第1章 天上掉馅饼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不,一块美丽的馅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茅山县水利局主任科员许一山的头上。 茅山县妇联副主任陈晓琪推开许一山办公室的门,不顾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他,问了他一句话:“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 29岁的许一山是茅山县干部当中少有的单身汉。不是他人不够帅,也不是他有过什么不光彩的历史。 相反,许一山是茅山县干部当中少有的帅哥。而且他从没结过婚,甚至都没正式谈过恋爱。 许一山出身农村,家在茅山县最偏远的山旮旯里。 因为他家祖辈是土医生,名气也不小,能赚几个钱。因此供他上了大学。 当然,人的一生,命运最重要。 比如他大学毕业后,幸运之神就垂顾了他。 他被安排在水利局上班,确实是捡了一个漏。 可是熬了七年,他还只是一个主任科员,与领导身份没扯上半点关系。 七年里,许一山被领导安排去全县所有水域河流考察,要求他编写一本茅山县的《水文汇编》。 许一山倒也不辱使命,足迹踏遍了全县28条大小河流,考察了全县58座水库,编写了近百万字的考察笔记。 七年里,他那点工资全部花在考察的路上。 这七年里他在考察路上结识的朋友,多得数不过来。 虽然大多数是普通的乡野小民,但总有几个在许一山看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奇人异士。 比如他在洪河源头无修山上无修庙里结识的无修老和尚,据说无修老和尚已经活了120岁。而他的样子,却与60岁的人不相上下。 既没钱又没时间的许一山,自然不是姑娘们的首选对象。因此,在接连几次相亲失败后,他竟然断了相亲的念头,成了水利局唯一一个29岁还没女朋友的人。 陈晓琪突然在他办公室冒出来,开门见山问他要不要娶她,这让许一山以为在做梦。要知道,陈晓琪可是茅山县少有的漂亮姑娘,曾经被人冠以“最美县花”的称号。 陈晓琪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是个可远观而不敢亵玩焉的存在。他从来没敢想象会与陈晓琪扯上关系,人家父母都是茅山县的领导,怎么会看上出身农门的他啊。 他们相识在一次县里举办的环保宣传活动上,水利局委派许一山代表局里参加了活动。在活动上,他第一次与陈晓琪正面接触了并聊了几句。 陈晓琪对他似乎很熟,还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许一山当时嘀咕着也开了一个玩笑,“介绍谁都不如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做老婆。” 当时陈晓琪的脸色便沉了下去,轻蔑地哼了一声,再没理他。许一山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开了这个玩笑占了人家便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玩笑归玩笑,开过之后两人也没再联系。 可是就在今天,陈晓琪突然闯进来,开门见山这样问他,让许一山一度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他愣愣地问了一句:“陈晓琪,你说什么?”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许一山,少装傻,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许一山悄悄使劲掐了一下大腿,痛得几乎要抽冷气。 “不开玩笑啊。”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陈晓琪在寻他开心,“这玩笑开不得。” 办公室的同事悄悄起身离开,或许是陈晓琪突然闯进来问许一山愿不愿娶她这事太令人意外了,是福是祸搞不清,先避下嫌再说。 陈晓琪认真说道:“许一山,我没开玩笑。你就说,愿不愿意娶我。” 许一山嘴唇不由哆嗦了几下,他慢慢起身,凝视着陈晓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陈晓琪,如果是真的,我当然愿意,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陈晓琪笑了,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不会创造吗?许一山,我们去登记吧。” 从民政局回来,许一山身上多了一本红色的结婚证。这预示着他许一山从现在开始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他的老婆是茅山县最漂亮的姑娘——县妇联副主任陈晓琪。 同事都来恭喜他,闹着要他摆喜酒请客。许一山这次没小气了,他请人去县城最好的茅山饭店订了一个最好的包厢,打电话给陈晓琪时,陈晓琪却告诉他,她不参加。 许一山心里尽管失落,却还想着是陈晓琪脸皮薄,害羞,不想在举办婚礼前抛头露面大张旗鼓。 水利局的同事一个没落下,全部去了酒店等开席。有人趁机提议,时间还早,不如玩几把牌,来个经济半小时。 许一山被人按在椅子上,大家起哄说,今天是老许的大喜日子,手气一定好,让他多赢几个钱好买单。 平时,许一山是从不凑牌桌的。打牌必定有输赢,他许一山到目前为止,还是个只能赢不能输的主。可是谁额头上贴了个“福”字呢?只要往牌桌上一坐,一切就只得听老天爷安排了。 因为人多,便有人提议玩“炸金花”,这种扑克的玩法是速度快,紧张刺激。只要手气好,把把能“吃鱼”。而且这是最没技术含量的玩法,一切在于手气好坏。 开牌第一把,许一山就拿了三个3。这在炸金花的牌桌上,可是很少见的好牌。 许一山自己也很激动,心里想,只要同事跟他一样拿了一手好牌,他这一把就能赢了今晚的饭局买单钱。 果然,六个人拿牌,有三个显然也拿了大牌。一轮过去后,两个没拿好牌的人弃了权,将牌扔了。 许一山笑眯眯地看着另外三个人说道:“你们也扔了吧,这把鱼归我吃。”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隔壁办公室的老董说道:“老许,你桃花旺,不等于你手气旺。想我弃权,绝对不可能,我要与你血拼到底。”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老董,别把老婆都输给我了。” 老董便笑,骂道:“老许,都说你小子老实,其实你小子一点都不老实。大家看看吧,这小子吃着碗里的,眼睛还盯着锅里的。你就不怕陈晓琪扯掉耳朵啊。”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打趣道:“老许,你要老婆不?” 老董正色道:“我们的老许,可不是电影里的老许。人家老许娶的可是黄花大闺女。” 有人似乎听出来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连忙掩饰道:“老董,都说你是百事通,天上晓得一半,地上全知。我看你还是好好打好你的牌,别真将老婆输给许一山了。” 许一山耳朵听他们说话,心里却在想,老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陈晓琪......。 一个念头再次浮上来,陈晓琪为什么突然要与他登记结婚?这是馅饼还是陷阱啊? 没容他多想,对方催问他跟不跟。眼见着桌子上的钱越来越多。许一山便求饶道:“算了,我们开牌吧,谁大谁赢。再这样无休止拼下去,会伤筋动骨。” 老董却不肯,道:“老许,你现在不要怕没钱。有陈晓琪做你后盾,这一屋子的人,你谁都不用怕。” 老董说的是实话,陈晓琪家父母都是领导,而且他们家还有几家公司。虽然这些事不能摆在桌子上说,但县城就那么大,谁家怎么样,有什么营生,心里都像明镜一样清楚。 许一山苦笑道:“她家是她家的,又不是我的。” 老董笑道:“陈晓琪是个独生女,她家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你的。老许,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跟不跟?”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不跟了,算你赢。” 话音未落,包厢的门被一脚踢开,门外冲进来一群穿制服的警察,厉声喝道:“都给我贴墙站好。” 许一山心里一沉,还没等他解释,衣领子已经被人拎住了,一把将他推到墙边,贴在了墙上。 第2章 丑媳妇见公婆 公安局抓赌,将水利局的人都堵在酒店包厢里。现场清点现金,居然有一万多块。 参加许一山宴请喜酒的人全部被带去公安局问话,许一山作为东道主,是本次聚赌的召集人,要单独关押。 许一山对送他进羁押室的警察解释道:“兄弟,我们没有赌博,都是本单位的人,热闹热闹一下而已。” 警察双眼一瞪道:“赌资一万多,还说没赌博?老实一点,少说话,交代清楚问题才是唯一出路。” 许一山嘀咕道:“大家都是茅山县一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嘛。” 警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许一山,谁跟你是一家人啊?我们领导有指示,必须严厉打击聚众赌博。你这次有苦头吃了。” 许一山心里想哭,警察没吓他。县里三令五申过,国家公职人员必须严守纪律,谁胆敢触犯纪律法律,先丢饭碗再追究法律责任。 县里如果认真起来,他的饭碗可能就要丢了。丢了饭碗,他还怎么娶陈晓琪啊! 同时,他心里又在埋怨县公安局做人太没意思了。 过去县里要搞什么行动,都会提前与各单位通气,以便兄弟单位不至于撞到网里来。 可是这次他们闯进酒店抓他,事先没半点风声。 隔着铁栅栏,许一山可以看到同事被一个个叫去问话。他们走了后,再没一个回来。 老董是最后一个被叫走问话的人。老董走到他跟前,隔着铁栅栏说道:“老许,你不要急,这点事算不得事。会有人来救你的。” 老董一走,再没动静。 许一山心里有些焦急,几次敲着铁栅栏问看守,“什么时候找我问话啊?” 但无论他怎么催问,看守始终不搭理他。一夜过去,再没人过来问他。 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人过来打开铁栅栏门,对他说道:“许一山,有人来接你了。” 许一山心里一喜,暗自佩服起老董来。看来老董料事如神。既然有人来接他,说明事情没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么,是谁是来接他呢?不用多想,一定是局领导。 水利局这次被抓了几个人,局领导脸上会没面子。只有将影响降低到最低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一山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局领导亲自出面了,想息事宁人。 可是他被带到会见室时,却没看见局领导,只有陈晓琪一个人,面带寒霜盯着他看。 他心里发虚,低声叫了一声,“晓琪,我......” 陈晓琪柔声安慰他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跟我回家吧。” 从公安局出来,许一山深深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心里想着一句话:“人走运了,门板都挡不住。” 陈晓琪让他跟着她回她家,许一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现在去,怕不太好吧?”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我都是拿了证的人,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许一山,你是不是怕见我爸妈?” 许一山老实点头承认。陈晓琪的爸妈在茅山县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县电视台的有线新闻上,经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是不?”陈晓琪笑嘻嘻地逗着他道:“许一山,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他们吧?” 许一山辩解道:“丑媳妇应该是你,我是丈夫。我见什么公婆啊,我最多就是见咱爸咱妈。” 陈晓琪淡淡一笑,没再说话,一个人顾自上了她的车。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去了,心虚地问:“真去你家?” 陈晓琪嗯了一声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去了,肯定会有惊喜等着你。” 陈晓琪爸妈已经在家里备下了酒菜,等着新女婿上门。 茅山县一百多个局委办,全县大小干部三千多人。陈晓琪的爸妈不说全部认识,至少他们知道谁是谁。 身为茅山县县委办主任的陈勇,和身为茅山县人大副主任的曾臻,两个人珠联璧合,是茅山县为数不多的令人羡慕的一对。说不上是夫唱妇随,至少也是齐头并进。 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陈晓琪突然打电话通知他们,晚上要带他们的女婿上门来,让他们又惊又喜。 陈晓琪师专毕业后,回到茅山县进入了妇联系统。几年过去,升到了副主任的位子。 当然这并非全是陈晓琪本人努力的结果,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 女儿26岁了还没结婚的意思,甚至连谈恋爱的迹象都没有,不由他们不忧心如焚。 有时候夫妻俩忍不住问起女儿,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陈晓琪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方面的问题,问多了,她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们夫妻,陈晓琪不是没谈恋爱,而是与县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叫魏浩的人走得很近。夫妻俩一了解,吓了一跳,魏浩是个有家室的人。只是他来茅山县属于空降,家属在市里没跟着下来。 魏浩是个很帅气的男人,据说办案手段非常高明。这些年茅山县的一些积案在他来了之后,逐渐清理干净了。而且社会治安也变得明显要比过去好很多。 县委办主任陈勇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人物之一,全县干部身份背景了若指掌。 他掌握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魏浩下来茅山县是来镀金的,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不管魏浩怎么样,毕竟他是有妇之夫。女儿与他牵扯在一起,这对他们夫妻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带着担心,夫妻俩巧妙地问过女儿陈晓琪,是不是真有他们在谈恋爱这回事?但被女儿矢口否认了。 陈勇事后想,女儿那么漂亮,他的家境也不是一般的好,怎么样女儿也不该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啊。于是便没再追究下去,因为女儿的脾气他太清楚了,惹恼了她,又不知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女儿否认了,他们夫妻也就没再追究下去。但心里却从此多了一份担忧,生怕女儿做出丢尽他们夫妻脸面的事出来。 许一山在羁押室呆了一夜,人变得憔悴又落魄。 这一夜他想了许多,万一事情闹大了,他丢了饭碗,他也就再没面子见陈晓琪。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事情不可挽回,他也没面子见任何人,不如悄悄去无修庙里拜无修老和尚为师,做一个礼佛的修行人。 然而陈晓琪来接他了,而且要带他回家。 说真心话,他这时候真不想去见陈晓琪的父母。先不说他们是县里领导,就他突然以女婿的身份去上门,多少也太唐突了一点。 陈晓琪嘴上说不勉强他,其实语气里满是不容推辞。 许一山担心陈晓琪不高兴,心想,反正都登记了,早晚要过这一关。尽管他到现在还在懵懂着陈晓琪为什么突然会找上门来嫁给自己,虽然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至少木已成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走下去。 而且,陈晓琪说,会有惊喜等着他。 到了县委家属大院,陈晓琪拿着钥匙开了门,喊了一声:“爸、妈。”。 第3章 催办婚礼 许一山进了门,根本不敢落座。 陈勇主任招呼他道:“小许,你坐。”转过头又命令女儿:“晓琪,你去泡茶。” 许一山努力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连忙说道:“陈主任,您坐。” 陈勇微微颔首,率先坐下,拿过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小口道:“到家了,不要那么拘束。” 许一山只坐了半个屁股,心里擂鼓一样的响。 陈勇夫妇对于他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过去他还真没正面接触过他们。以他一个水利局的小科员身份,一辈子很难有机会接触到他们。 陈晓琪妈妈曾臻正在厨房忙活。平常他们家有保姆照顾生活,但曾臻听说女儿要带女婿上门,她让保姆回去休息,自己亲自进厨房操刀。 女儿带女婿回家,而且不是传闻中的魏浩,这让陈勇夫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女婿上门是天大的事。陈勇主任推掉了一场应酬,曾臻副主任推掉了一个视察的活动。 陈晓琪与许一山突然登记结婚,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茅山县。 “你们认识多久了?”陈勇问。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快一年了。” “哦。”陈勇微笑道:“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 许一山心想,认识一年多没错,保密工作却没有。如果不是陈晓琪找上门来,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敢去想有朝一日会与陈晓琪发生联系。 “登记了?” 许一山心虚地嗯了一声。 “你们胆子不小嘛。”陈勇主任面容严肃说道:“你们都没与我们家长商量就去登记了,都想好了?” 没等许一山回答,陈晓琪先开口了,“爸,我们想好了。你说是不?许一山。”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们想好了。” “既然都想好了,我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这一下问倒了许一山。 从陈晓琪闯进他办公室到与他一道去民政局登记,总共时间还不到24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他还被关在公安局羁押室里过了一夜。 如此算下来,他与陈晓琪呆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半天。这半天里,他们谁都没提起过举办婚礼的话题。 “既然登记了,就得认真对待。”陈勇叮嘱他们道:“这样吧,小许你安排一下,我们与你家人见个面,把婚礼的事定下来。” 许一山小声道:“我爹娘他们都在乡下,他们来城里不方面。要不,就不见面了?” 陈勇主任脸色一沉道:“哪怎么行?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我们见了你,你父母当然要见见儿媳妇。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和晓琪开车回老家一趟,将父母都接过来。我们作为亲家,也该坐在一起吃个饭。”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要去他去,我可没时间去。这段时间省里要下来检查,我忙着呢。” 陈勇道:“再忙,还能忙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小家,哪有大家。就这样定了,尽快落实。” 陈勇主任到底是领导,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许一山没敢反对。尽管陈晓琪不愿意与他一起回老家请父母,他也没多想。毕竟,她工作忙,没时间能理解。 饭菜上桌,曾臻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许一山心里一直没个底,说话动作都小心翼翼。倒是陈晓琪,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居然提议让许一山陪她父亲喝上两杯酒。 喝酒许一山不怕。他身上自带解酒酶,这是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能千杯不醉。 毕竟都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吃饭,许一山不自然,陈勇夫妇显然也有些不自然。 女儿突然与眼前这个男人领了证,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以陈晓琪的条件,整个茅山县的男人可以任她挑选。 茅山县有权有钱的高富帅一大把。女儿怎么就看上了这个男人? 县委办主任想知道一个人的底细太简单了,在得知女婿叫许一山之后,陈勇主任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将许一山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 许一山,现年29岁,茅山县古山镇人。水利学院毕业,参加工作七年。茅山县水利局主任科员,未婚。 女儿陈晓琪,现年26岁,师专毕业。茅山县妇联副主任。县委办主任陈勇独生子女。 许一山,出身农民家庭,父亲是乡下赤脚医生,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家里有一弟一妹。弟弟读高中,妹妹已经失学,跟着他父亲学医。 他,陈勇,茅山县县委办主任,正处级。 妻子曾臻,茅山县人大副主任,副处级干部。 两家摆在一起,根本无法匹配。 在所有匹配的条件当中,许一山唯一能占上风的就是他的学历比女儿陈晓琪高了一点点。她是专科,他是本科而已。 女儿陈晓琪突然与人登记结婚,而且这个人他从来没听说过,只在安排人做他的背景调查时,才知道是当年捡漏进入水利局工作的农村人,叫许一山。 “水利局的工作还能信任吧?”陈勇主任关心地问。 “还行。”许一山谦虚说道:“我是学水利专业的,专业能匹配工作。县领导对我们水利工作也很重视,我们全局上下下决心要改变全县的水利面貌,确保不发生洪涝灾害。” 陈勇笑了笑,道:“你们有这个决心很好。茅山县有各种河流28道,过去每年在防汛期间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县里一直在想办法根治水患啊。” 许一山认真说道:“有领导关心,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茅山县的水利工作会上一个新台阶。” “怎么上台阶?”陈勇似笑非笑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筑堤,勤修坝?”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恰恰最反对这些举措。治理河道的最好办法就是疏通,高筑堤只是应急手段。河堤越高,危险越大。修坝也不是最好的举措,毕竟投入太大,而且每次修好后,支持不了一两年又出问题。” 陈勇颔首道:“你们水利局采用的就是疏通的办法?” 许一山又摇摇头,黯然叹道:“不,局里推崇的就是高筑堤,勤修坝。他们说,疏通河床费力不讨好,没有实际的经济效益。” 陈勇长长地哦了一声,问道:“你知道我们县里最大的河是那条河吗?” “洪河。”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洪河有一半多的水域在我们县里,流经五个乡,影响人口二十八万。其中每年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洪山镇。去年洪灾过后,统计损失数据在五千万左右。” 陈勇道:“你对数据倒是记得很清楚。不过,你说说看,怎么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甚至没损失?” 许一山沉吟片刻,认真说道:“陈主任,我说实话,您批评指正。我来水利局工作七年,其中有六年多的时间在全县考察水域河流。我发现一个问题,全县28条大小河流,真正利用起来的没有一条。反而每年在洪涝期间酿成灾难。” “我觉得,如果县里规划一下河流治理计划,在其中一条河上修建一座水电站,完全能满足我县电力的需要。只是这需要一笔不少的投资。我们县里经济状况不算很好,领导不知会不会下这个决心。” 陈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这需要从长计议。” 许一山连连点头称是,轻轻叹息一声,“我也理解县里领导的难处。” 陈勇话锋一转道:“小许,我问问你,你有不有兴趣去洪山镇干一番事业?” 许一山犹豫着答道:“我只是一个小科员,去了也干不成事。” “你只管去。”陈勇将一杯酒倒进喉咙里,微笑道:“记住,不能丢了我的脸。” 第4章 好事又来 许一山还没将父母接来城里与陈晓琪的父母见面,县委组织部已经安排人来局里找他谈话了。 水利局长在组织部干部面前大赞特赞了许一山一通,特意将打印好的《茅山水文汇编》拿出来给他们过目。表态说正在争取印刷经费。等经费一下来,局里立马将书印出来,发给全县所有局委办。 局长说,这本书倾注了许一山同志七年心血,全县所有山川河流全在这本书当中,是今后治理县域水患最强的参考书。 组织部干部将打印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要求带一份回去。 局长二话没说,当即让人送了一份过来。 组织干部与许一山简单聊了一会,具体内容没聊多少。大意是征询他的意见,愿不愿意去基层锻炼。 许一山没表态,他心里想,现在与陈晓琪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如果去基层,回县城就没那么容易。茅山县最远的乡镇是他老家古山镇,往返一次最少需要七八个小时。 组织干部没说让他去哪个乡镇,他也没好意思问。 组织部的人一走,局长便将许一山叫去他办公室。满面堆笑地说道:“一山,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我跟你说,组织部的人找你谈话,是高升的征兆啊。” 许一山笑道:“局长,你莫拿我开心,我就一科员,怎么升啊。” 局长笑眯眯道:“谁不知道你现在的老丈人是陈主任啊。一山,我也没其他的要说,以后有事,记得兄弟就行。” 局长突然与他称兄道弟,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过去他们在一个局上班,但局长似乎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许一山清楚记得,自己去考察全县的水域,还是上一届的局长安排的。此任局长,除了在局长上任时见过一面,他好像再没打过交道。 组织部谈话过后三天,任命下来了。许一山荣调洪山镇担任副镇长。 水利局长亲自出面,为许一山举行践行酒。推杯换盏之间,局长流露出想挪一下屁股底下椅子的想法,暗示许一山找机会与陈勇主任说说。 许一山没敢表态,突然而至的副镇长帽子,让他有些慌乱无措。 从普通科员一跃成为副镇长,他的级别越过了副科级。洪山镇是大镇,副镇长高配,行政级别在正科。也就是说,一夜之间,他与水利局局长的级别一样了。 酒席上,水利局无论级别高低,都争着与许一山碰杯敬酒。许一山来者不拒,他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因此最后喝下来,水利局的人全部倒地,无一幸免。只有许一山,依旧像未沾酒一样,清醒如常。 许一山去洪山镇报到的日子在三天之后,这样他就有了三天的时间准备。 想起陈勇主任说的话,他希望与亲家坐下吃顿饭的想法,许一山决定趁着这三天回一趟古山镇的家。 古山镇有班车来往县城,一趟要走五个小时。 许一山觉得坐车时间太长,便想找陈晓琪借车。 陈晓琪有台白色的广本车,平常停在她家楼下。她单位距家很近,不需要开车上班。 两人约了时间见面,陈晓琪闻着他身上飘出来的酒气,眉头一皱问道:“你喝酒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局里客气,非要给我送行。我推辞不了,只好陪他们喝了。” 陈晓琪道:“他们请你喝酒吃饭,不是看在同事的份上。许一山,你现在说话做事都要注意一点。毕竟,你的身份与过去已经不同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屑说道:“什么不同啊,不就是当了一个副镇长吗?”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想清楚一点,仅仅是因为你要去做一个副镇长吗?”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却在想,你以为老子糊涂,不就是沾了你爸妈的光吗?如果老子不是你陈晓琪的丈夫,陈勇的女婿,谁会将他送上副镇长的宝座。 当上副镇长,表明他正式步入了仕途。仕途茫茫,遥不可及,他许一山究竟能走到哪里,谁心里也没底。 他想起在无修庙里与无修老和尚聊过的一次天。那天许一山从洪河源头考察回来,本来想回村里去借住。由于天色太晚,最近的村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于是便去无修庙找老和尚借宿。 许一山在源头考察的时间不短,与老和尚交集不少。偶尔会去庙里陪老和尚吃顿斋饭。 无修老和尚说,小许,你这人面相不错,前途不可限量。但你命里有一劫,度过此劫,将有登顶的机会。 许一山只当老和尚在说笑话,在他看来,自己一无人脉,二无资源,能在水利局混个铁饭碗已经谢天谢地了,那还敢生出登天的妄想。 老和尚没说什么劫,也没说劫在什么时候会来。许一山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县里任命通知一来,他才猛然想起,老和尚的话是不是应验了? 陈晓琪没答应借车给他。许一山只能自己坐班车回去。 一路上他心里都是美滋滋的,脸上荡漾着微笑。心里一个劲地想,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啊。 抱得全县最美县花陈晓琪做老婆,过去他想都不敢想。 陈晓琪非但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在全县也无可比拟。陈晓琪过去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只白天鹅,而他,虽说不至于是癞蛤蟆,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馅饼掉在头上,不吃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当然,许一山内心深处有怀疑,陈晓琪凭什么就看上了他?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解释清楚了。他许一山毕竟是科班出身,正儿八经的水利学院毕业生。他这样的学历虽说并不显眼,但他的专业在全县为数不多,简直可以用寥若晨星来形容。 何况,他许一山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与陈晓琪站在一起,绝对不会丢了她的面子。 他也感激老丈人陈勇,没有他,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怎么会轮到他来坐? 陈勇动作之快,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才几天时间,他的屁股底下就多了一把椅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许一山就算脱几层皮,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个好官,不能让陈勇失望,更不能让陈晓琪看不起自己。 他算了算,陈晓琪是妇联副主任,他是洪山镇副镇长,两个人的行政级别差不多,都是正科级。 他不得不佩服老丈人陈勇的苦心,他推他坐上副镇长的位子,意义不言而喻。 就在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猛然感觉到车身一阵剧烈的颤抖,轰的一声巨响,他坐的车已经撞在了岩壁上。 车头腾地升起一股白烟,不动了。 “出车祸了!”有人喊。 许一山回过神来,迅速站起身。 第5章 英雄救美 车厢里一片混乱。 剧烈的撞击,已经将车窗玻璃撞得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将人划得满面是血。人们惊恐地喊叫起来,乱做一团。 许一山坐在中间,破玻璃没伤到他。但刚才猛烈的撞击,还是让他的腰撞在了座椅扶手上,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大家都不要乱。” 他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司机打开车门,安排惊恐的乘客下车。他最后一个下去,问浑身颤抖的司机:“你撞到了什么?” 司机心有余悸地指着路的另一边说:“有台小车掉下去了。” 这是一段盘山公路,一边紧贴山崖,一边面临深渊。 过去这里发生过不少车毁人亡的事故,公路部门在靠近悬崖的一边砌了水泥墩子,防止车掉下去。 现在相撞的车不见踪影,许一山心里陡地一寒。 他跑过去路对面,才发现相撞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车。幸亏路边长着两棵大树,小车冲出路面,正卡在两棵树的中间。 小车里面没有动静,但车身在微微摇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跌出来,落进脚底下的悬崖。 许一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如果不赶紧将车里的人救出来,很难保证车身不会被一阵风刮落到山谷地下去。 如果车掉下去,神仙也活不了。 一车人都涌到这边来,没人说话,大家都傻乎乎地看着还在摇晃的小车。 许一山定下神来,命令中巴司机赶紧去车上拿粗绳。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急得许一山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吼道:“快去拿绳子,等死啊。” 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好办法,拿绳子牵住小车,即使车掉下来,也不至于会一路翻滚落下去山谷。 中巴车上常年都备有粗绳,以便车出现故障事方便拖车。 司机连滚带爬取来了粗绳。许一山让他将一头死死缚在水泥墩子上,自己牵了另一端,准备爬上树去绑在小车大架上。 有乘客提醒他,这样太危险。万一车掉落下来,首先会将他压成肉泥。 许一山没顾那么多了,心里想,就算压成肉泥,也得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车滚落下去山谷。 他小心翼翼,手脚并用,费了不少劲,终于接近小车。 卡在树中间的小车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有风吹草动便会掉下去。 许一山屏声静气,慢慢将粗绳穿过小车大梁,打了一个死结。 就在他打好结跳下树的一瞬间,只听到噼啪一声响,树杈断裂。小车轰然落了下去。 上面一阵惊呼,所有人都惊恐不已地张大了嘴。 粗绳起了作用,牢牢牵住了小车。 许一山顾不得喘口气,他再次手脚并用,爬到车边,打开了小车门。 小车司机满面是血,人已晕在方向盘上,白色的气囊将他保护在中间。 后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眼紧闭,似乎也晕了过去。老者旁边,一个少女,面容洁白,五官精致,正惊恐地看着他。 “别动。”许一山轻声喊道:“我来救你们。” 少女机械地点头,一动不敢动。 许一山轻轻将老者抱出来,交给紧跟在身后的中巴车司机。中巴车上几个没受伤的年轻人主动组成了营救人梯,将老者抬了上去。 老者救了下来,许一山问少女:“你自己能下来吗?”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轻声道:“我的腿被卡住了。” 许一山安慰道:“你不要怕,我会把你救出去。” 少女使劲点头,眼里游荡着一层泪光。她显然很痛苦。 少女的腿被座位卡住了,似乎变了形。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雪白的丝袜。 许一山试了试去扳动座椅,座椅却纹丝不动。 他不敢太使劲,担心绳子突然断裂。粗绳绷得笔直,似乎只要多一点外力,绳子便会断了。绳子一断,小车便会如一块石头一样,滚落下去。 “你不要动。”许一山轻声安慰她说:“我会想办法救你。” 他让人去中巴车上拿了千斤顶过来,他将千斤顶顶在少女脚边的车底板上,一头支在座椅的钢架上。 他慢慢撬动千斤顶,很快就让少女的腿松了出来。 “我抱你出来。”他松了口气说道:“对不起了啊。” 少女没说话,眼神里却充满鼓励。 他将一只手插进少女的双腿下面,一条胳膊去搂了她的腰,轻轻一托,便将她从车里托了出来。 救小车司机倒没费多少手脚,只是他被撞得深度晕迷了,抬上了路面还是没醒过来。 许一山让所有参加营救的人都上去,他最后一个离开。 等他一脚踩到路面,耳朵里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回过头去,便看到小车像一张纸片一样飘落下去山谷了。 绳子不堪重负,终于断成了两截。 他心有余悸,顾不得休息,赶紧去查看三个人的伤势。 老者已经醒转过来,全身却无法动弹。司机还在晕迷当中,但没有生命危险。 少女坐在热心乘客给她铺的一件衣服上,面容苍白,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吱。她腿上还在流血,小腿的肉被挤压变了形,令人不忍直视。 他蹲下身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嘴里咬碎,吐在手掌心里便要往她腿上敷。 少女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腿,喝道:“你干什么?”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别怕,我给你敷药止血镇痛。” 药丸是他爹给他的,他在外考察水利环境,经常出入高山密林。爹担心他遇到跌打损伤,让他随时带着药丸在身。遇到紧急情况,药丸能起止血镇痛作用。 许一山对药丸的功效深信不疑。小时候他爬树掏鸟窝,结果没踩稳跌下地,摔断了一条胳膊,他爹就是用这种药丸敷在他的伤口上治好的,连医院都没进去过。 药丸是祖传秘方,里面含有38味中草药。他爹曾经要将药丸的配方传给他,可惜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以至于他至今都不知道药方里究竟有哪些药。 药丸一敷上去,凉丝丝的,似乎穿骨透髓,痛感立消。 敷好了药,许一山去了小车司机身边。他又摸出一颗白色的蚕豆大小的药丸,让人帮助撬开司机的嘴,拿矿泉水将药丸灌了下去。 说也怪,司机很快醒转过来。他一睁开眼,便带着哭腔问:“廖部长呢?” 许一山问:“哪个廖部长?” 司机却不管他,左右顾盼,直到看到旁边坐着的老者,才不顾一切爬起来,手脚并用爬到老者脚边,喊了一声:“廖部长,我犯大错了。” 第6章 谁报复谁 自始至终,许一山都没发现老者喊一声痛。 老者稳重得就如一座山,一直在静静地看着许一山忙活。 他气度非凡,一副临危不惊的形态,令许一山暗自佩服不已。 许一山心里一动,暗忖,司机叫他“廖部长”,他是哪里的部长?从他举止形态看,应该不是普通人。 廖部长看了司机一眼,眉头一皱道:“你哭什么?” 司机赶紧收住了嘴,忙去察看老者有没受伤。 许一山也蹲下身去,目测老者身体并无大碍。便放了心,四处张望,发现山顶上有一缕细流流下来,便走过去,双手掬了水,猛喝了几口。再掬水洗了一把脸,人便舒爽了许多。 一阵尖利的警笛声传来,警车开道,后面紧跟着救护车。停在事故现场。 警车上下来几个人,问清了谁是司机,二话没说,拿了手铐将司机铐住了,推上了车。 救护车上的人拿了担架,将老者和少女分别抬上了车。 许一山过去对救护人员说:“司机可能有内出血,你们多注意一点。” 没人搭理他,许一山自感没趣。寻思着拦辆车回古山镇。 恰好,水利局的车过来,他们看到站在路边的许一山,停了车问他去哪。 许一山告诉他们回老家去,车上的人一乐,招呼他快上车,他们正是去古山镇。 正要走,看到一个警察一路小跑过来,问许一山叫什么名字。 许一山不想告诉他,摆摆手道:“我叫什么不重要,你们赶紧救人去吧,时间耽搁越长,危险越大。” 车上的老同事告诉警察,他叫许一山,县水利局的工作人员。 警察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因为车祸,路上已经堵了很长的车。交警跑前跑后,指挥着车辆缓慢移动。 水利局的车里坐了四个人,加上许一山,显得有些挤。 他们去古山镇做防汛准备工作。春季防汛,是水利局的工作重点。按理说,防汛工作本不该由水利局管,但茅山县因为境内河流众多,每到关键时期,县里都会将水利局安排上去。 古山镇内有一条穿镇而过的河,叫古山河。古山河的源头与洪河的源头同在一个山脉。只不过一条河往南,一条河往北。 古山河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一条溪。水浅的时候,挽起裤腿能过。但是,每年春天桃花水爆涨的时候,古山河也会像发疯的野马一样,肆虐无忌。 许一山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当年读书的古山镇中学,被暴涨的河水淹到了二楼。 大家过去都是同事,因此彼此熟悉。聊起那晚炸金花被抓的事,同事透露给他一个信息,是有人报复。 许一山狐疑地问:“谁报复谁?” 同事便笑,道:“还能报复谁?报复你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从来没得罪过谁,谁会报复我?”说完,将他们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们这些坏人,别想忽悠我。肯定是你们谁得罪了人,株连到了我。” 大家便笑,互相指责起来。 说笑一阵后,有人叹道:“其实那次他们抓赌,是故意让水利局出丑。你们想想看,我们一个局,有半数被他们抓走,大家都是国家干部,他们这样做,明摆着就是不给水利局面子。” 又有人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手里有枪呢。我们这些人,虽说与他们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可是在有些方面,还是低人一等似的。许一山,哦,不,许镇长,你算是混出头来了。” 许一山被人叫“许镇长”,多少还是感到有些别扭。 过去他在局里算是最基层的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来水利局上班是机缘凑巧捡的漏,因此大家对他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许一山是个最没人脉和资源的人,祖辈都是农民,上面没一个人罩他。如果他不是陈勇主任的乘龙快婿,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水利局混。到老还是个主任科员。 大家讨论起那晚发生的事,都明确一个核心问题,他们是遭到了报复。但究竟是谁报复谁,却谁也没点破。 一车的人,可能除了许一山之外,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报复不是冲别人来的,就是冲着他许一山来的。 那么,是谁报复他呢?他又得罪了谁呢?许一山蒙在鼓里,而其他人都清楚,原因在陈晓琪身上。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美滋滋得到了爱情,同时也得到了祸根。 陈晓琪确实与人在谈恋爱。 对方真的是有妇之夫,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 陈晓琪的爱情遭到了陈勇主任的强烈反对。女儿的爱情非但没让他感到高兴,反而让他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尽管陈晓琪争辩说,爱情没有界限,他爱她就足够了。但陈勇主任认为,魏浩作为一个有妇之夫去爱上一个另外一个女人,就是行为不检点。 父女俩为此爆发过激烈的冲突,陈晓琪为此还离家出走过。 而这些,对于常年在外考察水利环境的许一山来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倒是县里其他单位传得沸沸扬扬。 陈晓琪突然与许一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让无数人大跌眼镜。在不少人看来,陈晓琪的选择,有些过火了。许一山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水利局普通科员,身份没法与她妇联副主任匹配。而且,双方的家庭悬殊那么大,这样的婚姻怎么也不被人看好。 有人猜测,陈晓琪这样做,是想将她父亲的脸丢光,一个妇联副主任嫁给一个小科员,情理上说不过去。 一千人就有一千个心思,陈晓琪的爱情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在睁大眼睛,准备看一场大戏。 大戏的开场,就是许一山被抓去公安局关了一整夜。 车到古山镇,许一山谢过司机,准备搭摩托回家去。 从古山镇到他家,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这段路不通车,只有出租摩托车进出。 古山镇不大,是座典型的老镇。镇上设施倒很齐全,学校、医院、商场都有。 镇政府坐落在半山坡上,底下是一条陈旧的老街。老街旁边,就是穿镇而过的古山河。 许一山平常很少回来,主要是太不方便。 他去商店给爹买了一条烟,一对酒,提着正要喊摩托车,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大哥,你回来了吗?” 他回头去看,就看见弟弟许小山惊喜地向他跑来。 第7章 相亲 许小山告诉大哥,爹娘正准备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有很重要的事与他商量。 许一山便笑,问弟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 许小山仰着脸,一本正经说道:“哥,爹说,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该要有个家了。这不,爹给你找了个老婆,就是我嫂子。等你回来相亲呢。” 许一山哭笑不得,爹娘对他的婚姻大事操尽了心。从他毕业那年开始,爹娘就开始给他张罗婚事。 许一山很反感爹娘这种做法,没事基本不回家来。 许小山神秘兮兮地说道:“哥,你知道我嫂子是谁吗?” 许一山叱道:“小山,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别胡说八道。哥有老婆了,还相什么亲。” 许小山撇着嘴道:“哥,你别蒙我。爹说,你一个农民子弟,城里人那会看得起你。要不,怎么到今天你还是一个人回来啊。” 许一山不想与弟弟争辩,弟弟还小,懂个屁。 弟弟住校,不能与他一道回家。许一山便一个人坐了摩托车回去。 他爹许午看到他回来,眉开眼笑道:“一山,你是狗鼻子吧?怎么就知道我要你回来了?” 许午别名许赤脚,这个号是乡亲们送他的。许午爷爷那辈开始,就是民间医生。 到许午这代,国家给了他们民间医生一个封号——赤脚医生。从此以后,乡亲们便叫他许赤脚。 许赤脚会打针开药,更擅长的是中医这块。他爷爷生前留下来不少药方,许多是治疑难杂症的。不少人在大医院没治好的病,吃了许赤脚的药后,居然痊愈。让许赤脚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 当年,许赤脚有心将祖传中医技艺传给许一山,但许一山没兴趣。许赤脚无奈,只好将正在读书的女儿许秀叫回来,跟在身边学医。 许一山刚想将回来请他们去县里的事说出来,许赤脚已经先说了,“一山,你回来正是时候,明天,你跟你娘去相亲。” 许赤脚介绍道,对方是个老师,今年刚满23岁。女孩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配他许一山,绰绰有余。 许一山小声说道:“爹,你这是突然袭击啊,我可没想相亲。” “由不得你。”许赤脚吹胡子瞪眼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过了年,就三十了。幸亏你还端着国家的饭碗。三十岁在乡下没娶亲,这辈子就是个光棍的命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打光棍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许赤脚闻言,气得须眉皆张,怒道:“放屁!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传宗接代的道理都不懂吗?你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一山没敢再争辩。爹许赤脚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有时候兴起还会动手。 这与许一山印象中的老中医不一样,在许一山的想象中,老中医都是喝饱了国学墨水的人,儒雅、庄重,随时给人稳重之感。 临近傍晚,炊烟开始飘荡。烟如雾,飘逸在山林田间,虚无缥缈,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许赤脚坐在他的一排药柜前,摸出烟来点上,头也没抬对儿子说道:“一山,我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不结婚就是对不起我许家列祖列宗。明天镇里逢集,你跟你娘去,认识认识一下不是坏事。要是有缘,也是我许家祖宗开了眼,积了阴德。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吃国家粮的人,人家是老师,身份不比你低。” 许一山想拒绝,又怕爹骂,犹豫了好一会才从身上掏出一本结婚证递给爹许赤脚道:“爹,对不起,我都登记了。这不,我这次回来,就是请你们二老去县里与她家父母见面的。” 许赤脚吃了一惊,眼光在结婚证上看了一眼,却没伸手去接。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原来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许一山讪讪笑道:“爹,这恋爱结婚的事,是很私密的,我没说,不等于我没有。你儿子又不是瘸脚瞎眼的人,想找个人结婚还不容易吗?” “叫什么?” “陈晓琪。” “她爹娘是干啥的?” “她爹是县委办主任,她妈是县人大副主任。” 许赤脚愣住了,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他狐疑地问道:“人家家庭这么好,凭什么看上你?” 许一山笑道:“爹,你看不起自己儿子是不?我许一山大小也是个国家干部,她家庭条件好又怎么样?难道不嫁人了?” 许赤脚沉吟道:“这婚姻,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一山啊,你有多大能耐,做爹的能不清楚。爹在想,这个姑娘究竟看中了你什么啊?” 爹的怀疑,让许一山有些不满。虽然他自己也在怀疑,陈晓琪突然拉他去登记是不是阴谋,但左想右想,就是没想出来一个结果。陈晓琪阴谋他啥?一个水利局的小主任科员,往大街上一站,连个头顶都看不到。 说真心话,陈晓琪找上门来,许一山第一感觉就是天上掉馅饼了。他除了激动,根本没去多想。陈晓琪号称最美县花,绝非浪得虚名。以他在茅山县工作七年的经历,真没发现一个比陈晓琪长得更好看的姑娘。 许一山自己解释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他内心深处早就喜欢上陈晓琪了。只是碍于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他没敢去表达爱慕,甚至都不敢往深处去细想。 让许一山更想不到的是,陈晓琪的父母居然也接受了他。 这在过去,他想都不敢去想。要知道陈晓琪的家庭,可不是一般人敢去觊觎的。毕竟父母都是高官,人脉与资源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他不但与陈晓琪已经登记结婚了,而且还得到了她父母的认可。更让许一山兴奋的是,他过三天就将成为洪山镇的副镇长。 “爹,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升为洪山镇副镇长了。” 许赤脚闻言,惊得夹在手指间的烟掉了下来,瞪大眼望着儿子问:“啥?副镇长?你当官了?” 许一山得意地说道:“爹,是人民公仆。” “别跟老子咬文嚼字。”许赤脚沉着脸说道:“你这副镇长是怎么来的?” “组织提拔的啊。”许一山认真说道:“组织考察决定的,应该是说,你儿子是个可造之才啊。” “屁!”许赤脚骂了一句,“一山,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茅山县那么大,有条件的人比你多了去了,这样的好事会落到你头上来。你说,是不是这个姓陈的安排的?” 许一山不满道:“爹,你想多了吧,他又不是组织,他也代表不了组织,他怎么能安排我呢。” “是不是,以后就知道了。”许赤脚叹道:“麻烦了,明天要怎么对人家说啊。” 第8章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许一山要相亲的对象,是古山镇中学的音乐老师,叫柳媚。 柳媚老家也是古山镇的,父母与许赤脚都认识。算得上是个熟人。 眼看着儿子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家,许赤脚心里急得就像一锅烧沸的水。 有天他去学校给小儿子许小山送生活费,在校门口碰见了柳媚,他问柳媚许小山的班在哪,柳媚热情地带他去找了许小山,又将他送出校门,让他很感动。 许赤脚因为心里牵挂着大儿子许一山的婚事,因此碰到漂亮的女孩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人家有没有婚配。 他喊住柳媚问:“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柳媚的眼笑得像一弯新月,羞涩不已地告诉他,“许大爷,我今年23了啊。” “有男朋友没?”许赤脚唐突地问。 柳媚羞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我还年轻,没有男朋友。” 许赤脚大喜过望,将柳媚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点点头一言不发走了。 许赤脚从学校离开后,片刻也没停留,直奔柳媚家去了。 柳媚是谁家的女儿,许赤脚心里倍儿清楚。 柳媚爸妈都是老实人,在古山镇街上开了一家南杂店。 老柳过去找许赤脚看过病,两个人彼此算得上熟人。 爹给儿子说媒,让老柳哭笑不得。老柳尊重许赤脚,留他在家吃饭喝酒。许赤脚将儿子许一山的情况一点不落给老柳说了,希望两家能结亲家。 老柳不敢做主,表明态度说,这样的事,还得子女们自己拿主意。要不,先让他们相一次亲再说。 许赤脚表示赞同,便与老柳约了时间,趁着逢集这天,让他们见一次面,成与不成,以后再说。 许一山表态说,相亲这事就免了。他现在已经是登记过了的人,没资格再与别家姑娘相亲了。 许赤脚道:“别人又不知道你登记了。再说,我对你的这桩婚事心里没底。一山,你听爹的,天上没馅饼掉,你这门亲事不是什么好事。” 许一山急道:“哪怎么行?要说你去说,我不说。” 许赤脚爽快答道:“好,我去说。我们家是什么脚,该穿什么鞋,我心里清楚。你说的这个陈家,肯定是要利用你。” “利用我啥?”许一山气乎乎说道:“我一没钱二没权,人家利用我啥了?” 许赤脚笑眯眯道:“你还是太年轻,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别看姓陈的这一家都是大干部,谁知道他们有哪些花花肠子?你也清楚,你一没钱二没权的,人家凭啥看上你?你还真以为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父子俩争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许赤脚态度很明朗,不高攀陈家,去相亲柳媚。 许一山无奈说道:“爹,你想想看,我与人家陈晓琪已经登记结婚了,就是法律上的夫妻了。我现在以什么身份去与别人相亲?就算你瞒着这件事,你良心上能过得去?这不是侮辱了人家了吗?” 许赤脚怒道:“我不管。反正,去跟他们见面我是坚决不去的,要去,我就当面跟他们说清楚,我家儿子高攀不起。” 许一山气得晚饭也没吃,独自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妹妹许秀悄悄跟了上来,看到哥哥烦躁不安,便安慰许一山道:“哥,你不要怕爹,他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他亲自找到人家家里去说的,现在你不去,他觉得丢了脸。要不,你敷衍他一次,就说没看上,这事不就完了。” 许一山看着妹妹叹道:“秀,你不懂。这是原则问题啊。你想想看,我如果去了,对谁都对不起啊。毕竟你哥是有婚姻在身的人,我这样去相亲,不说法律上不允许,就是道德上也说不过去啊。” 许秀是许家唯一的姑娘,今年刚满18岁。 许秀人长得很乖巧,也很听话。本来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完全有希望像大哥一样考上大学。但是,许赤脚不让她读书了,逼着女儿跟自己学医。 许赤脚的打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书读得越多,今后飞得越远。不如留在身边跟着他将中医这块继承下来,今后在周围找个好人家嫁了。 因为许秀读书的事,许一山还跟爹吵过一回。 许一山坚持要妹妹读书,而许赤脚打死也不肯。父子俩争得耳红面赤,最后许一山败下阵来,不仅仅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关键是许秀自己答应爹的要求了。 “哥,我听说,我嫂子家都是大官,你也要当官了?”许秀笑眯眯地问。 “也不算是大官。县里的干部,再大能有多大?只是比起古山镇的干部,他们的级别高一点而已。” “哥,我嫂子是多大的官?”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她是妇联的干部,专门管你们这些妇女儿童工作的。应该与镇里书记差不多大吧。” 许秀惊喜地张大了嘴,不无羡慕道:“我嫂子真有本事,这么年轻就当了这么大的官。哥,你也有本事,要不,我嫂子怎么会看上你啊。” 兄妹俩聊了一会,听到娘在叫他们,许秀便对许一山说道:“哥,我们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呀。” 晚上,许一山几乎一夜未眠。 如果交通方便,许一山早就溜之大吉了。他一直在想一个两全之策,既不让爹生气,又能不去相亲。 他知道,相亲是万万不能去的。如果这件事传到了陈晓琪的耳朵里,他要怎么解释?这不是明摆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 可是不去,爹怎么会放过他? 以他对爹许赤脚的了解,许赤脚是个脾气非常倔的老头。别看他是个赤脚医生,认死理谁也比不上他。 比如有人建议,凭着他的一手中医技术,在古山镇街上开个诊所,既赚了钱,又能扩大名声,两全其美的好事,他许赤脚就是不肯。 许赤脚说,他家有古训,悬壶济世不为钱,山野之中埋名声。 他有些后悔不该回来了。 陈勇主任要求,在给他和陈晓琪举办婚礼之前。两家老人必须见个面。 许一山当时满口应承,结婚是大事,当然要让家里的父母知道。而且他快乐地想,爹和娘一直在担忧他的婚事,现在他要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不知他们会有多高兴。 他也想过,爹娘是农民,陈晓琪爸妈是领导,两家人看起来不在一条道上,但只要陈晓琪成了他老婆,她家地位再高,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决定好,一旦能看得清路,他就悄悄往镇上赶,坐第一班班车回城去。 只要他跑了,爹就拿他没办法。他总不能去县城绑了他回来。 谁料等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爹许赤脚在门外催他,“一山,快起床,别误了时间。” 第9章 馅饼有毒 有许赤脚压阵,许一山纵有千般不愿意,还是被爹押着去了古山镇街上。 古山镇逢五赶集。 赶集这天,古山镇都像过年一样的热闹。 小时候,许一山最盼望着跟着爹娘来镇上赶集。 镇上有许多好吃的小吃,许赤脚在这方面从不小气,只要儿子想吃,他都会满足。 老柳夫妇一早就开始忙,逢集这天,老柳老婆会在门口支起一个炸油条的摊子。 本来许赤脚是不要来的,但他担心儿子半路会跑了。于是亲自跟着来。 老远看到老柳,许赤脚扬起手喊道:“亲家,忙着啊。” 许赤脚是用了心的,特地请了媒人一起来。 乡下相亲,通常都是趁着逢集这天。男女双方在媒人的介绍下互相认识。若是看上了,便约着去镇上饭店吃顿饭,定下日子上门。若是没看上,谁也不声张,各自走散。 古山镇地处深山,四周都是巍峨的高山。山上葱葱茏茏,大树遮天蔽日。 镇上,镇政府、医院、学校、邮局一应俱全。进出只有一条路,前些年铺了水泥路面,却不宽,遇到两车交汇的时候,必须得有一车先找个会车处停下,等别人过去再走。 一条五米多宽的河,叫古山河。古山河穿镇而过,源头就在上面大约三里地的地方。哪是一座更高的山,叫无修山。无修山脚底下有一座水库叫古山,古山河的水就是水库来的。 这一片许一山很熟,他在水利局七年,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这些有水的地方勘察。 尤其是无修山这一片,许一山闭着眼也知道山高水低。 茅山县的水域分布,无修山最为复杂。靠近古山这边建有大型水库,靠近洪山镇那边虽没建水库,却有一条水势更大的河,叫洪河。 老柳看到许赤脚来了,连忙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请他们进屋。 许一山迟疑着要不要进屋,被许赤脚在背后推了一把,低声道:“敢耍花招,我打断你的腿。” 柳媚不在家,她每天清早要去学校上早自习。一般下午放了学才会回来家里。 许赤脚没看到柳媚,凑到老柳跟前问:“姑娘呢?” 老柳讪讪笑道:“孩子去了学校,你们等等。我已经跟她说了,应该会回来一趟。” 许赤脚哦了一声,转过头对儿子许一山道:“看到没,人家姑娘多勤奋,大清早就去学校了。不像你们机关的这些人,早九晚五的,没一点奋进。” 许一山没吱声,他在想,等下人家柳媚回来了,他要怎么与她说?是告诉她自己已经登记结婚了,还是以没看上作为借口一走了之。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柳媚风风火火回来了。 一回来,先在油条摊上抓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一边问她爹:“爸,你那么急叫我回来干啥?” 没等老柳说话,许赤脚已经起身说话了,道:“小柳,是我,我是你许伯伯。” 柳媚一愣,随即微笑起来,轻声道:“许伯伯,你找我有事吗?” 许赤脚一愣,眼光去看老柳,狐疑地问道:“老柳,你没跟孩子说吗?” 老柳尴尬不已,躲闪着许赤脚的眼光,借口门口太忙需要帮忙,连忙转身出去了。 媒人不失时机上来,将柳媚拉到一边说道:“小柳老师,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媒婆与柳媚说了什么,许一山不知道。但他发现柳媚往他这边看了好几眼,捂着嘴巴在笑。 媒婆与柳媚说完,又过来对许一山说道:“小许,小柳的意思是想与你单独聊几句。这样,我们先出去,你们聊。” 媒婆让许赤脚跟她出去,留下许一山和柳媚单独呆在屋里。 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许一山打破沉默道:“小柳老师,对不起,我......” 柳媚连忙拦住他,微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来干啥的。你叫许一山,也是我们古山镇人,现在是水利局的干部。” 许一山讪讪笑道:“是,我叫许一山。” 柳媚想了想道:“你来相亲?” 许一山苦笑一下,没出声。 “你是县里的干部,还相亲呀。”柳媚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许一山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是被逼来相亲的事告诉她。 “你不要说了。”柳媚又拦住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为难道:“我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样吧,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联系。” 没等许一山说话,柳媚已经匆匆走了。 媒婆追了上去,拉住柳媚在说话。 许赤脚小心翼翼问儿子:“那么快?你们聊了啥?” 许一山道:“随便聊了几句。爹,以后这样的事,麻烦你少操心。我还有事,要回县里去了。” 许赤脚没得到准确的消息,紧跟着儿子往外走,问他道:“怎么样,满意不?” 许一山笑道:“人家没看上我,你满意了吧。” 恰好班车来了,许一山招手拦住车,一溜烟钻进车里,再也不顾许赤脚在下面喊他。 回老家没请来爹娘,许一山不好意思去告诉陈勇。 他打电话给陈晓琪,打了三个都没人接,心里便嘀咕着,“她去哪了?” 许一山住在水利局的家属楼,属于临时借住。县里在二十几年前就取消了福利分房,因此许一山除了自己掏钱买房,局里是不提供免费住房的。 好在水利局前几年建了家属楼,家属楼没完全卖出去。局里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便安排他临时借住进去。 县里组织部已经下了任命书,他现在已经不是水利局的人。去洪山镇报到还有两天,这两天里,他不知该干些什么事。 电话打不通,他没再打,心里想着晚上去一趟她家,把爹娘有事来不了给陈勇汇报。 爹许赤脚态度已经很明朗,他强烈反对儿子娶陈晓琪。 按照许赤脚的理解,陈晓琪主动找儿子登记,一定是想掩盖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一山在县里是孤家寡人,上面没人罩着,身边也没人护着,真要有什么事,就只能任人宰割。 陈晓琪一家在县里都是大干部,他一个农民家庭怎么也高攀不上。 与其蒙在鼓里,不如干脆直接,这块掉下来的馅饼不能吃,有毒。 许一山一直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来掩饰父母不来,男女双方父母见面是大事,他不能让陈晓琪一家误会,自己家对他的婚事不上心不重视。 水利局家属楼与县委家属楼隔着三条街,许一山走路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 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陈晓琪家的人该回来了,于是起身出门,往陈晓琪家走去。 第10章 促膝谈心 陈勇夫妇破天荒没有应酬,下班后直接回了家。 前次来,许一山空着手。这次他顺路买了一些水果,提着上楼来。 开门的曾臻看到他,满面堆笑地招呼他道:“一山,回来了啊,快进屋坐。” 客厅里,陈勇正在看报纸。看到他进来,微微颔首招呼他坐。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陈晓琪没在家,便试探地问:“爸妈,晓琪没回家吗?” 曾臻道:“他们妇联这段时间有点忙。省里要评选三八红旗手,茅山县有一个名额。晓琪是这次评选的负责人。前几天省里来了人,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每天回来都是后半夜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小声道:“忙也要注意身体。” 曾臻看一眼陈勇道:“你看,小许就知道心痛人是不,哪像你,回来就像大爷一样,我干一天工作,回来还要伺候你。” 陈勇便笑,道:“老曾,你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说话,也不怕晚辈笑话你。” 曾臻哼了一声,“老陈,你别拿帽子压我。等一山和晓琪办了婚事,我就搬去与他们一起住,丢下你一个人,吃喝自己管去吧。” 陈勇瞪妻子一眼道:“人家小夫妻,你夹在当中成什么话?” 夫妻俩闲话,让许一山在一边暗笑。原来官再大,回到家里还是敌不过油盐茶米,家长里短。 许一山提议去外面吃点算了,但曾臻不同意。她亲自下厨,要置办几样下酒菜给他们男人喝酒。 客厅里就剩下两个男人,墙上挂着的吊钟在滴答作响。 陈勇家的装修显得很简单,看不出是个有钱人。地板还是老旧地板,虽然擦得光可鉴人,但还是掩盖不了样式老旧,和颜色的灰暗。 茅山县不算大县,却也有四十多万人口。其中县城就将近十万。这么多的县城人口,将一座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县城衬托得生机勃勃。 全县因为水资源丰富,山多林密,种植业和养殖业发展得很不错。 陈勇是茅山县资深干部,他原来只是县委的一个通讯员,慢慢成长为县委办主任。到了这个位子,似乎就再没往上走的迹象。 曾臻原来是街道办的人,陈勇当了主任后,才调去县人大。 陈勇的行政级别在县里不算低,特别是深耕了那么多年后,他的人脉资源无人可及。即便是县委书记和县长,未必能有他那么多的社会关系。 书记与县长,都是走马灯样的换。通常一届干满后,不是升迁去了市里,就是平调到其他县继续工作。 陈勇总结了一下茅山县为什么留不住领导的原因,得出一个结论。因为茅山县是个典型的农业县,农业县很难出政绩。没有政绩,领导就很难有出头之日。 突然,陈勇问他:“小许,昨天你回老家去,路上发生什么事没有?” 许一山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车在路上发生了车祸。万幸的是没有死人。” 陈勇哦了一声,眼光盯着他看,“你是不是救了人?” 许一山谦虚说道:“这事啊,换了谁都会去做。” 陈勇便没继续问下去了,他沉吟片刻道:“你救的这个人,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书记和县长都在过问,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狐疑地说道:“我没想法啊,举手之劳,谁遇到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我听说,当时情况很危急,弄不好就是车毁人亡。” “没有那么恐怖的,只要做好安全防范措施,不会出现意外。”许一山轻描淡写地说道:“陈主任,这事没他们说的那么玄乎。” 陈勇哦了一声,眼光变得温柔了许多,轻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晓琪啊。” 许一山连连点头,想起陈勇刚才说的不是普通人,而用了一个“人物”的词,不觉勾起好奇心。便试探着问道:“您说他是个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勇沉吟一下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是有责任的。我当初就不该听廖老的,让他单独去古山镇。” 许一山想起司机爬在老者脚边哭的时候叫过他“廖部长”,便小声说道:“我听司机叫廖部长,就不知道这位廖部长是哪里的部长。” 陈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了,反正,他在位的时候,市委书记在他面前不敢出大气。现在虽然退了下来,还是大家的老领导。一山,你这次立了大功啊。” 绕了一圈,许一山还是不清楚老者的来头。但看陈勇一脸严肃的面容,他没敢再问下去。 陈勇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他,“一山,你爸妈呢?怎么没见他们两位老人?” 许一山一愣,连忙掩饰道:“我爹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他想等他身体好一点再来。” 陈勇笑了笑道:“我听说我这亲家自己也是个医生嘛。” 许一山道:“是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也是医生。当年,他们可为广大农村立下过汗马功劳啊。”陈勇淡淡笑道:“我小时候得过阑尾炎,当时要不是有他们,可能痛都痛死了。” 曾臻动作很快,几样下酒菜很快就弄好了。 陈勇去拿了一支茅台出来,笑着对曾臻说道:“老曾,我原来怎么说的?这支酒,一定要等到与晓琪的丈夫喝才拿出来吧。” 曾臻瞪了丈夫一眼道:“你现在得意了啊,我警告你,少喝点,注意身体。” 陈勇道:“放心,一点酒能打倒我?今天小许在,这杯酒也算为他践行。” 组织部在谈话过后,任命很快就下来了。这速度,比起过去,不知要快了多少倍。 许一山被安排去洪山镇担任副镇长,这在外人看来是要腾飞的意思。 洪山镇是大镇,洪山镇的镇委书记,位列常委。 换句话说,只要在洪山镇坐上了一把交椅,未来可期。 目前,洪山镇的党委书记是段焱华,段焱华今年45岁,已经是县委常委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换届的时候,他将出任茅山县副县长。 许一山突然被安排去洪山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陈勇夫妇的原因。 洪山镇每一把椅子都有无数人在觊觎。 许一山就像一匹黑马,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横空出现。 “小许,你去了洪山镇后,就记住一个字——稳。”陈勇叮嘱他道:“稳了,比什么都重要。” 许一山诚恳点头,当官陈勇有太多心得。他是个初出茅庐的人,对官场一片茫然。 “你稳了,我们再给你和晓琪举办婚礼。”陈勇喝下一口酒后,目光烁烁盯着他说道:“一定要记得与领导搞好关系。” 第11章 丈母娘送房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许一山不想走,陈勇夫妇也没催他走。 大家心里都有数,都在等陈晓琪回来。 晚上十点,许一山有些坐不住了。 陈勇先去休息了,曾臻陪着他闲聊。说起他家的事,曾臻突然问:“一山,你们今后打算结婚住哪?” 这一下问倒了许一山。他还真没想这个问题。 茅山县县城的房价不算高,最好的小区房也只在三千多一平。但即便是这样的房价,许一山想买房,还是力不从心。 他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加上常年在野外考察勘查,花费不菲。许一山又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特别在乡下遇到一些奇人异士,他从不小气请人喝酒。 家里爹娘也没什么钱,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何况他是家里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弟弟许小山正在读书。靠赤脚医生的爹,能养活一家几口人就非常不错了。 更何况,许一山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家里资助买房。 他犹豫着说道:“我想暂时苦一点,住我现在的水利局房子里。等我有了钱,就买好一点的房子给晓琪住。” 曾臻似笑非笑道:“你让晓琪去水利局借的房子住,不怕委屈了她?” 许一山讪讪道:“肯定是委屈了。可是我现在能力有限。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坚决让晓琪过上好日子。” 曾臻笑而不语,她起身去拿了一个信封过来,递给许一山道:“你拿着,不要告诉晓琪是我们给你的。” 许一山迟疑着打开信封,信封里掉下来一把钥匙,一看就是新的。 他犹豫着去看曾臻,曾臻含笑道:“这是我与晓琪爸商量好的,给你们准备的新房。但你必须记住,千万不要让晓琪知道是我们送给你的。晓琪人很好强,你在她面前一定要表现出男人的气势出来。” 许一山心里想,女人嘛,都一个脾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晓琪不同其他女人,不能用三天不打的手段来对付她,但只要抓住她的心,就不怕她调皮。 从陈晓琪闯进他办公室问他要不要老婆开始,许一山到现在还没彻底弄清楚,陈晓琪是不是心血来潮,又或者陈晓琪有什么其他目的,要不,她这朵鲜花怎么也不会轮到他来采摘。 陈晓琪也怪,与他登记过后,除了带他回来吃过一顿饭后,再没见她踪影。 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一山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他很欣慰,陈晓琪与他登记了,就是他法律上的老婆。这样的玩笑想必陈晓琪不会随便开,毕竟这会影响到许多人,包括陈勇夫妇。 “收好。”曾臻叮嘱他道:“找个机会带晓琪去新房看看。” 许一山心生愧意,娶了人家的女儿,还让人家送房子,这样的好事,怕是前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福。 他抬头去看墙上的钟,发现时针已经停在了十一点,心想不能耽误曾臻休息,便起身想要告辞。 曾臻也不挽留他,遗憾说道:“一山,晓琪可能还没忙完,要不,明天你来家里,我给晓琪说说,让她早点回家来。” 许一山嗯了一声,告辞出门。 下了楼,看见两道车灯过来,他连忙往路边站,准备让出路来给车通过。 谁料车在他身边停下来,陈晓琪将头探出车外惊异地问他:“许一山,你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 许一山一看是陈晓琪,顿时满心高兴,说道:“是你啊,晓琪,我刚从你家出来。” 陈晓琪双眉微皱,问道:“你来我家干嘛?” 许一山讪讪道:“我来看望你爸妈。” “他们好好的,有什么好看望的。”陈晓琪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快回去,我不送你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凑近过去低声道:“晓琪,我想多说几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呀。”陈晓琪白他一眼道:“回去睡觉吧,养足精神好走马上任。许一山,以后没事不要老往我家跑,影响不好。” 许一山咦了一声道:“我是你老公,我去你们家不是理所当然吗?怎么还会影响不好了?” 陈晓琪哼道:“我不想与你争辩。总之,以后你少来。” 说完,她不顾许一山还贴着她的车门站着,松开刹车,径直往前开去。 许一山赶紧抽回脚,生怕她的车轮压了自己脚面。 陈晓琪下车后,头也没回就上楼去了,扔下许一山怅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婚姻登记了,于情于理都是夫妻了。可是许一山到现在还没牵一下陈晓琪的手,更不用说其他更亲密的动作。 陈晓琪的美,是公认的美。她身材就像舞蹈演员一样柔韧,五官就像画上的人儿一样好看。 女人不是因为漂亮才有气质,而是因为气质而愈发漂亮。陈晓琪的气质,一直是很多女人想要模仿个人模仿不来的。 许一山第一次听说陈晓琪的名字时,是与他一道去野外勘察水利设施的本局兄弟说的,那晚两人因为没赶上回城的车,又不好去打搅老百姓,于是在路边扎下帐篷露营。 晚上两个人闲得实在无聊,就开始聊女人。 兄弟说,许一山,你知道陈晓琪吗? 许一山摇头道:“哪个陈晓琪?不认识啊。” 兄弟便啧啧叹道:“许一山,你真out了,在茅山县不认识陈晓琪,不是你眼瞎,就是你孤陋寡闻。我告诉你,陈晓琪是我们茅山县最漂亮的美女。哪胳膊哪腿,哪脸哪胸,你看一眼就得流口水。” 许一山笑道:“有那么神奇吗?这不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了。” “仙女算个屁,你见过仙女吗?”兄弟不屑说道:“你要见了陈晓琪,你就知道仙女算根毛,陈晓琪才是世上最美的人。” 兄弟一直沉湎在回忆陈晓琪的世界里,感叹道:“谁要娶了她做老婆,这辈子可算是太幸福了。” 许一山逗他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何不去追她?” 兄弟苦笑道:“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去追她啊?人家陈晓琪现在已经是妇联副主任,今后还不知能做多大的官。再说,人家会瞧得起你我这样的人吗?做梦去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是女人总要找个男人嫁,难不成她一辈子不结婚?” “就算结婚,也轮不到你我。她那样的女人,就不会是你我这类人可以去想的。” “你都晓得想是白想,你还想,无聊不无聊。”许一山那时候心里就种下了陈晓琪这个名字,直到他们在环抱宣传活动上见面,陈晓琪主动与他打招呼,让许一山受宠若惊,开了一个让陈晓琪厌烦的玩笑,后来一直后悔不止。 他突然喊了一声,“陈晓琪,你等等,我有话说。” 第12章 老同事老董 他一路小跑过去,低声说道:“晓琪,你跟我走吧。” 陈晓琪脸色一沉,问道:“去哪?” 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回家啊。” “回家?回哪?”陈晓琪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揶揄着他道:“许一山,你有家吗?” “怎么没有?”许一山不服气地说道:“我老婆都有了,怎么会没家。” “滚吧。”陈晓琪笑骂道:“许一山,你在水利局的宿舍也算家?再说,你哪房子里还有合租的同事,你让我与他们住一块?” 许一山尴尬地笑,道:“其实,我们关了门,就是两人世界,与他们有啥关系?” 陈晓琪脸一沉道:“对不起,许一山,我不习惯与别人合居。等你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房子了,你再叫我回家吧。”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陈晓琪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让许一山有些心猿意马。 陈晓琪就像是一朵在暗夜里悄然开放的夜来香,花香蚀骨,枝影曳人。 他麻着胆子,去牵了陈晓琪的手,关切说道:“晓琪,你的手好凉啊。” 陈晓琪一愣,想要抽回去手。但动了一下,反而被拉得更紧了,便红了脸,低声说道:“快松手,被人看到不好。”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看就看,老子牵自己老婆的手,又没牵别人的手,我怕什么别人看啊。”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还老子老子的,许一山,你这种流氓口腔以后要改。马上就是副镇长了,一点官样子都没有,别人会笑话你的。” “我不怕,我老婆是大官就行了,我做不做这个副镇长都不重要。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去做这个副镇长呢,听说,去了每个星期只能回来一趟。一个星期那么多天,谁陪你啊。” “我不要你陪,我有人陪。”陈晓琪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一天到晚忙都忙不过来,哪还需要什么人陪啊。” 看到许一山一副失落的样子,她又柔声道:“你快回去吧,我已经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了,还怕我跑了吗?” 许一山一咬牙道:“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走。” 陈晓琪脸一红,连忙往四周看。确定无人后,才将脸伸到许一山面前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许一山才不管什么下不为例,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后,浑身就像被抽了筋一样要软瘫下去。 陈晓琪没给他机会了,挣脱了他,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茅山县城的夜晚,一到晚上就像昏昏欲睡的少妇一样,睡眼惺忪,眼神迷离。 这些年来,县城变化巨大,山外的很多东西涌了进来,包括酒吧、夜总会,以及一家接一家的洗脚屋按摩院。 许一山白天睡足了,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平常也没几个朋友,这时候居然不知去哪里消磨时间。 突然,他想起老董来了。 老董是他水利局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在他进入水利局上班时,老董没少关照过他。 老董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牌桌上。只要牌上手,天下归他有。 爱玩牌的老董,也是水利局消息最灵通的人士。但凡县里领导谁谁谁有什么异动,他是最先得知消息的人。同时,全县各单位发生了什么事,老董也是能够掌握第一手信息的人。 老董除了玩牌,还喜欢喝酒。他又是个见酒醉的人,往往一杯下去,脸便赤红,三杯下去,人必倒无疑。即便如此,老董在酒局上从不输别人一口气,往往喝得要人往家里抬才罢休。 电话一通,老董听到是许一山的声音,高兴地问:“一山,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要有空,出来喝杯吧。” 老董道:“喝酒?去哪喝?” 许一山大方道:“我请客,随便你,想去哪都行。” 老董便笑起来,道:“你个铁公鸡,平常一毛不拔,现在当了镇长了,大方起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出来。” 等了十几分钟,果然看见老董急匆匆过来了。 老董老婆在妇幼保健院上班,有晚班。其实老董不算老,也就三十多岁,只是在局里大家都习惯称对方“老”,比如许一山,三十岁没到,局里人一律称他“老许”,只有局领导几个人叫他“小许”。 老董看见许一山,眉开眼笑,先掏出一盒烟来,递了一支烟给许一山。 许一山婉拒了,他不抽烟,这在局里很少见。 许一山不抽烟,主要原因在于他读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某天,他与女朋友亲热,女朋友闻着他嘴里喷出来的烟味,眉头一皱,拂袖离去。 从此以后,许一山便断了抽烟的念头,无论多高级的烟,他都不再吸。 茅山县晚上的娱乐活动不多,除了洗脚按摩,就是去KTV唱歌。 洗脚按摩影响大,万一被人看到,传出去面子难看。老董便提议,干脆开个包厢去唱歌。 两个男人唱歌,要多无味便多无味。老董想了想说道:“要不,叫几个女的来?” 许一山不认识多少人,特别不认识几个女性,便为难道:“去哪找?” 老董嘿嘿地笑,压低声道:“这事不要你操心,我来安排。” 他走到一边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许一山说道:“走吧,开心去。” 老董老婆平常管他管得严,按老董的说法,只要他与异性多说几句话,他老婆都会怀疑他出轨。 为此,老董闹过几次离婚,理由是无法忍受老婆法西斯般的怀疑。 但老董老婆不愿意离。她是福幼保健院的护士,工作累且待遇不太好。只要老董一提出离婚,他老婆便会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抓他的脸。 水利局有个笑话,看谁的脸保持得怎么样,就知道谁在家里的地位。 老董是局里人一致肯定在家里最没地位的人。因为老董的脸经常被抓得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地图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其实,老董的老婆也是个美女,生了孩子之后,愈发的娇俏动人。 老董嘴上说离婚,心里却是最怕离婚的人。 老董老婆吴美芬常常抱怨老董没本事,说他在水利局就是个吃闲饭的人,也没本事安排她去更好的单位。 老董有苦难言,老婆吴美芬的抱怨他只当耳边风,一吹就过去。并非他没本事安排她去更好的单位,而是老董的父亲说过,护士是个很好的职业,去了其他单位干不了活,会被人诟病他们家用特权。 老董的父亲也是茅山县常委之一,但老董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父亲的事。以至于到现在,水利局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不知道老董的底细。 许一山就是其中之一,他与老董关系好,是因为从他进入水利局上班开始,老董就没少给他照顾。 今晚老董老婆吴美芬上夜班,他偷空跑了出来。 “走,开心去。”许一山附和着他说道。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个事,那天在酒店老董说的那句莫名其妙地话,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3章 KTV包厢 老董叫了三个姑娘,年纪都在二十来岁左右。 她们看到老董,都亲热地围上来,一口一个“董哥”叫着。 这家KTV是茅山县最高档的一家,装修的豪华程度不亚于市里任何一家KTV。最关键是这家的音响效果最好,据说,单是音响的造价就突破了三百万。 老板是老董朋友,找安排好了包厢,并送了一个果盘。 唱歌必须喝酒。不喝酒唱歌等于是炒菜不放盐。 许一山很少来这样的场所,并非他歌唱不好,而是他消费不起。 请了老董唱歌,自然不能小气。 许一山去KTV超市买酒,一个姑娘跟着他一起去。 姑娘自报家门,叫陈燕,是茅山县交通局的。她家与老董家过去在一座楼上住。后来新修了县委家属楼后,他们便不在一起住了。 陈燕小时候是老董的跟屁虫,老董也一直充当她的护花使者。陈燕比老董少五岁,正是青春飞扬的年龄。 她扎着一个马尾辫,用一块白底蓝花的手帕扎住。整个人显得特别有风情,又干净利落。 陈燕要了两支红酒,说啤酒涨肚子,难上洗手间。而且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姑娘也不喝啤酒,要喝红酒。 红酒有点贵,许一山看了一下,最低的价格都在199块。 “你叫许一山吧,董哥给我说起过你。”陈燕歪着头看着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与陈晓琪登记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认识陈晓琪?” 陈燕莞尔一笑道:“茅山县多大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谁呢。何况,陈晓琪那么出名,谁能不认识她。” 许一山嘿嘿笑道:“也是,晓琪她是妇联副主任,认识她的人肯定多。” “妇联副主任好几个,她是特别出名的一个。”陈燕抿嘴笑道:“人家陈晓琪不但人美,做的事也与众不同。我们这些人,谁敢与她比啊。” 许一山听她话里有话,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个明白,便装聋作哑,买了酒和一些零食回去了包厢。 老董早已扯开嗓子在吼了,他靠在沙发上,左拥右抱着两个姑娘,看到许一山和陈燕推门进来,扔了话筒说道:“嗓子冒烟了。你们买个酒去了半天,背着我们走私去了吧?” 陈燕笑道:“董哥,别人可不像你。我等下拍张照片发给嫂子看,你脸上又得开花。” 老董瞪了她一眼道:“你敢!你要敢做,我们就绝交,以后再不带你出来玩。” 说完,伸手搂过来一个姑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笑道:“今晚我兄弟请客,等下你们都问他要出台费。” 陈燕脸一红,笑骂道:“董哥,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人了呀?” 说说笑笑一会,许一山得知,三个姑娘都不是风尘中的女人。她们都是有职业的,除陈燕外,一个叫欧阳玉的姑娘,是县机关幼儿园的老师。一个叫王佩的,是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员工。 她们与陈燕都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姑娘都未嫁,待字闺中。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三个姑娘都长得很漂亮,陈燕尤甚。 老董像换了个人一样,不顾姑娘们的拒绝,搂搂这个,又去抱抱哪个,惹得姑娘们都躲着他。 陈燕问服务员要了醒酒器,将两支红酒都倒了进去,摇晃着醒酒器问:“你们谁喝红的?” 老董首先表示自己喝啤酒就行。红酒这玩意很小资,是女人喝的酒。男人们要么白的,要么啤的。喝红酒的男人,就像当年深宫里的公公一样,没底气。 许一山不在乎喝什么酒,什么酒对他来说,只当水一样。 酒过一巡,陈燕去点歌,点了一首《味道》,唱得声情并茂。唱完后,将话筒递给老董道:“董哥,你们唱什么歌,我去给你点。” 老董笑道:“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哥,鸭公嗓子,五音不全。要是我能唱歌,还会娶了吴美芬?” 许一山觉得奇怪,问道:“老董你要是会唱歌就不娶嫂子?好像里面有故事啊。” 老董嘿嘿地笑,眼光去瞟了一下陈燕。 许一山若有所悟,但没再追问,而且起身去点了一首《精忠报国》。 许一山唱歌不比他在运动场上要差。当年他们学校搞卡拉OK大竞赛,许一山拿过名次。在全校五十多名参赛歌手中夺得过第三的名头。 一曲唱罢,果真声惊四座。 老董拍着手笑道:“老许,原来你小子深藏不露啊,还有这一手。刚才哥听你唱歌,就像听原音重放一样的。你要是去参加什么超级男声,一定能夺得头魁。” 许一山谦虚笑道:“献丑献丑,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 老董将脸一板道:“兄弟你这是在讥讽我吧。我不会唱歌,但会跳舞啊。” 说着,非要拉着欧阳玉跳舞。欧阳玉推辞不肯跳,老董便将她压在沙发上,逼视着她的双眼道:“你跳不跳?不跳就是不给我老董面子。” 欧阳玉无奈,只好答应陪他跳一曲。 房间里灯光暗了下去,老董选了一首劲爆的音乐,就像一个人拿着一面破锣在使劲敲,音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老董使劲摇摆腰肢,头也拨浪鼓一样的猛烈摇晃。 许一山看他忘乎所以的样子,担心他站不稳会摔一跤。 舞毕,又坐下来喝酒。还是老董与许一山喝啤的,三个姑娘喝红的。 老董举着啤酒罐嚷道:“来,妹妹们,为我们老许从此不再是单身,大家干了这一杯。” 大家都举杯,还没碰杯,老董突然说道:“老许,我要是你,绝对不娶陈晓琪。茅山县那么多漂亮小妞,你面前就三个,为什么你偏偏选了她?说老实话,我们是兄弟,我为你抱屈啊。” 见许一山不吱声,老董又指着三个姑娘笑道:“你看中了她们谁,带回去就是你老婆。”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董,你醉了吧?这玩笑会开死人的。” 老董双眼圆睁,怒道:“你以为我开玩笑?其实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许一山一表人才,肚子里又有货,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她?她配得上你吗?” 许一山刚想开口,被陈燕拦住,推了他一把道:“你肯定喝醉了。别胡说八道好吗?” 说完,转过脸对许一山抱歉一笑道:“许哥,他这人灌三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爷娘姓什么,你别见怪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放心,我们是同事兼朋友,怎么会介意他。” “就是啊,陈晓琪是我们县妇联副主任,又是大美女,她看中你,是你的福分。”陈燕莞尔一笑道:“他这人啊,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 话音未落,听到老董不满哼道:“陈燕你晓得个毛线,老许这是以身犯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第14章 斗殴 老董追求过陈晓琪,不过铩羽而归。 陈燕爆出老董的秘密,让老董有些恼羞成怒。 老董轻蔑说道:“我这人,属于傻有傻福一类的。幸亏我们没在一起。要不,再冷的天,老子也不要戴帽子。” 陈燕拦住他道:“你胡说些什么?”说过后,赶紧对许一山笑道:“别听他的鬼话。他这人,一辈子都是这个鬼样,看不得别人活得比他好。” 许一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起了嘀咕。 陈晓琪突然与他登记,目的到底是什么? 欧阳玉和王佩一起出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两个人。 他们跟着欧阳玉一起进来,看到房间里只有许一山和老董两个男人,便对欧阳玉说道:“妞,走,去我们包厢。” 欧阳玉冷冷说道:“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没关系,去了就认识了啊。”男的嬉皮笑脸地说,一边动手来拖欧阳玉的手。 欧阳玉吓得直往许一山身后躲,嚷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啊,从洗手间就跟着我们了。我又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报,随便报。”男人大约三十来岁,油头粉面,嘴里冒着龅牙,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兄弟,你干嘛呀?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纠缠干嘛?” 龅牙男瞪了许一山一眼道:“你滚一边去,相当英雄是吧?我成全你啊。” 说着,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空啤酒瓶,猛地往许一山头上砸过来。 许一山眼疾手快,头一偏,躲过了啤酒瓶。正想说话,只觉眼前一花,呯的一声巨响,一个啤酒瓶已经砸在龅牙男头上。 老董握着破碎的玻璃瓶口,狠狠骂道:“什么鸟人,耍横耍到老子头上来了,找死啊你。” 跟随龅牙男一起来的小年轻,吓得一溜烟跑了。 龅牙男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头上的血流到脸颊上了,他伸手抹了一把,凑到眼前一看,嘀咕着说了一句:“草,流血了啊。” 他将脸凑到老董跟前,端详了一番,咧开嘴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董哥啊。你打了我,这事说不过去啊。” 老董一愣,问道:“你到底是谁,认识我吗?” 龅牙男笑了笑说:“茅山县就屁大的地方,你董哥威名在外,我哪敢不认识你。” 说完,摇晃着身体要往门外走。 许一山觉得情况不寻常。一般像这种情况,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他赶紧对陈燕她们三个女孩子说道:“你们快走,我陪老董后来。” 话音未落,门被踢开了。 龅牙男带着十几个人挤了进来,他扫了一眼老董和许一山道:“想跑?” 老董似乎突然酒醒了一样,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迎过去道:“哎呀,怪我没吃油,眼睛没看清。原来是兄弟你啊,你不在省里,什么时候回茅山来了。” 龅牙男冷笑道:“董哥,茅山又不是你家的,我回来还要向你汇报吗?” 说着,挥起手来,啪地扇了老董一个耳光。 老董居然没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道:“行,兄弟,我砸了你一酒瓶,你扇了我一耳光。这事扯平了。” “什么?”龅牙男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说扯平就扯平了?董小兵,你灌几两猫尿,就天下第一了吗?兄弟们,给我往死里干。” 十几个人,一窝蜂地围住老董,拳头雨点般落下。 许一山看情势不对,赶紧冲上去拦。龅牙男一见,吼道:“一起打。” 十几个人打两个人,老董和许一山就只有挨打的份。 老董乖巧,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许一山头上挨了几拳,有些头晕眼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心里想,再不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他大声喊道:“住手,大家有话不能说清楚吗?非得动手?” 龅牙男笑嘻嘻道:“说你娘,干他。” 老董不反抗,没人去管他了。十几个人开始围着许一山,似乎要将他撕碎一样。 许一山反而不慌了,他冷静地扫视紧紧围着他的一圈人,心头跳出来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 这十几个人,龅牙男显然是头子,拿住了他,胜率已有一半。 陈燕她们三个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包厢就那么一点大,突然涌进来十几个人,塞得满满当当。 龅牙男带来的人,个个都显得凶神恶煞,他们胳膊上基本都有纹身,几个头发剃得精光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陈燕她们在笑。 许一山心思快速转动。刚才老董说的话,让他心里起了疑问。 龅牙男老董认识,而且知道他在省城。从老董突然口气软了,挨了一耳光而不反抗就能看出来,龅牙男不是好惹的主。 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龅牙男显然不会放过他们。 心念一动,他抢先出了手。 许一山在大学时练过跆拳道,有点小成绩。 果然,他一出手,气势便不同。 他先一脚将靠得最近的一个人扫翻在地,声随影动,一个手肘啪地打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房间里顿时乱了起来,十几个人不要命往许一山身上扑过来。 许一山退到房间一个角落,这样后背就不怕有人偷袭了。他暗暗地想,今天不拿点颜色给他们看,怕是脱身不了。 他朝陈燕她们使眼色,让她们找机会离开。自己一手拿了一个啤酒瓶,守在角落不让人近身。 陈燕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带着欧阳玉和王佩,扶着老董悄悄退了出去。 龅牙男回过神来了,他将手里的啤酒瓶往地上猛地一砸道:“今天看来遇到对手了啊,兄弟们,尽管干,有事我负责。” 屋里响起乒乒乓乓地声音,空酒瓶接二连三地爆响。 许一山躲闪着朝他扔过来的空酒瓶,看准一个时机,猛地窜到龅牙男身边,手臂一锁,龅牙男差点回不过气来,一双眼睛开始翻白。 有龅牙男在手,其他人投鼠忌器,没敢往前冲了。 许一山贴着龅牙男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兄弟,委屈你一下。” 他松了松手臂,龅牙男才喘回来气,却不敢动弹,咬着牙说道:“快放开老子,你这是在找死。” 许一山自然不敢放开他。 他们十几个人,许一山本事再大,估计也敌不过他们。他只有拿他当人质,脱身再说。 可是门被他们堵住了,而且他们完全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开始有点急了,他正寻思着要如何脱身,猛然听到一声喝,“警察,抱头,蹲下去。” 第15章 二进宫 KTV老板报了警,许一山与龅牙男一锅端,全部带进了派出所。 十几个打一个,派出所却认为龅牙男有理,逼着他认错。 否则,他们吓他说,至少拘留他十天半个月。 许一山气得要跳起来,大声争辩道:“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你们没看到十几个人打我一个?” 警察冷笑道:“就算一百个打你一个,还是你没理。” 警察给出的理由是龅牙男受了伤,而他许一山毫发无损。 许一山气得要跳起来,“这也算理由?” 无论他怎么申辩,警察还是将许一山关进了羁押室。 半个月不到进了两次派出所,许一山哭笑不得。而且这次与前面一次不同,明天他就该去洪山镇报到。 组织部的人说了,会派人与他一道去洪山镇。 这是殊荣,一般干部无法享受得到。组织部送人去单位,都是重点人物,重点单位。 他许一山只是去洪山镇,而且还是个副镇长。组织部怎么也不可能派人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上面很重视他。 如果明天组织部等不到他的人,会产生什么看法也难说。 羁押室里除了他,还关着一个老头。 老头缩在角落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 许一山起初没搭理他,敲着铁栅栏喊,“你们还讲不讲理?我要见你们所长。” 他心里想得很天真,见到了所长,表明身份,所长不见得不给他面子。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该给陈勇面子。 毕竟,陈晓琪跑去水利局拉他去登记结婚,这在小县城里就是一个大新闻。 喊了一阵,没人理他。心里便想,这些人太无情了,等到老子那天发迹了,绝不放过他们。 角落里的老头突然笑了笑说道:“小哥,别喊了,打扰我睡觉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明早再说吧。” 许一山看一眼老头,心里一动,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我就想让他们也睡不好。” 他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打架斗殴,属于小纠纷。何况后果也没什么,就是龅牙男头上挨了老董一酒瓶子。 他许一山现在已经是个没上任的副镇长,又有个县委办主任的丈人,谁还能将他撸下来? 老头笑眯眯道:“看小哥也不是普通人,是个官吧?” 许一山叹道:“不是,就一老百姓。” 老头还是笑眯眯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摇摇头道:“不是,小哥你印堂发亮,地阔方圆,不是小老百姓的相。” 这一下逗得许一山来了兴趣,于是问老头,“老人家你是干嘛的,怎么也关进来了。” 老头嘿嘿笑了,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道:“我是个看相的,他们说我搞封建迷信,弄进来了。” 许一山闻言,顿时乐了,笑道:“原来是看相算命的啊,老师父哪里人啊?” 老头陪着笑脸道:“我是外地人,别人都叫我段八字。” 许一山恭敬道:“原来是段爷,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许一山说这句话,既不是揶揄老头,也不是讥讽他。 七年在野外勘探全县水利设施,山野乡下他遇见不少奇人。按理说,他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对唯心玄学之类的东西带有排斥感。 事实上确实如此,刚出校门时,他一不信命,而不信佛。 直到他顺顺利利进入水利局工作,他才开始感觉道命运的神奇。 以他家的资源,体制内的工作他是绝缘的。然而,命运将他推到水利局的岗位上,成为体制内的一个人,这不能说不是他命好。 接触的人越多,见闻也就越多。许一山养成了对江湖上任何人都怀尊敬的态度。 羁押室里冷,灯光也暗淡。又因为是半夜,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许一山根本没法睡着,闲得蛋痛。 他好奇心起,伸出手掌道:“段师父,要不你帮我看看手相,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段老头也不拒绝,凑到他跟前来,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段老头松开他的手,面色凝重道:“小哥,我说直话,你不会见怪吧?” 许一山道:“您尽管说。” 段老头便叹口气说道:“从小哥手相来看,近期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愣愣瞪着段老头道:“你吓我吧?我没犯事,那会有牢狱之灾?” 段老头微笑道:“小哥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 许一山承认听过,但心里在嘀咕着想,“这老头是想骗几个钱吧?” 看相算命的人,哪个城市都不缺。档次高点的,弄个门面。档次低的,就在街边摆个摊糊弄人。 这种人大多聚集在寺庙周围,也有不少在医院外面摆摊。 这是城市的一道景观,见怪不怪。 许一山平常也经常看到摆摊算命的人,但他从不过去看热闹。 在他看来,人的一生,固然有命理一说,但只要后天勤奋,并非不可改命。就像他爹许赤脚说的那样,生来只有一口,别想吃一碗。 许赤脚坚决不去古山镇街上开药铺看病,就是坚信了他的命,只配在乡下找一口饭吃。 心里虽然怀疑,嘴上却不认输。许一山试探着问:“有解没?” 段老头笑而不答。 许一山只等他说“有解”,就敢断定老头只是想骗几个钱。而且他不得不佩服老头的心态,已经关进来了,还不忘骗钱,这个心理该有多强大。 可是段老头既不说有解,也不说无解。这让许一山一时无法判断了。 进来之前,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他想打个电话找老董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晨三点,听到脚步响。 段老头突然说道:“救你的人来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段老头莫测高深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果然,进来一个警察,打开门喊道:“许一山,出来。” 许一山回头去看段老头,发现段老头已经闭上了双眼,双手抱在胸前,似乎睡着了一般。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随着警察从羁押室出来。 等在门外的居然又是陈晓琪。 许一山尴尬不已,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晓琪哼一声道:“我不来,你准备还在这里呆多久?” 许一山嘀咕道:“又不是我的错,他们十多个人打我一个,他们居然还有理。”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我现在不与你废话,等下再说。” 许一山便不出声了,他像个孩子一样,看着陈晓琪与派出所的人说说笑笑一阵,将他领出了派出所。 陈晓琪一坐进车里便埋怨道:“许一山,你闯大祸了,知道吗?” 第16章 丈母娘爱女婿 陈晓琪满脸不高兴,顾自往前走。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满脸歉意说道:“晓琪,这事不全怪我,他们欺辱人欺侮到脑门上了。我若是任他们欺侮,传出去说你陈晓琪老公是个软蛋,丢你面子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许一山,你成熟一点好不好?打架斗殴都是街头小混混干的事,你不说还好,既然说了,我问问你,你去KTV干嘛?” “唱歌啊。”许一山愣了一下回答她道。 “是你歌唱得好,还是你心情不好?你要去唱歌。” “都不是,是老董说去唱歌的。”许一山解释道:“老董你也认识,我们单位的。” 陈晓琪便不作声了,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前走。 黎明前的大街,街灯有气无力。除了几个环卫工人,很难看到行人。 一辆洒水车过来,音乐随车而至。许一山拉了她一把,躲过洒水车的水,骂了一句:“没眼睛啊?看到人还不停车。”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你有毛病吧?人家停车不工作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低声说道:“晓琪,我是怕他们洒你一身的水。” 陈晓琪要回去,许一山跟着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正在犹豫,听到陈晓琪喊了他一声道:“许一山,你还傻站着着干嘛,回家啊。” “回哪?”他故意问。 “跟我走就是了。”陈晓琪又瞪他一眼,蹬蹬回家。 许一山紧随其后,想说话,发现陈晓琪似乎没有与他说话的欲望,便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陈晓琪第二次来派出所保他。第一次也是与老董炸金花被抓,这次还是老董,大家被抓。 老董看来是个灾星,与他在一起,几乎没好事。 想起陈晓琪两次过来派出所给他说情,许一山内心除了感激,还荡漾着一丝得意。 “这个老婆没娶错。”他暗暗地想。 到了陈晓琪家,陈勇夫妇已经起床了。正在阳台上练气功。 陈勇十几年前遇到过一位气功大师,当即被气功大师的惊人绝技所折服。气功大师的意念移物在陈勇看来神乎其神,便诚心拜大师为师。 十几年来,一刻也没敢松懈,努力练功,期望有一天能像大师一样,运用意念能将塞进瓶子里的硬币转移到其他地方。 他们夫妻没其他爱好,爱护身体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以至于陈勇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如四十岁的壮年人一样。而曾臻跟着学气功后,外表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年轻。 五十多岁的妇人,却如三十岁的少妇一样,风姿绰约。 他们显然不知道陈晓琪什么时候出去了,看到陈晓琪和许一山一前一后回来,曾臻惊异地问:“你们去哪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有人学流氓打架,被派出所抓了去。” “一山啊?”曾臻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跟谁打架了?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尴尬地笑,不知要怎么回答。面对着曾臻的问话,他只能微笑着去掩饰。 “龅牙黄。”陈晓琪代他说道:“就是黄书记的二儿子,黄大岭。” 曾臻狐疑地问:“大岭不是在省城吗?什么时候回来了?又怎么与一山发生争执了?” 陈晓琪没好气地说道:“你问他。” 许一山哪里知道龅牙姓什么,更不知道龅牙是茅山县一把手黄山的儿子。 黄山有两儿子,大儿子黄秋华在京城上班,是茅山县驻京办副主任。按理说,茅山县在京城是不能设办事处的,一个县级单位,最多只能在省城设办事处。 但茅山县有些独特。原因在于当年茅山有一支游击队,简称“茅山支队”。茅山支队为后来的解放事业作出过特别大的贡献。当年的负责人后来都随军南下,官至京都大员。 大员最爱吃茅山的猪血丸子。这种地方性的食物真有地方特色。猪血丸子很多地方都有,都没有大员喜欢的味道。于是,茅山县每年都会给大员送去不少猪血丸子。 大员觉得茅山县来往一趟太辛苦,干脆指示让茅山县在京城设一个办事处。 茅山如奉圣旨,果真在京城设了办事处。 黄山二儿子就是龅牙男黄大岭。 黄大岭原来在茅山时,就是个知名人物。某年,黄大岭涉嫌强暴未成年人,本该接受法律制裁的。但不知什么原因,黄大岭从茅山县消失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传出黄大岭在省城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很大。 黄大岭这些年很少回来,以至于茅山县的人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陈晓琪要回去自己房间休息,许一山迟疑着没敢跟着进去。 曾臻看一眼在阳台上正做着吐纳功夫的丈夫,低声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以后这样的人少惹,知道吗?” 许一山诚恳点头,如果不是在KTV偶遇,许一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与黄大岭有交集。 黄大岭是在看到欧阳玉和王佩后,惊羡她们的美色,尾随来许一山包厢的。以他黄大岭的性格,茅山县的女人在他面前不能说一个“不”字。 偏偏欧阳玉不卖他的帐,又遇到一个喝醉了酒,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老董董一兵,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以至于动手。 本来这件事与许一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许一山不愿意老董吃亏,便仗义出手。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这一出手,从此就惹下了祸根。 “这种人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曾臻叮嘱他,道:“一山,一夜没睡了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小声说道:“我现在回去,天亮了得去洪山镇报到。” 曾臻迟疑一下,眼光去看女儿陈晓琪的房门,犹豫着说道:“要不,你去晓琪房间休息一下?” 许一山赶紧摇头道:“晓琪会不高兴,让她休息吧,我不去打扰她了。” 曾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压低声问道:“你们......你们还没......” 她欲言又止,一句话在嗓子眼里盘旋就是飞不出来。 许一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红了脸说道:“还没。” 曾臻没再追问下去了,突然转了个弯问他道:“去过新房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讪讪笑道:“还没去。” 曾臻哦了一声,她让许一山等一下她,她去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悄悄塞给许一山道:“拿着去添置一些家具。” 许一山想推脱,但被曾臻瞪了一眼后便不敢作声了。只好收起银行卡来,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曾臻送房又送钱的,让许一山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原以为他们夫妇不会接受自己,哪知道惊喜一天比一天多。 正要告辞回去水利局,陈勇练完功从阳台进来。 看见许一山在,意外地咦了一声道:“你来得正好,今天不要去洪山镇了,有人要见你。” 第17章 大阵仗的赴任 县里有通知,许一山暂缓报到。 暂缓报到是因为有人要见他,而且很急。 上午,陈勇带着许一山先去了组织部,说了情况。组织部很理解,表示等许一山有空了再去报到不迟。 许一山不知是谁那么急着见他,特又不好问陈勇。 虽然陈勇现在是他岳父,两个人接触并不多,彼此陌生。 县委办的人将许一山安排在会议室等,嘱咐他不要轻易离开。 许一山老实答应,一个人在会议室等着。直到十一点多,才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 首先进来的是那天在车祸现场救的老者。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路豪爽大笑。 紧随其后的是茅山县一二把手,再后边,才是陈勇。 许一山赶紧起身,满带微笑,迎上前去,喊了一声,“书记,县长,您好。” 一把手黄山将他打量一番,笑道:“精神不错啊,小伙子。” 茅山县虽然不大,但想见到一把手他们,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许一山过去只是个小科员,见领导的机会少之又少。 突然见到县里两个大头头,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县长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拍拍许一山的肩膀关切问道:“等很久了吧?小许。”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久不久,应该的。” 县长便笑,顾左右说道:“本来今天是小许去洪山镇报到的日子,但廖老要见他,这事比什么都重要。小许同志这次很勇敢,廖老特地老感谢他的,大家鼓掌致敬吧。” 一行人都鼓起了掌,许一山跟着机械地拍着手。 那天在现场看到司机吓得魂魄出体,一口一个叫着“廖部长”,许一山知道,廖老头不是简单人。 果然,一坐下来之后,首先是书记黄山回顾历史,讲述了当年茅山支队的英勇事迹。接着,县长谢飞又补充了一些老一辈茅山革命先驱的壮烈之举。感谢了老领导这么多年来对茅山县的支持与照顾。 最后,才是廖老讲话。 廖老说话没过多客套,他先叫过去许一山,伸出双手握着许一山的手,真诚说道:“小许,感谢你救了我和廖晓秋的命啊。当年在茅山与敌人斗争没死,这次回来差点死了。看来,地下的兄弟在等我了啊。” 书记和县长陪着笑脸,一个劲检讨自己工作上的不足。就不该同意廖老的要求,让他单独带着司机去古山镇老地方缅怀过去。 廖老是京城退休下来的领导,曾经领导全国的水利工作,功高劳苦。 五十年前,廖老还是青春少年时,就是茅山支队的政委。 茅山支队有百来个人,平常藏在无修山上。当地地主恶霸听到茅山支队的名字,双腿就是发抖。 书记说,为惩治恶霸,解放劳苦大众,廖老带领部下常常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这些人家里。他们杀猪去谷,将恶霸地主抓起来公审。 若是民愤极大的,当场处决。民愤少且对革命有功的人,常常会获得他们的赞赏与支持。 廖老后来随南下部队下去湘西一带剿匪,再后来还去了福建沿海一带作攻台的战备动员。 廖老最终去处是回到京城水利部,在副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从此闲云野鹤,不问政事。 茅山县驻京办就是在廖老的大力支持下设立的,也是廖老闲暇时间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这次廖老回乡,是因为他感觉越来越老,想趁着还能走动的机会,最后回一趟茅山县,在当年他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以解多年想念之苦。 廖老回乡,茅山县如临大敌。 这样高职位的领导,多年来难得会有一人亲临茅山县。虽说廖老已退,但虎死威犹在,就连省里的领导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一个茅山县。 廖老去古山镇,主要就是缅怀过去。 古山镇过去是茅山支队最活跃的地方。因为山高林密,当时的反动派有心无力。因此茅山支队在古山镇一带出入如无人之境。是当时茅山县最红火的根据地。 当然,古山镇发生过两次激烈战斗,双方各有伤亡。其中茅山支队支队长在最后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廖老顺理成章接替他成为支队长。 再后来,革命的浪潮席卷全国,茅山很快得到解放。 廖老带着队伍于是随南下大部队奔赴其他战场。 支队长牺牲时才28岁,已经成了婚。生了一对儿女。 由于当时战事紧张,支队长牺牲时,他家人已经走散找不着。这成了廖老心里最难受的一件事。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支队长的后代,至今未果。 廖老说到动情处,双眼居然泛起了泪花。 会议室里的空气变得沉重而肃穆,许一山表情凝重,随着廖老的心情一起一伏。 话题回到车祸上来,经交警部门勘查,得出是中巴车司机违规在先。 中巴车是下行,廖老的车是上行。双方速度都很快,在拐角处,因为视线不好,中巴车将小车撞出了路面,卡在两棵树的中间,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许一山果断出手,后果就是人随车翻进山谷。 一想到这样的结局,所有人末免心里一阵后怕。倘若廖老在茅山县出了事,整个茅山县都逃脱不了干系。 县长介绍说,许一山马上赴洪山镇上任,担任主管农业水利的副镇长。这是茅山县委对他的重视,希望他在新的岗位上发挥他的主观能动性,将洪山镇的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廖老不断颔首,赞扬道:“小许同志确实该放到一线去锻炼锻炼,只有心系人民的领导,才是老百姓需要的领导。” 得知许一山因为他的接见而未能及时去洪山镇报到,廖老惭愧不已地自责道:“小许,对不起啊,我个人的问题而耽误你的工作,真是太不应该了。” 许一山微笑道:“廖老您别这样说,能得到您的接见,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 廖老突然起身,摆摆手道:“这样吧,我亲自送小许同志赴任,大家不会反对吧?” 书记和县长一致表示赞同。 书记因为有个重要的会议,不能陪着廖老一起去,于是便安排了自己的秘书陪着廖老送许一山去洪山镇。 许一山客气的推辞,但廖老态度却十分坚决。 廖老发话了,没人敢阻拦,于是一行人即刻起身,准备一起送许一山。 许一山诚惶诚恐,心里想,如果这样去,阵仗显得有点大。 万一被人误会,今后的工作很难做。 他低声对廖老说道:“您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反正时间还早,我在下午下班之前一定会赶到洪山镇去。” 廖老微笑道:“小许同志,我送你,完全是私人情谊。我老头子还有话与你说,你先别急着推辞。” 第18章 他们是熟人 在廖老的坚持下,许一山没好意思再推辞。 书记县长都有重要会议,脱不开身陪廖老。在门口话别的时候,许一山主动伸手去与书记县长握手。 书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走开,似乎没看见他伸出的双手。 县长见状,连忙主动去握了许一山的手,充满感情嘱咐他道:“小许,洪山镇是我们茅山县大镇。你去后,要主动与上下级搞好关系。你们团结了,工作就能上一个台阶。谨记谨记。” 许一山认真说道:“请县长放心,我许一山绝不会丢您的脸。” 有廖老出面,组织部派了一个副部长过来陪同。 廖老要求与许一山同车,许一山没推辞,上了廖老的车。 从廖老提出送他赴任开始,许一山就感觉自己踩在一块云彩上。 廖老是谁?堂堂一部长,别说一个洪山镇,就是市里省里,他跺一脚也能颤三颤。 老部长亲自送他赴任,试问整个茅山县,谁有此殊荣? 车出县委大院,许一山一眼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警车边站着一个笔挺的男人,看到他们车来,举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随车的秘书介绍道:“这位是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同志。听说您要去洪山镇,他亲自过来给您保驾护航。” 廖老摆摆手道:“别搞那么复杂,请他们回去吧。” 秘书为难道:“这是县里的意思,也是魏浩同志主动要求的。” 廖老脸一沉道:“这不是劳民伤财吗?我说不要就不要。让他回去,他的职责不是保护我一个人,而是该去保护广大的人民群众。” 见廖老生气了,秘书赶紧让司机停车。 他下去车,走到魏浩面前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只见魏浩一边点头,一边夸张地笑。 秘书回来,魏浩也上了他的车,拉着警报扬长而去。 廖老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些人就喜欢搞形式主义。他们不知道形式主义害死了多少人啊。” 许一山解释道:“这是我们县里对您的尊敬。没有您当年的流血牺牲,哪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廖老笑而不语,突然问他道:“我哪天看你给小雅他们敷药和喂药,你能告诉我,那是些什么药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讪讪笑道:“那是我家父自己研制的土药丸,上不得厅堂的。” 廖老正色道:“错,有效的东西就是好东西。我听小雅说,你哪药敷在她身上后,就像遍体吹了凉风一样,很有疗效嘛。当然,这次小雅吃了苦了,这不,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许一山诚恳说道:“确实吃苦了。可惜我不是医生,帮不上忙。” 车出县城,路边又看到有警车闪着警灯等在路边。 廖老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问秘书道:“这搞什么鬼名堂?不是说了不让他们跟着去吗?” 秘书苦笑道:“我说了,可是他们不听,我也没办法啊。” 廖老便不作声了,微微闭上眼睛假寐。 许一山更不敢说话,他努力将身体躲往一边,尽量不与廖老身体接触。 洪山镇在县城南边,出了县城二十多公里就到。 通往洪山镇的路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这条路曾经作为茅山县的样板工程上过市里的日报头条。 许一山看着宽敞平坦的路,心里立马将它与通往老家古山镇的路联系了起来。 去古山镇的路,狭窄而坎坷。 过去县里几次出规划要将路面拓宽硬化,终因资金跟不上而一直停留在图纸上。 茅山县每年的财政收入不高,仅仅能满足全县的需要。 茅山县属于山区小县,几年前还带着贫困县的帽子。 黄山上任书记后,彻底将贫困县帽子摘了下来。但老百姓感觉却没多大变化,该没钱还是没钱。 财政紧张,自然顾不上修路。以至于通往古山镇的路,一路坑坑洼洼,晴天满天灰,雨天一路泥。 廖老闭着眼问许一山:“小许,听说你是学水利的?”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道:“是,我是水利学院毕业的。” “你对你们县里的水利工作有什么建议啊?”廖老饶有兴趣地问。 许一山已经知道廖老是水利部门的老人,他前辈子扛枪,后辈子拿笔,一直奋斗在全国的水利战线上。 全国最著名最重大的水利工程图上,都有廖老签下的名字。 行家面前不说假。许一山诚恳说道:“要说建议,我还真说不好。茅山处于亚热带雨林地理位置,降雨量大。境内河流众多,水土流失严重。我勘查过全县28条河流,最大的河是流经洪山镇的洪河,全长35公里,汇入洞庭湖,流进长江。” “最短的河是古山镇的古山河,全长十公里,灌溉面积却有万亩。但古山河在枯水期是没水的,古山水库关闸后,河便断流。” “其他河流,大多是湘江支流,流经面积受地理位置影响,各有不同。” “28条河流,经常出现洪涝灾害。最严重的一次是洪河决堤,造成人口死亡十余人,经济损失上千万的后果。” 廖老突然睁开眼问:“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口气听起来很严厉,让许一山心顿时像擂鼓一样的跳。 他迟疑着说道:“县里材料上说,死十一个人。” “数据真实?” “应该真实。” 许一山心虚地笑,小声说道:“您觉得不止?” “我若相信他们报告上的数字,这天底下就没冤魂了。”廖老叹口气道:“当然,这也不全怪他们,有时候他们也是没办法,毕竟,头上的乌纱帽比什么都重要啊。” 让许一山吃惊的是,洪山镇党委书记叫什么,哪里人,他倍儿清楚。 来之前,陈勇私下与他说过,洪山镇党委书记段焱华是个脾气很怪的人。他年龄并不大,但能将洪山镇治得服服帖帖。这几年的经济工作搞得也很不错,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镇。 前年,县里将洪山镇列为常委镇,意思就是洪山镇的一把手由县委常委担任。 这样一来,段焱华就有了个常委的身份,比县委办主任陈勇还要高一个级别。 陈勇提起段焱华的时候,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 许一山当时也没多想,心里就一个念头,既然是人家的手下,听话,多干事,关系自然就会好起来。 然而,让许一山意外的是,段焱华与廖老居然是熟人。 第19章 暗讽 洪山镇果真是茅山县第一大镇。 单从外表看,就能甩古山镇几条大街。 据说,茅山县建县初期,曾有人提议将县治设在洪山。由于当时主官老家在现在的茅山县城所在地,这段公案最后以不搬迁为原则,从而没有变迁到洪山镇来。 洪山镇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境内有一条国道穿镇而过。 交通便利,物流通畅,比起茅山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政府在镇中央,一座看起来不比县政府的小的大楼鹤立鸡群俯瞰整座镇子。 门口有保安值班,看到廖老的车来,问也没问就打开了栏杆。 镇委书记段焱华早等在院子里,他快步走到廖老车边,打开车门,伸手遮住车顶,请出廖老。 许一山从另一边车门下车,作为新上任的副镇长,他要第一时间拜见段焱华的码头。 跟在廖老车后的是组织部的车,组织部副部长从车里出来,喊了一声,“段书记,身体可好。” 段焱华客气与他打招呼握手,他似乎没看见许一山一样,对许一山与他打招呼视若不见。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下,这段书记是故意忽略他,还是因为太忙而没来得及与他说话? 段焱华将一行人请进会议室,廖老当仁不让被请去做上首。 廖老推辞道:“小段,今天的主角是小许,该他坐上首啊。” 段焱华淡淡一笑,“廖老,您客气了。只要您在,这上首谁都不能坐。” 他有意无意扫了许一山一眼,摆摆手道:“大家都坐吧。” 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宣布任命,将许一山介绍给洪山镇党政部门。 段焱华率先鼓掌,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段焱华说话的口气很凌厉,而且口才极好。他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语言就像精心雕琢好的华章一样。 他今年才41岁,身材魁梧,头发剃成板寸,显得精神百倍。 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两道剑眉显得孔武有力。 会议室安静至极,所有人包括廖老,似乎都在聆听他的讲话。 许一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是第一次踏入官场。官场里波云诡异,尔虞我诈的事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属于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的人。 段焱华的讲话里,时刻不忘提醒在座的人,洪山镇是一块铁板,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干群团结一心,决心要将洪山镇打造成为全国全强镇之一。 当然,他在结束讲话前,说了一段话让许一山心里很别扭。 段焱华说:“在我们洪山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每一个人时刻都在为老百姓着想。洪山镇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我们不养闲人。所有以裙带关系,或者其他手段来我们洪山镇的人,注定混不下去。” 许一山心想,他这句话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许一山在半个月前还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基层小科员,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他这辈子可能都只能在科员的位子终老一生。 段焱华说的裙带关系,难道不是在暗讽他是靠陈晓琪上位来的吗? 初次见面,段焱华的话语就表现出极端的不友好,许一山不禁担心起来,以后自己在洪山镇要怎么才能站住脚。 自始至终,段焱华都没提起“许一山”三个字。直到他的讲话要正式结束,才看着许一山说道:“许副镇长,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你啊,你可不能辜负党委政府的一片苦心。希望你在洪山镇干出一番事业出来。” 许一山赶紧起身,紧张得几乎口吃,说道:“我......我一定会谨记段书记的话。” 段焱华淡淡一笑道:“不,你应该听党的话,而不是听我的话。”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廖老及时替他解了围,说道:“小许,你坐下吧。小段书记的讲话,高瞻远瞩嘛。干革命工作,确实要一心为公,洪山镇是个大镇,也是个好镇。希望你们团结在小段书记的周围,把洪山镇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我也希望过一两年后,能看到全国百强镇的牌子挂在这个会议室的墙上。” 欢迎仪式简单而快捷,段焱华表示,由于汛期要来,他现在日夜不敢寐,将全部精力投在防汛这件事上去了。 会议结束,段焱华并没安排许一山具体工作。 散会后,段焱华请廖老去他办公室小坐。 许一山没接到邀请,不方便跟着廖老一道去。 组织部在宣布完任命之后,任务已经完成。他们要回县里去。 段焱华没留他们吃饭,安排了许一山和党政办主任一起送组织部领导离开。 站在洪山镇镇政府大院里,副部长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小许,希望你快速适应新岗位的工作。” 许一山诚恳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洪山镇的欢迎仪式,看似隆重热烈,却像鸿门宴一样,一上来就给许一山贴了一个标签。 这个标签就是许一山不是靠真本事上来的,而是靠陈晓琪一家的裙带关系上位的。 送走组织部的人,许一山茫然着不知要干什么。 党政办主任带他去办公室,镇里已经给他安排了单独办公室,在镇政府三楼最北边的一间房里,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洪河的水在缓缓地流。 办公室的隔壁是镇妇联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今后你就在这里办公,需要什么东西,你直接跟我说。”他想了想说道:“还有,你的宿舍也安排好了,等下后勤的同志会来带你过去。你忙,我先回去了。” 许一山客气地说道:“谢谢你,有事我再麻烦你。” 他的办公室分前后两间,前面一间是办公室,后面一间是临时休息室。 这种待遇,让许一山不禁感概万分。 县里一百多个局委办,几个人能有这么好的办公条件啊。即便是他老丈人陈勇主任,未必能享受前面办公,后面休息的大套间。 在水利局七年,许一山都是与人合坐一间屋办公。 水利局的条件在全县不是最好的,办公条件比不得其他有钱的单位。 两个人三个人合在一起办公司空见惯。 比如许一山,从他进入水利局开始,就一直没单独享受过一个人办公的舒适。他的办公室七年里换了四个人,他就像被钉子钉住了屁股一样,从没挪动过。 好在他七年工作时间在办公室的时间很少,全年野外勘察水利设施,让他很不习惯机关生活。 他前后两间房都看了一遍,发现无论是办公用品,还是临时休息的被褥,都安排得整整有条。 突然,他听到敲门声,回转头去看,便看到门口笑吟吟的站着一个女人。 第20章 漂亮的妇联主任白玉 她大约三十来岁,白净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盈满了微笑。 她薄施淡粉,嘴唇的颜色恰到好处。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娇俏玲珑。 许一山仿佛记得,刚才在会议室的欢迎会上见过她。只是那时候心情紧张,没太多注意。 “许镇长,我是隔壁办公室的白玉。”她轻轻抿着嘴唇,微笑便荡漾开去。 “哦,是白主任啊。”许一山回过神来,想起段焱华当时介绍过,她是镇妇联主任白玉。 “不用了。”白玉客气推辞。她将许一山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问道:“许镇长,对环境还满意吗?” 许一山客气答道:“还行。” 白玉笑容深了一些,道:“许镇长,这比不得你们县里大机关。我们乡下条件有限哦,你不会嫌弃吧?” 许一山笑了,道:“不敢不敢。这里比起县里,条件好十倍不止。” 许一山没说谎,这里比起他在水利局的办公室,真有天壤之别之感。 白玉道:“我给您倒杯茶吧。” 她像燕子一样轻盈飞进来,找了茶杯,看看放在桌子上的茶叶,眉头微微一皱道:“这茶不好喝,我给你拿点茶叶过来。” 没等许一山婉拒,她已经回去了自己办公室,很快拿来了一罐装潢十分漂亮的茶。 “我同学寄给我的,我又不喜欢喝茶。”白玉浅浅一笑道:“送给你喝吧,不嫌弃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哪怎么行啊?无功不受禄。” 许一山对喝茶也没太多讲究,但他懂茶。他懂茶源于他大学同宿舍的一个同学,睡他上铺的一个福建兄弟。 他家有两座茶山,主要产铁观音。 铁观音在一段时期内独领风骚,成为绿茶当中的佼佼者。后来因为利益的驱动,铁观音逐渐没落下来,原因在于市面上的铁观音已经不再是纯正意义上的好茶了。 铁观音属大路茶,而白玉拿来的茶,许一山一眼便看到了茶叶罐上的四个字——六安瓜片。 此茶产自安徽六安,是一种小类茶。 传说,真正的瓜片,一年不会多过十斤。 因为量少,所以珍贵。 许一山好奇地问:“白主任同学是安徽的?” 白玉一愣,随即笑了,道:“她不是安徽的,只是嫁到安徽去了。许镇长真是博学啊,一眼就看出来这茶是安徽产的啊。都说你们大机关出来的人见多识广,果然名不虚传哦。” 许一山有些不好意思,白玉一口一个大机关出来的,其实他哪是什么大机关出来的啊。他一个水利局的小科员,丢在大街上都没人认识。 “还有,你以后叫我小白就行,要不,叫我小玉也好,别叫什么白主任白主任的,我听着别扭。” 许一山哈哈大笑起来,道:“行,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吧。” 本来他想说叫她“白大姐”,可是转念一想,叫人家“大姐”,似乎将人叫老了。叫她“小白”,也合自己目前的身份。毕竟,他现在是洪山镇的副镇长,比起妇联主任来说,级别要高一点。 两个人站着聊了几句后,白玉回办公室去了。 许一山往椅子上一坐,感觉椅子软乎得就像稻草堆一样。 段焱华没安排他的具体工作,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廖老被段焱华请去后,没再露面。许一山猜测廖老是不是走了。 整个洪山镇,他过去只与管水利的人认识,其他人一概陌生。 喝着白玉帮忙泡的茶,只觉齿颊留香。 他坐了一阵,起身去窗户边看,便看到洪河大堤上有几个人。其中领头的,正是段焱华。 原来段焱华领着廖老上了大堤。 许一山没多想,赶紧下楼,准备上堤去看看。 来之前,陈勇主任已经交代过他,他来洪山镇主管农业水利这一块。但是,段焱华似乎没在意上面的意图,毕竟,镇里工作安排,以他为主。 洪河大堤在洪山镇就是一道风景。 洪河东西走向,横跨在洪河上的大桥是南北走向。 整个洪山镇,沿河而建。 大堤高出洪山镇至少三米,从天上俯瞰,洪河就是悬在洪山镇头顶上的一条玉带。 洪河水面最宽处约有五十米,源头在无修山上,只是一个拳头大的泉眼。 许一山亲自考察过洪河,对洪河的发展历史了若指掌。 洪河从无修山上下来后,很快就有四五个支流汇在一起。越往下游,支流越多,到了离无修山大约五里的地方,原来的小溪已经变成了河。 洪河到洪山镇时,河道蜿蜒了至少三十公里。 而且在距离洪山镇上游大约十里的地方,原来的小河已经变成了大河。 洪河的水,清澈透明。天气好的时候,几乎能看到十几米深的水底的鹅卵石。 许一山找到过关于洪河的水文志,得知洪河原来是地面河。河两岸并无河堤,而是随着山势婉转蜿蜒而下。 二十年前,洪河发生过一次大水。 那次大水让茅山县的人正式认清了洪河的真面目。原来洪河发起怒来的时候,力量大得惊人。 也是那次大水过后,茅山县开始沿着河道修建河堤。 二十年的修堤,将河床抬高了不少。以至于今天流经洪山镇的洪河大堤,已经突破了五米的极限。 洪河修堤的建议,就是时任茅山县政府办通讯员段焱华提出来的。 段焱华后来荣调洪山镇担任一把手,与当初他提的修堤方案密不可分。毕竟,大堤修建起来后,洪河再没发生过大的灾害事故。 而这些,许一山一无所知。 洪河大堤确实非常漂亮,沿河两岸的风光带,绝不亚于大城市刻意修饰的河道风光带。 段焱华让人在河堤草丛中铺设了灯光,一到夜晚,万灯齐放,光彩夺目,将洪河的上空映照得一片橘黄。 靠近水面的地面,他让人种了垂柳。 每当风和日丽,垂柳依依时,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倒影着河两岸的高大建筑物,其景其貌,恍如画家画出来的美景。 许一山一口气爬上河堤,快步追上段焱华他们。 廖老看到他来,哈哈一笑道:“小许,寂寞了吧?你来的正好。” 段焱华眉头一皱道:“许副镇长,你今天刚来,在家休息就行了,没必要过来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领导都在忙,我怎么能休息啊。” 廖老敞开衣服,迎着拂面的清风,大声说道:“焱华,说这是你大手笔,还真名副其实啊。你干了一件大好事,你的名字该记载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啊。” 段焱华谦虚说道:“廖老,还得向您学习。我这点小事,哪里敢算功劳。” 站在一边的许一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段书记说得对,功不功劳的,得经得起考验。河堤越高,风险越大。我看,洪河大堤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爆炸了。” 第21章 脑震荡 许一山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他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哪个意思。” 段焱华脸色阴沉得可怕,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意思?不用解释了,回吧。” 送走廖老,镇党政办安排一个老头来叫许一山,带他去住处。 洪山镇政府后院就是镇干部家属区,一共有两排四层楼高的宿舍。 许一山的宿舍安排在第二栋第三层,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屋里简单装修了一下,电视空调洗衣机一应俱全。 床上的被子是新的,有股淡淡的清香。想起在办公室白玉说的话,他的办公室和宿舍都是她一手安排布置的,不免心存感激。 镇里干部大多数的家属都在镇里,只有书记段焱华和镇长刘文的家不在镇里。但他们在镇里都有自己的宿舍,一般情况下都在宿舍住,只在星期五下午回去,星期天晚上回来。 晚餐在镇食堂吃,他是新任的副镇长,不少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在食堂吃的人,都是家属不在,或者没有家属的单身干部。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大约有十来个人像他一样吃食堂。 不过,他没看到段焱华,也没看到刘文。 白玉也不在,看来她的家属在镇上。 廖老走的时候将他叫到一边,叮嘱他一定要团结好身边的人。掏出一块怀表送给他说,“以后要是遇到难事,你拿着这块表来京城找我,没人敢阻拦你。” 许一山激动得差点要掉眼泪,但还是强忍住了。 虽然与廖老接触还不到一天,不过他对廖老生出了依恋般的亲情。 廖老与段焱华相熟确实不是假的。段焱华一手促成的洪河大堤,曾经作为水利系统的榜样,他去京城给领导汇报过。 当时廖老接见过他,而且因为廖老老家是茅山县人,对家乡来的人格外另眼相看。两个人结成了莫逆之交。 段焱华有今天,与廖老分不开。 当初茅山县领导去京城看望老领导时,廖老当着县委的干部提起过段焱华,希望地方政府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和重用段焱华这类人。 县委干部回来后,没多久就将他安排来了洪山镇。 吃过饭没地方去,许一山早早回到宿舍,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去请示段书记,要求他给自己安排工作。 刚躺下,手机便响了。 老董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笑,道:“老许,走马上任去了?” 许一山不高兴地说道:“一个副镇长,走什么马,上什么任啊。” 老董压低声音道:“你是洪山镇副镇长,前途不可限量啊。你不知道吗?洪山出政绩啊。政绩是什么?政绩就是乌纱帽。你就等着青云直上吧。” “滚蛋吧你。”许一山笑骂道:“上天啊?我许一山几斤几两心里还不清楚吗?咱们脚踏实地,不作非分之想。” 老董董一兵叹口气道:“对不起啊,兄弟,昨晚让你委屈了啊。” KTV打架,就是董一兵挑起来的。如果他没一瓶子砸在龅牙黄大岭头上,事情不会激化得那么严重。 “黄龅牙这人最可恨,老子后悔没一瓶子拍死他。”董一兵咬牙切齿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你要知道他干了什么破事,你肯定会像我一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许一山狐疑地问:“这么说,你砸他的时候,知道他是谁?” “当然知道。”董一兵轻描淡写地说道:“他黄龅牙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一把手的爹吗?他以为茅山县都是他家的,老子就不信他的邪,拍他一酒瓶子又如何?” 许一山想起自己被关在羁押室,不禁苦笑道:“是啊,他拿你没办法,拿我就容易了。” “放心吧,兄弟,你上面有陈晓琪的爸爸罩着,现在又有个廖老罩着,黄龅牙一家得投鼠忌器。你也不想想,如果黄龅牙能搞定你,你今天还能去洪山镇?” 许一山想想也是,书记黄山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他还没戴上来的帽子一脚踢飞。 黄山显然知道了他与他儿子黄大岭的事,要不,在廖老接见他的时候,黄山的态度一直显得很冷淡。 “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你家陈晓琪把黄龅牙打了。” “啥?”许一山大吃了一惊。 “啥个屁,耳朵长毛了吗?听不清楚?”董一兵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一遍,你家陈晓琪将黄龅牙打了。” 许一山压住纷乱的心情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董一兵沉吟片刻道:“今天你们刚走不久,黄大岭就带着人去找你了。得知你去洪山镇报到,他带人一路追过去,要将你拦在半路上。” “凭啥?”许一山心虚地问。 他心里很明白,如果黄大岭真将他拦在半路上,他确实无计可施。 黄大岭是什么人,茅山县无人不知。谁愿意与他发生正面冲突呢。 “你家陈晓琪听到消息后,开车将黄龅牙堵在半道上了,两个人言语不和,你家陈晓琪扇了黄龅牙两个耳光。” 许一山没吱声,他在想象陈晓琪拦住黄大岭,怒扇耳光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不禁又开始担忧。 黄大岭的背景那么硬,他会咽下这口气?如果他咽不下这口气,要报复陈晓琪,他该怎么办? 毕竟,黄大岭的爹是黄山。陈晓琪的爹只是一个县委办主任,是黄山的手下。黄山儿子的事,陈勇敢为自己女儿说话? 董一兵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兄弟放心吧,黄龅牙奈何不了陈晓琪。在陈晓琪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更何况报复。但是,有个事,我们兄弟俩得有一个统一口径。要不,祸就闯大了。”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说,什么事。” 董一兵犹豫一会,小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任何时候不能承认是我拿酒瓶子打了他黄龅牙。” 许一山嘿嘿笑道:“打都打了,你还不敢承认啊?老董,原来你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啊。” 董一兵叹道:“我也是没办法,他黄龅牙如今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我不是他对手。” “怎么说?”许一山疑惑地问。 董一兵又沉吟起来,良久才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就说是陈燕或者欧阳玉她们动手打的,与你我无关。”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行,人家三个都是女孩子,这事传出去对他们名声不好。” “名声算个屁,当好汉要知道识时务。”董一兵的声音愈来愈低,似乎怕人听到一样,他几乎将手完全盖住了话筒说道:“我说出来你就明白后果了。” 董一兵说,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龅牙黄大岭经检查,脑袋有轻微脑震荡。 而造成他脑震荡的原因,就是一空酒瓶子砸的。 第22章 断绝父子关系 老董要将责任推到三个女人身上,让许一山很鄙视。 老董还在继续解释道:“老许,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你想想看啊,你刚上任,如果被追究打架这件事,名声上不好听。关键是黄龅牙的爹是谁,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我们承认是我们打的,后果非常严重。” “你把责任推给她们三个女孩子,就没后果了?” “她们不一样的,首先她们都是女的,黄龅牙不至于下死手。再说,她们三个与我俩比起来,她们承担责任会轻很多啊。” 许一山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想不到老董会是这样的人,遇到问题了,会将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去。 “老许,老许,你在听吗?”董一兵在话筒里焦急地喊。 许一山冷冷回道:“你说呀。” “老许,你听兄弟一句劝,对你对我都好。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公安局的朋友跟我说了,万一黄龅牙去做法医鉴定,结论构成轻伤,问题就大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大也是你造成的,与我没关系。” 老董一愣,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道:“老许,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兄弟,我绝对拉你垫背。” “随便。”许一山说完,不顾老董还在电话里叽叽哇哇地叫,果断挂了电话。 老董这人太不够哥们!许一山暗暗地想。作为男人,遇到这样的事,应该首先站出来承担责任,怎么还能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呢?何况,对方还是三个女孩子。 刚才电话里老董说,陈晓琪追着黄龅牙,而且还甩了黄龅牙耳光。这让许一山又惊又喜。 陈晓琪打了黄大岭,黄大岭居然没敢还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陈晓琪不顾后果大打出手,不是为了他许一山又是为了谁啊。 他不禁得意起来,看来陈晓琪这个老婆没娶错。 他想给陈晓琪打电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不打。 手机又响,这次不是老董打来的,而是他爹许赤脚。 电话一通,许赤脚的骂声便随之而来。 “一山,你个狗日的,你敢不听老子话了,翅膀硬了是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小声说道:“爹,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会死了。”许赤脚暴怒吼道:“你把我脸在古山全丢光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怎么丢你脸了?” “老子在人家老柳面前拍了脯子的,保证你小子会成为他女婿。现在好了,你小子跑了,一句话都没有。人家老柳在背后说我许赤脚在家做不了主。” 许一山笑了,道:“爹,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你这样做,我没法配合你啊。” “行了。”许赤脚拦住儿子说道:“你说的老婆,我不同意。” “凭啥?”许一山不觉提高了声音。 “不凭啥。”许赤脚冷冷说道:“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小子给我记住,我许家娶的儿媳妇,一定是干净的姑娘。” “陈晓琪又哪里不干净了?” 许赤脚哼了一声道:“我没说她不干净。不过,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还有,人家是大官家庭,你什么出身的?你不想想,你娶了她,今后还能挺直腰杆做人?” 许一山解释道:“爹,你别胡思乱想。她们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这些,你给老子听着,三天之内,必须回来。” “回去干嘛?我有工作,没那么自由啊。” “你要敢不回来,老子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许赤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许一山愣愣地看着手机,茫然无措起来。 他深知爹许赤脚的脾气,那是个固执的老头。 许赤脚虽然是个农民,却不懂种田。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研制各种各样的药丸上去了。 许家是世代郎中,从他太爷爷起,就是个给人看病抓药的草药郎中。 到了许赤脚这一代,许赤脚去县卫校参加过赤脚医生的培训。将过去祖辈相传的中医,揉进了西医的诊疗方法。但许赤脚热衷的还是中药。 许赤脚说,只要给他时间,他早晚会研制出来延年益寿丸。 许赤脚是个很重视教育的人,当年,他逼着许一山读书,坚决不肯让儿子继承他的事业。 许一山考上大学后,许赤脚说过,人不能一辈子守在山里。只有走得远,见识才能多。 人有本事,才能帮更多人。 许一山倒没他爹那么多的想法。他发愤读书考大学,仅仅是因为他想做一个城里人。 爹许赤脚打来电话,一定是他相亲的事。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他或许会与柳媚发展发展。 他努力回想柳媚的样子,印象模糊一片。他们见面时,他甚至没留意她。 他隐约记得柳媚的笑容很甜,仅此而已。 时间太早,他没法睡。 他便萌发了去洪河大堤上走走的念头。 夜晚的洪河大堤,灯光璀璨,流光溢彩。 风光带的小径上,许多人在散步。 河边广场上,一群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响开得很大,似乎震碎了河面上倒映的灯光。 喧嚣了一天的小镇宁静了许多,人们饭后来洪河大堤散步,已经成了洪山镇人必不可少的生活习惯。 许一山慢慢地往前走,他想沿着洪河大堤走一遍。 洪河大堤很长,据说延绵有三四里路。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许镇长吗?” 他回转头一看,便看到身后的白玉。 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惊喜地看着他说道:“还真是您啊,许镇长,你来散步呀?” 许一山微笑道:“是小白啊,你也来散步?” “是啊。”白玉看一眼河面笑道:“我们洪山镇的人,都喜欢饭后来大堤上走一走,享受一下河风的清凉,感受一下生活的美丽。” 许一山笑道:“小白出口成章,口才真好。” 白玉抿嘴一笑道:“我哪敢与您比啊,您才是大才子,我就一小镇的一个普通女人,有什么口才哦。” 小女孩仰着头看着许一山,甜甜一笑道:“妈,他是我爸爸吗?” 白玉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小女孩的嘴,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嗔怪道:“傻姑娘,他不是,你叫他叔叔就对了。” 许一山本来尴尬,听她这么一说,于是蹲下去身子对小女孩说道:“宝贝,你不认识你爸爸吗?” 小女孩天真地说道:“我妈妈说,我爸爸是个很帅的男人,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叔叔,你长得好帅啊。” 白玉哭笑不得说道:“傻女儿,不是帅的男人就是你爸爸啊。” 她抱歉地对许一山笑笑,低声说道:“对不起啊,许镇长,孩子不懂事,冒犯你了。” 许一山笑道:“千万别这样说,我还真想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呢。不过,我想知道,孩子爸爸去哪了?” 白玉愣了一下,低声说道:“许镇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她牵着女儿,匆匆转身走了。 许一山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白玉没说丈夫在哪,似乎有难言之隐啊。 第23章 局外人 早上,许一山去找书记段焱华要求分配工作,得知段书记一早去了县里开会。 汛期即将到来,全县主要工作都摆在防汛上。 书记不在,他的具体工作没人分配,他就无可事事。 整整一上午,他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一直在网上浏览各式各样的新闻。 隔壁妇联办公室的门也紧闭着,没看到白玉来上班。 直到下午,办公室才送来一份会议通知。 许一山看了通知,会议时间在晚上8点,这让他有些奇怪。 通常会议都在白天举行,洪山镇的会怎么选在晚上开? 秘书解释给他听,会议由段书记主持。而段书记,只能在晚上才可赶回来。 会议主题是防汛工作安排,没其他特别说明。 到了晚上,许一山早早等在会议室。 第一次参加镇会议,他不能迟到,免得给人印象不好。 八点准时,许一山听到一阵说话声由远而近,随即看到段焱华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会议室门口。 段焱华首先看到他,惊异地问道:“许镇长,你早来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也是刚来。” “进屋开会。”段焱华手一挥道:“今晚的会很重要,没人缺席吧?” 通知上要求镇干部全体参加会议,没具体出来名字。因此镇党委政府所属各部门的头头悉数都到了场。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发现白玉也在。 会议一开始,段焱华作了县防汛会议的传达工作,指出县里特别重视洪山镇的防汛。 许一山一直没说话,一年前,他就得出来一个结论,未来两到三年,茅山县将要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降雨。 作为水利专业毕业的许一山,不仅仅对水文了若指掌,他需要掌握天文、气候、地质结构,以及突发情况时的应对与预警。 七年的野外勘察,让许一山将全县的水文资料全部掌握在手里心里。他查阅了五十年前的水文历史,综合了目前的气候变化,得出来茅山县未来会有大降雨的结论。 可惜,水利局领导并不重视他的研究结果。认为这些事不该属于水利局管,而将许一山的研究心血束之高阁。 洪山镇是茅山县的重点区镇,一个镇的经济占有量将近全县的三分之一。 有人说过,如果洪山镇的经济跨了,茅山县的经济会跟着跨。 但如果茅山县的经济出现问题,只要洪山镇没出问题,茅山县就不会死。 由此可见,洪山镇在茅山县的地位有多重要。 县里要求,洪山镇迅速组成防汛指挥部,确保今年平安度过汛期。 县里空前重视这次防汛,源于市里省里连续来了几道急电。 根据气象部门追踪,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将会在七天之后飘移到茅山县上空。让气象部门担心的是,这团积雨云在到达茅山县域上空后,将不会再移动。 这是很少见的气象,通常积雨云会因为风的缘故而飘移不定。 但这团积雨云,就好像是专为茅山县而来的。所有的气象数据表示,这团云将会给茅山县带来巨大的灾难。 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市里省里有急电过来,积雨云的事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在考察水利设施的时候,在无修山上发现了异样。 无修山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约三四个桌面大。 石头表面平整得就像刻意雕琢过一样,光滑无比。 在石头的中央,有一个手掌般的窝,无论下多大的雨。凹窝从不积水,即便是拿水倒进去,也像漏斗一样,片刻滴水不存。 许一山听闻有这样一块石头,好奇心驱使他去看了。 在石头上,他发现凹处居然盈满了水,晶莹如露,任风吹日晒,水无异样。 他将此异像与无修老和尚说了,无修老和尚闭着眼说了一句:“此乃灾难征兆。” 当然,无修老和尚的话许一山不会不信,但不会全信。他为此翻阅了茅山县几十年的气象资料,综合他勘察时的数据,最终得出将有山洪爆发的结论。 段焱华宣布,洪山镇防汛指挥部由他亲自担任指挥长,镇长担任副指挥长。组员由民政、妇联、镇武装部和水管站组成。 许一山听来听去,就是没听到自己名字,于是试着问段焱华,“段书记,我干什么?” 段焱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呀,暂时适应一下工作环境吧。这次防汛指挥,你就不要参与了。” 许一山急道:“段书记,我是水利局出来的,对这一块有一定的认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不需要熟悉工作环境。请段书记给我安排工作吧。” 段焱华似乎没听到一样,他扫视一眼会议室的人,朗声说道:“请各位回去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大家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将全部精力放到防汛这件大事上来。” 会议结束了,大家随着段焱华,鱼贯离开会议室。 许一山愣了半响,心里想,段书记是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吗? 他起身去段焱华办公室,决心要个结果。就算不让他进防汛指挥部,也该安排他其他具体工作啊。 没有具体工作,他就是一个闲人。 段焱华似乎有点不高兴,阴沉着脸说道:“许镇长,你还要我多说几遍?镇里现在不安排你的具体工作,就是希望你多熟悉熟悉。想干工作是好事,但不能急嘛。” 许一山低声道:“段书记,我觉得我参加防汛指挥部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你觉得嘛。”段焱华笑了笑说道:“洪山镇的防汛工作,每年都是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指挥部这些人,都是有经验的同志。防汛指挥,绝不可乱。瞎指挥或者乱决定,会给工作带来严重后果。” 许一山坚持说道:“我来洪山镇之前,就砸水利局工作。我对全县水利情况非常熟悉,知道危急时刻该采取什么措施。” 段焱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盯着许一山看了几眼,道:“按许镇长的意思,我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不知道要采取什么措施?”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段书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段焱华不冷不热地笑道:“许镇长,服从组织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几乎绝望。 段焱华搬出“组织”一词,已经明确将他排除在指挥部之外了。 组织是个很神秘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有着巨大的能量,能将一个人送上青天,也能将一个踩进地狱深处。 他黯然从段焱华办公室出来,看到白玉等在门外。 她见他出来了,朝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暗示他。 第24章 美人美语 白玉白天陪段焱华一起去县里开了会。 由于会议没安排她的位子,她闲着无事,去县妇联坐了坐,遇到了陈晓琪。 一听到陈晓琪的名字,许一山便觉满心欢喜。连忙问她道:“她忙不忙?” 白玉含着笑道:“我这次去,才知道陈主任原来是你妻子。许镇长,你深藏不露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心里就像流淌着一道蜜。 他现在越来越想念陈晓琪,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急迫。 原来心底的怀疑,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在许一山看来,陈晓琪已经是他老婆,他就应该倍加珍惜。 想起那晚在她家楼下亲了她的额头,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冲动的暖流。 陈晓琪是男人都见了都会爱上她的姑娘,不愧是最美县花。她一颦一笑,真有沉鱼落雁之美。特别是她嗔怪的调皮模样,能勾起男人心底的蠢蠢欲动。 那次登记时,民政局的人还以为耳朵聋了,眼睛花了,连问了几遍陈晓琪,“陈主任,你们是登记结婚?” 陈晓琪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没看见吗?身份证户口簿照片都在,不登记结婚难道还登记离婚?” 民政局的人便讪讪地笑,道:“没登记结婚,怎么可以登记离婚,陈主任你开玩笑啊。” “知道还问?”陈晓琪冷冷说道:“看清楚,我的丈夫是许一山。” 整个登记过程,许一山几乎没说一句话。每当他想开口时,陈晓琪便会瞪他一眼,让他把所有的话都烂在肚子里。 “陈主任请我照顾你的生活呢。”白玉浅浅笑道:“许镇长,你哪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给你解决。”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什么都不需要,很好。” 白玉便试探着问道:“许镇长,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你与段书记过去认识吗?他好像对你有看法哦。”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认识。” 白玉迟疑一会,低声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段书记叫他大岭兄弟。这个人是个龅牙,他还问了你的事。” 许一山警惕地问:“他问我什么?” 白玉想了想说道:“具体也没见他说什么,我就听到他在问你是不是来洪山镇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些异样。 黄大岭问段焱华,肯定事先知道他来了洪山镇。 黄大岭究竟想干什么,他心里没底。那晚陈晓琪将他从派出所接出来之后,他们再没见着面。他对黄大岭唯一的印象,就是黄大岭长着一口令人很恶心的龅牙。 “段书记这人很有魄力。”白玉赞赏道:“我们洪山镇能有今天的发展,都是他一手发展壮大起来的。” 白玉突然美化段焱华,许一山没有反感。 从他来洪山镇开始,他就有一个很明显的感觉。段焱华的威信极高,即便背着他,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他。 今晚的会议就能看出来一个问题,整个会议都只有段焱华一个人说话,镇长刘文根本没说话的机会。 工作安排也是段焱华一个人说了算,没有与其他人商量的余地。 让许一山感到意外的是,镇里干部似乎很满意段焱华的安排,没有一个人提出来问题,更没人质疑他。 这就让许一山感到有些奇怪了,按理说,段焱华虽然是党委书记,但不是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越是没有其他意见的决定,越显得霸道。 “霸道”这个词一浮上许一山的脑海,他便觉得太贴切了。 段焱华霸道,霸道得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 白玉的赞赏听起来是发自肺腑的,但许一山还是觉得有些刺耳。 他突然问她道:“你没有开会的任务,怎么也跟着去了县里啊?” 白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笑了笑说:“我是去县里办点事,顺便搭了段书记的便车。”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 他心里很不爽快,段焱华连问都没问他,就将他排除在防汛指挥部之外,而且段焱华到现在都没提给他安排具体工作,这让许一山觉得自己在段焱华的眼里就好像空气一样的不存在。 洪山镇防汛指挥部是个临时机构,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组成。汛期过后,指挥部解散。 原来的指挥长是县里一名副书记挂名,现在洪山镇已经是常委序列当中的一员,县里便不再安排人来挂帅,而由段焱华担任了。 许一山原来就在水利部门工作,防汛工作与他的工作说起来多少有点关联。 而且县里每年汛期时,都会将水利局的安排上一线。偏偏到了洪山镇,他这个出身水利部门的人在别人眼里视如无物了。 “段书记说,让你适应一下洪山镇的工作是对的。”白玉认真说道:“别看洪山镇只是一个镇,它在别人眼里可是一个小县委啊。” 许一山吃惊地问:“白主任这话什么意思?” 白玉嫣然一笑道:“这么说吧,县里有是局委办,洪山镇都有对应的专门机构和部门。你说,这么多机构和部门,单是你认识和熟悉都要一段时间。” 许一山嘀咕道:“熟悉人很简单,在工作中不就熟悉了吗?难道还需要我专门登门去认识和了解人?” 白玉没说话了,她浅浅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镇长,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等着我。” 许一山抱歉道:“哎呀,真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白玉一走,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洪山镇的干部他大多不熟悉,最多就是一面之缘。唯有水管站的小邝,与他见过几次面。 水管站是水利局下面的部门,每个乡镇都有。 洪山镇水管站在镇政府也有一间办公室。但段焱华要求,水管站的人不能守在办公室上班,他的岗位应该在洪河的水管站里。 水利局在洪河边建有一座小房子,里面有水文观测设施。 许一山去过站里,这是全县最好的一个水管站。里面除了各种设施齐全,就连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 小邝在工作日,必须全天候守在水管站。 现在汛期要来,小邝便必须24小时守在水管站。 水管站距离镇子大约有一里来路,在洪河上游。水管站边,便是洪山镇的自来水泵站。 他记得小邝平常喜欢喝两杯,便去寻了一家超市,买了花生米和一些零食,提了一瓶酒上了大堤去找小邝。 第25章 紧急情况 小邝抱着手机在玩游戏,看到许一山来了,惊喜不已地扔了手机,赶紧起身来迎接了他。 水文管理站其实就是一间小房子,原来并不安排人值夜的。 段焱华来了后,要求水管站的人轮流值夜。 起初,水管站的人没当真。有时去,有时不去。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绝足不前。 有天深夜,段焱华一个人跑去站里查岗,发现铁将军把门。当即一个电话将站长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站长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赶到河边时,就听到段焱华说了一句话,“明天开始,你不要来上班了,给老子滚蛋。” 段焱华说话做事一向很霸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幸亏站长在县里还有人,好说歹说将工作保了下来,职务却被段焱华一撸到底。 有了那次教训,现在水管站无论刮风下雨,站里都会有人值守,再没人敢缺岗。 许一山与小邝的关系不错,前面他几次来洪山镇考察,都是小邝陪同,请他吃饭喝酒。 现在他来洪山镇当了副镇长,不能不认识故人。 他拿出花生米和啤酒,邀请小邝坐下来喝几杯。 小邝为难道:“许哥,我现在是上班时间,喝酒恐怕不好。” “啤酒,没事的。”许一山怂恿他道:“这半夜三更的,谁知道你喝了酒啊。放心吧,一瓶啤酒还能喝出事来?” 小邝经受不住他的怂恿,便在他对面坐下来,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后,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感叹道:“都说镇里新来的镇长叫许一山,我还以为是同名呢,没想到真是许哥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意外吧?惊喜吧?” 小邝老实道:“是意外,也惊喜。许哥,你这是走了什么运啊,真让人羡慕。” 许一山笑道:“桃花运,你信不信?” 小邝羡慕道:“信,你许哥一表人才,肚子里又一肚子的墨水,走什么运我都信。” 两个人聊了一阵,话题便扯到今年的防汛上面来了。 小邝担忧道:“许哥,今年洪河与往年不一样呢。你见过洪河冒黑水吗?” 许一山警惕地问:“什么黑水?” 小邝想了想说道:“前几天晚上,我出去小解,听到河里水声异样,我还以为有鱼跳上岸来了。结果下去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当时整个洪河的水都是黑色的,很恐怖。” 许一山笑道:“晚上的水,当然是黑色的。” 小邝认真道:“不不,是真的是黑的,就像墨水一样,吓死个人。我还灌了一矿泉水瓶子的水上来。我去拿给你看。” 许一山心里一沉,洪河无端冒黑水,他第一反应是上游排污。 可是他挖空心思也没想出来上游有什么企业,更没见着排污能将一条河的水都染黑的企业。 既然没人排污,那么河水怎么会变黑? 直到小邝拿着一瓶乌黑的水过来,他才确信小邝没胡说。 他摇晃了瓶子,发现瓶子里的水没平常见过的水那么灵泛,就像灌了藕粉一样的稠,顿时疑惑起来。 “走,下去看看。” 许一山要小邝拿了手电筒,两个人沿着阶梯下到河边。 洪河的水一如既往,就像一匹华丽的绸缎一样,缓缓流淌。 他掬起一捧水,清澈透明,哪有半点杂质?更没见河水有任何异样。 看许一山满脸疑惑的样子,小邝赌咒发誓道:“许哥,我要是骗了你,就变成河里的王八。” 许一山笑道:“我没说不信你,走,上去。” 回到小屋里,许一山已经再没兴趣喝酒。 小邝说的洪河冒黑水,许一山相信了他。以对对水文地质的了解,这种现象百年难遇。 从科技文献角度出发,发生这种异常现象,通常都是地质结构发生了裂变。 地质裂变?这个词跃入许一山脑海中时,几乎将他吓得灵魂出窍。 在水利学档案里,曾经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七十年前,川西地区也发生过地里冒黑水的事件。当时并未引起重视,可后来酿成的巨大天灾,至今让人心有余悸。 川西事件后来被写进教科书,一直是水文地质人的伤痛。 当年川西事件至少造成上百人被洪水冲走,洪水过后的惨景,成为无数水文地质人的耻辱。 后来研究得知,地质板块裂变错位,会将地下水挤压出地球表面。由于地下水常年深藏地下岩石深处,几千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前的地球沉积物逐渐衍变成类似石油一类的东西。 一旦地球表面出现巨大雷雨想象,就好像点燃地下水一样,它们会借助恶劣的雷雨喷薄而出,从而形成巨大的洪流灾害。 许一山安慰小邝,让他不要慌张,也不要将冒黑水的事说出去,他告辞小邝,匆匆往镇里跑。 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段焱华,将事情汇报给他,迅速采取措施,避免重大损失。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段焱华在哪。 许一山去了他的房间,敲了好一会门,没听见屋里有动静。 段焱华规定,镇里干部在上班期间,必须留在镇上。即便家不在镇上,也不能离开洪山镇。 他与镇长刘文的家都在县里,平常很少见他回家去。现在正是防汛高峰,他不可能回县里家里去。 隔壁住的是镇人大主席团的老胡,他听到敲门声后开门见到许一山,问他道:“许镇长,这么晚了,你找段书记有事吗?” 许一山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我确实有点事想找书记汇报。可是书记好像不在家啊。” 老胡想了想说道:“段书记忙着呢,那会有空在家里。你去他办公室看了吗?” “办公室也没人。” 老胡哦了一声,搔了搔脑袋,压低声道:“要不,你去白主任家看看。” 老胡说完,赶紧回去将门关上了,再也不露面。 许一山想确定一下,老胡说的白主任是不是白玉,可是老胡的房门紧闭着,他不好意思去敲开人家的门。心里想,不管是不是,找找不会错。 白玉是唯一不在镇家属楼住的镇干部。 她在洪山镇最好最高档的小区买了房,据说是她丈夫给她买的。 许一山知道这个小区,里面住的都是洪山镇有头有脸的人,非富即贵。 小区保安措施很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第26章 出手 果然,小区保安将许一山挡在门口,坚决不让他进入小区去。 许一山解释说:“我叫许一山,是镇里的副镇长,不是坏人。” 保安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咧开嘴笑道:“咦,你自己说是副镇长,我还没说自己是公安局长呢。你说你不是坏人,难道坏人都在额头上刻了坏人两个字吗?” 许一山心里很急,目前情况紧急,刻不容缓,耽误一刻,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以他的判断,洪河冒黑水,必将会有一场滔天洪流过境洪山镇。 虽然洪山镇的防洪大堤固若金汤,但这条悬在洪山镇头顶的河,就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疏散洪山镇居民,抢救财产势在必行。 他知道,这个消息不能传播出去,万一引起恐慌,后果更严重。 保安根本不将许一山放在眼里,讥讽他若是副镇长,他还就是公安局长。 许一山不怪他,毕竟自己才来洪山镇履职,人们不认识不知道他实属正常。可是任他怎么解释,保安始终不再搭理他,这就让他心里冒出来一股怒气。 一个居民小区,就像军事禁地一样的不让人出入,许一山忍住愤怒,耐心说道:“兄弟,我有急事,要进去找一个人,很快就出来。” “不行。”保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告诉你不能进就不能进,再在这里纠缠,我会采取措施了啊。” 许一山眼看着好话说不通了,于是将心一横,决定硬闯进去。 他没将进去找段焱华的话说出来,他担心万一在白玉家里没找着段焱华,传出去会让人产生歧义。 人们会问,段书记晚上在白玉家里做什么? 他留了这么一个小心眼,只是说自己进去找人,至于找谁,他闭口不谈。 保安看他硬闯,怒不可遏地从保安室里窜出来,手里举着一根警棍怒吼道:“你这人不听劝,野狗一样,这是你想窜就能窜的地方吗?”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怎么骂人?” “骂人?”保安冷笑道:“老子还要打人。” 说着,举起手里的警棍,没头没脑就往许一山身上砸过来。 许一山退了几步,站住脚道:“你再胡来,我可不客气了。” 保安狂笑道:“哎呀,你还不客气,今天老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真以为我们黄金小区都是吃素的啊。” 他扑了过来,气焰嚣张,似乎要将许一山一口吞了。 许一山侧身一让,挥起手掌,一掌砍在保安的后脖子上,保安站立不稳,扑的倒地,摔了一个嘴啃泥。 他的嘴磕在水泥地上,当即满嘴的血。 保安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血,赫然看见手心中一颗被磕掉的牙齿。顿时懵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弯下腰去想扶他起来。 保安甩开他的手,狠狠道:“你完了,你自己找死的,别怪我。” 他拿着对讲机喊道:“快来人啊,有人闯门,还动手伤人了。” 没过一分钟,一群人呼啸着跑了过来,大声问道:“谁在闹事?” 许一山不想将事情闹大,赶紧迎上去说道:“没闹事,误会,都是误会。” 领头的保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坐在地上满嘴血的保安,问他道:“你打的?” 许一山抱歉道:“不是,他自己摔的。” “他自己摔的?你骗三岁小孩呢。”领头保安笑嘻嘻道:“兄弟,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撞来。你敢动手打我的人,吃了豹子胆了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真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的,你可以去问他。” “问个屁。”保安队长怒吼一声,转头对站在一边的保安们说道:“还傻站着干嘛?给老子上。” 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许一山想跑,可是四面都被围住了,根本没地方可跑。 他只好再次亮出自己身份道:“你们都先别动手。我叫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我有急事要进去黄金小区找人。” “什么许一山?没听说过。”保安队长大声道:“洪山镇里,老子只认得段书记,其他人都是渣。给老子上。” 许一山知道,再解释也无济于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脱身。 眼见着保安像要将自己撕碎的模样,他心里一横,想道,不动手就只能挨打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许一山动作之快,完全颠覆了这一群保安的认知。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地上已经躺下去了三四个人。 保安队长狂怒不已,亲自披挂上阵,无奈许一山是练过的人,没打两个照面,他已经抱着一条胳膊蹲在地上直抽冷气。 局势很快就被许一山控制住了,一群七八个保安,被许一山像放干柴捆一样,一个个放倒在地。 小区门口有人打架,很快就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许一山不想被人认出来,趁着混乱,想溜走。 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怒喝:“你敢再走一步,老子毙了你。” 他回过头去,便看到保安队长手里握着一把乌黑的枪。枪口正指着他,仿佛随时都会射出来一颗子弹。 许一山吓了一跳,本事再大,还能大过枪去? 同时,他心里涌起来一个疑惑的念头,他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哪里来的枪? “蹲下。双手抱头。”保安队长命令着他。 许一山没犹豫,按他的命令蹲下去了身子。 保安队长走上来踢了他一脚,骂道:“你不是本事大吗?你牛啊,再动手啊。” 许一山没吱声,面对着枪口,他必须保持冷静。 保安队长从屁股后摸出一副手铐,铐了许一山的双手,吼道:“起来,跟老子回办公室去。” 许一山依言站起身,却迟疑着不肯跟他去。 他心里明镜一样,跟着去,苦头有得吃。 自己双手被铐住,岂不是待宰的羔羊?去了他的办公室,只有受死的事。 他苦笑着道:“有事在这里说就行了,去你办公室就免了吧。” “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听你的?”保安队长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狗杂种,今天就让你知道,洪山镇是谁家的。” 许一山低声道:“你家的,好吧。” 保安队长哼了一声道:“不,不是我家里,是段书记的。你敢在段书记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你是自寻死路。” 第27章 危言耸听 就在推推搡搡之际,突然人群中出来一个人,贴着保安队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保安队长脸色一变,摸出钥匙打开手铐,对许一山说道:“你走吧。” 许一山一愣,问道:“不去你办公室了?” 保安队长瞪了他一眼,说道:“今天这事就算完了。你走吧。” 他带着人,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洪山镇的人不认识许一山,完全正常。 通常,没人会在意镇里来了什么干部。像许一山这样担任副镇长职务的人,可能工作了一年,还会有很多人不认识他。 保安突然不找他麻烦了,他也不想再硬闯进去黄金小区。 可是,段焱华在哪,他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必须找到段焱华,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啊。 他想起刚来时,镇党政办主任给过自己一个小册子。里面是全镇干部的联系电话。 他借着路灯,掏出通讯录本子,找到段焱华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居然接通了,这让许一山心里一阵狂喜。 “段书记,我是许一山。”他赶紧自报家门道:“我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 电话里传来段焱华平静的声音,“哦,是小许啊,你在哪?” “段书记你在哪?”许一山急迫地问道。 “我在办公室啊。”段焱华说道:“你来办公室说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心里却在想,来黄金小区之前,他去过段焱华办公室,也去过他在镇家属楼的房子,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时候他怎么又出现在办公室了? 他顾不得多想,一口气跑回了镇政府,抬头果真看见段焱华的办公室里亮着灯。 段焱华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道:“小许,什么事让你那么急?你看你,满头大汗的,快过来吹吹空凋,凉快凉快。” 他起身去给许一山倒了一杯凉水过来,催他道:“快喝了,中暑可就麻烦了。” 许一山一口将水喝尽,抹了一把嘴道:“段书记,我有个紧急情况给您汇报。洪河前几天晚上冒了黑水,我估计会有一场洪灾到来。” 段焱华哦了一声道:“没事,防汛工作都准备好了。” 许一山急道:“这可能不是普通的防汛工作能防得住的。” 段焱华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小许,你想说什么?” 许一山分析了一下地下冒黑水的缘由,断定洪山镇地下地质板块发生了移动。这样的结果可能会引发山体滑坡,地下水结合雨水,会造成一场巨大的洪涝灾害。 “如果......”他迟疑着说道:“如果防洪大堤一旦决堤,可能会引起洪山镇灭顶之灾。” 段焱华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危言耸听了吧?” 许一山道:“段书记,我敢断定,这次洪灾将是超历史的记录。我建议,立即疏散洪山镇居民。” “疏散居民?”段焱华吃了一惊,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许,你没发烧吧?” 许一山苦笑着道:“段书记,我也知道疏散居民会引起恐慌,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得不这么做啊。” “如果没有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呢?”段焱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小许啊,你的这个建议,怕是要经过县委常委决议啊。” 许一山小声道:“可能时间来不及了。段书记,早一分钟疏散,就能多救无数人的命。” “住口。”段焱华突然暴怒起来,他走到窗边,指着夜空说道:“你看看,这像要下雨的样子吗?” 许一山被他一吼,不由颤抖了一下身子。 段焱华咦严肃铁腕著称,他是县委常委,又是洪山镇一把手。要疏散这样的大事,非他拿主意不可。 可是段焱华明显不相信他,甚至对许一山产生出厌恶之感。 “年轻人,不要老想着好大喜功。”段焱华放缓了口吻说道:“许镇长啊,你以为一句疏散,就可以疏散了吗?洪山镇是茅山县的重镇,人口多,企业也多。你一个疏散,势必造成巨大的恐慌。这样不但会影响居民,更可能造成巨大的财产损失。” 许一山低声道:“如果不疏散,造成的损失可能更大。” “行了。”段焱华不耐烦说道:“你回去休息吧,镇里会有安排。” 许一山等于是被段焱华赶出办公室的,他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眺望着洪河,心里忧心忡忡。 洪河冒黑水已经过去了几天,尽管洪河现在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深信,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天气预报预测,两天后,将有一场雷阵雨到来。 暴雨来临前夕,空气比往常都要显得沉闷许多。 段焱华显然不相信他许一山的判断,他警告许一山,绝对不能散布恐慌消息。若许一山将消息透露出去,不管事情的后果如何,他都要严厉问责。 在黄金小区没找着段焱华,还与保安打了一架。 许一山一想起被保安队长拿着枪逼着蹲下去身子,心里就窝着一股火。 他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手里的枪从何而来?作为镇委书记的段焱华,知道这回事吗? 神秘人突然现身与保安说话,保安队长二话没说就将自己放了。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许一山想,等这场洪水过去,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挖出来。 毕竟,一个保安队长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拿出枪来,这背后一定有人支撑,否则,他没这么大的胆量。 然而这些事都是小事,相对于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许一山知道,如果不作为,洪山镇将会有灭顶之灾。 可是没有段焱华的支持,他许一山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躺在床上,他怎么也合不上眼。 只要一闭眼,他的脑海里便会浮出洪水滔天,一片凄厉的景象。 看看时间,已经黎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陈晓琪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没人接。 他正想挂掉,话筒里突然传来陈晓琪的声音,“许一山,你想死啊,这个时候打电话,你晕了头了吧。” 许一山一听到陈晓琪的声音,浑身便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晓琪,我有个事想告诉你。”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打扰老婆大人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陈晓琪骂道:“你个死许一山,打电话也不看时间。什么事,非得这时候说啊?快说,姑奶奶还没睡够呢。” 许一山小声道:“老婆,我说了,你可能就睡不着了。” 第28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一山将洪河冒黑水,段焱华不鸟他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陈晓琪:“我该怎么办?” 陈晓琪半天没作声,过了好一会说道:“许一山,你只是个副镇长,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你管个屁呀。在基层最重要的是与同事搞好关系,别把自己当救世主。” 许一山急道:“这怎么是救世主呢?万一真出了大事,谁来负责?” “你上面有人负责,轮得到你吗?” “可是,全镇上万人的生命怎么办?财产怎么办?一场大水冲个精光?” 陈晓琪又不说话了,许一山急得抓耳挠腮,说道:“实在不行,我去县里找领导当面汇报。” 陈晓琪喝住他道:“你别胡来。你知道越级汇报的后果有多严重吗?许一山,你不要被人孤立起来,那样,你的工作是无法开展的。” 许一山苦笑道:“我已经被孤立起来了,顾不得那么多了。” 话虽这样说,真让他去找县主要领导汇报,许一山自信胆量还不够。 过去,他在水利局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常年在野外勘察,对县里领导基本一片陌生。 别看他顶着一个水利局干部的衔头,他见过最大的领导还只是自己的局长。局长以上的领导,他只远观过,而从没近距离接触,更没与任何一个大领导说过半句话。 可是事情紧急,如不抓住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他越来越确信会有一场大灾难扑面而来。 各种天气预报的信息堆在他脑海里,省气象台预告的巨大积雨云层已经到了洪山镇的上空。 这种天气太诡异,积雨云层来了,太阳依旧不减往日的热烈。 洪山镇一如往昔,车水马龙,人流如鲫。 清风徐来,垂柳婀娜。洪河就像一个温柔的少妇,羞涩地敞开她的怀抱,在阳光下缓缓流淌。 站在洪河大堤上,许一山几次下决心回县里。但只要动步,脑海里便浮出陈晓琪的话,于是犹豫、迟疑,徘徊。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离开大堤一步。 他坐在垂柳下的石凳上,看着满河悠闲的河水,心里暗暗祷告,但愿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中午在食堂吃饭,镇党政办主任过来与他坐在一起,问他怎么不去雅间就餐。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还有雅间吗?” 党政办主任笑了笑说:“我们这么大的一个镇,经常有兄弟单位来访,总不能都在大堂里就餐吧?领导吃饭就是一门艺术,食堂雅间也算是领导们的办公地点嘛。”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去?” 党政办主任讪讪笑道:“我级别不够,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往雅间坐啊。”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小声道:“我与你一样,级别也不够。” 许一山级别够不够,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肯定,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还有雅间这回事,更没有人邀请他入座雅间就餐。 食堂雅间在食堂后面,是两间装修得很阔气的包厢。 一间是镇委书记段焱华的,另一间是镇长刘文的。 除此以外,其他人都不享受这样的待遇。 许一山吃完饭后,想去看看雅间究竟是怎么样的,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轻声告诉他,书记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才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似曾听过,心里便起了疑问,仔细一想,猛地想起来这声音就是黄大岭的。顿时心里一沉,快步离开食堂回办公室。 白玉早就回来了,她中午也在食堂就餐。 看见许一山回来,白玉端着茶杯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四处看了一遍后道:“许镇长,昨晚你去黄金小区了?” 许一山一愣,答道:“是啊,还引起了误会。” 白玉笑得眉眼弯成一条线,小声问他道:“你去黄金小区干嘛呀?” 许一山道:“我闲得慌,听说你住黄金小区,我想去哪里说说话。” “你找我呀。”白玉惊喜地看着他,埋怨道:“你来找我,不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门口接你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多麻烦的事。而且,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白玉笑嘻嘻道:“你可知道,我是一个人独居的。你来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 许一山开玩笑道:“身正不怕影斜。何况,你也是妇联系统的,我去你哪,等于是去陈晓琪娘家。” 白玉捂着嘴笑起来,压低声道:“你就不怕陈晓琪扯你耳朵?”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要怕她,还是个男人吗?” 白玉便不笑了,钦佩地说道:“我听说,昨晚你一个人打七八个人,你真牛。” 许一山叹口气道:“这事别说了,说出去丢人。” 他脑海里浮现出保安队长手里的枪,想起自己在一把枪的威逼下俯首听命。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愤怒,一个保安队长,手里哪来的枪? 白玉在他办公室坐了一会,站起身说回去休息一下,下午镇里开会,研究镇东面的土地开发问题。 白玉告诉他说,镇里招商引资进来一家大公司,准备将镇东边全部开发。如果协议达成,洪山镇将迎来历史最好时期,经济会突飞猛进。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房地产公司吗?” 白玉点点头道:“是的,大公司来的。我住的黄金小区,就是这家公司开发的。” “老板姓黄吧?”许一山试探着问。 白玉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老板?”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是他,如果是,一定认识。” 刚在镇食堂雅间门口听到黄大岭的声音,老董说,黄大岭在省里开公司,开的也是房地产公司。于是他便将黄大岭与镇东面土地开发的事联系起来,心里想,若真是黄大岭来洪山镇搞开发,哪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啊。 白玉袅袅婷婷地回办公室,许一山看着她风情摇曳的屁股,心里想,昨晚段焱华是不是在她家呢? 如果段焱华真在,他们是什么关系? 第29章 大老板 下午镇里开会,党政办主任通知许一山列席。 进了会议室,他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黄大岭正坐在上首,与段焱华在谈笑风生。 两个人彼此认识,黄大岭朝许一山颔首,主动打招呼道:“许镇长,以后请多多关照啊。” 他伸出手来,要与许一山握手。 许一山装作没看见,故意趔趄了一下,抱歉笑道:“黄老板,欢迎来洪山镇投资开发。” 会议的主题是黄大岭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欲将洪山镇东边靠近洪河的约摸一千亩土地开发成为大型住宅小区。根据黄大岭的描述,此小区的规模不亚于衡岳市任何一座住宅小区,是茅山县最大的小区。 小区里配备商业街,游乐场,甚至要建一所高档次小学。 黄大岭说道:“各位领导,茅山县是衡岳市风景最优美的县,距离衡岳市只有三十公里的路程。高速到达不超过半小时。洪山镇是茅山县最具有发展前途的镇,高速公路在洪山镇这里有一个出口。我们开发的这座小区,将成为衡岳市的后花园,前景宏大,将会给洪山镇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与会干部们兴奋得眼都红了,试想一个洪山镇成为衡岳市的后花园,这将是多么令人憧憬的美好。 一千亩的土地开发,这是一个巨大工程。 按照黄大岭的开发意图,小区紧邻洪河,高层建筑推窗就能看见洪河,这样的房子,将定义为江景房。 黄大岭甚至为了小区建设,准备将洪河改道,让洪河绕着小区环绕三面。这样,大部分的房子都将成为江景房。 许一山听得迷糊,趁着大家都在兴奋议论洪山镇美好未来的时机,问了一句:“洪河改道合适吗?我想提醒各位,自然的力量不是人能随便打败的啊。” 黄大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许镇长,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人定胜天啊。” 许一山严肃道:“黄老板,我不是反对你来我们洪山镇投资,我欢迎。但有一点你必须面对,那就是要正确认识和了解自然的无穷力量。洪河改道,影响了河流走向,对今后的防洪防汛都将是严峻的考验。” 话音未落,段焱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许镇长,这件事不由你说了算。黄老板会请专家团队来实地考察。我们听专家的,不会错吧。” 许一山颔首道:“有专家意见,我当然没异议。” 段焱华笑了笑道:“大老板来投资,我们举双手欢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解决。大家都懂我的意思吗?” 底下众口一词地回他道:“懂。” 会结束后,黄大岭邀请大家一起出席他在洪山镇最大酒楼——洪山酒楼的宴会。 许一山借口有事,婉拒了邀请。 他对黄大岭来洪山镇搞开发不感冒,特别是听黄大岭说,要将洪河改道做成景观河,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黄大岭的开发,不但不会给洪山镇带来希望,相反可能会带给洪山镇看不见的危机。 更让他不安的是,段焱华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洪河半夜冒黑水,成了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巨石。他必须要让段焱华做出抉择,尽快安排居民疏散撤离。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洪河灾难一定会来。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这几天天上的鸟似乎都少了好多。地上到处可以见到乱窜的老鼠。段焱华为此还发过脾气,责令镇里负责灭鼠的人,务必在三天之内将老鼠消灭干净。 镇里干部都欢天喜地去洪山酒楼赴宴,许一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不知道这场洪水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洪山来了,这一镇的人该怎么办。 他鼓起勇气堵住段焱华的路,央求道:“段书记,你给我三分钟的时间,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汇报。” 段焱华不耐烦地说道:“小许,你有话快说,三分钟不行,一分钟。” 许一山道:“行,就一分钟。段书记,请你立即下达疏散的命令。” “你开玩笑吧?”段焱华瞪了他一眼道:“太平盛世,你让我疏散群众,许一山,你要闲着没事干,去逮老鼠吧。” 许一山严肃道:“段书记,你就下命令吧。晚一刻,都可能会后悔啊。” 段焱华冷冷说道:“我倒想看看,什么事会让我后悔。” 他扔下许一山,陪着黄大岭有说有笑去洪山酒楼。 按照平常,段焱华是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的。毕竟影响很大。 但这次他没拒绝,主动赴宴。在段焱华看来,黄大岭再次来洪山镇投资开发,等于是在帮他,让他如虎添翼。 过了年,县里就该换届了。从目前情形来看,他段焱华完全有可能问鼎县委书记一职。 廖老走时,曾给他留下过一句话,遇到难事,尽可去京城找他。 茅山县县委书记黄山的公子黄大岭,与段焱华的关系不谓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死铁”关系。 当年黄大岭来洪山镇开发黄金小区,只是一个人来,既没钱,也没人。 段焱华当机立断,将黄金小区这块地皮划给黄大岭。让黄大岭拿着土地去银行贷了款,又让建筑商垫资建房。整个黄金小区开发下来,黄大岭自己口袋里没掏出来一分钱,却赚了个盆满钵满。 段焱华心里清楚,他表面上是支持黄大岭。其实他是冲着黄山去的。 黄山又焉能不明白段焱华的心思,这也是后来段焱华晋升县委常委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黄山到龄要退。上面组织部已经与他通气,希望他推举新人接任自己的位子。 黄山第一个推荐的人,就是段焱华。 段焱华虽然已经列席常委,但从一个镇委书记的任上接任县委书记一职,履历上说不过去,也不符合干部提拔程序与规矩。 如何顺利接任县委书记一职,成了段焱华头痛的问题。 正常程序肯定来不及,只能另辟蹊径。如果在他手上完成一个超大项目的协议,他就突破了破格提拔的瓶颈。 而这个瓶颈,就是黄大岭的巨额投资。 看着走远的段焱华,许一山将心一横,决定避开段焱华,将要求全镇居民立即疏散的通告发布出去。 许一山清楚,这无异于赌博。 这一赌,赌的可能就是一辈子。 第30章 酒局 要想发布通告,必须在通告上盖上洪山镇镇政府的大红印章。 章子掌握在党政办主任手里,没有段焱华的命令,刘文的话都未必能起作用。 许一山突发奇想,找不到章子,干脆自己找个萝卜,刻一个章应付了事。 刻章对许一山来说,不算难事。以他过去玩金石的经历,刻一颗章还能应付自如。 政府大红印章具有无可比拟的公信力,许一山相信,人们看到通告上的印章,必定会按照通告要求疏散撤离。 可是私刻公章不是开玩笑的事,弄不好就得进去。 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段焱华派人来寻他了。 黄大岭在宴会上没看到许一山,便让段焱华派人去找他。 段焱华说道:“一个新来的镇长,不来就不来,没必要再去请。” 黄大岭说:“老段,你是不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这个人是我老朋友,他不来,我觉得酒都没味。” 段焱华于是派了人,四处找许一山。 许一山正在办公室考虑要不要拿个萝卜刻个章,听说书记找自己,没敢怠慢,跟着人去了洪山酒楼。 洪山酒楼里歌舞升平,镇干部个个正在兴头上,红光满面的推杯换盏。 许一山跟着人去了段焱华身边,轻声问:“书记,您找我?” 段焱华指着黄大岭说道:“我没找你,大老板找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眼光根本没去看黄大岭,嘴上说道:“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段焱华脸色一沉,道:“你这人......既然找你来,肯定就有事。先坐,听大老板吩咐。” 许一山听他这样说,心里极度不舒服。可是当着段焱华的面,他又不好发作。 服务员拿来一张椅子,让他贴着黄大岭坐下。 许一山如坐针毡一样的坐了半个屁股。本来他已经婉拒了黄大岭的宴请,现在段焱华又找了自己过来,究竟是给段焱华面子,还是给黄大岭面子? 黄大岭侧过脸看着他笑,露出一口龅牙说道:“许镇长,那天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今天机会好,喝了这杯酒,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不知许镇长愿不愿意。” 许一山想起老董说的话,黄大岭来洪山镇找他麻烦,被陈晓琪半路拦住,甩了一耳光的事,心里不禁一乐。 于是端起酒杯说道:“要喝,我们拿碗,杯子太小,不够我湿牙。” 黄大岭一愣,道:“拿碗?许镇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许一山笑道:“我是个粗人,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黄大岭便挥手叫服务员换了碗过来,试探着问:“怎么喝?” “一人一碗,一口喝干。”许一山看着服务员往碗里倒酒,心里想,老子今天非让黄大岭出个洋相不可。 黄大岭明显有些怵,商量着道:“喝猛酒没必要,要不,分三口喝干。” “就一口。爱喝不喝。”许一山轻蔑地看着他笑,道:“黄老板,你不会怕一碗酒吧?” 黄大岭将心一横道:“喝就喝,谁怕谁。” 两个人正要端碗。段焱华拦住他们道:“算了算了,哪有这样喝酒的?许镇长,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黄老板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这样啊。” 许一山微笑道:“书记,黄老板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点酒能难得住他?这样,只要黄老板一口干了这碗酒,以后我许一山保证鞍前马后伺候着大老板。” 黄大岭眉开眼笑,握着许一山的手道:“说话不开玩笑,许镇长,我要喝了,你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许一山点点头道:“君子一言,八匹马难追。” 许一山有胆量叫板黄大岭,自然不是胆大妄为。 没人知道许一山身体天生带有解酒酶。 解酒酶这种东西与生俱来,无论喝多少酒,多烈的酒,到他嘴里就如白开水一样。 以他许一山的性格,他会拿自己的尊严去与黄大岭赌吗? 一碗下去,许一山形态自若,而黄大岭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一边的段焱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喝道:“许镇长,你这样对待客人可不好。喝酒是文化,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赌具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将今天的人全都放倒。” 许一山嘿嘿地笑,装作酒醉凑近段焱华说道:“书记,您的指示,我必须照办。但我有个条件,我不放倒全部,你说让我放倒谁,我就放倒谁。” 段焱华心生厌恶,心里想,哪里来的许疯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还敢与老子讲条件。先不说他有没有本事放倒那么多人,先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条件再说。 于是,段焱华问了一声,“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条件。” 许一山沉吟道:“我若按你指示放倒了人,你今晚无论如何要下命令,全镇居民疏散撤离到安全地带去。” 段焱华脸一沉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满嘴胡言乱语。什么疏散撤离,别制造恐慌好不好?许镇长,念你喝醉了酒,管不住嘴巴,我不与你计较。这样的话,请 闭嘴不说。” 许一山遭了一顿训斥,心还不死,焦急道:“段书记,你听我一句话,要不,你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句话显然伤到了段焱华的痛处,他拍案而起道:“来人,送许一山同志回去休息。” 党政办主任和武装部长赶紧过来,一边一个扶住许一山,小声劝道:“许镇长,走吧,书记生气了。” 许一山急道:“我没醉,走什么走?既然大家都在,我直说了吧,大家都知道,现在洪山镇上空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前几天水文观察站发现洪河冒黑水,我敢断定,这几天会有一场巨大的洪水袭击洪山镇。为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我要求全镇居民疏散撤离。” 许一山的话,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突然有人说道:“怕毛,就算来大洪水,有我们书记亲自监督的防洪大堤,洪水能将我们怎么样?大家放心大胆,高枕无忧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跟着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致认为许一山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 眼见着没人相信自己,许一山急得眼睛里似乎要冒火。 他顾不得形象,一下跳到椅子上,挥臂疾呼,“你们要是不赶紧采取行动,都会成为罪人。” 第31章 敲锣示警 许一山的担忧是正确的。此刻,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正在积聚力量,只待司机一到,整个洪山镇的天空就会像一道决堤的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而地下,挤压的地质板块运动愈发激烈。 大灾大难来临之前,世界都会比往昔显得更加平静。 在段焱华的怒斥下,许一山被党政办主任和武装部长强行从酒店里拉了出来。 站在酒店台阶上,许一山跳起脚喊:“段书记,你快作决定啊,晚一步就来不及了啊。” 武装部长按着他肩膀,劝慰他道:“许镇长,你消停一会吧。你说的话,鬼都不信啊。” 许一山转过脸看着他问:“鬼不信,你信不?” 武装部长讪讪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信。” “你们,会后悔的。” 许一山甩开两人的手,蹬蹬往回走。 白玉追了上来,喊住他道:“许镇长,你今天是怎么啦?样子怪吓人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突然问她道:“白主任,你有不有胆子跟我一起上街去敲锣?” “敲锣?”白玉吓了一跳,问他道:“你想干嘛呀?锣是随便乱敲的吗?” “行,你不去我去。”许一山突发奇想,他要拿一面锣,沿街一路敲,一路呼喊疏散撤离。 白玉笑了起来,道:“许镇长,你不怕别人骂你是疯子啊。” “谁想骂谁骂去。”许一山扔下白玉,撒腿跑起来。 他现在需要一面大锣,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他,哪能轻易找到一面大锣呢? 跟在他后面的白玉紧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许镇长,你真要敲锣啊?” 许一山顾不得解释,边走边说道:“是,后果我负责。” 白玉犹豫一下,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敲锣吧。” 十几分钟后,洪山镇大街上响起一阵暴风骤雨式的锣声。 许一山一手提着一面大锣,使劲敲着,敲一会停下来,拉开嗓门吼道:“各位居民,请大家立即疏散撤离,洪水要来了。” 敲一阵,喊一阵,沿街一路过去。 白玉跟在他后面,神情尴尬,不时回答镇民的疑问。 认识白玉的人多,她在洪山镇担任多年的妇联主任,人又漂亮。因此镇民看到她跟在许一山后面,大家都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玉解释道:“他是镇里刚来的新镇长,你们听他的话就按他的要求办。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 听说许一山是新来的镇长,有些人开始犹豫起来。 旁边的人赶紧提醒,“这新镇长是不是脑壳有点毛病?现在还需要敲锣吗?镇里一道命令下来,大家不都知道了?” 许一山听到议论,站住脚道:“不是镇里不下命令,时间来不赢了。大家赶紧疏散撤离到安全地带去吧。” 有人问:“你说的是真是假啊?你说疏散就疏散,撤离就撤离,万一家里的财产丢失了怎么办?你们镇里担责任么?” 许一山正色道:“是财产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说完,不顾旁人起哄,敲着锣在街头一路狂奔。 许一山街头敲锣的消息传到段焱华耳朵里,段焱华骂了一句:“TMD许一山,这根搅屎棍要干什么?” 段焱华让党政办主任叫上派出所所长孟梁去将许一山叫回去。如果许一山抗拒,必要的时候该采取强制措施还是要采取,不能顾忌他副镇长的名头。 段焱华认为,许一山此举就是蛊惑人心,制造恐慌,没必要与他讲客气。 党政办主任犹疑地问:“书记,要不,按许一山的意见,我们考虑一下要不要疏散群众?” “疏你的头。”段焱华骂了一句道:“一个疯子胡言乱语你也相信?疏散是那么好疏散的吗?将近十万人,你要疏散去哪里?” 党政办主任还不死心地说道:“万一真让他说中了,来了大洪水怎么办?” “滚!”段焱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要相信他,你就跟着他去敲锣。” 派出所长孟梁找到许一山时,许一山累得正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喘息。 敲了那么久的锣,洪山镇一如往昔,平静而安详。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反而他被正式冠以“许疯子”的衔头。人们该说笑说笑,该干嘛干嘛。 起初还有人好奇围观,到后来人们都将他视若无物。 瘫坐在台阶上的许一山悲哀地想,这些人怎么就没有一点警醒意识,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的大祸正在往洪山镇袭来吗? 他不敢去想象大灾来临时的景象,更不敢想惊涛骇浪过后的凄凉。 孟梁看着喘着粗气的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许镇长,累了吧?” 许一山看他一身警服,知道他是派出所的人,便抬起头问他道:“你有什么办法让群众立即疏散转移吗?” 孟梁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不过,你也不能这样做。” 许一山腾地起身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会有一场大灾难要来吗?” 孟梁微笑道:“许镇长,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更相信党委政府的话。现在镇里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你个人在街头敲锣呼喊,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很大影响。”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是在警示救人。” 孟梁嗯了一声道:“我相信许镇长的话,不过,在镇里没有明确指示之前,请你先停止行为。”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孟梁笑了笑道:“那我就只能请许镇长去我们所里坐坐,喝喝茶,指导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孟梁的话里暗含威胁,这让许一山犹豫起来。 党政办主任趁机在一边劝说道:“许镇长,上头都没说要疏散撤离,你先不要紧张激动。等上面下来通知,我们再动手不迟啊。” 他指着平静的街头继续说道:“你看,你敲了半天的锣,有动静吗?” 许一山想想也是,自己就是将锣敲破,嗓子喊哑,未必会有人听他的话。 他将锣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早晚要后悔。” 许一山没坚持敲锣了,孟梁也就没必要采取强制措施。 但他还是不放心,借口送许一山回去休息,伴着他一路回镇政府去。 白玉捡起大锣,看着走远的许一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许一山,真是好玩。” 夜色很快笼罩下来,天空漆黑如墨。 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声。 第32章 软禁 许一山提锣大闹洪山镇,让段焱华恼羞成怒。 他怒不可遏地命令孟梁带着人守在许一山门口,没有他的许可,许一山不得出门半步。 午夜时分,小邝打来电话,带着哭腔喊道:“许哥,你快来,河里又冒黑水了。” 许一山接到电话,强行要出门。被孟梁拦住,笑嘻嘻地说道:“许镇长,你莫为难我。” 许一山吼道:“老孟,你想干什么?你要软禁我吗?” 孟梁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许镇长你莫误会。段书记的话,我不敢不听啊。你就安心在屋里休息吧,天塌下来,有段书记顶着啊。” 许一山冷笑道:“他能顶得住?你让我出去,情况很危急。” 孟梁笑道:“能有多大的事啊。许镇长,实不相瞒,今晚你闹的这桩事,换了别人,我早关了他小黑屋了。” 门出不去,许一山急得火烧眉毛。 小邝说洪河再一次冒出来黑水,让他敏感地感觉到,灾难正在一步一步紧逼洪山镇。 可是门口守着三条大汉,这三个人不像普通人那么好对付,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而且他们都是派出所的人,下手狠,许一山自忖动起手来,未必有胜算。 他无奈说道:“老孟,你随我一起去大堤,我保证不喊不闹。” “去大堤干嘛呢。”老孟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大堤是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我们两个大男人去闲逛,大煞风景哦。” 无论他怎么说,老孟就是不肯放他走。 许一山顿时愤怒起来,再一次吼道:“老孟,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孟梁愣了一下,摇摇头轻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孟梁的意识里,许一山虽然是副镇长,却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派出所是双重领导机关,行政上有一半属于当地政府管理,业务上才受县局领导。派出所是派出机构,必须与地方搞好关系。 毕竟,坐落在地方的派出所,水电、地皮等,都受当地政府管辖。 再说,段焱华是县委常委,说话份量比许一山重很多。因此,孟梁冒着得罪许一山的风险,而不敢违背段焱华的意愿。 许一山心里明白,想轻松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他回到屋里,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午夜时分,天边滚过一阵雷声,仿佛几千辆坦克碾压过来,轰隆隆的,不绝于耳。 突然,一道闪电将黑沉沉的夜空照得通明。随即,一声巨响,半空响起一声炸雷。 雷声非常大,地动山摇。伴着雷声,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跌落下来。 许一山的心刹那间揪紧,他扑到窗边,看着如墨一样的夜空,心悬了起来。 未几,急雨落下,噼啪打在玻璃上,发出炒豆一般的声音。 许一山再次打开门,指着天对孟梁说道:“老孟,你看,下雨了。” 孟梁看一眼天,淡淡说道:“是下雨了。这种天气下雨正常。这几天天气闷得很,就是下雨的前兆。” “这次可不是一般的雨。”许一山解释说道:“我们头顶上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这在天问气象学上很少见的云。这样的云层,可能不是下一场雨那么简单的事。” “不下雨,难道还下刀子?”孟梁笑眯眯道:“许镇长,你又来吓人了是不?”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场大雨落下来,必定是一场灾难。” 孟梁闻言,似乎心有所动。他犹疑地问:“许镇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一山叹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这样的玩笑能开吗?” 孟梁想了想道:“你说,我该做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若信我,就利用你全部的力量,帮助全镇群众疏散撤离到安全地方去。也许,我说得严重了些,但防范于未然是不是?” 孟梁为难道:“这动静也太大了。” 许一山严肃道:“再大的动静也得搞啊。要不,会后悔的。” 孟梁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抱歉道:“许镇长,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请你理解,我就一派出所的所长,这样的决定我不敢做。做了决定也执行不下去。我最多只能撤走我自己的人。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孟梁说完,带着他的人从许一山门口撤走了。 许一山没顾得拿雨衣,一路狂奔下楼,直扑防洪大堤。 在电话里他要求小邝随时关注洪河水流情况,任何异动都要随时向他报告。 据小邝汇报说,凌晨时分,他去观测水位变化,发现了洪河的水再一次出现黑水,与他上次见到的黑水一模一样。 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水面,发现河中央有一股宛如巨大黑龙一样的水,翻腾不止。 他第一时间将发现的情况向许一山报告了,却没等来许一山。 小邝吓得心惊胆颤,他在水管站工作了七八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景象。 他想跑,可是又怕段焱华追责。只能硬着头皮死守在水管站的小屋里,半步都不敢出门。 许一山冲进雨幕,他要立即赶去洪河边,观察河水情况。 雨不大,却很密。仿佛密不透风的一张网,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炸雷响过后,天边雷声隐隐不绝。却再没闪电,也没见炸雷落地。 狂奔的许一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祈祷大雨来得迟一点。至少要等到天亮才落下最好。 刚才那一个地动山摇的炸雷,让他的心悬起来之后再落不下去。 传说,炸雷落地,不是打妖,就是打怪。 在许一山老家,有一棵上千年的古树。老树本来已经枯死了,某年也是这样的一个落地炸雷,将古树一劈为二。第二天人们发现在古树早就空了的树干里,一条被烧焦的蛇,足有大人大腿那么粗。 蛇头上已经长出了冠,按老人的说法,这是蛇要成精了。 蛇要成精,必须渡劫,最后死在落地巨雷里。 传说归传说,长了蛇冠的蛇,许一山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许一山是亲眼看到这条蛇的,几个胆大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巨蛇从树干里拖出来,蜿蜒在地上,足有二十多米长。 古树遭雷劈之后,第二年居然发出新芽来。到现在,郁郁葱葱,又成了一株参天古树。 奔跑着的许一山心想,昨夜这一个巨雷,是不是又劈死了一个正在渡劫的妖怪? 他亲眼看到一团火球落地,至于落在哪里,他还不清楚。 第33章 危机四伏 雨似乎越来越大。 原来如细丝一样的雨幕,变得有节奏了起来。 满世界都是雨声,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 许一山抹一把满是雨水的脸,问蹲在河堤上的小邝,“河水上涨了没有?” 小邝面无血色,惊恐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小声道:“我没敢下去看了。” 水管站底下有一根标尺,方便观测河水上涨或下降。 洪河水位历史最高时,在标尺的十一米。最低时,标尺没法测量。 七年前,茅山县遭遇到一场历史上最严重的干旱。当时洪河的水位已经退到最低处,只有河床上一洼积水,挽起裤腿能轻松穿过河床。 那一场干旱让茅山县刻骨铭心,连续三个月没有下一场雨,河水干涸,井水混浊。就连无修山上的泉水,也只剩下一道湿湿的痕迹,看不到哪怕如筷子般大小的泉水。 许一山记得,自己与无修老和尚喝酒的时候,无修老和尚说,他活了一百多岁,还是第一次遇到旱得那么厉害的年景。 当年,茅山县基本颗粒无收。 干旱那年,正是许一山去水利局上班的那年。 他上班的第一天,局长就将他找了去,让他去将全县的水利情况摸个底。 局长说,茅山县干旱,水利部门有责任。为了防止这样的灾难再次上演,茅山县需要一套预警方案。 而这套预警方案,就是茅山县倘若再次遭遇到这样的年景时,能充分利用水利条件和设施,满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的需要。 那年的干旱,让茅山县人记忆犹新,惨痛的记忆促使全县空前重视起水利工作。 据说,干旱最紧张的时候,全县缺水。而且缺的是饮用水。 如果不是上面及时派出消防车送水,估计后果会更严重。 当年茅山县最令人激动的是,路上每天奔跑的是一辆辆满载清水的消防车,连绵不绝,首尾相顾。 “走,跟我下去看看。”许一山大声喊道:“小邝,你是男人,得有男人的勇敢。” 小邝抬起苍白的脸,哀求道:“许哥,我不敢去,我怕。” 许一山踢了他一脚骂道:“怕也得去,你不去,我不去,谁去?一个大男人,胆子比姑娘家还小,怎么行呢。” 小邝站起身,他全身已经湿透,雨水打在他身上,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许一山没来前,他一个人不敢留在水管站的小屋里。 他怕一个巨浪打来,将小屋摧毁。 他跑到大堤上,没来得及带出来避雨的东西。又不敢离开,只好将身子缩成一团,蹲在大堤上,孤独而绝望地守在黑沉沉的大堤上。 许一山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好像在滔天巨浪里看到一根稻草一样,他紧紧抓住这根稻草,随波逐流。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小邝尽管恐惧,还是跟着他下了河堤。 电筒光照在标尺上,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河水已经超过标尺平常水位一米。这就是说,从开始下雨到现在,只不过一个小时,河水就上涨了一米。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上涨,天亮之前,河水必将漫过河堤。 河水漫堤,就是灾难。 洪山镇在河堤之下,河底沉淀的泥沙多年来已经将河床抬高了许多。 也就是说,目前河床已经高过洪山镇。如果决堤,河水等于是从头顶倾盆倒下,滔天巨浪将会对洪山镇造成彻底的摧毁。 许一山越想越怕,不敢细思。 他扭转头对小邝喊道:“你立即跑回去,请求段书记采取措施。” 小邝茫然问:“什么措施?” “立即疏散群众。” “你呢?” “我守在这里观察。快去。”许一山声色俱厉地吼,样子可怖。 小邝迟疑了一下,手脚并用爬上大堤,撒腿就跑。 天上滚动的雷声停住了,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风雨飘扬的大堤上,许一山盯着翻腾不休的河水,心里也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样。 短暂的平静,预示着更剧烈的变化即将到来。 他回头去看洪山镇。此刻,洪山镇依旧灯火通明。 这座不亚于县城繁华的镇,夜生活比县城更丰富多彩多了。 远处,夜总会巨大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着艳丽的灯光,街边的路灯在雨幕里孤独地挺立。 洪河上,一座能并排行走四辆车的洪山大桥横跨河两岸。桥上灯火通明,来往车辆的灯光撕破沉沉夜空。 一镇的人,大多已经进入梦乡。 许一山想,他们是否知道一场大灾难正在悄悄降临? 雨突然停住了,四周响起一片虫鸣。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皮的白。天就要亮了。 小邝没回来,段焱华也不见踪影。 许一山想,小邝这家伙是不是因为害怕,临阵脱逃了? 直到天已经微明,才见小邝一身泥水出现在视线里。 他连忙迎上去,迫不及待问:“找到段书记没有?” 小邝摇了摇头,声音嘶哑着说道:“我找遍了,办公室没有,他屋里也没人。” “人呢?”许一山狐疑地问。 小邝双手一摊道:“我不知道啊,到处都没找着人。” “镇里没人值班?” 小邝摇头道:“鬼都不见一个。”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 县里有规定,政府必须24小时有人值班,预防突发事件发生。特别在防汛高峰期,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值守。 段焱华不在,值班人员去了哪里? “昨晚谁值班?” 小邝茫然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不知道啊。” 许一山沉默了,他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小邝说道:“你去换件干衣服吧。” 小邝看了看他,咧开嘴笑道:“许哥,你也全身湿透了。你怎么不去换?”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得守在这里。” “我陪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搂紧胳膊。 天色逐渐亮了,依稀可以看见到人影。 许一山暗自舒了口气,只要天一亮,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死死盯着洪河看,目光几分钟后便会落在标尺上。 猛然,他站了起来,紧张地说道:“不好,河水还在上涨。” 洪河的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原本温柔得像一匹绸缎一样的水面,就如一匹狂暴的野马一样,奔腾不休起来。 翻滚的浪花一个接一个,河水拍打着河堤,发出巨大的响声。 河面上出现了无数的树枝与杂草,一路翻滚着流下来,偶尔,还能见到在水中挣扎的鸭子。 无须多想,洪河上游出现了大水。 大水卷起枯枝败叶,将一条洪河塞得满满当当。 水位已达标尺上的危险水位。到了这个时候,就该预警了。 许一山看一眼蜿蜒巨大的大堤,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34章 广播 天大亮,河堤上突然冒出来许多人,他们来看热闹。 许一山全身湿透,冰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可是他不敢离开大堤半步,他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一片。 有认识他的人过来打招呼,“许镇长,你身上怎么全是湿的?淋雨了?还是掉到河里了。” 许一山讪讪一笑道:“没事,没掉河里。” “昨晚打了一个炸雷,不知哪里出了妖怪。” “迷信。”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你们要是没事,赶紧回家去。大堤上危险。” “哪里危险了?段书记说,洪山大堤固若金汤,来个原子弹都炸不穿的。” 许一山没理会他了。大堤上那么多看热闹的群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过头对小邝说道:“你去把这些看热闹的人都请走。” 小邝为难道:“我哪里喊得动他们?要赶人,除非老孟来。” 许一山想想也是,于是掏出电话给孟梁打,让他带人赶紧上河堤上来,把看热闹的群众都赶下河堤去。 孟梁在电话里推诿道:“许镇长,我可能来不了啊。你不知道,昨晚的雷,打死人了。我正要去现场呢。” “雷打死了人,管你们派出所什么事?”许一山不解问道,“老孟,不管怎样,你现在安排人来,把河堤上的群众全部请下河堤去。” 孟梁笑嘻嘻道:“群众看看热闹,许镇长你害怕啥?” 许一山严肃道:“老孟,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挂了电话,他对小邝说道:“走,我们去赶人。” 还没走,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又一个炸雷落地。 随即,闪电如蛇,四处乱窜。 天空就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看热闹的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抱头窜鼠,眨眼间,跑得干干净净。 许一山仰起脸看天,雨打在脸上,就像小石子打着一样生痛。 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恍如头顶滚动着看不到边的装甲车,碾压得心揪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随雨至,呜咽出声。 未几,风越来越大,卷起漫天大雨,肆意飘摇。 狂风裹挟着大雨,顿时间,天地一片迷茫。 许一山转过头问小邝,“镇里有广播吗?” 小邝想了想道:“前几年装了一些喇叭,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放。” 许一山哦了一声,冲小邝喊了一声,“走,跟我一起回镇里广播去。” 洪山镇政府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而有丝毫惊慌。 镇长刘文看到浑身湿透的许一山急匆匆跑回来,惊异地问:“许镇长,你出门怎么也不带把伞?”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径直问道:“刘镇长,广播室在哪?” 刘文警惕地问:“你去广播室干嘛?” 许一山解释道:“我要喊话,群众必须尽快疏散。” “段书记知道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让小邝去找了个遍,没找着。” 刘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迟疑着道:“段书记没指示,你擅自广播可能不太合适。” 许一山急道:“有什么合不合适的?现在情况紧急。我又找不到他人。如果再不疏散群众,出了事谁负责?” 刘文笑道:“轮不到你来负责啊。” “是老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段书记的指示重要?”许一山不顾一切地嚷起来。 他这一嚷,其他办公室的人便探出来几个脑袋往这边看。 昨晚许一山提着一面铜锣沿街敲,呼喊让人疏散转移,已经惹得社会上的人说镇里来了疯子副镇长。现在他又嚷着要去广播室喊,这一喊,全镇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刘文恼怒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干部,小声劝许一山道:“许镇长你莫激动,先去我办公室喝口水。我现在联系段书记,看看他的意见如何。” 许一山便停住了嚷,一身湿透随着刘文去了他的办公室。 刘文反手将门关上,认真道:“许镇长,你这样大吵大闹的,影响多不好!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啊?段书记不在家,是不是昨晚回县里去了?” 刘文的猜测没有错。 洪山酒楼宴会罢席之后,黄大岭硬要拖着段焱华一起回县里。 段焱华起初不同意,推脱说镇里还有很多事。特别提到防汛工作,目前松懈不得。 黄大岭醉得已经一塌糊涂,一碗酒灌下去之后,他灵魂几乎都要出窍了。本想灌醉许一山,拿他开心出洋相,报在KTV的一箭之仇,没料到许一山有个千杯不醉的异能。 许一山提锣上街时,他们还没散。 听说许一山在街上敲锣呼喊人疏散,段焱华气得脸都绿了。 他让派出所所长孟梁亲自带队,要求孟梁不管采取什么措施,绝对不能让许一山再跑出来丢丑卖乖。 许一山闹出街头敲锣这一出,确实丢了他面子。 黄大岭安慰他道:“这人就是个小人物,让他嘚瑟几天。段哥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是自己的。” 段焱华厌恶道:“老陈也不知哪跟脑筋搭错了,认了他这么个女婿。老陈与我有仇啊,那么多地方不安排,安排来我洪山镇,这不是给我下眼药啊。” 黄大岭笑道:“段哥,你为他生气不值得。他这样一闹,别人都知道他底细了。到时候以一个扰乱社会治安为由,让他去拘留所吃几天馒头,他就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了。” 他们说的老陈,自然是县委办主任陈勇。 陈勇在茅山县虽然官不大,但影响力却不比任何人差。 陈勇早年在部队当兵,转业回来后在县里当了一个通讯员。 他从通讯员的位子上爬上县委办主任,没有两把刷子不可能。 陈勇写得一手好字,偶尔会写一两首诗歌。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文人。 陈勇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陈晓琪。 陈晓琪漂亮、强势。小时候在县委家属大院里,就从不将黄大岭这类人放在眼里。 有次黄大岭捉弄她,抓了一条毛毛虫偷偷藏进陈晓琪的书包里,被陈晓琪发现后,当着全班人的面,将黄大岭踩在脚下,拿起毛毛虫塞进黄大岭的衣领里。 那是一条浑身长着刺的毛毛虫,挨到人,全身便会起红疙瘩,奇痒且痛。 可怜黄大岭一身被毛毛虫刺得全身红肿,痛得哭天叫地,回到家里,还被他爹黄山拿着皮鞭教训了半天。 有了那一次,黄大岭从此看见陈晓琪的背都怕。 黄大岭谁都不怕,唯独怕陈晓琪。 陈晓琪说过,黄大岭如果敢欺辱她,她会叫他全家死翘翘。 在黄大岭的怂恿下,段焱华离开了洪山镇回去了县里。 段焱华打死都不敢相信,他不在洪山镇的时候,许一山几乎将整座镇都要掀翻了。 第35章 脚踹广播室 刘文联系了半天,始终没联系上段焱华。 许一山等得不耐烦了,拉开门要走。他坚定认为,每拖延一分钟,危险和损失就更进一步。 刘文喊住他道:“许镇长,你要去哪?” 许一山头也没回道:“我去广播紧急疏散通知。刘镇长,这事与你无关,出了事,我负责。” 刘文没拦他了,他不敢确定许一山的判断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段焱华的想法究竟怎么样。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广播室没人,门被锁上了。 许一山四处张望,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了。 大家都在躲避他。 白玉匆匆从楼上下来,看到许一山在喊谁有钥匙,连忙说道:“许镇长,忘记告诉你了,广播室的钥匙在小洁手上。” “哪个小洁?” “镇广播员钱洁。她休产假去了。” “别人没有钥匙?” 白玉摇了摇头,为难道:“她是广播员,除了她,别人都没钥匙。” 许一山哦了一声,迟疑起来。 “要不,请示一下段书记吧。”白玉提醒他道。 许一山听话地掏出手机拨了段焱华电话,语音提示:您拨的电话未能接通! 刚摁断电话,许一山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许赤脚在电话里喊:“一山,一山,是你吗?” 许一山面露尴尬,讪讪对白玉笑了笑道:“我爹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去,压低声问:“爹,你有事吗?” “有,怎么没有?”许赤脚声音很大,几乎要震破许一山的耳鼓。“你现在在哪?” “我在洪山啊。” “你小子还不快跑?”许赤脚喊道:“无修水库大坝要垮了,快跑啊。”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道:“爹,你别撒布谣言啊。无修水库大坝怎么会垮啊。” 许赤脚怒道:“老子还不知道撒布谣言是犯法的事啊。我昨天从无修山上下来,老和尚说了,这次是大天灾。” 一提起无修老和尚,许一山赶紧问他爹:“他还说了什么?” 许赤脚笑了起来,道:“我把你和柳媚的生庚八字报给了老和尚,老和尚说,你们是天作之合呢。” 许一山苦笑不得,嘀咕道:“爹,我都打了结婚证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什么结婚证?老子都没答应,啥证都是一张废纸。废话少说,等这场大雨过后,你回来给我与柳媚姑娘订婚。” 没等许一山挂电话,许赤脚先挂了儿子的电话。 捏着话筒,许一山脑海里盘旋着无修老和尚的话——这是天灾。 天灾是什么,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 无修水库大坝若是垮了,水库里的水冲下来,整个茅山县有一半会被淹没。 深知全县水利设施的许一山懂得垮坝的危险。特别是无修水库大坝垮堤。 无修水库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产物,当时集合全县力量,接近三十万人整整修了两年,才将一座能容纳上亿立方米的水库建好。 无修水库坐落在无修山下。无修山是全县海拔最高的山。 天气晴朗时,站在无修山顶,能清楚俯瞰茅山县城。尽管两者之间相距至少有二十多公里。 无修水库还是洪河的发源地,灌溉面积占到全县将近一半的农田。 许一山在无修水库考察的时间最多,他惊叹当时的人们凭着肩扛手提,能建起来这么巨大的水利设施。也是在考察时,他与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结成了莫逆之交。 无修老和尚究竟有多少岁,无人知道。 反正周围认识他的人说,他们的爷爷的爷爷在世时,就看到无修老和尚在无修庙里了。 无修庙是一座小苗,并没多少香火。 原因是去无修庙的路极度难走,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庙里除了无修老和尚,也没见着其他和尚。 许一山在考察无修水库时,看到山上这座小苗,便花了半天的时间爬了上去。在庙里与老和尚聊了一宿后,老和尚主动与他结拜成了莫逆之交。 爹许赤脚说无修大坝会垮,许一山并不相信。 以他对大坝的考察结果来看,无修水库大坝若是不遭遇八级以上的地震,根本不可能出现垮堤危险。 走廊外,暴雨如注。 白玉小声道:“这雨真大,我一辈子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 许一山看一眼白玉,又去看雨,突然回过头来说道:“白主任,我要砸门。” 白玉吃了一惊道:“你要砸广播室的门?” “对。”许一山毅然道:“麻烦白主任让一让。” 他退后几步,猛地往前冲过去。 白玉一把没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将广播室的门撞开了。 广播室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许一山观察了一下,接通电源,试着“喂喂”了两声。 谢天谢地,设备正常。 他回头对站在门边一脸惶恐的白玉笑道:“白主任,我要广播了。” 白玉冲上去,一把抓住播音话筒,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好了,真播?” “播。”许一山咬着牙说道:“再没其他办法比广播更快更便捷了。” “你想了后果没?”白玉担忧地问,提醒他道:“万一没有出现你说的那样情况,你广播疏散群众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啊。至少,纪律处分少不了。” “我想好了,只要群众生命财产得到保障,撤我职,抓我坐牢我也认了。” 白玉看着他坚毅的面容,不觉怦然心动。 什么是真正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就是有勇于承担一切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决裂。 “你把要播的内容写好,我来播。”白玉自告奋勇道:“我的普通话比你标准。”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就用茅山话喊。” 白玉摇了摇头道:“广播是件嗯严肃的事。毕竟我们是镇政府。不是乡里村里普通百姓。我们代表的是党和政府。不可随意。” 许一山想了想也是,再说,他昨晚敲了一夜的锣,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被人嘲笑是个疯子。 如果他再在广播里喊,别人会说疯子又在吓人了。 可是让白玉去广播,她就承担了责任。许一山不希望将白玉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万一真如白玉说的,情况没那么严重,追起责来,他怎么能让白玉受到处分呢。 可是白玉态度坚决,不让她播,她就不让许一山播。 正在争执,刘文急火火地跑来了广播室。 第36章 罪魁祸首 刘文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被踹破的广播室门,也不顾椅子上蒙着一层灰尘,屁股往上一坐,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小许,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来广播。”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刘镇长,还是我来。这祸是我闯的,我不能牵连你们。” 刘文脸色一沉道:“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是领导,怎么能让你们替我担责任。” 刘文赶来广播室,并非他说的那么好听。而是一分钟之前,他接到了上级的紧急电话。 省防指越过市县两级,直接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要求他立即转移人口,严防洪峰到来。 这种越级电话,可见情况之紧急。按照规矩,省防指的电话最多只到县防指。通常到了市防指就足够。由市防指层层指挥安排下去就行。 现在省里电话来了,刘文也就顾不得与段焱华商量了。 毕竟,相对于省防指来说,段焱华只是一个小人物。 而这些,许一山和白玉都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我是镇长,我代表的是洪山镇政府,由我来发布疏散令更合适。”刘文严肃说道:“你们都做好帮助群众转移的准备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感激起刘文来。 刘文说得没错,由他来发布命令,合情合理。 屋外雨声小了许多,闪电不闪了,雷也不打了。就连风,也逐渐低微下来。 过一会,大雨变小雨,倐而住了。 白玉看着渐渐停歇下来的雨,欣喜地喊道:“雨停了。” 许一山看一眼天,心猛地揪紧。 虽然雨住了,天上的云却没散开。而像一面黑沉沉的大锅,将天地笼罩在一起,混沌不堪。 这是暴雨来临前的预兆,这种宁静显得更为可怕。 许一山苦笑道:“雨停未必是好事。求老天爷保佑,放过洪山镇一马吧。” 白玉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许镇长还是个迷信的人啊,哪里有老天爷啊?真有老天爷,我就问问他,什么时候开眼呢。” 刘文正襟危坐,他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地对着播音器吹了两下。 “噗噗”,广播里响起声音。 “各位群众,我是刘文,洪山镇镇长。现在由我来发布紧急转移疏散命令。”刘文对着播音器,一字一顿地说道:“由于气候异常,可能爆发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请全镇居民,立即转移到安全地带去。” 说完后,刘文似乎感觉到不妥,加了几句话道:“请全体镇干部马上到镇大院集合。” 一连播了三遍,广播声响彻了洪山镇的没一个角落。 刘文站起身说道:“行了,我们下去吧。” 洪山镇所有干部都在镇大院集合了,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有人显得无所谓,有人显得心事重重。 在许一山的建议下,刘文要将干部们分配去全镇所有角落,协助群众转移。 街上开始出现奔跑的人,呼喊声不绝于耳。 洪山镇是大镇,常住人口达十万以上,相当于一个普通规模的县城。若是出现骚乱,后果非常严重。 刘文要求,派出所全体干警全部出警,维护转移秩序。 孟梁二话没说,带着人先行出发。 人还没出大院门口,段焱华的车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都给我站住。”段焱华双手叉腰,愤怒地呼喝着准备出发的孟梁,“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都给我回去。” 段焱华的一声断喝,吓住了孟梁的脚步。他讪讪道:“刘镇长安排我去维持秩序。” “先不用慌。”段焱华冷哼一声道:“天塌下来了?” 段焱华一来,没人敢出声了。 他走到队伍前面,扫视一眼大家,眉头微皱,厉声问:“谁在广播里大喊大叫?” 刘文赶紧凑过去,低声道:“书记,是我。我在发布转移命令。” 段焱华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听谁的?谁让你发布这样命令的?你难道不知道广播这么一播,全镇就会乱起来吗?” 刘文解释道:“这是让群众知道消息最快的办法啊。” 段焱华叹口气道:“老刘啊,你也是老资格领导了,你就不考虑后果?” 刘文脸色难看地苦笑,不再出声。 段焱华再次扫视队伍,说道:“你们都不要慌。特别在这种时刻,一定都要记得自己的责任。千万不要相信谣言。对于谣言的生产者,镇里要严肃追究其责任。” 他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许一山的心往下一沉,心里想,他的话不是在针对自己吧? “我刚从县里回来,情况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段焱华说道:“不就一场大雨吗?我洪山镇经历过那么多次考验,还怕这一次洪水?各位只要坚守自己阵地,再大的困难,我们都能度过,是不是?” 有人开始鼓掌,喊道:“就是嘛,有段书记坐镇,天塌不下来。” 段焱华抬头看一眼天,说道:“这不,雨停了,风住了,天能塌吗?” 许一山心急如焚,段焱华说了一大通的话,没一句落在转移疏散上。他是真不知道潜藏的危险,还是故意在敷衍大家? 从他话里,能准确地听出来,他对刘文发布转移令很不满。 许一山顾不得想太多了,他硬着头皮凑上去低声道:“书记,赶紧安排大家转移吧。” 段焱华厌恶地瞟了他一眼,道:“小许,你急什么?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你知道扰乱社会秩序的严重性吗?我告诉你,谁破坏洪山镇的社会安定局面,谁就是罪魁祸首。”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段书记,你再拖延下去,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句话将所有人都吓住了,大家愣愣地看着许一山,没一个人敢吱声。 刘文赶紧打圆场说道:“算了算了,许镇长,你不用激动,书记您也别生气。” 段焱华哈哈大笑道:“我生什么气啊?许一山同志,你要对今天的话负责任。大家都散了吧。” 在众人的眼光里,段焱华撒手离开,径直回去他的办公室。 第37章 打情骂俏 许一山堵住段焱华的路,赤红着眼吼道:“段书记,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一定要认真对待。” 段焱华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是罪魁祸首吗?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呯的一声将门关上,扔下站满了半院子的镇干部。 段焱华反对转移,扬言要追究发布转移令的人责任。这让包括刘文在内的人,没一个再敢出头了。 眼看着干部们要散了,许一山吼道:“大家先不要走,听我说几句。” 干部们又迟疑起来,白玉趁机劝大家道:“大家都听听许镇长的意见吧,反正多听意见也不掉一块肉。” 许一山咬着牙道:“各位干部,我没多余的话,就三点。第一,派出所和武装部立即协助群众转移,切实做好群众转移后的财产安全。人大、计生、经管站、水管站,所有人全部上大堤,严防大堤出现管涌。镇办、妇联负责段书记、刘镇长以及各小组的联系,保持通讯畅通。”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天,声音沉重道:“大家去不去做,我无权指责。若是你们心里还有老百姓,请摸着良心去做。” 没人说话,有人开始往办公室走。 其他人看有人走了,跟着也走了。片刻间,镇大院里走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没有人集合过一样。 白玉讪讪笑道:“小许,你别急,我去找段书记说说。” 许一山苦笑道:“算了,我知道他们不会听我的。” 他没回办公室,而是转身上了大堤。 虽然风停雨住了,但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是大暴雨来临前的预兆。就好像一个产妇临盆前的安宁,一旦阵痛了,接下来就是山崩地裂的剧变。 刘文的广播起到了一定作用,已经有人在转移了。 街上到处都是人,有疑惑的,有相信的。 小邝看到他来了,哭丧着脸告诉他,“许哥,又涨了20厘米。” 站在大堤上,许一山看着翻滚而下的河水,心情越来越沉重。 因为涨水,河面突然宽了许多。原本就像一个温柔少妇的洪河,此刻就像一个狂暴的泼妇。 上游飘下来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已经能看到河面上漂浮着死猪死鸡了。 这表示着上游已经出现了大洪水,情况很危急了。 河水混浊不堪,就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滚滚而下。奔流激涌的河水拍打着河堤,溅起阵阵巨大的浪花,发出一声声令人心颤的响声。 往下,是一座横跨洪河两岸的虹桥。 虹桥是在段焱华手里修建起来的,过去只是一座简易的水泥桥。 段焱华主政洪山镇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虹桥推翻了重建。 新虹桥桥面宽敞,并排能走四台车。桥采用钢结构,桥面距离水面最高处有十米。 而此刻,河水涨了上来,远远看去,虹桥好像就要沉入水底一样。 “怎么办?”小邝焦急地问他,他似乎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要不,我们也撤。”小邝试探着问他道:“许哥,他们都不来,出了事,谁担责任?” 许一山笑道:“放心,轮不到你来担责任。” “可是你来担责任也说不过去啊。”小邝委屈地说道:“你连防指都没进去,凭什么你来担责任呢?这些人眼都瞎了吗?看不到这么大的水?” 许一山安慰他道:“你别急,镇里有镇里的安排。” 许一山安慰小邝别急,自己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最大的担心,就是洪河大堤出现管涌。如果管涌不及时堵住,就可能出现溃堤。 一想到溃堤,许一山的心尖都会发抖。 洪山镇几乎都在大堤底下,洪河在洪山就是一条悬在头顶的悬河。一旦溃堤,洪水狂泄而下,整个洪山镇将片瓦不留。 十万人口的大镇,可能在一瞬间就陷入灭顶之灾。 已经有一个小时没下雨了,空气沉闷得可怕。 小邝小声问道:“许哥,镇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到这时候还没见一个人上堤来?”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来了吗?” 小邝嘿地笑了,道:“许哥,不是我说你啊,我可听说,你到现在都没安排具体工作。你来,不代表镇里来啊。” 许一山正色道:“胡说,我代表的就是洪山镇。小邝,别废话,给我好好观测水位。” 洪河大堤上,除了他们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外,看不到一个人影。 小邝显然有些害怕,他小声说道:“许哥,你说,还会有大洪水来吗?” 许一山嗯了一声,“一定会来的。”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陈晓琪的电话打了过来,劈面问他:“许一山,你在哪?” 许一山听到陈晓琪有些焦急的声音,不禁心里一乐,赶紧回她道:“我在洪河大堤上。” “洪河大堤上?”陈晓琪大声问:“还有谁?” “没谁,就我和水管站的小邝。” “你们镇里的干部呢?都去哪了。”陈晓琪紧张地说道:“我刚接到通知,洪山镇会有一场超历史的洪峰到来。可能会出事。” 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你关心我?” 陈晓琪骂道:“谁关心你啊?我只是不想太早做了寡妇。许一山,你要没事,赶紧回来。” “回哪?” “回县里来。”陈晓琪说道:“县里已经安排了救援力量,很快就会到达洪山镇。” “我回县里做什么?”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躲?” 陈晓琪那边没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一山,我有预感,我怕。” “你怕做寡妇?”许一山逗着她笑道:“放心吧,老婆,我许一山命大命硬。等这次大水过去,我第一时间赶回去,我要带你去看我们的新房。”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谁跟你去看新房啊,我在我妈家还没住够呢。” “可你总归是我许一山的老婆,你就该陪我睡。”许一山压低声道:“老婆,我想你。” 陈晓琪在电话那头红了脸,羞愤道:“许一山,你还要脸不?谁跟你睡呀?” “你是我老婆,你跟我睡嘛。” “滚蛋吧!”陈晓琪骂了一句,小声道:“注意安全。” 与陈晓琪通了电话,许一山突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尽管陈晓琪在电话里骂他,他却觉得无限的甜蜜。一想起陈晓琪美丽的面容,许一山就在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 挂了电话,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巨响。 第38章 认错 雷声过后,天空就像被突然撕裂开一样,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风来了,雨来了,电闪雷鸣来了。 天地间就像一盘引燃的爆竹,杂乱无章地响成了一片。 小邝惊慌地喊:“许哥,天要塌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不怕,天塌不下来。小邝,你放心,我比你高,就算天塌下来,先压死的也是我。” 小邝带着哭腔道:“这鬼天气太吓人了,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天气。许哥,我要跑路了。” “你敢。”许一山瞪着他道:“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小邝安静下来,嘀咕道:“我还没结婚呢,如果死了,真不甘心。” 许一山咧嘴笑了起来,道:“小邝,你有女朋友吗?” 小邝摇了摇头。 许一山得意道:“我有,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小邝跟着笑了,羡慕道:“我知道你老婆是谁,她不就是最美县花陈晓琪吗?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你的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怎么议论的?” 小邝欲言又止,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们说,陈晓琪嫁给你,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 许一山讪讪道:“这些人有眼无珠,我是牛粪吗?再不济,也是一堆泥巴,怎么能是粪啊。” 小邝赶紧解释道:“许哥,这可是他们说的,我可从没这样说。我倒觉得,你配陈晓琪绰绰有余。她人是漂亮,最美县花的称号确实名不虚传。但许哥你,我就觉得不是一般人,你这人浑身的正义感,给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是吗?”许一山惊异地说道:“小邝,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那么高大啊,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小邝一急,指着天道:“我要是忽悠你,天打五雷劈。” 话音未落,半空中落下一个炸雷,惊得地动山摇。 小邝的脸霎时白了,嘀咕道:“我可说的是真心话。” 风雨太大,大堤上根本站不住人。许一山便与小邝躲进水管站的小屋里。 小邝看着满河翻滚的河水,担忧道:“许哥,你说,这水会漫过大堤不?” 许一山没吱声,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这样的雨持续下三个小时,就算不冒出地下水,洪河也将迎来超历史的水位。 从小邝告诉他洪河冒黑水,以及爹许赤脚警告他无修水库会溃坝,种种迹象表明,洪河与洪山镇,即将迎来涅槃的时候。 他们孤独地看着狂风肆虐,大雨横飞,再没说话。 许一山知道,凭着他和小邝,浑身碎骨也无法与这场灾难抗衡。在自然界的威力面前,人类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许一山已经在心里将这场大雨定性为灾难。 七年的实地勘察,他对茅山县的水文地质条件摸了个一清二楚。 在专业上,许一山是有独特见解的。想当初他在学校读书时,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那时候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徐霞客,他梦想有一天能像徐霞客一样,走遍名山大川,将大好河山全部收进自己的脑海里。 茅山县有江南地区少见的地貌。 江南不缺水,毕竟每年雨水充沛。茅山县却不一样,茅山县的地貌可以用三山六水一分田来形容。整个茅山县,山川地貌占了一半多。 其中,无修山是全县最高的山,放在衡岳市,也是唯一的一座高山。 按理说,高山有好水。事实确实如此。无修山上的水,有关部门检测过,水质标准能媲美矿泉水,可直接饮用。 茅山县将无修水库定位战略用水,在茂山县城缺水的时候,无修水库就可以发挥它的功效。 因为山多,便与修建水库。因此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茅山县举全县之力,在全县范围内修建了18座大小水库。18座水库衍生出28道河流,整个茅山县算是包围在水网纵横当中。 水是人类生命之源。但水也能让人类遭受灭顶之灾。 风雨中,有个人影在艰难地往水管站这边走来。 大风将她手里的伞吹得倒翻过去,她步履艰难,头发散乱,她使劲地拽着手里的伞,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邝眼尖,赶紧告诉许一山道:“是白主任,她怎么来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顾不得多想,一头冲进风雨里,迎着白玉跑过去。 他拉住白玉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透骨,一只手去搂了她的肩膀,几乎是半搂半抱,才将白玉推进水管站的小屋里。 她全身已经湿透,衣服贴在她身上,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凸凹分明。 她满脸都是雨水,头发黏在额头上,别有一番风情。 或许是她的身材太令人销魂了,许一山和小邝都不敢去直视她。 白玉莞尔一笑,埋怨道:“你再慢来一步,我就要被风吹到河里去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怎么可能,有我和小邝在,就算你掉到河里,我们也能救你上来。” 白玉探头往河里一看,惊慌道:“骗人,你以为你们是浪里白条啊,这河水太吓人了。” 许一山取笑她道:“你怕还来?” 白玉瞪他一眼,嗔怪道:“我不来,谁来啊?许镇长,你现在跟我回去。” “去哪?” “回镇里。”白玉浅浅一笑道:“你跟我回去,在书记面前认个错吧。” “认错?”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认错?” “你就听我一句话,认个错,不会掉块肉。”白玉开导他道:“现在段书记很生气。你想想啊,他生气了,以后你们在一起工作啊?再说,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需要他出面来主持工作啊。” “白主任的意思是我不认错,他就不主持工作了?” “人总得有个面子吧。”白玉叹道:“今天你确实没给段书记面子。” “面子是人给的吗?”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他如果以此不作为,必将成为历史罪人。一个大书记,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非得要人认错才干事?” 白玉低声道:“小许,你就听我这一次,算我求你,好吗?” 第39章 临危受命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天地间就像被一块沉沉黑幕遮盖着,让人窒息。 白玉微微颤抖,声音轻且苦涩,“小许,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大度一些,主动去认个错。”她沉吟一会,低声道:“就算是给洪山镇百姓留一条生路啊。” 白玉的这句话触动了许一山,他一咬牙,叮嘱小邝道:“你给我坚守岗位,随时报告水位变化。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你要给我保证,绝对不离开岗位。” 小邝看了一眼波涛翻滚的洪河,心有余悸道:“就算水管站被水冲垮,我也不能离开?” 许一山嗯了一声,霸道说道:“对,不可以离开。” 说完,转头对白玉道:“白主任,我们走。” 许一山答应回去给段焱华认错,让白玉喜不自胜。 段焱华心里其实是有底的,这次洪山镇天降大雨,地下水冒出来,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后果的严重性。 昨天黄大岭回县城去,起初他是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的。但是黄大岭一句话,让他侥幸地想,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得那么快。他想着在县里过一夜,天一亮就赶回来。 可是,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喝醉了酒的黄大岭回去县城后,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洗桑拿。 段焱华对洗桑拿这种暧昧的活动,一般都会拒绝参加。 可是黄大岭向他保证说,开桑拿的老板是他的兄弟,知道保密。 段焱华这种身份的人,娱乐场所是禁地。但有了黄大岭的保证,他也就没想太多。毕竟,自己与黄大岭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要出了事,黄大岭能有什么好处? 明年就是茅山县换届选举的年份,按照组织任职年龄来算,黄大岭父亲——县委书记黄山明年到龄要退。 黄山退下去,如果不出意外,接任他的应该是县长丁志华。 丁志华转任书记一角,县长的位子就会腾出来。那么,常务副县长顺理成章可以升为县长。这样,常务副县长的位子又腾了出来。 段焱华虽然是县委常委,但只是洪山镇的党委书记,与副县长还隔着一层距离。 按照常规称呼,他现在只能算是镇干部,不能称呼为县领导。那么,成为副县长就是段焱华的目标。 上面已经在找人谈话了,据黄大岭说,他父亲黄山已经向上级推荐了他。 这是令段焱华最激动的消息。只要上了县领导名单,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 然而,这场桑拿差点就断送了段焱华的前程。 他的车刚进入洪山镇时,就听到镇广播的声音灌入耳朵里。镇长刘文在动员群众疏散撤离。 这还了得!段焱华当即愤怒地骂了一句:“TMD,这不是在故意扰乱社会治安吗?” 以段焱华的意思,这样的命令除他之外,任何人无权发布。现在好了,洪山镇这些人敢趁他不在,背着他干出这样的事来。 先不说疏散转移是一项复杂浩大的工程,全镇接近十万人口的大镇,能转移去哪里? 就算有地方转移,群众的财产如何保护? 更关键的一点是,刘文发布命令,岂不是没将他段焱华放在眼里了吗? 他就没想到一件事,为了发布疏散转移命令,许一山已经将洪山镇的底都要掀翻了找他。实在是没法找到他之后,许一山才冒着极大风险要广播。 如果不是刘文接到越级电话,广播的人就不会是刘文,而是许一山了。 段焱华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特别是许一山当着全镇干部的面,吼他会成为罪魁祸首时,段焱华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许一山,不能留在洪山镇! 没有段焱华的命令,洪山镇就是一潭死水。 镇长刘文躲在办公室里不露面,他在想办法找机会给段焱华解释,为什么他会发布疏散令? 白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雨去了洪河大堤。她明白,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段焱华要拾回面子,而拾回面子的关键人物是许一山。 只要许一山当面向段焱华认错道歉,段焱华会借机下台阶,由他出面来组织全镇的转移疏散。 许一山和白玉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镇政府大院时,镇政府大院里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面。 许一山推开段焱华的门,嘶哑着嗓子说道:“段书记,我来给你认错了。我态度不好,工作没方法,请批评。” 段焱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道:“你没错,认什么错?”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书记,有不有错,我知道。我现在就一个请求,请您发布疏散令。” “你这是请求,还是威胁?” “请求。绝对是请求。”许一山解释道:“书记,情况很不乐观。从昨夜道现在,洪河水位已经上涨了三米多。如果雨不停,可能会引起山洪暴发。” 段焱华又看了他一眼道:“山洪暴发很可怕吗?洪河不能应付山洪?”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次的山洪会来得很凶猛。我们最好还是做好防范措施。” 段焱华不作声了,他埋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扔下许一山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段焱华抬起头道:“冷吧?我这里有酒,你喝一口暖暖身体。” 他果真去拿了一瓶酒来,是瓶好酒。 许一山也不客气,接过来打开瓶盖,猛地灌了几口下去,浑身便有暖洋洋的感觉。 “走,去广播室。”段焱华率先出了门。 广播声再次回荡在洪山镇的上空,段焱华在广播里说:“各位洪山镇居民,我是段焱华。现在,我命令,全镇群众立即转移去安全地带,全镇各部门干部,立即到岗协助群众转移。” 连说了两遍,段焱华在最后补充一句道:“拒不执行疏散转移命令的,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播完后,段焱华站起身,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担任抗洪总指挥,你敢接受吗?” 许一山愣了一下,小声道:“您不是总指挥吗?” “不,现在是你了。”段焱华轻轻叹口气道:“洪山镇的命运交到你手里,希望你不辱使命。”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咬着牙道:“既然书记信任我,我就是脱层皮,也要把这项工作做好。” “好!”段焱华大声说道:“上大堤。” 第40章 湿衣 段焱华亲自发布的疏散令,很快便有了效果。 街上突然喧闹了起来,老百姓惶恐不安地冒雨穿梭,呼喊声不绝于耳。 一队人马很快出现,镇干部按照镇里要求,必须尽快将群众转移到镇东边的一座大山上去。 镇东的山叫角山,是茅山县境内仅低于无修山的一座大山。 两年前,洪山镇有意要将角山打造成为洪山镇的风景休闲胜地。已经将路修到了山顶。 角山山顶有投资商修建了宾馆,由于土地手续没办好,工程暂时停了下来。但是,已经修建好的建筑,足以容纳上万人休憩。 可是洪山镇不只有万人,而是皇皇的将近十万人。 如果十万人全部涌上角山,角山根本无法承受。 许一山提议,必要时应该向县里求援。 段焱华没吱声。疏散转移的事他本来就不愿意承认。县里也明确表态,对转移群众这样的大事要慎之又慎。 毕竟,洪山镇转移疏散人口,牵涉面太大了。 再说,向县里求援,县里又能给予什么支持呢? 洪河大堤上,段焱华在前,身后紧跟着镇里的干部。大家看着波涛翻滚的洪河,谁也没开口。 “冷静。”段焱华看了一眼许一山说道:“我们如果先慌了,群众怎么办?他们可都在看着我们。小许,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急着要转移群众了吧?” 许一山认真道:“书记,您说得对。我们自己先不能慌。” 段焱华在紧急关头突然任命许一山为抗洪总指挥,表面上看是信任许一山的指挥统筹能力,但明白人心里不免都有一个结,段焱华这不是在推卸责任吧? 如果事情没许一山说的那么严重,荣誉归段焱华所有。如果出现严重后果,作为总指挥的许一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许一山可没想这么多,在他心里,度过眼前危机是唯一的选择。 全镇干部一百多人,这一百人可不能闲着,关键时候需要这些人冲锋陷阵。 他既然作为总指挥了,在人事调配上就具有绝对权力。 段焱华也配合了他,提出抗洪时期,一切以许一山副镇长的指挥为中心,全体干部配合他的工作。 有了段焱华的认可,许一山在指挥安排上就没有了障碍。 他将干部分为三个小组。第一小组由镇长刘文亲自带领,全面负责疏散转移群众工作。 第二小组由派出所所长孟梁担任,负责全镇居民转移后,全镇财产的保卫。 第三小组由武装部部长担任,带领全镇民兵负责大堤的巡视和急救。 任务分配完以后,段焱华没提出异议。 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刘文镇长带着队早已出发。 按照许一山的要求,疏散转移人口一部分上角山,其他群众远离洪河河道,尽量选择高处等待。 白玉一直跟在许一山身后,她提醒许一山道:“群众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这是一道难题,上十万人吃饭是头等大事。人转移了,锅子没跟着转移。人活着就得吃饭,可是那里去给他们找口饭吃? “自备干粮吧。”许一山想了想说道:“目前,还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干粮是可以解决暂时之需。”白玉担忧道:“就是不知道群众多久可以回家。如果要等上两三天,情况就会变得很严重。” 许一山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确实找不出好的办法。 在他看来,活命是最重要的。只要逃离了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的地方,至于吃饭拉屎之类的小问题,最好还是各自想办法去解决。 段焱华将总指挥的帽子戴在许一山头上后,他成了甩手老板。但是,他明确要求,抗洪指挥部任何决定,都必须经过他点头同意后才可实施。 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地间朦胧一片,根本看不清五步之外人的面孔。 洪河大堤在风雨中显得有些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许一山观察了很久,如果河水继续上涨,傍晚时分,可能漫堤。 洪河是一条直通湘水河的内水河流,如果不是出现大洪水,洪河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一旦出现灾难性的大水,它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由原来的一条小溪逐渐衍变成一条河。 河水将上游的泥沙带下来,淤积在河床里,天长日久,淤泥越积越高。洪山镇的段焱华便在河的两岸修建了一道宏伟的大堤。 泥沙堆积越高,河堤修建得越高。以至于洪河成了洪山镇的悬河,高悬在洪山镇的头顶,虎视眈眈着这座有着十万人口的大镇。 许一山发现,洪河之所以成为悬河,泥沙不能顺流而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河道不但没有清淤,反而在河上架设的虹桥桥墩,成了泥沙最大的障碍物。 虹桥就像是拦在河上的一道巨坝,雨水小的时候,河水在桥墩下缓缓流淌而过。遇上大水,桥墩就成了拦水巨物,倘若将桥孔堵住了...... 许一山想都不敢去想象这种情景。 桥孔堵住,浩浩荡荡的洪水不能快速顺流而下,必将太高水位。而太高水位的压力,首先是对大堤造成危险。即便大堤固若金汤不倒,河水漫过大堤后,也会迅速将河堤下的洪山镇淹没。 许一山心里有个念头,倘若真出现了这种情况,虹桥该不该炸掉? 他没敢将想法与段焱华说。虹桥是段焱华在洪山镇最得意的几件作品之一。一座桥,两道堤,是段焱华最拿手最出彩的政绩。 段焱华曾经说过,虹桥是他的儿子。 段焱华的虹桥,让他名声大噪过。当时衡岳市的领导,以及省里下来的领导在桥上走过之后,对虹桥赞不绝口,称赞段焱华眼光高远,胸怀宽广。 毕竟,虹桥是所有乡镇当中最大的一座桥。 炸掉大桥,等于是掐死段焱华的儿子。段焱华能答应吗? 可是面对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许一山又别无选择。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上游千万别冲下来什么巨物。 段焱华在巡视了一遍大堤后,回去了镇政府。 许一山对没跟着一起去的白玉说道:“白主任,你快回家,孩子还在家吧?” 白玉摇了摇头道:“孩子我已经让他爷爷奶奶带着转移了。” “孩子转移了好。”许一山舒口气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你衣服全湿透了,会感冒。” 白玉看一眼他道:“你也一样。”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是男人,穿湿衣服没事。” “我是女人,也没事。” 许一山悄声说道:“问题是你的衣服全部贴在身上了,别人会联想啊。” 白玉脸一红,嗔怪道:“你联想没?” 第41章 癞蛤蟆与天鹅 十万人疏散转移,不是说句话那么轻松。 从段焱华发布疏散令开始,一整天过去了,还有将近一半的群众没有转移出去。 许一山心急如焚,几次打电话问刘文镇长,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将群众全部转移出去? 他有个强烈的预感,最大的灾难将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来临。 刘文对许一山的电话显然有怨气,抱怨道:“许镇长,十万人啊,你以为是一把沙子,抓起来扔出去就行了?这十万人,有多少老弱病残,又有多少打死也不愿走的人啊。” 许一山狐疑问:“段书记不是说了吗?抗拒转移的,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刘文苦笑道:“说谁都会说,有本事自己上来做啊。许镇长,你说句实在话吧,这次洪水真有那么可怕吗?” 许一山不好表态了,他当然希望不会出现灾难性的结果。可现实情况是,万一呢? “若是没出现你说的那么严重的后果,许镇长啊,你可害苦了我们。” 挂了电话,许一山半天没出声。 刘文镇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倘若洪山镇这次没遭受到损失,许一山坚持要做的疏散转移要求,将成为他未来仕途最致命的缺点。 从小的方面来说,他接受政纪处分绝不可少。若是有人不想放过他,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也说得过去。 因为,他让一座镇的人全部走空。 洪山镇的动静太大了,县里电话追了过来。 段焱华将电话全部转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来,反复强调说,现在洪山镇的抗洪总指挥是许一山同志。 县委办主任陈勇的电话让许一山有些坐立不安了。 陈勇埋怨道:“一山,这个总指挥是怎么落到你头上的?” 许一山小心说道:“爸,不是我要求的,是镇里安排的。” “老段亲自安排的?” “是。” “这个老段,不是挖坑让你跳吗?一山啊,你有点头脑好不好?这个总指挥该你来做吗?”陈勇严肃说道:“去,给段书记说清楚,你太年轻,怎么能担此重任?”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现在去说,他会拿掉我这个总指挥吗?”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老段这人也真是,怎么能让你来担任这个总指挥啊。乱弹琴。”陈勇叮嘱道:“你刚去,什么都不熟,你就说,怕误了大事。” 许一山心里明白,此时去找段焱华要求辞去这个总指挥,绝对行不通。不说他说不出口,就算他说出来,段焱华能同意? 他倒不担心未来会出现什么结局,只要洪山镇群众安全无事,他不当这个副镇长也无所谓。 他现在最担忧的是转移了的群众生活怎么安排。虽然有不少人投奔亲朋戚友去了,但还是有相当一部人群众无处可去。 他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解决这个难题。 于是,他试探地问:“爸,你有不有办法解决群众的吃饭问题?” 陈勇一愣,问道:“什么吃饭问题?” 许一山便一五一十地将全镇群众转移,没有办法解决吃饭问题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解释道:“这就好比战争,战争发生时,打仗要打,饭还得吃。” 陈勇叹道:“一山,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洪山镇出现异常天气状况,上到省里,下到镇里,都知道洪山镇在未来的几天里会有一场超历史的洪水到来。 但这场洪水到底会有多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几个人真正清楚。 许一山是仅有的几个心里清楚的人,因为七年的水利勘察让他深知,洪山镇即将到来的洪水,可能会改写这座镇的未来。 “我尽量给你想办法。”陈勇沉吟一会说道:“但你不要抱太多希望。” 挂了电话,许一山干脆将电话直接打到陈晓琪的手机上。 “老婆,救我。”他一开口,就让陈晓琪在那边笑了起来。 “许一山,你肉麻不?” “不肉麻。你本来就是我许一山的老婆,我又没乱叫。” “说吧,什么屁事?” “帮我想办法解决十万人吃饭的问题。”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我洪山镇群众现在饥寒交迫当中,你不能见死不救。” “滚吧你。”陈晓琪听明白之后,骂道:“许一山,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要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就该当县委书记了。” 许一山为难道:“老婆,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我镇上的群众吃不到饭,会把我生吞活剥,到时你就真成了寡妇。” “你混蛋。”陈晓琪怒道:“许一山,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我听说,你现在是洪山镇的抗洪总指挥,当领导的滋味很享受吧?我告诉你,我宁愿当寡妇,也帮不上你。”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不帮就不帮,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以为我想当这个总指挥啊,我不是没办法,被赶鸭子上架吗?再说,我可不愿看到老百姓流离失所。” “挂了。”陈晓琪冷笑道:“你好自为之吧。” 在陈晓琪这里碰了壁,许一山倒没失望。 他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求助陈晓琪,无非就是讨个口舌便宜。陈晓琪只是妇联的一个副主任,看起来不错,其实手里无权无钱,什么也做不了。 妇联本来就是个花瓶机构,是被排挤在权力圈子之外的一个单位。 他与陈晓琪不明不白拿了证,到现在还是有名无实。 许一山一直不愿想的一个问题就是,陈晓琪为何突然找上门来要与他结婚? 最美县花名不虚传,全县女人当中,陈晓琪的美是公认的。要不,最美县花的桂冠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晓琪美得几乎不近人情。 而且她性格孤傲,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那次搞环保宣传活动接触过一次,许一山从来就没敢想象自己会与陈晓琪扯在一起。 虽然说,陈晓琪是天鹅,他许一山却不是癞蛤蟆。 想吃天鹅的不只是癞蛤蟆,所有有欲望的动物,谁都想吃天鹅。 尽管他不知道陈晓琪这块美味馅饼为什么会突然掉到他嘴里,但他却从不愿意去想。 因为,他一想,便会觉得很虚幻。似乎是在做一场美妙的梦一样,担心梦醒来后,什么都没有。 雨还在下,风一直没停。 但雷声小了,逐渐隐匿不闻。 河水还在缓慢上涨,每涨一寸,许一山的心便往嗓子眼近一步。 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他再也坐不住,拿着手电筒上了大堤。 第42章 世外高人 洪河大堤上,小邝孤独地守在水管站小房子里。 河水已经接近地板,再过不多久,显然会漫上来。 水进了房间,房子里便不可再留人。 武装部长带着一队人,来来往往巡视在大堤上。 许一山明确要求,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严防出现管涌。 洪河大堤常年青草丰茂。这样的地方是老鼠最喜欢的地方。一个老鼠洞,可能就是致命点。 换了一身干衣衫的许一山觉得全身舒服了很多。从昨夜开始,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再湿。反反复复几个来回,几乎耗尽他身上的热量。 他带了一瓶酒过来,准备给小邝驱寒。 虽然天气不寒冷,但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湿的,很容易引起风寒。而且只要入夜,气温便陡降,恍如寒冬一般。 小邝看到他来,嘶哑着声音问他道:“许哥,情况怎么样了?” 许一山看一眼朦胧的河面,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有预感,今夜肯定很难。” 小邝道:“我们水管站又不是我一个人,怎么没人来接我的班?” 许一山安慰他道:“现在全镇干部职工全部上来了,绝对没有人偷懒。小邝,你要觉得累,就眯一会儿,我帮你看着数据。” 小邝摇摇头道:“许哥,你对我们洪山镇肯定不了解。你说没人偷懒,打死我都不信。” 许一山觉得与小邝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有失体统。毕竟,小邝还是职工,他已经是副镇长了。 作为领导,他得有维护大局的观念。即便真有人在这时候偷懒耍滑,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要知道能在这时候玩心机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果然,小邝一连说了几个名字,信誓旦旦说,这几个人要是坚守在岗位,他愿意吃屎。 许一山对这几个人的名字很陌生。甚至都不知道镇里还有这几个人。他初来乍到,除了认识几个领导,对下面的人还真不认识几个。 小邝喝了几口酒后就哭了起来,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已经黑成一片的河面,惊恐地说道:“许哥,我也有个预感,今晚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许一山骂了他一句道:“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不要悲观。” 小邝便不作声了,低着头喝闷酒。 许一山担心他喝醉,从他手里接过去酒瓶道:“可以了,再喝,你就醉了。” 小邝咧开嘴笑道:“醉了胆大。我要是醉了再死,起码没有恐惧感。”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到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跑近了才发现是武装部长。 武装部长脸上带着惊恐,看到许一山后,语无伦次地说道:“许镇长,出......出状......状况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他道:“老孙,你先别紧张,说说看,出什么状况了?” “发现了一个耗子洞。”武装部长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顾不得擦一下,小声说道:“耗子洞里冒水出来了。” “管涌。”这个字眼跳进许一山的脑海里。 “走,看看去。”许一山迈开大步,就往管涌的地方跑。 耗子洞在大堤底部,藏在一丛茂盛的草丛中。如果不仔细搜查,还真发现不了。 他赶到的时候,发现洞里已经有一股混浊的水在往外冒。 “堵。”他命令站在一边的巡查人员,“必须堵住。” 命令下去了,巡查队很快行动起来。 他们早就在大堤上预备了砂石,以备紧急情况下堵漏。 一连堆了七八个砂石袋,涌出来的水丝毫没见减少,反而有愈来愈大,愈来愈猛的样子。 许一山心里清楚,这样的管涌,外面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堵得住的。必须在耗子洞的另一头堵住才有效。 可是耗子洞的另一头在汹涌的洪河里,而且也不知道具体方位,怎么堵? 他转过头对武装部长说道:“孙部长,这样堵不住的,必须下水。” “下水?”孙部长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狐疑地问道:“下洪河里去堵?” 许一山点点头道:“对。” 老孙苦笑道:“谁敢下去啊?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堵不住,漏水会越来越大,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溃堤。”许一山解释着说道:“在防汛抗洪工作上,最怕的就是出现管涌想象。这是典型的管涌。” 老孙吸了一口冷气道:“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许一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下水找到漏水点,是唯一的一个办法。” “可是大堤这么长,又那么高,谁知道漏水点在哪?”老孙感叹着说道:“可能请来专业潜水员也找不到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那就只能任其漏水,最后溃堤?” 老孙没作声了。谁心里都明白,溃堤就是灾难。洪水只要冲破堤坝,再无东西可挡。 以目前的水量和速度,溃堤后,缺口会迅速拉大。而且洪水从堤坝冲出来后,首当其冲的房子必倒无疑。 当然,倒一栋房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洪水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许多房子会两根带起推倒。 倘若这样,灾难就真的降临了。 许一山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一眼越来越大涌水的耗子洞,一咬牙道:“我下水去。” 老孙一把拉住他道:“许镇长,你开什么玩笑?” 许一山认真道:“我没开玩笑。老孙,你去给我找一根绳索过来,我绑在腰上。这样就算出现了危急情况,你们站在岸上一拉,我就能脱困。” 老孙还是摇头,严肃道:“不行,谁都不允许下水去。”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孙部长,这点水,还不能将我怎么样。” 许一山没有吹牛皮,他除了天生会喝酒之外,他还有一个特殊的本事,那就是龟息。 这个本事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而是他在勘察水利设施时偶然碰到的。 有次,他去县里一座中型水库去考察,在水库的大坝上遇到一个神人。 这人大约五十来岁,浑身黢黑,如果在夜里,很难看清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外号叫老龟,世代居住在水边,祖辈都靠捕鱼为生。 传说老龟祖传神技,叫龟息功。能潜入水底可以一个小时不出水面换气。 许一山见到老龟时,正是老龟准备下水去捕鱼的时候。 水库管理规定,任何人不得使用工具捕鱼。但不限制徒手在水里弄到鱼。 所有人都知道,偌大的一个水库,不借助捕鱼工具,想从水库抓到一条鱼,简直就是痴心幻想。 老龟除了一条短裤,什么都不带,因此他不违反水库管理规定。 许一山在亲眼见证了老龟的神技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世外高人。 第43章 一罐鸡汤 许一山遇见老龟时,并不知道老龟有此神技。 只是看到老龟赤手空拳要下水去摸鱼,才饶有兴致的坐下来等。 他倒要看看这个黑老头能不能从水里摸上来一条鱼。 哪天,许一山坐在水库边,看着老龟慢慢沉入水底,等了半小时不见人出水,顿时急得呼喊水库工作人员赶快救人。 水库管理人员认识许一山,听到许一山喊救人,他们不动手反而笑。 许一山情急之下,只得自己跳进水里,想将老龟捞上来。 谁料刚跳进去,老龟已经冒出了水面。 老龟上来时,手里抓着一条光溜溜的白鳝。这种东西一般生活在海里,没想到水库这种淡水水域也有身影。 一条白鳝能卖上千块,若是运气好,逮住一条三斤重的,价格可以飙升到万元。 老龟听说许一山下水是为救他,当即将许一山带回了家。 晚上,老龟将一条白鳝清蒸了。许一山第一次尝到了山野间美味,想起这条白鳝那么贵,心里过意不去,临走时,将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悄悄塞到老龟的枕头底下。 第二次去时,老龟邀他喝酒。这次许一山自带的本事上了场,两个人喝了整整一个晚上,许一山清醒如旧,而老龟却醉得一塌糊涂。 那次过后,老龟不顾许一山反对,非要与他结拜成忘年兄弟。 许一山第三次去时,已经成为结拜兄弟的老龟表示要将祖传神技传给许一山。 许一山自然坚辞不受,无奈老龟激他道:“你不想学我的本事,是不是怕我赖上你?老弟,要说我赖,我还真赖你了。你若学了我的本事,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老龟说,他一生无子,只靠着自己捕鱼为生。眼看着年老体衰,什么时候去见阎王很难说,他将祖传龟息功传给许一山,许一山得在他百年归老时,为他料理后事,送他上山。 有了条件,许一山不答应也不行。老龟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眼见着老龟死后没人管。 于是,半推半就,将老龟的龟息功继承了下来。 许一山从来没将这件事对任何说,也从来没用过老龟的龟息功。 如今,眼见着巨浪滔天,危机四伏,若是不及时堵上管涌,洪山镇必定岌岌可危。 许一山要亲自下水去找漏水点,武装部长老孙打死也不同意。 谁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下水,必死无疑。别说腰上绑个绳索,哪怕就是绑上钢丝,照样于事无补。明知是个死,老孙哪敢让许一山去亲身犯险。 但是许一山不下水,就没人敢下了。 眼见着耗子洞水流越来越大,多耽搁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 许一山见说服不了老孙,干脆不说了。趁着老孙没注意,转身就跳了下去。 许一山这一跳,当即吓傻了所有人。 老孙哭着嗓子喊:“许镇长啊许镇长,你这是在害我呀。” 其实,许一山自己也害怕。毕竟,学了老龟的龟息功之后,他一次都没用过。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骗人的把戏。 直到他跳进水里后,脑袋里面突然出奇的清醒,居然对身边的恶浪丝毫不惧。 龟息功有道口诀,老龟交代过,入水之前,必须先念口诀。 虽然不惧,却有点慌。许一山只慌了一下,便喝了几口水。 他赶紧收敛心神,心里默念口诀。念过一遍之后,猛吸一口气,便将身体沉入了水里。 他在水里进进出出七八次,叫人扔了四五个砂石袋下去。等他上岸来时,只说了一句话:“堵住了。” 果然,耗子洞再没见着有水往外涌。 老孙喜极而泣,抱着许一山喊道:“许镇长,你是神仙吧?” 许一山没说自己有龟息功,只说淡淡说了一句:“我水性好,胆子大。” 他这么随口一说,日后就成了他的一个外号,叫许大胆。 管涌堵住了,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危险暂时解除,不等于大堤上再没耗子洞。 天已黑透,星光全无。洪河大堤上手电光四处乱射,影影绰绰一群人,梳子一样梳理着大堤的每一个角落。 河水又上涨了不少,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一两个小时后,水就有可能漫堤。 巡查队员跑过来报告,说虹桥大桥那边有一个桥孔被堵住了,洪水不能顺畅往下流,堰塞在河道里,迅速抬高了水位。 这是许一山最担心的事。只要桥孔被堵住,虹桥就成了大坝一样的障碍物。 上游的大水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游冲,水流之激,旋起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掉一切一样的可怖。 从水面上漂浮的杂物可以看出来,上游的降水绝不会比洪山镇少。 而且洪水造就出来的恶果已经能够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动物尸体越来越多,偶尔还能见到未被冲散的木头屋顶。 不用想,上游肯定倒了房,垮了山。 许一山想起爹许赤脚的话,无修水库大坝会溃坝,心里就像浇了一瓢热油一样,惶恐不安起来。 白玉再次出现在大堤上,手里提着一罐鸡汤。 她将许一山叫到一边,嘱咐他快点将鸡汤喝下去。 老孙站在一边取笑道:“白主任,我们那么多人,你的鸡汤怎么只给许镇长喝?” 白玉白他一眼道:“老孙,你也想喝?” 老孙笑道:“你熬的汤,一定是美味,我当然想。” 白玉笑骂道:“要你自己老婆熬去,我这可没你的份。” 老孙嘿嘿笑道:“你也不是许镇长老婆,你怎么熬汤给他喝?” 白玉脸一红,道:“他是镇长,你是吗?” 说完,不顾老孙逗乐,埋着头快步离开。 许一山喊住她问:“白主任,段书记在哪?” “办公室。” “他怎么还不撤离?”许一山问她道:“段书记不知道情况很危急吗?你赶快回去,请他撤离。” 白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他不愿意撤离。” “为什么?” 白玉轻轻一笑道:“段书记说,洪河大堤固若金汤,他是不会撤离的。” 许一山一咬牙道:“他必须走。” 第44章 霸道的段焱华 段焱华对许一山提议让他撤离很不高兴。 他环顾一眼干净整洁气派的办公室问许一山:“你让我撤去哪里?” 许一山小声道:“书记,这里不安全,你是洪山镇主帅,不能有任何差错。我强烈要求,你去更安全的地方指挥。” 段焱华淡淡一笑道:“这里就是我的战场,哪有主帅临阵脱逃的?” 段焱华表现出一副誓与洪山镇共存亡的豪迈气概,让许一山有些手足无措。 段焱华不走,他总不能绑着他离开。可是他留在镇政府里,风险又将那么大。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洪峰的高潮还未到来。一旦上游无修水库出现溃坝情况,滔天巨浪会排山倒海而来,洪山镇的防洪大堤,根本抵挡不了洪流的冲击。 如果洪山镇防洪大堤也出现溃堤,整个洪山镇将有一半会被洪水直接冲走。 许一山越想越怕,可是面对着一副沉静神态的段焱华,他又束手无策。 白玉趁机在一边劝道:“段书记,我觉得小许的建议不错。目前汛情很难确定,我个人的感觉,这次汛情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来得猛多了。” 段焱华看了白玉一眼道:“不用太担心。这次洪水正好检验一下我们抗洪的能力。我提醒你们两个一句话,洪山镇在修建防洪大堤时,是按照百年不遇的前提修建的。我们有些同志,过分杯弓蛇影了啊。” 许一山闻言,知道他在暗指自己,却不知要如何反驳。 段焱华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了,若是换了别人,当众敢吼他,必定一个耳光上脸。 段焱华动手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据说武装部的老孙,就吃过他的耳光。 有一年,镇里征兵,老孙作为征兵负责人,将应征青年集合在镇大院里,准备送往县里去。 队伍正要上车时,段焱华回来了,将老孙叫去办公室,让他从队伍里随便挑出一个人来,换上他安排的一个人进去。 老孙据理力争,解释说,这些人都经过了层层挑选,身体素质、政治条件都符合征兵条件。现在突然临时挑出来一个,不让人去,道理上说不过去。 段焱华扫他一眼告诉他,在洪山镇,他就是道理! 老孙不愿剥夺任何一个青年的未来希望,段焱华便恼了,自己去到队伍里,随便扫了一眼站得笔挺的年轻人,指着一个外貌清秀的青年说道:“你出来,脱了衣服,不用去了。” 老孙赶紧过来拦住,低声道:“书记,他的条件各方面都非常不错,去了部队,一定会是一个好兵。” 段焱华眉头一皱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老孙脾气一下上来了,鼓足勇气道:“在征兵这方面,我说了算。” “你算个屁!”段焱华不顾那么多人看着,骂了老孙一句道:“我命令你,马上解决问题。” 老孙脖子一梗道:“不行,我不同意。” 话音未落,段焱华一记耳光已经呼上了老孙的脸。老孙一下被打懵了,站在原地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大家一起上前,将老孙拉回办公室里,劝他要尊重段书记。毕竟,在洪山镇,段书记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最后,人还是被换了,老孙喜欢的年轻人没能如愿去当兵。段焱华安排的人,顺顺利利去了部队。 老孙挨的这记耳光,彻底让洪山镇的干部们醒悟了过来,不管你能力有多大,不管你的立场有多正确,在段焱华的眼里,都是一个屁。 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段焱华这种霸道的作风,至少在他印象里,领导大多彬彬有礼,绝对不会当面掺水,最多就是背后耍些阴谋诡计。 段焱华不走,许一山也拿他没办法。 白玉也不劝了。段焱华的脾气,她太清楚了。 段焱华刚来洪山镇时,全镇干部为他接风洗尘。白玉作为镇妇联主任,被安排坐在他旁边。 酒酣耳热之际,白玉的一只手被人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她大吃了一惊,低头去看,发现紧握她的手的是段焱华。 她没敢声张,任由他握着。直到散场,段焱华借口酒醉,让白玉送他回房间休息。 白玉尽管为难,但看在他初来乍到,人又醉得厉害,只好送他回去。 回到他的住处,段焱华将门一脚踢关上,简单地说了一句话:“脱衣服吧。” 白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推脱说道:“书记,您醉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看你。” 她想抽身跑走,段焱华岂能让她得逞,冷冷说道:“我醉没醉,心里比你清楚。你脱了衣服,今后洪山镇有我段焱华,洪山镇就是你的。你若不脱,出了这扇门,你就不再是我洪山镇的妇联主任。” 白玉带着哭腔道:“书记,我是有夫之妇啊。” 段焱华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不过那是形式。他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你是我段焱华的女人,他能将老子怎么样?” 那一夜,白玉虽然尽感屈辱,却还是按照段焱华的要求,躺在了他的床上。 许一山的电话响了,老孙急吼吼地喊他:“许镇长,水位又上涨了几公分,虹桥两个桥孔被堵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指挥他道:“立即疏通桥孔。” 老孙为难道:“我拿什么去疏通啊,看样子,人力是没法疏通得了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试探着问段焱华:“书记,虹桥桥孔被上游冲下来的杂物堵住了,现在洪水不能顺畅通过虹桥,情况有点不乐观啊。” 段焱华警惕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我想,炸掉虹桥,疏通水路。” “你敢!”段焱华几乎跳了起来,怒视着许一山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虹桥造价多高吗?你知道虹桥一断,整个洪山镇就会瘫痪吗?” “可是虹桥桥孔被堵,洪水不能顺畅流往下游,洪山镇的压力会更大。我直接说吧,洪水会漫过防洪大堤,可能造成大堤溃堤。” “溃堤?”段焱华冷笑道:“你太小看了我们防洪大堤了吧。” “段书记,虹桥炸了,洪水退后我们可以再修。若是洪水进了镇里,损失可能会更大。” 段焱华摆摆手道:“好了,不用说了。我警告你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虹桥不能炸。”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忧心如焚,面对着段焱华的蛮横,他不知道下步该怎么走了。 第45章 我要炸桥 站在虹桥上,看着脚底下洪水卷起的漩涡,许一山浓眉紧锁。 堵住桥孔的是上游冲下来的一条铁壳船。此船过去是洪河里的挖沙船,后来因为国土资源原因,河道严禁挖沙。挖沙船便被废弃起来了。 河道禁挖沙,在许一山看来未必完全正确。 任何一条河道,都会将泥沙带往下游。泥巴可以随水冲走,沙子却会沉淀下来。 如果不及时清理河道淤积的泥沙,时间一长,便会抬高河床。 洪山镇之所以将河床抬高到超出镇子的水平面,于此多少有关联。 在许一山看来,河道清淤是治理河道的最好方式。当然,这里面涉及到经济问题,不能将目光全部投在经济上,而是应该要以沙养河。 严禁在河道挖沙成为一刀切。过去在河道挖沙的设备因为一刀切而全部作废了。 废弃了的挖沙船停靠在岸边,风吹雨打后,锈迹斑斑,再也无人问津。 谁都没想到平常这些不起眼的废弃船只,今天会成为最大的危害。 挖沙船在洪水的冲击下,顺流而下,最终卡在桥孔之间,倾覆沉没。 露出水面的船顶,恰好顶在虹桥桥梁上。上游冲下来的树又被挡住,从而形成了一道墙一样的阻碍,让大水不能顺畅通过桥孔奔泻而去。 老孙站在许一山身边,急得六神无主。 许一山自忖,自己虽然有龟息功,可是面对这堆巨大的破铜烂铁,他也只能徒唤奈何。 水似乎越来越大,上游的巨浪一个接一个,排山倒海样奔泻而来。 老孙浑身发抖,喊道:“许镇长,撤吧,洪山镇完蛋了。” 镇里依旧灯火通明,恶劣的天气似乎并没影响到镇子的繁华。 刘文镇子那边传来消息,群众疏散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居民在劝说下都收拾行囊逃离了家园。 只要人平安,其他都是次要的。 许一山凝视着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转过头问老孙:“孙部长,你手里有炸药吗?” 老孙缓缓摇头道:“那东西控制得非常严,我虽然是个武装部长,却是手里没枪,身上无权,腰里没钱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道:“不过,有个人手里有炸药。” 许一山兴奋地问:“谁有?” “老孟。”老孙想了想道:“前段时间,老孟查获了一车非法运输的炸药,小四轮车整整一车。不知道还在不在他手里。” 许一山二话不说,掏出电话就打给孟梁,劈面问他:“梁所,你手里的炸药还在吗?” 孟梁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许一山直接挑明了说道:“我要炸桥。” “炸桥?”孟梁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问:“你要炸那座桥?” “虹桥必须炸掉。”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桥不炸,会出大问题。” 孟梁那边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炸药虽然在,但我没权给你啊。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许镇长,你想要炸药,必须要县局同意。” “县局谁同意?” “魏副局长。” 许一山原来不知道县公安局有个副局长叫魏浩,廖老来洪山镇时,魏浩坚持要亲自护送廖老,那时候他才知道有这个一个人。 魏浩是县局常务副局长,空降来茅山县。据说是来混资历的,资历满了,人要高升。 许一山过去与公安打交道就很少。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干公安的人,与社会上的混混有得一比,都是打打杀杀,靠力气吃饭的。 只是公安手里有特权,走起路来都喜欢摇摆着身体。 许一山前不久还吃过他们的亏。 饭店与同事玩牌,被冠以聚众赌博关了半夜。KTV打架又被关了一夜。 两次被关,都是陈晓琪救他出来。顿时心里一动,摸出电话打给陈晓琪,劈面问她:“老婆,你认识县公安局的人吗?” 陈晓琪半天没回应,好一会后才沉声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急事。你就说,认不认识人?” “认识啊。”陈晓琪语气变得很轻松,补了一句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许一山嘿嘿笑了,走到一边压低声道:“老婆,你认识魏浩副局长吗?” “认识。”陈晓琪咬着牙回答他。 “太好了。”许一山兴奋得要跳起来,大声道:“老婆,你就是我的福星啊。你赶快去找魏局长,让他给洪山镇派出所所长打电话,让孟所给我调五百斤炸药过来。” 陈晓琪吓了一大跳,紧张地问:“许一山,你要炸药干什么?” 许一山严肃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你现在就去,必须要将这件事落妥。洪山镇还有不有明天,就看你的了。” 陈晓琪骂道:“许一山,你少给我弄幺蛾子。你说要解决洪山镇群众吃饭的问题,已经让我快愁死了,你现在又想要炸药,你是不是想把洪山镇毁了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你放心,我老许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许一山对老孙说道:“老孙,你部队出来的,懂爆破。准备炸桥吧。” 老孙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道:“我可不敢。许镇长,你还不如把我直接推下桥去。” “出了事,我承担全部责任。”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孙,你要想清楚,你这做的可是居功至伟的大事。” 老孙冷静下来了,苦笑道:“许镇长,不是我说啊,炸桥这么大的事,恐怕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许一山道:“天塌下来,我顶着啊。” “不,你顶不住。” 许一山要炸桥的事,迅速传到段焱华的耳朵里。 段焱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厉声质问他:“许一山,你这是犯罪。” 许一山苦笑道:“段书记,如果是犯罪,这个罪我只能犯了。” “你敢胡来,我立即命令抓人。” 许一山没说一句话,直接将段焱华的电话挂了。 老孙不肯动手,炸桥又不是儿戏。爆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点闪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许一山退而求其次,要求老孙在炸药来了后,只要指挥就行,他亲自动手。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要炸桥的消息,不但在洪山镇引起轰动不安,就连茅山县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46章 情况紧急 县委办主任陈勇来电,暗中告诉许一山,他要炸桥的决定让全县委都惊动了。 书记黄山指示,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就许一山炸桥做个表决。 陈勇叮嘱他道:“一山,你千万别冲动。在县委没有明确拿出态度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许一山苦笑不已。虽说他要炸桥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但没有炸药,啥事都办不成。 段焱华亲自赶来虹桥,严令许一山不要打虹桥的主意。 孙部长站在一边冷笑,他已经答应了许一山,炸药一来,他亲自安装,起爆。 等了一个多小时,孟梁那边没有动静。 夜色弥漫,风雨未歇。再等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 许一山终于等不住了,直接将电话打到孟梁手机上,问他什么时候送炸药过来。 孟梁支支吾吾,半天没表态。被许一山逼得急了,才小声说道:“许镇长,你莫难为我,没有上级命令,我哪敢给你送炸药。你这不是要我闯祸吗?” 许一山想发气,却发不出来。孟梁说的也是实情,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怎么敢将炸药送给他来炸桥。 孟梁这么说,说明县局魏浩那边没同意。 想起陈勇说的,县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只好挂了电话,等着上面来通知。 夜里九点,陈晓琪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许一山,魏浩已经答应批准送炸药上桥。 许一山得到消息,高兴地在电话喊道:“老婆,等洪水退了,我回去好好犒劳一回你。”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不稀罕。许一山,你要炸桥,可要想好了,说不定,你这一炸,把前途全炸飞了。” 许一山道:“我想好了,只要你是我老婆,前途算毛线,炸飞就炸飞。” 陈晓琪道:“你要没前途了,我还会跟着你吗?” 许一山没多想,他现在也没空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陈晓琪已经与他在民政局登记了,就是法律上的夫妻。虽说两个人还没成为事实夫妻,但等忙完这段时间,他就准备去岳母曾臻送他的新房去看看。 曾臻说过,新房没装修。他要征求一下陈晓琪的意见,将新房装修好后,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将陈晓琪娶回家来。 茅山县防汛指挥部连夜来了几个人,他们直接将车开到虹桥上,一下车就问:“许一山在哪?” 许一山连忙过去,“我就是。” 防汛指挥部的看了他一眼,问他道:“是你说要炸掉虹桥的?” 许一山解释道:“虹桥桥孔已经被严重堵塞了,洪水无法下泄。而且我观察过了,除了炸桥,没有办法可以疏通水路。” “真没办法了?” 许一山沉重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内心并不想炸掉虹桥。 虹桥不但是洪山镇贯穿河两岸的交通要道,也是洪山镇一道美丽的风景。 桥一炸掉,两岸就断绝了联系。再想将桥修复好,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 “这件事你考虑清楚了?”防汛指挥部的人问许一山。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迟炸不如早炸,拖延多一分钟,洪山镇的危险就多一分。” 防汛指挥部的人在桥上走了一个来回,居然没表态就开车走了。 他们不表态,许一山就不知道县里的意见。炸还是不炸? 段焱华再次警告许一山,如果他胆敢炸桥,他许一山就是洪山镇的历史罪人,也是茅山县的历史罪人。 快十点的时候,一辆小型货车往桥上开来了。 洪水一来时,虹桥交通已经实行了管制。 不但车辆,就是行人也不许上桥。 车近了,许一山才看清,是派出所的孟梁来了。 孟梁亲自押送五百斤炸药过来,见到许一山后,将他请到一边,要求许一山在一张纸上签字。 许一山扫了一眼孟梁手里的纸,发现是一份危险物品领用清单。其中炸药500斤,雷管三十个,电子点火开关和100米导电线。 许一山不签字,孟梁不肯卸货。 段焱华愤怒地冲孟梁吼,“你们这些叛徒,他让送炸药,你们就送炸药。我告诉你们,老子绝对要秋后算账。” 孟梁苦笑道:“段书记,不是我要送,而是县局来了电话,让我送来的。” “魏浩在搞什么鬼?”段焱华骂道:“先别急着卸货,我问问魏浩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焱华不许卸货,没人敢动手。局面一度僵持起来。 许一山急得要跳起来,再不将炸药安装好起爆,等到水漫上桥面,想炸也没法炸了。 他坚定认为,炸桥是缓解危机的唯一办法。只要洪水在河道里,任他肆虐不用担心。怕就怕洪水上岸,那样就算天上的神仙来了,可能也无法控制得住。 洪水是很可怕的,它像一头愤怒的巨兽一样,会撕烂所有阻挡它前进步伐的障碍物。 一旦洪水进了镇子,洪山镇就全毁了。 段焱华打完电话后,黑着脸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你要对今天的所有行为负责。” 许一山诚恳道:“书记,我负责。” 段焱华没再说话了,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虹桥。 段焱华离开了,再没人可以阻拦许一山的炸桥决定。 大家心里都在想,炸桥是许一山提出来的意见,也是他在现场指挥的。真出了事,责任在于他一个人。如果不炸桥,出现许一山说的洪山进镇,后果都能想得到。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既然有人顶着,就不用担心被追责。 老孙果真亲自动手,他带着人,迅速铺好了导电线。 老孙过去在部队就是工程兵出身,他的部队不打仗,专门修路架桥打隧洞。 所有野外工程,都不可避免会遇到炸山施工。老孙过去就是专门安装炸药的人。 在老孙的指挥下,500斤炸药很快安装到位,只待将电子点火器摁下去,一座横跨在洪河上的漂亮虹桥将变成废墟。 许一山守着老孙准备好最后一个步骤,问他道:“妥了?” 老孙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笑道:“妥了,万无一失。” 许一山担心问:“这一炸,不会堵得更厉害吧?” 老孙自信的笑,道:“许镇长放心,我亲自布置安装的炸点,只要一起爆,整座桥都得化成灰烬,绝对不会出现二次堵塞的局面。” 许一山看着暗绿色的电子点火器,轻轻嗯了一声道:“既然好了,起爆吧。” 第47章 谁来摁起爆器 许一山发布命令,要求起爆。 可是谁来摁起爆器,成了问题。 老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显然不愿起爆。 谁都知道,起爆器一摁下去,眼前这座曾经风光无限的虹桥,顷刻间将化为齑粉。 大家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去摁起爆器。 虹桥是段焱华最拿得出手的政绩之一,这座被他视为儿子的大桥,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谁毁掉了虹桥,谁将成为段焱华这一辈子过不去的敌人。 段焱华是茅山县最能看到未来的政治新星,各种迹象表明,未来他将会成为执茅山县牛耳的重要人物之一。得罪他,岂不是自找苦吃? 他是强烈反对炸掉虹桥的人,段焱华的态度很明朗,虹桥是洪山镇的交通要道,炸掉虹桥,整个洪山镇将陷入半瘫痪状态。 茅山县紧急会议的结果,是一半对一半。 县委书记黄山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倒是县长谢飞,站在了许一山这边,支持许一山炸桥。 由于意见不统一,最后也没形成决议。县防汛指挥部派了人赶来洪山镇,在虹桥上转悠了一圈后,也没留下任何意见就走了。 炸还是不炸,除了许一山外,谁心里都没底。 炸了,等于是明确与段焱华为敌。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渲染渲染,可能会被戴上一顶“败家子”的帽子。不炸,情况不容许虹桥继续横亘在洪河上。 因为桥孔被堵,虹桥就成了一道事实上的大坝。 汹涌的洪水如果不能及时倾泄去往下游,很容易造成不可想象的灾难。 许一山喊道:“孙部长,你是专家,你来起爆。” 老孙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讪笑着说道:“许镇长,在场你的职务最高,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你们领导亲自动手。” “我来?”许一山狐疑地问,解释道:“我对这种装置不熟啊。” 老孙嘿嘿笑了笑,比划了一个动作,道:“许镇长,你只需将开关摁下去,轰的一声,就结束了。” 老孙的动作和比划的声音,惹得大家都莞尔起来。 经过半天的转移疏散,洪山镇基本成了一座空镇。 原本24小时都在喧闹繁华的洪山镇,此刻除了风雨中孤零零的路灯,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但见不到人,连条狗都不见。 镇长刘文亲自带队动员群众疏散撤离,对坚持不肯走的人,必要的时候动用强制措施。 现在全镇除了段焱华坚守在镇政府外,就只剩下许一山和老孙带着的一队民兵了。 许一山见叫不动老孙,便走上前一步,凝视着起爆器半天,一咬牙道:“你们不来,我来。” 说着,就将手指往开关上按过去。 还没接触到开关,老孙已经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手道:“许镇长,你确定了,炸?”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不炸?我们忙活什么?” “可是你要想清楚,这一按下去,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老孙提醒他道:“姓段的会记仇的。” 段焱华当年当着许多人的面,甩了老孙一记耳光。从此两人便没再说过话。 这一记耳光,就像一根毒刺一样,永远刺在老孙的心坎上。 事后,老孙要求调离洪山镇,但段焱华不允许。他要让老孙在他面前永远屈辱地活着。这让老孙一度痛苦不堪。 可是他没力量与段焱华抗衡,在茅山县干部心里,谁都知道段焱华与书记黄山的关系,是铁打的关系。 黄山二公子黄大岭当年仗着他爷老子黄山的面子,在茅山县就是个典型的二衙内。 黄大岭是第一个在茅山县开桑拿休闲中心的人,也是茅山县宾馆里第一个开设地下赌场的人。当然,茅山县所有的娱乐场所里卖摇头丸的,都是黄大岭的马仔。 黄大岭出事,是因为他将两个年轻女孩当众在KTV包厢里强奸,并将一个女孩的一口牙齿全部打掉,将另一个女孩丢进茅山县城边的护城河里。 虽然最后都没出人命,但黄大岭的恶劣行为还是引起了公愤。 有人匿名举报了黄大岭的各种恶劣行径,上面成立专案组来茅山县调查。当时负责配合调查组的就是段焱华。 调查组一来,先将黄大岭抓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黄大岭会接受法律制裁的时候,黄大岭却突然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调查组的结果,黄大岭残害女孩的事实不实。原因是黄大岭与女孩谈恋爱,由于个人原因,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这件事的处理,只有段焱华最清楚。当时段焱华给黄山提了一个建议,出钱封嘴。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段焱华在背后操作。他亲自去找了两个女孩的家长,威逼利诱,许诺只要他们不继续举报,他会安排两个女孩都离开茅山县,给她们换一个新的环境生活。 两个女孩后来果真没再在茅山县出现。 而黄大岭也销声匿迹了,直到事隔三年,才有人知道黄大岭去了省城,而且成了一个大老板。 没人知道在这件事中,段焱华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黄家父子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段焱华,黄大岭不说丢命,至少会把牢底坐穿。 老孙当初挨了一耳光,心里当然不服。 他愤而找组织控诉段焱华的霸道家长作风,换来的却是一个轻飘飘的结论,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个妖,不是段焱华,而是老孙。 组织认为,段焱华动手打下面的干部,绝非工作作风粗暴,而是在基层工作中,工作作风不能绝对的谦谦君子,有时候,动手比动嘴的效果要好很多。 段焱华即将成为县领导,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有迹象表明,书记黄山退下去之后,茅山县的权力结构会发生明显的变化。段焱华成为常务副县长的呼声日渐声高。 老孙在最后关头阻止许一山炸桥,他坚定地认为,只要许一山将虹桥炸了,他的前途也将跟着毁了。 在老孙看来,虽然与许一山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他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凛然的正气。 一个浑身都是凛然正气的人,处处都会让人看到希望。 他不希望这颗希望之火还在萌芽阶段就被无情的恶浪浇灭。 “要不,我们再等等?”老孙小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桥不炸。” 许一山看着桥底下卷起的巨大漩涡,叹口气道:“老孙,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第48章 危机解除 夜深,除了风雨声,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 许一山接受了老孙的意见,他没摁下起爆器。 凌晨时分,雨小了许多,风也停止了。 老孙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天,舒口气道:“只要雨不再下了,危险可能就接除了。幸好没炸啊。” 许一山却不这样认为,这种恶劣的天气,老天爷随时会变脸。短暂的宁静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过去,越是这种看似平安无事,爆发出来的威力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不能掉以轻心。”许一山叮嘱老孙道:“老孙,你再辛苦一下,带着兄弟们去巡查一遍大堤。” 老孙点点头道:“行,许镇长,我留几个人陪你在这里看着。” 老孙带着人去防洪大堤上巡查去了,虹桥上便只有许一山和两个看起来浑身疲惫的民兵。 老孙作为镇武装部长,工作上很有一手。 无论是每年的征兵工作,还是例行的民兵训练,老孙带领的洪山镇一直处在全县的前茅。 在老孙手下,有一支常年随呼随到的民兵队伍。这支队伍由退役老兵和镇里年轻人组成,老孙常常带着他们搞军事训练,训练强度与训练要求,并不亚于职业军人。 段焱华曾经鄙视过老孙,骂他吃饱了撑的,太平盛世,他这是杞人忧天。 段焱华与老孙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是全镇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两个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很大,段焱华是洪山镇的一把手,老孙只是一个武装部长。 镇武装部长其实就是个边缘人,如果不是每年的征兵工作,很多人都会忘记镇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部门。 老孙想调离洪山镇,离开在段焱华的眼皮子底下工作,却苦于段焱华不放人,只好将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 看着老孙走远,许一山问身边的人要了一支烟点上。 他本来不吸烟,而此刻,他需要一支烟来麻痹自己。 一口吸下去,他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旁边的民兵便笑他道:“许镇长,你不会抽烟还浪费烟。烟是神仙草啊。” “神仙个屁。”许一山笑着回了他一句,走到一边去,摸出电话打给陈晓琪。 电话一响,陈晓琪便接了。 “老婆,睡了没?”他笑嘻嘻地问。他现在有个很美妙的感觉,只要喊一声陈晓琪老婆,他便觉得浑身舒爽无比。 “许一山,你是晕了头了吧?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你接电话那么快,肯定还没睡吧。”许一山压低声道:“是不是在想我?” “想你的头。”陈晓琪骂了一句道:“许一山,你的桥炸了没?” “没有。”许一山看一眼虹桥,小声说道:“老孙的意见,等等再看。不到万不得已,桥最好不炸。” 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还没晕头。这座桥你要炸了,你也跟着完了。” “但如果虹桥危及洪山镇的安危,我肯定会炸它。” 陈晓琪那边没动静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许一山,你说的解决吃饭问题,我想了办法了。但肯定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十万人吃饭,你就是将我煮了分给他们吃,一人一口汤都喝不上。” 许一山笑道:“谁敢煮了我老婆,我煮他十八代祖宗。” 陈晓琪告诉他,她已经在妇联呼吁了,明天一早,全县的妇女都会联合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准备盒饭和各种粮食送来洪山镇。 而且,她还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她托人去找了茅山县驻地的部队,请求部队派人支援地方。 部队已经答应,明天一早将安排十几辆行军军车前来洪山镇支援。 许一山闻言,高兴喊道:“老婆,你是我许一山最亲最爱的老婆,你帮了我大忙了。” 陈晓琪哼道:“别高兴太早,许一山,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好好的,别出事。” 挂了电话,他笑容满面,眼前翻滚的洪河恶浪,在他眼里成了一朵朵盛开的璀璨烟花。 民兵看他一脸兴奋,问他道:“许镇长,给嫂夫人打电话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民兵们笑了起来,道:“你刚才声音那么高,一口一个老婆叫着,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啊。” 许一山便笑,得意地说道:“你们知道我老婆是谁吗?告诉你们,让你们羡慕死。我老婆就是茅山县最美县花陈晓琪,听说过吧?” 民兵们对视一眼道:“许镇长,你真让我们羡慕。嫂夫人是美女,大家都知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老婆可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啊。” 许一山笑道:“你们就做梦去吧。” 聊了几句,许一山让民兵们都去休息一会,他盯着起爆器就好了。 民兵们高兴地各自去找干爽的地方坐。虹桥桥头,就只有他许一山一个人守在起爆器前了。 风完全停了,雨也逐渐停了,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皮般的白。 天就要亮了。 这一夜,就像打了一场恶仗一样,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起来。 老孙在巡查完毕之后回来,告诉许一山,大堤情况稳定,没发现管涌。而且洪水与大堤顶部至少还有一米多高的距离。 老孙分析说,如果雨不再下,洪水会很快退去。 洪水一旦退了,洪山镇就安全了。 许一山却不这样看,他提醒老孙道:“在危险未全部解除前,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老孙,你必须坚持每半小时巡查一遍大堤。” 老孙点点头道:“行,保证完成任务。” 天终于亮了,四周一片朦胧。 经历了一整夜的倾盘大雨后的洪山镇,显得是那么的清丽脱俗。 大雨将灰尘冲洗得干干净净,远处高耸的大楼显得格外明亮。 洪山镇最豪华的小区——黄金小区,有几栋全镇最高的住宅楼。此刻,在微明的晨光里,黄金小区愈发显得鹤立鸡群。 老孙庆幸道:“幸亏昨晚我们没将桥炸掉。” 许一山苦笑道:“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洪山镇。” 远处,已经出现了人影。 连夜疏散出去的洪山镇群众,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 昨夜,他们有的在角山上呆了一夜,有的自己找了高处藏身。突然紧急的疏散,让他们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老孙看着出现的人影,苦笑道:“许镇长,接下来,你可能会很难过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我为什么要难过?” 老孙看一眼翻滚着的洪河,叹道:“危险解除了,你的麻烦也跟着要来了。” 第49章 针锋相对 老孙认为危机已经解除,许一山却不这么认为。 尽管风停雨住,但笼罩在洪山镇上空的云层并没完全散开去。 虹桥桥头,在外躲了一夜的人们闹着要回家。 他们拥挤在桥头,嚷着要回家。 许一山命令老孙带人堵住桥的两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通过。 有人愤怒了,指着许一山骂,“你是什么意思?老子回家也不许,难道你想老子无家可归么?” “这个什么副镇长,危言耸听,害得老子在外淋了一夜的雨,他要赔钱。” “要是我家里丢了东西,他能不能承担责任?”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嘲讽的,咒骂的,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的,应有尽有。 许一山想解释,可是面对众潮汹涌,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 下了一夜的雨,到处都是漫过脚面的积水。洪河里河水混浊,咆哮着一路翻滚而下。在虹桥这里遇到了阻碍,便撕扯着屹立不倒的铁桥,似乎想将铁桥撕碎。 天色大亮,河两岸到处都是人。 大多数的人拥挤在河岸上看热闹,指指点点着上游飘下来的死猪等动物尸体。 在桥孔这里,飘着几头泡涨得已经变形的黑猪,样子特别可怖,在漩涡里飘来浮去,却始终没能飘过出水口,顺流而下。 老孙小声问许一山:“许镇长,要不,打开通行通道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孙,我有预感,危险依旧存在,并没接除。” 老孙抬头看看天,又低头去看河水,迟疑着道:“应该没有危险了。你看,雨停了,河水还下降了一些。” 许一山没接他的话,他内心隐隐有种不安。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危机在悄悄过来。 桥两头都是人,都想过桥回家。 洪山镇老镇只有西岸这一块,东岸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段焱华主政洪山镇后,提出两岸同步发展的规划。 他引进投资,在东岸打造宜居小区。其中,黄金小区在洪山镇落地,将洪山镇的格局提升了一个档次。 有人将东西两岸做了一个比较,得出西岸繁华,东岸富贵的结论。 这不无道理,洪山镇是座古镇,上百年的历史沉淀都在西岸,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无不都在西岸生活。 而东岸,在有了黄金小区后,跟着开发了一大片高档住宅区。 能在东岸买房子的人家,非富即贵。 许一山让人堵着虹桥不让通行,终于惹起了众怒。 七八个将他团团围住,由质问逐渐升级为怒骂。甚至有人趁着混乱,开始推搡起他来。 许一山一路往后退,直到退到桥头,已经无路可退了,才稳住双脚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激动。你们能听我说几句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堵着不让我们回家,小心我们把你推到河里去喂王八。” 众人一阵哄笑。 许一山稳住情绪,高声道:“大家听我一句话,再等半天。如果没出现异常情况,我保证大家都能回家。” “放屁!”有人吼了起来,“半天?你让我们饿死啊。昨晚到现在,老子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谁来管我们了?” “就是,你们当领导的一句话,我们老百姓就跟着受死。吓我们说会决堤,决堤了吗?” “这个人是靠关系上来的,他有屁本事,就知道散步恐怖空气吓人。” “对,人家段书记才是好干部。干实事的人,才几年时间,我们洪山镇变得比茅山县城还牛逼了许多。”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将许一山淹没在唾沫里。 正在吵闹不休之际,段焱华出现了。 人们看到段焱华露面了,呼啦一声就围了过去。 段焱华脸色阴沉,他走到许一山面前,问道:“小许,你怎么还不放开通行?”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我感觉现在还不是让群众回家的时候。” “你感觉?”段焱华冷笑着道:“你感觉很灵?这是靠感觉来评判的吗?” 许一山解释道:“段书记,群众早回晚回,他们的家都在那。如果现在放开通行了,我担心出现危险时,我们会无能为力。” 段焱华微笑着道:“小许,你想多了。你说防洪大堤会出情况,经过昨夜一夜的考验,大堤完好无损吧?所以,我们当干部的,要脚踏实地,不能想当然啊。” 段焱华的话,明显带着讥讽与指责。 昨夜,全镇人疏散撤离,只有段焱华死守在镇政府不肯走。 他嘴上说是坚守阵地,要与洪山镇共存亡。其实,他是想证明给许一山看,他亲手修建的防洪大堤不是纸糊的。 一夜平安无事,还真打了许一山的脸。 段焱华在桥上走了一圈,看着密密匝匝的炸药和导电线,笑道:“小许,幸亏你昨夜没冲动,否则,问题就大了。” 他双手叉腰,迎着滚滚而来的洪水大声说道:“一场洪水,就想将我洪山镇打败,有些人是真看走眼了。” 他回过头对许一山道:“小许,我现在命令你,开放通道,让群众回家。” 许一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将身体往中间一站,咬着牙道:“段书记,恕我不能听指挥。在洪水没完全退去之前,任何人不能回家。” 他转过头交代老孙道:“孙部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过桥。” 老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答应道:“行,我死守。” 段焱华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厉声道:“许一山,你眼里还有组织领导吗?在洪山镇我段焱华是最高领导,你把我的话当放屁?”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不敢,段书记,您就尊重我一次。真的,现在我不能让任何人回家。” 段焱华与老孙有过节,明面上老孙不敢在他面前说东道西,不敢违背他的意志。但现在有许一山在背后撑腰,老孙的底气就大了许多。 有许一山在,段焱华指挥不了老孙。 他摇摇头道:“许一山,你要对所有的行为负责。” 段焱华甩手离去,丢下一句话:“许一山,你就等着撤职查办吧。” 第50章 奸商 群众过不了桥,急得抬起脚来骂许一山。 他们不顾许一山是堂堂的副镇长,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遍。 许一山充耳不闻,他像一块巨石一样,牢牢地守在桥头,任由骂声遍地,丝毫不为所动。 老孙凑过来道:“许镇长,这些人太没口德了。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为他们好啊?要不,我带人把那几个骂得最厉害的人抓起来。” 许一山大度地微笑道:“没事,老百姓心里有怨气,骂几句又不会死人。让他们骂吧。” 老孙苦笑道:“你听着不难受,我还替你难受啊。” “你难受就不要听,装聋子不就好了?” 老孙摇摇头道:“依我的暴脾气,老子将这几个出头鸟全扔进河里去。” 许一山笑道:“老孙,你要敢这样,麻烦就大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许一山闻声看过去,原来是有人拿了煮鸡蛋来卖了。 “十块一个,新鲜土鸡蛋。” 人群围了过去,有人喊:“十块钱一个,你怎么不去抢啊。” “抢什么抢?你愿买就买,不买不要废话。” “你这种人良心真黑,发国难财啊。” “兄弟你别这样说,我能卖鸡蛋给你们吃,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嫌贵,你可以不买啊。” 洪山镇人们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遇到十块钱一个的鸡蛋,不吃饿得难受,吃了心又痛。 老孙问许一山:“许镇长,我也去买几个鸡蛋来?”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用了,先让群众吃吧。” 卖鸡蛋的还在与买鸡蛋的在争论。有些人已经掏钱买了。 许一山想了想道:“老孙,你过去协调一下,能不能将价格降低一点。十块钱一个鸡蛋,也确实贵了一点了。” 老孙嗯了一声,走过去对卖鸡蛋的说道:“兄弟,你的鸡蛋价格有点高了。能不能降低一点。” 卖鸡蛋的显然认识老孙,咧开嘴笑道:“孙部长啊,不是我不想降低,问题是我降低就不公平了。既然您老亲自过问了,从现在起,鸡蛋每个再涨五块。十五块钱一只。” 老孙怒道:“你什么意思?” 卖鸡蛋地笑嘻嘻地说道:“市场价嘛。现在不是流行市场价吗?你们镇政府总不能干涉我们做生意吧?” 老孙气得脸色变成猪肝色,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回来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这种人良心大大的坏,黑透了,真他妈奸商。” 许一山笑了笑,卖鸡蛋的人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人家说的确实没错,市场调控机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虽说市场调控机制是大道理,但不能拿大道理来发昧心财。 一箩筐的鸡蛋,转眼间就被一抢而空。 人在饥饿的时候,眼光都会变得像耗子一样的红。谁还会顾得着价格与价值的关系? 平常,洪山镇农贸市场上的鸡蛋也就五毛钱一个,很多时候还无人问津。可是到了今天,五毛一个的鸡蛋变成十五块钱一个,而且供不应求,一蛋难求。 没抢到鸡蛋的人,骂骂咧咧,骂来骂去,又将矛头对着了许一山,觉得许一山是罪魁祸首,让他们在太平盛世的今天,还要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 没多久,又来了几个买泡面的人。 泡面五十块一桶,价钱一喊出来,顿时惊呼一片。 许一山觉得有必要制止了,他走上前去,挡在泡面摊子前对老板说道:“我叫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 泡面摊主笑眯眯道:“哦,许镇长啊,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啊。你不就是在街上敲锣的许镇长吗?” “对,是我。”许一山沉静地说道:“刚才我听你喊,泡面五十块一桶?” “对啊,你没听错,就五十块一桶,当然,奉送开水。” “你不觉得价格有点离谱吗?” “不离谱。”摊主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我又没强买强卖。” “但是你这算是哄抬物价。” “没办法啊。”摊主双手一摊道:“我也想五块钱一桶卖给他们吃啊,可是实力不允许我这样做啊。” 许一山道:“老板,你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适当上调一点,但不能离谱。” “我离谱还是你离谱?好好的日子,你造谣说防洪堤会垮堤,吓得全镇百姓连夜出逃。这一夜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告诉你,生不如死啊。” “许镇长,我卖五十块一桶的泡面,是托了你的福啊。” 许一山知道一时与他说不清,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号召群众不要去买他的面。 话一出口,便被怼了回来,有人骂道:“你让我们已经又冷又怕了一夜,现在还想让我们饿死吗?别说五十块,就是五百块一桶,老子也要买来吃了。不过,这笔账要算在洪山镇头上。” 有人带头,跟着有人起哄。现场乱糟糟的乱成一团。 许一山挡在泡面摊子前,企图阻止,却被人推开,骂道:“好狗不挡道,你不吃,难道还要管着不让我们吃吗?” 许一山想哭的心思都有了,眼见着买面的人争先恐后挤过来,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突然,一个喇叭声响了起来。 “各位群众,我们是县妇联的,我们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通往虹桥的公路上,出现了十几台罩着篷布的货车。 领头的小车车顶上,一个喇叭正在呼喊。 人们愣了一下,随即蜂拥过去。 许一山一听到“妇联”两个字,心里顿时感到盈满了温暖。 “我老婆来了。”他心里跳出一个念头。 果然,陈晓琪从车里出来,她看着蜂拥而至的群众,拿着播音器喊道:“大家不要挤,都排好队,我保证每人都有吃的。” 人群还果真排好了队。 许一山看着陈晓琪,恨不得冲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上一口。 陈晓琪看队伍排好了,她扔下播音器往许一山这边走了过来。 许一山迎了上去,哽咽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婆。” 陈晓琪脸一红,嗔怪道:“别乱叫,这么多人,你也不羞?” 许一山梗着脖子道:“我叫自己老婆,又没叫别人,羞什么羞?”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叫了起来。 第51章老和尚的桂花酿 许赤脚在电话里一顿狂喊:“一山,无修水库大坝倒了。” 声音震得许一山耳鼓生痛,当着陈晓琪的面,许一山不好说话,赶紧走到一边问道:“爹,你别乱说啊。” 按照许一山的理解,无修水库大坝垮了,这是天大的事。 县里一直有专人守护无修水库。全县最大的水文监测监理站就设在无修水库。单是水库管理人员就达五十人之多。 无修水库出了状况,信息会通过正式渠道传到他这里,怎么可能是他爹来告诉他? 许赤脚暴怒地吼:“你小子连爹的话都不信啊?快给老子跑,水下去,你哪洪山镇全完了。” 许一山压低声道:“爹,我要跑了,谁来管群众啊?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许赤脚急道:“儿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一个人,能管得了那么多啊。听爹一句话,赶紧跑。” 许一山一声不吭,挂了爹许赤脚的电话。 他不是不相信爹的话,他在想,无修水库垮堤这么大的事,县里怎么没有消息传过来呢? 陈晓琪看了他一眼,问道:“谁的电话啊?你的脸色很难看啊。” 许一山低声道:“我爹的,他说,无修水库垮堤了。” “垮堤了?”陈晓琪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她紧张地问:“多久了?” “就刚刚。”许一山看一眼正在排队领取食物的人群说道:“陈晓琪,我现在要紧急疏散这些人。” “有那么严重吗?” “有。”许一山沉重说道:“你不知道无修水库的库容量有多大。大坝垮了,水库里的水全部冲出来,影响会殃及半个茅山县。” 陈晓琪只知道无修水库很大,大得不可想象。 无修水库水面绵延十几座山,蜿蜒环绕在群山之间。 这是一颗藏在大山中的绿宝石,从天空往下看,碧绿的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水库大坝有百多米高,高大巍峨,气势恢宏。从坝顶往下看,坝底的人就如同蚂蚁一般的微小。 当年修建无修水库时,只设了两个出水通道。但在坝底,有十几个泄洪孔。 无修水库从蓄水那年开始,就再没干过。即便大旱年景,水库的库容也保持在半库以上。 许一山勘察无修水库时,计算了一下全库的库容量,得出来的数字吓了他一跳。整个水库库容量在上亿立方米。这样的规模,别说茅山县,就是衡岳地区,也是唯一的大库。 他曾经给局里提交给一份报告,建议在无修水库加装水电发电机组。 他的报告自然是泥牛入海,局领导对他的建议根本没放在心上。 许一山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无修水库的每一个角落。他心痛水白白流失不能创造经济效益,又愤怒每逢大旱年景,水库管理者霸着水闸不开闸放水救灾。 他在无修水库结识了不少人,其中,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就成了他的莫逆之交。 无修山上的无修庙,是一座烟火并不旺盛的小庙。 究其原因,是因为无修山在无修水库中央,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没有小船,根本不能踏上无修山一步。 严格说来,无修山应该成为无修山脉。 山脉是一道蜿蜒的曲线,连绵不绝的大山组成的一个大山系统。 无修山脉的一边是许一山老家所在地——古山镇。山脉的另一边,就是洪河的发源地,无修水库是洪河的源头。 许一山第一次见到无修老和尚时,当即惊为天人。 无修老和尚常年一身百衲衣,无论寒冬酷暑,没见他添一件衣,也没见他减一件衣。 他头顶烧着九个香疤,宛如铜钱般大。头上没一根头发,胡子却很长。胡子花白,犹如一丛蓬松的蚕丝,一副仙风道骨的形态。 据说,自从无修水库蓄水后,再没见着老和尚下过山。 无修庙也不是什么大庙,应该说很寒酸。 一间石头砌就的石屋,高不过两米,里面供奉着一尊油彩剥落的大佛,是为无修庙大殿。 大殿里一蒲团,一鼓一钟一木鱼,两盏或明或暗的桐油灯。 每天晨明,无修山上便会传来敲钟的声音。到了薄暮时分,山上又有暮鼓声传出来。 晨钟暮鼓,终年不歇。 有人甚至将无修庙里的钟鼓声当成作息时间。钟声响起,该起床。暮鼓敲响,该休息。 若遇天气晴和,隐隐能听到念经声伴着木鱼,飘荡在浩渺的无修水库水面上。 无修老和尚不轻易见人,上了无修山的人,只要老和尚没同意见面,上山的人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进庙门的路。 许一山在勘察无修水库时,听到许多关于无修老和尚的传说,顿时好奇心起,便买了一些香蜡纸烛,找水库管理处借了一条小船,独自去了无修山上找老和尚。 无修老和尚似乎知道他会来一样,早早等在庙门口迎接他。 看到许一山上来,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请了许一山进庙。 大殿之后,是无修老和尚的休憩之处。许一山留心观察过,老和尚的睡室里,居然没有床。 出家之人,首遵八戒。可无修老和尚却主动拿了自酿的桂花酒出来,请许一山一道喝。 无修庙边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可。树冠张开,恍如一面巨大的伞,将无修庙掩映在树冠下。 当年曾有富豪听闻这两棵大挂花树,愿意花百万购买。 来人去找了无修老和尚,表示愿意出巨资买树。老和尚只说了一句:“你若是能挪走,我出家之人,分文不取。” 富豪便请了专家和专业施工队,上百人在无修山上忙活了三天,结果连树皮都没动一下,人便病的病,伤的伤,狼狈离去。 有人说,两棵桂花树至少有千年,已经成了精了,凡人怎么可以动它。 桂花酒就是无修老和尚亲自酿的酒。 每年八月,整个无修水库都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无修山上的桂花香味特别神奇,若是有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闻到花香之后,病立马消除。 八月十五这天,月上中天之际,无修老和尚会在树下铺一张凉席。 他轻轻摇动树枝,满树的桂花便会纷纷扬扬落下,落满一张凉席。 这些桂花,就是无修老和尚的酿酒之物。 无修老和尚的桂花酒,不是谁都有缘喝到。即便是茅山县的黄山,也只闻其名,不见其酒。 但许一山和他的爹许赤脚,都尝到过桂花酒。 第52章 赤脚神医许不凡 许赤脚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他真正的大名叫许不凡。 许家三代都是草药师,许赤脚的爷爷手里有一本上古医术,传说是一个老叫花子传给他的。 那年,老叫花子要饭要到了许家村。 许家村有上百户人家,都是一个祖宗。 老叫花子在许家村要了半天饭,连个红薯都没要到。 最后来到许赤脚爷爷家门口,许赤脚爷爷家里也没饭,便去地窖里摸了几个红薯出来,给了老叫花子。 吃了红薯的老叫花子不愿意走了,每天都守在许赤脚爷爷家门口。 许赤脚爷爷看他可怜,加上家里也没个老人,干脆将老叫花子请进家里住。 那时候许赤脚爷爷家,在许家村是最穷的一户人家。主要是许赤脚爷爷的爹娘死得早,只留下他这一根独苗。 老叫花子在许赤脚爷爷家住了一个月后,突然有一天走了。给许赤脚爷爷留下来一本书,一句话:“养家糊口,帮危济困。” 这本书后来成就了许赤脚的爷爷,他在生的日子,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大草药师。 传到许赤脚这代,世界发生了变化。因为许赤脚有草药师的背景,恰好地方需要一批赤脚医生,于是许赤脚便被安排去了县卫校培训了几天,回来后就成了赤脚医生。 村民们干脆舍了他的大名许不凡不用,而改口叫他许赤脚。 许赤脚名为赤脚医生,却不会打针,他给人看病,始终是一剂草药,或者是他自制的几枚草药丸子。 许一山在救人时,喂给廖老司机和小雅吃的药丸,就是许赤脚拿给儿子平常防身急用的草药丸子。 许赤脚因为采药,上过无修山无数次。 无修老和尚邀请许赤脚喝桂花酒,是因为许赤脚这些年来医治过无数人,却没发财。 许赤脚不发财,是因为他坚守着祖上的遗训,只可养家糊口,不可靠此发家。 许赤脚看病,有钱的给一点,没钱的他也不问人要。 原来,许赤脚是想儿子许一山继承他的手艺的。无奈许一山对草药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志在读书,决心要考出去,跃出农门。 后来也真天遂人愿,许一山考上了一所很有名的水利大学。 本来许一山是没机会进水利局上班的,恰好那年水利局要人,别人又都嫌弃水利局没油水不愿去,许一山便捡了这么一个漏,进了水利局当了一名水利干部。 许一山平常很不愿意提及爹许赤脚。 尽管他对爹许赤脚敬佩尊敬,但他嫌弃许赤脚一天到晚在家里倒弄那些瓶瓶罐罐。在许一山看来,现代医学发展非常发达,哪是草药这些东西能比的? 爹弄的这些,早该进入历史的垃圾堆了。 他甚至认为,爹以草药为傲,其实就是装神弄鬼。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还是不拒绝爹许赤脚嘱咐他的话,将许赤脚让他带的药丸,片刻也不离身。 陈晓琪担忧地问:“如果跨坝,洪山镇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夷为平地。”许一山说道:“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 陈晓琪惊恐地说道:“许一山,你快想办法啊。” 许一山双手一摊,无可奈何说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有办法?” 无修水库距离洪山镇大约三十公里,洪水最快在半个小时候到达洪山镇。 滔天巨浪一路冲下来,天地将失色,人畜俱灭绝。 眼见着河水又再开始上涨,许一山喊来老孙道:“老孙,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无修水库垮坝了。” 老孙也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办?” 许一山看一眼肆虐的河水,一咬牙道:“炸桥。” “又炸?”老孙惊呼出声,狐疑地问道:“真炸?” “必须炸。”许一山冷静说道:“现在不炸,等洪峰到来,一切都晚了。” 陈晓琪听说他又要炸桥,赶紧阻止他道:“许一山,桥不能炸。你一炸,就真将自己炸没了。” “炸没了也得炸。”许一山严肃说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洪水被虹桥堵住,我们这些人都会被洪水冲走。” 陈晓琪还想说话,被许一山摆摆手拦住了,“陈晓琪,你现在赶紧将你的车队带走。” “我带去哪里?” “往高处走,只要离开洪河河水能淹到的范围都行。你不走,这些人都不会走。” 陈晓琪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好,我马上走。” 陈晓琪带来的车队被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离开。 陈晓琪急得大喊道:“你们如果想活命,就跟着我们的车跑。” 那边陈晓琪带着车队要离开,这边许一山开始给段焱华打电话。 段焱华听到无修水库垮堤了,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小许,你确定消失属实?” 许一山大声道:“千真万确。” 段焱华还在怀疑,他怎么没接到县里电话?按说,这么重大的事,应该第一个通知他这样的下游乡镇的领导啊。 “你想怎么做?”段焱华问他。 “现在将虹桥炸掉,清空水路。” 段焱华那边没出声,挂了电话。 老孙问:“姓段的什么态度?” 许一山点着头道:“意见统一。” 老孙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你管他真的假的。老孙,你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将所有危险区域里的人全部清空。” 老孙迟疑了一下,拿起吊在胸口的口哨,紧急吹了起来。 洪山镇平常会举行民兵训练活动,老孙与部下有个约定,遇到紧急情况,一切以口哨为号。 口哨声分为几个等级,有非常紧急、紧急和常规几个哨声。 老孙吹的,就是非常紧急哨声。 短短几分钟,老孙还真将所有看热闹和要回家的人,全部赶去了安全地带。 虹桥的另一边,早就清空无人。 许一山凝视着起爆器,他知道,这一按下去,自己的人生命运或许就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老孙过来,挡在他面前说道:“许镇长,还是我来起爆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来。” “不,我是专业的,我懂。” 许一山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专业的,但你想过没有,这一按下去,可能你我的命运都要改变。老孙,你有家有室,出了事,就是大事。我与你不同,我光杆司令一个,就算出了事,也没牵挂啊。所以,还是我来。” 老孙咧嘴笑道:“恰好相反,我要出事了,无非就是丢了工作。你要出事,老百姓就会少了一位好干部。这个开关,必须由我来按。” 第53章 争功 轰隆一声巨响,虹桥上空腾起一片烟雾,大桥顷刻间沉入水里,只剩下残余的钢架孤独地指向天空。 巨大的气浪逼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连退几步。 许一山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河面,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垮坝的大水转眼间便进入洪山镇区域,所到之处,席卷一空。 怒吼的洪水冲上河堤两岸,将岸边的树两根拨起,河堤两岸的泥土不断崩塌,巨响不绝于耳。 洪水裹挟着杂物,呼啸着从面前掠过。很快,河水便漫上岸来。 许一山吼了一声道:“老孙,加筑河堤,确保水不进入镇里。” 老孙双眼赤红,领着一帮民兵,很快在河堤上筑起了一排沙袋。 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小时后,河面逐渐平静下来。 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洪水,卷起的惊涛骇浪,很快就失去了狂野。洪河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洪水过后,就像卷过一场龙卷风一样,大地处处满目疮痍。洪水所到之处,大地被撕开了,裸露出触目惊心的黑土地。 老孙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感叹道:“幸亏起爆及时。否则,这股大水冲进镇里,洪山镇就毁了。”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老孙,你记住,无论是谁问,你都要坚持一个说法,桥是我许一山炸的。” 老孙惊异地看着他,“咦,许镇长,你是跟我抢功劳是不是?明明是我按的起爆器,怎么会是你炸的?” “对,就是我炸的。”许一山霸蛮道:“老孙,这功劳就该归我。” 老孙没说话,转身往镇里走。 洪水退去,所有人都像劫后余生一样,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大家都在议论,倘若虹桥不炸掉,大水被堵,势必会进镇。若是洪水再冲垮防洪大堤,巨大的力量会将洪山镇摧毁为齑粉。 只有亲眼见证了洪水的威力,才能体会到大自然的力量。 不少人看着虹桥被炸,看着洪水从脚底下呼啸而过。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让人回想起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虹桥一断,东西两岸便隔着一条河,再无来往的可能。 许一山现在想得最多的是赶紧恢复两岸的联系,桥没了,得有船。 洪河平常不通航。毕竟河道太浅,吃水稍微深一点的船,很容易搁浅。 过去在河里最多的就是小舢板。小舢板是河边少数几个专以捕鱼为生的人拥有。由于这几年开始推行环保,洪河禁捕,河里的小舢板基本都上了岸。 过去,虹桥没修通前,连接两岸的是一条柴油动力的渡船。 如今,渡船早已不见踪影,驾船的人,也已入土多年。 俗话说,隔河渡千里。别小看一条小小的洪河,缺少一个过河的工具,两岸便如咫尺天涯一般。 洪河西岸是洪山镇所在地,在这次防汛抗洪中,西岸是重点防护对象。 老孙的民兵队伍在这次抗洪中取得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在防洪堤上修筑起来的一条砂石堤坝,彻底保护了洪山镇的安全。 而隔河对岸的东边,黄金小区被上岸的洪水泡到了三楼以上。 段焱华带着一群镇干部,正式开始巡视灾后的洪山镇。 下午,洪山镇全体干部开会。会上,段焱华宣布,武装部孙武部长擅自安装炸药炸桥,其行为已经构成严重违纪。根据相关规定,镇里决定对他采取组织纪律。待相关问题调查清楚后再作决定。 段焱华扫视一眼惶恐的手下,大声说道:“如果孙武同志的行为构成犯罪,将移送起诉机关。” 许一山听得心胆俱裂,他站起身来纠正道:“段书记,有个事你可能没搞清楚。” 段焱华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你有什么意见,可以会后再说。”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行,我必须得现在说清楚。首先,虹桥是我安排炸的。炸药是我找孟所长要的,是不是?”他看着孟梁,似乎等候孟梁的回应。 孟梁垂下去头,装作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 “第二,炸桥的起爆器是我亲自按的。也就是说,炸掉虹桥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与孙武同志没一点关系。” “是吗?”段焱华似笑非笑说道:“许镇长,这时候可不是充当英雄的时候。我不妨告诉你,是孙武同志亲自找到我,汇报说桥是他炸的。” “他在胡说。”许一山气急败坏地吼道:“孙武同志这是在颠倒黑白。我再次重申,桥是我许一山炸的,责任我个人承担。” 许一山和老孙心里都明白,尽管炸桥是挽救洪山镇最好的办法,但段焱华不会轻易放过炸桥的人。 就好比段焱华曾经自豪地说过,虹桥就是他的儿子。现在你许一山和老孙亲手掐死了他儿子,他能放过你? 正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因此无论是许一山还是老孙,都抢着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许一山也知道,老孙与段焱华之间有过节。 老孙当年没能如愿调离洪山镇,就是因为段焱华要将他死死地摁在手心里。如今,借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段焱华岂会放过他? 许一山事前与老孙商量过,叮嘱老孙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将自己撇清事外。毕竟,相对于许一山来说,段焱华不至于会将他置于死地。 许一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上面追起责来,他独力承担起炸桥的责任,大不了将他的副镇长撸掉。 “这件事暂时不要讨论了。”段焱华下了结论道:“组织会调查清楚的。在调查结果未出来之前,孙武同志必须要配合调查组的调查。”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孙武从现在开始,人身要失去自由。 许一山还想争辩,被一边的刘文镇长悄悄扯了一下衣摆,拿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会议很快结束,段焱华在会上布置了工作,由刘文镇长负责牵头,全面摸清本次洪灾的全部损失。 镇里所属各部门,负责本业务口的灾后恢复工作。 唯独许一山,什么工作都没安排。 许一山不解地当场问段焱华,“书记,我干什么?” 段焱华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干,休息。” 许一山急道:“大家都在忙,就我一个人休息?” 段焱华嗯了一声道:“该你干的事,迟早要来。” 第54章 公司代言人 洪河上临时铺设了浮桥。 浮桥是县局副局长魏浩想办法,争取了舟桥部队的支援架设起来的。 浮桥能过人,但不能通车。解决了两岸群众的来往问题。 坐在防洪堤上的水管站水泥墩子上,许一山与小邝一人一支啤酒,无聊地看着浮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小邝不服气地说道:“许哥,段书记这种做法,明显就是挟私报复。明明炸桥救了洪山镇,他怎么还要将老孙问责?” 许一山苦笑道:“你不懂别乱说话。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会有个结论。” 孙武在许一山之前,跑去给段焱华汇报说,虹桥是他炸的,有什么事只管找他就行。 段焱华二话没说,当即将孙武留置起来,明确告诉他,这件事非常严重,已经惊动了省里。 省里要求,必须彻查此次洪河大水的所有责任人的责任。炸桥这么重大的事,没征得上面领导的拍板,属于私下行为,必须问责。 孙武被留置在哪,段焱华没说。许一山提出想见老孙一面,也被段焱华婉拒了。 茅山县派出调查组进驻洪山镇,组长由县委办主任陈勇担任。 陈勇一来洪山镇,便将许一山叫去,当着段焱华的面教训了他一顿,大意是作为一名副镇长,要知道在洪山镇的第一领导是段焱华。 段焱华当面笑呵呵地说道:“老陈,你也别骂小许镇长,他还年轻,得有个慢慢学习的过程。” 陈勇临走前,又将许一山叫去,叮嘱他道:“一山,从现在起,你给我夹起尾巴做人。段焱华这人,阴得很。你懂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爸,我又没做错事,我不怕他。” 陈勇瞪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在官场里混的人,绝对不能有棱角。段焱华在常委会上说了,要追究炸桥人的责任。这桥,真不是你炸的吧?” 许一山点着头道:“爸,这桥还真是我炸的。” 陈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骂了一句,“糊涂。” 陈勇走后,许一山便来了防洪大堤,找小邝喝酒。 洪水过后五天了,许一山还是无所事事。段焱华始终不给他安排具体工作,他就好像一个闲人一样,一天到晚在镇政府晃悠。 小邝笑嘻嘻地说道:“许哥,听说镇里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说呢?”许一山仰着头灌了一口酒后反问他道。 “换作是我,高兴。”小邝压低声道:“不做事,就没事。乐得清闲啊。像许哥你这样的人,来我们洪山镇也只需要混个资历就行了,时间一到,回县里坐大办公室,一张报纸一杯茶,悠闲如神仙啊。” 许一山笑骂道:“小邝,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鬼话?难道县里就不用干活了?” 小邝撇撇嘴道:“干个鬼活。真正干活的人有几个啊?如果人人都像农民一样整天干活,这个国家能有这么多事要干的吗?许哥,你老婆可是晓琪姐,凭着晓琪姐的面子,你在茅山县谁敢欺侮你啊。” 许一山不解地问道:“她有什么面子?” 小邝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给你说,晓琪姐名声可牛了,你知道她头上的最美县花是怎么来的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最美县花的桂冠为何会落在陈晓琪头上。 他尽管在茅山县水利局已经工作了几年,但他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野外工作。不是在勘察水利条件,就是在去勘察的路上。 几年的野外勘察,许一山是深有感触的。可以好不夸张地说,整个茅山县没有人再比他更熟悉全县的水利情况了。 几年下来积累的考察资料,汇编成的《茅山水文志》,几乎可以当成教科书一样的存在。 由于常年在外,许一山对县里的情况了解得非常少。即便是本单位,他到现在还没认全单位的同事。 当然,老董他熟。 老董原本是安排与他一道去野外考察勘查的,但老董在走了两个地方后,借故身体不适,拒绝再去野外作业了。 野外勘察是门辛苦活,除了餐风露宿,有时候连口饭都吃不到嘴里。 局里给的考察经费少之又少,以至于许一山不得不将自己的工资拿出来补贴考察费用。 至于陈晓琪,许一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第一年来局里上班,恰逢全县举办文艺汇演。全县各乡镇以及各局委办都组织了节目。 许一山被局里安排去担任啦啦队员,在文艺汇演的舞台上,陈晓琪作为节目主持人,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次,坐在舞台下的许一山仰着头看着舞台上神采飞扬,妙语如珠的陈晓琪,心里暗暗地想,要是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老子一夜要少睡两个钟头。 陈晓琪的美,是众口铄金的美。 许一山深知,凭着自己只是一个水利局的小职工,这辈子想一亲陈晓琪的芳泽,哪几乎就是痴人做梦。 可是人生无常,谁能想到陈晓琪这块美丽的馅饼,会掉在他许一山的头上呢? 看小邝得意洋洋的样子,许一山哼了一声道:“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小邝笑嘻嘻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晓琪姐最美县花的桂冠,我当年还有功劳呢。” 两年前,茅山县举办过一次最美县花的选拔赛。 赞助单位是一家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公司,据说,选出来的冠军将担任该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每年的代言费在五百万以上。 许一山鄙夷地笑道:“五百万的代言费,足够请一个明星来代言了。” 小邝神秘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单纯只是代言啊?再说,五百万能请什么大明星呢?在我们这种内地小县城,接地气的代言人比明星的效果要好很多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不是单纯的代言,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当然有。”小邝认真说道:“据说,这家房地产的老板是个未婚人士。你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许一山摇着头道:“我还是没懂,这与你说的贡献,好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不急,许哥,你听我慢慢道来。” 第55章 选美 茅山县最美县花选拔赛,冠军获得者,将除了签约赞助单位的代言人之外,额外还能获得冠军奖金一百万。 消息传出去后,整个茅山县都沸腾起来了。 大赛有个硬性规定,参赛选手,第一要是未婚。第二,必须具有茅山县户口。 三天报名时间,共接收到一千五百名未婚女青年报名。 大赛分为初选、复选和决选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由茅山县电视台直播。 第一轮初选,就刷下去了一千三百人。余下的两百人,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接受专业机构培训后,参加复选。 复选过后,又刷下去一百五十多人,最后剩下五十人不到,参加最后的决选。 那段时间,选美话题充斥在全县男女老少的所有话题里。人们只要有空,便会拿出手机,直接在手机观看比赛,并参加投票。 小邝当时就是最热情的一个观众。 他几乎没落下过一场比赛节目,即便落下了一场,他也会想方设法找到录像资料补充看完。 在小邝所有观看的比赛中,他对参赛选手毫不留情地评头品足,一度成为直播间的最热评论员。 他的影响一大,身边便有跟随者。小邝将这些人组成一个群,在群里就选美赛发表自己的看法。 茅山县有一个自己的BBS,平常很少人去逛。但小邝是该BBS的版主,他在BBS上发表了一篇非常著名的文章,就茅山县的最美县花选拔赛,提出自己的看法。 小邝说,所有参加选拔赛的姑娘看起来都不符合最美县花的气质。因为他在她们的眼里看到了对物欲的渴望。 既然是最美县花,就应当体现两个主题,第一是最美,第二就该落在县花上了。 既然是县花,就应当具有乡土气息。而乡土气息的最佳体现,就是纯洁。 小邝说,他在选拔赛上没看到一个选手表现出纯洁的气息。因此,这只是一群庸脂俗粉,担不起最美县花的美誉。 他在文章的结尾提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县妇联的陈晓琪。 小邝说,只有陈晓琪,才能堪任最美县花的美誉。 遗憾的是,陈晓琪不是选手。她从一开始就没参加选拔赛。 “这就是网络的力量。”小邝笑眯眯对许一山说道:“当初如果不是我发了这个帖子,最美县花的名头,可能就落在别人的头上了。” 小邝的帖子一出,当即引起轰动。选美赛组委会不得不临时调整流程,派了人专程去请陈晓琪参赛。 没料到陈晓琪拒绝了邀请。 后来,是组委会答应陈晓琪提出的条件,捐款五十万给县福利院,她才勉为其难配合选美组委会参加了最后的决赛。 参加决赛的其他选手事先都接受过超过三个月的专业培训了。从台风、服饰、说话的语气,以及舞台表演的技巧,都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 而陈晓琪一天培训都没参加过,她只要往台上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晓琪当初看在五十万的捐款上,答应陪选美组委会走一个过场。因为选美组委会早就内定了冠军,是一个叫软软的姑娘。 这姑娘有来头,据说她也是茅山县人,不过不住在茅山县。但她的家庭背景很神秘,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决赛当天,采用专业评委与网络投票相结合的办法。 从决赛开始,小邝就捧着手机一刻都没离开。 他在直播间号召,将票全部投给陈晓琪。结果,网络投票一万八千张,陈晓琪独得一万五千票。 软软姑娘得了一千五百票,但得到了专业评委的全部选票。 小邝带头在直播间起哄,大骂组委会暗箱操作,让直播见一度翻了天。 组委会最后不得不关闭直播。当然,最美桂冠最终落在软软头上,但软软当场变了脸,摔了手里的花,愤怒离场。 “其实,晓琪姐得最美县花是实至名归。可惜晓琪姐也不在乎这顶桂冠,要不,我非得带人将这顶桂冠抢过来不可。” 许一山听完,嘿嘿笑道:“原来陈晓琪的最美县花名头是虚的,是你们这批网络暴徒封给她的啊。” “这就叫民心。”小邝纠正道:“民心最不可欺,是不?有些人别以为仗着有钱有权就可以横行,当民心被欺侮时,他们离死也就不远了。就比如这次最美县花选拔,哪个叫软软的姑娘,谁会认为她是真正的冠军呢?只有晓琪姐,才是我们心目当中当之无愧的冠军啊。” 许一山笑道:“你认为的有用吗?我告诉你,任何东西都只有官方认定的才具有权威性。就好比陈晓琪这个最美县花的桂冠一样,人家组委会不认可,有屁用。” 几瓶啤酒喝下去,小邝已经出现醉意。 大洪水过后,洪河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水管站的工作便轻松了下来。 如果不是段焱华硬性规定水管站每天必须有人值班,小邝他们水管站的人,连鬼影子都会看不到一个。 “那天,我在这里都快吓死了。”小邝心有余悸地说道:“许哥,当时洪峰来时,我以为自己会死。不瞒你说,我连遗书都写好了。” “有那么严重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亏你是个男人。”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我看着河水一寸一寸往上涨,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时候我心里想,世界末日要来了,要是我有一艘偌亚方舟才好啊。” “再后来,我听到一声巨响,虹桥一转眼就不见了。虹桥一倒,水就像决了堤一样,一下落下去几寸,那时候我心里有数了,世界末日不会来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作声。 小邝好奇地问:“我听说,段书记将老孙关起来了。许哥,你说,老孙这次是不是要倒大霉了?我听说,他坐牢的可能性都有。” 许一山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老孙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样说,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虽然起爆器是在老孙的坚持下由他按的,但炸桥的主意是他出的,炸药是他找孟梁要的。真要追责,怎么能将责任全部推在老孙身上呢? “许哥,你说,如果当时不将虹桥炸了,洪山镇还能不能保住?” “也许吧。”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很多东西,事后的结论都不一样。” “老孙现在回不去,他家属肯定急疯了。”小邝叹道:“老孙还是个半边户呢,他老婆靠着卖油条养家。如果老孙出了事,他一家子就麻烦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老孙老婆在哪卖油条?” 第56章 他们是洪爷的人 老孙老婆春花嫂子的油条摊在洪山镇的农贸街上。 农贸街是洪山镇最古老的一条街。 街道两边楼房低矮、破旧、潮湿,四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与河对岸的黄金小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洪山镇最具烟火气的地方,每天都有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超旺的人气让这条小街充满了活力。 街面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五颜六色的塑料布支起的一个个摊位,养活背后无数个家庭。 段焱华刚来洪山镇时,曾经表示要花大力气改造农贸街。 按照段焱华的规划,整条农贸街都要推到重建。镇里要建设一个时尚宽敞专业的农贸市场。后来因为资金的原因,以及农贸街的住户强烈反对而没有成功。 段焱华形容农贸街就是洪山镇的一块疮疤,一颗毒瘤。 农贸街的存在,就像一副美丽的图画上被泼了一瓢墨一样的难看。 但是,这条街却是每个洪山镇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毕竟,每天睁开眼睛要吃要喝,农贸街是唯一能满足人们食欲的地方。 农贸街似乎从来就没安静过。从清晨开始,便有农民陆续挑着自家产的蔬菜来市场摆摊。有固定摊位的屠宰户在凌晨时分就进好了货。 天一亮,街市便热闹起来。 到了晚上,还有几家夜宵摊,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到凌晨四点才收摊。 春花嫂子的油条摊简陋至极。一块塑料布,塑料布下一张四方桌子。炸油条的锅子就支在一边,锅子旁边,是春花嫂子熬的粥和豆浆。 许一山老远就看到春花嫂子一边在炸油条,一边在与食客说话。 如果不是小邝的指点,许一山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她的摊位。 两个人都不认识,春花嫂子看到许一山过来,热情地招呼他道:“大兄弟,要几根?” 许一山笑笑,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坐下来慢慢吃。 才吃几口,摊位前又来了客人。是两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年轻,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胳膊上雕龙刻凤。胸口挂着一串硕大的金链子。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 春花嫂子一无既往地热情招呼他们。 小年轻看了一眼坐着的许一山,喝道:“你让开,给爷爷坐。” 许一山抬起头看乐他们一眼,没作声。 他心里已经来气,这些小年轻太没家教了。他想。 “聋了?没听见吗?”其中一个冲着许一山吼道:“快滚开啊。” 许一山淡淡说道:“就一张桌子,你们也可以一起坐下啊,怎么非要我让开。” 两个小年轻便笑,一个道:“爷爷看着你碍眼,没胃口,吃不下。” 许一山正想说话,春花嫂子连忙过来,挡在他们中间,陪着笑脸道:“两位小兄弟,千万别生气。我的摊子小,你们将就着一起坐,可好?” “不好。”一个瞪着春花嫂子鄙夷地撇了撇嘴道:“换以前,老子可能还会给你几分面子。现在你家老孙倒了,没人给你撑腰了,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春花嫂子小声道:“我的小摊,与老孙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头发染得金黄的黄毛冷笑道:“你也不知道你能在这里摆摊是沾了谁的光吧?我实话告诉你,兄弟们看在老孙的面子上,这些年一直没找你收过钱。” 春花嫂子狐疑地问:“什么钱?” “什么钱?”两个人对视一眼,指着满大街的摊子大笑道:“你问问他们,谁敢不给老子交保护费?” “你们没保护我啊。”春花嫂子委屈说道:“我该交的钱都交了,卫生费、城管费,什么费都没欠过哦。” 许一山一听,就知道这两个小混混是来故意找茬的,矛头并没在自己身上。 于是赶紧站起身打着圆场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坐下吃,我站着就行了。” 说完,用筷子夹了吃剩下的油条,端着豆浆起身让出桌子。 春花嫂子也很知趣地端了油条和豆浆过来,陪着笑脸道:“今天早餐嫂子请了,以后你们想吃,随时都可以来吃。” 两个小年轻桀桀怪笑起来,不屑地说道:“谁吃你的破油条?垃圾食品,老子才不吃呢。行了,废话也不说了,拿钱吧。” “多少?”春花嫂子小心翼翼的问。 “不多,每月也就五百块。但月头给钱。拿不出钱,就给老子滚蛋,这地儿有人要。” 春花嫂子小声道:“五百太多了点。我这个小摊子,每月也赚不了几个钱。小兄弟你们多给嫂子考虑一下,等老孙回来,我让他请你们喝酒。” 黄毛大笑道:“你梦还没醒吧?你家老孙炸了虹桥,这辈子牢底要坐穿了。你知道虹桥值多少钱吗?八千万的造价,被他炸得连毛都不剩了,他还能跑得掉?” “我家老孙炸桥也是为大家好啊。如果桥不炸,洪水冲进镇里来,今天谁也别想站在这里说话啊。” “废话。”黄毛吼道:“你以为你家老孙是谁啊?救世主?我告诉你,书记说了,这次绝不放过炸桥的人。你家老孙是罪魁祸首,你就等着送牢饭吧。” 春花嫂子这边一闹,围观的人即刻将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一山悄悄放下碗,站在一边一声不响。他要看看,这两个小混混到底要干什么。 春花嫂子的脸色很难看,她眼里噙满了泪,伸手去钱包里摸钱。 一堆花花绿绿的小额面值的纸币和硬币撒了一桌子。她慢慢清点着,清点完毕后,将码好的纸币连同硬币一起递给他们说道:“还差两百八十块,要不,我明天给你们补齐。” “不行,必须现在给。拿不出钱,摊子不要摆了。”黄毛一脚踏在椅子上,嚣张地说道:“不是老子为难你,这是规矩。” 许一山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规矩?” 黄毛一看是他,不屑摇晃着手指头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狗?管你什么事?想活命,滚一边去。” 许一山不但没滚,反而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道:“你骂谁是野狗?” 黄毛一点也不惧怕,大声笑道:“谁叫,谁就是野狗。刚才是不是你叫了?”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一个人出声。大家都在看着许一山他们,谁也没说话。 “我看你是缺少管教了。”许一山冷冷说道:“给你们十秒钟,赶紧消失,否则,后果自负。” 黄毛夸张地笑起来,将头凑到许一山跟前狞笑道:“大哥,你是不知道洪山镇洪爷的厉害吧?实话告诉你,老子是洪爷的人。今天我也不想多事,你快滚吧。” 第57章 服不服 许一山不知道什么洪爷,也从没听人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听两小混混的口气,这个叫洪爷的人不是一般人啊。能让自己的马仔公然在农贸市场收保护费,这人背景究竟有多雄厚? 他好奇心顿起,问道:“哪个洪爷?” 小混混们又对视一眼道:“你连洪爷都不认识,真是瞎了狗眼了。念你不知道,我再次饶你一回,快滚。”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要是不滚呢?” “哪你就是自讨苦吃。” 春花嫂子赶紧将许一山拦开,苦笑道:“大兄弟。谢谢你。你赶紧走吧,这里没事,我会处理好。” 许一山笑道:“我倒要看看,洪爷是何方神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敢纵容人收保护费。难道没王法了?” 黄毛咬着牙说道:“在洪山镇,除了段书记,洪爷就是王法。怎么?不服是吗?” 黄毛说完,一把掀翻了桌子,又一脚将油锅踢翻。 滚烫的油洒落一地,吓得围观的人四散而逃。 两个人一齐动手,很快就快油条摊子掀了个底朝天。 春花嫂子哭喊着道:“你们别砸了呀,我走,还不行啊。” 黄毛道:“走也晚了,这个月的地摊费五百块,少一分也不行。想继续在这里摆摊,下个月交一千。” 许一山几次冲动得想要动手,但他强行忍住了。听到黄毛的狂嚣,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去抢。” “老子今天就抢了,怎么样吧?”黄毛瞪一眼许一山,鄙夷冷笑道:“野狗,想当英雄,动手啊。” “动就动啊。”许一山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已经扇上了黄毛的脸。 没等黄毛回过神来,他已经将他摔倒在地,踩着他的背说道:“起来啊。” 另一个见黄毛吃亏了,捞了一条板凳便砸过来。 许一山轻轻闪过,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微微一使劲,小混混便变了脸,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出气不得。 一动了手,围观的人更加多了,大呼小叫的喊,“起来啊,动手啊。” 春花嫂子急得哭起来,又来拦许一山,哀求道:“大兄弟,你快走啊。” 许一山冷笑道:“嫂子你放心,我今天要教训教训他们怎么做人。” 两个小混混在许一山面前几乎无招架之力,许一山只花了几分钟,便将两人踩在脚下,问他们道:“还欺辱人不?” 小混混吃了亏,一声不吭。 许一山下手重,他知道要拿不下他们,自己就要被他们拿下。到时,别说春花嫂子的油条摊子摆不了,自己也会跟着吃亏。 他很自信,在学校就是运动健将的他,这几年又在野外历练了七年。以他的身体素质和格斗的能力,对付这样的小混混,十个不在话下。 看着小混混老实了,许一山才松开脚道:“滚吧,我警告你们,下次再发现你们胆敢违法乱来,就不会有今天这么轻松了。” 两个小混混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地溜了。 四周响起一片掌声。 有人认得许一山,问他道:“你是新来的副镇长吗?前几天在街上敲锣的是你吧?” 许一山没说话,而是弯腰开始给春花嫂子收拾被掀翻的油条摊。 有人低声说道:“这个人就是新来的副镇长,叫许一山。听说虹桥就是他安排人炸的。这下好了,他打了洪爷的人,今后有热闹看了。” 许一山没理会四周的议论,他将桌子扶正,板凳摆好,又去将油锅放回藕煤炉子上,做完这一切,他对春花嫂子说道:“嫂子,我走了,以后有谁欺辱你,你直接来找我。” “你是许镇长?”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是,我是许一山。孙部长的事,你不必太着急,我会给老孙一个公正的说法。” 春花嫂子低声抽泣起来,“老孙跟我说过你。他说你是最有正义感的人。只是许镇长,以后少管我这样的闲事。老孙出事了,我活该被人欺辱。” “不,只要我许一山在,没人敢欺辱你。” 春花嫂子小声说道:“今天你得罪的人,会是祸。不过,这件事我会挑起来,不关你的事。” 许一山笑道:“嫂子,没事的。你一个妇道人家,还要给我一个男子汉挑担子吗?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只管摆摊做生意。我倒要看看,这个叫洪爷的人,本事能不能大过天。” 许一山在农贸街动手打了洪爷的人,消息迅速传开了。 小邝悄悄摸到许一山的房间,敲开门便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许哥,你是真英雄。” 许一山正愁着没人说话聊天,当即让小邝去买了啤酒花生米回来。 小邝是土生土长的洪山镇人,他父亲原来就是水管站的职工。小邝子承父业,接替父亲进入水管站工作,总算是有了一个铁饭碗。 小邝对洪山镇太熟悉了,洪山镇几条街,谁家有钱,谁家哭得像黄连,他能如数家珍。 洪爷本名叫洪荒,是洪山镇真正的大老板。 洪荒今年四十岁不到,早年在洪山镇开了一家游戏厅。后来欠了高利贷,被人追债躲去了外地十年。 回来后的洪荒摇身一变,成了大富翁。 他一口气卖下了半条街,名下有十几家公司,涉及房地产、百货、市场管理和当铺。 小邝说,在洪山镇,洪荒跺一脚,洪山镇就要晃三晃。 而且,小邝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镇委书记段焱华是洪荒的座上宾。两人惺惺相惜,是人尽皆知的一对好兄弟。 “许哥,你今天打了他的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可要小心一些。” 小邝提醒许一山,洪荒这人很阴毒,早几年有人欠了他的钱,他让人将欠钱人的脚筋挑断了,至今人家还坐着轮椅,生不如死。 小邝说到此处,神情愤怒道:“本来人家欠他一万块,说好两个月归还一万六,谁知等人来还钱的时候,他居然要人家五万。” “五万就五万吧,他加上什么这种手续费,那种出场费,一共要人家还十二万。” 许一山紧锁眉头道:“这是明摆着抢钱嘛。” “就是啊。后来人家凑足了十二万还了,他又提出利滚利,还要还他三万。欠钱的人一口气咽不下,拿了汽油去他家门口讨要说法,他却以别人危害他的安全为由,让底下的小弟将人抬去河边,硬生生挑断了人脚筋。” “那天,正好是我值班,我亲眼所见。”小邝摇摇头道:“这人,毒着呢。” 第58章 洪爷何许人也 许一山只花了一天的工夫,便将洪荒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洪荒今年38岁,属虎。 其父外号洪豆腐,三代都以做豆腐为生。 洪豆腐家里开了一家豆腐坊,洪荒为其独子。从小呵护有加,任其任性。 洪荒12岁那年,因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掀了音乐老师的裙子而被开除出校。洪豆腐带着他上门去道歉,希望老师念在他年幼无知,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没料到洪荒在道过谦后,笑嘻嘻地悄声对音乐老师说,“老师,你的裤儿太窄了。” 音乐老师当即羞得满面通红,打死也不肯原谅他。 从此,他便失了学。 15岁那年,洪荒找家里要钱,在洪山镇街上开了一家游戏机厅。引得全镇的孩子一放学就往他这里跑。 家长联名告状,镇里碍于民愤,强行关闭了他的游戏厅。 18岁那年,他又搞了一家网吧。把一镇的年轻人都逗引得心痒难熬。 也是他搞网吧开始,接触到了赌博。 当年,洪荒是洪山镇年轻人的偶像。他是第一个拥有自己小汽车的人,第一个在18岁就有女朋友的人。洪荒从小就体现出两大特点,第一贪财,第二好色。 但凡去他网吧玩的女孩子,只要长得漂亮,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 这样,他的网吧隔三差五便会有父母带着女儿去闹事。 可是,洪荒并不惧怕,他每次都会问女孩子,是不是她们自己主动的?如果是,他反而是受害者。 到后来,所有家里有女儿的家长,都将他的网吧视为禁地。一旦听说女儿去过网吧,便会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怒骂加上胖揍一顿。 家长们私下说,与其让这畜生祸害,不如自己打死,免得到时候伤心难过。 洪荒由此底气,缘于他身边有一群游手好闲的少年。洪荒有钱,常常带着他们吃吃喝喝,遇到有人找他借钱,他也从不小气,往往都是只要张口,必借无疑。 洪荒最赚钱的生意,是他在网吧里偷偷设了三台水果机。这种机器并非只为娱乐,而是实实在在的赌博工具。 当时,来他网吧打水果机的人,如过江之鲫。鼎盛时期,甚至要排队才能轮到。 当年的洪山镇,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镇长是谁,但没有人不知道洪荒是谁。 再后来某一天,洪荒突然从洪山镇消失不见了。据说是他欠了别人的一笔巨款。 债主是个比他更厉害的角色,小小的洪山镇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对方放出话来,如果洪荒在三天之内不将钱数凑满还上,洪豆腐就去洪河给儿子收尸。 或许是洪荒明白了厉害,生死攸关之际,他抛下网吧和女人,悄无声息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这一消失就是十年之久,等他再出现在洪山镇时,洪荒已经不是过去的稚嫩少年,而是一个成功大老板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在外面究竟发了多大的财。 反正,他手指上戴着的一枚鹅卵形的宝石戒指,据说价值在三十万以上。 重回洪山镇的洪荒,很快就将过去的一群兄弟收归了麾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农贸街占领了下来。 农贸街本来由镇里管着,有一个专门的部门负责,叫市场监督管理所。 所里的事就一个,负责收取摆摊设点的小商贩的租金。 固定摊位按月收,临时摊位按天收。 别小看这些摊位费,虽说一个摊位最少的时候只收取一两块钱,但每天累积起来,就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起初,市场内由管理所收,市场外由洪荒的小兄弟们收。 两边都嫌着对方碍眼,便找岔子打了一架。 洪荒人多,管理所哪是对手?这一架打下来,整个农贸街就变成了洪荒个人的领地了。原来管理所的人都来投奔了他。 镇里看不过去,约了洪荒谈话,洪荒一句话说得镇里哑口无言,他说,我洪荒可不图这些绳头小利,我是在给洪山镇的社会稳定作贡献。 洪荒这是在暗示洪山镇,在农贸街收钱的人,都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平常无事可做,一天到晚在街上无事生非,打架闹事。若是让他们有一个人管着,倒省了镇里许多烦心事。 事实上,洪荒在这一块做得还算过得去。起码洪山镇很少出现小混混扎堆打架的事。 镇里为了息事宁人,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谁料洪荒的人接手农贸街之后,摊位费一夜之间涨了十倍。商户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声吞气。 也有商户不愿交钱的,洪荒也不生气,更不会派人强行索取。而是想了一个办法,让商户们打落牙往肚里吞。 比如,农贸街有个杀猪的屠夫,杀了一辈子的猪,天天干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营生,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身的戾气,自然不会服洪荒翻倍的涨摊位费。 洪荒便让一群人,天天围着他的摊子,既不卖肉,也不说话。 有人守着屠夫摊子,卖肉的人看见他们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自然不会去买屠夫的肉。屠夫便只能看着自己的猪肉硬生生变坏发臭。 日子一长,屠夫受不了,只好乖乖了顺了规矩。 还有一家酒店,老板也是个有背景的人。听说了洪荒的规矩,很不以为然。 但是只要他的酒店开门,必定会有一帮人走进店里。每人占据一张桌子,叫了一碟花生米,一瓶啤酒,一坐就是一天。 有人说,洪荒此招,为沉默的暴力。 偏偏这些手段很有用,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抵抗他的这些沉默暴力。 许一山在弄清楚了这些往事之后,狐疑地问:“难道镇里不管?” 熟知内情的人便苦笑道:“怎么管?镇领导与他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许一山心里想,洪荒的这些做法,完全就是流氓作风。作为镇领导,他不能坐视不管。 就在许一山想着要怎么入手的时候,洪荒居然主动找上了门来。 第59章 赴宴 老孙的问题还在调查当中,看情形,一时三刻出不了结论。 段焱华以孙武违纪为由,安排纪检的人审查。 审查的内容已经不单纯是炸桥这件事,而是延伸到老孙在担任镇武装部长期间的所有问题。 许一山心里着急,老孙一天没解除双规,他便一天寝食难安。 炸桥的开关确实是老孙摁的,当时老孙以他是专业人士为由,拒绝许一山亲自去按开关起爆。 许一山深知老孙的用意,他担心段焱华以此为由,将许一山逐出洪山镇。在老孙看来,许一山是洪山镇未来的希望,因为他明确说过,他还没从其他人身上看到许一山身上所具有的凛然正气。 老孙与许一山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如果不是许一山来洪山镇任职,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没认识的可能。 但老孙坚定自己的眼光,他曾私下对人说,洪山镇要想有个正气凛然的社会环境,许一山是目前唯一的人选。 许一山找过段焱华,想将炸桥的事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来。 但一开口,段焱华便严肃地提醒他,作为一名干部,绝对不能在组织面前说假话。 段焱华还暗示他,当领导的人,一定要有领导的胸怀与气质,不要与社会上的小混混扯在一起,更不要动手打架。 因为,许一山身为副镇长,从某一角度来说,他代表的是镇政府的形象。 许一山心里明白,段焱华是在暗示他与小混混在农贸街打架的事。他故作轻松的说,“书记,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以后我坚决改。” 段焱华摆摆手道:“也不是叫你改,身为干部,遇见邪恶势力,当然要挺身而出。只不过要讲究方式方法。动不动就与人动手,这样会被人说我们作风粗暴。” 许一山咧开嘴笑。段焱华现在似乎很给他面子,除了没安排他具体工作,其他都还好。 许一山心里明白,这与陈勇有很大的关系。 他是陈勇的女婿,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陈勇是县委办主任,级别虽然没有段焱华县常委那么高,但手里的实权却有目共睹。 县委办主任是书记的大管家,县里大小事务基本都要经过他的手。 换句话说,陈勇是能在黄山面前说得了话的人。 与段焱华谈过话没多久,有人找上门来,请他去洪山大酒店喝酒吃饭。 许一山本来不想去,一听是洪荒请他,便动了心,心里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倒要看看,这个洪荒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洪山酒楼是洪山镇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坐落在镇中心。 酒楼是一栋八层楼高的物业。一二楼是酒楼,三楼是洗脚按摩的地方。三楼以上,是宾馆。 酒楼是一个老板私人所有,外界传言,并不完全归属他一个人,而有其他股东。其中,洪荒就是股东之一。 许一山刚到酒楼门口,便看见一个将头发梳得油光逞亮的人迎了上来。 他双手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刻意摇晃了几下,无限崇拜地笑道:“许镇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许一山端详着他,发现他三十多岁,显然四十岁不到。 他穿着一套很得体的西服,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一双皮鞋,几乎能照得出人影子。 他皮肤很白,似乎没有血色。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深邃,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鼻子很大,嘴唇却很薄,一张嘴,便能看到一口整齐的牙齿。 “我是洪荒。”他自我介绍道:“许镇长,请。” 许一山微微颔首,笑道:“大老板有请,我怎敢不来。请。” 两人上了楼,许一山在前,洪荒贴身伴着他,将他引进一间豪华的包厢里。 洪荒微笑道:“这里,通常只接待县以上的领导。许镇长,你是第一个进这个包厢的镇领导。” 许一山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道:“洪老板,这与我身份不符啊,我还是去其他房间好。” 洪荒大笑道:“许镇长,你可千万别跟兄弟我客气。来了洪山镇,就是回了家。在家里,你想怎么样都行。有兄弟我在背后给你撑腰,洪山镇就是你的我的。”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洪老板,洪山镇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而是广大老百姓的。” 洪荒赶紧陪着笑脸道:“是是,许镇长说话就是高屋建瓴,有水平。” 包厢很大,四周金碧辉煌。 头上吊着的一盏水晶吊灯,光彩四射,将房间映衬得无比奢华。 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字。许一山扫了一眼,不觉心里一动。 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落款却是“黄山”。 看许一山在看字,洪荒凑过来说道:“这是领导亲自题的字,虚怀如谷,意思就是做人一定要有胸怀,像山谷一样深远。” 许一山展颜一笑道:“好字。” 洪荒小声问:“许镇长懂书法?看来是内行啊。你是文化人,不像我们,大字认不了一箩筐。说实在话,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读书人。哪天许镇长有空,我请你去寒舍帮我鉴别一下字画。那可是我花高价买来的宝贝。” 许一山哪里懂什么书法?他只有一个想法,字写得好不好,首先要看舒不舒服。若是看得舒服,就是好字。 字要好看,首先得站得稳。很多人自诩为书法家,殊不知写的字连站都站不住,怎么能算是书法? 书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瑰宝,字好,端庄大气,行云流水。字不好,歪歪斜斜,字不正,写字之人怎么能正? 黄山的这幅字,最多只能算写字,算不得书法。 洪荒指着字笑道:“这幅字,价值十万块。” 许一山哦了一声,洪荒说的十万块可能不虚。毕竟,黄山贵为茅山县一把手,他写的字,怎么能便宜得了?何况,从题跋上看,这幅字是专为洪山酒楼写的,其义不言而喻。 包厢里除了他们,再没见其他人。 许一山狐疑地问:“洪老板,就我们两个?” 洪荒连连点头道:“今天的宴席,专为你一个人,怎么还能有其他人在?许镇长,若不嫌弃,请上座。” 许一山笑了笑,道:“洪老板是真客气。” 洪荒摇摇头,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叹道:“我今天为你设宴,不为别的,就是感谢你救了洪山镇啊。没有你,今天的洪山镇可能就毁在这次大洪水里了。” 许一山笑道:“那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不,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洪荒压低声道:“就说段书记,未必有你的功劳大。” 许一山连忙说道:“洪老板啊,你有个常识性的错误啊,我也是在段书记的领导之下啊。” 洪荒笑了笑道:“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是谁就是谁。我可不喜欢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做派。段书记是个好领导,但未必是个好兄弟。” 第6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一山很反感在背后议论人。 他刹住话题说道:“洪老板,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谈,就吃饭喝酒怎么样?” 洪荒爽快答应道:“好,就吃饭喝酒。” 他喊了服务员上菜,自己带了一瓶酒来,拿给许一山看,解释道:“五十年茅台,好酒。” 许一山笑道:“这么好的酒喝了可惜了。” 洪荒大笑道:“酒酿出来,就是给人喝的。没什么可惜不可惜。只要许镇长喜欢,等下我让人给你送一箱过去。”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谢谢,我这个人喝酒不行。” 洪荒道:“许镇长,我们男人不能说不行。酒是什么?就是穿肠而过的毒药。偏偏人都喜欢。这或许就是人的劣根性,你说是不?” 许一山没料到洪荒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不觉心里一动。 菜还未上桌,洪荒又去拿了一个报纸包着的纸包出来,轻轻推到许一山面前说道:“许镇长,这是感谢你救了洪山镇的一点心意,你务必得收下。要不,我的心可不安啊。俗话说,英雄流了血,我们做老百姓的,不能再让英雄流泪啊。” 洪荒将许一山只身潜入水底堵住耗子洞管涌的事说了出来,赞叹道:“许镇长,你的英雄之举,是我学习的榜样。从今以后,我洪荒会将你当作人生的坐标,楷模。” 许一山笑笑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说完,眼睛看着纸包问:“钱?” 洪荒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我只是表达我个人的感谢敬佩之意。许镇长不要误会。” 许一山补了一句:“多少?” 洪荒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十万。若是许镇长觉得太寒酸,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许一山赞道:“洪老板大气。” 一边说着,一边将纸包往回推,道:“这个就算了,十万也好,百万也罢,我许一山可不能拿这笔钱。” 洪荒急道:“许镇长,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对啊,我怎么可以接受你个人的心意啊。就算我做了一点事,也不是为了哪一个人,而是全镇的老百姓啊。” 洪荒尴尬地笑,低声说道:“许镇长,你就收下我的这点心意吧。要不,我良心过不去啊。虽说你眼里都是老百姓,我就是老百姓当中的一个嘛。” 许一山摇摇头道:“洪老板,我再说一遍,你若不收回去,这酒我也不喝了。” 洪荒这才讪讪地将纸包收起来,小声说道:“以后许镇长有什么指示,尽管开口。我洪荒别的忙帮不上,出点钱还是有办法的。”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有钱就是好啊,有钱就可以任性啊。不过,洪老板,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不隐瞒想法了。有个事,还得麻烦你一下,我们镇里有个老孙,武装部长,你该认识吧?” “老孙我熟啊。”洪荒夸张地问道:“老孙怎么了?” “他怎么不用担心,问题是他老婆在农贸街摆了一个炸油条的小摊子,养家糊口。以后你多多关照她一下,比我接受你的感谢要好很多。” “没问题。”洪荒当场表态道:“以后,老孙家的油条摊,就是我洪荒的早餐摊。” 许一山笑笑道:“那倒不必,她一个炸油条的,你怎么能吃的习惯。” 洪荒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爽快说道:“兄弟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洪荒就是脱层皮也能办好。” 他突然改口称呼他为“兄弟”,这让许一山多少感觉到了怪异。 许一山的兄弟很多,比如无修老和尚,会龟息功的老龟,都与他称兄道弟过。 特别是无修老和尚,在与他喝过一次桂花酿后,主动邀请他结拜为兄弟。 当时许一山又惊又喜,无修老和尚算得上是世外高人,能认他做兄弟,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至于老龟,许一山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本意是想做他的义子,为他奉老归山的。但老龟坚决不肯降低他的辈分,非要与他结成兄弟。老龟说,兄弟也能奉老归山。 但洪荒叫他兄弟,他感觉很不自在。 菜上了桌,都是精品菜肴。 许一山看着丰盛无比的菜肴,突然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这些菜,很多他从没听说过,更别提吃了。 其中有道熊掌炖乌龟,肥厚的熊掌完全没动过刀,完整地被一群乌龟肉包围在中间。他看着熊掌,心里猛然想道,当初熊被砍下手掌时,该有多痛苦。 洪荒指着熊掌道:“兄弟,这道菜可是专为你做的,材料来得不容易,你一定要尝尝。不瞒你说,为了做这道菜,我特地让人去广东请了五星级的大厨师。” 许一山不忍心动筷子,倒不是他嫌弃,而是他想起被砍下手掌的熊的痛苦模样,心里就会莫名其妙的难受。 洪荒不停地劝酒劝菜,似乎想将许一山灌醉。 他不会知道,许一山身体有解酒酶,别说酒,就是将他泡在酒精里,未必能醉倒他。 突然,洪荒问他道:“许镇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黄大岭的人?” 许一山心里一动,反问他道:“洪老板有事?” 洪荒喝了一口酒道:“听说,他想拿下河东岸的一块地,那可是风水宝地啊。” 许一山笑道:“你也可以拿啊。” 洪荒摇摇头,“我若是能拿到,就是老天爷开眼了。兄弟,这个黄大岭的背景很有来头,他爹就是我们茅山县的书记。你说,我能与他抢吗?” 许一山沉吟道:“土地现在是商品。商品就有一个流通竞价的过程,只要公平竞争,谁都可以拿啊,价高者得嘛。” “说得好。”洪荒赞道:“我就说嘛,兄弟你的眼光格局就是不一样。只要公平合理,谁都可以竞争的嘛。遗憾的是,现在有人说,这块地不进入挂竞拍程序。” “你说的是段书记?” 洪荒笑了笑道:“在洪山镇,能说得了话的,除了他,可能再无第二人。” “你与段书记不熟?” 洪荒摇摇头道:“不是,我们熟,而且也是兄弟。但是,比起黄大岭来,我与他的关系又差了一个层次。不过,现在有兄弟你,我就不担心了。只要我能拿到这块地,兄弟你后半辈子就够了。” 许一山大笑道:“好啊,我的下半辈子就交给你了啊。” 第61章 赔偿 大洪水过后半个月,孙武的审查结论终于出台。 陈勇将许一山叫到跟前,将还未公布的结论透露给他,叮嘱他一定要服从组织结论。 许一山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不同意这个结论。” 陈勇瞪他一眼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一山,做事得有脑筋。洪山镇出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 “如果非要人来承担责任,这个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老孙。”许一山认真说道:“首先,炸桥是我提出来,炸药也是我找县局要的。再说,当时我是洪山镇抗洪总指挥。所以,这件事的后果,只能由我承担。” 陈勇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这是事实。” “什么叫事实?这还是事实吗?”许一山抱怨说道:“这根本就是罔顾事实。” 陈勇脸色一沉,“住嘴。”他叱道:“这是组织的结论,岂能由你反对?一山,你听我这句话,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等处分文件下来,你就回县里去,我已经给老段说了,放你几天的假,准备准备一下婚礼吧。” 许一山没敢继续顶嘴了。陈勇是县里安排下来的调查组组长,对孙武的最后结论,他有绝对的发言权。 如果许一山不承认结论,就是不承认陈勇。 在调查结论里,洪山镇大洪水取得完美胜利,功劳归功于段焱华领导有方。 虹桥被炸,是非常严重的损失。当事人孙武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擅自炸桥泄洪,虽对抗洪有一定作用,但过大于功。建议对孙武采取撤职的处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陈勇轻轻叹道:“如果你在揪着不放,可能会发生最坏的结果。比如,处理结果会加重。你考虑过没有?” 许一山心里憋得难受,可是他明白,自己再怎么为孙武抱屈,也无法改变结果。 孙武只是被撤职,没有开除,更没把此案定性为刑事责任,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许一山明白,这是陈勇争取过来的,若是依段焱华的想法,孙武在这件事后,可能再无出头之日。 “现在,只是撤了职。”陈勇看一眼许一山道:“你若有想法,也给我保留。” 许一山无可奈何点头。 洪水没上西岸,却进了东岸黄金小区。受了灾的黄金小区来了人,要求镇里赔偿他们的损失。 段焱华直接将人安排去找许一山,要求许一山按照有关规定妥善处理。 许一山心里来气,冲着黄金小区物业管理经理吼道:“你们受灾,难道是镇里的责任?” 经理笑嘻嘻地说道:“当然与镇里有关系。镇里防灾救灾,应该一视同仁。你们西岸加固提高防洪堤,为什么我们东岸你们不管?” 一句话堵得许一山无言可对。 当初为防止洪水漫堤,镇里在防洪堤上准备了大量的砂石袋子。孙武就是负责这项工作的具体责任人。 当时,孙武要求黄金小区一起配合抗洪,但被黄金小区拒绝。 他们认为,黄金小区地势高,不会有洪水进入小区。而且作为洪山镇顶级小区,他们自己有防洪的措施和方案,不想与洪山镇扯在一起。 孙武问过许一山意见,许一山当时表态说,“既然他们自己有能力防洪抗灾,倒给我省出来大量人力物力了。” 没想到洪水一来时,黄金小区措手不及,大洪水直接灌进了小区,漫上了三楼。 黄金小区占地面积大,十二栋住宅楼,洪水过水面积达一万多平方米。直接受灾户四十多户。 现在受灾户在找黄金小区要个说法,黄金小区便来镇里,要求镇里给个说法。 许一山哭笑不得,眼见着黄金小区的人似乎不拿到满意结果不走的局面,他换了一个口吻说道:“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得先请示。” “还请示个毛线。”黄金小区经理不屑地冷笑道:“反正你们必须赔我们的损失。迟赔不如早赔。” 他拿出一份受灾损失清单给许一山看,条条明细,清楚明白。 本次受灾损失价值在千万元以上,洪山镇因为抗洪救灾的厚此薄彼,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换句话说,这笔损失要由洪山镇来赔。 许一山将清单扔在一边说道:“你们想得真美啊,这样的主意,亏你们想得出来。” 经理一点也不生气,将头凑过来说道:“许镇长你说不赔就不赔了吗?既然我们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那么,就让受灾居民来镇里要个说法吧。” 他的言外之意太明显不过,无非就是鼓动群众来镇里闹事。 许一山一点也不惧怕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他咬着牙道:“行,谁愿意来要说法,我给他一个说法。” 天灾是不可抗拒的力量,即便在保险条款里,天灾造成的损失也大多不在理赔项目里。 黄金小区以洪山镇在抗洪时没一碗水端平,这完全是无理取闹。 如果黄金小区的背后不是黄大岭,估计段焱华不会将人往他许一山这边送。 黄金小区经理离开后,许一山迫不及待去段焱华办公室汇报。 在走廊上遇到镇长刘文,许一山站住脚道:“刘镇长,我想问问,过去受灾群众的损失,都是镇里负责赔偿吗?” 刘文一愣,哑然失笑,“许镇长,你想多了吧?镇里凭什么赔?再说,这能赔得起吗?” 许一山便笑了起来,举着手里的损失清单道:“这个黄金小区的人今天来镇里,要求镇里赔偿他们的损失,你说,这还有道理可讲吗?” 刘文脸色突然一变,支吾着道:“这个嘛,另当别论。许镇长,我还有点事,失陪。” 刘文匆匆离开,似乎有难言之隐。 许一山没多想,去了段焱华办公室,敲门进去。 段焱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他:“处理好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书记,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啊?黄金小区这完全是无理取闹嘛,他们有损失,怎么能由我们镇里赔偿呢?” 段焱华哦了一声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许一山想了想说:“他们说,我们抗洪措施没一碗水端平。” 段焱华突然笑了,道:“端不端平,他们说了能算?小许,这件事你全权负责处理好,一定要照顾好企业的情绪,又不能让镇里有损失,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许一山愣住了,怎么照顾企业情绪? 黄金小区是洪山镇引资进来的地产企业,投资规模巨大,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让洪山镇的外部形象发生了根本性的改观。 雄踞在洪河东岸的黄金小区,甚至比茅山县城任何一个楼盘都要显得雄伟阔气。 段焱华已经定了性,不能得罪黄金小区,又不能有损失,这就真的难住了许一山。 第62章 想发财的老孙 孙武处理结论终于公布落地,由县纪委发出的文件,摆在许一山的面前。 晚上,许一山提了两瓶好酒,去农贸街找老孙喝酒。 孙武被撤职,无官一身轻。看到许一山来了,打着哈哈笑道:“许镇长大驾光临,寒舍生辉啊。” 许一山将他家的房子打量了一眼,感觉太过寒酸了,便问他道:“镇里不是有家属楼吗?你怎么不住?” 孙武笑呵呵地说道:“许镇长啊,你以为谁想住就能住上吗?没有姓段的点头,哪怕房子空着也不会给我住啊。” 孙武是最常见的半边户。所谓半边户,就是夫妻双方一方是吃皇粮的,一方是无职业的家庭。 出现半边户最多的家庭,都是部队转业或者退役的家庭。 孙武早年在部队干,最高做过工程兵副营长的职务。本来再干上一年,拿到正营职就可以家属随军了。可惜在最后关头遇到裁军。 他老婆春花嫂子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温柔体贴,吃苦耐劳。 当年孙武还在部队上时,一家子人全部是春花嫂子照顾。 孙武爹娘的养老送终,他自己生儿育女,全部是春花嫂子一手操办的。因此尽管她始终都是农民身份,但孙武从来就没嫌弃过她。 他们结婚时,孙武还只是一个副排长。 是孙武父母看中了春花嫂子的贤惠,坚决要求儿子娶她为妻。孙武是个孝子,虽然认为春花与自己不配,但还是遵从了父母之命。 事后证明,父母的眼光是对的。他能心无旁骛在部队工作,完全取决于家里有一个贤惠的贤内助。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给他增加任何负担。 孙武专业回地方后,上面安排他担任洪山镇武装部长,这一干,就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里,他从没挪过窝。眼见着与他一道回来的战友,有的已经当上了局长,甚至坐到了更高位子,他常常抱怨自己上面没有人,只能呆在洪山镇。 春花嫂子反而安慰他,当官做员,都是老天爷安排的。老天爷只安排你吃五斗米,多吃一口都不行。 她甚至很满意现在的现状。在将孙武父母顺利送上山之后,她带着一队儿女随着丈夫来到洪山镇。 一家人要吃要喝,孙武的工资仅仅只能满足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春花嫂子便在农贸街摆了一个炸油条的摊子,赚钱补贴家用。 春花嫂子心灵手巧,她炸的油条,洪山镇无人能出其右。 不仅色泽金黄,而且酥软可口。 加上她做事很认真,卫生更是别的早餐摊不敢比的,因此生意很不错。有时候,她赚的钱甚至超过孙武的工资。 孙武住的房子是租的,两间暗黑的小屋。 墙上有地方渗出水来,将墙面浸湿一大片,形成令人不忍卒视的各种图案。 许一山第一感觉是阴冷,潮湿。这样的地方住久了,容易得风湿病。 “即使要租,也该租个好点的房子住。”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孙,你这是何苦?” 老孙笑了笑道:“有地方住就行了。孩子们都大了,用钱的地方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总不能委屈自己吧?” “不委屈啊。”老孙笑眯眯道:“我老家,还是茅屋顶呢。” 春花嫂子弄了几个小菜,安排他们喝酒。 她感激地说道:“许镇长,谢谢你啊,老孙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他该知足了。” 孙武放出来后,全镇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得知他被撤了职,他过去手底下的民兵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无职无权的孙武,成了真正的平头百姓了。 许一山抱歉道:“老孙,是我害了你。” 孙武双眼一瞪道:“许镇长,你说什么话?怎么是你害了我?炸桥这件事,你能干吗?这是非常专业的业务,炸药可不是好玩的。” 调查组调查孙武炸桥一案,孙武将全部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从搬炸药到安装,以及最后的起爆,孙武都没提过许一山的名字。 就如孙武说的那样,他确实是在有意识地保护许一山。在他看来,保护许一山就是保护了希望。有许一山在的洪山镇,总有一天会拨开乌云见青天。 孙武被撤职,但工资待遇没变。这不算赶尽杀绝。 “现在更好啊,有钱拿,还不用上班。”孙武笑眯眯道:“别人想求,还求不来这种好事啊。这不,因祸得福了嘛。” 许一山心里有些难受,孙武的话,明显是在自我安慰。 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抱负还没来得及实现,就黯然退下历史舞台,换谁,心里都不好过。 春花嫂子忙完了后,也过来坐在小桌子边陪许一山闲话。 听她说,自从许一山在农贸街动手教训了黄毛后,现在的黄毛看到她的摊子都会远远绕开。 让她更惊喜的是,现在每天早上都会有人来定两百根油条,外加一大桶豆浆。 光是这笔收入,春花嫂子就心满意足了。毕竟过去最多的一天,她也才卖两百根油条。 许一山狐疑地问:“谁来定的?” 春花嫂子想了想说:“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很斯文,说话也很好听,客气。” 孙武闻言,盯着自己的老婆看,逗着她道:“不会是有人看上你了吧?洪山镇屁大的地方,谁家每天吃两百根油条,还每天吃?” 春花嫂子脸一红,骂道:“老没正经的货,我都是老太婆了,谁看上我啊。” 孙武嘿嘿地笑,转过头对许一山笑道:“你还别说,当年我老婆可不亚于你的陈晓琪,她是最美县花,我老婆至少也是最美村花呢。” 春花嫂子羞得脸像一块红布,起身要去扭老孙的嘴,轻轻叱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了你一辈子,这辈子算是掉到苦瓜兜上了。” 老孙苦笑道:“婆娘,你别急,我孙武这辈子当不了大官,不能说赚不了大钱。我有个想法,正好许镇长在,我想问问你,你看可行不可行?” 孙武想办一家民营爆破公司。 茅山县山多,山多石头就多。有人看中了山上的石头,最适合做城里的道板砖,于是蜂拥而至上山采石。 采石,就得爆破。 炸药属特种行业,管理极为严格。即便取得了采石证,未必能办下来爆破资格。这样,就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办一家民用爆破公司,应该大有作为。 许一山没敢表态,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没把握能帮到老孙。 但看到老孙一脸期望的神色,便硬着头皮说道:“这是好事,正符合你的专长。我帮你问问,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第63章 白玉主动示好 孙武的乐观,让许一山的心安定了许多。 尽管他知道老孙是刻意装出来的轻松,但他现在又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呢? 老孙想办一家民用爆破公司,想法是不错。但是,他头上毕竟还顶着公职人员的帽子。依据相关规定,他是不能办公司的啊。 或许老孙是在故意哄老婆开心。许一山想。 然而,很快就让许一山开始进退两难起来。 老孙居然给镇里递了辞职书。 孙武过去归属县武装部,人事关系是双重管理。撤职后,他的人事关系才归属地方。 段焱华在接到辞职书后,很快就批了“同意”二字。 辞了职的孙武,大摇大摆来到许一山的办公室,一推开门便喊:“许老弟,俺老孙来了。” 听说孙武辞职,许一山大吃了一惊。赶紧去关了门,小声埋怨他道:“老孙,你这么大年龄了,做事还那么冲动。你辞职了,家里就少了一笔收入,难道你真想靠油条摊子养活一家人啊?” 老孙笑嘻嘻地说道:“许老弟,我拿那点钱,还要看别人脸色。老哥再怎么也还是上过刀山火海的人,能咽得下这口气吗?不瞒你说,我辞了职,腰杆子都要比过去硬了许多。” 许一山叹道:“老孙,你现在是感受不出来。你就没想过,辞职了,以后的待遇都没有了,老了怎么办?” 孙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许老弟,看不出你比一个老年人还稳重啊。没了待遇和退休工资,我就不活了?那么多农民,他们有退休工资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总觉得,你这事办得冲动了些。” 孙武辞职,给了许一山沉重的压力。 他辞职就是为了办爆破公司,可是要想取得营业执照,谈何容易! 恰好五一放假,镇里值班领导名单上没有许一山的名字。这就预示着许一山至少有七天的休息时间。 白玉问他这七天有什么打算?是去旅游,还是学习充电? 许一山想起陈勇说的话,明白这次值班领导没自己名字,可能是陈勇给段焱华打了招呼的结果。便对白玉说:“我回县里去准备一下新房。” “准备结婚了?”白玉惊喜地问。 “结什么婚啊?我们都登记过了,法律上的夫妻。” 白玉含笑不语,过一会笑他道:“许镇长,你与陈主任登记了,你尝过结婚的滋味了吗?” “什么滋味?”许一山狐疑地问。 白玉妩媚一笑道:“结婚有结婚的滋味,这种滋味,可是人间最美妙的滋味。你不会说,你还没尝过吧?”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白玉说的,不就是洞房花烛吗? 他尴尬地笑了,却不甘心在一个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怎么没尝过?尝过了。” 白玉逗着他道:“味道好不?” 许一山没敢吱声。他怎么知道好不好啊。 要说人生遗憾,许一山最大的遗憾就是这辈子还没沾过女人。 要说现在的大学生,没在学校谈一场恋爱,鬼都不信。偏偏许一山读了四年大学,还真做出了连鬼都不信的事出来。 许一山不谈恋爱,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感情一旦投进去了,就很难收得回来。 他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特别在爱情方面,他始终坚持从一而终的思想。 许一山认为,大学爱情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随着毕业、就业、地域、经济条件的限制,许多当年的山盟海誓会变成一缕青烟飞走。 与其到时候为爱生不如死,不如收起这门心,把精力全放在学习上去。 事实上,许一山还真做到了。他在四年里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就读各类书。虽然也有女同学主动对他示好,甚至悄悄对他表白,但他坚持初心,不为所动。 没谈过恋爱,自然不懂得男女之间那种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在宿舍听同学谈起对女孩身体的感觉,许一山往往都会装作置若罔闻。其实内心一样波涛汹涌。 白玉看他脸红,愈发娇媚起来,压低声戏弄着他道:“要不要我教你?” 许一山吓了一跳,愣愣看着她问:“怎么教?” 白玉抿嘴一笑道:“你想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比如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啊,怎么让女孩子欲罢不休啊,反正很多很多。” 白玉说得无比自然,而许一山却感觉有点听不下去。 她的语言与形态,无不流露出一种女人对男人的渴望。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息,许一山断然拒绝道:“我不用学。” 白玉浅浅一笑道:“是啊,陈晓琪也会教你。” 许一山正色道:“白主任,以后我们聊天,这类话别说了,万一被人听到了,影响不好。” 白玉惊异地看着他,失望地摇摇头,“你怕我坏了你的名声?” “不,我怕我坏了你的名声。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这种事无论对错,伤害最多的都是女性。” 白玉微笑道:“也行,不过,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什么白主任,听着不舒服。你直接叫我玉姐吧。刚好我一直想要个小弟,不如你做我的弟弟。” 与白玉聊了一次话后,许一山心里警惕起来。 来洪山镇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多少听了一些关于白玉的故事。 小邝是个洪山通。他对许一山了解洪山镇的帮助很多。 以小邝自己的说法,洪山镇的事,大到镇里干部升迁,小到谁家夫妻吵架,他都了若指掌。 在小邝的嘴里,洪山就是一部精彩的大片,每天都在演绎各种各样精彩的节目。 比如白玉,小邝就特地说过,白主任人漂亮,但惹不得。 小邝没继续深入说为什么惹不得,只是暗示了一个细节,但凡惹了白主任的人,都会没好下场。 小邝说,收拾惹白玉的人,就是段焱华。 小邝说了一段往事。镇里有个小小的暴发户,可能觉得自己赚了几个钱,不认识自己是谁了。在遇到白玉后,便天天往镇妇联跑。 他伺候白玉鞍前马后,随叫随到。白玉也乐得有这样一个人听自己使唤,每天早上来镇里上班,都唤小暴发户开车从黄金小区接送。 白玉老公在国外,去了几年没回来,据说没打算回来了。但两个人还没离婚,一直维持着这段不死不活的婚姻。 白玉又是个喜欢说笑的女人,开玩笑也从不生气。这样就让很多男人想入非非。小暴发户就是其中一个。 当然,小暴发户最终落得人财两空的结局。幕后的操手,据说就是段焱华。 如今,小暴发户什么也不是了,车没了,房没了,钱更没了。成了洪山街上人人厌弃的小混混。 小邝总结说,总之最不能惹的女人,就是镇妇联主任白玉。 第64章 我是你娶不起的女人 五一假当天,许一山兴冲冲坐车回了县城。 他直接去陈晓琪家里找她,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门开后,曾臻看到他站在门口,热情请他进屋。 许一山站在门口没进去,小声问曾臻:“晓琪在家没?我想今天陪她一起去新房看看。” 曾臻目光慌乱,掩饰着说道:“晓琪出去旅游去了,没与你说吗?” “旅游?”许一山一头雾水,这几天他一直没与陈晓琪联系,就是想突然跑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都说久别胜新婚,尽管两人还没实际性的过过夫妻生活。但在许一山的心里,陈晓琪已经是属于自己真实可靠的老婆。 “她与谁一起去旅游了?”许一山失望地问。 “具体与谁一道去,我也不是很清楚。”曾臻微笑道:“你们年轻人,趁着假日出去走走是应该的。小许,这件事上你没尽到责任啊,你应该主动找晓琪,问她想要什么嘛。” 这话听起来就是责备,许一山的心情瞬间变得很不好。 既然陈晓琪不在家,他留在她家就没必要。 告辞出来后,他一个电话打给老董,问他在干什么。 老董一脸委屈地叹道:“我能干什么?在家相妻教子啊。老许,你在哪?” 许一山嘿嘿笑道:“胡汉三又回来了。” 老董笑嘻嘻地说道:“回来了啊,我得给你许大镇长接风洗尘才对。你等等我啊。” 他似乎在与老婆说话,许一山清晰听到老董老婆在电话里叮嘱他,“少喝酒,多吃菜,别说话。” 老董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在许一山面前。 两个人一见面,免不了寒暄一顿。 过去,两人一个办公室,一段时间里,老董还跟着许一山去野外搞勘查。后来老董实在是忍受不了野外艰苦的生活条件,借故身体有重大疾病而不肯再出去。 许一山来水利局上班伊始,就认识了老董。 老董比许一山大几岁,结婚生子了。是个典型的混机关的货。以他自己的说法,对生活没太多追求了,无非就是酒色财气。 但家里母老虎管得严,酒还能喝一点,色是绝对不敢沾边的。至于财和气,没财哪来气? 男人那点心思,只要脱离了管束的目光,便会生出幺蛾子。 果然,一见面,老董便提出来叫上人一起玩。 许一山笑着问:“叫谁?” 老董想也没想就说道:“上次在KTV的两个姑娘,人家对你的印象非常好,要不,还是叫她们出来吧。”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也行,反正没事干,人多聚一起热闹。” 陈晓琪出去旅游不在家,他就没了去看新房的心情了。 新房是曾臻送的,叮嘱他不能让陈晓琪知道。这样很许一山很感动,悄悄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对两位老人好。毕竟人家从来没嫌弃过他,还悄悄帮助他。 许一山自己也清楚,以陈晓琪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她得不到? 不光说她漂亮,陈晓琪家底子就雄厚得可怕。 在茅山县官场混了大半辈子的陈勇,别的不怎么样,但在人脉这一块,几乎无人能敌。 偏偏陈勇业余时间喜欢做生意赚钱。他又是公职人员,明令禁止不能做生意。陈勇便想了一个办法,从老家将自己的侄子叫了过来,代替他出面做生意。 明白人都知道他侄儿背后是他,因此陈勇这些年投资做生意,从没失败过。至于到底赚了多少钱,永远都是一个谜。 要貌有貌,要钱有钱,陈晓琪一直就是茅山县男人心中的偶像。谁都知道,谁得到了陈晓琪的垂青,谁就能人财两得。 偏偏陈晓琪突然找上了许一山,而且在许一山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在民政局登记结婚。 至今,许一山还一直认为是自己在做梦。他有好几次掐自己胳膊,确定痛,才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董打了两个电话,满脸带笑对许一山说:“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许一山笑道:“今天五一假,什么景点都是人满为患。” 老董笑嘻嘻道:“你以为好玩的地方就是景点啊?再说,真正好地方是不对外开放的。” 没多久,上次见过面的欧阳玉和陈燕便先后到来了。 陈燕大方地与许一山打着招呼,问他上次洪山镇大洪水时究竟有没有死人?外面传说,大洪水时,洪山镇至少死了十几个人。 许一山气恼道:“全是胡说八道,如果死了人,还会有今天的太平啊?” 欧阳玉笑眯眯道:“就算死了人,你们也会捂着,不让我们老百姓知道的。” 许一山不想解释,他首先敢肯定,这次洪山大洪水确定无人伤亡。前提是在洪水来临时,他已经将群众全部疏散撤离了。 一座镇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哪有人死? 至于无修水库垮坝有没有死人,他到目前还没接到准确消息。 老董有车,四个人上了他的车。老董回过头对坐在后排的两个姑娘说道:“今天带你们去玩一个心跳。” 陈燕笑道:“老董,你不怕嫂子扯你耳朵?” 老董哼了一声道:“她敢?男人在外,这点自由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她敢胡来,老子休了她。” 陈燕推一把欧阳玉道:“老董,你敢休了嫂子,我就让小玉嫁给你。人家黄花大闺女,还不乐死你。” 老董道:“你为什么不嫁我?” 陈燕抿嘴一笑道:“我是你娶不起的女人。” 老董去的是一个山庄,一个他朋友建在风景秀丽的地方的小别墅。 老董事先已经与人联系好了,因此人一到,便被迎进去喝茶。 山庄建得很有创意,靠山而居,门前是一条蜿蜒的小溪。 老董朋友将小溪两头拦住,里面放养了很多锦鲤,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陈燕一下车就被满溪的锦鲤吸引住了,蹲在溪边流连难返。 老董看着陈燕的背影对许一山说道:“这女孩子不错,有意思。” 许一山闻言,警告他道:“老董,你可是有妇之夫,千万别打人主意。” 老董笑道:“行,我不打,让你打,可以了吧?” 许一山笑道:“我不打,我有陈晓琪就足够了。” 老董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一口一个陈晓琪,陈晓琪在哪?人家出去旅游,你怎么不去?” 许一山笑道:“我不去,旅游劳心劳力的,不如呆在家里。比如今天陪你来玩,这不香吗?” 老董摇着头道:“怕是人家不想你跟着一起去吧?” 第65章 一物降一物 许一山听老董这样说,顿时急了,道:“老董,你有个坏毛病,嫉妒我是不?” 老董哼了一声,“我嫉妒你个屁。” 老董说出这番话,必定有潜台词。许一山心里不舒服,话就少了许多。 老董的弦外之音,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陈晓琪与谁一道出去旅游了?想起曾臻看到他时露出的慌乱神情,许一山心里顿时憋闷了许多。 老董朋友是个开矿的,赚了很多钱。如今收手了,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修了一座别墅修心养性。 这地方非邀请不得入内,如果没有老董,许一山是没机会进来山庄一探究竟的。 中午的饭很丰盛,老董朋友带着小娇妻亲自作陪。 听说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老董朋友吃惊地问道:“许镇长,你是在老段手下当差?” 许一山很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什么当差不当差的?他与段焱华最多就是上下级关系,怎么也不能说是在他手下当差。 见许一山不高兴,老董朋友当即自我解嘲说道:“许镇长,你别介意。我这个人说话很直,老段这个人,没有两把刷子的人,没法与他共事。” 老董朋友多年前与段焱华有过交集,曾经一段时间称兄道弟过。 两人后来把关系生疏了,主要原因在于老董朋友深知,与段焱华打交道太累。 段焱华生性多疑,说话做事都很霸道。 他当着全镇干部的面,甩老孙一耳光,这在茅山县的历史上,还是唯一的一个。 老董打着圆场笑道:“不好打交道,咱就不打交道。段焱华现在是个红人,他打的屁,现在都是一句话。” 老董朋友叫颜八,源于他在家排行第八,上头有五个哥哥,俩个姐姐。 可能是他爹娘图省事,他一出生懒得费尽心思给他取名,直接就叫“颜八”了事。 颜八手底下有几家企业,做得最好的还是道板砖的生意。 这些年城市都热衷于升级改造,第一感官自然就是城市道路的道板砖。 道板砖这种看似不显眼的东西,却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的格局与档次。 城市漂不漂亮,在于道板砖漂不漂亮,扎不扎实。如果一座城市的道板砖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模样,谁还会感觉这座城市会有多大的内涵呢? 颜八的道板砖,漂亮结实,都是采自茅山县的山上的石头。 茅山石头,似玉却不是玉。但外观看起来,就像一块块精美的玉石。 有科研机构拿这种石头做了全面检测,得出来的结果能直接惊掉被人的下巴。据说,这种石头富含多种矿物质,赤脚走在这种石头上,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治病。 许一山知道这种说法是夸大了,但有些东西蒙着面纱才能散发出魅力,一旦揭开真相,惨不忍睹。 颜八很客气,显得谦卑随和。这让许一山在心里有些感概,真正有钱人,其实都不喜欢张扬。 有钱人大多数内敛,不动声色。不像有些暴发户,口袋里有几两散碎银子,恨不得全天下的都来羡慕他。处处表现出一副财大气粗的豪横。 聊了一会,喝了一会茶,老董提议打麻将。 许一山对赌博这类的娱乐不感兴趣。 过去是因为钱不够,怕输了没钱给丢面子。现在虽然也没钱,但只要他想要,钱随时都能进口袋。 即便如此,玩牌对他而言,总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老董的提议,得到了陈燕和欧阳玉的热烈响应。 欧阳玉笑嘻嘻地说道:“董哥,打牌好。但有一条,你只许输,不能赢我们的。” 老董为难道:“打牌有输有赢,全靠手气。我总不能故意输给你们,那样就没意思了是不?” 欧阳玉想了想道:“也有道理。但是你是有钱人,你赢我们的钱,良心会痛啊。” 老董笑眯眯道:“你们赢了,我一分不少给你们。你们输了不给钱也不行,得有个说法。” 欧阳玉连忙问他要什么说法,老董坏坏地笑道:“其实也很简单,你们输了,脱衣服。” 陈燕脸一红,骂道:“滚吧你,老董,你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君子,心里想的怎么那么龌龊呢?” 老董盯着陈燕看,似笑非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董哥的为人,哥就那么点爱好。” 陈燕和欧阳玉笑得花枝乱颤,不约而同道:“你就不怕你老婆拉你跪搓衣板?” 老董脖子一梗道:“我要怕她,还算是个男人吗?” 老董说不怕老婆,完全是假话。 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室呆了七年,老董的所作所为,许一山不说知根知底,多少还是知道一点。 老董老婆人长得一般,却很厉害。 按理说,老董出身干部家庭,从小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可是在娶了老婆以后,他就像个乖孙子一样,在老婆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据说,他老婆常常挂一句话在嘴边,只要老董哪天对不起她,她就要他的命。 不知老董是真怕,还是尊重她。反正从结婚开始到现在,老董在他老婆面前,就是一个乖孙子形象。 或许,这就叫一物将一物。 闹了一阵,陈燕和欧阳玉答应了老董的提法,只要她们输了,就脱一件衣服,直到脱光为止。 许一山在一边听着,进退两难,尴尬无比。 若是输了,倒无所谓。无非就是输点钱。若是赢了她们,她们果真当着自己的面脱光衣服,这场面该有多尴尬,自己是看还是不看? 看他犹豫,陈燕低声说道:“许哥,你就放心大胆玩吧,我们输不了。” 第一把牌,许一山就来了地胡口,小七对单吊。 恰好陈燕打出他要吊的这一张,他犹豫了没下,没胡。 欧阳玉紧跟着又打出一张,他一狠心,还是没胡。 道理很简单,没胡陈燕的,按规矩他不能胡欧阳玉的。不管胡谁的牌,这把牌都是大牌。牌一胡,她们身上的衣服一件也保不住,得脱光。 老董看他犹豫的样子,逗着他道:“是不是胡了没胡?后悔了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不自摸,不胡牌。” 话刚说完,恰好轮到他模子。 手艺一摸上去,不用看,心里已经知道是一张什么牌了。正是自己单吊的这张。 老董看他半天没将牌翻转,笑嘻嘻道:“你该不是自摸了吧?” 许一山看了一眼老董道:“你带的钱够不够?” 老董大笑道:“你尽管胡,不要怕我不给钱。” 第66章 颜八有想法 “自摸,单吊,七小对。”许一山将牌往桌上一砸,伸出手对老董道:“没法啊,实力不允许啊,给钱吧。” 老董一愣,仔细将他的牌查看了一遍,讪讪道:“果真自摸了。” 按实行约定的赌注,这一把牌,老董得输个千把块,而陈燕和欧阳玉不给钱,但至少要脱三件衣服。 南方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 陈燕和欧阳玉最多也就穿了三件衣服。如果全脱,她们在第一把牌后就要脱光。 老董嘿嘿笑道:“我给钱行,不过你是自摸,三个人输。她们也得兑现。” 欧阳玉笑道:“我先欠一把。” 老董当即不同意,“第一把就欠,怎么玩得下去。不行,必须按规矩来。” 欧阳玉瞪他一眼道:“又没欠你的,管你屁事。” 老董便去看许一山,认真道:“你答应能欠不,她要欠,大家都欠。坏了规矩,还玩个屁。” 许一山刚想开口,陈燕在一边说道:“规矩肯定不能坏。既然答应了,愿赌服输。” 说着,站起来做出一副脱衣解扣的模样。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算了算了,本来就是玩玩,开心就好。怎么能真那样做啊。” 陈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怕,还是不敢?” 许一山讪讪笑道:“怕与不敢有什么区别吗?” “怕是惧怕,心里有惧怕之意。不敢是自然心理,是人性的体现。” 老董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脱就脱,你们脱,我给钱,再玩。” 许一山将牌一推,混作一团笑道:“老董,亏你还是麻坛高手,你刚才就没发现我胡了一把诈胡啊。” 欧阳玉嚷道:“你胡诈胡,就得赔我们的钱。” 陈燕推了她一把后说道:“给什么给呀,不打了,钓鱼去。” 颜八在山庄挖了一口很大的水塘,里面放了不少的鱼。平常有喜欢钓鱼的朋友来,就在塘边垂钓。 现在钓鱼的人很多。特别是领导,似乎不会钓鱼,在人面前都要矮三分一样。 钓鱼是个花钱不讨好的活,传说钓鱼的人,没钓之前开奥迪,吊了三年鱼,必定开奥拓。 当然,领导钓鱼不在这个说法之内。领导就是钓三十年的鱼,该开什么车,还是什么车,绝对不会因为钓了三年鱼,而将奥迪换成奥拓。 钓鱼还是门讲究活,首先得有经济基础,还得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而且钓鱼容易上瘾,上了瘾后,想戒几乎没法戒掉。 钓鱼又是门技术活,高手一根钓竿能将一座池塘的鱼钓光。不会钓的人,给他再好的钓具,一只虾也钓不上来。 许一山认识不少钓鱼高手,但凡他考察过的水域,几乎都能发现垂钓的人。 茅山县有一个著名的钓鱼点,是一条并不壮观的小河,有一片宽阔的水域。 此处在一片平坦之地,四周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也没有一户人家。 水边水草丰茂,偶尔能看见水中游动着一条滑溜溜的水蛇。 在此垂钓,根本不用做窝。 而且只需将钓竿往水里一扔,鱼便上钩。且鱼都是大鱼,不会少于两斤以上。 让人惊奇的是,无论怎么钓,仿佛水里永远都有钓不完的鱼一样,一年四季,任何一个时段过去,都能有收获。 许一山那次蹲在一个老者的身边看了一下午,发现他的钓竿几乎就没停歇过。 老者告诉他,每次他来,都会爆护。 许一山试着要了一根钓竿,也想钓几尾鱼上来。谁料他的钓竿如水后,就像入定的老僧一样,一动不动,蹲了两个小时,浮标都没见动过一下。 许一山很疑惑,同样的钓竿,同样的饵料,为何鱼就是不咬他的钩? 老者后来告诉他,钓鱼之人,首先得心静。心情浮躁之人,根本无须作钓。 临走之际,老者给他传授了几句口诀。外带给了他一个秘方。 许一山没放在心里,因为他想,自己真想像老者这样,心无旁骛坐在水边当一个钓翁的日子还很遥远。 陈燕的提议,欧阳玉热烈响应。 两个人不管老董还在唧唧歪歪,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去了池塘边去钓鱼。 钓具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就连饵料,也早就有拌好的在等她们。 池塘边支着几把大凉伞,坐在凉伞下钓鱼,享受迎面吹来的悠悠凉风,无比惬意。 陈燕的动作看起来很娴熟,有板有眼的,很快就将钓竿甩进了水里。 欧阳玉在一边看着陈燕的动作,羡慕地问:“陈燕,你会钓鱼?” 陈燕白她一眼道:“钓鱼有什么难的?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欧阳玉道:“要不,我们与老董来搞个比赛,谁输谁给钱。” 陈燕笑道:“你一天到晚就是钱钱钱的,你钻到钱眼里去了啊?” 欧阳玉嘴一撇道:“我又不像你,家里有钱。我家没钱,我也没钱。没钱的日子,真是很难过。老董有钱,他输,我是杀富济贫。他赢,老天爷没良心。” 两个姑娘一边叽叽哝哝,一边摆弄着钓竿。 许一山不想钓鱼,他的心情很复杂。好不容易回来县里休息几天,想趁着这几天与陈晓琪拉拢一下距离,热络一下感情。甚至美妙地想,感情火热了,他准备认认真真当一回丈夫。 谁料陈晓琪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出去旅游去了。 老董的话,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他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第一次请老董吃饭,老董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有意暗示他的话里,许一山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陈晓琪突然与他登记结婚,是看上了他的人,还是另有目的? 老董和颜八一起过来了,看见许一山坐在一张长椅上沉思,便过去喊他道:“老许,你在想什么?” 许一山抬起头微笑道:“什么都没想。这么好的天气,享受一下日光浴而已。” 老董笑嘻嘻说道:“外国人晒日光浴,可都是脱光衣服晒的。你穿那么多衣服,日光浴个屁。” 许一山摇摇头道:“形式不一样,内容还是相同的。脱光衣服与不脱光衣服,都是一个道理。” 颜八道:“许镇长说的有道理。” 三个人一起坐在长椅上,颜八突然问他:“听说,许镇长的洪山镇有大动作?”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大动作?” 颜八淡淡一笑道:“听说黄老板准备在洪山镇打造一个大项目,投资总额要超十个亿?” 许一山心里一动道:“你说的黄老板,是不是叫黄大岭的?” 颜八点点头道:“正是,如果有机会,我想请许镇长帮个忙。” 第67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颜八的意思很明确,洪山镇搞大开发,他想分一杯羹。 越是有钱的人,越喜欢钻钱。只要听到有钱可赚,他们往往跑得比谁都快。 许一山之前理解,颜八是个功成名就的人了。赚得也盆满钵满了。听老董说,颜八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许一山想,老子要是有颜八那么多钱,绝对不会再挖空心思去赚钱了,而是要带着陈晓琪将世界走遍,看尽天下美景。 颜八突然提起洪山镇说话,许一山无须多想,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他笑了笑说道:“颜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而且还是刚上任的,对人对事都不熟,怕是没办法帮到你啊。” 颜八轻轻一笑道:“也不是要为难许镇长你,只是希望以后许镇长在工作上给予我支持就足够了。” 老董在一边打着哈哈道:“老许,颜总是我多年的好兄弟,他为人豪爽,仗义,是位不可多得的朋友。废话我不说了,颜总听说你要办婚礼,想给你出点力,你就不要拒绝了。” 颜八嗯了一声道:“没错,许镇长,老董是你多年同事,他与我说,你准备要举行婚礼。作为哥哥,弟弟结婚,总得表示一点。” 说着,从身上拿出来一张银行卡,轻轻送到许一山手里,说道:“一点小意思,你结婚,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你若当我是兄弟,你就收着。” 许一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进退两难。 他与颜八这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一无所知。 别说不熟,就算是熟人,许一山也不会无缘无故收人钱财。 他赶紧推脱道:“颜总,谢谢你关心,结婚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老董笑道:“老许,你就吹吧,你有钱没钱,老子还不知道?别装了啊,钱又不咬手。老子羡慕你啊,你看看,颜总听说你要结婚,马上表态结婚费用完全由他负责。给你办一场全茅山县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这样,陈晓琪会觉得有面子啊。你也对得起人家陈晓琪。”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那么看不起我?什么对得起陈晓琪,难道我老许在她面前就要靠钱来充门面?” 老董摇摇头道:“说钱,你还能有陈晓琪家那么多?收起你的这一套装的把戏。我说实话,陈晓琪嫁你,你若是不搞个惊天动地的婚礼,她会觉得很失落啊。最美县花嫁你一个农民儿子,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许一山心里明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与颜八无亲无故,如果不是老董带着他来,他还不知道茅山县有这么一位人物。 茅山县虽小,却藏龙卧虎。 有钱的人不少,有背景的人也不在少数。 颜八假借他结婚需要钱,主动送他银行卡,背后不可能没有目的。 他也确实需要钱,人家陈晓琪与自己登记结婚,总不能没有一个仪式。 女孩子在做姑娘的时候,做梦梦得最多的就是有一个像童话般的婚礼。 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子不想穿着漂亮的婚纱嫁给自己的白马王子。 曾臻悄悄送他新房了,他不能连举办婚礼的钱也要人家陈晓琪家里出。即便陈晓琪家愿意承担这笔费用,作为男人,许一山认为连婚礼都无钱举办的男人,是人生的一大耻辱。 爹许赤脚曾经说过,他的三个孩子,他都会给他们准备一笔钱娶亲嫁人。至于钱多钱少,许赤脚没说过,许一山也没问。他一直有个想法,结婚绝对不能伸手问家里要钱。 他是家里老大,不能没出息得连结婚都问家里要。 可是现在要他许一山拿出一笔钱来办婚礼,还真拿不出。 上了七年的班,许一山没一分钱积蓄。 按理说,他不抽烟,平常也从不自己买酒喝,工资每个月也有五千多块,怎么样也该积存下来。问题就出在他在这七年里的工作上,七年野外勘察,是最花钱的活。 局里给的补贴少得可怜,这也是没有其他人愿意与他一道去野外考察的原因。 在野外勘查的日子里,许一山交朋结友是出了名的。 三流九教,贩夫走卒,只要他高兴,什么人都能成为他的兄弟。 而且只要他遇上谁家穷得叮当响,他会毫不犹豫掏光身上的钱送给人家。 如此以来,不但没结余,反而入不敷出,常常捉襟见肘。 严格说来,许一山就是个穷人。 但是,许一山从来没认为自己就是个穷人。在他看来,钱财这个东西,多了是累赘,少了也不行。 见许一山没说话了,老董将银行卡硬塞进许一山的口袋里,还特意拍了拍口袋说道:“拿着,别让人家陈晓琪看不起你。” 许一山笑了笑道:“无功不受禄啊。” 颜八道:“兄弟你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你若当我是兄弟,就什么话都不要说。因为兄弟情同手足嘛。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是我颜八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许一山便不说话了,颜八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再当面退给他,等于打人脸啊。 可是他又确实不想要这张卡。不管卡里钱多钱少,只要拿了这笔钱,他就感觉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将自己绑住了一样。 他眼光落在池塘边钓鱼的陈燕身上,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在山庄玩了一天,颜八招待得尽善尽美。 回去的路上,欧阳玉埋怨老董,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带她来玩。应该早就请她来了,老董这人吃独食,不是好哥们,好兄弟。 老董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有半点好处都想着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想过我?” 欧阳玉嘴一撇道:“你能让人想吗?谁敢惹你家母老虎啊。” 老董苦笑道:“她其实很善良,你们误会了她。” 欧阳玉哼道:“老董,你以后不要叫我出来玩了,没意思。” 欧阳玉在半路下了车,她家在城郊,是一片茅山县计划要开发的城乡结合部。 到了城里,老董接到老婆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回家? 老董赶紧表示立即回去,说完,为难地看了一眼许一山道:“老许,陈燕怕是要麻烦你送一下了。” 陈燕摇摇头道:“算了,我不用送。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许一山想起口袋里的银行卡,连忙说道:“还是我送你吧。” 看着老董开着车狂奔而去,许一山对陈燕说道:“陈燕,我想与你商量一个事。” 第68章 没事找事 陈燕听许一山说有事与她商量,当即吃惊地问:“与我商量?我们很熟吗?”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一回生,二回熟。你觉得不熟吗?” 陈燕笑笑没作声,过了一会后低声问:“你有什么事与我商量?” 许一山便将颜八送他一张银行卡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迟疑着道:“我觉得这钱我不能要。” 陈燕嗯了一声,“你不要,退给他就是。这样的事,你与我商量什么?我是你什么人啊?” 她似笑非笑,眼睛盯着许一山看,看得他心里起了毛。 他有些后悔与她说这件事了。本来颜八送他银行卡只有他和老董知道。现在告诉了陈燕,不保证她不告诉欧阳玉。 欧阳玉是个大嘴巴的姑娘,她一嚷,全茅山县的人还不都知道了? 陈燕莞尔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说。你说的也对,这钱拿不得。你想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颜八不图什么,会白白送钱给你?” 许一山小声问:“这颜八到底是什么人物?” 陈燕沉吟一会道:“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很有钱。” 说到这里,她突然来了兴趣,眼光在银行卡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小声道:“要不,我们去柜员机上查查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颜八送卡时,并没说清楚有多少钱。老董自然也不懂卡里有多少。 颜八的意思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想去洪山镇发展业务,希望许一山到时候多帮点忙。 其实,颜八不送卡,他去了,许一山还会尽心尽力帮他。现在送了卡后,许一山反而没这个心思了。 恰好不远处有个银行柜员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陈燕亲自将卡塞进柜员机里,输了老董说的“123456”几个数字密码,果真打开了。 一查余额,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颜八出手大方,卡里居然有五十万之巨。 取了卡出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走了一段路后,许一山站住脚说道:“陈燕,这件事还是要麻烦你,你替我把卡还给老董。” 陈燕狐疑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还?” 许一山为难说道:“我去还,老董会生气。当着他的面,我驳不下来他的面子。还是你去,你与老董关系好,他会听你的。你就告诉他,我真不能要。” 陈燕深深看他一眼,将银行卡收了起来,独自走了。 白天在山庄玩了一天,许一山感觉浑身疲惫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洪山镇抗洪,白天黑夜连轴转了几天,早就精疲力尽。 他没去陈晓琪家,而是回了在水利局的宿舍。 许一山人从水利局调走后,局里并没将房子收回去。大家都知道,许一山在茅山县城除了这间水利局提供的宿舍,再没地方可去。 三十年前,房改房后,水利局就没有了房子。 许一山住的这间房子,是水利局仅存的一套。当时局里考虑,总会有困难职工一时三刻买不起房,这间房子就作为临时过渡作用。 房子空了好些年没人住,直到许一山分来水利局。 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屋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尘。 门一推开,一股霉味夹杂着灰尘味直冲他的鼻孔。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鼻涕沾了一手。 一开灯,灯没亮。出去看电表,才发现电表不知什么时候被拆走了。 许一山明白,这是局里在暗示他,该搬走了。 躺在床上许一山想,明天怎么样也搬走。水利局这样做,多少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想他许一山在局里时,单凭着一本《茅山水文考》就让局里脸上生辉。毕竟整个茅山县各局委办,还没有一家单位能编出这么系统专业的资料。 机关上班,只能养懒汉。比如老董,除了每天按时上下班,让他真去干一件像许一山这样的苦活,打死也干不来。 不住水利局,他就没地儿可去。 许一山想好了,明天一早便叫上一辆车,带着这些行李送去洪山镇。 在洪山镇安顿好了以后,他决定回一趟老家古山镇。 他想,是该找机会与爹许赤脚讨论一下结婚的事了。本来他没想着要家里支持,现在看来没有家里支持,自己很难应付得过去。 在县城办一场像样的婚礼,至少也得十万块。何况,人家陈晓琪与自己登记了,还没送她一个象征爱情的戒指之类的婚姻信物。 陈晓琪是手指头上,戴一个廉价的戒指肯定对不住她,至少也得买个钻戒之类的。可是一枚好一点的钻戒,价格不会太低。 一想到陈晓琪,他就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拿出电话给陈晓琪打。 陈晓琪居然接了他电话。 “是我,许一山。”他轻轻地笑,问道:“老婆,玩得开心吗?” 电话里半天没声音,许一山以为没接通,拿到眼前一看,发现通话的时间在滴滴答答地走。他知道,陈晓琪一定听到了他说话。 “有事吗?”过了好一会,陈晓琪的声音才传过来。 “没有。”许一山笑道:“我就想问问,你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啊。”陈晓琪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那么多人在一起,肯定开心。”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还有谁啊?” 陈晓琪没隐瞒,“我们这次是两家单位联合旅游,除了我们妇联,还有县公安局。” 许一山哦了一声。 他知道陈晓琪与县公安局的关系很好,要不他两次被派出所逮了去,陈晓琪一来,派出所就放了人。 而且虹桥炸桥需要炸药的时候,也是陈晓琪去县局找了人,孟梁才送来炸药。 “没事我就挂了啊。”陈晓琪似乎很忙,没空与他说话一样。 许一山舍不得挂电话,陈晓琪的声音在他听来,就好像百灵鸟在歌唱一样,婉转入耳。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想起老孙托付自己的事,赶紧说道:“有事有事,你先别忙着挂。” 陈晓琪声音显得很淡然,“你说。” 许一山低声问道:“听说你与县局关系好,我有个朋友想开一家民用爆破公司,看你能不能在局里找个人,帮忙批一下。” 陈晓琪哦了一声道:“许一山,你别没事找事啊,什么朋友啊,爆破公司管理那么严,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啊。这件事不要说了,说了我也帮不上。挂了。” 没等许一山说话,陈晓琪已经挂了他电话。 许一山捏着话筒,心里来了气,想道,这女人脾气真大啊!看来不给她点颜色,她还真以为我许一山好欺侮。 第69章 谁是你们姐夫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找了老董借了车,将有限的几样家当装到车里,直接去了洪山镇。 镇里放假,除了值班领导,其他办公室的门都关得死死的,整个镇政府没看到几个人。 许一山放下行李,便开车回古山镇。 上次回来,半路上遇到车祸,他无意当中救了一个京城回来的老部长廖老。 廖老与段焱华相熟,这倒出乎他的意外。 当初他来洪山镇上任时,廖老亲自陪同前来,这在茅山县的历史上都没有过。一个堂堂的部长护送一个小镇长上任,这样的殊荣还真只有他许一山享受到了。 遗憾的是廖老回去后,再没消息传来。 廖老不联系他,他自然没好意思主动去联系廖老。毕竟廖老身份特殊,别说茅山县,就是衡岳市,甚至阜南省,谁见到廖老还不得客气三分? 廖老未退下来之前,是水利部副部长。退下来后,还是全国水利的特别顾问。 这次洪山镇遭遇特大洪水,廖老居然没动静,这让许一山多少有些不解。 车子刚出镇政府大门,迎面看到白玉牵着女儿过来。 他一脚踩住刹车,从车窗里伸出头喊道:“白主任,没出去玩吗?” 白玉看一眼女儿,笑道:“我带着一个拖油瓶,哪里也去不了。” 她看了一眼许一山的车,赞叹道:“好车啊,小许,是晓琪送你的吧?”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不不,这是我过去同事老董的车,我借来准备回老家一趟。” 白玉哦了一声,问道:“听说你老家在古山镇?”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穷山沟。” 白玉微笑道:“古山镇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民风淳朴。哪像我们洪山镇,到处尔虞我诈的,一个小镇子,比一个大城市还复杂。活得真累。” 她突发奇想道:“要不,你带我们娘俩一起去古山镇玩?” 许一山迟疑道:“古山那边可不像洪山,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你们去,住哪?” 白玉笑道:“你住哪,我们就跟着你住哪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是男的,随便就能凑合一个晚上。你不行,就算你能坚持,孩子怎么办?山里蚊子多,我还怕蚊子咬坏孩子呢。” 白玉的女儿长得乖巧可爱,一双大眼睛,就像洋娃娃一样的漂亮。 小姑娘的模样就是个人见人爱的胚子,许一山也不例外,他逗着小姑娘说道:“沫沫,你怕蚊子吗?碗口大的蚊子,一咬就是一个大包的那种。” 小女孩天真地说道:“我不怕,我打死它。” 白玉便问女儿:“沫沫,你叫他什么?” 小姑娘认真地看了看许一山,脱口而出道:“爸爸。” 说完,还不忘解释道:“妈,你不是说了吗?我爸是个大帅哥吗?他好帅啊,就是我爸爸。”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满脸通红。白玉也羞红了脸,赶紧阻止女儿道:“小屁孩,胡说八道啥啊。天下帅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是你爸爸啊。” 沫沫小朋友哼了一声道:“除了他,谁都不好看。” 白玉笑着骂了一句:“小花痴吧你,你要长大了,还了得呀。他哪里帅了啊?我看一点也不帅。” 沫沫认真说道:“就是帅,比起来我们家的段叔叔,帅多了。” 白玉慌乱地去捂女儿的嘴,讪讪笑道:“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快走吧。” 她拖着女儿快步离开,一边走,一边似乎在责骂女儿。许一山隐约听到她叱责女儿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松了刹车,加大油门往古山镇去。 从洪山镇去古山镇,不必经过县城。有一条连通古山镇的路,不大好走,但能走。 开了两个多小时,隐约已经看到古山镇的影子了,许一山才松口气,将车速放慢下来。 他要趁着这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要怎么与爹许赤脚开口。 许赤脚看上了炸油条的老柳家闺女柳媚,一心要将柳媚嫁给许一山,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许赤脚说,柳家闺女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人品、相貌、学历,都是没得话说。特别是人品,更是人人称道。 柳媚在古山镇中学教书,还担任着班主任。正是许一山小弟许小山的班主任。 许一山见过柳媚,心里对柳媚也有好感。他想过,如果不是陈晓琪已经与自己登记结婚了,他或许会答应爹许赤脚的要求,与柳媚走到一块去。 他娶陈晓琪,许赤脚坚决反对。 许赤脚说,他家祖辈都是农民,厚道了几代人,不能去高攀人家大领导的千金。 而且许赤脚听说陈晓琪家就她一个女儿,许一山明面上说是娶陈晓琪,其实是去做陈家的上门女婿,心里更不愿意了。 许赤脚有句话常常挂在嘴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 陈晓琪家干部出身,他就一农民,匹配不上啊。 儿子若是娶了陈晓琪,这辈子还不要怄气? 有人戏虐道:“许赤脚,你儿子娶了大干部的女儿,今后就会成为大干部。你亲家是大干部,你脸上也有光啊。” 许赤脚一听到这话,便会暴跳如雷地吼道:“老子稀罕他干部吗?” 父子俩一直就这个问题在争吵,许赤脚明明白白表态,“打了结婚证也不做数,必须分开。” 陈勇夫妇已经说过几次,希望双方父母坐下来吃顿饭,将这件事定好。可是许赤脚死命也不肯去上人家门,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拖着到现在。 车到古山镇,许一山突然看到柳媚站在路边与几个姑娘在说话,出于礼貌,他停下车,喊了一声,“柳老师。” 柳媚抬头看见他,赶紧过来,低低喊了一声:“一山哥。” 许一山嘿嘿地笑,问道:“你也放假了?没出去玩呀?” 柳媚笑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呀,不都是看风景看人吗?我们古山镇就是一道风景,自己这里都看不够,哪还有心思去看外面的风景。” 几个姑娘也凑了过来,看到许一山坐在车里没下来,逗着他喊道:“姐夫,你怎么不下来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们喊谁姐夫?” “你呀。”姑娘们笑得乱作一团,指着柳媚道:“她是我们姐,你不就是我们姐夫呀。” 许一山连忙拦住她们道:“别乱叫,我叫许一山,你们叫我许哥就行了。” 姑娘们嘻嘻哈哈,将柳媚往他车里推,嚷道:“姐,姐夫回来了,我们就不跟你玩了。你陪姐夫去吧。” 第70章 与谁结婚 姑娘们一番打闹,让柳媚羞红了脸。 她看着跑远去的几个背影,低声笑骂了一句:“一群疯婆子。” 说完,转过脸来看着许一山,莞尔一笑道:“许哥,你别介意啊。她们这些人,说话无遮无拦的,你别往心里去。” 许一山尴尬笑道:“没事,我沾了便宜,怎么还会怪她们。”她看了看柳媚,随口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好啊。”柳媚笑吟吟道:“你还好吗?前段时间发大洪水,让人很担心呢。” 许一山心里一热,有些感动。 自己与柳媚过去素不相识,如果不是爹许赤脚乱点鸳鸯谱,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古山中学有她这么一个漂亮的音乐老师。 上次回来,爹许赤脚硬逼着他跟着媒人来柳家相亲,他不愿让爹生气,只好过来。 他心里有主意,见了人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未必是坏事。 虽然两个人只说了几句话,柳媚就因为要上课而匆匆离去。但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让许一山对她生出不少好感出来。 首先肯定,柳媚是个漂亮的姑娘。弯弯的眉,洁净的脸,扎在脑后的马尾辫,处处流露出一股热情洋溢的青春气息。 她不施黛粉,天生丽质,一笑一颦之间,尽显美人端倪。 许一山在心里将她与陈晓琪悄悄做了一个比较。发现两个人之间各有千秋。 无论柳媚还是陈晓琪,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美。 陈晓琪毕竟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因此她看起来比柳媚要落落大方许多。她的美是张扬的美,就像一株怒放的桃花,灿烂绚丽。 而柳媚,却像一棵躲在草丛中的水仙,清丽脱俗,却不失柔美,是一种隐藏的美,却又让人怦然心动,驻足欣赏,乐而难返。 柳媚流露出来的担心,让许一山暗生感动。他笑了笑,轻松道:“一场洪水,没什么大事。” 聊了几句,许一山借故要赶回家去,启动了车子。 柳媚让开了路,看着许一山准备离开。 突然,她喊住他道:“许哥,下个月我去县里学习,你有时间吗?” 柳媚要去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一个月,准备参加教师职称考试。教师进修学校在县城的东边,与茅山县水利局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过去,许一山喜欢去学校操场打篮球,认识几个学校的老师。 许一山想了想道:“时间挤挤总会有的。你有事吗?” 柳媚摇了摇头,红着脸说道:“没事,我就问问而已。” 回到家里,许一山将儿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定儿子完好无损,才大笑道:“你小子,福大命大。” 许一山回家,许赤脚高兴不已。忙喊着老婆子去逮只鸡来杀。 在许赤脚的记忆里,儿子算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儿子还小的时候,许赤脚就有意将儿子培养成为许家草药接班人。遗憾的是这小子对草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会埋头读书。 读书不是坏事,读出来也能光宗耀祖。 许家世代为农,从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按照许赤脚的想法,还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儿子许一山再怎么努力,也会读不出一个名堂来。 他耐心等着儿子撞了南墙后,心甘情愿跟自己学草药。没料到这小子居然考上了大学。 儿子考上大学,四周乡邻羡慕不已,这让许赤脚忘了自己初衷。毕竟,儿子是许家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这个荣誉,别人想求也无法求来。 在许赤脚的另一个记忆里,儿子在家的时间很少。他甚至对儿子的印象都有些模糊。 许一山从读书到参加工作,一连十来年在外,很少回家。 听爹说要杀鸡,许一山拦住娘说道:“娘,鸡就别杀了,我又不是客。” 许赤脚笑眯眯道:“怎么不是客?你小子当了官,老子总该庆贺一下。咱老许家出了人才,不得告诉列祖列宗?” 许赤脚的意思,杀鸡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而是还要准备三牲祭品,祷告天地和许家祖宗,保佑他以后顺水顺风,高歌猛进。 当然,许赤脚还有一个打算,儿子这次回来,必须得把与柳家的婚事定下来。 许赤脚认为,儿子当了官,是儿子优秀的缘故。他打死也不愿承认,许一山凭空做了洪山镇副镇长是陈勇的原因。 儿子上次回来与他说起双方父母见面的事,许赤脚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断然拒绝后,命令儿子立马解除与陈晓琪的婚姻关系。 在许赤脚看来,儿子娶陈晓琪,完全就是在攀龙附凤。别看现在春风得意,说不定苦日子转眼便会到来。 作为一个资深的草药郎中,许赤脚虽然常年在闭塞偏僻的古山镇,县里什么人,当什么官,他还是了若指掌。 许赤脚的草药,名声在外。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来找许赤脚的人,都是家里有绝症病人的人。病这东西,不会因为出身贫穷富贵和生活环境而有丝毫改变,往往生活条件越优越的人,得怪病的人越多。 茅山县城里,不乏有不少达官贵人来求他的草药。 许赤脚看病,都是三剂草药打头。三剂药后,病人病情若有缓解,再继续用药。换几个方子后,还真治愈了不少绝症。 这些来求药的人,闲聊当中自然会聊到各种各样的话题,其中陈晓琪委身许一山的故事,就是许赤脚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 按理说,儿子娶上领导女儿,这是天大的好事。在世人的眼光里,攀龙附凤算是一种手段,而这种手段不是谁都有机会和能力用。只有自身具有绝对优势,才可能走到这一步。 而在许赤脚看来,儿子攀龙附凤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一件坏事。 “你这次回来得很及时。”许赤脚严肃道:“老柳与我说了几次了,你的态度要端正。” 许一山狐疑地问:“爹,我的态度怎么了?” “你与老柳家闺女的事,你怎么想的?”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本来与人家就没事,我要想什么啊?” 许赤脚脸一沉道:“怎么没事?你没事跑去相什么亲?人家柳姑娘那点配不上你?你小子给我听着,你今年也不小了,得把婚结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起来道:“爹啊,你别急,我这次回来,就是跟你说结婚的事。” 许赤脚犹豫着问:“跟谁结婚?” “陈晓琪啊。”许一山答道:“我与陈晓琪已经登记了,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许赤脚哼了一声道:“你哪登记不作数,老子没点头,能算吗?” 第71章 谁给他戴了绿帽子 许赤脚的蛮不讲理,让许一山有些急了。 他认真对父亲解释道:“爹,婚姻不是儿戏,你儿子已经与人登记了。如果我现在离婚,也是个离过婚的人。我再去娶别人,不是对不起人家了吗?” “我不管。”许赤脚蛮横道:“你不能让老子这张脸丢到河里去。” 许赤脚第一次看到柳媚后,就很喜欢这个姑娘。打听到她的街上炸油条的老柳柳油条的女儿,许赤脚当即登门去找了柳油条。 两个人都是熟人,平常虽然打的交道不多,但彼此都知道对方。 许赤脚见到柳油条的第一句话就说,“老柳,我们结亲家吧。” 柳油条吃了一惊,得知他是来替儿子提亲的,顿时哭笑不得地说道:“许赤脚,亏你还是走江湖的人,儿女婚姻,你我能做主?就算能做主,你也得请个媒人来说事吧,哪有爹给儿子提亲的事啊。” 许赤脚笑道:“俗人做俗事,我许赤脚可不是那么俗的人。一句话,我们结亲家,你愿意不?” 柳油条沉吟片刻道:“我自然没意见,问题在于孩子们。你得先让他们见面。他们满意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许赤脚打着包票说道:“我家的儿子,我说了算。老柳,只要你没意见,这个亲家我们就结定了。” 许赤脚信心满满,却没料到儿子许一山早已与人定了婚盟。 许赤脚觉得自己的话说出去了,如果儿子与柳家姑娘没结成亲,他的这个面子就丢大了。 许一山看着满脸不高兴的父亲,心里想,该不该说出来请爹娘去城里与陈勇夫妻见面? 陈勇态度很明朗,在未举行婚礼之前,双方父母有必要先坐在一起吃个饭。 见许一山不作声,许赤脚问道:“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许一山叹口气道:“爹,你是老辈,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经历过。你说让我与陈晓琪离婚,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要什么理由?”许赤脚满不在乎说道:“一句话,你不是攀龙附凤的人。我许家也做不来攀龙附凤的事。” “可法律承认我与陈晓琪是夫妻。” “法律还规定一夫一妻,可现实中,当官的和有钱的,他们按照法律做了吗?” “你说的也是极个别的现象,不能一棍子打死。” 许赤脚冷笑道:“我是一棍子打死了吗?你小子给我听好,不要以为攀上了大官,这辈子就能顺水顺风了。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说的这个陈晓琪,我也是知道一点点的。这姑娘有问题。” “什么问题?”许一山吃惊地问。 许赤脚没作声了,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叹口气道:“一山啊,你想没想过,这个陈晓琪凭什么嫁给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嫁我怎么了?爹,你那么小看你儿子啊?我许一山至少也是个帅哥啊。” “帅个屁。帅能当饭吃?”许赤脚骂道:“你小子啊,怎么就那么傻呢?今天也没外人在,当爹的问你,男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许一山疑惑地问:“什么?” 许赤脚瞪了儿子一眼道:“头上帽子的颜色。”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惊异地问:“爹,帽子什么颜色?我又不戴帽子。什么颜色都与我没关系啊。” 话一出口,心里猛地一跳,似乎明白了过来。 “爹,作为父亲,这话你不应该说出口啊。” “我都是为你好。”许赤脚哼了一声道:“男人要是连自己帽子颜色都管不住,他就不要活了。” 许一山一急,道:“爹,你都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的话啊?陈晓琪嫁给我,就是你儿媳妇,有家公这样说儿媳妇的吗?” “我不承认她是我儿媳妇。”许赤脚咬着牙说道:“我儿媳妇就只有老柳家的姑娘。” 许一山忽地起身道:“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你敢。”许赤脚吼道:“今天不把事搞清楚,你别想走。” 许一山站住脚,气恼道:“爹,你的话我没法听。今天这事到此为止,绝对不能传到陈晓琪耳朵里去。要不,会死人的。” “你小子,白长了一个脑袋,被人耍了还以为捡了个宝。”许赤脚骂道:“你不要脸,我老许家还要脸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许赤脚怒视着他道:“你知道你这个副镇长是怎么来的吗?不就是靠着陈勇送的吗?如果你不是他家的女婿,他会提拔你当副镇长?你就做梦去吧?” “你想清楚,陈勇是茅山县什么人?他凭啥看上你?你也不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一句话,我的消息绝对准确。” “简直胡说八道。”许一山恼羞成怒地说道:“爹,我与你说不清楚。” 父子俩争了起来,许家娘往他们这边看了看,没出声。 许赤脚突然暗示儿子,作为儿子的许一山,心里很难受。 其实,许赤脚不说,许一山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 就像爹说的那样,陈晓琪作为最美县花,家里又是茅山县排得上号的人家,她要嫁人,怎么轮不到他许一山啊。 问题是这块馅饼真真切切掉在了许一山的头上,他与陈晓琪登记结婚也是事实。 许一山暗自问自己,是啊,陈晓琪凭啥会委身下嫁自己? 他想起老董几次阴阳怪气的话,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陈晓琪是拿自己来做挡箭牌,还是有其他什么隐情? 爹的话再明白不过了,意思就是他若娶了陈晓琪,他头上的帽子就变绿了。 爹说的没错,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头上帽子的颜色。只要帽子变绿,男人就失去了最后的尊严。 陈晓琪真送了一顶绿帽子给自己戴吗?那么这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又是谁? 许一山越想心越乱,他烦躁地在屋里转着圈子。 许赤脚看着儿子,没再作声。 转了几圈后,许一山站住脚道:“爹,你不用逼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许赤脚叹口气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们做男人的,一辈子总会遇到几件难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我们做男人,一定要顶天立地,卑躬屈膝的活着,不如站着死。” 他起身回到屋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药递给他说道:“你有时间,就去看看无修老和尚吧,他的大限快到了。” 第72章 奇人异书 无修水库垮坝后,许一山是第一次来水库。 他被眼前的惨相惊得目瞪口呆。 整个大坝,已经跨得不成了样子。巨大的水流冲出大坝,将大坝底下的河道冲得陷进去了几米。 裸露的河床上,横亘着许多巨大的石头。 水库里的水,过去烟波浩渺。而现在,只剩下触目惊心的一片干涸的泥土。 这场来得快去得快的大洪水,彻底将无修水库撕裂得千疮百孔。 据统计,水库垮坝后,大洪水冲断了两条公路,五处山体滑坡。共损坏房屋三十几间,冲走鸡鸭猪牛无数。有至少十人在洪水中丧生。 无修山孤零零耸立在一片烂泥当中,没有水环绕的无修山,看起来是那么的残破,那么的让人神伤。 过去,许一山必须从水库管理处借一条小船才能过去无修山,而现在,似乎抬腿便能过去。 没有水的水库,就像一条裸露在沙滩上的鱼,了无生气。 许一山上了无修山,一路走到无修庙。站在庙门口,他喊了几声,“无修大师,无修大师。” 连喊几遍,无人应答。他心里一沉,穿过大殿,直接去庙后的无修老和尚的住处。 过去,他一来,人还未到,无修老和尚早就知道,会朗声提醒他注意横长的树枝,别挂了他的衣服。 无修老和尚盘腿坐在地上,面若金纸。 许一山抢上一步,颤声叫道:“大师,我是许一山,我来看你了。” 无修老和尚缓缓睁开眼,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一山啊,你很久没来了。” 许一山解释道:“大师,我是俗人,俗事太多。” 无修老和尚唔了一声,缓缓道:“人生一世,终有归去来辞。一山啊,你来得正好,老和尚该走了。” 许一山惊道:“大师你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无修老和尚闭上双眼道:“无修无水,命到此绝。” 许一山叹道:“自然的力量太伟大了,无修水库到现在快六十年了,没想到一夜之间毁了。真是可惜。” “世间万物,都有轮回。你也不必感概。”无修老和尚安慰他道:“你若有心,就将无修水库恢复原样。” 许一山讪讪道:“大师,我怕是没这个能力。” 无修老和尚又睁开眼道:“世上事,只要有心,就断无做不成的道理。老夫与你有缘,想托你一件事,你意下如何?” 许一山恭敬道:“只要大师吩咐,我定当全力以赴去做。” 来之前,许赤脚让他给无修老和尚带来一包草药,叮嘱许一山一定要让老和尚喝了。 于是,他掏出草药包道:“大师,我去给你煎药吧。” 无修老和尚缓缓摇头道:“免了罢。大限已至,大罗金仙一样无法。”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大缸上,坦然一笑道:“我若归去,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许一山点点头,心里顿起哀戚。 “重建无修水库,造福于民吧。” 许一山心里想,无修水库垮坝,一座大坝被大水冲得已经荡然无存。重建?谈何容易。 可是他又不想拂了老和尚的心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恢复无修水库。” 老和尚一笑,从蒲团下抽出一本书来,递给许一山道:“这本书里,有我一辈子的养生秘诀在里面。你收好,总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 许一山一听,感觉老和尚是在临终遗言一样,顿时心情变得难受至极。 “书里东西,你自参悟。”老和尚舒出一口气道:“一山,你去大殿给我敲鼓打钟吧。” 许一山依言去了大殿,拿起鼓槌,敲响了大鼓。 敲了三下,又去拿垂木,撞了十八下大钟。 顿时,空旷的无修水库上空,回荡着钟鼓齐鸣的声音。 一群老鸦,呼地飞上天空,甩下来几声凄厉的叫声。 等他回到后面,发现无修老和尚已经坐进了大缸。双目紧闭,一摸他的脉象,气息全无了。 老和尚坐化了,悄无声息。 许一山没忍住,突然放声大哭。 许一山记得,自己在无修庙里与老和尚喝桂花酿时,不知老和尚是醉了,还是开玩笑,说他将来羽化后,肉身坐在缸里,置于后院峭壁的一个山洞里。 他带着许一山去看过山洞,恰好只够存放一大缸。 他想起与老和尚在一起的情景,越想越心悲。 无修老和尚是个真正的奇人,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 许一山在无修水库考察时,听人说起过无修山的老和尚,也知道这座其貌不扬的无修山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如果没有老和尚同意,不管是谁,哪怕看见无修庙近在咫尺,但想找到庙门,却几无可能。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密障一样,任人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庙,见不到人。 有人说,这是无修老和尚布下的迷魂阵,生人撞进去,魂魄会迷失方向。 无修老和尚之死,应该与无修水库垮坝有关。水库无水,他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他在大缸前跪拜后,双手去抱大缸,他要将大缸移进石洞。 原本以为很重,谁料双手只轻轻一抱,大缸便被他抱了起来。简直如羽毛一般的轻。 等他忙完这一切,天已近日暮。 许一山略微休息了一会,起身去了大殿。 看着眼前一鼓一钟一蒲团,不由悲又从中来。 他再次拿起鼓槌,连续敲了七七四十九下,又撞了九九八十一下钟。 钟鼓再响,已成绝唱。从此以后,无修山上再无钟鼓声。 许一山按捺着悲痛,心里暗想,一定要想办法圆了无修老和尚的梦,让无修水库再次活过来。 下山回到水库管理处,许一山问管理员,县里对无修水库有没有什么指示? 管理员苦笑道:“毛都没有。听说,县里不打算重修无修水库了。” “为什么?”许一山惊异地问。 管理员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茅山县无无修,气运也该尽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县里不会不管无修水库。毕竟,这是茅山县的命脉啊。” 管理员笑道:“小许,你有本事你来管啊。还过一个月,我们管理处也要撤了。” “撤不了的,放心吧。”许一山安慰他道:“就像你说的,茅山县没有无修水库,还是茅山县吗?” 他在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无修水库再次活过来。 第73章 断绝父子关系 许一山人还未回到县里,曾臻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山,你在哪?”她问,告诉许一山道:“你爹来了家里,你快回来吧。” 许一山心里一沉,爹怎么来县里了,还找去了陈晓琪家,他想干嘛? 许赤脚坐在陈勇家里,脸色阴沉,对曾臻的热情,置若罔闻。 亲家突然上门,陈勇夫妻本来很高兴。但看到许赤脚脸色很难看,他们对视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好贸然问他。 许赤脚倒也爽快,开门见山道:“你们是领导,是官宦人家。我许赤脚就是个赤脚医生,生了个儿子也没本事。我今天来,有个事想与你们说说。” 陈勇客气道:“亲家,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许赤脚哼道:“领导,你别叫我亲家,我们家高攀不起啊。” 陈勇一愣,随即微笑道:“亲家,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孩子们的事,我们做老人的,别瞎掺合。” 许赤脚闻言,脸上的乌云更浓了。 “什么瞎掺合?一山是我儿子,我这个做老子的,对他的婚姻大事就有决定权。” 陈勇陪着笑脸道:“是是,不过,老哥哥,现在是新时代啊,你我不能逆时代而行吧?只要孩子们幸福,我们就该欣慰祝福啊。” 许赤脚背着儿子摸到陈勇家,居然提出来退婚的要求,让陈勇夫妇哭笑不得,且感觉面子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们的女儿陈晓琪在别人眼里都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 这其中不乏商界精英,政界领袖。 起初,他们对女儿突然选中许一山也感到很吃惊,甚至莫名其妙。 许一山在芸芸众生中显得太平常,太普通了。首先他没有显赫的家世,陈勇夫妇得知,许一山只是一个农民的儿子,靠考大学跃出农门的孩子。 其次,许一山只是水利局的一个普通科员,如果不出现奇迹,他这一辈子可能就在科员的位子上终老一生。 再者,许一山似乎也没太多的过人之处。如果不是陈晓琪介绍,他们夫妇根本就不知道茅山县还有一个叫许一山的人。 而他们的女儿陈晓琪,与他许一山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陈晓琪出身显赫,父母都是茅山县的领导。家里她又是独女。 更让人羡慕的是,女儿号称最美县花,绝非浪得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最美。 从各个方面来说,他们两个都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女儿能看中他家儿子,是他家儿子的福分,怎么还来嫌弃自家女儿呢? 陈勇毕竟是干部,涵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纵然心里翻腾着一股怒火,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和颜悦色地对许赤脚说道:“老许,不是我说你啊,这个事,你我都无权横加干涉,一切由孩子们自己决定。” 许赤脚冷笑道:“你们不答应,我不走了,赖你们家。” 曾臻苦笑道:“老许,别说什么赖不赖的,你来家里,就是客人。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一山赶过去时,三个老人僵持的局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前脚进门,就听到许赤脚在骂:“你个狗日的,死去哪了?你爹都要被人欺辱死了你才来,老子白养你了。” 许一山尴尬不已,轻轻叫了一声,“爹,你来干嘛?” “干嘛?退婚啊。”许赤脚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得上人家这个家吗?龙生龙......” 许一山赶紧拦住爹,小声说道:“爹,这是城里,不是乡下,别拿什么老鼠生崽会打洞来说。” 许赤脚脖子一梗道:“咦,老子说错了么?”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将陈勇夫妻晾在一边。 许赤脚目的很明确,儿子许一山不能娶陈晓琪。 就像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儿子明为娶妻,其实是入赘到了他陈家。 儿子入赘,许赤脚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而更关键的是,他不想让儿子屈辱地过一辈子。 许赤脚是个信息很广的人,他每天要接触的人特别多。无论城里乡里,慕他名的人,如过江之鲫。 陈晓琪的一些事,在别人嘴里变幻着花样出现在他耳朵里。 直到有一天,有个县里过去找他求药方的人透露给他,陈晓琪与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的关系不清不楚时,他不动声色问了一句:“这个魏浩有家室么?” “怎么没有?他家在衡岳市,听说老婆年轻漂亮,还有一个儿子。” “他有家有室的,怎么还去纠缠人家一个姑娘?” 那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看着许赤脚道:“老许,换作是你,有权有势的,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啊?我跟你说,越是有权的人,越坏得很。” “你说的这姑娘,也心甘情愿跟着他?” “怎么不愿意?你是老古董,不懂现代人的想法。我告诉你,这就是他们嘴里常说的爱情。” “爱情个屁!”许赤脚骂道:“这就是畜生,毫无廉耻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丑事。” 自从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许赤脚只要想起陈晓琪的名字,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难受。 儿子戴上绿帽子,这是奇耻大辱。在许赤脚看来,宁愿打一辈子单身,也不能与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一个女人,如果连贞洁都保不住,她还能对家庭有多负责? 许赤脚坚定地认为,儿子娶陈晓琪,非但得不到幸福,反而可能因此而毁了一生。 人家柳媚姑娘多好!人好看,性格温柔。歌唱得就如百灵鸟一样,也是个正式老师,与儿子正是天作之合啊。 许赤脚在家里是绝对的权威,即便儿子许一山已经是干部了,在他眼里还如过去一样,他只是儿子。 儿子就该听老子的话,不听老子的话,就是大逆不道。 许赤脚指着儿子骂道:“我早教育过你,做人不能想着攀龙附凤,得实在。许一山,你今天敢不听老子的,老子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许一山讪讪道:“断绝关系,你还是我爹。” “我是你什么爹?他才是。”许赤脚指着陈勇说道:“你这个爹,有权有势,你满意了吧?” 许一山低声道:“爹,我们有什么话,到外面去说吧,别打扰人家。” “滚蛋吧你,老子就在这里说。”许赤脚翘起了二郎腿,喋喋不休道:“今天这事不解决,我不收兵的。” 正在这时,听到门响,大家一齐去看门口,进来的人,顿时将大家都惊呆了。 第74章 离婚 陈晓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显然很惊讶,目光在爸妈身上溜一圈,又去看许一山,最后落在许赤脚的身上。 屋里的局面很尴尬。许赤脚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陈勇夫妇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垂手站在沙发一侧。而许一山,弯着腰在陪许赤脚说话。 陈晓琪眉头一皱,鼻子里哼了一声,没与人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陈晓琪突然回来,许一山又惊又喜。他几次想跟着陈晓琪去房间,但只要他想动,许赤脚都会在关键时刻从鼻子里哼出声来阻止。 曾臻犹豫了一下,去了女儿房间。 许赤脚突然起身,迈腿就往外走。 许一山紧跟着出来,追上爹道:“爹,你去哪?” 许赤脚没停步,嘴里嘀咕道:“刚才回来的就是陈晓琪吧?” 许一山连忙说是,解释说:“爹,她不认识你,所以没打招呼。” 许赤脚哼了一声道:“我看这个姑娘,面带凶相,不好相处。一山,你要听我的,还能救一半。你若不听我的,你这辈子就完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爹的危言耸听,他全然不放在心里。 “爹,我送你回家吧。”许一山笑嘻嘻道:“陈晓琪那么好看,你却说她面带凶相。我与你有代沟,审美观念不一样。再说,她终究是我许一山的老婆,还能蹦跶到天上去啊。” 许赤脚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父子俩走了一顿路,许一山坚持要送爹回古山镇去。 老董的车他还没还,刚好再跑一趟古山镇。 “我不用你送。”许赤脚生气道:“你这孩子,贪图富贵,会后悔的。” 看着爹上了去古山镇的车,许一山心里想,要不要再回去陈晓琪家解释一下。 许赤脚贸然跑来陈晓琪家,嚷着要悔婚,这让陈勇夫妇觉得很没面子。一个老农民,居然看不起他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任何一个家长都无法容忍这样的轻视。 曾臻看着伏在床上的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晓琪,你怎么了?” 陈晓琪淡淡一笑道:“我没事。” 曾臻摇摇头道:“不,你心里有事。我是你妈,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妈给你分析分析。” 陈晓琪慢慢坐起来,似笑非笑地问:“妈,刚才家里来的客人,是许一山的父亲?” 曾臻点了点头。 “他来干嘛?”陈晓琪警惕地问。 “他既然是一山的父亲,就是我们的亲家。亲家见面,很正常啊。” “可是我看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陈晓琪突然问道:“他是来找麻烦的吧?” 曾臻有些慌乱地说道:“他找什么麻烦?他家儿子能娶到你,是许家烧了高香了。我们不嫌弃他们,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还能来找我们的麻烦?真是笑话。” 陈晓琪便不作声了,过了好一会才淡淡说道:“妈,我要离婚。” 曾臻吃了一惊,慌乱地问:“出什么事了?晓琪,婚姻不是儿戏啊。你们才刚登记,现在又要离婚。这事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陈晓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又不是为别人活,才不在乎什么影响不影响的。” “不,你必须注意影响。”曾臻语重心长地说道:“晓琪,爸妈都是领导干部,你也是领导干部。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看着。若我们是普通人家,你想怎么做,当妈的一定支持你。但我们不是普通人家啊。这件事万万做不得。” “我就要离婚。”陈晓琪垂着眼帘道:“反正我与他就登记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曾臻眉头一皱,轻声道:“你能说个理由吗?” 陈晓琪不语,手指绞弄着被角。 “一山这人不错啊。”曾臻劝慰女儿道:“要形象有形象,要水平有水平。而且我感觉,这孩子有担当啊。做男人什么最重要?担当最重要。这次洪山镇大水,一山的所作所为可圈可点。虽然到目前为止县里对他还没个定论,但据我了解,绝大多数的人都倾向于一山的果断。” “你是说他炸桥的事?” 曾臻点了点头道:“是,这件事,换了谁,估计都没他那么果断。” 陈晓琪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妈,你不觉得这正是他傻的表现吗?一座桥,需要多少钱才能建起来?他倒好,一言不合就炸了个粉碎。你以为别人没有想法?这笔损失谁来承担?依我看,许一山的未来,不会有日子过了。” “他是你丈夫。丈夫遇到困难,做妻子的应该与丈夫共担风雨,怎么还能丢下他不管呢?” 曾臻有些激动,她小声问道:“晓琪,你实话告诉妈,这次出去旅游,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晓琪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他答应回去离婚了。” “谁?”曾臻眉头锁得更紧了。女儿的话,不亚于一颗炸弹,瞬间将她炸懵了。 作为母亲,她当然知道女儿在说什么。 茅山县就那么一点大,有什么小道消息,瞬间便会传遍全城。 城市越小,老百姓关心的事也越小。 诸如家长里短,男婚女嫁的流言蜚语,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话题。女儿与魏浩的传言,过去她始终不相信。现在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她们从来就没讨论过这样的话题,似乎都在有意回避一样。即便她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她也从没认真对待过。 在曾臻看来,女儿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 “你说的是魏浩?”曾臻的脸色沉了下去,如浓墨一样的黑。 陈晓琪嗯了一声。 曾臻有些急了,她迟疑一下,问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这句话的含义很深。陈晓琪当即明白了,她慌乱地看了妈妈一眼,红着脸说道:“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什么都没有?” 曾臻悄悄舒了口气,只要女儿能洁身自好,就是对父母的尊重。 “这个事,你爸会发火的。”曾臻拿陈勇来吓女儿,希望女儿能转变思想。 陈晓琪笑了起来,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胡说。”曾臻没忍住,骂了一句道:“晓琪,你不要糊涂。你敢这样做,无论是你,还是我们一家,都将身败名裂。” 陈晓琪冷冷一笑道:“哪又怎么样?” “你这样做,对得起人家许一山?” “怎么啦?我又没真正喜欢他。”陈晓琪轻飘飘说道:“我与他登记结婚,就是利用他而已。” 第75章 她在利用他? 陈晓琪突然提出来要与许一山离婚,陈勇夫妇吃惊之余,不禁愁眉百结。 女儿喜欢的男人是魏浩,这让夫妻俩进退两难。 魏浩的背景,他们当然清楚。魏浩空降茅山县,出任县公安局副局长,走的就是一条完美履历之路。 一旦履历丰满了,他日必将远走高飞。 魏浩父亲是省里一位高官,权力之大,远非一般人能够想象。即便如陈勇当了半辈子县委办副主任主任,也从没亲眼见到过本人。 魏浩今年将近40岁,早有妻儿子女。 他妻子是市委接待办主任,一个风姿绰约,顾盼生辉的女人。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已经读初中了。这样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魏浩居然不珍惜,一到茅山县,就疯狂地追求起陈晓琪来。 刚开始有风声传出来时,曾臻与女儿有过一次深谈。但陈晓琪赌咒发誓过,外面都是流言蜚语,她不可能会接受魏浩的追求。 说实话,夫妻俩为此提心吊胆过。因为他们深知,一旦女儿上了头,他们根本拿她没办法,更没想过要与魏浩正面交锋。 直到女儿突然拉着许一山去民政局登记了,夫妻俩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只要女儿找了男朋友,外面的流言便会不攻自破。只要女儿不与魏浩传出绯闻,他们夫妻的脸才不至于被人唾弃,不害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何况,陈晓琪不仅仅是找了男朋友,而是直接找了丈夫。 陈勇和曾臻对许一山的印象都很好,毕竟从外形上看,许一山高大帅气,配陈晓琪恰如其分。 但许一山的身份太低了,他只身水利局一名小小的科员,与身为妇联副主任的女儿相比较,差距有点大。为此,陈勇不惜拉下脸面,求了书记黄山,给他弄了一个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坐。 可现在,女儿突然提出离婚,这让夫妻俩顿时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许一山在送走爹后,想来想去,还是回去了陈晓琪家。 曾臻看他回来了,讪讪道:“一山,晓琪在休息,你先坐坐,等她休息好了再说。” 许一山道:“没事,旅游确实很累。” 陈勇道:“累什么累?难道还要比农民在田里劳作累?一山,你去叫她。” 许一山迟疑着没敢去。虽然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但陈晓琪的闺房他还从没踏进去过一步。 “去啊。”陈勇催促他道:“你一个做老公的,瞻前顾后的,怎么行?” 曾臻想阻止,但看到陈勇脸上露出的不悦之色,只好硬生生咽下去话。 许一山按捺住狂跳的心,犹豫着说道:“我去叫?” “去。”陈勇挥挥手道:“告诉她,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庆五一嘛。” 有了陈勇的怂恿,许一山胆子大了许多。 陈晓琪看到他进来,脸一沉道:“谁让你进来的?” 许一山涎着脸笑道:“爸让我告诉你,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庆五一。” 陈晓琪哼了一声,“没心情,要吃你们去吃,我不去。” 许一山笑道:“你不去?我们吃起来就寡淡无味了。” 陈晓琪恼怒道:“许一山,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你的调味品吗?” 许一山笑嘻嘻道:“你岂止是我的调味品啊,你是我的全部。晓琪,乖,听爸妈的话,我们一起去。” 陈晓琪苦笑道:“许一山,你别那么肉麻好不好?” 许一山认真道:“肉麻吗?我觉得不肉麻啊。你是我老婆,这算什么肉麻?我真肉麻起来,你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晓琪叹了口气,没出声。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至极。 许一山先开口,道:“晓琪,我还没谢谢你啊,上次洪山镇水灾,你带着妇联的同志给我们送去了感动啊。” 陈晓琪道:“你不用感谢我,这都是我分内的事。许一山,你要没事,就请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看着你休息呀。”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老婆,你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看极了。” 陈晓琪似乎没法忍耐他的无耻了,咬着牙挤出一个字,“滚。” “滚哪?”许一山非但不生气,也没感到尴尬,反而得寸进尺地凑了过去,笑嘻嘻道:“你让我滚也行,你亲我一下,我立马滚蛋。” 陈晓琪气得几乎要冒烟,她推了许一山一把道:“许一山,你还要不要脸?”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哪里不要脸了?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我们亲一下,怎么就不要脸了?” “谁是你老婆啊?”陈晓琪气呼呼道:“许一山,既然你来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啊,我要与你离婚。” 许一山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继续涎着脸笑道:“你都还没正式成为我许一山的老婆,我要答应离婚了,我岂不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许一山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陈晓琪,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与我离婚?”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不为什么。”陈晓琪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以了吧。” “谁是你喜欢的类型?我按你的要求改。” “不必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一山,算我对不起你,我们离婚吧。” “想好了?” “想好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双眼顿时无神,呆痴地看着陈晓琪房间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他的脑里心里全空了,空得就像一片广袤的土地,尘土四起。 “等五一假过后,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好吗?”陈晓琪恳切地看着他,道:“许一山,真对不起,如果我伤害了你,你骂我打我都行。” 许一山茫然地摇摇头,凄凉说道:“行,五一假期过后,我们去办手续。” 他转身从陈晓琪房里出来。客厅里,陈勇夫妇在等着他。看他出来,曾臻小声问:“怎么样?晓琪答应了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她累了,需要休息。” 他告辞要走,陈勇喊住他问:“你去哪?”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我回洪山镇去。” 此刻,荡漾在他心里有失落,愤怒和悲伤,以及一股不可名状的屈辱。 馅饼最终没落在自己头上,而是掉在他身边,将大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第76章 想得美 五一假很快过去。 整个假期,许一山除了回一趟老家外,其他时间都窝在洪山镇的宿舍里,一步门都不出。 几天时间,他就靠着一箱方便面度日。 期间,老董打来电话,邀请他回县城玩,但被他拒绝。 陈晓琪要办离婚手续的事,他没与任何人说。 他一直在想,办了手续后,他如何面对别人的质疑?陈晓琪提出离婚,究竟是什么促使她这样迫不及待。 如果自己不再是陈勇的乘龙快婿,他的这个副镇长位子还能坐多久? 一切都是未知数。 陈晓琪也没再给他打来电话,他有很多次想主动给陈晓琪打,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明白,如果陈晓琪去意已决,他是没办法挽回这桩婚姻的。 第一天上班,陈晓琪没来电话。 许一山一整天都处在揣揣不安中,他期待陈晓琪的电话到来,又害怕铃声响起。 每一次电话铃响,他都没敢直接去接。而是先看清楚来电是谁,才会摁下接听键。 白玉端着茶杯进来,将他端详一番后,惊异地问:“哎呀,小许,才几天时间,你怎么瘦了好多?亏空了身体了吧?” 许一山讪讪地笑,道:“我瘦了吗?不会吧。” 白玉一脸关切地说道:“怎么没瘦?你看你,眼眶都陷下去了,皮肤也没光泽了。哎呀,陈主任真厉害,把一个小伙子活生生折磨成这样。” 许一山明白她话里戏虐的成分,顿时来了气说道:“你什么意思?一个女人就能让我瘦了吗?” 白玉抿着嘴笑,压低声道:“说真的,你的气色很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姐给你分析分析。” 许一山心里五味杂陈,他总不能将陈晓琪要离婚的事告诉她吧。 “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休息不好。”许一山遮掩着说道:“睡一觉就好了。” 白玉暧昧地笑,小声道:“理解啊,小别胜新婚嘛。如果我是男的,身边有个陈晓琪那样的漂亮老婆,一样睡不着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白玉五一假期也没出去玩,一直留在洪山镇家里。 她不出去,是因为孩子拖累。 五一假前后七天,大家都趁着这个机会游山玩水。 五月的天气,最适合野外郊游。 这是一个红裙子飘动的季节,蓬勃的生机在每一个角落旺盛的生长。 一整天,各个办公室都在说在外旅游的所见所闻。说到高兴处,欢声笑语四处飘荡。 白玉怅然道:“等我女儿大了,我也出去旅游去。” 许一山道:“应该,是要出去透透气。” 白玉似笑非笑道:“我是想艳遇。” 许一山没敢搭她的话。白玉现在说话,似乎总在暗示。特别是没人的时候,她的话听起来能让人联想翩跹。 “镇里准备修复虹桥,你知道吗?”她突然问他。 许一山一愣,“修桥?” “对。”白玉认真道:“洪山镇没桥,就像一个壮汉没有手一样,身体再好,也是个残疾。” 许一山嗯了一声,白玉说的没错。虹桥被炸之后,两岸的交通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虽然洪河里架了一座浮桥,但浮桥上严禁车辆通行。 两岸交通断绝,物流跟着中断。 “有什么方案了吗?”许一山试探地问。 白玉看了他一眼道:“具体方案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段书记这几天都没休息,一直在跑修复虹桥的事。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问题,段书记说,修一座桥至少要上千万的资金。县里财政困难,拿不出,镇里更没钱啊。” 许一山担忧地问:“那怎么办?” 白玉笑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聊了一会,白玉回去自己办公室。 她回去没一会,来了一个女人,探头往许一山办公室看,问他:“妇联在哪?” 许一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女人鼻青脸肿的,显然被人打了,于是站起身道:“你怎么了?找妇联有事吗?” 女人看他一眼,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道:“我要找妇联给我做主,我被家暴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带着她去敲白玉的门。 他们办公室隔壁,白玉办公室的门头上挂着镇妇联的门牌,女人居然都没看见。 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面容姣好,身段娇俏。如果不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应该是个俊俏的少妇。 白玉一看到她,便叫出了她的名字,“阿丽,你们夫妻又打架了?” 叫阿丽的女人嘤嘤地哭,埋怨道:“白主任,我说离婚,你不让我离,你是不是要看着我被他打死?” 白玉尴尬一笑,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道:“阿丽,你先别急,把事情说说。如果是王猛的错,我决不饶他。” 阿丽半天没吭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白玉顿时明白,转头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你先去忙。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许一山点点头,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耳朵里听到阿丽在问:“白主任,我就想问问,他这样做,算不算强奸?” 许一山装作没听见,赶紧带上门,回去办公室。 没一会,白玉过来了,问他道:“许镇长,有个法律问题,我想咨询一下你,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许一山是学水利的,但对法律这块很有兴趣。有段时间,他还萌生出考一个律师资格证的念头。 他放弃考律,是因为政策有了变化。现在规定,非法学专业不得报考律师。 尽管放弃了,但他对法律这块的兴趣依然存在。 白玉说,阿丽今天来找她,是想告自己丈夫。 许一山愣愣地问:“她告她丈夫什么事?” “强奸啊。”白玉脸一红,低声道:“你说夫妻之间,存在这种说法吗?”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告诉她,“怎么没有?这种算婚内强奸,一样要承担法律责任。” “这么说,她丈夫要坐牢?” “如果他的行为构成了犯罪,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 白玉便不作声了,眉头微蹙,叹道:“王猛这家伙,这次算是彻底死在自己老婆手里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王猛是她丈夫?” 白玉点点头道:“是啊,他们这对夫妻,一年365天,他们要吵300天,我都快被他们弄得崩溃了。” “他们吵什么呢?” “说不清啊。”白玉摇摇头道:“要不,我让她给你说说?” 第77章 皮匠王猛 在洪山镇,许一山至今没有具体的任务分工。 按理说,镇里干部工作分工由书记和镇长一起决定。由于许一山隶属镇政府,他的工作就该由镇长刘文负责安排。 但是,洪山镇与别的地方不一样。洪山镇干部分工,刘文没发言权,都是段焱华一个人说了算。 许一山赴任后,几次提出工作分工,但段焱华都是置若罔闻。 这样一来,许一山就成了一个没有具体工作范围的副镇长,位子非常尴尬。 白玉见许一山不出声,调侃道:“反正你没事,帮我出出主意。这事摆平了,我感谢你。” 许一山随口问道:“你想怎么感谢我?” 白玉脸上飞过一片红霞,低声说道:“你想干啥都行。” 阿丽被白玉带了过来,她还在哭,梨花带雨一样。 许一山问她:“阿丽,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丽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一山知道她在顾忌自己,便安慰她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给我听。我是新来的副镇长,叫许一山。” 阿丽惊喜地看着他,感叹道:“你是副镇长?哎呀,你真有出息,那么年轻就做了副镇长,以后还不做很大的官啊。” 许一山微笑道:“未必,再说,我这不算什么官。我就是一个为百姓排忧解难的公仆。” 阿丽喜笑颜开地说道:“你说话真好听。到底是领导,说话真有水平,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阿丽十八岁哪年嫁给洪山镇街上的一个皮匠。皮匠比她大十三岁,娶阿丽哪年,已经是个老光棍了。 皮匠名字取得威猛,叫王猛。本人却长得十分猥琐,不到一米五的身高,身材瘦弱,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跑他。 阿丽父母贪图王猛是镇上人家,王猛家又愿意拿出五万块彩礼,这对乡下穷困了一辈子的阿丽父母来说,五万元不亚于天文数字。 于是,逼着女儿阿丽嫁给王猛。 阿丽刚嫁进王家时,认了命。虽然王猛人长得不怎么样,还是个皮匠,但比起一辈子在田土里刨食吃的农民来说,已经是每天能穿鞋生活的城里人了。 王猛刚开始对她很好,恨不得抱在手里,含在嘴里,直到有一天阿丽在睡梦中喊了一个人的名字,王猛才警觉起来。 他摇醒阿丽,质问邱进是谁? 阿丽睡意朦胧,白了他一眼道:“你管他是谁?” 王猛不肯罢休,非逼着她说出来邱进到底是哪个,阿丽被问得烦了,冒出一句话说道:“一个比你帅的人,怎么了?” 王猛便留了心,第二天偷偷跑去阿丽家,与阿丽村里的四姑八婆聊天,套出来阿丽原来在家做姑娘时,就与本村一个叫邱进的男青年好上了。 如果不是阿丽父母逼着她嫁给王猛,阿丽肯定会嫁给邱进。 而且王猛还得到一个信息,邱进在阿丽结婚的第二天就离开村里,再没人见到他。 得到阿丽的秘密后,王猛在一次与阿丽亲热时,突然问她一句:“是我厉害,还是邱进厉害?” 阿丽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当即将王猛掀翻到一边,咬着牙骂道:“你真无耻。” 王猛冷冷地笑,道:“老子花那么多钱,原来只吃到二遍汤,太不值得。” 阿丽羞愤交加,拿了被子就要往外走。 王猛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做得,老子还说不得了?你老实交代,与他有过几次?” 阿丽默不作声,不哭也不闹,垂着头,一言不发。 王猛便将拳头与耳光,下雨一般往阿丽身上招呼。 任凭王猛质问与毒打,阿丽就是一句话不说。打累了的王猛踢了一脚阿丽,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从今天开始,老子一天三顿打。” 王猛说得到还真做得出,他打阿丽几乎从此成了家常便饭。 最让人可恨的是,他打了人,还不许哭。更不许阿丽给别人说。如果阿丽与谁说了,他知道后,会打得更厉害。 其实,阿丽要还手,王猛未必打得过她。 王猛就那么一点高,一看就是个手脚无力的货。他家祖辈都是皮匠,皮匠是什么?皮匠就是补鞋匠。 补鞋匠一天到晚捧着臭皮鞋,职业绝对不是阳春白雪。 王猛家从他太公那辈开始,就是洪山镇上补鞋。传到他这一代,整整五代人家,算得上是世袭。 千万别小看补鞋匠,日积月累补下来,收入绝对要超过一般生意人。 倘若遇到大方的主顾,一双鞋补下来,费用甚至要超过一双新鞋。当然,这类的鞋,价格本身就不菲,扔了可惜,补了再穿,不但是情怀,更是经济。 阿丽对王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非心里有鬼,是自己做错事愧对他,而是在她看来,被家暴的女人说出去丢脸。 不过,阿丽从此便与王猛分了床睡。 王猛个子虽小,那点欲望却比常人更猛烈。 天天独守空床,那种寂寞得多难受?王猛便霸蛮上了阿丽的床,并且得了手。 阿丽气不过,骂了他几句,又遭到王猛一顿打。 气不过的阿丽便跑来镇妇联,请白玉给她做主出气。 阿丽不是第一次来妇联求助,白玉也不是第一次去她家调解。 每次去,王猛都会舔着脸问白玉,“白主任,我睡自己的老婆,有错吗?她既然是我老婆,老子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谁敢干涉,她来陪老子睡啊。” 白玉气不过,骂他道:“王猛,你就是个武大郎,你有本事,就让人家阿丽心甘情愿啊,你用强,算什么男人?” 王猛邪笑着说:“白主任,我劝你少管闲事。你若是弄得我家不团结,我会抱着铺盖去你家讨说法。” 白玉最怕的就是王猛这类无赖,他们在镇上算不上是个人物,而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类人。 越是社会底层的人,自尊心尤其强。白玉三番五次登他的门调解他们夫妻关系,外人便猜测他对付不了老婆,以至于老婆红杏出墙,夫妻关系不和。 阿丽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说完了,眼巴巴看着许一山问道:“许镇长,我若是告他强奸,行不行?” 第78章 老孙约吃鱼 许一山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阿丽的话。 以他对法律的了解,这类案件其实在生活当中很多。但大多数女人都忍住没报案。一是考虑到家庭关系还要继续延续。二是这样的事说出去,丢脸。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案如果报警,必定立案。 毕竟,在刑事犯罪里有一个司法解释,此类行为被定性为婚内强奸范畴。 许一山清楚,一旦他将可能性告诉了阿丽,从她的神色中可以肯定,阿丽一定会选择报警。 如果报警了,她这一家就正式完了。 他试探着问:“你与王猛还有感情吗?” 阿丽迟疑片刻,咬着牙说道:“没有,从来就没有。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早与他鱼死网破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既然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你可以选择离婚。” “他不会离的。”阿丽恨恨说道:“这个死矮子说了,拖也要拖死我。” 许一山便笑,道:“婚姻法有规定,不是哪一个坚决不离,法院就不能判的。只要确定夫妻之间感情完全破裂了,法院还是会判决离婚的。” 阿丽哦了一声,怅然道:“什么能证明夫妻感情破裂了呢?” 见许一山半天不回复她的话,阿丽幽怨道:“许镇长,你是领导,你要关心我们老百姓的死活的。这件事处理不好,早晚会死人。”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样吧,我改天有时间找王猛谈谈。如果确定你们夫妻感情破裂了,我会告诉你我的意见。” 刚送走阿丽,白玉便闪身进来。 许一山现在见到白玉,心便会莫名其妙地跳。 白玉有了上次调笑的话之后,只要逮着机会,便会与许一山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还是你有办法。”白玉竖起一根大拇指摇晃着道:“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看到她的背都怕。” “为什么?”许一山惊异地问。 “很简单啊。”白玉撇了撇嘴说道:“你是对她了解不深。这个阿丽,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依我看,他家王猛打她,也不是乱打的。我怀疑她对不起王猛。” “对不起?”许一山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阿丽在嫁给王猛之前的那段感情?” 白玉捂着嘴巴笑,压低声道:“什么那段感情啊,不如说,阿丽嫁给王猛的时候,就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许一山到底还是个纯洁的男人,他这辈子除了陈晓琪亲过一回之外,还真没亲密接触到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王猛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要不,他不会隔三差五就打她。” 许一山沉吟道:“就算阿丽像你说的那样,那也是在嫁给王猛之前。王猛不应该以此作为借口来家暴。” 白玉浅浅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天底下最难的,还是我们女人。” 她袅袅婷婷出门去了,在门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许镇长,你懂我们女人心。” 一天过去,陈晓琪没来电话。 许一山的心时刻紧绷着,他害怕陈晓琪突然来电话约他去民政局。 他知道,陈晓琪的电话一来,他的婚事就告吹了。 结了一个婚,连女人的手都还没摸过,就要被人抛弃。他心里不但难受,而且愤怒。 快下班的时候,老孙急匆匆来找他。 一看到老孙,他就想起答应过他的话。 这几天心里有事,他根本就没空去想老孙的事。 老孙前脚进门,声音跟着撞了进来,喊道:“老弟,走,去我家喝一杯去。” 许一山讪笑道:“算了,我在食堂随便对付一下。” “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一食堂的地沟油。”老孙大大咧咧道:“我过去就从不吃食堂。” 许一山道:“我与你不一样啊,你有嫂子给你做饭,有条件。我孤家寡人一个,总不能顿顿去饭店吃。” “饭店也是地沟油,还是自己做的放心。”老孙在洪河里捞了一条大鲤鱼,足有七八斤。他今天约了几个好兄弟去家里,准备吃一顿。 恰好白玉出来,听到老孙说去他家吃鲤鱼,白玉便笑道:“老孙,你这人没意思啊,你请许镇长,不请我?” 老孙哈哈大笑道:“白主任,你要不嫌弃我家寒酸,请啊。” 白玉嘴巴一撇道:“谁嫌弃你了?你请我就去。” 老孙嘿嘿笑道:“好啊,我请。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让小许一起去。” 三个人下了楼,迎面碰见段焱华过来。 老孙目不斜视,从段焱华身边走过去,故意哼了一声。 段焱华站住脚,喊住许一山问道:“你去哪?” 许一山不好告诉他去老孙家吃鱼,便随口说道:“下班了,我去外面走走。” “走走吗?”段焱华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眼光落在白玉身上,问道:“你们一起?” “一起啊。”白玉答道:“下班了,时间归我自己了吧。” 段焱华脸色一沉,没理会白玉的话,转而对许一山说道:“我想与你谈谈关于虹桥重建的事,你什么时候有空?”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说道:“书记,你说什么时候谈都行。” 段焱华看了一下手表,道:“七点吧,来我办公室。” 许一山没拒绝,当即答应。 他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刚好五点半,去老孙家也就十几分钟路程。在老孙家喝酒吃鱼再花一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的空余,完全能赶得上段焱华定的谈话时间。 段焱华说完,转身走了。 老孙往回走了几步,拉着许一山道:“走吧走吧,别理他。国家规定时间受他管,私人时间,还要受他控制吗?” 出了镇政府大门,又看到镇长刘文正从外面回来。 洪山镇大水过后,县里下了指示,必须尽快摸清楚本次洪灾造成的损失。 洪山镇摸底的任务落在刘文手上,段焱华要求,必须彻底摸清楚,不能有任何遗漏。 刘文带着几个人没日没夜奔波在摸底的路上,五一假都没休。 许一山打着招呼,“刘镇长,刚回来啊。” 刘文捶了几下腰眼,抱怨道:“累死了,这活,不是人干的啊。” 许一山便笑,道:“刘镇长,要不,这事交给我来做,你在家指挥就行。我年轻,不怕跑路。” 刘文笑了笑,指着段焱华的办公室说道:“得他同意,我说了不算数。” 第79章 另有客人 孙武老婆春花嫂子看到许一山来了,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拉着许一山的手道:“一山兄弟,今天你来尝尝嫂子的手艺,请你吃洪河大鲤鱼。” 许一山客气地笑,道:“我特意地领教嫂子盖世厨艺的。” 春花嫂子去忙了,老孙便请许一山坐下喝茶。 水还没烧开,老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今天我还请了一个人,一山老弟你不会见怪吧?” 许一山笑道:“怎么可能见怪?人多有气氛。老孙,你还请了谁?” 老孙笑而不答,过一会才低声说道:“我请了镇上的洪荒。” 许一山吃了一惊,洪荒是富人,平常很少与像老孙这样的穷人来往。尽管老孙过去在镇上占着一个武装部长的头衔,但在洪荒看来,老孙这样的角色,有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当然,洪荒有意回避与老孙产生矛盾。比如春花嫂子在农贸街摆的一个油条摊子,洪荒的人就一直没去收她的保护费。 许一山在农贸街与黄毛动手时,已经是老孙被段焱华留置以后的事了。 老孙又是个耿直的人,很反感溜须拍马和趋炎附势,因此他与洪荒在实际交往中,一点都不熟。 “请他?”许一山想了想问:“为什么?” 老孙便笑,压低声道:“他现在是我的股东,我们合伙开民用爆破公司。” “他?”许一山又吃了一惊。 以他对洪荒的了解,好像洪荒是看不上这桩小生意的。而且民用爆破涉及很多安全问题,轻易很难批得下来。 老孙笑眯眯道:“洪老板这人大气,眼光也很准。民用爆破这块,未来的空间非常大。这次他答应投资,而且承诺不干涉公司任何运行。等于是把钱送给我,让我去折腾。” 许一山点了点头,心里似乎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安。 洪荒与老孙合伙开公司,这在过去想都不用想。 白玉去帮春花嫂子炒菜,两个女人轻声说着话,不时往许一山他们这边张望。 没多久,洪荒来了,老熟人一样与许一山打招呼,亲热地喊,“许镇长,大驾光临啊。” 洪荒出门,从不单身。身边总要跟着两个人。 有人说,洪荒在外面得罪了人,怕人报复下黑手。所以随时随刻都会带着人在身边。 这次跟他来的,居然是上次与许一山在农贸街动手的黄毛。 许一山对黄毛很不感冒,感觉这家伙就是个恃强凌弱的货,他仗着洪荒的势,在洪山镇横行霸道,已经惹起了老百姓的一片的怨声。 许一山为此还与镇派出所的孟梁提过这件事。言下之意在光天化日之下,洪山镇怎么还能容许公然收保护费的丑恶行径。 孟梁装傻,打了几个哈哈遮掩过去,以至于许一山至今还没弄清楚,孟梁明知存在这种事,为何不出手打压? 洪荒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不快,指着黄毛说道:“我今天将这畜生带来了,许镇长,你是杀是剐,随你便。这家伙眼里没油,就是个废物。他怎么敢得罪你?”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洪老板言重了,你的兄弟该你自己管教。当日大家都不认识,产生了误会。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洪荒竖起大拇指赞道:“兄弟大气。” 随即转过头呵斥黄毛道:“还不感谢许哥?你这种东西,依老子脾气,必须赶你出门的。” 黄毛脸上浮着一层尴尬的神色,走到许一山面前弯下腰,赔礼道歉。 许一山还没开口,洪荒已经在骂了,“你这样怎么能求得许哥的原谅?给老子跪下去,磕头认错。” 黄毛没敢出声,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许一山赶紧一把拉住他,严肃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人?快起来。” 许一山不让他跪,黄毛坚持要跪。似乎许一山不让他跪下认错就是在害他一样。 他哭丧着脸道:“许哥,你给小弟一个机会吧。” 许一山怎么会让他下跪道歉呢?那天两人动手,吃亏的就是黄毛。何况,后来洪荒有意照顾了春花嫂子的生意,这件事再弄下去,就真没意思了。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黄毛没能下跪道歉,洪荒便笑骂道:“还不给老子滚一边去。你以后给老子长点记性,在洪山镇,许镇长就是天。我的就是他的,以后许镇长有任何事,你们都要给老子往前冲。” 没聊多久,春花嫂子的洪河大鲤鱼已经做好。用一个大铝盆装着,满满的一盆,色香味俱全。 鱼上撒了一层葱花,青翠欲滴,香气扑鼻,一下就能勾住人的食欲。 白玉跟在春花嫂子身后,兴高采烈地嚷:“许镇长,今天我们的口福太好了。” 她的眼光落在洪荒身上,意外地咦了一声。 白玉与洪荒有过接触,但没过多交往。 白玉在镇里的位子与老孙比,更显得尴尬。 镇妇联本身就是一个无可事事的机构,大事轮不到她办,小事又办不好。所有涉及家长里短的问题,都是最棘手的问题。一个阿丽,就让白玉见着躲着走了。 洪荒主动打招呼道:“白主任也在啊。” 白玉笑笑,回了一句:“洪老板真有雅兴,你对洪河大鲤鱼也感兴趣吗?” 洪荒笑眯眯道:“洪山镇的人,谁对洪河大鲤鱼没兴趣啊。这可是人间美味,轻易吃不到嘴里的好东西。” 白玉笑道:“你洪老板想吃还不容易?你就别骗我们了。” 洪荒正色道:“白主任误会我了,我有钱不错,但有钱未必就能买到需要的东西啊。你看老孙,我说把鲤鱼拿去酒楼加工,他像怕我偷吃一口一样,坚决不肯。这不,我听说春花嫂子的厨艺盖过我哪酒楼的一帮厨师,所以,我得来。” 白玉道:“原来洪老板也没逃脱口腹之欲啊。” 洪荒看了她一眼道:“我这人,吃在第一,当然,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作为一个男人,在另一方面更愿意投入。这就好比豆腐是我的命,见到了肉,我是连命都不要的人。” 洪荒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关于豆腐与肉,这里有一个典故,在洪山镇是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许一山也知道这个典故,但他想,豆腐与肉的故事,并不可笑,反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白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洪荒问:“洪老板,在你眼里,我是豆腐还是肉?” 第80章 豆腐与肉的典故 有必要将这个典故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话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市场经济还没完全放开。一些有眼光和见识的人,已经在悄悄干着正常生产以外的营生了。 那时候的洪山镇还是个很破很旧的小镇,完全没有一座城市的模样。镇上的居民,有相当一部人还得靠耕种维持生计。 当时的镇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他敏锐地感觉到,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社会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最直接的表现,在于老百姓在经济宽裕之后,首先考虑的就是将住房改造。 那时候的洪山镇,只有一条街。房子也不像今天,高楼林立。而是低矮破旧的土砖房。有一部分的房子还盖着茅草。 烧瓦,烧制青瓦在未来有绝对的发展空间。 可是洪山镇并没有一个人懂得烧瓦的技术,于是便去外地请了一个师傅过来指导。 烧瓦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男人,说一口很难听懂的土话。 其实在茅山县呆过的人都知道,茅山这块地方,十里不同音。比如洪山镇与古山镇的人,说话就有明显的区别。 烧瓦师傅来了之后,镇里安排他吃轮饭。 所谓轮饭,就是一家吃一天,依次吃下去。吃到头了,从头轮换一次再来。 那时候大家口袋里都没钱,客人来家里吃饭,总得弄点像样的菜。 于是大家便想了一个好主意,卖豆腐给师傅吃。 其实那时候的豆腐,也不是每家常吃的东西。如果家里没客,断然不会买豆腐吃。 烧瓦师傅去别人家吃饭,桌子上就只有一碗豆腐像个样。于是,他便专挑豆腐吃,一口一块,主家的孩子都不伸筷子。 他说:“我这个人,就喜欢吃豆腐,豆腐是我的命啊。” 大家都信以为真,以后不管去谁家吃轮饭,桌子必备一碗豆腐。 直到有一天轮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刚好家里请媒人说了一门亲事。主家为感谢媒人的辛苦,特地去割了肉招待媒人。 烧瓦师傅上桌后看到一碗油光逞亮的肉,顿时双眼放绿光。没等主家招呼,他一个人将一碗肉吃了个一干二净。而桌上的一碗豆腐,动都没动。 主家不解,问烧瓦师傅道:“师傅,你不是说豆腐是你的命吗?今天干嘛不吃豆腐改吃肉了?” 烧瓦师傅嘿嘿地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啊,豆腐是我的命,见到肉,我是连命也不要的人。” 这个典故从此在洪山镇流传下来,大家都当一个笑话听。 许一山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心里就想,这哪里值得可笑?相反应该是悲哀。如果不是当时的物资匮乏,老百姓口袋里没几个钱,怎么会出现连命也不要的事出来。 白玉不加掩饰,直接问洪荒,在他眼里,她是豆腐还是肉? 洪荒没直接回答,而是讪讪地笑。在白玉的追问之下,才低声说出来一句话,“白主任,你在我眼里就是天仙,哪是什么豆腐和肉能比的?” 白玉脸一红,道:“洪老板开玩笑。” 洪荒认真说道:“我若是开玩笑的,天打五雷轰。白主任,我说的咳嗽真心话,如果不是段......” 他显然感觉到失言了,果断刹了车,没将一句话说明白。 即便如此,坐在一边的许一山还是能感觉到,洪荒嘴里没说全的“段”,应该就是段焱华。 那么,白玉与段焱华究竟是种什么关系?洪荒似乎很有忌惮一样,笑笑一带而过了。 白玉的脸愈发娇红,她白了一眼洪荒道:“你们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许一山笑道:“白主任,你这一棍子,可打倒了一大片啊。” 白玉娇羞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是我说,你们男人,谁的心里不一样啊。” 洪荒承认道:“白主任,你说得没错。我是个俗人,酒色财气,一个不落下。” 说笑了一阵,老孙开始给人倒酒。 老孙说:“今天大家开心,男女平等啊,谁都要喝。” 白玉眉头一皱道:“老孙,嫂子喝吗?” 老孙嘿嘿笑道:“当然喝。白主任,你就不要找掩护了。” 白玉将心一横道:“喝就喝,谁怕谁。” 老孙这些年没多少积蓄,想办公司力不从心。他已经从镇里辞职出来,没有了收入。靠老婆的油条摊子,显然不能支撑一家人的开销。 所以,老孙比谁都急,一天没有收入,家里的那点积蓄就得缩水不少。坐吃山空的道理,老孙比谁都要明白。 他从农村出来,知道农村有一句古话:天晴做活下雨吃,下雨做活生病吃。 总之,人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有高枕无忧的日子。 他这次辞职,是下了狠心的。 段焱华甩他耳光的时候,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了。这次洪山镇大水,段焱华必须找一个替罪羊。他不愿意许一山受此牵连,因此独力将责任承担了下来。 在孙武看来,洪山镇未来的希望就在许一山身上。因为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久违的一股凛然正气。 洪荒不知从哪得知了他想办公司的事,主动约了老孙去谈。 洪荒表态,办公司的一切费用都由他来出,老孙占40%的干股。 老孙起初还犹豫,但考虑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便答应了洪荒的要求。 于是,趁着一条洪河大鲤鱼,老孙将许一山和洪荒拉到了一起。 老孙想要知道,许一山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赞成还是反对?如果赞成,他自然欢喜,如果反对,他得想办法说服许一山。 由于公司未来的经营范围触及了危爆行业,不是去工商局登记注册就能办的,必须取得相关单位的批准才能举办。 单就这一件事,就将老孙挡在了门外。 但老孙心里清楚,洪河发大水要炸桥,许一山能在关键时刻搞定炸药的事,说明他背后有人。如果许一山愿意帮忙,批文应该不会太难。 聊到这里,许一山苦笑道:“老孙,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帮你搞定批文?” 老孙憨厚地笑,道:“除了老弟你,怕是没人愿意帮我了。” 许一山道:“我未必就能帮得上啊。” 老孙认真说道:“只要老弟你愿意帮,绝对有机会,我相信你。” 洪荒在一边附和着说道:“对啊,只要这件事办成,我愿意让出20%的股份。” “给我?”许一山狐疑地问。 “如果许镇长愿意,我倒很诚恳。” 第81章 委以重任 许一山没料到,孙武老婆春花嫂子的酒量很大。倒是白玉,早就醉成了一朵烂漫的桃花。 许一山心里还记着段焱华约他谈话的事,眼看着时间到了,坚辞出门。 走了几步,想起白玉醉了还没走,于是折转身去,想将白玉一道带走。 可是白玉已经醉得浑身无力,人根本站不起来。除非背在背上送她回家。 洪山镇虽然只是一座镇,却不亚于一座城市的繁华。这些年尤其繁荣,任何时候街上都不会缺少人走动。 他如果背着白玉,别人肯定会看到。到时候传出来风言风语,他无法解释。 洪荒显然猜透了他心思,主动提出来他亲自送白主任回家去,请许一山放心。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只能答应。但使了个眼色给春花嫂子,示意她看住白玉。 春花嫂子心领神会,让他先回去办事。白玉这里的事,交给她就行。 有了春花嫂子的表态,许一山放下了心。便急匆匆赶往段焱华的办公室去。 段焱华等在办公室,看他进来,看了一下时间道:“迟到了三分钟。” 许一山不敢说去了老孙家喝酒,段焱华这人脾气很怪,他摸不透他的心思,担心惹得他发脾气。 “去孙武家了?”段焱华问。 既然段焱华主动问起了,许一山感觉再瞒下去也就没必要。何况,在洪山镇这一亩三分地里,段焱华想要知道的事,就没有人能瞒得了他。 “是,老孙今天在洪河里弄了一条大鲤鱼,叫我过去尝鲜。” “口福不错嘛。”段焱华慢条斯理说道:“洪河大鲤鱼是鱼中极品,尝尝应该。” 他眉头一皱道:“不过,你得知道,老孙已经辞职了,不再是我们洪山镇政府的人。他现在就一普通老百姓,我们作为领导干部,应尽量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干群关系现在很敏感,我可不想听到有人说,我们镇干部去老百姓家大吃大喝。” 许一山小心道:“没大吃大喝,就家常便饭。” 段焱华哦了一声,突然问他道:“许镇长,我有个想法,重修虹桥,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认真道:“必须重修。虹桥毁了,洪河两岸交通断了,这对全镇的经济有着重大影响。” 段焱华颔首道:“你说得对。虹桥就相当于洪山镇的心脏搭桥,桥断,心脏没法起搏,就只能死。” 许一山诚恳道:“段书记,我得先认识错误。虹桥是我炸掉的,责任都在我。” “不,这件事你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段焱华正色道:“就算是你决定的,你也是为洪山镇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桥恢复通车。” 许一山心想,恢复谈何容易。 老孙专业爆破人员出身,在他的指挥下,虹桥一起爆,注定无影无踪。 “今天请你来,我有个想法,虹桥恢复重建工作就由你来主抓,你有想法吗?” 许一山闻言,心跳顿时加速。 “段书记,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我怕辜负您的期望啊。” 许一山说得很诚恳,本以为段焱华会客气鼓励一番,没料到段焱华面无表情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桥毁在你手里,你得把桥再恢复过来。”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段焱华道:“你也不必有压力,镇里和县里都会支持你。但是,最重要的是资金问题,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建桥的这笔资金你准备从哪里来?” “从哪来?”许一山懵了。 心里想,还能从哪来?桥是社会项目,受益的是所有人。这笔钱怎么也该从政府支出。 “对,从哪来?”段焱华重复着他的话说道:“我先给你透个底,镇里没钱,县里更没钱。但是,我们会适当给予一点支持。常委会上决定了,虹桥必须在半年内修成功。你有信心吧?” 没钱怎么建桥,工期还那么短,这不明摆着让他难堪吗? “修桥是县里对你的考验,希望你不辱使命,争取在要求的时间里完成任务。到时,我给你请功。”段焱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微笑。 许一山试探着问:“如果在规定的期限内没完成任务呢?” “另当别论吧。”段焱华叹口气道:“我知道有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你要广开思路,大胆设想。只有敢想,没有不敢做。镇里是你坚强的后盾。放手去干吧。” 许一山还想解释,段焱华已经不容他解释了,摆摆手道:“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小许,镇里对你非常重视,希望你能挑起这副重担。” 许一山无言以对,低着头从办公室出来,心情乱糟糟,理不清头绪了。 段焱华突然将建桥担子压在他肩上,表面上看,确实是对他重视,才会委以重任。 问题是,段焱华埋下了伏笔,县里镇里都没钱,他许一山赤手空拳,难道凭空能变一座桥出来? 听话听音,段焱华还有一层意思,假若许一山不能按期完成建桥任务,他将会被问责。 这是明摆着的挖的大陷阱,段焱华已经将他推掉落进去陷阱里了,就差挖土掩埋。 路过刘文办公室,看到他正与一个年轻人说话。刘文看到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许一山心想,趁着还没公布他担任建桥总指挥,得想办法将这个重任推脱掉。段焱华目前还是单独找他说话,他的这个意见,刘文同意了吗? 刘文对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先坐,他与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年轻人一走,他便过来沙发这边,在另一头坐下后,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道:“许镇长,忙吗?” 许一山讪笑道:“不忙,刘镇长有什么指示?” 刘文道:“别动不动就指示指示的,我又不是首长,哪来那么多指示?我就想问问,你来镇里,工作生活各方面习惯吗?” 许一山道:“还行,刘镇长你可能不知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 “这样好,吃得苦,享得福,人前大君子,人后大丈夫。”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问道:“刘镇长,我想问问,镇里对修桥这事有什么看法吗?” 刘文哦了一声道:“这事啊,都是段书记在抓。修桥是肯定要修的,而且迫在眉睫。洪山镇没桥,就是断了一只胳膊的壮汉啊,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法施展出来。” 许一山道:“就是嘛,这么重要的工作,就该一个德高望重,工作能力极强的同志来负责。” “你就是啊。”刘文笑道:“段书记可在县里会议上大力赞扬了你。” 第82章 态度模糊 在许一山看来,洪山镇将重建虹桥的任务交给自己,完全是段焱华在打击报复。 在履职洪山镇副镇长之前,他许一山只是一个小科员。他这样的人,全县伸手一抓一大把,谁会知道他? 人生在世,做人做事都得有格局。 格局是什么?格局就是眼光,胆量和勇气。但格局的前提是资源,拥有不了好资源,格局再高,也只能仰人鼻息。同样,资源丰富,没有格局的人,照样能办出有格局的事。 可以肯定许一山是有格局的人,遗憾的是他手边没任何资源。 资源分为财富资源与人脉资源,许一山两者都没有。如果说,他作为陈勇的乘龙快婿,资源无须他去寻找,自会寻上门来。问题是陈晓琪已经说了,她要与许一山去民政局再次登记离婚。 既然不是陈勇的女婿,那么陈勇的资源就成不了他的资源。 什么资源都没有的许一山,凭什么去建一座大桥出来? 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修桥的首要,就是有十分充裕的资金。现在没有钱,谁敢垫资干活? 在与刘文聊了半天后,许一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段焱华将修桥总指挥的担子压在他肩上的事,并没通过镇党委表决。 也就是说,是段焱华一言堂的结果。 刘文苦笑道:“段书记不在镇里表决也正常,他是县委常委,这件事应该通过了常委表决。如果是县里决定下来的,我们镇里肯定无话可说。” 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准备什么?准备钱,还是准备挨段焱华的骂? 许一山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镇家属楼建得很阔气,尤其是面积,都在150平以上。 作为副镇长,许一山一来,就有幸得到了单独的一套房。 段焱华在会议上说过,洪山镇干部的福利待遇,不能低于同级任何单位。只要为洪山镇作出了贡献,别说一套房,再丰厚的奖励,洪山镇也愿意拿出来。 150平方的房子,在衡岳市至少值百万。 许一山第一次来房子里看时,得知只住他一个人,当即与管后勤的说了,不需要这么大房子,给他一间单间就行。 后勤的人告诉他,这是段书记特批的。不是每个来洪山镇履职的人都有这样好的待遇。洪山镇各部门人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人,而镇家属楼只有有限的三十来套房。 也就是说,镇里干部绝大多数并没能得到福利。 一个人住一百多平的房子,就会觉得很冷清,很孤独。特别到了晚上,冷清得人可怕。 三室一厅的套间房里,摆放的家具很少。 后勤说过,他许镇长需要什么家具,说一声就行,镇里会安排到位。 许一山已经感觉享受超常规的待遇很不好意思了,那还敢问镇里要家具。 房子里人气不旺,就会显得阴冷。蜘蛛最喜欢这种空荡荡的房子,以至于每个房间的天花板角落,都会有一张吹弹得破的蛛网。 在许一山的头顶,就有一张刚织出来的蛛网,在蛛网中间,伏着一只巨大肥胖的蜘蛛。 许一山凝视半天蛛网,突然幻想到这只伏在蛛网中的大蜘蛛,恰好像段焱华一样,只要有猎物撞上来,他便会张牙舞爪扑过来。 段焱华心思慎密,办事滴水不漏。因为专横,他很独断。整个洪山镇,没一个人敢逆他的意思办事。 他来洪山镇之后,力排众议,将虹桥从一座简陋狭窄的水泥桥变成一座现代化气势宏伟的大桥,这种气势,放眼洪山镇,无人可比。 修桥筑路都是耗费巨量资金的工程,段焱华能将洪山镇的所有公路全部硬化,虹桥架通,且是在资金匮乏的情况下而为,不由人从心眼里佩服。 在段焱华面前,许一山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毫无主张。 按理说,洪山镇洪水来袭,炸桥挽救全镇人的生命财产,是大功一件。但此时过后,却悄无声息。 茅山县既没对许一山炸桥赞赏,也没对他炸桥表示质疑与追责。 这件事就慢慢地沉寂着,直到段焱华提出恢复虹桥原貌,且将重建任务压给许一山,才显露出后果出来。 许一山没法合眼,他一直在想,去哪里找钱来修桥? 政府做事,都有规矩。比如重建虹桥,就该先立项。 立项通过后,会有相应资金注入。而现在,段焱华显然是绕过了立项这一程序,这预示着他说的没有资金将成为事实。 午夜,他刚合眼,陈晓琪的电话便打来了。 没等陈晓琪开口,他主动说道:“什么时间?在哪见面?” 陈晓琪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你答应办手续?”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答应,你会答应吗?” 陈晓琪又不出声了,紧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许一山,你就没有想争取的想法?” 许一山轻轻叹息道:“我若争取过来了人,心没争取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晓琪,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你。” “你为什么要那样?” 许一山又沉默了,他看着手里的电话,心里一阵绞痛,道:“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 “你呀,真傻。”陈晓琪笑骂道:“许一山,我现在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你的老婆就要离你而去了,你怎么还那么平静啊?” 许一山开着玩笑道:“我总不至于哭着抱你大腿,求你不要离开我?” “你若真心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能那样做?” “我若做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许一山冷静地说道:“陈晓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不怪你。” 陈晓琪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许一山猛地想起,陈晓琪还没告诉他什么时候去民政局,这让他有些为难了。 结个婚,连手都还没来得及牵一下,她就要飞走了,这让许一山感到无比的郁闷。 其实从陈晓琪突然登门叫他去登记结婚开始,许一山心里就一直存有怀疑。 他知道,陈晓琪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一直没想明白。 陈晓琪态度模糊,没说具体时间和地点,她是忘记了,还是不去登记离婚了呢? 第83章 纯洁的人 曾臻得知段焱华将重建虹桥的事交给许一山去做,气愤地嚷道:“这不是明摆着让你下不来台?一山,你想过没有,假若你没把桥建好,别人会怎么看你?” 许一山苦笑道:“别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最多就是说我许一山没能力没本事。” “如果你在别人心里是这样的形象,今后你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许一山默不作声,心里想,自己从来就没敢奢望登堂入室。如果不是与陈晓琪有婚姻之约,谁会让他一夜之间从一个小科员跃升成为一个副镇长? 他一直认为,副镇长的衔头是从天而降的,背后全都是陈勇夫妇操纵的结果。 陈勇眉头紧皱,一句话不说。 许一山来陈晓琪家,是准备将曾臻送他的新房钥匙和银行卡还给她。既然陈晓琪已经提出要离婚,新房是肯定用不上了。 没娶人家女儿,怎么好意思霸占人家房产。 可还没等他把钥匙拿出来,曾臻已经就建桥的事发出不满的声音了。 陈晓琪不在家,这段时间她很少在家。据说,她在忙扶贫的事。 县里有要求,各局委办都要对口扶贫。陈晓琪的扶贫点就在古山镇。 陈勇叹口气道:“这件事看来不是那么简单的。老段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山刚上任,接受这么重的任务,确实有点勉为其难了。可是老段是常委啊,他的决定,至少代表了县里的想法。” 曾臻不满道:“他给任务给一山,应该配套相应的资源嘛,现在一山两手空空,拿什么去建桥?这不就是等着看他的笑话吗?” 许一山听得心里很感动。陈勇夫妇明知道女儿要与自己离婚了,他们还没将他当外人,一心为他抱不平,这种温暖,怎能不感动人? 陈勇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看还是要慎重一点,我找个时间给黄书记汇报一下,看黄书记态度怎么样再说吧。” 聊了一会,县委办来电话,催陈勇去办公室,黄书记要去省里开会,有事要嘱托他。 陈勇一走,曾臻便问许一山:“一山,你们的关系怎么样了?” 许一山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与陈晓琪的婚事,便讪讪笑道:“晓琪还没确定时间去办手续。阿姨,今天我来,一是想找您要点主意,洪山镇修桥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做?二是想将钥匙还给您。” 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轻轻放在桌子上,抱歉道:“对不起。” 曾臻的眼眶一下湿润了,她凝视着钥匙半天,低声道:“你有必要那么急吗?收回去吧。” 许一山平静说道:“不,钥匙我还给您。我与晓琪的事,只要她约定了时间,我一定会配合她的,您放心吧。” 曾臻红了眼眶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善良啊。” 作为父母,她深知女儿的心思。 陈晓琪被魏浩纠缠,一直就是她心底最不愿意揭开的伤口。 魏浩初来茅山县时,当即被陈晓琪的美貌惊到了。他没想到,在茅山县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会有陈晓琪这样天仙一般的姑娘。 他第一次约陈晓琪吃饭时,就毫不顾忌地表示,他喜欢陈晓琪。 陈晓琪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室。 魏浩这人从外表看,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他形象很不错,身材高大威猛。穿上一身警服,更显得威风凛凛。 男人打动女人心的第一条件,就是帅。 魏浩恰恰符合了这一条件,他毕竟从市里下来,身上没有县城小地方人的土气。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帅气、阳光,又有一股稳稳的成熟感,让人很容易生出安全感来。 陈晓琪没有拒绝魏浩的示爱,在她看来,能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也不枉她最美县花的称誉了。 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陈晓琪才将与魏浩谈恋爱的事告诉母亲曾臻。 曾臻闻言,大吃了一惊,当机立断要求女儿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曾臻说:“晓琪,你不知道魏浩是有家室的人吗?” 陈晓琪沉吟片刻道:“刚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过,魏浩说,他会离婚的。” 曾臻恼怒地冲着女儿吼道:“你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不道德的第三者插足的事,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怎么能做?” 陈晓琪不满道:“我们是为了爱情。” “爱情你个头。”曾臻这是第一次当面暴怒地骂女儿。她是个温柔娴静的女人,从女儿出生起,就从没骂过她一句。 “妈,你懂爱情吗?”陈晓琪咬着牙说道:“爱情是很美妙与神圣的,任何人不能玷污爱情。” “你这是爱情吗?”曾臻哼了一声道:“你们这是道德败坏。” 母女俩为此大吵了一架,陈晓琪甩手出门。 曾臻在背后喊了一声道:“你若坚持自己的行为,我们家就没你这样一个女儿。” 陈晓琪与魏浩之间的关系,逐渐浮出水面。整个茅山县的官场,都知道魏浩与陈晓琪在谈恋爱。 陈勇夫妇觉得脸上很没面子,他们装作一无所知,任由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直到陈晓琪突然带着许一山回来,将结婚证摆在他们夫妇面前,曾臻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女儿主动嫁给许一山,这出乎了他们夫妇的意料。 如果不是陈晓琪的介绍,他们还真不知道茅山县有这样一个叫许一山的人。 至于许一山什么出身,已经不重要。门当户对的说法,此刻完全失去了意义。只要女儿走上一条正途,女婿许一山的未来,他们自信还有能力帮上一把。 事实证明他们夫妇在茅山县的影响还是有一点的,在陈勇找到黄山,吞吞吐吐提出给许一山换一个位子的时候,书记黄山二话不说,当即拍板道:“是晓琪的丈夫啊?这事好办,让他先去洪山镇锻炼锻炼吧。” 于是出现了许一山履职洪山镇副镇长的事出来。 “一山,这件事你先不要急。”曾臻安慰许一山说道:“晓琪她的心性还没定,你要理解她。” 许一山苦笑道:“我理解啊。其实,不论晓琪做了什么,我都会理解她。” “真的?”曾臻睁大双眼道:“你不会觉得自己委屈?” 许一山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啊?我也说实话吧,我是真心喜欢晓琪的,她做错做对我都喜欢。我不瞒您说,她与魏浩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但我相信晓琪。” “相信她什么?”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我相信晓琪一定还是个纯洁的人。” 第84章 庸脂俗粉 曾臻怎么也不肯将钥匙收回去,许一山只好拿了钥匙,从她家出来。 来之前,他就与老董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老董订了一个包厢,等许一山到时,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除老董外,颜八和陈燕都在。欧阳玉因为要上班,没能来得了。 老董见面后笑道:“老许,这次算是我祝贺你高升摆的酒席。颜总和陈燕听说你回来了,大家一起为你祝贺。” 颜八笑眯眯道:“许镇长,你不会觉得我唐突了吧?” 许一山连忙说:“颜总说哪里话,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你能来,就是给我面子啊。” 上次去颜八的山庄,颜八送了他一张银行卡。他没当面拒绝,而是让陈燕转交给他,不知陈燕还给他了没有。 陈燕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眼波流动笑道:“董哥,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摆一桌啊?” 老董笑呵呵道:“随时都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摆。” 陈燕嘴一撇道:“我才不要你天天摆。这样吧,下个月我生日,你摆一桌,好不?” “好啊。”老董高兴说道:“茅山最好的酒店,我给燕妹妹摆一桌,你们可都要来。” 颜八微笑道:“必须到场祝贺。生日蛋糕我负责,一定是全茅山最豪华的蛋糕。” 说笑了一阵,老董出去催菜去了。 趁着颜八去上洗手间,许一山赶紧问:“卡还了没有?” 陈燕歪着头看着他笑,逗着他道:“没有啊,你送我的,我为什么要还他。” 许一山急道:“哪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送你啊。赶紧的,还给人家。” 陈燕撅着嘴道:“我不。”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让陈燕转交银行卡,其实就是想避免他与颜八之间的尴尬。 颜八看来是个性子直的人,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去洪山镇发展。他希望搭上许一山这一根线,这样才能有效保证他在洪山镇有人替他说话。 看许一山一副为难的样子,陈燕扑哧一声笑出来,低声道:“你看你急的,好像我真会吞了那笔钱一样的。小气鬼。” 许一山苦笑道:“不是我小气,这是原则啊。” 陈燕凑过来低声道:“你知道卡里有多少钱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陈燕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道:“说出来吓死你,十万块。” “那么多?”许一山确实吓了一跳。 想起自己与颜八不过萍水相逢,人家一出手就送给自己十万。这钱有那么容易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办事。 看许一山一副吃惊的样子,陈燕逗着他道:“还退不退?” “退,必须退。”许一山一咬牙道:“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也得退。” 正说着,颜八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许一山和陈燕头挨得很近在说话,赶紧往后退一步,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二位?” 陈燕道:“颜老板,你想多了吧?我们又没说见不得人的话,打扰什么啊。” 颜八便过来,坐下来道:“小陈姑娘,上次在山庄见了你一次之后,我可是三天三夜没睡好啊。” 陈燕狐疑地问:“怎么啦?” 颜八大笑道:“想你啊。你那么漂亮,我怎么能不想你。” 陈燕顿时红了脸,扭捏道:“颜总开什么玩笑啊。你是大老板,身边莺莺燕燕的,姹紫嫣红,桃红柳绿的,怎么会想我。” 颜八正色道:“我还真没开玩笑。小陈,说实话,我为你抱屈呢。你这么漂亮,就不该去上什么班,赚那几块钱。” 陈燕笑道:“我不上班你养我啊?” 颜八道:“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养你。” 陈燕掩嘴而笑,“我才不需要你养我呢。我人命不好,怕无福消受你们大老板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我习惯了粗茶淡饭过日子。” 老董推门进来,刚好听到陈燕这段话,便接过去话说道:“燕儿眼界高,老颜,你别拿她开玩笑。” 颜八指着老董道:“看,心痛了是不?” 老董嘿嘿笑道:“我不是心痛,我是说实话。燕儿与我认识了七八年了,老子说句真心话,我可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说句不好听的话,谁敢欺侮她,我绝不绕他。” 说完,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叹口气道:“老许啊老许,陈晓琪还晚来一步,我就准备将燕儿介绍给你做老婆了。” 许一山心里扑腾不已,老董的话,看起来是那么认真。可是一想起两个人在办公室的日子,他就知道老董在忽悠他。 许一山没有出外考察的日子,都会留在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他与老董两个人。老董一天到晚没事,除了看报纸,就是拿着手机与人聊天。两个人相处了几年,他从没听说过老董要给自己介绍女朋友。 老董说,现在要想找个老婆,必须得有房。有房还能保证会有姑娘喜欢自己,还得有车。 在茅山县要想做到有房有车,单靠工资肯定实现不了。 许一山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千多块,出去吃喝零用,一个月下来所剩无几。 他曾经也萌发过首付买房的念头,结果去售楼处一打听,光是首富,就得要他三年的工资。 而且这三年他必须做到不吃不喝。付了首付,接下来还有二十年的按揭。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想的就是还欠着银行几十块钱。 这样的日子要延续二十年,这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没房没车又没钱的许一山,很多时候不敢去想爱情。 爱情只是物质的一块遮羞布。现在的女孩子比任何时代的女人都要现实得多。像许一山这样的小科员,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穷屌丝。 当然,许一山不是没人爱,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但大多数女孩子听说他来自农村,在城里没有房子,现实逼迫她们打了退堂鼓。 许一山自己也没将精力放在个人问题上,他一直想,真正的爱情绝对不会被物质牵绊。这不,陈晓琪找上门来,二话没说就与他登记结婚,让许一山真实感觉到,人世间的爱情,永远都是那么充满光辉。 老董一句玩笑话,将陈燕的脸说得通红。 她看一眼老董道:“董哥,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免得人家误会。” 老董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怕陈晓琪误会?” 陈燕点点头道:“人家才是美若天仙一般的人,许哥的眼里,那会有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啊。” 老董看着许一山问道:“是吗?” 第85章 贪财的女人 颜八与上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他谈笑风生,幽默不失雅致。话题围绕着男人与女人展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许一山很少说话。颜八突然出现,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好。 他本来只想与老董坐坐,喝点酒,聊几句知心话。毕竟老董与他有过七年的同室办公的经历,就是两块石头,也该混得熟了。 有颜八在,他很多话不好说,只能静静地听。 陈燕没将银行卡还给颜八,让他心情变得更糟。他在心里悄悄给陈燕打上一个标签——贪财的女人。 颜八聊着聊着,话题开始往洪山镇转移。 在颜八的话里,许一山感觉他对洪山镇了解得比自己还多。 首先,颜八说,洪山镇是茅山县未来十年内最具有发展前景的乡镇。茅山县有个规划,准备将洪山镇打造成为茅山县的工业开发园区。 颜八说得很认真,却不透露消息从何而来。 其次,颜八说,洪山镇工业开发园区的规划,已经取得省里的批准。 这两个条件背后的含义就是,洪山镇会有一笔配套资金进入。 许一山心想,既然上面有钱下来,就应该先将钱投在虹桥的修复上。 没有虹桥的洪山镇,就是一条断了胳膊的壮汉,空有一身力气,而没施展本事的能力。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老董下午还得去办公室报到,现在管得严,打卡点卯的过程还得要走。 老董有午睡的习惯,无论寒冬酷暑,雷打不动。 颜八送走老董后,邀请许一山去泡个脚。 陈燕不肯跟着去,她说泡脚都是男人们的乐趣,她们女人对泡脚没什么好感。 颜八便笑,道:“有男技师的,而且现在的男技师比过去的都要年轻,手法也不错。” 无论颜八怎么怂恿,陈燕坚辞不肯跟着去。颜八无奈,只好答应让陈燕先走。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喊住她,低声说道:“陈燕,那卡......” 陈燕浅浅一笑道:“你紧张什么?就算我不给,也是杀富济贫,是我的事。” 许一山想说,卡是颜八送给自己的,怎么也与陈燕扯不上关系。而且许一山有个强烈的预感,颜八平白无故送自己银行卡,一定有求于自己。 颜八看中的是他身上罩着的副镇长光环。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钻进洪山镇去分一杯羹,镇里没一个人,他不好说话。 许一山最反感的就是颜八的这一套。在他看来,颜八真心想做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做。没必要遮遮掩掩,托熟人,走后门。 尽管许一山不愿意去泡脚,但还是没顶得住颜八的热情。 关键是颜八说了一句话:“许镇长,听说你是虹桥重建的总指挥,我想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颜八去的泡脚场所,是茅山县最好的一家店。 会所名叫“云上”,藏在茅山宾馆的三楼。 茅山宾馆过去是茅山县委招待所,并不对外营业。 茅山宾馆对外营业才七八年时间,是因为宾馆在改造时,引进了一笔投资。 以茅山县的财力,投巨资改造宾馆肯定不现实。于是有人提了一个方案,将宾馆对外开放,谁投资,谁受益。 方案一出台,当即引来无数投资商。但最后宾馆的改造经营权还是落在了黄大岭的手里。 黄大岭如今是茅山宾馆的董事长,法人代表。 茅山宾馆是茅山县最好的一家宾馆,完全按照三星级的标准改造。宾馆里不仅设有客房,KTV、洗脚城等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来茅山宾馆消费的人,都是小老板之类的,毕竟,在茅山宾馆豪横一夜,消费个十来万不是问题。 颜八似乎轻车熟路,带着许一山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一个大厅,一个穿黑色衣服,腰肢很细的女人,手里握着一个对讲机,看到颜八来了,赶紧迎上来招呼他,“颜总,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忘记小妹了啊?” 颜八不顾许一山在,伸手去捏女人的脸蛋,大笑道:“老子这段时间忙,想我了?” 女人笑得更欢,嗲着嗓子道:“想啊,日日想,夜夜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颜八颔首道:“算你有良心。小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兄弟,你叫他许总就行。记住,以后许总来消费,所有帐直接记我头上,懂吗?” 叫小茹的姑娘笑眯眯道:“颜总交代,谁敢不听啊。多谢颜总关照。今天是洗脚?还是按摩?” 说完,压低声对颜八道:“来了新茶,颜总要不要尝尝?” 颜八哦了一声,摆摆手道:“先进房再说。” 小茹将他们引进一间灯光暧昧的房间。房间里一张床,床上铺着雪白的被单。屋里配有洗手间。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但许一山却感觉到空气流动着一丝怪异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 “颜总稍作,我去叫姑娘们来。” 小茹对着对讲机喊道:“所有未上钟的姑娘们,都来388房间,要快。” 未几,门口一阵骚动,随即,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鱼贯而入。 颜八半躺在沙发上,将头扭到许一山这边,试探着问:“兄弟,喜欢瘦的还是喜欢肥的?” 许一山尴尬道:“不就洗个脚吗?还挑肥拣瘦?” 颜八笑道:“必须的,肥瘦手感不一样,感觉更不同。瘦有瘦的精致,肥有肥的妙处。不瞒兄弟你,我就喜欢肥的女人,有手感。” 许一山根本不懂颜八说的这些。他对女人还没有真实的感觉。不过,他喜欢像陈晓琪那样不肥不瘦的女人。 颜八却不一样,他的喜好与口味似乎与常人不同,越肥胖的女人,他越喜欢。 七八个女人莺莺燕燕的排成一排站在他们面前,等待他们挑选。 颜八似乎不满意眼前的姑娘们,问小茹道:“就这些?” 小茹含着笑道:“颜总不满意,换。” 颜八眉头一皱道:“你说的新茶呢?” 小茹便贴过来身子,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了颜八的身上。 她贴着颜八的耳朵轻声说道:“颜总,有一个极品,不过今天身体有点不适。” “什么叫不适?”颜八冷笑道:“叫来,不就是钱吗?” 小茹笑道:“有点贵。” 颜八瞪她一眼道:“老子是差钱的人吗?什么极品啊,叫来伺候许总。不来,她也不要在茅山县呆了。” 小茹看一眼许一山,为难道:“要不,我亲自给许总服务?” 第86章 洗脚城 许一山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娱乐场所,不免有些紧张。 颜八听小茹说,要亲自给许一山服务,当即眉开眼笑道:“懂事,许总就交给你了。他若不高兴,我不买单的啊。” 许一山推辞道:“颜总,别搞这些了,不如去喝喝茶。” 颜八道:“兄弟放心,你想喝什么茶,这里都有。去吧去吧,先享受一番再说。” 许一山不想让颜八看轻自己,男人在这样的场合畏手畏脚,会被人视为没用。 一个正常的男人,身上必备两个条件,贪财与好色。 天底下没有一个不贪财的男人,所有自诩不贪财的男人,都是没机会贪财。同样,天底下没有一个不好色的男人。男人不好色,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阴气太重,一种是口袋里没钱。 贪财与好色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许一山不知道自己贪不贪财,但他好色倒是真的。 好色有高雅与庸俗之分。如果心思与眼光只落在情欲上,那就是动物性的好色。好色正确的解释的就是爱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古训,也是现实。 比如陈晓琪突然拉他去登记结婚,倘若陈晓琪是个其貌不扬的姑娘,许一山肯定不会跟着她去。 许一山在陈晓琪面前完全没有免疫力,陈晓琪是个彻底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女人。 在颜八的催促下,小茹半推半抱,将许一山拉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小茹是会所的经理,并不服务客人。 进到房间里,小茹才笑眯眯地对许一山说:“许总,你是我第一个服务的对象,你可要给我好评哦。” 许一山讪讪笑道:“小茹姑娘,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所,你不会笑我吧?” “哪敢啊。”小茹轻轻推了他一把,抿着嘴笑道:“你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啊。从现在开始,我就属于你的,你想让我干啥都行。”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好像没什么事可干啊。” 小茹笑得更欢,道:“许总,你在逗我玩吧?你一个大男人,真没来过我们这样的地方?” 许一山茫然摇了摇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小茹的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她歪着头看着许一山,突然启齿一笑道:“这样,你什么都听我的,行不?”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行,听你的。” 小茹又抿嘴一笑,指着他身上的衣服道:“脱了,我给你推个油。” 许一山平常在街上看到过招牌,上面写着按摩推油。但他真不知道推油是个什么玩意。 “推什么油?” 小茹解释道:“精油啊,对皮肤有很大好处的。像你们这样的老板,就该好好保养皮肤啊。而且,推油能强身健体,舒缓神经压力。总之,很舒服。” 见许一山站着没动,小茹过来要替他解开衣服扣子。 许一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疑惑地问道:“你干什么?” 小茹微笑道:“脱衣啊,你不脱衣,我怎么给你推?” 许一山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生疏与慌乱,赶紧说道:“我自己脱。” 小茹指着床上摆放的一套按摩服说道:“我先出去,你换好衣服叫我。” 她拉开门出去,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脱了衣服。等到换裤子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没将底裤脱下,而是在外面套上了按摩短裤。 不一会,小茹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放着花花绿绿的一对东西,居然还有开水与冰水。 他看一眼托盘,疑惑地问:“有一杯热水就行了,冰水我不喝。” 小茹嫣然一笑道:“这不是给你喝的,这是我要用的。” 在小茹的指挥下,许一山仰面躺在按摩床上,心却一个劲的猛跳。 从他进来会所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女人都穿得很少,特别是领口,开得极低。 只要她们微微弯一下腰,就能看到让人脸热心跳的风景。 小茹在大厅接待客人时,穿得还很正统。黑色的高腰小西装,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凸凹。 现在她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与刚进包厢让颜八挑选的姑娘如出一致。 还是黑色上衣,但显然要开放许多。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胸衣,将胸脯勾勒得呼之欲出。 小茹示意许一山趴在床上,她往手心里倒了一点精油,使劲搓了搓,道:“我来了。” 许一山没吭声,直到小茹的手掌落在他背上,他才感觉像有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一样,又痒又舒服,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感觉的酥麻。 小茹介绍道:“这是精油开背,力道还要重点吗?” 许一山唔了一声,他不知道该说再重点还是轻点。反正小茹的一双手,就像在他背上弹钢琴一样,令人生出目疾神往的舒爽。 小茹原来在莞城上班,练就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 回来茅山县后,被聘请在茅山宾馆洗脚城做经理。遇到难缠的客户,只要她亲自上阵,必能化解矛盾。 小茹年龄不算大,看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少妇形象。 她浅笑嫣然,嘴角弯成一道圆弧,给人一种特别想要亲近她的魅惑。 背部精油开过后,她开始对许一山的手脚四肢动手。直到滑到臀部,她才停下手,贴着许一山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道:“许总,我要开始了啊。” 许一山心想,你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怎么还要开始? 念头还没过去,小茹突然将他穿在身上的按摩短裤往下一拉,露出他的半截屁股出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将短裤往上拉,小声道:“别开玩笑。” 小茹已经看到他裤子里穿着的短裤,抿着嘴偷笑道:“许总,你怎么没完全换了呀。哪有穿自己短裤按摩的啊。” 许一山没吱声,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对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能换衣服裤子躺在床上让人按摩,已经超出了他的所有认知。 在许一山看来,男女接触如此亲密,根本就做不到心如止水。 何况,小茹的款款温柔,变着花样的按摩手法,每在他身上游动一刻,他的心便会跟着狂乱不安。 许一山拉上了裤,小茹也没再往下拉。 她让许一山翻过来身子,两人四目相对时,她看到许一山的一双眼根本不敢睁开,脸上身上的肌肉僵硬得犹如一块铁板,不禁心里浮起来一个念头,他是多么纯洁的男人啊! 念头一起,她便悄悄地想,这样的好男人,怎么能让他逃过自己这一劫呢。 第87章 他不上道 小茹并不知道许一山的真实身份。在她看来,许一山应该就是像颜八这样的人,身上有几个钱,目空一切,斜睨天下的暴发户而已。 时代变迁,催生无数暴发户。有了钱的人,便努力想要改变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比如洪山镇的洪荒,在山里建庄园的颜八,都是一样的人生。 颜八发家,有迹可循。洪荒致富,至今是个谜。 但无论颜八和洪荒有多大的家当,在黄大岭的眼里,他们都是暴发户一族,比不得他来得正统。 暴发户随机,贵族需要时间沉淀。通常,缺少百年传承的富贵人家,都属于暴发户一类。换句话说,贵族五百年才出一个,暴发户分分秒秒中就能产生。 衡量贵族与暴发户之间的区别,不在于谁拥有多少财产。而在于家族的文化传承,价值取向以及道德的标准。 茅山县富人不少,能比肩洪荒和颜八的却不多。即便如此,洪荒与颜八,在黄大岭的眼里心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缺少格局的人。 黄大岭自认他才是正统的贵族一类,至少,他的家庭出身就超过洪荒和颜八两代。 茅山宾馆是黄大岭的根据地,每年从茅山宾馆流出去的资金,至少在十几个亿以上。 小茹就是黄大岭亲自从莞城带回来的姑娘。 黄大岭出差莞城时,朋友送他去醒酒,服务他的正是小茹。 闲聊中,黄大岭得知小茹老家就是茅山县人时,当即愤而坐起身道:“我茅山县的人,怎么能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 小茹苦笑道:“都是为了生计。天下之大,哪里有饭吃,哪里就是我们的安身之处。” 黄大岭从莞城回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小茹带回茅山县。 小茹起初不愿意回来,莞城的繁华与茅山县的冷清,在她心里形成一道分水岭。繁华地方,随便都能活命。冷清场所,拼尽所有力气未必能吃饱肚子。 黄大岭给了小茹洗脚城股份,两人约好,赚了钱,37分成。 有了小茹在,茅山宾馆的“云上”洗脚城从来不缺技师。 云上洗脚城的技师每隔两个月,必换一批新人。这些新人,就是小茹嘴里说的新茶。 颜八是云上洗脚城的常客,他有一半以上的业务都是在洗脚城办成的。他是云上洗脚城的至尊客户,每次来,小茹都会亲自出面招待。 当然,颜八常常出入洗脚城还有另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接触洗脚城真正的老板——黄大岭。 然而,到现在为止,颜八还是没能与黄大岭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 这些,许一山茫然无知。 小茹柔声对许一山说道:“许总,你怎么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许一山睁开眼,却不敢去看她。 他只要眼光看过去,便会看到一片山峦,奇峰突起,仿佛秀美山林,尽入眼底。 “我不紧张啊。”许一山自嘲地笑,解释道:“只是有点不习惯。” “慢慢的,你就习惯了。”小茹轻轻地笑,双手落在许一山的胸前,柔柔一动,顿时如有一股电流穿过许一山的身体一样,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这里很敏感?”小茹逗着他问,手指头却不停,轻柔如羽,点点轻触。 许一山强忍住蓬勃的冲动,阖上双眼道:“还要多久?” 小茹轻轻一笑,“既然来了,就不要问时间。到了时间,我自然会让你走啊,要不,我就亏了呢。” 许一山嗯了一声,不再出声。 小茹问道:“许总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许一山摇摇头,道:“谁说的?不是第一次了。” “你骗我。”小茹笑嘻嘻道:“你骗不了我。你一定是第一次来,你看你,紧张得全身肌肉都僵硬了。要是别人,还不如狼似虎一样啊。” 小茹说的没错,许一山还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所。 因此,他像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孩一样,处处充满新奇,又处处提防。 “颜总不地道啊。”小茹笑道:“你们是朋友,他怎么才带你来,这是不够朋友啊。” 许一山苦笑道:“来这地方,就是朋友?” “当然啊。”小茹捂着嘴巴笑道:“不是说,你们男人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必须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或者,一起......” 她欲言又止,没将话完全说出来。 许一山好奇的问:“还有一起什么?” 小茹捏着他的胸口,憋住笑道:“还有什么,你自己体会呀。” 小茹一边聊,一边给许一山服务。她突然将嘴凑到许一山耳朵边,低声笑道:“接下来,我该进入主题服务了,你不会吓倒吧?” “没事。”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早就该进入主题了。” 小茹不说话了,她转身去端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转过头来看着许一山,脸上荡漾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突然埋下头去,一口含住许一山的胸口。 这比刚才的电流来得更迅猛,许一山只觉得浑身一抖,全身的血便激荡起来。 他推开伏在胸口的小茹,慌乱地说道:“算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在小茹惊慌失措的目光里,许一山淡然穿上衣服,拉开门扬长而去。 许一山没想到,他前脚一走,后脚包厢里便闪进去一道身影。 “没上手?”颜八皱着眉头问。 小茹摇了摇头道:“人家还是个雏。吓怕了。” 颜八怅然摇了摇头道:“看来,让他上道,任重道远啊。” 小茹看了颜八一眼道:“你们男人,尽会耍这样下流的手段。这个人浑身正气,不会上你的道的。” “只要是男人,我就有办法对付他。”颜八笑了笑,伸手在小茹脸上摸了一把道:“老子都忍痛让出了你,这小子还不肯上道,看来,要出绝招了。” “你们男人真的很恐怖。”小茹收拾着东西说道:“颜总,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 “没事,总有一天,他会上道来。”颜八从身上摸出一叠钱塞在小茹的胸口,勾着她的下巴说道:“你什么时候安排我与你们老板见面?” 小茹浅浅一笑,“颜总,我们老板下星期回来,到时候我再安排。” “行,这件事宜快不宜迟。洪山镇已经蓄势待发了,再晚一步,老子可能连汤都没得喝了。” 小茹撅起嘴道:“你们男人就顾着自己发财,把我们女人当枪使。” 颜八捏着她的下巴笑道:“小女人,哥发了财,还会少你一份?你跟着黄总,这辈子可能吃穿不愁。但你跟着我,我能保你一辈子做人上人。” “凭啥?” “凭我和魏局的关系,你就放心大胆跟哥走吧。” 第88章 情敌 许一山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正在悄悄往他头上罩落下来。 他在最紧急关头果断刹住车,离开云上洗脚城,让几个人都失望不已。 第一个失望的自然是颜八,在陈燕将银行卡转交给他的时候,颜八看着银行卡问她,“他自己怎么不来退给我?” 陈燕哼了一声道:“颜总,你是想拉人家下水吧?我告诉你,人家许一山可是好人,你千万别打他的主意。” 颜八笑眯眯道:“这是拉他下水吗?你理解错误了啊,我们这是资源整合,各取所需。” 陈燕问他道:“这些董哥知道吗?” “老董啊,”颜八摇摇头,“老董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野心。他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不思上进。不像这个许一山,以我看人的心得,我感觉到,这个姓许的人,今后会有辉煌前途。现在搭上他的车,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燕厌恶地白他一眼,道:“我感觉董哥把人家许一山介绍给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颜八没将银行卡收回去,而是要转手送给了陈燕。 陈燕不想要,撇着嘴道:“无功不受绿,你送我钱,目的是什么?” 颜八大笑道:“男人送女人钱,目的就一个,哄女人上床啊。不过,我送你钱,没有这个目的。因为,这笔钱已经送出去了,就不再属于我了。我只不过是替姓许的人代送而已。” 第二个失望的人,居然是魏浩。 没人知道,在云上洗脚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安装着隐秘的监控摄像头。 当然,能在云上洗脚城安装这些监控的,除了黄大岭自己,就只有魏浩了。 按照规定,监控摄像头只能安装在公开场所。云上洗脚城的包厢里,是不应该安装的。但魏浩要求,所有房间,都必须安装隐秘监控。 茅山县但凡来过云上洗脚城的人,都在魏浩和黄大岭的监控里留下过各种各样的画面。 从许一山进入包房开始,魏浩的监控便打开了。 直到许一山突然离开,魏浩才遗憾地摇头叹息。 出了洗脚城的许一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约他见面的人,自报家门叫魏浩。 许一山吃了一惊,自己与魏浩从没打过交道,他怎么突然约自己见面了? 他想要婉拒,就在他要开口婉拒时,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了老孙。 老孙要成立民用爆破公司,必须征得县公安局特种行业的许可。而掌管审批的,就是魏浩。 魏浩在电话打着哈哈笑道:“许镇长,你若有空,我想与你喝杯茶。” 许一山笑道:“好啊,魏局,你在哪,我过去。” 魏浩说了一个地址,是茅山县的一家茶楼。 茅山县县城不大,洗脚城、按摩院、茶楼却非常多。 茶楼并非真正卖茶喝茶的地方,而是人们打牌聊天的场所。 茅山县的茶楼里,每个房间都必备麻将桌。喝茶其次,打牌为真。 但魏浩约许一山见面的茶楼,是唯一一家真正卖茶品茶的地方。 魏浩一身便装,早在茶楼等着许一山的到来。 两人一见面,各自伸手相握寒暄。 “许镇长,年轻有为啊。”魏浩似笑非笑地赞赏着许一山道:“很意外吧?” “不意外。”许一山认真说道:“今天魏局不约我,改天我也会亲自登门拜访致谢。” “谢我什么?”魏浩狐疑地问。 许一山舒口气道:“没有魏局出手相帮,今天的洪山镇,可能就毁在那场大洪水里了。” “你说的是炸药的事?” 许一山严肃点头道:“魏局,感谢你救了洪山镇,我代表洪山镇十多万人口谢谢你。”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魏浩摆摆手道:“当时,晓琪打电话找了我说这件事。只要是晓琪的事,我绝对没二话可说。” 许一山一听他提起陈晓琪的名字,而且还一口一个“晓琪”叫着,心里便泛起一丝酸酸的味道。 陈晓琪与魏浩的关系,他并非一无所知。 但他相信陈晓琪,一直认为那都是流言蜚语。 “对了,今天约你,我想就我们两个男人,有个事,要摊开来讲,你不会介意吧?”魏浩试探着问他。 许一山心里一动,拦住他道:“魏局,我有个事,想咨询一下你,你能帮上这个忙,什么话都好说。” “什么事?”魏浩狐疑地问。 “我有个朋友,想开一家民用爆破公司,我就想问问,这个事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申报吧。”魏浩说道:“按程序申报,走完流程,能批自然会批。不过,现在对这方面管理得非常严格。我提醒一下你,可能没那么顺利。” 许一山笑道:“行,我先让他按流程申报。如果遇到困难,我再来请你拿主意。” 魏浩哭笑不得,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约你?” “不用问啊,你约我想谈的事,不用谈了。魏局,陈晓琪是我许一山的老婆,现在是,以后还是,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可我听说,晓琪要与你办离婚手续了。” “就算我们离婚了,她还是我前妻。既然是我前妻,我就有责任护她周全一生。” 魏浩沉吟不语,他猛吸了几口烟,抬起头来看着许一山道:“你没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哪也是我的事。”许一山站起身来说道:“我倒想提醒魏局一句,你能给陈晓琪什么?” 魏浩冷笑道:“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财富?权力?”许一山跟着冷笑道:“我与你不一样,这些我都给不了她,但我能给她爱情。” “我也能。” “不,你给的爱情,是变了色的爱情。”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会尊重晓琪的选择。” 魏浩居然敢约他直接谈陈晓琪的事,可见他有多么的有恃无恐。 许一山的心底,就像爬过一条丑陋无比的蛇。魏浩有恃无恐的模样,恰如蛇高昂起来的头,吐着令人厌恶的蛇信子,蛇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只要你放手,我给你想要的一切。”魏浩淡淡说道:“许一山,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你不会为了虚无的爱情,把自己的前途都绑在上面吧?” “你错了,为了爱情,我可以牺牲一切。”许一山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最后我警告你一声,从现在开始,你如破坏我的家庭,我不会放过你。” 魏浩摇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为了晓琪,我不会放弃。” 第89章 你相信老婆吗 被人约着当面谈自己老婆,这是屈辱。 许一山心里憋得难受,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准备回洪山镇去。 陈晓琪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许一山,你在哪?” 许一山抬头看了看四周,道:“我在民政局对面。” 陈晓琪哦了一声,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许一山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证,悲哀地想,陈晓琪还是来找自己离婚了。 等了几分钟,果真看到陈晓琪的车子缓缓开了过来。 他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如果现在赶过去民政局,还能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将离婚证办出来。 陈晓琪放下车窗,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傻站着干嘛?上车啊。” 许一山看一眼对面的民政局,苦笑道:“我走过去就行了。” “去哪?” “民政局啊。”许一山道:“几步脚的距离,抬腿就到。”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你就那么急着要办手续吗?许一山,我们先吃一顿散伙饭再去不行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们都没合伙过,哪需要散伙。” “上不上?不上我走了。”陈晓琪恼怒地说道:“许一山,我陈晓琪是谁的老婆,心里有数。你不上来,别怪我生气啊。”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还没坐稳,就听到陈晓琪在说道:“许一山,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啊,你敢去洗脚按摩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自己被颜八拉去洗脚,根本就没人知道,她陈晓琪怎么就知道了? 但马上又释然了,眼前这个被自己叫了无数次老婆的女人,就要与自己拜拜了。他做什么,她还能管着吗? “还有,我听说,段焱华任命你做虹桥重建总指挥,这么能博名利的好事,他为什么自己不做,这不是他段焱华的风格啊。许一山,你没想想,这是人家在挖坑让你跳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组织上决定的事,我能推开?再说,我这个破镇长还能做多久,鬼都不知道。这个事,我来背个锅,不是没道理。” “你许一山是我陈晓琪的老公,我就不能让人这样欺侮你。这个总指挥,我们不做。我去找段焱华,凭什么让你来背锅。” 许一山听得心里一阵温暖。但马上又沉重起来。 魏浩约他谈陈晓琪,口口声声能给她想要的一切。魏浩不是在吹牛皮,他确实能做到所说的话。一个男人,被人追着要从手里将老婆抢走,这种屈辱,谁能忍受得了? 陈晓琪已经提出来要与自己离婚,他们一离婚,就再没关系。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副镇长位子是怎么来的,既然不是陈勇的女婿了,他的这个位子还能坐几天,鬼都不晓得。 段焱华从他履职副镇长开始,就从没安排他正式的工作。现在突然将重建总指挥的帽子往他头上戴,这明摆着就是让他下不来台。因为,段焱华已经透露了想法,他不会给许一山一分钱,而要让许一山将桥恢复如初。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今天与魏浩见面了。” 陈晓琪似乎没听到一样,将车开过民政局门口,突然扭过头对许一山一笑道:“许一山,你相信你老婆吗?” 许一山嗯了一声,“我相信。” “你若相信我,我就是你老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老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一山沉默不语。 陈晓琪的心思,就像天上飘着的云朵一样,根本没法预测。 前几天她提出来离婚,现在却闭口不语了。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一山心里想,打一场爱情的保卫战,得师出有名。陈晓琪是自己老婆不错,但陈晓琪如果心不在自己这里,这场战争打起来就没有意义了。 作为一个男人,谁的眼里都无法揉得下老婆被人挖走的屈辱沙子。 魏浩背景强大,其本人也足够优秀,但他已经失去了追求爱情的特性。他已经是个已婚男人,他移情别恋,就是对爱情的亵渎。 爱情是最容不得玷污的神圣之物,只有男女两情相悦才会产生心灵的碰撞,撞击出来的火花,是爱情炫丽的光芒。 陈晓琪将许一山带回家里,陈勇夫妇都在家,看到许一山回来,吃惊不已。 陈晓琪撒着娇道:“妈,我都快饿死了,你快给我煮点东西吃啊。” 曾臻爱怜地瞪了女儿一眼道:“都多大的人了,饿了不会在外面随便吃点啊。” 陈晓琪攀着妈的肩膀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我吃不习惯。” 曾臻便去厨房给女儿下面条,喊了一声许一山道:“小许,你来给我帮忙。” 许一山连忙过去,曾臻将门关上后,问他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一会说离婚,一会又一起回家来。” 许一山低声说道:“晓琪没提离婚的事了。” 曾臻长舒一口气,叹道:“小许,请你多多谅解一下晓琪。这女子是我们娇生惯养了,做什么都不与我们父母商量。她以前说的话,可能是气话。气消了,就会什么事都没有。” 许一山认真道:“我能理解她。” 许一山说这句话,心里是有想法的。陈晓琪与他突然登记,并非是看上了他。 或许,她故意这样做给人看,恶心一下别人也未必可知。 她要恶心的人,除了魏浩,不会有别人。他们之间肯定也出了问题,要不,陈晓琪不会将自己的清白赌上。 但是她为什么要恶心魏浩呢? 许一山知道,凭着自身的条件,能娶到陈晓琪的可能性非常小。 无论家庭背景,还是两个人目前所处的社会地位,许一山与陈晓琪都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尽管他现在也名列洪山镇副镇长之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位子是靠着陈勇夫妇才得到的。 曾臻犹豫一下,似乎有些难为情地问许一山:“你们到了什么地步了?” 许一山当即明白曾臻话里的含义,他讪讪说道:“水一样清。” 曾臻便沉下脸来,埋怨道:“一山,晓琪是你妻子,你作为丈夫,知道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做,对吗?” 许一山尴尬无比,曾臻的话,就差没说出来了。他作为丈夫,应该行使他做丈夫的权利。而这个权利,不言而喻。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会伤害她的。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会用生命去呵护她一生的周全。” 曾臻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一声道:“有你这句话,晓琪托付给你,我们也就放心了。一山,有些事,我们做父母的不便多说,一切在于你自己体会。” 陈晓琪在外面喊:“妈,好了没?再不好,你女儿就饿死了。” 第90章 创造条件 陈晓琪主动邀请许一山进她房间聊天,让许一山受宠若惊。 曾臻说要上街转转,招呼陈勇出门。陈勇推脱道:“我还有点事,怕是不能陪你了。” 曾臻使劲眨巴着眼睛,大声道:“什么事啊?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吗?你也不想想,多少年没陪我出门了啊?” 陈勇若有所悟,赶紧回应道:“也是,都怪工作太忙,忽视了你的感受。我这就跟你出门,陪你迋遍茅山好不好。” 夫妻俩心领神会,出到门边,曾臻回头招呼陈晓琪道:“晓琪,我们今晚还有个约会,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陈勇夫妇一走,陈晓琪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一山,他们是在给你创造条件呢。” 许一山讪讪地笑,小声道:“什么条件?我听不懂。” 陈晓琪哼了一声,“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装傻,你老实交代,认识我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道,如果说一个没谈,会不会被她看不起?现在男女,到他这个年龄还没谈过恋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身条件太差,没有姑娘喜欢。另一种就是身体有缺陷,没勇气和信心面对爱情。 这两种可能,许一山一种都没沾边。首先他自身条件很不错。除了出身农门外,他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而且工作也还不错,端着一个铁饭碗,是正式的体制内人。 其次,他身体绝对没任何毛病,男人与生俱来的所有本能,他一样也不缺。 像他这样的经历,该看过的片也看过了,幻想也幻想过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找着一个心仪的人,而将个人问题耽搁了下来。 其实,在许一山刚去水利局上班的时候,确实也遇到过相互欣赏的异性。 对方是茅山县花鼓剧团的花旦,唱得一出好戏,是剧团的台柱子。 他们认识也很偶然。某天,许一山去一个偏远的山村勘察水利设施,恰好碰到有户人家过大寿唱戏。请的戏班子就是县花鼓剧团。 许一山对戏曲并没兴趣,他没耐心看舞台上将脸画得五颜六色的人拖着长腔嗯嗯哼哼。 许一山喜欢的是美剧,他总结一个经验,看美剧,能看懂人生。 因为美剧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切都很硬核。而且他看美剧,无须翻译字幕。凭着他的外语水平,能完整清晰地听懂剧中人的语言。 许一山被主家邀请去喝杯喜酒。 越是偏远的地方,民风越淳朴。主家看到许一山,生拖硬拽要请他喝杯喜酒。 主家将他安排在唱戏人的一桌,原因是许一山是县里的干部,这陪客的活,就请了他。 席上,花旦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便聊了几句。 卸了妆的花旦,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比在舞台上更让人心驰神往。 花旦得知他是县水利局的干部,当即笑语嫣然地问他:“你叫许一山呀?” 许一山连忙说是,花旦便主动告诉他,她叫胡晓华,是剧团演员。而且还提醒许一山,他们剧团与县水利局只隔着一条街。 大家都是县里的人,彼此之间关系熟悉了许多。后来,胡晓华问他要了电话,继续去登台唱戏。 许一山吃过酒宴后,忙着去考察,把这件事忘了。直到有天胡晓华打他电话,越他去她们剧团看彩排,许一山才想起她。 看了几次彩排,两个人彼此都对对方有想法了。于是在胡晓华生日的晚上,胡晓华主动提出来,两个人处男女朋友。 爱情乍到,许一山喜上眉梢,恨不得把自己化作胡晓华身上穿着的彩衣,时时刻刻能跟随在她身边。 确定了恋爱关系后,还没开始谈,就遇到了胡晓华家里的强烈反对。胡晓华家的人对许一山的背景做了调查,得知他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小科员,还是出身农村的,便坚决反对他们来往。 胡家人说,以胡晓华的美貌和才艺,岂是他许一山能够觊觎的? 许一山听到胡家人这样的话后,愤然与胡晓华分手。 他们的爱情还没开始便结束了,这段阴影至今还笼罩在许一山的心头。 陈晓琪见许一山半天没说话,嘴巴一撇道:“许一山,你是不敢说,还是有顾虑?”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陈晓琪,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这辈子,真正谈恋爱的经历还没有。” “为什么?”陈晓琪好奇地问。 “没遇上吧。”许一山解释说道:“爱情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不相信你没谈过恋爱。”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真的没谈过。” “这么说,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了?”陈晓琪笑嘻嘻地问他。 面对陈晓琪刁钻的问题,许一山开始有些局促不安。 他硬着头皮老实承认道:“是没牵过。” 陈晓琪问他道:“哪你想不想牵女孩子的手?”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别人的手我不想牵,我只想牵你的手。” 话一说完,感觉有些唐突了,马上解释着说道:“我没说假话,是真心话。” 或许这句话让陈晓琪有点触动了,她垂下去头,半天没吭声。 陈晓琪无愧最美县花称号,起码以许一山的眼光来看,茅山县还没有一个姑娘能比得过她。 五月的茅山县,天气并不太热。但街上已经开始飘动五颜六色的裙子。 陈晓琪上身是一件紧身衬衫,下面一条淡绿色的长裙。裙边过膝,她的小腿便显得珠圆玉润。 她的头发很随意的扎在脑后,用一块白底蓝花的手帕系住,更将她衬托得风情万种,欲语还羞的模样。 她往许一山面前一站,许一山便感觉眼前飞舞着一只漂亮的孔雀。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许一山,我有句话,不知该怎么与你说。” 许一山苦笑道:“陈晓琪,你有什么话直接说,我有心理准备。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离婚吧?” 陈晓琪没出声,眼光去看墙上挂着的一把吉他。 吉他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我知道我们不配。”许一山认真说道:“所以,你有任何想法,我都能接受。” “真的吗?”陈晓琪仰起脸,愣愣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怪我?” 许一山苦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啊。但是,我有个建议,你我离婚后,不要嫁给魏浩。” “为什么?”陈晓琪疑惑地看着他问。 “你若有这个想法,我不答应离婚。”许一山心里很痛,但他已经没有悲伤的权利了。这场婚姻看起来就是一场儿戏,如今剧终,就要落幕。 “我答应你。”陈晓琪咬着牙说道:“许一山,只要你答应离婚,我愿意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许一山看了她一眼,突然心里一动,似笑非笑道:“真的假的?” 第91章 最美县花是前妻 陈晓琪看着许一山的表情,一颗心不由紧张地乱跳了起来。 她以为许一山会趁机提出非分之想,倘若如此,她该怎么办? 他们既然是夫妻,许一山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算过分啊。而且,毕竟是她有求于他,他若趁机要挟,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同样,许一山看着她慢慢潮红起来的一张脸,一颗心也在蹦蹦乱跳。 屋里很安静,拉上窗帘的家,是另一个世界,与外面喧嚣繁华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陈晓琪要鼓励许一山说出要求的时候,许一山突然开了口,笑眯眯道:“陈晓琪,我有个朋友想办个民用爆破公司。这东西审批很麻烦,你能帮我弄到批文吗?” 陈晓琪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她万万没想到许一山会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一个令人嘀笑皆非的要求。帮朋友办事,居然大过他内心最渴望的念头。这人是傻,还是装傻? “就这?” “对,就这。”许一山说得很认真,“他是我们镇上原来的武装部长,专业人士。现在辞职下海了。他家庭条件不算好,如果不找碗饭吃,日子会很难过。” “真没其他了?”陈晓琪略微有点失望。 “没有了,你若能将这件事办好了,你不但是老孙的恩人,我也会感激你一辈子。助人为乐,手有余香啊。” 陈晓琪便不出声了,她在悄悄地想,这个许一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真提出难以启齿的要求,她知道自己会半推半就答应他。 无论是她,还是他,对那种念头都充满着渴望与期待。 她本身是个率性而为的女子,比如她对魏浩的猛烈追求,就曾经热烈的响应过。 她知道魏浩是有妇之夫,而且她还知道魏浩的妻子也是个漂亮贤惠的小女人。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他在遇到陈晓琪后,不顾一切地要来追求她。 她拒绝过,甚至厌恶过。 但女人最怕男人有一招,就是缠。男人对付女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无脸无皮地纠缠。女人即便有铁石心肠,终有一天会被缠得心软,从而踏上一条不归路。 陈晓琪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魏浩,她只知道魏浩很体贴人,堂堂一个副局长,居然愿意为她去买女人用品。 魏浩人如其名,似乎浑身充满浩然正气。他空降到茅山县后,社会治安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去,茅山街头经常看到人打群架,骗子成群结队,公然招摇过市。 在茅山,谁口袋里的钱多,谁就有理。都没钱,就看谁的拳头硬。拳头硬的人,理往往站在他那边。 那时候,最常见的一道风景就是摆场子。所谓摆场子,就是有人产生了矛盾,不采用任何法律手段,而是双方各自叫人,谁人多,谁就有理。 最著名的一次摆场子,居然摆在茅山县政府门口。双方各自来了一百多人,黑压压的将政府门前的大街都堵住了。据说,县委黄书记发了大脾气,拍着桌子说要将当事人全部绳之以法。 不过,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原因至今无人得知。 魏浩来了茅山县后,铁腕治警。他从公安内部入手,只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将老百姓畏之如虎的几个人拉下了马。 再后来,他首创了一支快速反应队伍,叫快警大队。规定出警时间不能超过三分钟。 快警装备精良,出警便荷枪实弹。遇到打群架摆场子的,无论人多人少,一律先鸣枪示警。如果不听,枪口直接对准人。 魏浩的所作所为,很快赢得了茅山县人们的赞赏。老百姓背后说,魏浩是老天爷派来拯救茅山人们的英雄,因为他,茅山县现在的社会治安空前太平。 英雄总会受人崇拜,特别是女人。 陈晓琪亦如此。 两人认识之初,彼此都还能保持一定距离。直到有天陈晓琪在办公室突然收到一捧玫瑰,999枝火红的玫瑰,就像一颗热烈跳动的心。 陈晓琪不知道玫瑰是谁送她的,正在犹豫要不要收下,魏浩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只说了一句:“我是魏浩,希望你喜欢。” 女人对玫瑰都情有独钟,因为玫瑰代表着爱情。 陈晓琪收到玫瑰花,算是司空见惯。 还没荣升为最美县花时,她就经常收到别人送的玫瑰花。送她花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未婚男人,且无一例外都是富商巨贾,或者社会名流之类的人。 她荣任最美县花那年的情人节,她收到的玫瑰花足以开一间花店。据说当天茅山县的所有玫瑰鲜花都被采购一空,甚至出现黄牛的景观。 作为县妇联副主任,陈晓琪对每一个干部的背景都会有所了解。 她知道魏浩是有家室之人,便委婉地拒绝了魏浩,她说:“魏局,心意我收下,鲜花请收回。” 魏浩却做了一个惊人之举,他当即开着车,闪着警灯,长驱直入妇联,推开陈晓琪的门便喊了一声:“陈晓琪,我喜欢你。” 往事历历在目,每一幕,有甜蜜,有伤感。 许一山看着她,解释说道:“陈晓琪,我这个朋友,情况不太好,我知道你能帮到他。” 陈晓琪眉头一皱,淡淡说了一句:“你这是让我去找魏浩?” “你找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办好。” “你就不怕别人要挟我?”陈晓琪似笑非笑道:“许一山,至少我现在还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你就不担心自己老婆被别人要挟?”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不担心。我相信你。” 陈晓琪的房间,没有其他女孩子闺房的浪漫。它显得很简单,却透露着一丝女人独有的温馨。 许一山站起身说道:“你该休息了,我也该回洪山镇去了。” 陈晓琪喊住他道:“许一山,你后悔与我登记吗?” 许一山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后悔。相反,我还要感谢你,至少以后我可以吹牛皮,茅山县最美县花陈晓琪是我前妻。”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你少来这套,以后我们离了婚,就不许你对别人说,我是你前妻。” 许一山指着胸口笑道:“他记得,他知道。” 从陈晓琪家里出来,许一山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心里生出一丝酸酸的痛楚。 爱情遭遇泥石流,工作还得继续。眼看着段焱华给的一星期期限就要到了,他对重建虹桥的计划还没一点方案。 洪山镇已经有人透露出来消息,如果他在规定的时间里没拿出合适的方案,他的这个总指挥还没上任就将夭折。 第92章挨骂 许一山的重建方案很简单,但很实用。 方案的第一步——筹资。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何况重建虹桥是一个资金缺口非常大的工程。 许一山的筹资方案分三步,第一步是争取上级拨款支持。 第二步是鼓励民间资金介入。 第三步是发动社会捐款。 许一山自己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一个挨骂的方案。但现在他只能这样出方案。 他在方案的第一步已经埋下了伏笔,争取上级拨款支持。他没说这上级是指县里、市里、抑或省里。他只是用了一个笼统的概念。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能不能在燕京弄到钱回来。 段焱华拿着许一山的方案,看了好一会后,抬起头说道:“小许,我们让你的方案过一下会吧。” 洪山镇召开全镇干部大会,段焱华在会上将许一山的筹资方案公布了出来。他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说道:“大家先不要急于表态,好好想想,看能不能实施。” 洪山镇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都到齐了,段焱华要求,全镇所属各村村支书都必须到场开会。 如此一来,会议就不得不搬去镇食堂开。 段焱华讲话过后,请了许一山解释方案内容。 许一山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会,而且还是第一次坐主席台,不免心里有些发虚。 过去,他很少参加这样庄重的会议。有时候碰到局里社会活动多,抽不开人手时,他会被办公室要求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上去点个卯。 比如,县里搞环保宣传活动时,许一山就被指派过去了一次。也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正面认识和接触了陈晓琪。 段焱华含着笑道:“许副镇长,方案是你精心做出来的,里面的内容,还请你详细给大家说说。我们要怎么才能筹到建桥的资金。” 许一山按捺着紧张,低声说道:“书记,我开始了?” 段焱华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点头。 筹资方案看起来面面俱到,但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争取上级资金看起来非常不错,但能争取多少,却是个未知数。以段焱华的判断,即便争取到了资金,也少得可怜的一点钱,塞牙缝都不够啊。 段焱华在将重建虹桥任务交给许一山的时候就将门堵死了,省市县目前没有拨款的意向。镇里因为这次洪水损失也不少,拿不出太多资金来支持。 至于鼓励民间资金介入,看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问题是民间资金都是逐利的,他许一山拿什么回报他们。如果没有回报,谁会把钱投入到重建虹桥上来? 段焱华判断,民间资金介入,基本就是一条死路。 再说第三个方案——发动社会捐款,完全就是一个挨骂的主意。 现在不比过去,让老百姓从腰包里掏钱出来捐款,比割他们的肉还要痛。 在老百姓看来,修桥筑路本来就是政府的事,政府没钱,凭什么从他们腰包里掏?何况,即便老百姓愿意捐款,捐的那点钱,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当然,许一山留了一个心眼,他提出的号召社会捐款,首先将矛头对准了党员干部。许一山在方案里提出了一个捐款办法,洪山镇所属的党员干部,必须带头参加捐款。 段焱华心里清楚,这是许一山在自宫。 果然,没等许一山将方案完全解释透,已经有人喊了出来,“许副镇长,你号召我们捐款,你自己捐多少?” 许一山没搭理这句话,此时此刻,他知道回答了一个问题,会有无数问题紧跟而至。 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在捐款的这个环节,他愿意拿出半年的工资。但他明白这个话现在还不能说,一说,可能招至更多的反对与质疑。 议论声很快盖过许一山发言的声音。 “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把眼睛盯着我们口袋,能办什么事啊。” “听说,这个许副镇长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这种人本事没有,口气很大。” “桥是他炸的,他就该找钱来修好,凭什么我们出钱给他擦屁股?” “别看他长得一表人才,其实就是个草包。” 议论声此起彼伏,许一山听在耳朵里,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为了这个筹资方案,许一山整整一夜未眠。 他想了很多,在资金为零的情况下,重建虹桥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段焱华已经将担子压在他肩上,他甩不掉,挣不脱。 他只要主动提出来不能堪担重任,就会被人在背后指责无能。但他硬着头皮上,却又真的没把握去哪里弄这么多钱来重建。 重建虹桥的资金规模在五千万左右,这笔预算早在段焱华提议重建时就已经预估了出来。 他提议争取上级资金,是迫不得已的想法。现在除了上级支持,洪山镇自己是无法满足资金缺口的。可是上级在哪?他要怎么去争取,连他自己都茫然。 找上级要钱不但是体力活,也是艺术活。 现在下面要钱的地方多,谁的眼睛都在死盯着上级的口袋。 而上级的口袋里就只有那么多钱,常常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给谁不给谁,完全凭上级对要钱人的喜好与厌恶。 许一山是一个完全没有背景的人,他唯一的背景就是县委办主任陈勇。 在茅山县,陈勇只不过是一个管家,黄书记的大管家。管家在主人面前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听从主人的吩咐做事。 换句话说,想靠陈勇在县里争取到资金的可能性为零。 如果县里有钱拨下来,这样的好事还轮得到他许一山? 他也清楚社会资金介入的后果,他单独给段焱华汇报过,提出虹桥重建后,镇里可以采取几种补偿方案让社会资金进来,比如,在虹桥桥头设立一个收费站,过桥车辆必须缴纳过桥费。 他甚至提议,只要民间资金愿意介入,洪山镇在开发时适当放宽政策。 但他的建议都遭到了段焱华的否决,段焱华教训他道:“你不能拿国家利益来做交换。” 许一山想不通,重建虹桥难道就不是国家利益了吗? 底下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已经有人喊出了让许一山滚下台的呼声。 段焱华脸色铁青,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这些人,要多想想怎么支持许副镇长,而不是质疑许副镇长的能力。我先表个态,我捐一万重建虹桥。” 段焱华发怒了,场面稳定了下来。 与会者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出声了。 散会后,段焱华将许一山叫去办公室,语重心长说道:“小许,这件事你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我支持你,先走第一步吧。总之,镇里支持你。” 许一山很受感动,他咬着牙对段焱华说道:“书记,您给我三天时间,我去燕京跑一趟。” “有熟人?能弄到资金?” 许一山苦笑道:“我想去试试。” “行,给你五天。”段焱华爽快说道:“我等你捷报。” 第93章 男女搭配 许一山其实并没把握。 现在的情形很不乐观,洪山镇没一个人看好他。大家都一致认为,他将手伸进大家的口袋,就是不应该。 有本事的人,就应该去外边找钱回来,而不是将眼光盯着自家人的口袋。许一山筹资方案中的第三条,已经触动了大家的神经。 他给段焱华汇报要去燕京,是因为他有个大学同学现在在财政部工作。他天真地想,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同学伸手助他一把,未必不可能。 白玉听说他要去燕京找钱,自告奋勇要陪他一道去。 白玉的理由很简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燕京是大地方,许一山一个人去,肯定不能照顾好自己。而且现在找人办事,首先都得喝酒应酬。许一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与别人打交道缺乏机灵。 段焱华显然不愿意让白玉与许一山一道去,他沉着脸道:“白主任,你的工作都做好了?” 白玉道:“段书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妇联的事,所有就有,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都是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早一天处理与晚一天处理,都不会有太多的后果。” 段焱华哼了一声道:“那个叫王猛的,已经找到我这里来了。他妻子要与他离婚,这个事你要尽快处理好,免得矛盾进一步恶化。” 白玉微笑道:“你说的是阿丽的事啊,是我建议她离婚的。她与王猛本身就没感情,王猛天天家暴他,不离干什么,等死吗?” 段焱华眉头紧皱,批评她道:“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家庭和睦很重要,作为妇联干部,你要将他们双方的矛盾理顺。古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白主任,你先把这件事处理好了再说吧。” 白玉很不高兴,撅着嘴说道:“我的处理意见就是让他们离婚。段书记说得很对,作为妇联干部,我必须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尽管段焱华很不情愿,但在白玉的坚持下,他还是松了口。 白玉争取得到与许一山一道去燕京出差的机会后,喜不自胜地告诉许一山说:“许镇长,出差时你的饮食起居都归我管了啊。” 为了省钱,许一山没坐飞机,而是选择了普通火车。 白玉去订了票,当晚由镇里派车,送他们去车站。 许一山对白玉要跟自己去燕京不反对,毕竟身边有个漂亮女人陪着说话,旅途不会太孤独。 何况事先白玉已经与他说过,她陪着出差是假,借机去燕京玩玩是真。 白玉说:“许镇长,我已经快十年没去过燕京了。我这辈子还只去过一次燕京,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许一山心软,默许了她的要求。前提是必须征得段焱华的同意。 衡岳市有一趟始发去燕京的列车。车是晚上出发,路上要走二十多个小时。到燕京时,刚刚是傍暮。 许一山的同学原来就是燕京人,两个人在一个宿舍住过三年。大学最后一年,同学从宿舍搬出去,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原因是同学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个人便在外面住了。 同学叫胡进,家庭背景模糊。 许一山他们同学曾在背后讨论过胡进,以他正宗燕京人的身份,很少有到外面上学的情况。 燕京人身份独特,他们宁愿选择在燕京读一个二流本科,也不愿意去外地读个一流大学。 许一山与胡进的关系不错,不但是宿友,而且是上下铺的兄弟。 许一山读的水利大学是国内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学校。目前活跃在水里战线上的人,几乎都出自他的师兄弟。 胡进大学毕业后回去了燕京,他一个读水利专业的人进了财政部,让很多同学羡慕,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只有许一山明白,胡进的家庭出身,说出来能吓死人。 低调得如同胡进的人,许一山没见过几个。 在段焱华将重建虹桥的任务要给许一山后,许一山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胡进。 但他没给胡进打电话,他要给胡进来一个突然袭击。 上了火车,白玉在前,引导着许一山往卧铺车厢走。 许一山疑惑地问:“我们是卧铺吗?” 白玉笑眯眯地说:“他们出差坐飞机,我们出差坐个卧铺奇怪吗?当然是卧铺,要不,坐二十多个小时,还不将我坐疯了啊。” 许一山也没多说,作为一个副镇长,出差坐个卧铺也算正常。 让许一山吃惊的是,一进软卧包厢,就看到了一个人,让许一山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没错,他没看错,包厢里坐着的是阿丽。 “你怎么在这?”许一山本能地问。 阿丽妩媚一笑道:“是白姐叫我来的,说带我去外地散散心。” 许一山回头去看白玉,白玉却不看他,低声说道:“是我叫阿丽来的,她在家的日子不好过,王猛变本加厉地折磨她,我不能看着她受罪。”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们是去出差办事,你带着她,算怎么回事?” 白玉撅着嘴道:“她又不多事,人又温柔能干。许镇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吧?还有,阿丽懂按摩,你要累了,她还可以帮你按摩解乏呢。”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我不需要什么按摩。” 白玉便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道:“你别不高兴,洪山镇两大美女陪你出差,你应该感到乐才对。” 许一山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 阿丽既然来了,他总不能赶她下车去。再说,白玉说的也是实际的事,王猛现在一天到晚找老婆阿丽的岔子,一言不合就动手。 好好的一个阿丽,常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许一山曾经想过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顿王猛,让他懂得他一个臭皮匠,能娶到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婆应该要身在福中要知福。 没多久,包厢里又进来一个人,是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进来看到白玉与阿丽,顿时双眼放光,主动与她们打招呼道:“你们好,去燕京吗?” 白玉客气地回他道:“是的,你也去燕京?” “是啊。”男人得意地炫耀:“我去燕京办事,你们出差还是旅游?” 白玉简单地答了一句:“出差。” 男人哦了一声,将白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姑娘是哪个单位的?” 白玉听他叫自己“姑娘”,顿时乐了,笑嘻嘻道:“我还是姑娘吗?我是大娘了。” 男人认真道:“美女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姑娘。” 白玉笑了笑,没再搭理他。 第94章 装醉的阿丽 软卧四张铺,许一山三个人占了三张。 后来的男人是衡岳市路桥公司的一个副总,他递了名片后,许一山才知道他叫张志远。 张志远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他的头发剃成板寸,每一根头发都像钢丝一样怒指天空。往往这样的男人,长得都十分的粗犷。大鼻子宽额头,一双眼睛却显得特别小,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感到很随和。 张志远在路桥公司负责项目建设,是仅次于总经理之外的第二号人物。 他本次去燕京,就是为了一个路桥项目去燕京送标书。 按理来说,这样的小事根本无须他亲自出马。但张志远不无得意地炫耀道:“对方负责人是我同学,我去,他不能不给面子。” 许一山好奇地问:“同学给面子,还得看标书啊。如果你的价比别人高,你同学也不能将项目交给你做吧?” 张志远笑道:“老弟,你这叫不懂了。我的标书凡是需要填写数据的,都空白着。你懂了吧?” 许一山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等到搞到别人的数据后,再将数字填上去。” 张志远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老弟就是个明白人嘛。其实,我们衡岳市是个小地方,与人家大公司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对手。可是我们要活啊,没有项目做,全公司一千号人马,要吃要喝的,我去哪找钱?所以,说白了,我是被逼的,不走这样的路,我没法拿到项目合同啊。” 许一山当然懂得张志远话里的意思。但凡大项目,都必须经过投标。只有中标者才能拿到项目。 衡岳市只是一个三线城市,严格来说,连三线都算不上,只能算四线半城市。 城市规模小,相应的产业规模也大不到哪里去。张志远能去送标书,表示他的公司已经入围了对方的投标阵营。这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许一山也知道衡岳市路桥公司这几年混得很不错,接了几个高速公路的标段合同,又参与了国内最大索拉桥的建设。 从这几个方面看,路桥公司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至少,在工程技术方面过得硬。 张志远拿出了啤酒烧鸡零食,摆了满满一桌子,招呼许一山他们一起吃。 许一山本来不想吃,但被张志远拉住他道:“老弟,旅途漫漫,我们今天能同坐一个包厢,也是缘分。缘分这东西,求都求不来,你说是不?” 耐不住张志远的热情,许一山只好坐过去。 四个人,白玉紧挨着许一山。阿丽就只能坐到张志远那边去。 白玉表示不喝酒,但阿丽却主动提出来要喝。 她掰开易拉罐拉环,似笑非笑道:“我们女人不喝醉,你们男人哪有机会?” 张志远看了她一眼,眉开眼笑道:“美女,你说得对极了了。老天爷造我们这些男女,不就是让我们快乐的吗?喝,喝醉了,机会也就来了。”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张志远身为路桥公司的副老总,身边不会缺女人。像阿丽这种乡下女人,怎么可能进得了他的视线。 许一山可能没想到,男人都有自己喜好的一口。这个张志远,就是喜好像阿丽这种没见过大世面,却又想见识大世面的女人。 张志远深知,阿丽这样的女人最容易上手。因为她不但懂得风情,而且还会在男人面前主动。 白玉到底灵泛许多,她拦住阿丽,不让她喝酒。 阿丽不满道:“白主任,我在家就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现在我跟你出来,你还不让我开心,不如不让我来。” 白玉浅浅笑道:“喝酒就开心了?” “古话说,一醉解千愁啊,我今天就想试试,醉了,烦恼还在不在。” 张志远插话道:“对嘛,路途遥远,醉了就睡,醒过来就到了,多好嘛。” 张志远本来是要乘飞机去燕京的,路桥公司不差钱,特别是遇到这样抢项目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包一架飞机的可能性都有。 他这次放弃飞机而改坐火车,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要圆自己小时候的情怀。 许一山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现在坐普通火车的人,像他这样圆情怀梦的不在少数。当然,更多的是像他许一山这样,目的是省钱。 张志远听阿丽叫白玉“主任”,便笑眯眯地问:“请问白主任是哪个单位的主任?” 阿丽抢了一句答道:“我们洪山镇的妇联主任啊。” 张志远哦了一声,突然,他愣住了,拍了拍脑袋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上次你们洪山镇发大水,听说你们镇里的桥被一个副镇长炸掉了,现在怎么样了?” 许一山和白玉对视一眼,没说话。 阿丽捂着嘴巴笑,指着许一山道:“张总,你今天运气好,碰到真人了。炸桥的就是许镇长他啊。” 张志远将许一山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你是镇长?桥是你炸的?”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没错,我叫许一山,是洪山镇的副镇长,虹桥就是我炸的。” 张志远意味深长地又哦了一声,小声问道:“你们没打算将桥恢复?” “恢复啊。我们这次去燕京,就是为了虹桥而去的。” “去干嘛?” “化缘。”许一山苦笑道:“茅山县没钱,洪山镇也没钱,衡岳市更不会管我们一个小镇的事。没办法啊,我这次去燕京,就是想看看有没有门路找点钱回去修桥。” 张志远半天没吭声。 他举着啤酒罐,与阿丽碰了一下,又与许一山碰了一下,一口气喝光了一罐啤酒。 阿丽学他,仰着脖子灌自己,却只喝了几口便喝不下去了。 她脸上迅速弥漫了一层桃花色,眼睛惺忪道:“我醉了吗?” 说罢,头一歪,人便好像坐不住一样,身子直接往张志远身上倒过去。 张志远赶紧将她扶住,笑道:“她酒量这么差吗?醉了就睡吧。” 阿丽本来是在他上铺,但阿丽已经手脚无力,爬不上去了。张志远便提议他与阿丽换一下铺位,让阿丽睡他的铺位。 白玉连忙感谢他,一边过去给阿丽铺好被子,让她先睡下。 阿丽躺下了,地方就显得很逼仄。张志远微微欠起身子,只坐了半个屁股,阿丽就在他身后躺着,没一会居然睡着了。 忙乱了一阵,张志远突然问道:“许镇长你在燕京有人吗?” 第95章 关系 许一山不想让张志远知道自己有个同学在财政部上班。 他摇摇头道:“没有熟人,我只是骑驴找马,试试看有没有机会。” 张志远叹气道:“老弟,不知道是你幼稚,还是我看走了眼啊。你在燕京如果没有熟人,别说找钱,可能连门都不让你进。燕京是什么地方,你们洪山镇又是什么地方?燕京人怕是不知道还有个叫洪山镇的地方吧?” 许一山点点头道:“应该不知道。” “就是嘛。”张志远惋惜道:“找钱的可能性是肯定没有的,不过,出来玩玩倒不错。反正你们政府干部有钱,公费旅游不算事。不像我们,一分钱的出差费都要经过几个人审核。” 许一山听出来他话里的讥讽意思。现在社会上的人,对政府的误会很多。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这些当干部的人,没将公家的钱当作一回事,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事实上,像许一山这样的人,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别说差旅费可以胡乱报,能及时报销就不错了。 当然,张志远说的现象也不是没有。比如段焱华,洪山镇就是属于他一个人一样的。段焱华想怎么报,就可以怎么报。许一山就不行,他这次出差,镇里才预支五千块钱。 张志远笑嘻嘻道:“不过,我还是挺羡慕老弟你的,你看看,出门带美女,还一带俩,牛叉!” 许一山尴尬道:“工作需要,没办法。” 许一山有千杯不醉之体,白酒都不在话下,何况啤酒。 但张志远显然不行,在喝光了他带来的啤酒后,他又找列车服务员要了两瓶高度白酒,一瓶还没喝完,他已经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坐也坐不稳了。 白玉担心地问:“怎么办?” 许一山看一眼趴在桌子上的张志远道:“算了,你的下铺也让出来给他吧。” 张志远身材魁梧,体量大,他已经是真醉了,让他爬去上铺休息很不现实。 白玉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扶着张志远移来许一山这边,伺候着他躺下。 张志远躺下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 张志远的鼾声很有个性,山崩海啸一样,隆隆滚过头顶。 白玉秀眉紧锁,她看一眼许一山道:“我睡不着,我喜欢安静。我去外面坐坐。” 白玉拉开包厢门,去过道上的座位上坐了。许一山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她出来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耳朵里只听到车轮撞击铁轨的叮当声。 车外,夜空如墨。 偶尔闪过的灯光,惊鸿一瞥。 火车从衡岳市出来后,列车员就拉上了窗帘。 这是一趟特快列车,路上只停省会站。 白玉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许镇长,你道现在还没明白过来,镇里将重建虹桥任务交给你,是在挖坑埋你吗?” “埋我?”许一山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埋我?” 白玉压低声道:“我说的也许不完全对,但我能肯定,这里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在里面。你是与陈晓琪登记结婚后,突然升职来洪山镇当副镇长的吧?” 许一山想了想,道:“应该是。” “这样,你就给别人留下了把柄。现在很多人说,你是因为长着一副好脸孔,被人家陈晓琪看上了,是属于鸡犬升天的一类人。说白了,你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 “陈晓琪为什么会看上你?是因为你长得帅?有本事?”白玉摇了摇头道:“我看都不是。她就是欺侮你老实。” “我老实吗?”许一山狐疑地问。 “起码比一般男人要老实。”白玉抿着嘴巴笑,轻声道:“你若不老实,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就与陈晓琪登记结婚了?你想想看,陈晓琪长得那么漂亮,家庭条件和背景在茅山县不说第一,也很难有其他家庭能比得上了吧?她凭什么就看中了你?” 许一山讪讪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我长得帅吗?” “你以为陈晓琪就是那样的档次?长得帅的就能做她老公?”白玉嘴巴一撇道:“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自从陈晓琪提出离婚之后,谁在他面前谈起陈晓琪,许一山都会感觉到心烦意乱。 白玉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怀疑。但他相信陈晓琪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她登门拉他去登记,应该不是心血来潮,一定事先有考虑。 许一山坚信,茅山县没有女朋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陈晓琪别人不找,偏偏找上他去登记?如果她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与他去登记? 陈晓琪不会不知道,他们一登记,就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既然是夫妻,他许一山要想干他作为丈夫权利的事,陈晓琪能推脱吗? 说实话,在登记之前,许一山还真不知道魏浩是谁,更不知道魏浩与陈晓琪之间存在的感情纠葛。 直到魏浩约他,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与同事玩一下牌,也会被人抓起来。为什么KTV打架,出警会那么快。同时,两次都是陈晓琪出面后,似乎一切都变得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他在得知魏浩之后,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他深知,自己目前还不是魏浩的对手。但他绝对不会容忍魏浩从他手里抢走自己的女人。 “还有,我听说,你与黄大岭黄老板之间有过节?”白玉小声问他。 “黄大岭啊。”许一山苦笑一下道:“也没多大过节,就是与他打了一架,他吃了亏而已。” “你知道黄大岭是谁的儿子吗?” “知道啊。”许一山满不在乎说道:“不就是黄书记的儿子吗?他欺辱人,我能忍声吞气?” “你知道黄大岭与段书记的关系吗?” 许一山沉默不语了,黄大岭与段焱华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还真不知道。 “黄书记是段书记的干爹,这下你该明白了吧?”白玉看他一眼道:“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多倒不多,我只是奇怪,白主任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又为什么都要告诉我?” 白玉淡淡一笑道:“你就告诉我,你吃惊吗?” 许一山摇摇头,“有什么好吃惊的?天下怪事一大堆,哪能什么事都吃惊。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 白玉轻轻叹口气道:“希望你不要出事。” 她起身去推包厢门,却发现门在里面锁上了,顿时回过头来,惊慌失措地对许一山道:“完了,门在里面反锁了。” 第96章 白玉的梦想 白玉面露尴尬神色,低声对许一山道:“他们在搞什么呀?怎么把门反锁上了?” 许一山道:“你让开,我来叫。” 白玉白他一眼,拖着他就往车厢接头处走。 许一山没明白过来,说道:“干嘛啊,我叫门。” 白玉抿着嘴笑,一言不发,看四周无人,将最凑到许一山耳边低声道:“你傻啊,你嚷起来让全车的人都知道啊。别出声,等他们自己开门再说。” 许一山还是没醒悟过来,嘀咕道:“万一他们睡死了,我们岂不是要在外面呆一夜。” 白玉轻轻掐了他一下,笑容显得尴尬而怪异,小声道:“这个死阿丽,害死人了。一山,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他们把门锁了,还能干嘛?” 她说着话,脸慢慢红了起来,羞色迅速弥漫她一张俏丽的脸。 许一山愣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悟。顿时尴尬无比,道:“这......这也太离谱了一点。” 两个人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任谁都明白,孤男寡女将包厢门锁死在里面,必定有妖。 列车不知疲倦,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从衡岳市出发,几个小时后,就进入中原地区。 中原地区一望无际,列车奔跑起来,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狂野而轻松。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过道处,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办。 白玉咬着牙道:“等下看我不撕了张志远的脸。” 许一山疑惑地问:“撕他干嘛?他又没惹你。” 白玉哼了一声道:“门肯定是他锁死的,这家伙装醉,趁我们不在房间里,做伤天害地之事。阿丽算是完了,这女子,糊涂啊。” 许一山笑道:“你想多了吧,阿丽不是也醉了吗?两个醉酒的人,还能干出啥事出来啊。” 白玉又去掐他,这下掐得有点重了。许一山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白玉赶紧将他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口气道:“痛了吧?” 许一山愈发尴尬,赶紧往回抽手,连忙说道:“不痛不痛,我没事。” 白玉抿嘴一笑,嗔怪道:“一山,你是怕我,还是怎么的?别躲着我啊。” 说着,将许一山的一条胳膊紧紧搂进怀里。 许一山只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温软,一丝酥麻的快感如电流一样瞬间流遍全身。 他想挣脱出来,又担心白玉会生气。便只好由她搂着。他努力控制自己奔腾的欲望,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装作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白玉温柔地将头依偎在他肩上,喃喃道:“真好,真舒服,真安全。”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白姐,你平时没安全感吗?” 白玉仰起头,凝视着许一山道:“你知道我们做女人的,最怕的就是没安全感吗?天下女人,无论多强大,内心都是无比脆弱的。一山,姐不瞒你,姐是真的没安全感。我们女人,太难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其实,男人也很难。” “你们男人有什么难的?”白玉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谁有责任感啊?特别对我们女人,上手了就不珍惜了。我如果做了女皇,就将天下男人全部捉来,造一个巨大的斩根台,将你们男人一个个押到斩根台上,全部切了。” 她捂着嘴巴快乐地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道:“当然,我不斩你,就留你一个。” 许一山听得面红耳赤,他怎么也料不到这话能从白玉的嘴里说出来。 白玉看起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羞涩,她虽然已是为人母,但许一山发现,她与男人说话的时候,脸都会不由自主地红。 “你说,这样好不好?”白玉逗着许一山问道。 许一山讪讪笑道:“不好,幸亏你做不了女皇。你若真做了女皇,天下男人可倒了大霉了。还有,你独独留下我一个,为什么?” “我自己用啊。”白玉毫无顾忌地笑,“我若全部切了,自己也没得享受了啊。其实,女人最缺不得的就是男人。我跟你说吧,女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没有男人。”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荒唐,白玉已经不加遮掩的说话,勾引得他心乱如麻。 “他们躲在房里,绝对没干好事。”白玉笑嘻嘻道:“一山,等下大家见面,可尴尬了。” 白玉偷偷带阿丽跟着来出差,已经让许一山有些不满了。这次去燕京,目的很明确,必须想办法找人弄一笔资金来启动虹桥重建。 白玉自告奋勇要与他一道来出差,已经让许一山感到很为难了。如果不是段焱华说,多个人手,方便工作,他会坚决拒绝白玉随行。 白玉自己来了还不够,她居然还带来阿丽。先不说别的,单是出差费,就让许一山感觉到了危机。 三个人在燕京,一天最低开销也在一千块左右,如果除去来往车费,余下的差旅费估计不能支撑三天。 三天之内办不好事,他就会出现弹尽粮绝的境地。何况,老同学见面,他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吧。毕竟,他是来求他的,不能还让人家请他吃饭。 白玉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低声问:“你是不是在怪我带阿丽来了?” 许一山没隐藏自己的想法,干脆答道:“她来,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白玉轻轻叹气道:“我真的只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这段时间,她与王猛的关系更加恶化了。你是不知道王猛这畜生有多变态,说出来都会吓死你。” 许一山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变态了?” 白玉羞羞地低垂下去头,小声道:“我不能说,我说了,阿丽会恨我。” 她不说,许一山也就不问了。男人在女人面前变态,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次许一山接触过阿丽后,就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虽说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她说话的口吻和举止,显然不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妇女。 这女人心很大,也很野。如果没有一个好驾手,根本驾驭不了她这匹马。 王猛怎么能驾驭得了她! 一阵脚步声过来,许一山趁机抽脱出手来,道:“来人了。” 列车员经过,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白玉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这里不能站人吗?” 许一山拦住她道:“我们回去吧。” 再推门,门轻轻滑开了。两边床上,阿丽和胡进各据一张床,睡得似乎很熟。 许一山和白玉都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错,但他们没再声张,悄悄上了自己铺位,拉开被子睡下了。 第97章 地下室 燕京之大,大得超出想象。 站在燕京西客站的广场上,看熙熙攘攘人流,许一山恍若有隔世之感。 距离他第一次来燕京,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年。 许一山第一次来燕京时,正临近毕业。 胡进邀请他一道去燕京玩几天,许一山欣然答应。那一次,他在燕京玩了四天,吃喝拉撒都在胡进家里。 胡进家的人对他这个外地来的客人分外热情,他父母还特地请他去吃了一次全聚德。 去之前许一山还在想,一只鸭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美味?直到他在全聚德将一只鸭子吃得片甲不留之后,他才醒悟过来,任何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食物,到了厨艺专家手里,都会变成人间极品。 胡进父母是干什么的,许一山不知道,也没问。但看他父亲器宇轩昂,他母亲端庄秀丽,就能感觉出来,胡进一家人,绝非普通人家。 胡进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许一山记得自己一脚踏进他家四合院时,还与胡进开玩笑说:“胡进,你家就住平房啊?怎么不买个大电梯楼呢?” 胡进当时笑眯眯地告诉他,他家就一寻常人家,没钱买。 多年以后,许一山才知道,原来在燕京住独立四合院的人家,非富即贵。 白玉问许一山:“我们去哪?” 许一山想了想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燕京住宾馆太贵,最廉价的宾馆,起价也在五百块之上。这还是淡季的价格,若是遇到旺季,千金难求一房。 阿丽看着繁华的大都市,惊叹地说道:“哎呀,燕京真大,起码有我们洪山镇一百个大。” 许一山想笑,阿丽说的一百个洪山镇,恐怕还只有燕京半个区大。阿丽之前没出过远门,自从嫁给王猛后,就再没出过洪山镇一步,连县城茅山县都没去过。 白玉还在为火车上软卧车厢锁门的事生闷气。 当然,这件事大家都当没发生过,谁也没提起说过半句。倒是张志远,显得比上车时殷勤多了。他就像一个勤务员一样,小心翼翼伺候着许一山他们三个,端茶倒水,跑腿买饭,直到下车。 张志远有人接站,看到许一山他们三个还在原地没走,热情邀请他们一道去他事先预定好的宾馆休息。 白玉问了一句:“你哪宾馆住一晚要多少钱?” 张志远伸开一个手掌晃了晃说道:“也不多,就五千块。” “五千块?”白玉惊呼出声,连忙说道:“算了,不去了,我们住不起。” 张志远道:“出门在外,千万别亏待自己。再说,你们出公差,住宿费又不要自己掏,为什么不去住啊?” 白玉便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心想,老子口袋里还不到五千块钱,怎么去?可是他又不想在张志远面前没面子。大家都是从衡岳市出来的,他张志远只不过是路桥公司的一个副总,自己还是政府是一个副镇长呢,他能住,自己怎么就不能住? 想归想,终究口袋里银子不够,便推脱说道:“我们有人安排。” 张志远听说他们有人安排,便不再邀请了。 他走了几步,回过身来朝他们招手。许一山随口问道:“张总叫谁?” 白玉摇摇头,“不是叫我。” 站在一边的阿丽红了脸,低声说道:“他叫我吗?” 白玉哼了一声,“不是叫你还叫谁啊?不要过去。” 阿丽果真没敢过去。张志远见没人过去,他只好折转身返回来,讪讪笑道:“我想与阿丽说几句话,行吧?” 他将阿丽带到一边,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许一山看见张志远塞给阿丽一叠钱。但他没声张,装作没看见一样,将眼光移往别处。 张志远一走,许一山的决定也出来了。 他们去住地下室。 燕京最廉价的旅馆,应该就是地下室了。 地下室是过去战备防空时挖的,遍布燕京地下。因为现代战争发生的几率非常小,地下室闲置可惜,于是有人便利用地下室做了小旅馆。 果然,一晚只要一百多块。 地下室通风条件不错,灯光也很明亮,唯一的遗憾就是处处感觉到潮湿。 阿丽抱怨不止,说是来了燕京,住的地方还不如她在洪山镇的家。 白玉倒什么也没说,听阿丽抱怨,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说道:“你要是嫌弃这里不好,怎么不跟张志远去住五星级的大宾馆啊?” 阿丽瞬间红了脸,低声道:“我与他又没关系,凭什么跟他去住?我才不去呢。” 许一山计划,安顿好住宿后,他先去联系胡进,看他现在哪,有不有空接见他。 开了两间房,白玉与阿丽一间,他单独一间。房间隔壁相邻。 进了房间,潮湿感愈发严重。似乎墙壁都会沁出来水一样,仿佛生霉变质,如是有一颗种子,往墙上随便一摁,就能长出来一般。 房间小得不能再小,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把看起来坐不稳人的椅子。 房间没有洗手间,也没窗户,门一关,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白玉泡了一碗面送过来,她打量着许一山的房间,笑道:“想不到我们洪山镇堂堂的许镇长居然蜗居在地下室,精神可嘉。” 许一山笑道:“这不是没钱吗?有钱我也懂得享受。他张志远不是住五千块一晚的宾馆吗?我要有钱,就住一万块一晚的宾馆。” 白玉摇摇头安慰道:“你怎么能与他一样的眼光?你是住二十层楼高的人,他是住平房的人,眼光境界都不在一个高度。张志远就是个暴发户,胆大心黑,你能像他那样吗?” 许一山笑道:“也是。我是干部,不能图享受,应该讲奉献。再说,这里我们也只是临时住一下,什么地方还不都是睡觉?眼睛一闭,都一样。只是,委屈白姐你了。” 白玉莞尔一笑,“你千万不要多想,住哪里不一样呢?只要跟你住在一起,我心里就踏实。” 聊了一会,白玉起身告辞回房间去。 火车上大家都没睡好,一来铺太窄了,二来火车上人员流动大,噪音什么的不可避免。即便如许一山这样睡眠极好,头一挨枕头就能入眠的人来说,都不能正常一觉到天明。 火车上睡觉,只能做到迷迷糊糊,不能深度睡眠。 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谁都累得慌。 许一山想好了,睡一觉,补补车上的睡眠,醒过来之后就直接去胡进的财政部找他。 他将白玉送来的泡面三扒两口吃了,头刚挨上枕头,便听到猛烈的敲门声。 第98章 私奔 白玉神情惊慌,紧张地告诉许一山,“阿丽不见了?” 许一山没有她那么慌,安慰她道:“找了吗?” “找了,没找着。”白玉哭丧着脸道:“我听旅馆的人说,看见她出去了。” “她也许去外面透透气,等下就会自己回来。” “她行李不在了啊。”白玉小声说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阿丽跟着白玉出来,本身就冒着风险。王猛是拦着不让阿丽来的,甚至耍泼皮,被白玉威胁说再闹就叫派出所的孟梁抓了他去。 王猛最怕的人就是孟梁,耍泼皮耍孟梁头上去,就是自寻死路。 但王猛丢下一句话,如果阿丽在外面有三长两短,一切责任都由白玉承担。 火车包厢锁门已经让白玉如坐针毡了。现在又出现阿丽不见人影的情况,她哪能不急。 许一山去她们房间看了看,确信阿丽行李被拿走了,心里顿时一沉。 白玉急得六神无主,连连问许一山:“怎么办?要是丢了人,洪山镇我不敢回去了啊。” 许一山想了想道:“阿丽出来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白玉凝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好像没什么不正常。她说,王猛天天不是打她就是骂她,她想躲出来过几天清静的日子,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许一山突然道:“你还记得张志远住哪家宾馆吗?” 白玉小声道:“她不会去找张志远吧?难道她要私奔?” “很难说。”许一山道:“我们去找张志远就知道了。” 白玉怅然道:“如果她真去找了张志远,这也太快了吧?看来王猛天天打她,不是没道理哦。” 张志远说过他住的宾馆名字,当时许一山没打算跟他去,所以没在意。但白玉依稀记得,好像是在张府井路上的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不管阿丽去没去,求证一下总是应该的。 于是两人匆匆拦了一辆的士,急火火赶往张志远住的宾馆。 到了宾馆,前台怎么也不愿提供客人信息。这样一来,即便阿丽来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在哪个房间。 白玉茫然地看着许一山,道:“怎么办?” 许一山安慰她道:“不急,已经来了,我们就守株待兔。” 宾馆大堂一角设有一家咖啡厅,许一山便带着白玉去了咖啡厅。许一山发现,在咖啡厅选一个位子,能看到进出宾馆的人。 白玉心慌意乱埋怨,“这个阿丽,是想害死我啊。” 她无心喝咖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进出宾馆的人。许一山宽慰她道:“你不要太紧张,阿丽她是一个大活人,丢不了。” 许一山想给张志远打个电话问问,但被白玉拦住了。 白玉说:“你给张志远打电话,万一他否认呢?我们还要不要等下去?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承认阿丽来了吗?打草惊蛇肯定不行。我就在这里等,只要她来了,就不怕她不露面。” 等了两个多小时,没见着阿丽,也没见着张志远的影子,白玉便有些泄气,小声道:“或许她没来吧?” 许一山心里想,这样死等下去肯定不是个事。万一张志远出入都坐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他们就是望穿秋水也无法觅到他们的踪迹。 不打张志远电话,可以打阿丽电话啊。 白玉想到这里,赶紧摸出电话给阿丽打。一打,才发现阿丽关机了。 白玉气得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骂道:“这个女人真是太贱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王猛老揪着她打骂。原来是她自己不是人啊。” 白玉一刻都没想停,絮絮叨叨地骂着阿丽。 许一山听得不好意思,苦笑着劝阻她道:“算啦,你也别骂她了。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完全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了。就算出了事,与你也没太大关系。” 话虽这样说,白玉心里还是没底。 想起王猛那张阴阳脸,白玉便会觉得很难受。 王猛就一皮匠,却是非常难缠的人。 两年前,镇里统计低保户,原本是没有王猛一份的。他在洪山镇街上有房,而且还有一门修鞋的职业。虽说这几年的生意没有过去那么火爆,但不至于穷到要靠吃低保来维持生活。 结果王猛大闹洪山镇,得知是镇长刘文没给他家吃低保,王猛将家里父母妻儿全部叫去镇政府大门守着,不让任何人出入。 段焱华对谁都不客气,唯独对王猛闹事网开一面。 按段焱华的意思,王猛名字取得猛,人却因为身高和体格应该列入残疾人之列。 王猛连续在镇政府门口闹了三天,段焱华被逼没法,叫去刘文,让他打了一个政策的擦边球,允许他和他老婆阿丽吃低保,其他家庭成员不享受政策的照顾。 当然,王猛大闹镇政府,有损政府威严。死罪可恕,活罪难容。 孟梁将王猛抓去关了两天两夜。在这两天里,王猛滴米未进,只靠喝水支撑。原因是孟梁说了,他王皮匠有精力找政府岔子,说明他精力充肺,精神旺盛,不关他几天,心里这口气出不出。 王猛在派出所呆了两天两夜,他居然在羁押室里拉了一泡屎,弄得整个派出所都臭了。 最后还是段焱华主动放他出来,警告他如果有下次,绝不轻饶他。 换句话说,王猛不怕段焱华,这倒是一个奇迹。 一杯咖啡很快喝完,许一山没见着阿丽人影,便试探着问她:“要不,我们先回去。反正她阿丽也跑不远。我听说,这女人很爱孩子,我想她不会丢下儿子不管。”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见着他们两个人影,许一山再没耐心等下去了。 他原计划休息一会后去找胡进,给他一个惊喜。现在看来有点不现实了,胡进这人有个习惯,一下班就会将手机关了。 按胡进的话说,下班后,时间就是他自己的。他不容许任何工作上的事在下班后找他。 看着许一山坐立不安,白玉心生愧疚,建议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饿。许一山有事可以先去忙。 许一山想了想,道:“这样也行,要不我先去忙,忙完后再来找你。如果看到他们了,你打电话给我。” 许一山别了白玉,出门叫了一辆的士,直奔胡进的财政部。 第99章 廖紫 许一山赶到财政部门口时,恰逢下班时间。 他守在门口,等着胡进出来。 直到人走光了,也没见胡进人影,他不禁有些着急。 可是门口岗哨拦住他,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让他进去找人。 情急之下,他拦住一个刚下班的人,陪着笑脸问他:“请问胡进是在这里上班吗?” “胡进?哪个胡进?”那人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胡耀进吧?他出差去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胡进还有个别名,叫胡耀进。这事只有他知道。胡进在学校一直用“胡进”,从没用过“胡耀进”的名字。 “他去哪出差了?”许一山赶紧问。 “具体去哪不知道。”那人看了看许一山一眼,转身走了。 胡进不在燕京,找不到他人,希望就落空了。 他有些后悔来之前没给胡进打个电话,他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毕业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想着胡进突然见到他之后的惊喜,如今都成了一个笑话了。 没见着胡进,弄钱的心没死。 胡进不是大领导,但手中却有权。财政部那么大的部门,给洪山镇拨个几百万上千万的款很容易。他记得胡进曾经给他开过玩笑,以后他若是遇上了要钱的事,找他就是。 胡进并非吹牛,财政部干的就是这样的活。 全国那么多地方,伸手问财政部要钱的多的是。国家财政预算当中,有很大一笔开支就是给地方拨款。给谁拨不是拨?这就要看关系了。 既然没找着人,总不能空手回洪山镇去。 许一山没犹豫,摸出电话给胡进打。 电话很快接通,胡进在电话里笑眯眯地问:“许才子,怎么想起我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财主老爷,你在哪?” “你在哪?” “我如果告诉你,我现在燕京,就在你单位门口,你信不信?” 胡进那边愣了一下,笑道:“我信。一山,你就在哪别动,我叫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许一山心里涌上来一丝温暖。 胡进人不在燕京,听到他来了,还安排人来接他,这是多么好的友情。 想当年,许一山因为出身农村,在学校被很多人看不起。唯有胡进,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将他当作兄弟。 他也是唯一一个被胡进邀请进京来他家玩的同学。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来了一辆小车。 许一山认识车,一看车标,就知道是个值钱的货。 车停下,下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她四处张望,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迟疑了一下,她轻快往他这边走来,面带微笑问:“请问你是许一山吗?” 许一山赶紧答道:“是,我是许一山,您是......” 姑娘浅浅一笑,“我姓廖,叫廖紫。是胡进的朋友,他叫我来接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感激道:“辛苦小廖姑娘了。” 寒暄了几句,廖紫请他上车,问他住哪。 许一山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住地下室,便编了一个谎言说住在亲戚家。 廖紫笑道:“住亲戚家多不方便啊。燕京这地方,家家户户住宿条件都很紧张。你还是住宾馆吧。胡进交代了。我带你去财政部的宾馆住吧。” 许一山推脱道:“算了,住哪都一样。而且我这个亲戚家里也没人,很方便。” 廖紫摇摇头,“许哥,你不用说,我是燕京人,我知道燕京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再方便,还有宾馆方便吗?再说,你这次来,胡进很高兴,让你等等他,他过几天就回来。” “过几天?”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他还要几天才回?” 廖紫想了想说道:“多则三五天,少也得两天。” 许一山道:“我等他。” 许一山不肯去宾馆住,廖紫也拿他没办法,便提议请他吃饭。 许一山想起白玉还在宾馆守着阿丽,自己一个人跟着去吃饭过意不去,便客气地说道:“等胡进回来我们再吃吧。” 廖紫微笑道:“关他胡进什么事?今天我们认识了,我们就是朋友了。朋友间请吃一顿饭,尽尽我的地主之谊,奇怪吗?我如果不请你,别人还说我们燕京人不大气。” 许一山道:“如果燕京人还不大气,这世上就找不到大气的人了。” 廖紫不问他来燕京干什么,他也不说。 没见着胡进,他不会把目的暴露给其他人知道。 想起还要在燕京呆上几天,他不禁有些烦躁。 段焱华给他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他在燕京没有收获,没有脸面对段焱华。 但既然来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反正胡进是关键,成败在此一举。 廖紫请他去宾馆,他不去。请他吃饭,他也婉拒,这让廖紫有些生气,撅起嘴说道:“许哥,我听胡进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他现在不在家,让我来接待你,你什么也不愿意,我很难做人哦。胡进回来,还不骂我才怪。” 许一山从聊天中已经猜出来,廖紫应该就是胡进的女朋友。 想起自己虽然登记结婚了,其实还只是一个空架子,不知道胡进与廖紫结婚了没有。 于是试探着问:“廖紫,你与胡进在一起多久了?” 廖紫脸一红道:“也没多久,三年多了吧。” 许一山笑骂道:“胡进这小子不够意思啊,结婚了也不请我喝喜酒。” 廖紫急道:“谁说我们结婚了啊?我们没结婚。” 许一山哦了一声,讪笑道:“你们大城市的人,都喜欢丁克。” 廖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是传统家庭,不喜欢丁克。我们可没许哥那么超前的思想。” 廖紫的话看似普通,但许一山听来却像讥讽一样,顿时神情尴尬起来。 燕京城到底是大都市,天还明亮,路灯已经次第亮了起来。 许一山心里牵挂着守在宾馆的白玉,也不知她有没有守到阿丽,电话也不见她来一个。便让廖紫先走,等胡进回来再见。 廖紫也不客气,开了车去了。 廖紫前脚一走,许一山赶紧叫了一辆的士,又直奔白玉哪里去。 这一来一往,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不知白玉那边发生了让他进退两难的事出来。 第100章 揭了老底 白玉在许一山离开后,愈发警惕了许多。 她的眼睛就像一双猎鹰的眼一样,死死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白玉终于看见了阿丽的影子。 阿丽的一只胳膊穿在张志远的胳膊里,两个人亲亲热热地紧挨着出来,全然没看到等在咖啡厅的白玉。 白玉冲出去,吓了他们一跳。 张志远看清是她,讪讪笑道:“白主任,你怎么在这?” 白玉恼怒地瞪他一眼,伸手去拽阿丽的胳膊,嘴里嘀咕道:“走,跟我回去。” 阿丽躲闪着她,道:“我不回去。” 白玉哼道:“你敢。” 阿丽跟着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我有自己的自由。” “不,你现在没有自由。”白玉铁青着脸道:“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就得将你带回去,完完整整的交给王猛。” “你还想让我跳进火坑啊。”阿丽不满道:“你是妇联主任,就该为我主张权利。洪山镇我是肯定不会回去了。除非你打死我,带我尸体回去。” 白玉气得几乎要跳起来,骂道:“阿丽,你是个女人,女人要懂得自重自爱。你这样做人,我以后怎么替你说话?” 阿丽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就不麻烦你了呀。再说,你说我不自重自爱,你自己都做好了?白姐姐,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与镇里的段书记是怎么回事啊?” 一句话说得白玉羞红了脸,她顾不得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扬手就给了阿丽一耳光。 阿丽愣住了,一只手去摸被打的脸,火辣辣的痛。 “你打我?”她冷冷看着白玉,质问她。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白玉低声吼道:“你若还要脸,现在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不计较。你若铁定心不跟我回去,后果完全由你自己负责。” 白玉动手打人,将张志远唬住了。 他赶紧打着圆场道:“都不要吵了,让燕京人看笑话,丢脸丢到家了啊。有话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拉白玉,自觉地将阿丽往身后藏。 白玉担心阿丽跑了,一只手拽着她的衣服,死也不肯放。 阿丽刚才冒出来的话,就像一根尖刺一样刺痛了她的心。 段焱华就是那根刺,尖锐而蛮横。 她原本是洪山镇计划生育专干,段焱华来了之后,将她安排到妇联主任的位子上。 起初,她并没信心能当好妇联主任。于是婉转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段焱华不愿意,说这是组织决定。作为一名政府干部,白玉没勇气违抗上级的意图。 她明白,这个妇联主任不会那么容易落到自己头上。 果然,在一次镇里宴请后,喝醉了的段焱华让白玉跟他回去办公室谈工作。 白玉想拒绝,但段焱华冷冷说了一句,“你必须服从组织安排。” 就因为这句话,白玉在他的办公室里,忍受了人生最为痛苦的经历。 段焱华事后得意洋洋告诉他,“以后在茅山县,有我段焱华,就有你白玉。记住,你是我的女人。” 白玉回去哭了一夜,她怨恨自己太单纯,恨自己没勇气反抗。也恨丈夫抛下她和孩子远涉重洋。 这件事过去后没一个月,白玉主动提起离婚。丈夫在国外心急如焚,怎么也不愿意离。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拖着,至今是个悬案。 段焱华肆无忌惮,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内心却强横霸道的人。整个洪山镇,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就连镇长刘文也不行。 他敢掌掴武装部长老孙,怒骂派出所长孟梁,脚踹人大主任,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整个洪山镇政府,无论谁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他走。 阿丽口无遮拦,揭开白玉的这道伤疤,让她怎么能忍受得了内心的狂怒。 白玉双目圆睁,样子显得十分可怖。吓得阿丽尖叫起来,使劲往张志远身后躲。 这么一闹,就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两个漂亮女人,一个粗壮男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争风吃醋的故事。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让白玉羞愤交加。 就在不可开交的时候,许一山赶到了。 白玉看到他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哇地一声哭了。 她太委屈了,被一个自己穷尽心思帮助的人暗讽,这是做人最大的失败啊。 阿丽显然有些惧怕许一山,趁着乱,撒开腿就跑。 白玉顾不得多想,拔腿就追。 许一山步子大,几步脚就赶上了阿丽,轻轻拖住她的手,说道:“你们在搞什么?不怕被人笑话吗?” 阿丽急吼吼地挣扎道:“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们走。” “你想去哪?”许一山狐疑地问。 “张总说娶我。”阿丽低声说道:“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我不想回去洪山镇了,我更不想被王矮子天天折磨了。许镇长,你就放我一马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阿丽,你也太轻率了吧?你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啊。” “我们是一见钟情。”阿丽骄傲地说,回头去找张志远。 可是张志远却连影子都不见了。 阿丽激动起来,嚷道:“人呢?他人呢?” 白玉追了上来,冷冷说道:“你的张总抛下你跑了。阿丽,快醒过来吧,人家就是想玩玩你而已。” “胡说。”阿丽带着哭腔喊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说过他爱我的。” 白玉无奈摇摇头,叹道:“天底下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女人。今天的事,如果让王猛知道了,你还怎么活下去啊。” 这句话触动了阿丽的敏感心思,她愣了一下,随即哭了起来。 白玉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阿丽又梨花带雨地哭了,许一山顿时尴尬无比。 “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他铁青着脸,将两个人都推进的士里,回去他们的地下室旅馆。 两个女人闹了矛盾,谁也不理谁。白玉甚至不愿意跟阿丽呆在一个房间。 许一山没法,只好去再开一个房间。一问,才知道房间已经满了,没有多余的了。 许一山只好回来劝白玉,阿丽只是一个家庭妇女,她不能与她一般见识之类的云云。 这边劝了一阵,又转去阿丽房间,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白主任骂她,是为她好等等。 两个女人都不吭声,任由他来来往往走动说话。 焦头烂额的许一山心里想,这次答应白玉来,就是一个错误。 第101章 不是笑话 晚餐大家都没心情出去吃,许一山便点了三个外卖。 他饥肠辘辘,吃完后才发现,白玉和阿丽的饭都没动。 她们没心情吃饭,干脆再去买点零食回来,以备她们饿了时有东西饱腹。 忙完这一切,问题又来了。 白玉和阿丽各占了一间房,他去哪? 白玉在他房间。他房间只有一张床。阿丽在她自己房间,她们是双人间。 许一山试探着对白玉道:“气该消了吧?气若是消了,就回去休息。我们可还有大事要办。” 白玉哼了一声道:“我没你那么大气量,消不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你不过去,我怎么休息啊?” 白玉恍然大悟,启颜一笑,指着床道:“你睡你的,我又不打扰你。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你别想赶我走。” 许一山认真道:“我不是赶你走。问题是你再生气,可会把身子气坏的啊。” “气坏也是你造成的。”白玉气呼呼地说道:“这个女人,真不知羞耻。我现在后悔极了,当初就不该带她来。” 女人间的麻纱,永远都没法扯清楚。 许一山没心情关心她们的这些破事,他心里牵挂的是胡进什么时候能回来,胡进回来,能不能为他排忧解难。这些都是未知数。 如果空手而归,他可以想象后果会是什么。 段焱华将总指挥的头衔按在他头上,绝对不是想让他出人头地。 虹桥重建是洪山镇最大的一件事。兹事体大,关系洪山镇接下来的发展。 洪山镇在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过后,整个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镇子在洪水过镇时安然无恙,全因及时炸了虹桥。但是,没有一个人将功劳归功在许一山的头上,相反,人们还在背后指责许一山断了洪山镇的命脉。 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明白,当初炸桥时,段焱华是坚决反对的。而许一山在没任何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将一座标志性的大桥炸了,虽然保证了洪水顺利过境,却让人诟病不休。 原本许一山以为自己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难预料。 陈晓琪突然拉他登记结婚,最美县花委身于他,让他狂喜不止。这是连做梦都不敢做的美事,落在自己头上,任谁不会惊叹命运的神奇? 爱情刚开花,好事又接踵而至。一个普通科员突然跻身副镇长行列,如果换在正常途径,根本不可能实现。 爱情事业双丰收,许一山自以为就要登上人生巅峰时,陈晓琪突然提出来离婚的消息,将他一下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而且,一旦陈晓琪与自己真的离婚了,他的这个副镇长位子还能坐得稳吗? 重建虹桥就成了他的一个契机。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只要他在万千困难中将虹桥重建成功了,不管是段焱华,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没可能轻易将他拉下马来。 当然,他并没想过自己重建虹桥这是保证自己的副镇长位子不被撸掉。他坚定的想,桥毁在他手上,他就要让桥重生。 毕竟,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玉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她显然已经疲倦。 许一山坐在椅子上,看着白玉道:“要不,你先休息?” 白玉嗯了一声,不顾许一山还在屋里,旁若无人地脱了外套,钻进了被子里。 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何况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娇俏少妇,即便如许一山这样从未解过风情的男人,内心还是控制不住微微有些骚动。 白玉躺了一会,突然拍拍床边喊他道:“一山,你也累了。不如也躺下一起休息吧。”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拒绝道:“我不累。我坐着休息休息就行。” 白玉嘴一撇道:“累死你。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你不累?骗鬼呢。你是不是担心隔壁的女人说闲话啊?放心吧,她现在半句话都不敢说。” 许一山好奇地问:“为什么?” 白玉抿嘴一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们在火车上锁着门,能干什么好事?到了燕京,她又偷偷私奔去找张志远,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王猛不打断她一双腿才怪。” 许一山尴尬摇头,“这些麻纱,真是麻烦。” “过来啊。”白玉招呼他道:“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她将脱下的外套摆在床中间,看了看后,满意地颔首道:“我们谁都不许越过这件衣服,行吧?” 许一山哪有胆量与她这样一个美丽女人同躺一张床。当然,如果换了是陈晓琪,他会毫不犹豫躺上去。 见许一山不敢过来,白玉赌气道:“你不来,就去隔壁啊。她哪有两张床,你去她哪里。” 许一山自然不敢去阿丽房间。 白玉看他进退两难的样子,心里乐了。她掀开被子跳下地来,拖着许一山的手柔声说道:“傻瓜,姐还真吃了你呀?快去躺着休息,你必须保持旺盛的精力去应付工作啊。” 脱了外套的白玉,身材显得更加迷人。 不可否认,她是个真正的美人。如果最美县花的称号不被陈晓琪占着,她完全能够信任这个称号。 而且,她浑身上下有一股陈晓琪没有的成熟风韵女人的气质。 许一山怦然心动,眼睛不敢去看她。 白玉见状,愈发喜欢了,逗着他道:“小许,你听过乡下有句俗话吗?” 许一山不解地问:“什么俗话?” 白玉抿嘴一笑道:“说是有一头牛,被主人系在一堆稻草堆边。因为主人忘记喂它了,结果这头牛被活活饿死了。” 许一山一下没听明白,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白玉捂着嘴笑道:“这是头笨牛啊,牛在草堆边不吃草还饿死,不是笨牛是什么?” 许一山闻言,若有所悟,心不禁跳得更厉害。 白玉说完,复又钻进被里,只露出一个头说道:“我先睡了,你去看看隔壁的女人,别让她又跑了。” 一句话提醒了许一山,他赶紧开门出去看看阿丽还在不在。 阿丽的房间还亮着灯,这让许一山的心落了下来。 他轻轻敲了敲门,喊道:“阿丽,你在吗?” 第102章 阿丽 敲了几下,阿丽突然将门打开,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你来我这里干嘛?”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来看看你休息了没有。” “你是怕我再跑了吧?”阿丽戏虐地笑道:“许镇长,你不陪着白主任,跑来我这里,你说,你想干什么?” 说着,不由分说,扯了许一山的手,硬拽着他进屋。 许一山没防着她会来拖自己,脚步一个趔趄,人便进了屋里。 阿丽将门关上,背靠着门堵着,笑吟吟地望着许一山说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以这种口吻调戏,许一山顿觉嘀笑皆非。 他想回去自己房间,可是阿丽的身体堵在门边,显然是在防备他出去。如果用强,又怕引起误会。现在的阿丽,于许一山而言,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她似乎肆无忌惮,全然没将白玉和他放在眼里。这个饱受家暴虐待的女人,心里究竟埋藏着多少仇恨,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想知道火车上的事吗?”阿丽主动挑起话题。 许一山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阿丽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她这一棍子打倒了一片,许一山不满地嘀咕道:“你太武断了吧?” 阿丽沾酒就醉,这是事实。张志远是不是真的醉了,她说不清楚。 她只记得朦胧中有人在摸她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张志远一张笑眯眯的脸。 那时候的她心里还是很抗拒的,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但张志远不让她起来,他的一双手很有力气,死死将她按在铺上,将嘴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丽,你不要动,我张志远承诺,养你一辈子。” 阿丽怎么会轻易相信他,她张嘴想喊,还没喊出声,嘴巴就被张志远的嘴堵上了。 她惊慌、惶恐,内心生出来巨大的恐惧。 无奈张志远是个老手,他强硬蛮横而又不让阿丽遭受到伤害的举动,最终让阿里败下阵来。 阿丽到底是个正值青春旺盛的年岁。与王猛关系不和,已经让她忘记了男女间最美妙的欢愉。 她与王猛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分居。尽管两人还在一间房里睡觉。但两个人再也不愿意睡在一张床上。往往是王猛睡床上,她倦缩在沙发上。 当然,王猛不会放过她。他兴致来时,会扑到她的身上折腾她。遇到反抗,王猛的拳头便会下雨一样往她身上招呼。 心里没爱,就是行尸走肉。阿丽已经彻底忘记了那种令人心颤的悸动。 张志远显然是个花中高手,他一边吻着阿丽,一双手上下其手摸索着她的身体。 阿丽浑身便软瘫了下来,一种久违的激动慢慢滋生出来,且愈来愈疯狂,以至于张志远在将她的衣服解开时,她还浑然不觉。 许一山听得面红耳赤,他舔了舔嘴唇,“这么说,是张志远用的强?” 阿丽垂下去头,低声道:“你以为我阿丽是个淫荡的女人吗?我是真的没法反抗他。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最盼望的就是你们推门进来啊。” 阿丽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大把钱,往床上一扔道:“这都是张志远给我的,他很有钱,是个大老板。” 许一山苦笑道:“确实,张志远是个有钱人。” “我知道你这次来,身上没多少钱。洪山镇只给了你五千块钱,这点钱,恐怕不够我们三个人的车费吃喝。我也知道你这次来燕京是干什么,许镇长,若是你不嫌弃,这些钱你先拿去用,就算我阿丽为洪山镇做一点微薄的贡献。” 许一山看着满床红猩猩的票子,摇摇头道:“你快收起来,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嫌脏?”阿丽看着他,眼睛里掠过一丝悲伤。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不过,有一点我想提醒你,阿丽,我们三个人一起从洪山镇来,我们不能有事。” “我没想有事。”阿丽淡淡说道:“张志远占了我便宜,我不会让他轻松的。他敢偷吃,我就让他掉牙。” 许一山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她。火车上发生的事,说出来让人羞愧。 这件事只能埋在心底,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王猛知道了,他的这个家就算走到头了。本来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王猛一直怀疑阿丽在嫁给他之前,与她的前男友有过苟且。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自己的男人怀疑,于是两人从口角慢慢上升到动手动脚。 王猛个子单薄,与任何一个健康男人相比,他都只能做手下败将。但在对付阿丽,他却显得比谁都勇猛。阿丽常常鼻青脸肿,都是王猛的杰作。 而且,王猛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把火烧到白玉的头上。 当然,他也不会幸免。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阿丽叹了口气,“可是许镇长你知道吗?我一天都不想与王猛在一起了。我在他们家,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啊。你以为只有王猛对我不好吗?他们一家人,除了我的孩子,谁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啊。你是体会不到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的。” “张志远他是不是人,我现在不能做结论。但是,他答应将我安排去他们公司上班。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我要脱离王猛,过自己的生活。” 阿丽嫁入王猛家后,几年来一直没有任何经济权力。 王猛一家防她,就如防贼一样。 起初,王家人防她,是担心她照顾娘家。将家里的钱粮往娘家送。后来防她,是王猛看见阿丽在街上被几个小年轻围着调笑。阿丽非但不生气,反而与几个小混混聊得热火朝天。 在王家几年,阿丽手头上从没有过一张百元大钞。 “我真的是诚心感谢白玉主任。她为我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如果没有她,王猛还不知道要怎么残害我。” 许一山笑了起来,阿丽用了“残害”两字,让他感觉到了滑稽。 “我一句假话都没有。”阿丽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不相信,她猛地解开衣服扣子,道:“我让你看看王猛留在我身上的伤疤。” 第103章 财神爷胡进 阿丽作势要解衣脱裤,吓得许一山落荒而逃。 阿丽在背后嘲笑他道:“快过去吧,有人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整整一个晚上,许一山彻夜未眠。 床上,白玉似乎也睡得不安心,不时欠起身子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许一山,欲言又止。 与白玉在一个房间,许一山的心还能保持平静。如果与阿丽在一个房间,他简直有如坐针毡的惶恐。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许一山匆匆洗了一把脸,决定出门去找廖紫。 刚出地下室宾馆的门,手机便响了。 胡进在电话里问他:“兄弟,在哪?” 许一山一听到胡进的声音,顿时有些小激动。他赶紧报了一下地址,问胡进现在在哪。 胡进呵呵一笑道:“我回来了,刚下的飞机。” 胡进听闻许一山进了京,工作都没结束便匆匆往回赶。 毕业后,两人一直没见面,彼此的联系也不多。 许一山不找胡进,是因为胡进的家庭背景让他自惭形秽。虽然胡进从来没看轻过他,往往在很多时候照顾他的感受。可是人与生俱来的自卑,还是让许一山顾忌了许多。 胡进不联系他,确实是因为工作太忙。 毕竟在财政部工作,管着全国一大摊子的事。如果事事都较真,他会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胡进此次去地方,是奉命去考察地方的一个项目。 北方有个城市,准备上马一个电站项目,报告递到财政部,要求拨款两三个亿支持地方建设。 虽然报告上已经有重要领导签了字,但胡进考虑到项目的可行性,还是亲自去实地考察了。 现在全国都喜欢伸手问财政部要钱,仿佛财政部自己开有印钞工厂一样。 殊不知财政部的职能只相当与一家公司的财务部门。部门本身并不生钱,只是替人保管而已。 财政部门每年都有一个财政预算,而这个预算就是全国来要钱的理由。 每年,地方建设层出不穷,基础设施,升级改造,形象工程等等,花样百出,哪个项目都需要财政来支持。 这笔地方建设的资金,年初就有预算。超出预算范畴,谁也没办法。于是,大家都赶在预算范围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先拿到,谁就能抢了先机。 胡进作为管理这笔预算的领导,谁拿谁不拿,他并没有明确的要求。 反正能到财政部这个层面,说明其他途径都已经打点好了。 掌管巨量资金的胡进,被人戏称为“财神爷”。 许一山原来就知道胡进在财政部工作,由于他确实没有需要胡进帮忙的事,因此,一直没将这件事说出去。茅山县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有个大学同学就在财政部工作。 胡进让许一山在原地不要动,他马上安排廖紫过来接他。 许一山昨天已经见过了廖紫,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 廖紫是个典型的京城姑娘,落落大方,不落俗套。说话的声音又像播音员一样的字正腔圆,而且态度看起来很温柔。 许一山已经确定,廖紫是胡进的女朋友。 等了十几分钟,果真看到廖紫的车开了过来。 许一山一上车,廖紫便羡慕地笑道:“许哥,你的面子可真不是盖的,胡进听说你来了,不顾一切赶了回来,他可从没将这种待遇让别人享受过。”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们是兄弟,兄弟是什么,手足啊。” 廖紫跟着笑道:“哪老婆是什么?是衣服吗?” 许一山连忙道:“老婆可不是衣服,老婆应该是身上的一块肉。” 廖紫笑眯眯问:“许哥你结婚了吗?” 许一山一愣,心里想,如果说没结婚,那么与陈晓琪这件事怎么说?如果说结了婚,他与陈晓琪可还是各自为政,不但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觉。 见许一山半天没回答,廖紫笑道:“许哥,你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吗?我听说,你们地方上的人,都喜欢早婚。一般是参加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忙自己的终身大事。许哥你人帅,应该追你的女孩子特别多吧?” 许一山苦笑道:“人帅又当不得饭吃。虽然我们小地方的人见是世面不多,但却很现实。” 廖紫嗯了一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们茅山县的。按理说,我也算是你们半个茅山人。”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廖姑娘谦虚了,我们那小地方,怎么可能出你这样的美女。” 廖紫笑嘻嘻道:“我没骗你,真的,我爷爷原来就是茅山县人,他过去在茅山那地方打过仗,是个正宗的红小鬼出身呢。”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你与原水利部的廖部长是什么关系?” 廖紫笑而不答,专心致志地开她的车。 北方没有喝早茶的习惯,因此一大早,很难找到一个可以像南方那样的喝早茶地方。 廖紫的车在街上转了几个弯后,突然回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许哥,刚才胡进来了信息,让我们直接去他家。” 许一山一听,顿时犹豫起来。 他这次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按理说,地方上的人来燕京,至少得给人带点土特产之类的礼品过来。 第一次跟胡进去他家玩时,许一山也像现在一样赤手空拳。但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学生,不带礼品也能说得过去。 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干部,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但毕竟已经是赚钱的人,再空手上人家的门,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廖紫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许哥,你是在想礼品的事吧?我建议你,不要考虑这些。现在地方上土特产也没什么稀奇的了。物流那么快,网上想买任何东西都能买到。谁还在乎那些啊。” 许一山认真道:“你不懂,这是人之常情,是礼貌。” 廖紫笑了笑说道:“你总不至于去买一堆东西提去胡进家吧?” 廖紫说的也在理,燕京人,天下什么东西没见过啊?谁还在乎什么土特产呢? 其实,要说茅山县还真有拿得出手的土特产,那就是茶油。 茶油这东西这些年的价格是见风就涨,据说是有科学分析,茶油里有许多有益于人体健康的微量元素。茶油看起来是食用油,其实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特别疗效,那就是人跌打损伤时,拿茶油涂在患处,盖过任何跌打损伤药。 茅山县的茶油,古来有名。 上上个世纪,茅山茶油还是宫廷御用食用油,是贡油之一。 遍布茅山的茶油林,就像给茅山披上了一件碧绿的外衣,一直是茅山人的骄傲。 心念所至,许一山灵机一动,让廖紫停了车。他下车后躲到一边,将电话打到孙武的手机上去了。 第104章 临阵变卦 孙武听到许一山说,需要他快递三十斤茶油去燕京,二话没说当即满口答应。 许一山谁也不找,单找孙武,在于之前闲聊时,得知孙武老家正是茅山县盛产茶油的地方。 茶油这东西,前些年并没现在这么风光,只是作为一种食用油的补充存在。茶油脱胎换骨,在于有专家研究的结果。 专家精心研究,得出一个惊天结论。在所有食用油当中,茶油是最适合人体吸收的油脂。而且吃油具有很强的抗疫能力,能免疫许多种人体常见的疾病。 再说直白一点,茶油能抗癌、防癌、治癌。 单此一点,就能秒杀所有油脂。 现在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身体健康问题。只要有益于身体,人们便会趋之若鹜。 仿佛是一夜之间,茶油的身价便翻了几个跟头,成了一种奢侈品一样的东西。 老孙孙武的老家土地与别处的土地不一样,满山都是黄泥。 这种泥土最适合茶油林的生长,甚至都不用施肥,便能长出漫山遍野的灌木丛出来。 老孙说,他们老家茶油丰产鼎盛时期,家家户户都用大缸装油。每家至少有两缸以上,换算成数量,都在五百上千斤左右。 且他们在压榨茶油的时候,有两种不同的方法。 打算换钱的茶油,一律采用机制压榨。而自己预备吃的油,绝对使用古法压榨。 古法压榨过程很繁琐,很费力气。需要将茶籽卡在一个铁制圆环里,上压榨机。 压榨机是一根巨大的古木,中间掏空,恰好能装下铁环。中间留出一个楔子,将楔子打入铁环中,需要四五个壮汉,一起擂动另一根巨木,一下一下将楔子打进去,将油挤压出来。 压榨方法的不同,决定优品质量的高低。但凡是古法压榨出来的茶油,格外香,格外清。存放百年,品质不变。 许一山要的,就是古法压榨的茶油。 茅山县茶油不少,采用古法压榨的油却不多。 毕竟费时费力,价格却没明显的优势。 打完电话,许一山回到廖紫的车上,婉转说道:“廖紫,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现在可能不能去见胡进了。我想改天见他。” 廖紫吃惊道:“胡进都赶回来了,你现在不去,以后他还有不有时间很难说啊。” 许一山惭愧道:“对不起,不过,胡进忙没事,他没空见我,我会主动去找他。只要知道他在哪,我都能过去。” 廖紫便不出声了,过了一会迟疑着问:“许哥,你这次来,一定是遇到了难事了吧?我听胡进说,你是个很清高的人,轻易不会求人。你们同学毕业都快十年了,从来没见过你来找他。所以,胡进坚决要赶回来,是因为他深知你啊。” 许一山听得心里一阵感动,周身荡漾着一片温暖。 胡进位高权重,人家出身好,却没有纨绔子弟的骄横。 在学校读书时,胡进表现得就非常的低调。四年大学,很多同学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来自燕京的学生。 许一山起初也不知道胡进是哪里人,如果不是胡进邀请他来燕京家里玩,他会将胡进归进普通同学序列当中。 人不骄横,必成大器。 廖紫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对他说:“许哥,你真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会给胡进解释一下。” 许一山谢过廖紫,让廖紫先走,他转身回去地下室旅馆。 白玉已经起来,看着桌子上的油条豆浆,感动地说道:“一山,你一夜没睡,还去给我买早餐。你真是一枚暖男啊。”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白玉抱歉道:“要不,你现在眯一会,我不打扰你,我去隔壁坐坐,等你醒来。” 她推着许一山去床边,按着他坐下,凝视着他的眼睛,柔柔说道:“我想了半夜,想通了。我不能与她一般见识。我主动去找她和解。” 看着白玉带上门出去,许一山伸手摸了一下被窝,感觉余温仍在,暗香依旧。 他和衣躺了下去,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心里盘算着见着了胡进,要怎么开口。 伸手要钱是个很令人尴尬的事,尽管这钱不属于胡进私人。 他们之间的同学感情本来纯净如水,如今加上要钱这一环节,会不会给他们纯洁的同学情上蒙上一层阴影? 许一山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已经别无选择。除了胡进这里尚存一丝希望,他已经想不出办法要从哪里弄来一笔钱将虹桥重建成功。 他心里清楚,无论是段焱华,还是洪山镇的其他干部,都在静等他出丑。 他拿不到钱,就没法重建虹桥。此时段焱华再出手,将虹桥恢复如初。这样就会给人一种鲜明的对比,从而将他一脚踹进烂泥堆里,怎么也爬不起来。 段焱华说镇里没钱,哪都是骗人的鬼话。 洪山镇占了茅山县几乎一半的GDP,他能成为县委常委,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帽子,而是洪山镇真正的实力摆在哪里。即便是县里领导,见到他也都得可客客气气。 许一山临时改变主意,没急着要去见胡进,是因为他还没彻底想好,要怎么给胡进开口。 事实上胡进手里掌管的资金就是按要求拨给地方用的,但像他这样凭着一个副镇长的身份敢来要钱的,绝无仅有。 通常,每个省都有一个专门的机构,下面市里也会有相应的部门,专门用老跑燕京各部要钱。 有人将此用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成语,叫“跑部钱进”,其含义不言而喻。 只要噱头不错,理由充分,且会唱苦叫穷,一般都能从燕京弄回去一笔钱。 若是关系过硬,狮子的口张得大,一次弄回去的资金,甚至能超过几年的GDP总和。 谁手里有钱都会来事,改造基础设施,建几个民生工程,博得社会上一片叫好赞誉,捞得一个能力过人的美誉,便可以青云直上,扶摇直上九万里。 现在对领导的评价,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谁的地方经济搞得好,谁的能力就大。 当领导的人,都像鬼一样的精明。手里有钱,就能大兴土木,这样会带动相关产业兴旺发达。一个地方的经济好不好,主要看这地方每年动工兴建的项目多不多。 许一山越想越觉得前路艰险,希望渺茫。 他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不要脸,也得从胡进手里搞来一笔资金。 有了这个念头,他的心慢慢恢复平静,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让他羞于启齿的梦。 第105章 另辟蹊径 许一山在梦中见到的景象,让他羞愧万分。 醒来后,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就是说,他在梦里见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心里埋藏着这样一个龌龊的念头,才会生出如此梦来。 梦中,白玉与阿丽,一左一右环绕着他。她们莺声燕语,款款温存。两姝之身,遍无寸缕。但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远看,奇峰耸立。近闻,暗香扑鼻。 她们身如白玉,笑若桃花,含笑带颦,缠绵无休。 直至醒来,许一山尚不能自己,心思恍惚迷离,漂浮不定。 这一觉,居然睡了四个小时。 门响,随即传来白玉轻唤声。 许一山收敛心神,出声示意她进来。 白玉在前,阿丽紧随其后。两人有说有笑,飘飘入室,满屋便溢满清香。 许一山不敢与她们对视,慌忙下床,拿了洗漱用具出去公共盥洗间去洗漱。 白玉与阿丽显然恢复好了关系。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她们摒弃前嫌,握手言欢,这让许一山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出门在外,他是唯一的男性。出了任何问题,他都责无旁贷。 燕京之大,不可想象。燕京城里几千万人,当中卧虎藏龙。稍有疏忽,便可酿成灭顶之灾。 偶遇张志远,让许一山深切感到,人若不要脸,尴尬的都是别人。 洗漱完毕,刚回到房间,孙武的电话便跟了过来。 孙武告诉他,茶油他找到了,且都是正宗的古法压榨的油,只是价格有些偏高,问许一山还要不要。 许一山随口问道:“多少钱一斤?” 老孙嘿嘿地笑,道:“现在这些农民,都很狡猾。他们开价就是两百,被我骂了回去。两百一斤,我问他们怎么不去抢。” 茶油这几年的价格逐年走高,且能得到的,未必都是纯正的油。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再贵也得要。老孙,你发快递,要最快的那种,不能耽搁。” 孙武狐疑问道:“你要这些油,准备干什么?” 许一山道:“这些你不要管,我只有用处。” 廖紫接他去与胡进见面,路上偶然聊起礼品。许一山赤手空拳去的,在他看来,他与胡进是多年兄弟,君子之交淡如水,拿了礼品过去,反而显得俗套。 胡进显然不在乎他是否带礼品上门。但许一山想,过去来他家,一毛钱礼品也没带,皆因自己还是一个穷学生。如今他已经拿了薪,是个独立赚钱的人。人之常情,礼尚往来的规矩还是不能破。 礼品贵不贵重无所谓,拿不拿就是态度。 促使许一山临阵变卦的原因,还不仅仅只是没带礼品。 他在廖紫的车上,眼光偶然瞟到了路边的一块广告牌。广告牌上的一句话,触动了他。 原来,燕京在下个月要开一个全球农产品交易会,既然是农产品,茶油算不算? 许一山心里涌起一个念头,与其伸手找人要钱,不如自己生钱出来。 挂了老孙的电话,许一山对白玉说道:“白主任,我们今天去一个地方,如果顺利,问题算解决了一半。” 白玉小声问:“领导回来了?” 许一山笑道:“人是回来了,但我们今天见的人却不是他。” 白玉惊异地看着他,道:“你还有其他路子?” 阿丽在一边笑着说:“肯定的啊,别看许镇长年轻,我看他是有一套的人。” 许一山要去的地方,就是国际农产品交易会的办公地点。 直到到了目的地,白玉和阿丽都还没想明白,许一山带她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白玉先发问,“一山,你带我们来这里,你是准备参加这个会吗?” 许一山微笑道:“没错。” 白玉摇了摇头道:“我们茅山县又没什么出的了色的好农产品。再说,这国际性的会,轮得到我们小地方的人来参加?” 许一山解释道:“农产品都是土地里长出来的,城市再大,也长不出农产品。所以说,来参加这个会的,身份都与我们差不多,都是小地方来的。” 白玉毕竟是干部,虽然只是洪山镇的妇联主任,但对一些规则还是懂的。 “这样的会,一般都是受邀请才有资格入场。我们可是不请自来的,怕是人家不会给我们机会。” 果然,在见过组委会的人之后,对方听说许一山他们既没有邀请函,也没有官方介绍信,当即婉拒了他。 许一山耐心说道:“你们给我一个机会,也算是支持我们地方经济发展。关键是我们的产品,绝无仅有。” 对方不耐烦笑道:“兄弟,想要机会的人从燕京可以排到大洋彼岸去,我如果每个人都给机会,会场可能要设在太平洋里,否则,没地方装得下啊。” 他说的没错,像这种国际性的产品交易会,谁挤进去了,谁就能抢得先机。 许一山见对方将门堵死了,只好继续游说他说,自己带来的产品,绝对能一枝独秀。说不定,就会创造出来另一个茅台的神话。 无论许一山怎么说,对方就是不肯松口。 到了后面,对方的不耐烦愈发显露了,“这位同志,你这样纠缠下去没意思。我还要不要工作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知道再纠缠下去,人家可能会真怒了。 转了一大圈,白玉还没明白许一山要参加农产品会干什么。 许一山颓然从组织者办公室出来,看着白玉说道:“他不给我开门,我就自己造一条门。反正,这个会我是参加定了。” 白玉问:“你是买产品,还是卖产品?” 许一山嘿嘿笑道:“当然是卖产品。” “我们洪山镇有什么好产品能进入这样的大地方?”白玉不解地说道:“真有好东西,上面领导不早就来了?” 许一山没想要解释,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进入农产品交易大会这道门。 既然是国际性的,那么来的客商一定是全球各个地方的人。倘若有人看中了他手里的古法茶油,虹桥重建的资金再也不用考虑了。 这就是许一山临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与其低声下气伸手找胡进要支援,何不自己想办法杀出一条生路来。 只要进了这道门,就不怕没收获。 许一山快活地想,但这道门的门槛太高了,他能越过去吗? 第106章 老同学见面 胡进来电话,问许一山现在哪,如果许一山不方便过去,他便过来。 许一山推辞道:“老胡,我现在手头上还有点没办完,办好了就去找你。” 胡进笑道:“老许,你这人不地道啊。我听说你来了,大老远从外地赶回来,你却连面都不见一个,什么意思?” 面对胡进的责问,许一山解释道:“老胡,现在还不到麻烦你的时候。我先找条路走走看,走不通,就会求到你头上去。” “要钱?”胡进单刀直入的问,大笑道:“老许,你可能是我们班里最后一个开口问我要钱的人。说吧,你要多少?”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自己也在同学群里,却从没见人提起过这件事。 大学群是毕业时建起来的,群主是班长。 群刚建起来时,每天热热闹闹的,有分享美文的,有分享生活的。大家描绘的都是美好生活。 许一山在群里很少说话,即便班长艾特全班,他也不吱声。 几个月后,群里就再没消息了。仿佛大家再没心思说话了,群就寂静了下来,一年到头不见有人在里面发一个消息。 许一山偶尔会悄悄浏览一下其他同学的朋友圈或者QQ记录,发现有一些同学生活得很幸福,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其中班长在毕业后就从了政,现在是某地一个市委副秘书长。 没等许一山开口,胡进抢先说道:“不过,他们都没从我这里要到钱。”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的心往下一沉。胡进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他难道猜出来了,自己来燕京找他就是要钱? “不过,老许你与他们不一样,你要多少,开口就是。”胡进笑道:“前提是,我们兄弟七八年没见了,你得见我。” 许一山想了想道:“行,我们见面。” 胡进在家,邀请许一山过去家里坐。 想起昨天廖紫来接他,走到半路他临时变卦不去了,是因为廖紫一句话提醒了他。 去人家里做客,两手空空太不像话。 可是廖紫说得很实在,燕京的人,什么没见过?家里什么没有?无论他送多贵重的礼物,在别人眼里都稀松平常。 何况,以他许一山目前的财力,贵重礼物也买不起。 既然如此,干脆空手。他一咬牙,让白玉和阿丽先回去,他独自一个人去胡进家里。 胡进还是住在几年前的四合院里。 燕京的四合院分好几种,一般都是大杂院,几家十几家挤着住。像胡进家独占一座四合院的,在燕京城里已经少得可怜。 住四合院不在乎钱多钱少,而在乎威望有多高。不到一定阶层,根本不用去想。 四合院是身份的象征,特别胡进家的这座四合院,据说是前清一个亲王的府邸。 许一山只记得胡进的家很大,前前后后几出几进。 进门一扇巨大的石屏风,上面刻着一个端庄的“福”字,背后,是一个铁笔银钩的“禄”字。 胡进曾经开玩笑说,他们家的地砖,每一块都承载着一段历史。人走在上面,就是穿行在历史的时空里。 那时候的许一山还不知道四合院的历史,反而傻乎乎问胡进一家为什么不住进电梯大楼里去。胡进当时缓缓摇摇头告诉他,“再高的楼,也没四合院接地气。” 胡进等在门口,五月的天气,燕京已经很热。 他穿了一袭绸缎一样的白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看,就不像是坐机关里办公的人,反而像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看到许一山从的士里下来,胡进主动迎了上来,冲着许一山的肩膀便擂了一拳道:“老许,架子大了啊,请不动你了?”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老胡,你别胡说,我许一山一个小地方来的人,敢在你面前端架子?” 胡进哈哈大笑,回头冲院子里喊:“廖紫,许哥来了,你泡壶茶来。” 廖紫出来,与胡进一起将许一山迎了进去。转过屏风,进入到会客厅。 这是一间大开着的门厅,屋里陈设显得古朴凝重,一看就不是大路货。 “随便坐。”胡进招呼他道:“老许,你屁股下坐的每一张凳子,拿到拍卖市场上去,一条凳子能抵你一辈子的工资。” 许一山暗暗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一年工资加福利,大约有十来万,如果按三十年工作年限算,那么这里随便一张凳子的价值都是几十万上下? 他不禁张大了嘴,感叹道:“老胡,这些凳子那么珍贵,我的屁股都不敢坐了。” 胡进笑眯眯道:“凳子就是给人坐的。再值钱的凳子,作用都是给人垫屁股的。如果连垫屁股都不能了,就只能当柴烧了。” 聊了一会,许一山得知,他们班上三十几个同学,在这几年里,有将近一半的人来找过他。 其中,班长来的最勤,几乎每年都会来一两次。每次来,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胡进给他拨款。 胡进笑道:“这小子以为财政部是我家开的,钱随便给就是了。亏他还是个副秘书长,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你拨过款给他没有?” 胡进点了点头道:“多少有过。不过,我给你说实话,都不是什么同学情谊关系,情面上拨的款。而是他有些项目,确实得到过领导的批示,符合我们的拨款标准。” 许一山另外得知,全班同学,只有胡进一个人在燕京工作。其他同学都在地方。大部分的人都在事业单位,有几个从政了,据说混得还不错。 胡进问他:“你现在还在水利局上班?” 许一山摇摇头道:“几个月前,我调去茅山县洪山镇当了副镇长了。” 胡进惊异地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许一山道:“你从政?老许,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他们两个很熟,彼此了解对方。过去,许一山从来没在胡进面前透露过要从政的念头。 许一山是个很明智的人,他知道自己一无背景,二无靠山,想走从政的路,门都没有。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所学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毕竟,国内像他这样愿意潜心研究水利学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水利学是门很奇怪的学科,无非就是治理河道,管理水利设施。要说有多深的学问,说不清。要说没科学含量,似乎又不贴切。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水利局上班的吗?”胡进笑嘻嘻道:“我现在请个人来,你就明白了。” 第107章 人有三心 许一山怎么也不会想到,胡进请来的人,居然是他曾经救过的廖小雅。 廖小雅是廖紫的亲姐姐,廖紫是胡进的女朋友。 天下很多有趣的事,往往会凑到一堆去。 廖小雅与廖老在茅山县遭遇车祸后,说起过救人的人姓许。 那时候胡进就在怀疑,这个姓许的人,会不会是他同学许一山。 廖紫后来从她姐姐那里证实,救人的就是叫许一山,是茅山县水利局的一个科员。 许一山记得,自己当初将廖老他们救上来时,廖小雅既不叫痛,也不骂人。她显得很文静,即便自己的腿伤得很严重,都没见她皱过一下眉头。 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救援的医生一时赶不到现场。许一山便将爹许赤脚给自己的药丸子嚼碎敷在廖小雅的腿上,并喂她吃了两颗药丸。 好在当时廖小雅没拒绝他,不但让他动手敷了药,还一点不怀疑吃下他的药丸。 许一山对爹许赤脚的药丸疗效深信不疑。他在野外七年的勘查,全靠许赤脚的这些药丸子壮胆。按许赤脚的说法,无论是跌打损伤,还是被毒蛇虫咬,服了他的药丸,都能救一命。 事实上许一山确实经历过从四五米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教训,也经历过被毒蛇咬过的惨痛记忆。 每次,许一山都会不慌不忙摸出爹许赤脚给他准备好的药丸,外敷一半,内服一半。 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说过,许赤脚的药丸,可以救命,却不能延年。 无修老和尚的话被许赤脚知道后,许赤脚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人命在天,岂是金石药丸可以续命的?世上和尚那么多,无修只有一个。” 许赤脚能救命,无修会延年。许一山有时候天真地想,如果将爹的救命本事与无修老和尚的延年功夫结合到一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想归想,他真没兴趣去深入研究与撮合。 廖小雅依旧如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的文静,甚至有些腼腆。 她主动伸出手来,示意与许一山握手。 她的手很好看,纤纤如玉,显得细长而柔软。 许一山迟疑一下,还是握了手。入手,便觉一片冰凉,恍如冰过的一般,不由看了她一眼。 许一山毕竟是中医世家出来的人,虽然他对医学没兴趣,但耳濡目染了不少。知道但凡男女,手心如果冰凉,身体一定藏有暗疾。 古语云,人有三心。即心窝、手心、脚心。 身体无疾,三心温热。 许一山心里一顿,想说摸摸廖小雅的脚心,又怕太过于唐突。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只是凭着感觉揣摩而已。 廖小雅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廖紫拥着姐姐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姐,你说的当时救爷爷和你的人,就是他?” 廖小雅微微颔首道:“是他。爷爷早就猜着了,早晚有一天他回来燕京,所以我一直没去感谢他。”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啊。”廖紫夸张地说道:“看来,许哥你要受我一拜。”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道:“小廖姑娘,你千万别这样。当时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谁遇到了那种情况,都会伸出援手的啊。” 廖小雅浅浅一笑道:“可是当时也只有你出手相救了。若是晚个一两分钟,我和爷爷可能就回不来燕京了。” 她似乎想起来当时汽车轰然跌进山谷的情景,脸上漫上来一丝悸怕的神色。 胡进笑嘻嘻道:“小雅姐,你是命大福大,遇到了我的同学。依我看,什么涌泉相报啊,干脆以身相报。” 胡进大咧咧介绍道:“许一山,茅山县洪山镇副镇长,单身。本科学历,王老五一个。” 廖小雅红了脸,瞪了他一眼道:“胡进,你敢在姐面前放肆了啊?” 廖紫便轻轻敲了胡进一下,骂道:“就是,你这家伙,嘴上每个把门的啊?许哥是单身,我姐也是单身,我看他们两个,还真男才女貌呢。” 廖小雅羞红了脸,嗔怪道:“小紫,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许先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拿他开玩笑?” 廖紫一脸委屈道:“我开玩笑了吗?姐,是谁天天念叨着要去茅山县啊?我原来还不知道你去茅山县干嘛,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 许一山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现在全身都是尴尬,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起来。 他想纠正胡进的介绍,告诉他自己已经是个已婚人士了。可是一想起陈晓琪说过的离婚,心里又隐隐不安起来。 廖紫泡了一壶顶级金骏眉的茶过来。 胡进介绍道:“这壶茶,据说值个几万块。老许,你尝尝,到底值不值。” 茶是地方来的一个领导,求胡进帮忙时送的。他告诉胡进,这种极品金骏眉茶,一年也就十来斤。是一种千金难得的好茶。 许一山对茶的研究几乎为零。 过去在乡下,口渴了拿瓢在水缸里舀上一瓢清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清凉又解渴。 后来读了大学,还是没改变这种喜欢喝冷水的习惯。以许一山的说法,任何茶水都没有清水那么纯洁。 再后来上班了,因为长年在野外奔波,野外哪有烧水泡茶的条件?许一山干脆连茶杯也不带了,遇到山泉水,趴在水边喝个够了事。 金骏眉是红茶系列。红茶都是发酵茶,现在发酵的东西,很难不掺杂化学物品在里面。 在胡进的催促下,许一山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果真齿颊留香。 话题又回到许一山进京这件事上来。 廖紫说道:“许哥千里迢迢来了,有困难来找老同学,胡哥,你得帮他一把。” 胡进微笑道:“你啊,真是皇上不急......老许自己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廖紫嘴一撅道:“我替他说,不行吗?你就说,帮,还是不帮?” 胡进道:“帮与不帮,要看是什么事啊。如果我帮不上,你逼我也没办法啊。” 廖紫便去催许一山道:“许哥,你说,要他怎么帮你。” 许一山还在尴尬当中没出来,虽然他与胡进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可是这里隔着廖紫两姐妹,很多话还真不好当着她们面说。 廖小雅拦着妹妹道:“小紫,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相信胡进会有分寸的,你着什么急呢?” 廖紫白她姐一眼,“姐,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廖小雅不解地瞪大了眼。 “就是。许哥的问题解决了,你不就安心了吗?” 廖小雅满脸通红起来,叱道:“小紫,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啊。” 廖紫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道:“你们说话,我去给你们准备酒菜。” 第108章 神秘力量 廖紫的手艺,让许一山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像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姑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烟熏火燎的厨房会避而远之。没想到廖紫拿出来的几样小菜,却是那样的精巧雅致。 碧绿的黄瓜,清脆的豆苗,以及几碟堆成花样的卤肉,无论哪一样,都显得无比的精致。 胡进拿了好酒出来,三十年陈酿茅台。 他摇晃着酒瓶子笑道:“老许,来我这里,也只有你配有喝它的口福。” 四人分四面坐了,廖紫执壶,先是给许一山满上了一杯。 看着荡漾在杯口的淡黄色液体,廖紫微笑道:“酒满茶浅,这可是待人礼数。许哥,你这个兄弟,过去可没少教训我。你们这些男人,喝酒喝茶,还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累不累啊。” 许一山当然懂得这些个礼数。据说给客人倒茶,若是倒了一满杯,自是送客的意思。因此茶倒半杯,是以尊敬。倒酒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千万不能倒半杯。半杯酒喻示客人是个浅薄之人,不受待见。 胡进依旧一袭白衣白裤,飘然若道。他本人又身材清瘦,面皮白净,右手一直不离一串佛珠。细看,才知佛珠是小核桃打磨出来的,谓之菩提脑。 单是他手上这一串佛珠,怕就能在燕京买下三环内买上半套房。 许一山始终没将局促释放干净。在燕京这样的家庭里,他没来由有些紧张。 人的年龄越大,局促反而越多。想当年他随胡进来他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虽然时间才过去不到十年,却恍若有隔世之感。 胡进举杯,笑眯眯看着许一山道:“老许,今天我给你立下个规矩,酒不辞杯,敢不敢?” 许一山推辞道:“酒这东西,点到为止就好。老胡,酒不辞杯,必定会醉。若是醉了,万一那句话没说好,又生误会。” 胡进道:“醉了就睡。你我兄弟快十年不见了,几杯酒哪能解你我思念之苦。” 廖紫在一边拍着手笑道:“看你们两个唧唧歪歪的,说得好像恋人一样的,难道你们两个有断袖之好?” 许一山赶紧辩白道:“小紫姑娘你误会了,老胡是我兄弟,我们兄弟之情,犹如手足。” 说笑一阵,胡进主动问起许一山来京的目的。 许一山便将无修水库溃坝,洪山镇发大水,大洪水过境时遇到虹桥堵塞,迫不得已炸了虹桥的事说了一遍。 胡进一直安静地听他讲述,听到许一山炸桥时,轻轻一拍桌子道:“当机立断,有大丈夫之勇。”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是不知道,这座虹桥可不是一般的桥。它连通洪山镇两岸,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如今桥断,两岸来往便出现了大问题。镇里计划重建虹桥,任命我做了建桥总指挥。” 胡进道:“好事。可能是你们镇里认为你有能力主持这样的一个工程啊。建桥修路,任重道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老许,我看好你。”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胡,你先别给我刷浆糊。我问你,建桥也好,修路也罢,最主要的在于什么?” “人心啊。”胡进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人心最重要,人心齐,泰山移。”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们说点实际的,人心固然重要,但总得需要资金吧?” 胡进一愣,狐疑地问:“你是来找我要建桥的资金的?” 许一山没直接说是,而是缓缓说道:“镇里县里都没给我一分钱,我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你。”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胡进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解释道:“老许,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们拨款,第一要师出有名,第二要对等机构递交报告,报告交相关领导审批后,才能由我这里将资金划拨出去。” “我说实话,你也别介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县级的单位有资格伸手要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当然明白,洪山镇级别太低,这种最基层的单位,目标所指最多就是县级部门,连市一级的单位都没资格申报,哪像他许一山,越过几道关卡,直奔胡进财政部而来。 许一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便怅然道:“老胡,你也别在意。我这次来,就是想试试看。能拿到钱更好,拿不到钱,也不怨任何人。” 胡进仿佛如释重负,轻轻叹口气道:“老许,你能理解我,我要感谢你。不过,既然是你的事,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不管?你放心,建桥的这个事,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完成。” 胡进当着他的面,直接将电话打去了省里。 他一连打了三个电话,从省里到市里,最后打到了茅山县。 许一山不知道他打给了谁,但从他说话的口气和神态能感觉出来,接他电话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后,都谦恭有礼。 挂了电话后,胡进轻描淡写地笑道:“老许,事情解决了,这点小事,还轮不到兄弟我出手。有你们地方,重建一座规模并不大的桥,举手之劳而已。” 许一山听说问题解决了,当即喜笑颜开,感叹道:“老胡,你牛叉。到底身居高位,一言九鼎。哪像我,说话没人听,别说指挥谁,能保护好自身就谢天谢地了。” 胡进摇摇头道:“老许,这可不是你的个性。原来你可是个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 许一山道:“此一时,彼一时。” 话音未落,手机便响了。 他低头看一眼来点号码,不觉心里一沉。 段焱华的电话来了。 他抱歉起身道:“各位,我去接个电话。” 出了门厅,他看四周无人,才将电话贴到耳边。 段焱华在电话里暴怒地吼:“许一山,你在搞什么鬼?” 许一山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书记,我怎么了?” 段焱华道:“你还怎么了?你丢脸丢到燕京去了啊。燕京那边来电话,层层责问下来,意思是我们洪山镇要钱要去了燕京。许一山,谁给你的胆子?” 许一山顿时心里来气,自己来时,已经与段焱华说好了的。段焱华当然明白他来燕京的目的,只是大家都不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段焱华认为,许一山一个小镇长,跑去燕京能成什么事? 燕京规矩森严,即便市委书记这样的人,去了也只能像个小二一样的活着,他许一山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段焱华没想到的是,省里市里领导都来电质问他,洪山镇修一座桥的钱都没有吗? 第109章 质问 许一山没料到,胡进的一个电话,让他出了大名。 现在整个中部省的人都知道,茅山县洪山镇的一个叫许一山的副镇长,跑去燕京找有关部门要钱修桥的事。 一个小镇长,胆敢去燕京要钱。这种勇气,也只有许一山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才有。 段焱华命令他即刻回去,要求他消除影响,亲自去省里市里作检讨。 段焱华咬着牙道:“许一山,你把茅山县都卖了,知道吗?” 许一山不明白他怎么就将茅山县卖了。在他看来,镇里任命他做修桥总指挥,却一分钱不给,他又不是神仙,能变出一座桥来。 上面不给钱,他就跑更上面去要钱。当然,前提是有老胡。许一山坚定地认为,胡进会出手帮他。 但他忽视了一个规矩,洪山镇的级别,远没达到可以伸手跟燕京要钱的规格。 段焱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省里市里都在发火,追问这个叫许一山的人是什么人? 许一山却浑然不觉,解释道:“书记,我暂时还不能回去,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还没处理好。” 段焱华冷笑道:“算了,天大的事,回来再说。许镇长,你闯下的祸,拉的这一屁股屎,自己想办法擦干净吧。好自为之。” 段焱华没让他继续解释,果断挂了电话。 许一山回去厅里,眼光落在胡进身上,迟疑着问:“老胡,你刚才都给谁打了电话?” 胡进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可能闯祸了。” 胡进微微皱了眉头,若有所悟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找你麻烦了?” 许一山没明确说是,他举起酒杯道:“喝了这杯酒,我该走了。老胡,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其他的话,都不再说了。一切尽在酒里。” 胡进喝了不少酒,按他的说法,老朋友相见,不醉不休。 许一山身怀千杯不醉的绝技,这点酒于他而言,只不过打个口干而已。 廖小雅姐妹送许一山出门,廖紫送他到门边,站住脚道:“姐姐,我回去看看胡进,你代我们送送许哥吧。” 廖小雅嗯了一声,一言不发陪着许一山出门。 站在门外,廖小雅小声问:“刚才你说闯祸了,闯了什么祸啊?能说说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老胡刚才给人打电话,可能让领导生气了,在追问谁来燕京要钱的事。” 廖小雅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事啊,我以为多大的事呢。许先生,这个事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你来燕京又不是为自己私人办事。心底无私天地宽呀。” 许一山讪讪笑道:“也是。大不了,我这个副镇长不做了。” 两人握手告别,许一山握着廖小雅的手,再一次感受她手心里的冰凉,迟疑一下问道:“小廖姑娘,我想问问,你脚心是不是感到很冷?” 廖小雅愣了一下,抿嘴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你问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许一山想给她解释一下三心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冒然问人家姑娘脚心是不是冰凉,多少显得唐突了。 廖小雅四下张望了一下,突然指着院门口一个石塅子笑道:“你帮我看看。” 门口是石塅子,过去是栓马用的,恰好可以坐下来一个人。 没等许一山答应,廖小雅已经顾自过去石塅子,当着许一山的面,脱下了鞋子与袜子,含着笑对许一山道:“你看看,是不是冷的?” 许一山顿时尴尬了,他进退两难了起来。 虽然胡进家的四合院门口来往的人并不多,但门口坐着一个姑娘,脱鞋脱袜子让他摸脚,总会将行人的目光尽数往这边吸引。 “来呀。”廖小雅催促他道:“你既然问,肯定有意思。” 许一山硬着头皮,半蹲下去身子,伸手握住廖小雅的一只脚。 果然不出他所料,廖小雅的脚心如她手心一样,冰凉刺骨。 他微蹙眉头,问道:“小雅姑娘,你没看过医生吗?” 廖小雅点点头道:“看过了,没查出什么毛病来。许先生,我这个是不是病呢?我告诉你,我生下来就这样,我爸妈说,我身体就像一块冰一样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你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许一山随口问道。 廖小雅缓缓摇了摇头,“没感觉。不过,那次你给我吃的什么药丸,吞下肚子里后,就像有一盆火在身体里烧着一样,很舒服。” 许一山哦了一声。 廖小雅手心脚心都冰凉刺骨,那么她的心窝是不是也冰凉呢? 若是三心都凉,可以确定她有天生寒毒。 人身天生寒毒,是为绝症。 念头至此,许一山自己吓了一跳。 眼见着廖小雅巧笑倩兮,如花似玉,恍如一朵淡雅的水仙花一样,悄然芳香四溢。如果不及时救治,将香消玉殒,这可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他试探着说道:“我建议,你尽快去大医院看看。你手心脚心都不同常人,太过于冰凉了,若是你......” 他欲言又止,他实在是不好开口问廖小雅的心窝是不是如手脚一样的冰凉。 廖小雅却爽快地问他:“若怎么了?” 许一山一咬牙,低声说道:“若是你心窝这里一样凉,你必须尽快去看医生。” 廖小雅一愣,脸瞬间红了起来。 她偷偷看一眼许一山,低声道:“要不,你摸摸看?” 许一山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手伸进人家姑娘的怀里去。 何况,他又不是医生,只是凭着家传的一些经验,判定出来廖小雅是属于典型的三心寒毒之体。 自从没出外勘察以后,爹许赤脚再没给他药丸。 要不,他现在送她几颗,若是吃了有效果,必要的时候,他会将她送去爹许赤脚哪里看看。 “放心吧,我没事的。”廖小雅安慰着他,不无自豪地微笑道:“燕京可是汇聚了天下名医的地方,如果他们都瞧不出来这种病,说明天下就没这种病。” 两人聊了几句,许一山在廖小雅的目送下,坐了的士回地下室旅馆来。 白玉正等着焦急,看到他回来,几乎是扑过来一样,神情紧张地告诉许一山,段焱华给她也打了电话,命令她今晚就离开燕京,赶回洪山镇去。 第110章 人品有问题 白玉心急忙慌的问许一山究竟出了什么事,段书记在电话冲她发了一顿大脾气。 许一山没说胡进打电话的事,心里想,胡进本来是帮自己的,没想到事情到了地方,性质就变了。 燕京电话下去,地方的人认为是许一山在故意给他们上眼药。于是,层层追问下来,最后发现,惹得燕京来电话的人,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副镇长。 许一山安慰白玉,让她先带着阿丽回洪山镇去,他要等老孙的茶油寄来后,再去找国际农产品交易会的人,希望在会场里找个小摊位展示一下。 白玉没反对他的意见,倒是阿丽,很不情愿现在就回去。 她嘀咕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什么地方都没玩就回去,真不划算。再说,这次回去,以后还有不有机会出来,鬼晓得。” 白玉脸一沉道:“你必须跟我回去。” 阿丽冷冷道:“我要不回,难道你还绑着我回啊。” 白玉哼了一声道:“难说。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所有的过往一笔勾销。你若不回,怨不得我,以后你也别想我再替你说话。” 阿丽嘴巴一撇道:“谁稀罕你说话。” 白玉便去看许一山,意思很明确,希望许一山说几句话,让阿丽随她一起回洪山镇。 许一山自然不希望阿丽留下来。这个阿丽就是一个火药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她在火车上一面之缘就能干出那些不为人耻的事出来,谁敢保证她后面不生幺蛾子? 张志远还在燕京办事,这个偷尝了腥味的猫,岂会轻易罢休? 阿丽这两天老老实实呆在旅馆没动,是因为白玉守着她。如果没人守着,她必定会再次去找张志远。 果然,阿丽提出了难题,她的行李都在张志远哪里,即使要回去,也得先去张志远哪里把行李拿回来。 白玉自然不同意她去拿行李,她请许一山去跑一趟。她和阿丽先去买票。 商量好了后,许一山没反对,出门叫了的士直奔张志远的宾馆。 这次他没必要守株待兔,一到宾馆门口就给张志远打了电话。 张志远幸好在宾馆没出去,他请了许一山去他房间拿行李。 许一山没有拒绝,径自去了张志远的房间。 他住的是行政套房,很豪华。比起许一山住的地下室旅馆,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看到许一山,张志远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他已经将标书送了上去,现在只需要在宾馆等消息就行。 张志远得意地说:“许老弟,我听阿丽说,你们住在地下室,为何要为难自己啊?出来出差,是替公家办事,就该吃好喝好住好。你委屈自己住地下室,别人也不见得会说你是一个好官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张老板,我与你不一样啊。我花的没一分钱都是老百姓的钱。我们政府又不产出经济效益,哪来的钱呢?既然是花老百姓的钱,就的斤斤计较,大手大脚不得。要不,我怎么对得起洪山镇的百姓。” 张志远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老弟果然是好官。我看错了你。” 原来,张志远在车上见到许一山一个人带着两个美女出差,心里就怀疑许一山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现在不少领导,喜欢出差时带着漂亮女下属随行。名义上是为了工作,其实内涵谁心里不明白呢。 张志远所在的路桥公司,隶属衡岳市公路局,虽然是个企业,却一样有行政级别之分。因此严格算起来,他的级别比许一山还要高上几个档次。 换句话说,张志远如果从政,级别比许一山要高,至少是副处级干部。 许一山说明来意,张志远二话不说,指着堆放在墙角的行李箱道:“这是她的,你拿去就是了。” 许一山见他没有挽留的意思,便暗示他道:“今晚她们都要回去了。” 张志远吃惊地问:“你们的事办好了?速度真快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没眉目呢。” “事没办好,她们怎么就要回去了?”张志远疑惑地问道:“是你要她们走的吧?” 许一山不想解释,张志远已经干出了那样的事,许一山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虽然说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但男人却不能生出占尽漂亮女人的心思与念头。 阿丽一个有夫之妇,与他接触的时间前后没超过一天,双方就勾搭上了。无论是阿丽还是他张志远,在人品上都有一定的问题。 拿了行李,许一山告辞要走。 张志远突然喊住他道:“许老弟,阿丽的事,以后请你多多照顾她。这个女人命苦。”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骂了一句,“少给我来假惺惺这一套。” 张志远突然从身上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许一山,请他转交给阿丽,叹道:“钱不多,希望她能拿着这点钱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不要老依赖在别人身上,受尽欺侮。” 阿丽不赚钱,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全家人的收入,都来自王猛和他爹的皮匠摊。 一个女人,如果在家庭中没有地位,必定是因为缺少经济支撑。 一个人在家庭中的地位,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当然也有其他例子,比如家里男人不善理财,或者男人觉得管理家庭繁琐,愿意将经济大权交给女人去管理。 这样的男人,可能只知道产出,常常身上没有一百块钱,却不会失去家庭地位。聪明的女主人都会将自己的男人拿捏得十分精准。 王猛一家防阿丽,一直没松懈过。主要原因就是王猛和他的家人一致认为,如果钱交给阿丽去管,哪天他王猛被卖了都不知道。毕竟,阿丽嫁他,就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张志远送钱给阿丽让许一山转交,许一山也没拒绝。 他心里想,你张志远猪狗不如的事都做出来,拿点钱出来,就算是补偿阿丽了。 拿了行李出门,才到楼下,老孙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老孙告诉许一山,物流已经发货,他亲自跟踪的。一共发了四十斤古法茶油,没掺一丝假。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老孙道:“老孙,你是公司进展怎么样了?” 老孙抱怨道:“太难了,现在审批简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估计悬着呢。” “洪荒呢?他不是股东吗?他没出力?” “他?”老孙压低声说道:“幸亏公司没搞起来,真搞起来了,我也不会让他成为股东的。这人水太深了,我惹不起。” 许一山便笑道:“既然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你马上来燕京,我有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 第111章 你摸了她脚心 送走白玉她们,许一山感觉轻松了许多。 晚上睡觉,他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叠钱和一张留言。 钱和纸条都是白玉留下来的。 白玉在纸条上说:“小许,我知道你身上的钱不多。燕京这边花费大。这点钱你先用着,如果不够,你给我来电话,我会尽一切力量支持你。镇里的事你放心,只要我白玉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姓段的毁你。” 拿着纸条和钱,许一山内心涌起一丝感动。 第二天天刚亮,他便急火流星赶去农产品交易会。他要再次尝试一下,争取拿个小摊位。 昨天接待他的人看到他来,干脆挑明了告诉他,像他这样级别的,根本不可能在会场里拿到一个摊位,哪怕巴掌大的地方也不会有。 既然是国际农产品交易会,那么参会的都是以国家的身份列席。 许一山自己也注意到了,整个会展大厅里,还真没有一家以省的名义列位的。 无论许一山解释,组委会就是不肯松口。 许一山灵机一动,问道:“会场内你们管,会场外归谁管?” 组委会的人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笑道:“归谁管我们不清楚,但我们肯定是不管的。” 许一山嘿嘿一笑,告辞出来。 来了两次了,他对农产品交易会的会场已经熟悉了。他发现,进入会场与展厅只有一条路。而且这条路上除了交通管制,并没其他限制。他昨晚就让孙武赶过来,他心里已经盘算了一个计划。 廖紫来电话,说胡进下午的飞机,要回去完成没完成的工作,暂时不能留在燕京陪他,希望在走之前,与许一山吃顿饭。 许一山婉拒了她,说自己还有事,抽不开身,请廖紫代为给胡进解释。等他事情忙完了,再找个机会好好与胡进聚聚。 廖紫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见胡进了。昨天胡进帮了你倒忙了吧?” 许一山赶紧说道:“没有啊,胡进是我兄弟,他都是为我好。” 廖紫道:“咱不聊胡进,聊我姐。” “你姐?”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狐疑地问:“哪个是你姐?” 廖紫大笑起来,道:“许一山,你好大的胆子,昨天才见过我姐,今天你就敢忘记她。要是我姐知道了,还不剥你的皮啊。” 许一山这才想起来,廖紫的姐就是廖小雅。 廖小雅比廖紫大两岁,两岁间隔时间不长,但姐妹两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廖紫生性活泼,话多,热情。她在三年前认识了胡进,两人接触了一段时间,确定了恋爱关系。廖紫在另外一个国家机关上班,平时几乎没什么事,就天天守在胡进的四合院里。因为,她特别喜欢胡进家的四合院,喜欢得近似癫狂,一度让胡进嫉妒地问她,“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家的四合院。” 廖小雅文静,温柔,话不多。或者说她的性格有些冷傲,据说,她很少与陌生男人说话,更别提接触。 廖小雅的职责是照顾她爷爷廖老。廖老退下来之后,按照惯例,组织上要为他配备生活秘书。廖老没麻烦组织,选了自己孙女当他的生活秘书,这样又轻松,又实在。 廖老退下来之后,最大的兴趣就是全国各地跑。 他在任时,任上有很多水利建设的项目。他要趁着还走得动的机会,将一辈子精心留下来的水利项目逐一走个遍,既 纪念,也是追忆。 廖紫笑道:“许一山,我听我姐说,你昨天摸了她的脚心,你老实交代,你想干嘛?” 许一山尴尬道:“你姐手心冷,脚心也冷,我怀疑她身体里有天生寒毒,如果不祛除寒毒,今后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 “是吗?”廖紫笑嘻嘻地说道:“我可听说,是因为我姐还从没谈过男朋友。男人是火,火抗冰,有了火,她身上那还会有什么寒毒啊。” 许一山笑道:“那就让你姐找男朋友谈恋爱啊。” 廖紫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谁都可以进入我姐的眼睛啊?实话告诉你,追我姐的王公贵族,可以排到月球上去。但我姐好像有免疫能力一样,谁都看不上眼。许一山,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许一山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廖紫提醒他道:“你仔细想想,想想。小雅在我心里,可比仙女还要圣洁。你让你摸她脚心.......” 聊了一会,许一山主动说道:“小紫姑娘,今天我们先不聊了。等老胡回来,我再去他家拜访他。挂了啊。” 没等廖紫说话,他果断将电话挂了。 廖紫打来电话,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的重点落在廖小雅身上,许一山怎么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他的心砰砰乱跳起来,难道廖小雅对自己有意思? 念头一起,赶紧压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扪心自问,他许一山算个鸟,偌大的燕京城都没她廖小雅看得上眼的人,他许一山凭什么让人看中? 再说,就算廖小雅有这个意思,他许一山能有这个意思吗? 先不说他与陈晓琪有婚约在身,就以他一个小小副镇长的身份,怎么敢高攀燕京城里大小姐这根金枝? 他骂了自己一句:“自作多情,不知死活。” 白玉走了,农产品交易会这边门没进,胡进下午要飞外地去,他便觉得闲了下来。 现在除了等物流,等老孙,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没出门。 眼见着天要黑了,他感觉肚子也饿了,便准备出门去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他带来的钱加上白玉留下的钱,足够他住上一家不错的宾馆。但他没搬,还是留在地下室旅馆里。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还要在燕京呆多久。 这里出门就要花钱,一天不吃不喝,光是地下室旅馆,就得一百多。 虽然南方人不习惯拿面食当主餐,许一山为了省钱,还是买了三个馒头,外加一碗羊肉汤,打了包带回旅馆。 馒头这东西实在,填饱肚子最合适。 许一山计划着,等一切事情都办好了,一定请廖紫去全聚德吃一顿烤鸭。 正想着,电话再次响起。 许一山心想,难道是段焱华又来催他回去了? 他本来不想接,但电话铃声不厌其烦地响,只好拿起电话,一看来电号码,顿时惊喜交加。 第112章 你是我丈夫 陈晓琪在电话里问他:“许一山,你去了燕京?” 许一山满心高兴地回她道:“是啊,来了三天了。” 陈晓琪那边没出声了,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叹口气道:“许一山,你成了名人了。现在到处都在传,说你去燕京给上面上眼药。县里领导都急疯了,要拿你是问。” 许一山吓了一跳。段焱华来电话质问他时,他还不在乎。心里想过,自己来燕京又不是干坏事,都是为了洪山镇好。即便没功劳,也该有苦劳。 而且他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就像一阵风,吹过去就没有了。完全没必要劳师动众,传得沸沸扬扬。 他一急,说话便变得结巴起来,“晓琪,有......有那么严重吗?” 陈晓琪淡淡说道:“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我听人说,黄书记发了大脾气。我爸也挨了批。许一山,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 陈晓琪的话,无疑透着一股浓浓的责问。这让许一山的心情瞬间变得糟透了。 “陈晓琪,这事是我干出来的,与任何人没关系。天塌下来,我许一山顶着。” 陈晓琪冷冷一笑道:“许一山,你是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哦。你能顶住塌下来的天?如果你我没有婚姻关系,如果你不是我爸的女婿,他老人家会挨批?我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许一山讪笑道:“其实,我们也没关系了。你不是说了要离婚吗?离了婚,谁还敢说你。” “问题是我们还没离。” “只不过手续未办而已。”许一山颓丧道:“陈晓琪,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名存实亡。你放心,我的事,绝对不会牵扯到你们身上去。” 陈晓琪突然来电质问他,让许一山有点欢喜有点忧。 他只要听到陈晓琪的声音,便会莫名其妙地兴奋。无论陈晓琪是责骂他,还是温情款款说着情话。反正只要是陈晓琪的声音,他都觉得像是天籁一样的,令他满心欢喜。 欢喜过后,忧伤随之而来。陈晓琪一直不冷不热地待他,让他心里就像有一只老猫在抓挠一样。 突然,陈晓琪问他道:“许一山,你不害怕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撤了我这个副镇长。陈晓琪,有句话我还一直没说,我应该感谢你们家,没有陈主任,我许一山怎么可能坐上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所以说,这顶帽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再被风吹走,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不。”陈晓琪断然说道:“你现在回来,我们把情况向上面说清楚。洪山镇安排你担任重建虹桥总指挥,又不给你一分钱资金,这明摆着就是逼你上梁山嘛。所以,我觉得你没做错。” 许一山闻言,惊讶不已。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晓琪,你真的这样认为?” “对,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许一山,你是个男人。”陈晓琪赞赏他道:“就算他们撤了你,你还是我陈晓琪的丈夫,我不能让他们欺侮你。” 许一山心里顿时如同滚过一道滔天洪流。又如照耀一道明媚的春光。从他们登记结婚道现在,聚少离多还不算事,关键是陈晓琪从没在他面前说过这样让他热血沸腾的话。 她第一次亲口说出来许一山是他丈夫,这无异于天空中滚过一道春雷。 他激动得想跳起来狂笑,心里想,陈晓琪啊陈晓琪,你难道不知道老子现在四面楚歌了吗? 许一山在接到陈晓琪的电话后,开始深切地感觉到了危机。 段焱华看来不会放过他了。他这次进京,是经过他同意的。如果说段焱华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情况发生,他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他进京? 唯一的解释就是段焱华心里清楚,他是故意让许一山进京出丑的。 但是,段焱华可能没料到,这件事会闹得那么大。 胡进的电话,居然直接打给了省领导。这让省领导觉得太没面子了,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敢跑去燕京找人要钱,这还了得? “我现在还回不去。”许一山说道:“晓琪,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没办好。等我办好了这件事,我第一时间赶回去。” 陈晓琪狐疑地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办好?许一山,现在家里都要翻天了,不管什么事,你先回来再说。” “不行。”许一山断然拒绝她道:“翻天就让他翻去。反正这件事没个结果,我是不会回去的。” 陈晓琪那边没再出声,沉默了好一会,她挂断了电话。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许一山嚼着馒头,感觉一点滋味也没有。喝几口羊肉汤,一样的寡淡无味。 陈晓琪说的确实没错,茅山县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县委黄书记紧急召开常务会议,他黑着脸,厉声责问段焱华,为何让许一山进京去丢脸? 段焱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市里领导将电话打给黄山,询问他茅山县是不是有个干部叫许一山时,黄山当时还没醒悟过来,赶紧汇报说有这么一个人,是刚提拔上来的一名副镇长。 黄山以为,市里领导询问许一山,应该是想了解洪山镇这次抗洪的事。 洪水袭击洪山镇,洪山镇炸桥而躲过被洪水冲进镇内的材料,早就被县里将材料报送去了市里。 由于拿不准炸桥是好是坏,茅山县在汇报材料上将炸桥的主要负责人实事求是写在了许一山的头上。 衡岳市对这次抗洪一直没拿出来一个方案,是表彰,还是追责,都没一个意见。 因此,市里领导来电话直接提起许一山的名字,黄山错误地理解为市里在了解抗洪的事。 市领导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让黄山后背直冒冷汗。 “你们的这个许一山,吃了豹子胆了。老黄,燕京来了电话,责问我们地方经济的问题,这个事,你要慎重处理,缩小影响,平息下去,给燕京一个说法吧。” 黄山在挂了市领导电话后,将电话打到段焱华的手机上,才知道洪山镇的许一山跑去了燕京,捅破了天。 “必须立即找到许一山。”黄山怒吼道:“建议县纪委监委介入,彻底调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列席在一边的陈勇听得心惊肉跳,一散会,赶紧将电话打到女儿陈晓琪的手机上。 于是,出现了陈晓琪将电话打给许一山,有了上面的这段话。 是福是祸,此刻谁心底都没底。 第113章 他们扑了空 家里这边翻了天,在燕京的许一山却浑然不知。 就在孙武踏上去燕京的列车时,茅山县纪委监委的四个人,也踏上了同一趟火车。 段焱华通过电话联系白玉,搞清楚了许一山住的地方。纪委的同志按图索骥,直奔许一山的地下室旅馆而来。 晚上,廖紫两姐妹突然出现在许一山的旅馆房门口。 廖紫打量了一下房间,大惊小怪地嚷:“许哥,你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呢?” 许一山对她们的到来完全没防备,他尴尬笑道:“这地方很好啊,安静。” 廖紫伸手摸了一下墙壁,夸张说道:“你看,这墙壁都要滴出水来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地方的一名干部啊,不至于住个像样的宾馆都没钱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小紫姑娘,你想多了,我有钱,住五星级的宾馆都行。但是,你想想,不就是睡觉吗?睡哪不一样呢,何必花那么多的钱去住豪华宾馆。” 廖紫摇摇头道:“许哥,不是我说你,这就是格局的问题了。是啊,睡哪都一样,你为什么不去睡桥洞,睡地下通道啊?哪可是不要一分钱的。” 廖紫来地下室旅馆这里接过许一山,在姐姐廖小雅问起许一山在燕京住哪里时,她想起许一山给她说过,借住在亲戚家里。 廖小雅当即对她的话提出怀疑,作为一个燕京人,她们都知道一个非常尴尬的事实。燕京人都不愿意将客人安排在自己家里住。 一来燕京人家庭住房条件都非常紧张,二来有客人在家,处处都不方便。他们宁愿花大价钱在外面给客人开房,也不愿意将客人带到家里去。 两姐妹一商量,便开着车来这边看看。谁知到地下室旅馆一问,就找到了许一山。 廖紫二话不说,当即动手给许一山收拾行李,要带他去住宾馆。 许一山拦住她道:“小紫姑娘,你别操心了。我住在这里很好,而且我还要在这里等人。我若离开了,人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廖紫白他一眼道:“不是有电话吗?你打电话告诉他你住哪不就行了?许哥,既然我今天知道了你住在这里,如果你不跟我走,胡进知道了,会骂死我。你愿意胡进骂我?” 许一山笑道:“他敢。” 廖紫认真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胡进的脾气啊?他给我说过,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他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他的。当然,除了老婆是各人的,其他的他都愿意与你分享。如果他知道自己兄弟来了燕京住在地下室宾馆里,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许一山听了廖紫的话,心里涌上来一丝感动。胡进这兄弟,没交错。 廖小雅站在一边,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许镇长,你就听小紫的吧。” 许一山不知是怎么了,廖紫怎么说,他都不为心动。但廖小雅这么随便一说,他便缴械投降了。 拿了行李,廖紫直接将车开去胡进单位的宾馆,用了胡进的名义,开了一个商务套间。 许一山这一走,还真及时。 茅山县纪委监委的人在第二天赶来地下室宾馆时,扑了一个空。 来之前,县纪委领导交代,不能惊动许一山。只需要将他不动声色平安带回茅山县就好。 现在人不见了,纪委的同志开始急了。 燕京城那么大,茫茫人海,他们去哪找许一山? 县纪委的人没找着许一山,同车来京的孙武,也如他们一样,没遇着人,顿时懵了。 打许一山电话,一直处于未接通状态。 大家一照面,彼此有些眼熟。县纪委的人眼尖,认出来老孙是原洪山镇的武装部长,便打着招呼问他:“老孙,你什么时候来京的?办事还是旅游?” 孙武不知道县纪委的人目的,告诉他们说,许镇长让他来的,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 纪委的人一听,不觉警惕起来。 孙武辞职,一度成为全县的热点。本来他是个没多少人知道的人,但因为辞职,被所有人熟知了。 在茅山县这样的县域里,能有一个铁饭碗是最舒心得意的事。 孙武虽然只是镇武装部的一名部长,这一辈子可能就只能窝在这个位子上不动窝了。但这可是旱涝保收,无惊无险的日子。他只要呆在这个位子上不动,这辈子可能发不了财,却能过得比许多人要好。 孙武一怒之下辞职走人,掀起过一阵狂风。有人佩服,有人骂他傻。 佩服他的人,认为孙武虽然没多少本事,但不缺血性。毕竟他家境普通,自己也没过人之处,既不会做生意,也没强大的社会关系。他辞职,等于是把自己逼上绝路。 骂他傻的人,无非就是认为人这一辈子,血性固然要有,但人要学会为五斗米折腰。 事实确实如此,孙武这一辞职,他原来拥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孙武并不知道县纪委的人来京目的,还以为他乡遇老乡,热情万分地邀请他们一道去吃饭。 纪委的人试探着问孙武:“老孙,听说你辞职了,现在哪里发财啊?” 孙武嘿嘿笑道:“发了屁财,老子现在还没找到一个饭碗。这次许镇长叫我来燕京,说是有大事要办,我一刻没敢耽搁就赶过来了。因为我相信他,他这个人,是干大事的人。” “他人呢?” 孙武摸摸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啊,来之前他明明告诉过我,他是住在这里等我的,怎么我来了,他人却不见了。” 孙武摇晃着手里的手机道:“更要命的是,电话打不通。你说急人不急人。” 纪委的人安慰他道:“老孙,你先别急,许镇长可能被什么事牵住了,等他忙完,肯定会联系你。” 孙武想了想道:“应该是。” 说过后,孙武似乎有些警觉,问他们道:“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纪委的人讪讪笑道:“我们路过。” “路过?”孙武怀疑心顿起,路过怎么会路过到地下室来了?难道........ 眼见着孙武起了疑心,纪委的人干脆挑明了说道:“我们是来找许一山同志核实几个问题的,与你一样,没找着人。” 孙武冷笑道:“是不是许镇长有问题了?你们那么远跑来燕京找他,就是为核实几个问题?” 纪委的人微笑道:“真这样,老孙,你不要多心。这样吧,我们陪你一起等许镇长的消息。” 老孙摇摇头道:“我不与你们一起。现在我老孙与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你们要等,自己去等,我少陪了。” 第114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孙武想走,纪委的却不让,这下让孙武火了。 他指着他们鼻子骂道:“你们想怎么样?想限制我的自由吗?我告诉你,这可是燕京,不是茅山县,由不得你们胡来。什么配合你们?老子现在不属你们管,都给我走远点。” 纪委的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叱道:“老孙,注意影响。” 孙武大笑,“什么影响不影响?过去老子在你们这帮人面前龟孙子一样的,现在你们还想拿捏着我?怕影响就别缠着我。再跟着我,小心我报警。” 孙武这么一嚷,纪委的人还真没缠着要与他一道等许一山了。 纪委的人万万没想到会扑个空,既然找不着许一山,又不能空手回去。他们一商量,便将电话打回县里,请求指示。 黄山大为光火,大骂这帮人没出息。一个大活人都找不着,都是一群废物。 挨了骂的他们,灰头土脸又去与孙武说,希望他能说出许一山在哪。 其实,老孙也真的不知道许一山去了哪。他问过旅馆的服务员,对方指示告诉他,许一山跟着两个姑娘走了。 服务员形容说,那两女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样貌漂亮,气质高雅,处处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孙武绞尽脑计也没想出来许一山在燕京还认识这样的两个姑娘。以他对许一山的了解,他就是一个水利局的小科员,长年在野外勘查全县的水利设施。如果不是成为县委办主任陈勇的女婿,他可能永远都不会与许一山打交道。 许一山的大学不是在燕京读的,这样就排除了他有同学在燕京。许一山快三十岁了才被陈晓琪拉着去登记结婚,说明他的女人缘也不怎么样。 那么,这两姑娘是何方神圣? 尽管电话打不通,孙武还是没慌乱。他相信许一山迟早会联系他。 可是纪委的人阴魂不散跟在身边,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他已经确信,纪委的人来燕京找许一山,不是好事,而是来找麻烦的。 孙武并不知道电话问责这件事。他在想,纪委咬着许一山不放,是不是因为炸桥的事。 前几天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段焱华有秋后算账的打算。虹桥被炸,他被段焱华限制了一段时间自由,逼他说出炸桥是许一山策划和安排的。 孙武一口咬定桥是他炸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与许一山没一毛钱关系。 后来许一山主动找段焱华汇报,说桥是他许一山炸的,与老孙没一毛钱关系,这让段焱华进退两难,两个人都坚持是自己干的,段焱华拿不准究竟是谁,只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起来。 老孙的辞职,将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没见着许一山,孙武不敢离开旅馆半步。 纪委的人也很有耐心,一直陪着他守在旅馆里。 饿了半天,老孙去买了馒头回来,蹲在街边顾自吃着馒头就矿泉水。纪委的人不敢走,也学着他买了馒头来,愁眉苦脸地跟着他一起啃馒头。 天快黑时,孙武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看,果然是许一山打来的。 孙武看纪委的人围了过来,二话不说将电话挂了。 “老孙,谁来的电话?”他们试探着问。 “我老婆子啊。”孙武瞟他们一眼答道。 “你怎么不说话就挂了?”他们显然很怀疑。 “死婆娘不知道长途要花很多钱啊?长途费,漫游费,打个电话几块钱就不见了,我老孙现在可是没一分钱进账的,这电话钱,你们给我?” 纪委的人陪着笑脸道:“老孙,你少在我们面前装穷叫苦的。你当了十几年武装部长,会穷得连个电话都打不起?你就骗鬼去吧。” 孙武嘿嘿笑道:“说了你们又不信,不信还问我干嘛啊。” 许一山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孙武还没来得及摁掉,就被纪委的人抢过去了电话。 他们四个人,除了拿电话的一个,其他三个将老孙团团围住,不让他去夺回手机。 孙武急得跳起来,大骂道:“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私人财产,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纪委的人根本不搭理他。 为首的人接通了电话,劈面一句问道:“是许一山同志吗?” 许一山愣了一下,迟疑着问:“我是,你是......” “我们是茅山县纪委监委的,现在有事情找你了解,请在接到电话后,立即过来。” 许一山苦笑道:“我在燕京。” “我们也在燕京。”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问:“什么事找我了解?老孙呢?” “孙武在,许一山,你就告诉我们,你在哪?你如果不方便过来,我们可以过去。”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还是我过去,你们在哪?” 纪委的人把地点告诉给许一山,挂了电话后递给孙武道:“谢谢配合。老孙,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孙武吼道:“我走?我走去哪里?你们告诉我,是不是要带许一山走?” 纪委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与你没关系。希望你回避一下,不要干扰我们办案。” 孙武清楚,许一山一定会来。 他一来,就是自投罗网。 那边,许一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没想到,茅山县纪委会在这个时候赶来燕京找他。 纪委找人,通常没有好事。凡是被他们盯上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许一山挂了电话后,一直犹豫不决。他清楚,不去,性质会变,后果可能会变得更严重。去了,又不知道他们此时来找他干什么。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茅山县的古法茶油在国际农产品交易会上亮个相。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农产品交易会上,没有任何一家参展的茶油企业。 茶油这东西,本来就有极强的区域性。不是每个地方都能种茶油林,也不是每个地方的茶油林都能产出茅山县这么品质纯正的好茶油出来。 油茶树对土壤、气候和环境很苛刻,但凡有一点不适应,茶油树便结不出果。即便结了果也榨不出好油。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找资料,得出一个结论,茶油这东西,堪比国际上的橄榄油。在很多方面,茶油要超出橄榄油无数倍,特别在抗癌防癌方面,茶油具有无可比拟的免疫力。 他让白玉先回去,自己留下来,而且不惊动任何人,只悄悄叫来孙武,其实就埋下了一个伏笔,万一一炮没打响也没人知道。 当然,他相信,来参加交易会的人当中,一定有懂得他手里茶油妙处的人。 犹豫了好一阵,他还是决定去见见纪委的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115章 狭路相逢 许一山是被廖紫软硬兼施着安排去了宾馆住的。 在廖紫姐妹走后,他痛快地洗了一个澡,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等他醒来,想起孙武应该到了,赶紧找电话,才发现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机。 开机后,他半刻也没耽误,直接拨通了孙武的电话。刚要说话,却发现电话被孙武摁掉了。 他又赶紧重拨,却听到了茅山县纪委的人自报家门的声音。 许一山初入仕途,对纪委这种机构还没完全熟透。若是换了别人,突然接到纪委电话,不吓尿才怪。 不过,他有预感,纪委的人来找他,绝非好事。 出门之前,他还是给陈晓琪打了一个电话。 陈晓琪听说纪委的人去燕京找他了,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一山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可能是误会。” 陈晓琪埋怨道:“误会你的头啊,你不知道纪委这帮人啊,许一山,你这次去燕京究竟找了什么人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要怎么收场。” 许一山苦笑道:“我就找了一下我大学同学,他没答应给我拨款。” “人家不答应,你还赖在燕京干嘛?赶紧回来啊。” “不,我还有件事没办好。”许一山试探着问道:“你与纪委的关系这么样?我想,你能不能与他们说一声,给我三天时间,我办了这件事就跟他们回去。” 陈晓琪哭笑不得,道:“许一山,你以为我三头六臂啊,什么人我都能摆平呀?”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啊,你看看啊,我几次被派出所抓去,你一去,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次,我相信你也能帮到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陈晓琪哼了一声问。 “因为你是我老婆啊。”许一山大言不惭地说道:“老婆帮老公,天经地义,是不?” 陈晓琪笑骂道:“滚一边去。许一山,我告诉你,这件事我没法帮到你。但是,他们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不就捅了一下他们的痛处了吗?” 有了陈晓琪的安慰,许一山顿觉心里敞亮了许多。 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在手机上给廖紫发了一个信息:廖紫,我们县里来了人,我去接待他们了。 许一山一到旅馆,就被纪委的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客气地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麻烦你现在跟我们回去。” “回哪?”许一山狐疑地问。 “还能回哪?回茅山县啊。”他们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晚几天回去?” “不行。”他们断然拒绝。 孙武窜了过来,挡在许一山面前,黑着脸质问他们道:“谁让你们带他回去的?他违纪了吗?” 纪委的人面色严峻,低声呵斥孙武道:“老孙,你让开。你敢阻拦我们工作,后果很严重。” 孙武不屑地哼道:“严重个屁。老子现在无天管,无地收,就一平头老百姓,你奈我何。想带走小许,门都没有。” 纪委的人便冷笑道:“怎么?想动手?” 孙武撸着袖子,“动手就动手,谁怕谁!” 许一山一看情况不对劲,县里来的人个个都黑着脸,如临大敌一样虎视眈眈着他,不觉心里有些发毛。 他是个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的人。 作为一名干部,他深知纪委找上门来的严重性。尽管之前他从未接触过他们,但耳闻过不少纪委办案的传说。 一入纪委门,里面深如海。多少内心坚强的人,最后都得败下阵来。 许一山推开孙武道:“行,我跟你们走。但是,我得回去把行李拿出来。” 纪委的人对视一眼,颔首同意。 但他们要求跟随许一山一起回宾馆去拿行李,防止他跑了。 正要走,许一山的电话响。是物流公司来的电话,告诉他货已到,问他是自提还是送货上门。 许一山刚说出“自提”两个字,手机就被纪委的人拿了过去,并且迅速关了机。 他们抱歉地对许一山道:“对不起,许镇长,在配合调查期间,按纪律规定,你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手机归我们暂时保管。” 许一山苦笑道:“行,我配合。” 他转过头叮嘱老孙,让他去取物流过来的茶油。 孙武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要茶油干什么,于是为难地问:“东西拿来送去哪里?” 许一山道:“你先拿着,我有安排。” 到了宾馆,一下车便看到廖紫从宾馆大堂出来。 廖紫也看到了他,快步往他这边过来,眼光落在许一山身边几个人身上,狐疑地问:“许哥,这几位是老家来的?” 许一山微笑道:“是,我们县纪委的同志,想找我了解一下情况。” 廖紫吃了一惊,愣愣看着纪委的人,茫然问:“纪委找你了解情况?你做了什么事?” 纪委的人不耐烦地催促许一山道:“许镇长,闲话不要聊了,我们还要赶车。麻烦去将行李拿下来,我们马上启程出发。” 没等许一山开口,廖紫眉头紧皱道:“你要回去?” 许一山点了点头,看一眼纪委的人,怅然道:“是啊,同志们都来了,我必须得走。” 廖紫脸一沉道:“你不能走。我爷爷还没见到你。” 纪委的人冷冷地说道:“这位姑娘,麻烦你不要干扰我们办案。” 廖紫白他们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纪委的人解释道:“我们是茅山县纪委的,组织上要求对许一山同志展开调查。麻烦你让一让。” “我要不让呢?”廖紫似笑非笑地问。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样子是为首的人站出来说道:“哪就只能请你一起配合调查了。” 廖紫双眼一瞪,怒道:“没有王法了吗?燕京之地,能任由你们胡来?” 廖紫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让纪委的人还真犹豫了。 燕京这地方,是真的藏龙卧虎。街上随便一个走路的人,可能就是某个部委的大员。 传说,在燕京一个烧锅炉的,都能让地方大员俯首帖耳。因为,没人搞得清他背后还站着什么样的人。 廖紫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寻常老百姓,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气质,能让人感觉到与众不同。 在燕京,年龄大小不是限制一个人的背景深厚的关键。 “你们谁是头?”廖紫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面面相觑,为首的站出来说道:“我是。” 廖紫看他一眼,颔首道:“你跟我来。” 第116章 身份神秘的廖紫 纪委的人迟疑了一下,还真跟着廖紫走到了一边去说话了。 许一山看见廖紫从身上摸出来一个证件给纪委的人看了,纪委的人肃然起敬,头像鸡啄米一样地猛点。 没一会,他过来了,看着许一山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许镇长,你的事办完后,请立即回县里来。我们不打扰你了,先撤。” 他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走了。 许一山惊异不已,廖紫给他看了什么东西,让他突然变得诚惶诚恐,主动走了? 他试探着问:“廖紫,你刚才给他看了什么?” 廖紫笑而不答,招呼他道:“许哥,我们一起去见我爷爷吧。” 廖老得知许一山来京,当即要见他一面。 许一山没打算去见廖老,毕竟他与廖老不大相熟。虽然他是廖老亲自送去洪山镇赴任的,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段焱华的垂青。 廖老早年在茅山县战斗工作过,对茅山县有深厚的感情。后来去了燕京后,因为工作繁忙,许多年没回茅山来了。 上次他来茅山,还是退下来之后的事。 算起来,廖老算得上半个茅山县人。按廖老的说法,当年的茅山父老乡亲养育了他,他一定要心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廖老与段焱华倒是有一定的缘分。当年段焱华兴建洪山防洪大堤时,曾跑去燕京找过廖老。 廖老对段焱华的措施大为赞赏,称他是新一代水利人。 遗憾的是段焱华的兴趣不在水利上,他的目标是仕途。 既然廖老提出来要见他,许一山想,拒绝肯定不行。可是去见他老人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廖紫催他上车,许一山还在迟疑,他还没搞清楚纪委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走了,廖紫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为什么纪委的人见到她之后,会表现得那么乖。 廖老住在疗养院。 疗养院规格看起来就非常高,即便是廖紫带他去的,在门口还是遭到了门卫不厌其烦的盘问。 廖老看到他来了,高兴地拍着许一山的肩膀道:“小许啊,你来了燕京也不告诉我老头子一声,是不是忘记我老头子了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哪敢?我主要是怕打扰到您。” 廖老脸色一沉,“你说什么话?你是茅山来的,就是我亲人。以后,在我这里不许再说什么打扰麻烦之类的客套话。你记住,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有怕麻烦打扰的吗?” 许一山心里滚过一道暖流。廖老当年是位高权重的一代人,到现在,影响力还非常大。 更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虹桥被炸这事,廖老也掌握得清清楚楚。 提起虹桥被炸,许一山心怀愧疚道:“当时我过于紧张了,没过多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后果。虹桥被炸,我是直接责任人。我对不起洪山镇百姓,让他们现在出行困难重重。” 廖老一直安静地听他讲虹桥被炸的过程,等许一山说完后,突然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道:“你炸得好!” 廖老说,当年段焱华将防洪大堤提高三米,修建沿河公园风光带时,他曾提出不同的意见,大意是河道防洪,重在疏通,而不要强行加高堤坝。 作为水利人,许一山更明白加高防洪大堤的危害性。但是,洪山防洪大堤是在他没去洪山镇之前就修建好的。因为沿河公园风光带修得漂亮,一度成为全县的样板工程,书记黄山亲自带人去了风光带开了现场会。 廖老激动道:“小许,你当时若是不将桥炸了,后果可能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如果洪水冲垮堤坝,冲进镇子里,会是什么结局?” 廖老一激动,便猛烈咳嗽起来。 廖小雅赶紧去拍爷爷的后背,埋怨许一山道:“许一山,你少让爷爷激动,他老人家身体不好。” 廖老摆摆手,慈爱笑道:“小雅,你不要替爷爷担心。爷爷还死不了。爷爷是看某些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而处处打压有能力的同志,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制止。” 廖小雅微笑道:“爷爷,你都退下来了,不在其位了,也就不要谋其政了。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争取活过一百岁。” 廖老轻轻在孙女手背上拍了拍,缓缓叹口气道:“小雅,爷爷活那么长干什么呢?人的一生啊,只要为社会做出了贡献,活长活短都有意义。你们两个啊,都给我好好的,希望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抱上重孙子啊。” 廖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廖紫问:“你告诉我,什么时候与胡进把婚事办了?” 廖紫做个鬼脸道:“姐姐都没嫁,爷爷你就看我不顺眼,要把我往外推呀?” 廖老叹口气道:“你怎么能与你姐姐比?你姐姐是多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再说,有几个能配得上你姐姐啊。” 廖紫将手一指许一山,笑道:“他。”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廖紫,你可别开这玩笑,我哪能配得上小雅姑娘啊。” 廖小雅羞红了脸,扭转身躲进去了里屋。 廖老唔了一声道:“小许,什么配得上不配不上。人的婚姻,都是靠缘分。缘分来了,没有什么不可能。人就不能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社会的一份子,该发光发光,该散热散热。” 廖紫见姐姐害羞躲开了,愈发得意起来。 她笑嘻嘻对爷爷说道:“爷爷,你知道吗?许哥与胡进是大学同学,他们俩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是胡进唯一邀请去他家玩的同学呢。” 廖老兴致盎然道:“是吗?胡进这孩子,眼界可比一般人要高。能让他认可的人,应该就是信得过的人啊。” “所以,你把姐姐嫁给许哥啊,让她跟许哥去乡下生活,治治她的燕京大小姐富贵病。” 廖老颔首道:“主意不错嘛。小紫,你的这个建议,爷爷觉得还行。” 许一山听他们爷孙说话,吓得冷汗直冒。心想,自己是有妇之夫,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何况,廖紫和廖老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如果让他们误会了,以后怎么解释得清楚? 他赶紧叉开话题说道:“廖老,您身体还好吧?” 廖老点点头道:“还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一样,眼光看着许一山问道:“小许,你上次在车祸现场给我们吃的药丸,是哪里产的?叫什么名字?” 许一山一愣,心里想,哪里什么出产的,不就是爹许赤脚捣鼓出来的吗? 许赤脚一辈子就干两样活,采药和制药丸。他身上套着农民的标签却从没下过田干过农活。按许家村人的说法,许赤脚就是个假农民。 许一山迟疑一下说道:“廖老,您如果需要,我回去后就给您寄一些过来。那些东西都是家父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 廖老哦了一声,回头看一眼里屋的门,小声说道:“小雅说,你懂医术?” 第117章 谁是医生 许一山哪里懂医术?虽然有个当赤脚医生的爹,许一山自小对看病打针就没太多兴趣。 小时候,许赤脚是有心要将儿子培养成为接他衣钵的传人的。许家三代行医,虽没出过名医,但也没被乡亲骂作庸医。 许家草药,反而远近驰名。 许赤脚挂着一个赤脚医生的衔头,给乡亲看病却从不打针和开西药。许赤脚说,西药都是化学物质来的,能治标,不能治本。 真要治本,还得靠老祖宗传下来的草根树皮。 所谓百草都是药,在许赤脚哪里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何一棵草本植物,到了许赤脚的手里,他都能说出门道来。比如路边到处可见的蒲公英,在许赤脚的眼里就是最好的清肝明目的草药。 当然,许赤脚给人看病,不像其他医生那样开药方。他都是在望闻问切之后,拿出自己精心炼制好的药丸,或者一次一粒,或者半粒分开吃。 由此以来,没人知道许赤脚这些药丸里究竟含有那些草药在里面。 令人信服的是,只要服了许赤脚的药丸,病症立马便会好转。倘若遇到他治不了的病,许赤脚也不隐瞒自己的能力,会直言相告让患者赶紧去大医院看医生。 许赤脚没能将儿子许一山培养成为接班人,一度很遗憾。 按许赤脚的说法,儿子许一山虽然对草药不感兴趣,但这小子有慧根。倘若他能潜心进来草药行当,未来或许能成一个大家。 前头说过,虽然许一山对爹的行当没兴趣,毕竟从小就在草药堆里长大,见的多了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多少有些常识。 比如,廖小雅的三心冰凉寒毒症,许一山就曾见过与她一样的患者。 一想到这三心冰凉寒毒症,许一山突然发现,得这样病的都是漂亮姑娘。男人似乎没有这种病,是不是男人身上阳气太盛的缘故? “小雅与我说过,你说她三心冰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生下来就这样,这么些年来,也没见着有什么异样。”廖老缓缓说道:“问题是至今没查出来原因。小许,你认为呢。” 许一山红了脸,低声说道:“廖老,我不懂医。我家父亲倒是个赤脚医生,上次给你们的药丸,就是我爹自己弄的。” 廖老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小许啊,你爹的本事,可能比你想的要厉害很多。有机会的话,你想见见你爹。” 许一山连忙说道:“廖老,我爹就一老农民,恐怕不敢见您。” 廖老脸色一沉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提这样的话?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存在谁高谁低。你爹怎么啦?农民怎么啦?农民是我兄弟,我家祖辈过去也是农民啊。” 聊了一会,廖老得知许一山来燕京的目的之后,微笑道:“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你小子行,胆敢跑燕京来要钱。如果让你空手回去,燕京就不地道了。” 他叫过去廖紫,低声嘱咐了她几句。 廖紫便问许一山要了虹桥重建的报告书,拿了出门去了。 廖紫一走,廖老的神态便呈现出疲乏出来。 “老了,瞌睡就多了。”廖老自嘲道:“小许,老头子就不陪你了。我去休息休息,你不要走,留下来吃饭。老头子今天想喝两杯。” 廖小雅出来送廖老回房间休息,安顿好爷爷后,她出来看见许一山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便低声说道:“许一山,刚才廖紫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这丫头一辈子都是口无遮拦的人。她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许一山讪讪点头。廖小雅的意思,无非就是廖紫开玩笑说,要将廖小雅嫁给他。 许一山当然明白这是玩笑,人家廖小雅堂堂一燕京人,又是廖老的生活秘书,怎么可能看上他?就算廖小雅有这个意思,也是极端的不现实啊。 燕京虽然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但在婚嫁娶这方面却很传统。 但凡两家结亲,必定门当户对。从廖老的门第可以想象,能配上他孙女的人家,富还不行,必须得贵。 贵是什么?贵就是尊贵。燕京有钱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尊贵的人却九牛一毛。 许一山农门出身,怎么也尊贵不起来。 没有其他人在,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许一山更是坐立不安,他感觉与廖紫在一起还能轻松自如,与廖小雅单独呆在一起,他便有种如坐针毡的局促。 廖小雅突然起身,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她过去。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 廖小雅将他带到自己房间,突然红了脸道:“许一山,我想让你摸摸看,我的三心是不是都是冰凉的?” 许一山闻言,吓得差点站立不稳。他连忙推脱道:“小雅姑娘,我不会啊。” 廖小雅双眼一瞪道:“你既然会说,肯定会懂。许一山,我给你一个机会,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不饶你。” 许一山为难了,就是给他十个胆,也不敢伸手往人家姑娘怀里摸啊。何况,廖小雅是什么人?万一惹得她不高兴,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你快点呀。”廖小雅催促他道:“别等小紫回来了,哪丫头看见了,又会嚼舌根子。” 许一山涨红了脸,极力解释道:“我是真不懂。那天我也是胡说的,你别当真。” 廖小雅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心窝上按。 许一山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了,他想抽回手,无奈廖小雅抓得很紧,让他无法挣脱出来,想用力,又担心弄伤了她。 迟疑之间,他的一只手已经结结实实按在人家的胸口上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完全木了,根本就不属于自己了。 廖小雅小声道:“是不是隔着衣服,感觉不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许一山有魂飞魄散之感,此刻万一被人撞进来看到,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记住,别胡思乱想。”廖小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你是医生,我是病人,仅此而已。” 第118章 这主意不错 廖紫回来时,廖小雅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不可否认,她们姐妹俩的厨艺都是出奇的好。在胡进家里领略过廖紫的厨艺后,再看廖小雅的厨艺,丝毫不逊色她妹妹的手艺。 廖老的兴致很高,非要与许一山喝一杯。 廖小雅劝止不住,便与爷爷约法三章,只能喝一杯。多一口都不行。 廖老满口答应,可是在一杯下去之后,怎么也不肯放下杯子。直言与许一山有缘,非要再喝一杯不可。 廖紫也喝酒,而且看起来酒量不一般。 席间,廖老过问起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廖紫笑道:“爷爷,我办事,你就放心吧。有您这块牌子,还会有什么意外啊?基金是您当年创建起来的,如今您老要用得上了,谁还敢有不同的声音?” 廖老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做任何事,都不能坏了规矩。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遇到困难,你再给爷爷说。爷爷就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把事情办得圆满。” 他充满感情的叹道:“也许,这是我这辈子最后办的一件事了。” 许一山在一边听得心领神会。廖紫拿着报告出门去办事,那么办的事肯定与虹桥有关。 胡进没承诺拨款给他,他理解他的难处。虽然胡进手头有这样的权力,但每笔款项的进出,都得师出有名。否则,岂不乱套? 许一山在与胡进喝过酒之后,突然明白过来这个道理。 胡进将电话打到省里去,市里去,甚至县里去,其实是换了一个角度在帮他。 可能胡进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质的变化。茅山县派纪委的人进京来找许一山,已经明确出来他许一山闯了祸。 廖老在位时,发起过一个水利方面的基金。 水利基金的本意是援助洪涝灾难的受灾人群,以及在抗洪抢险中英勇献身的英雄家属的。 水利基金这些年引入了商业操作,基金发展得很快。已经是成立之初的千倍体量了。 廖老没将意思说出来,廖紫也不说。这让许一山暗自在心里揣度,廖老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其实,虹桥重建对许一山来说,已经不很重要了。 他现在想的就是一条持续发展的路。他想过,就算这次找胡进要了钱,虹桥也如期完工通车了,但也只是解决了一个表面的问题,并没能彻底解决洪山镇乃至茅山县的困境。 三年前,茅山县还戴着全国贫困县的帽子。黄山上任后,第一个决心就是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事情的发展也按照黄山的思路在走,他在上任两年后,果真一举摘掉了帽子。其实明白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帽子是摘了,实际情况并没得到明显的改善。 茅山县还是那么穷,穷得连洪山镇想重建虹桥都拿不出一分钱支持。 在许一山看来,茅山县就不应该这样穷。 茅山县有着丰富的水资源,这与其他县相比,茅山县独居优势。且整个县一半在山区,一半在丘陵地带。山区林木丰茂,既可以发展林业经济,也能开发成为旅游景区。 比如无修水库,许一山就坚定是认为,如果将无修水库打造成为水上乐园,整个衡岳市再无其他地方可比。 至于一半的丘陵地区,水网密布,全县三十多道河流,那一道河流不是天然绝佳的水产养殖场呢? 遗憾的是茅山县这些年的经济规划都摆在工业上,就如段焱华说的那样,无工不富,无农不稳。 工业发展在茅山县其实是很有局限性的,首先茅山县不具备交通便利的条件,其次,原材料等瓶颈问题,一直将工业发展卡得死死的。 县里将洪山镇列为工业开发区,花大力气引进来几家企业,可惜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半死不活。倒是房地产和娱乐业,在茅山县风风火火,兴旺发达。 许一山在七年的野外勘察中悟出一个道理,茅山县的经济要想实现腾飞,必须从自身的条件出发,比如选择在全县大型水库安装水电发电机组,就能为经济争取到一笔巨大的收入。 许一山曾经将自己的想法写成了报告,交给了水利局领导,遗憾的是报告交上去后,如泥牛入海一样,音讯全无。 他老同事老董就取笑过他,说他空怀报效之志,心有鸿鹄之念,奈何无人赏识,只能孤芳自赏。 许一山却不这样认为,他坚定地认为,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茅山县。 结果机会很快就来了,陈晓琪成为他的妻子,他顺理成章地变身成为副镇长。 他知道,这只是起步,未来还任重道远。 然而,一切美好的愿望,都会遭遇无情的泥石流。许一山担任副镇长前后还不到两个月,麻烦却一个接一个,接踵而至。 如果不是廖紫出手,他此刻应该在回茅山县的火车上,接下来会是什么结局,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要求留下来给他三天时间,并非是为了重建虹桥的资金,而是刚刚到达燕京的三十斤古法茶油。 他终究没忍住,突然开口问廖紫道:“廖紫,你与农产品交易会的举办方熟吗?” 这一问题来得很突兀,廖紫茫然看着他,就连廖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啥药。 廖紫愣了半响后,干脆回答道:“不熟。” 许一山便解释说,燕京正在举办一场国际性的农产品交易会,他看过有关报道,得知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涉及全球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换句话说,这是国际性的盛会,谁能在这次会议中分到一杯羹,未来将无限美好。 廖老先问:“小许,你提这事,有想法?” 当着廖老的面,许一山觉得完全没必要隐藏自己的想法。 他将茅山县盛产茶油,茶油又具有食品和医学免疫力的等方面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出自己真是的想法,他想借助这次交易会,将茅山县的茶油推出去。 廖老听得很满意,等许一山说完,他颔首赞道:“这主意不错。” 现在最难的难题在于,整个交易会都是以国家形式出现,并没有一个像茅山县这样的小地方列席参展。 廖紫不满道:“许一山,你的麻烦还真不少,你让我去哪给你找人?” 廖小雅含笑道:“燕京城里还有能难倒我们廖家二小姐的事吗?” 廖紫瞪了姐姐一眼道:“你能帮就去帮啊,我可没这方面的关系。” 眼看着两姐妹拌起嘴来,许一山连忙打圆场说道:“算了,这事我自己来想办法。” 第119章 驱逐出门 许一山他自己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 燕京城里,除了廖家姐妹,他再不认识一个人。 胡进在外地还没回来,肯定帮不上他。廖紫已经明确拒绝了他的要求,自然不会过问。廖老年事已高,他总不能请廖老出马吧。 孙武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许一山道:“老弟,我看这事就算了。燕京不像我们地方,规矩多又严,别事情没办好,又惹出一身事出来。” 与组委会交涉了几次,对方不但明确拒绝了他,还暗示他以后不要再去纠缠了。如果去,人家会翻脸了。 这么说,许一山和他的茶油,连进场的机会都没有。 许一山看着垂头丧气的孙武,突然问他道:“老孙,你敢不敢博一把?” 孙武狐疑地问:“怎么博?” 许一山便笑,提醒他道:“你记得有个关于茅台酒的故事吗?据说当年茅台酒参加巴拿马博览会的时候,也没人关注它。” 孙武迟疑着问:“难道我们也学茅台酒的做法,故意打烂油瓶子?”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油不像酒,油没那么大的香味。特别是清油,不经火的煎烧,香味出不来。” 孙武苦笑道:“这不就是了,打烂油瓶子没作用,你总不能架着一口锅在会场门口烧油吧?” 许一山微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不但要架锅烧油,我还要拿油做一道地道的茅山名菜——茶油烧鸡。” 孙武吓得脸都绿了,连声拒绝道:“老弟,你的想法太疯狂了。先别说没机会架锅烧油,恐怕我们支起一个摊子,就会被人逮了去。要真这样,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岂不是找死。” 许一山胸有成竹道:“放心,出了事,我一个人兜着。” 孙武按照许一山的要求,去菜市场买了正宗的走地土鸡,顺便将佐料一起买了回来。 许一山这边去买了便捷炊具,一切准备就绪后,只待好戏开场了。 国际农产品交易会规模之大,超出人的想象。 各路客商两天以前已经陆续飞来燕京。许一山发现,自己所住的宾馆,是这次交易会的接待宾馆之一。他在宾馆大堂已经见过不少宾客入住进来了。 作为接待宾馆,是专门有接待楼层的。许一山住的这层楼,恰好属于指定接待楼层。 服务员来找过许一山,希望他腾出房间,搬去另外的房间住,但被许一山明确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胡进的原因,酒店方居然没再来动员他。 入夜,燕京非但没安静,反而显得比白天更繁华。 许一山将便捷炊具架好,眼睛望着孙武道:“老孙,我们可以开始了?” 孙武惶恐不安地说道:“你要在房间里烧油炒菜?” 许一山点点头道:“对,我观察过了,住我们这层楼的,基本都是华裔。他们对茶油有认知。如果完全是外国人,可能不会有好效果。因为外国,是橄榄油、黄油的天下。” 孙武犹豫着道:“你不怕引来酒店的人?” 许一山笑道:“他们肯定会来。所以我们动作要快,并且要迅速扩大效果。” 孙武看着手里的一叠卡片,忐忑不安道:“万一他们都不来,怎么办?” “只要来一个人,就是胜利。”许一山鼓励他道:“能来的,至少表明他对我们有兴趣,是不?” 从廖老疗养院回来后,许一山连夜制作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家乡的味道! 他将茶油的出产地,茶油具有的各种优势,一一列在卡片上,并打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卡片一共印了一百张,这一百张卡片,需要孙武挨门送进客商入住的客房。 孙武硬着头皮出门去了,许一山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老孙,迈出这一步,你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下海。 半个小时后,孙武满头大汗回来了。 一百张卡片,他几乎送出去了一半。 一进门,他便抱着自己的大茶缸,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抹了一把嘴唇道:“卡片是送出去了,他们来不来,我可说不准。老弟,你可难死老哥了,这些人,都叽叽哇哇的说外国话,我一句都没听懂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你听不懂没关系,他们看了卡片自然就会懂。” 原来,许一山在卡片上不但使用了中文,还配上了英文。 翻译这点文字还难不倒他,毕竟是拿过英文六级证书的人。若是拿了八级,许一山也就不回茅山县了。 十几分钟后,果然有人敲门。 许一山的心激动得跳起老高,只要来人,便成功了一半。 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酒店管理人员。 原来客商向酒店举报有人散发小传单,他们通过监控查询,很快便找到许一山的头上来了。 “许先生,实在对不起,你们的行为已经扰乱了我们客人的正常休息。麻烦你收拾一下,退房。” 许一山吃惊道:“退房?我为什么要退房?” 酒店人说道:“许先生,请您配合我们,谢谢。” 他们来了四个人,三个是保安。他们似乎有备而来,似乎许一山拒绝,他们会强行请他离开。 孙武先打了退堂鼓,他拉了拉许一山的衣角,轻声道:“老弟,我们听他们的,走吧。” 许一山一看,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将东西收拾好,被酒店的人押着去退了房。 两个人看着脚边堆着的行李和几十斤茶油,不觉嘀笑皆非。 许一山提议回去地下室旅馆住,孙武赞同。拿着行李正要走,突然看见廖紫开着车急匆匆赶来。 廖紫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许一山,道:“许哥,你真是牛啊,敢在酒店房间开厨房,发小广告。” 许一山道:“我这不是被逼的吗?”他说过之后,想起廖紫怎么这时候来了,于是问:“你去哪?” “去哪?接你呗。”廖紫阴着脸说道:“你被人家赶出来,胡进还怪我了。他让我接你去他家暂住。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许一山道:“谢谢老胡的好意,我们就不去他家打扰他了。” 廖紫哼一声道:“打扰他什么?他都不在家。要打扰,也是打扰我。走吧,你要不去,胡进又该怪我了。” 孙武这是第二次见到廖紫,燕京人大方坦荡的性格表露无遗。 孙武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在燕京还有这么多人认识。看廖紫与他说话的态度与口气,显然不是客套,而是真正的朋友间才能体现出来的坦诚,不禁在心里惊叹不已。 他怂恿许一山道:“老弟,既然人家那么热情,我们再客气,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孙,你想去吗?” 第120章 起锅烧油 胡进家四合院的典雅豪华,让孙武几乎不敢抬腿走路。 他悄声对许一山道:“老弟,这样的院子,过去可是王爷将相的府邸。你这朋友,到底什么来头?能住这样的院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许一山笑道:“老孙,看来你还不是一个纯粹的乡下人,识货嘛。” 孙武得意道:“老弟,你小看我了啊。我老孙虽然出身低微,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廖紫将他们安排在客房休息,叮嘱许一山,需要什么随时可以找她。如果她不在,家里的服务人员也会及时满足他的需要。 许一山第一次来胡进家时,就发现他们家有很多服务人员,男女都有。 看他们的样子,还不是纯粹的家政佣人之类的,而是代表着一门正当职业的人员。 前次来,他没在意。现在经廖紫一提醒,才感觉到偌大的四合院里,似乎处处都有人影在晃动。 廖紫一口一个“许哥”的叫,显得分外亲热。 她告诉许一山,明天她就将没时间陪着他了,她要出任务了。 许一山没问她要出什么任务,但他能感觉出来,廖紫的职业一定很神秘。否则,茅山县纪委的人见到她之后,不会灰溜溜跑了。 宾馆展示茶油魅力计划泡汤,许一山陷入了苦闷之中。 眼见着农产品交易会召开在即,会场进不去,怎么才能让客商知道他手里有这样的资源,成了心头大患。 他的计划很完美,如果茶油在交易会上签了订单,将是整个茅山县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他甚至快乐地构想,一旦茶油被人认可,他计划在茅山县建立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法茶油基地。 这个项目最直接的得利者,将是茅山县至少二十万人。 茶油基地是个非常好的项目,一来可以增加老百姓收入。二来,茶油基地将大面积栽种油茶林。油茶林是一种长青灌木,能非常好的保持水土不流失。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项目。因此,许一山特别上心,以至于虹桥重建都不再是他的重头戏。 可是茶油是个小众的产品,很多人并不知道它的妙处。 孙武看他愁眉百结,安慰他道:“小许,你也不必太着急。茅山县出茶油又不是今天才有,茅山茶油古来有名。县里那么多领导,没一个人关注这件事,我看你也没必要太操心。” 许一山苦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既然已经坐上了副镇长的位子,就得想办法给老百姓办几件好事。老孙啊,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的茶油走出了国门,不但可以让老百姓的腰包鼓起来,还能为国争光,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 孙武憨厚地笑,道:“问题是你怎么让它走出国门。老弟,不是我说你,你到底还只是一个副镇长,在燕京这样大的地方,哪有你说话做事的余地啊。这不,连人家宾馆都敢赶我们走。我们可是客人啊,哪有将客人驱逐出门的道理?这要换在茅山,老子还不捋下他几根毛来。” 许一山认真道:“办法总是困难多,我就不信我们会铩羽而归。” 许一山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第二天上午九点,突然有个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来了。 对方是东南亚一个国家的商业代表,昨晚收到孙武送的卡片后,很感兴趣。 他去许一山的房间找过他们,得知许一山已经被宾馆驱逐退了房。于是便按照卡片上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许一山欣喜若狂,赶紧说自己就是发卡片的人,问对方想了解茶油的那些问题? 对方淡淡回了一句:“先生,如果方便,我们能否见面谈?” “当然可以。”许一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对方也很爽快,问许一山他们现在在哪,他亲自过来。 许一山本想约对方去另外的地方见面,可是他对燕京还是不熟悉,不知道什么地方适合谈话聊天。 他往四周看了看,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何不约对方来胡进家的四合院? 他有个打算,对方来了,他不但要展示茶油品质,还要当场给对方炒上一盘茶油炒鸡。 食物只有在最恰当的时候,才能更多散发无穷的魅力。茶油虽好,如果不下油锅,又怎么能体现出来它的与众不同。 发了地址过去,他耐心等待客人上门。 过了一个多小时,客人终于到了。 许一山赶紧去四合院门口去迎接,才发现来客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老头自我介绍,叫严华,马来西亚人,祖籍居然是衡岳市的。 他祖先当年下南洋出苦力,从此扎下根来,至今已经有四代。到他这代,基本与国内没太多联系了。 严华打量着四合院,赞叹道:“好地方。” 严华是马来西亚最大的食用油经销商,贸易几乎遍及全球,是马来国排的上号的富商之一。 在严家,始终有一个规矩,无论男女,都必须学习中文。因此他们家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而且对中国的汉字运用自如。 据严华说,在家里,他们一家人都必须用中文交流。因为他们祖先留下来训导,任何时候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在华夏。 严华来参加农产品交易会是受举办方的邀请过来的。他已经回过几次国,深受国内这些年的蓬勃发展感动。一直在想着要为华夏做点贡献。 他在收到孙武送的卡片后,顿时起了兴趣。 严华说道:“当然是那句话,家乡的味道吸引了我。” 家乡在哪?严华知道。祖辈世代流传下来的描述,家乡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 当然,严华不知道茶油是个什么东西。即便他们家世代以经营食品为业,还是不知道老家有这么一个东西。 许一山诚恳说道:“严老板,我今天就让你尝尝家乡的味道。” 他让孙武在四合院当中架设了便捷炊具,将带回来的纯正土鸡砍成大块,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吩咐孙武去将主角茶油拿了出来。 胡进家的服务人员惊讶地看着许一山摆弄着这些东西,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阻拦或者劝阻。 许一山踌躇满志,喊了一声道:“老孙,起锅烧油!” 第121章 得了个大订单 廖紫赶回来四合院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胡家四合院里,来了十几个外国客商。 这些人都是严华邀请过来的,他们亲眼见证了许一山茶油炒鸡的过程,在尝过之后,莫不赞不绝口。 许一山腰系围裙,谈笑风生,挥舞着手里的锅铲,俨然临阵杀敌的大将军。 茶油炒鸡,异香扑鼻。流淌在鸡肉之间的油脂,晶莹剔透,泛着淡黄的油彩。 此道菜本系茅山名菜,却因为食材普通,很难登大雅之堂。关键是要做好此道菜,用油是玄机。非茅山古法茶油,做不出这道菜的精髓。 严华兴致勃勃,忙着介绍茶油由来,说到兴奋处,指着许一山道:“各位先生,许先生是政府官员,单是冲着他为我们做出这么一道美妙的菜肴,我们就该信服他是个诚实勤劳的人。” 许一山认真说道:“各位先生,我是我们县里茶油的代言人。茶油非一般食用油,而是一种集食用、治疗、防疫等各方面的好食品。是老天爷安排给我们人类的珍宝啊。” 孙武在一边悄悄提醒他道:“一山,别谈老天爷什么的,你是干部,注意影响。” 许一山白他一眼道:“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我说的话,我负全责。” 一只鸡很快被大快朵颐,客人们似乎意欲未尽。 许一山本想让孙武再去农贸市场找一只纯粹的土鸡来,恰好遇上廖紫急匆匆赶了回来。 廖紫接到家里工作人员电话,告诉她许一山快要将四合院掀翻了天。 起初,廖紫还不在意,认为他许一山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直到接到工作人员发过去的照片,才大吃了一惊,丢下手边的事,急火火赶回来。 胡进家的四合院虽然属于私产,但却列入了民间文物保护名录之中。 换句话说,这座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已经不是寻常物品,都是受保护的对象。 许一山请来那么多的人在四合院里瞎搞,万一损坏了东西,她怎么向胡进交代? 廖紫尽管不悦,却没当场发作。 她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悄悄问他道:“许哥,你在搞什么名堂啊?搞得这么乱,会出事的啊。” 许一山不以为然说道:“出什么事?人家都是文明人,不会偷你们家一块瓦片的。” 廖紫急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担心万一.......” 许一山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多万一,廖紫,我在办正事。你要怪我,也得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再说。” 四合院里,正中间摆着许一山买来的便捷炊具。他吩咐孙武在院子中央摆了桌子凳子,饮料酒水摆了满满一桌。另一张桌子上,是一盆吃得连鸡骨头都没剩下的茶油炒鸡。 廖紫眉头一皱,问他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我的财神爷。”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廖紫,等我把这笔生意做成了,你就是我们茅山县的大功臣。” 廖紫嘴一撇道:“我才不想做你们的什么大功臣。许哥,我不得不提醒你,这里可是国家保护的文物单位,平常是不允许来这么多人的。你脚下踩着的随便一块砖,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面露愧色,轻轻叹息道:“我也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借你们家这块宝地用用。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造成任何损失的后果。” 廖紫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一山回去与一群人高谈阔论。 许一山将茶油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中央供人欣赏。他在一边忙着推介。 让廖紫惊讶的是,许一山不但能将一口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而且还在每一句的中文后面,加上一句纯正的英语翻译。 来的客商大多数没有严华那般修为,他们除了英语,其他语言都听不懂。 许一山自任翻译,以廖紫的学识,能感觉出来许一山的翻译都恰到好处,其精准的翻译能力,不得不让她信服。 许一山介绍说,茶油是一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宝贝,它具有养颜、抗病毒、烹饪美味佳肴的绝佳作用。他在翻译这句古话时,形容说,意思就是一位美貌绝伦的姑娘,常年躲在深深的闺房里,外人从没见过。 她有沉沙落雁的美貌,有清奇秀丽的容颜,有善解人意的善良,有超凡脱俗的品质。 他指着站在远处的廖紫笑道:“就像这位美丽的姑娘一样,你们都懂里面的含义吗?” 所有人的眼光都去看廖紫,廖紫突然看到大家都来看她,顿时局促不安起来,转身便往屋里走。 严华好奇地问:“许先生,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许一山得意地笑道:“我兄弟的夫人,也是我嫂子。” 严华便笑,道:“我听中国有句古话,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许先生,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你能解释一下给我们听吗?” 许一山纠正他道:“不是古话,而应该叫俗语。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语言丰富多彩,严先生要想了解我们,就应该多回来。你会发现,踏上这片土地,你会忘记所有的忧伤。” 严华感叹道:“许先生说得没错。感谢我的祖先,让我知道自己的根在这里。这样吧,我有个想法,能否与许先生达成一个协议,你们的茶油由我负责全球代理?” 许一山心里一喜,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但他没直接表态,他不能在严华面前表现出渴求的模样。 严华见他不答,赶紧补充一句话说道:“为了表示我的诚心,我愿意先支付给许先生五百万美金的诚意金。但我有个条件,你收下我的诚意金后,不能将代理权再给另外任何一个人。” 听说人家愿意出五百万诚意金,孙武紧张得嘴唇都开始哆嗦了。 他悄悄提醒许一山道:“一山,点头啊。”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严先生,我们先不急。我想,请你去一趟茅山县,让你真切感受一下我们的茶油世界。” 严华微笑道:“我相信你。” 许一山正色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我们做生意,必须做到双方都足够信任。” 严华爽快道:“行,我听许先生的安排。” 送走这批人,许一山如释重负。 他相信,严华不会是随口说说的,他已经被许一山说得动了心。 在国外,食用油里没有茶油的影子。他想,或许这次的合作,将会改变国外人的餐桌。 大事办了,许一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接下来,他该回洪山镇去了。 他不知道,洪山镇正在酝酿着一股强大的风暴,要将他卷进漩涡中心里去。 第122章 配合调查 许一山前脚刚回到洪山镇,茅山县纪委后脚就跟了过来。 当天,他便被纪委带去县里配合调查。 临走前,段焱华特地过来看望他。 他握着许一山的手,认真嘱咐许一山道:“许镇长,相信组织,把问题都交代清楚。镇里还等你回来主持重建虹桥大业啊。” 许一山有些感动,诚恳道:“段书记,您放心,我会争取早日回来。” 段焱华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也只有许一山这样心地纯净的人,才不会想到,此去凶险难料,但凡是被纪委请去的人,都会没一个美好的结局。 白玉远远地站着看他这边,几次想过来说几句话,但都被纪委的人用眼色制止了。 孙武听说纪委的人来镇里要带走许一山,心急慌忙地赶过来,堵住车头嚷道:“你们这些人,正事不干,专挑毛病。你们想带走许镇长,得有个原因。否则,我们洪山镇老百姓不答应。”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老孙,你滚一边去。你来瞎掺合什么?组织上找我调查,我配合就是。身正不怕影斜,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孙武冷笑道:“老弟,你真天真,你以为自己没事就真没事了?鸡蛋里人家都能挑出骨头来啊。” 孙武阻拦,让纪委的人大为不悦。 好在孙武已经辞职走人,他们不能用组织的名义吓他。但权威一旦受到了怀疑,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愤怒,几乎能盖过一座火山。 段焱华脸色铁青,他怒指孙武叱道:“孙武,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你现在是个老百姓,我就拿你不住。你可要记住,你还是组织里的一员。” 孙武不屑道:“段书记,你要有兴趣,将我踢出来啊。” 段焱华气得扭转身回屋去了,孙武一气之下辞职走人,本就是他的一块心病。 来洪山镇担任书记六年,段焱华自信能一手遮天。事实上,整个洪山镇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唯有孙武这人,就像一匹桀骜不训的野马,处处与他对立。 让段焱华始终不能去除的记忆就是黄二公子黄大岭来洪山镇搞开发,看中了河对面的那片地。 那片地原来是镇武装部训练用的场地。原本是一片高矮不平的土坡,由于每年都要被洪水浸过一次,老百姓也就没有耕种的欲望。时间一长,就成了一片荒地。 孙武带着镇民兵,花了三年的时间,将这片荒地整成了一片十多亩的操场,作为镇民兵训练基地。 黄大岭看中这块地,首先在于几乎不用花费太多的土建成本。而且这片地周围还可以延伸很宽,是一块开发房地产的绝佳宝地。 黄大岭想要,段焱华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在镇里开会讨论要将这块地开发房地产时,遭到了孙武的强烈反对。 会上,段焱华质问他,到底是经济建设重要,还是他的民兵训练重要? 孙武正义凛然答道:“经济建设虽然重要,但不能牺牲国防建设。民兵是国防建设最重要的后备力量。做人一定要做到居安思危。谁敢牺牲国防利益来满足经济利益,我孙武绝不答应。” 这是段焱华上任洪山镇后,遭遇到的第一个正面狙击。 会议当时不欢而散。 一天后,孙武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给孙武送了一个三万块的大红包,意思是换取他答应将这片土地让出来。 孙武不动声色,第二天将红包拿去段焱华的办公室,冷笑着告诉段焱华,如果钱能收买他孙武,他就不是今天的孙武了。 这句话的让段焱华羞愧难当,孙武此举,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暗示段焱华不要走这种令人羞耻的暗路。 孙武明白,如果不是段焱华授意,开发商不会找上他的门。 事实上,这确实是段焱华和黄大岭商量出来的结果。 黄大岭自信满满地告诉段焱华,这世界上就没有不吃鱼的猫。他孙武反对出让这块地,无非是他没得到好处。如果用好处堵住了他的嘴,他还会出声吗? 段焱华起初是反对黄大岭这样做的,毕竟,孙武拿了钱不是,不拿钱也不是。 孙武拿钱,说明洪山镇不是对外宣传的干部清正廉明。孙武不拿钱,这台阶要怎么下? 但段焱华万万没想到的是,孙武居然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他。他送钱来他办公室,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有了这件事后,两个人的关系立马变成了水火之势。 虽然后面是县武装部出面协调了,命令孙武让出这块地,但从此以后,孙武对段焱华的态度开始变得嗤之以鼻。 于是,就出现了后面段焱华掌掴孙武的事出来。 就在孙武拦着纪委的车不让走的时候,镇派出所的孟梁带着人匆匆赶来了。 孟梁二话不说,当即命令手下将孙武抓了起来。理由是他阻扰正常的公务活动。 回县城的车上,许一山心情早得不能再糟。 他几次对纪委的同志解释,说孙武只是一时晕了头,没有恶意之类的话,希望纪委出面与派出所打个招呼,让孙武出来。他会好好配合纪委调查工作,绝不反抗这类的话。但纪委的人置若罔闻,根本不搭理他。 到了县里,纪委将他安排在一家宾馆,安排两个人守着他。 许一山拦住要走的纪委同志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调查?” 纪委的人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急,该来的都会来。” 果然,下午两点左右,他的房间来了三个人。 他们一来,便自我介绍说:“许一山同志,我们是县纪委的办案人员,我是负责你这个案子的组长,叫罗舟,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许一山打量着脚罗舟的人,感觉他与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但他脸上却始终阴沉着,看不到一丝笑容,其稳重与严肃,与许一山大相径庭。 介绍完毕,他给许一山立下几条规矩。 第一,调查期间,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许一山的手机必须上交。 第二,调查期间,许一山的一切活动均由调查组负责安排,个人不能提出任何主张。 第三,必须配合调查组调查,绝对不能抱任何幻想。 许一山迟疑着问:“罗组长,你的意思,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 罗舟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可以这么理解。” 许一山试探着问:“我的手机能不能开机?我可以不掌握手机使用,但我要求,我的来电一定要人接听。” 许一山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于在燕京开农产品交易会的严华。严华说过,会在交易会结束后,来一趟茅山县考察许一山说的油茶林,决定是否与茅山县签订全球茶油的总代理。 罗舟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讨论决定。” 第123章 个人隐私,拒绝回答 罗舟很快回复了许一山的要求,许一山要求手机开机的的想法,被否决了。 罗舟似笑非笑地说道:“许镇长,大家认为,你个人的能量有点大啊,手机开机,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办案,所以,你的这个想法被否了。” 许一山急道:“千万不能关机啊,会有人来找我。” 罗舟板着脸道:“我们知道,会有人找你。而且找你的人,不是一般人吧?你应该知道,县里同志去燕京请你,是什么让他们空手而返的吧?” 许一山茫然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 罗舟作为组长,问的第一个问题差点让许一山喷出血来。 罗舟问他,“许一山,你能说说你与陈晓琪同志是怎么相识并登记结婚的吗?” 许一山双眉紧皱道:“罗组长,我认为这是我私人问题。” 罗舟便笑,道:“在组织面前,没有私人可言。你还是如实说说吧。” 许一山苦笑道:“难道组织面前就没有个人隐私了?” 罗舟面不改色道:“没有。” 许一山问:“罗组长,如果组织也想知道你与你爱人是怎么相识并登记结婚的,你会说吗?” 罗舟一愣,脸上黑得几乎像一块乌云,但他很快给了许一山答案,“会,只要组织需要,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过之后,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拍了一下桌子叱道:“许一山同志,现在是组织在找你谈话,希望你能端正态度。”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陈晓琪主动跑去水利局,拉上许一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一度成为茅山县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最美县花毫无征兆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登记结婚,不知跌了多少人的眼镜。 就连老董,也大呼看不懂。 老董说,馅饼掉在头上,有好也有坏。他提醒许一山,别被人卖了还乐滋滋给人数钞票。 不仅仅是老董,所有熟知陈晓琪的人,都知道她怎么也不可能看上许一山。 许一山是什么人?一个出身农门的水利局小科员,要人脉没人脉,要资源没资源。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一生将平淡无奇,在水利局的这个科员位子上混吃等死,了此残生。 他们的婚姻,太让人意外,又让人生出各种猜忌。 当然,许一山从来没承认过是陈晓琪主动的,他对所有人都说,是他追求了陈晓琪很多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 许一山这样强调,自然是给陈晓琪面子,让她不至于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面对纪委谈话,许一山还是坚持这样的一种说法,他锲而不舍地追求陈晓琪,赢得了陈晓琪的芳心。 罗舟冷冷道:“许一山,据我所知,事实好像不是你说的这样。在你与陈晓琪同志登记结婚之前,好像你们没有接触过。既然没接触,怎么会出现你说的追求了她好多年?你是不是威胁了陈晓琪同志?” 许一山闻言,愤怒道:“你胡说。” 罗舟倒不生气,反而安慰他道:“你先不要激动,既然我们展开了对你的调查,事情就会查个水落石出。” 许一山愤然道:“行,你们查。我闭嘴,我申明一点,凡是我认为涉及到我个人隐私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没事,我们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罗舟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一山,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进了我这个熔炉,你就是大罗金刚身,我也能将你练成一块疙瘩铁。” 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围绕许一山与陈晓琪的关系展开问话。 许一山还真闭嘴不语了,在他看来,陈晓琪与自己的所有问题,都属于个人隐私问题。 罗舟让人将房间的窗帘拉上了,明确要求,任何时候不得开启窗帘。 晚餐是盒饭,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许一山肚子早饿了,风卷残云将一盒饭吃得精光。倒是看守他的两个人,面对着冰冷的盒饭,愁眉苦脸的,一点食欲都没有。 其中一个看着许一山吃过的连一粒饭都没剩下的饭盒,感叹道:“许一山,我真的服了你,你不但心大,而且胃口真好。” 晚上没有讯问活动,许一山可以休息。 但许一山怎么也无法闭眼睡觉。他一想起身边坐着两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睡意便会一扫而光。 直到快到下半夜了,其中一个看守显然饿了,抱怨道:“许一山,你有什么问题就痛快说出来啊,别让我们跟着你吃苦了。” 许一山笑道:“你们不是在调查吗?调查出来我有什么问题,就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感觉是没问题的。” 看守就笑,道:“所有进我们这里接受调查的人,都说自己没问题。最后还不都是哭爹叫娘的。许一山,别的不说,单凭你一夜之间坐火箭当上洪山镇副镇长,这里面就没猫腻?”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张口结舌。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实。他想,如果不是与陈晓琪有一纸婚约,他确实没可能坐上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 可那不是他许一山的错啊,他只是听从组织安排,当上了这个副镇长而已。 看守道:“还有,过去我们调查,吃吃喝喝的完全不用担心。这么说吧,我们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盒饭。过去我们调查,当事人都会给我们配备最好的饮食,哪像你,小气得要死,让老子陪你吃盒饭。” 许一山狐疑地问:“接受调查的人,难道还要自掏腰包请你们吃吃喝喝?” 看守摇摇头道:“这是潜规则,你明白吗?当然,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在接受调查的期间,所有开支都由你们单位负责买单。” 许一山笑道:“这么说,你们一毛不拔,我们要花钱买罪受?” “你可以这么理解。”看守不以为然道:“如果你身上没毛病,我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许一山没说话了,他暗自想,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说,是胡进的电话让他遭受这个磨难,那么问题调查清楚后,他将无事一身轻。 他在心里埋怨胡进,这兄弟,倒忙帮得太大了。 突然,看守问他:“许一山,听说你认识燕京的人?她是你什么人?” “谁呀?” “一个女的。”看守小声道:“听说她是我们系统的人。” 第124章 谁是他的支持者 许一山听看守这么一说,马上想起在燕京时,茅山县纪委的人看过廖紫出示的证件后,二话没说就回来了茅山县,直到等到许一山归来,他们才再次找上门来的事。 廖紫是纪检系统的人?许一山想来想去,都没法将廖紫与纪检干部挂上钩。 她看起来太不像了,那么年轻,还没去上班。许一山在临离开燕京时,才听说她要去上班。 这么一个小女娃,既没威严,又没资历,怎么可以当纪检干部? 从茅山县纪委的人看到她之后显露出来的恭敬,廖紫的职位显然不低。 “老许,你燕京有人,没什么可担心的。”看守安慰他道:“再说,你的事并不大,如实把问题说清楚,应该能过关。” 另一个看守似乎听不下去了,故意咳了一声,提醒同伴道:“注意纪律。” 一晚上,许一山都没法入眠。 他脑海里反复跳出各种各样的结果。如果茅山县非要认真,那么他的这个副镇长也就到了头。 不当副镇长无所谓,许一山觉得自己本身也不是当官的料。但是,如果不当这个官,他很多想法就没办法实现。 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茅山县的茶油推向全世界。 许一山非常清楚,茅山县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以农业为本的县。尽管这些年县里花大力气招商引资,效果却很微弱。 段焱华在很多场合说过,穷农富工。茅山县要想经济得到一个大飞跃,工业化进程的首选。 问题是茅山县无论在交通、资源、还是工业所必具的原材料供应上,都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硬件。因此这些年县里无论出台多少优惠政策,无论花多大力气,工业发展与过去相比,依旧没明显的变化。 许一山想的第二件事,就是如何重建虹桥。 虹桥毁在他的手上。当时炸桥,是情势所迫。不炸,洪山镇危机四伏。炸了,后果开始逐渐显现了出来。 虽然洪河上架了一座浮桥,但浮桥受很多因素的影响,至今不允许车辆通过。 交通的瓶颈,成为洪山镇发展的硬伤。 许一山第二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都得将虹桥恢复如初,哪怕自己脱层皮都行。 这两件事,像打转转一样,一直在他心头绕老绕去,让他愈来愈期望出现奇迹,躲过被纪委调查这一关。 早上,他好容易刚睡着,就被看守推醒,说是电话来了,他要继续接受调查问话。 果然,没多久,纪委干部罗舟便出现在他面前。 过了一夜,罗舟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昨天他对许一山还算客气,那么今天他一来,就显得严肃多了。 这次谈话,位子也发生了变化。 昨天,大家都坐得很随意。今天罗舟一来,便安排了审讯的架势。 许一山被指定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板必须挺直。 罗舟的脸阴沉得可怕,开口便道:“许一山,想了一夜,该想通了吧?” 许一山迟疑着问:“什么想通了?” 罗舟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掌道:“许一山,你给我老实点,少油腔滑调。对付你这样的人,我有的是办法。希望你能看清事实,如实向组织交代自己问题。” 许一山想了想道:“领导,你能提醒一下吗?” 罗舟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虹桥被毁,责任该怎么区分?” 许一山道:“这个事,责任全在我。” “好。”罗舟爽快说道:“你既然承认了责任归你,那么,你得交代一下,谁是你背后的支持者?” “支持者?”许一山绞尽脑计想了半天,一头雾水道:“哪有什么支持者?都是我自己决定的,没人知道我要炸桥。” “就你,有这样大的胆子?”罗舟不相信说道:“许一山,你没必要为他人打掩护。” 许一山认真道:“我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没人支持,我事先也没告诉别人。” 从罗舟的问话里,许一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目的似乎不是完全针对他而来。炸桥就炸桥,追究责任就追究责任,此时怎么突然爆出一个支持者的说法? 他希望谁是他的支持者呢? 以许一山目前的经历,县里领导除了陈勇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他领导好像与他八竿子都打不着。 书记黄山和县长谢飞,他也只是在赴任前见过一面。而且这一面还是托了廖老的福,要不,他一个副镇长的身份,很难有机会直接与领导说上话。 纪委找他,应该得到书记的认可。那么可以断定,他们所希望的许一山支持者,肯定不是黄山。 那么除了黄山,茅山县还能与黄山平分秋色的就应该是县长谢飞。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谢飞是个很儒雅的中年人。他看起来就显得很有文化,说话的条理性也很强,往往在无声无息中,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之前,茅山县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书记与县长是面和心不和,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 书记黄山在上任之后,一直力推工业兴县的政策。而县长谢飞,却一直坚持立足农业,发展第三产业的想法。 谢飞在很多场合反复强调过,茅山县本身工业基础薄弱,如果强行上马,最有可能跌下马来,摔断手脚。 事实果真如谢飞说的那样,黄山力推的工业兴县计划一直停滞不前,至今还是一个烂摊子的局面。 黄山在任完这届书记后,将光荣退居二线。 有传言流出来,未来接任他的手的,是现在的县长谢飞。 而黄山,最不愿意的就是谢飞接他的手。 关于这些小道消息,许一山从不去关心。他想得很现实,与其挖空心思往上爬,不如沉下心来替老百姓多办几件实事。 一上午没有任何进展,罗舟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暗示许一山,如果他继续顽固下去,他将采取强制措施。 什么是罗舟嘴里的强制措施呢?许一山并不知道。但有一点能肯定,如果罗舟真的强制措施于他,他将失去与罗舟对坐而谈的资格。 老董过去非常喜欢聊这些话题,老董曾经对许一山说过,曾经有人在调查期间跳楼,表示纪委的手段很令人害怕。能将人逼到跳楼的地步,可想而知手段之厉害。 但许一山实在是想不出谁是他背后的支持者,如果真有,那么就是陈晓琪。 因为,陈晓琪帮他拿到了炸药。 第125章 出乎意料 许一山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被调查的事牵扯到陈晓琪的身上去。 罗舟拿他没办法,干脆叫人拿了手铐铐住许一山,吓他道:“许一山,这都是你不配合的后果,怨不得我啊。” 许一山看着被铐住的双手,苦笑道:“我现在是你手心里的一个蛋,你想捏就捏,我没话可说。” 一连两天,罗舟不但没问出来谁是许一山背后的支持者,相反被许一山带到了沟里。许一山说,如果他真背后有人,纪委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不知是罗舟有意放过许一山,还是他惧怕许一山真的背后有人,到时会秋后算账,他在给许一山上了手铐后,再没采取其他强制措施。 但罗舟决定许一山的饭,一天只能吃两顿了。 许一山的食量本来不错,虽然不挑食,却不能饿。 饿了一天,他就有些支持不住。趁着晚上没讯问的机会,他提议让看守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果腹。 两个看守,都是纪委最不受待见的人。真有本事,应该像罗舟这样,担任各种各样的专案调查组长。最不济,也是办案人员之一。 而他们,虽然也算是办案人员,但职责只有一个,就是守住当事人不能发生意外。 看守很累,比许一山要累多了。毕竟,许一山在没谈话的时候,还可以休息一会。而看守,两个人必须得提高警惕,最多是换人假寐片刻。 许一山提议买东西回来吃,当即遭到两名看守的拒绝。 让许一山饿肚子,本来就是罗舟的办案手段之一,如果他们敢背着他去给许一山买东西回来吃,最大可能会被罗舟视为同案犯。 许一山进来之前,身上的手机钱包都被收走了。就连他的皮带,也被罗舟安排人拿走了。 现在就算看守答应去买东西,他也拿不出钱来。 就在许一山饿得没法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看守过去开门,很快便转回来与另一个人商议。 许一山看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便好奇地问:“谁敲门?” 看守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是不是通风报信出去了?她怎么找来这里了?” “谁找来这里啊?”许一山疑惑地问,道:“你们二十四小时守着我,我能有什么机会对外通风报信?” 看守又低声商量了几句,突然对许一山道:“许一山,我们给你三分钟时间,多一秒都不行。而且,你必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说话。” 许一山嘿嘿笑道:“没问题啊,是谁想要见我吗?” 话音未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是我,许一山,意外吗?” 进来的是陈晓琪,她看起来很轻松,似乎没感觉到许一山已经被限制自由三天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晓琪看一眼看守,颔首道:“两位兄弟,改天我请你们吃饭啊,谢谢你们。” 看守客气地笑,道:“陈主任,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我们这里,臭规矩多得很。今天我们也是冒了风险了。” 陈晓琪便转过去头问许一山:“你怎么来这里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陈晓琪正要说话,许一山拦住她道:“现在你什么话都不用说,我求你一件事,你赶紧去给我买几个馅饼回来,我都快饿得头眼昏花了。” 陈晓琪咦了一声,紧皱双眉道:“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许一山摇头道:“饭给吃啊,可是吃不饱。” 陈晓琪恼怒道:“许一山,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吃,可见你这人真的无可救药了。说吧,想吃什么馅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喜欢吃肉,你就给我买大肉的就好。” 陈晓琪找了不少关系,才确定许一山被关在这里。 她父母陈勇和曾臻都反对她来,提醒她许一山正在接受调查,按照组织规定,她此刻去探视许一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很有可能惹火烧身。 都能陈晓琪回了父母一句话,让他们不再反对。 陈晓琪说:“许一山现在还是我法律关系上的丈夫。丈夫出了事,做妻子的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三分钟的会面时间很快就到,看守不无抱歉地催陈晓琪离开。 陈晓琪站起身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你搅浑了茅山县这塘水了,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许一山点着头道:“我知道,大不了,我的副镇长被撤了。” 陈晓琪缓缓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陈晓琪一走,许一山回味着她的话,心不免又提了起来。 陈晓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了他无限的惊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晓琪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现在的他,是个极端敏感的人,任何与他有牵扯的人,都恨不得切割干净,哪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傻瓜。 他快乐地想,陈晓琪还是爱自己的嘛,要不,她怎么会这时候冒出头来呢? 没多久,陈晓琪让人送了馅饼过来,大肉馅的,光看外表,似乎满馅饼的油。 当然,她也给两个看守每人买了一包好烟。 看守拿着烟感叹道:“许一山,你的福气真的好,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你这一辈子该知足了啊。” 许一山得意道:“那是必须的啊。我许一山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却很准的。” 看守摇着头道:“你是命好。陈主任是我们茅山县最美县花,在你之前,追她的人能排到火星上去。也不知你那点出色,让我们最美县花挑中了你。我给你说实话,陈主任是茅山县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今天我们让你们见面,已经犯了大错误。但我们愿意啊,谁叫她是陈晓琪呢。” 许一山听得心情是又喜欢又沉重。 他想,他们又何尝知道陈晓琪已经对他提出了离婚! 许一山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馅饼,饿感顿消。 看守逗着他说道:“许一山,吃饱了喝足了,你快睡吧。你睡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许一山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放心吧,我许一山不会跑的,也没地方跑。你们把我弄来了,就得给我一个说法,我怎么会跑呢。” 看守笑嘻嘻说道:“要是我们遇到的人都像你这样想,我们的压力就轻多了。许一山,我看好你。”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他现在最担忧的就是严华突然过来茅山县。 严华除了认识许一山,茅山县再无认识的人。 虽然孙武也见过他,但孙武现在是什么境况,他一无所知。 第126章 反目成仇 许一山自然不会知道,孙武被孟梁吊在门框上,直到一双手腕肿得像两个大馒头,孟梁才叫人将他放下来。 孟梁与孙武是老同事,两个人在洪山镇都呆了大半辈子,是真正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孙武怎么也不会想到,孟梁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他想,再怎么样,也该与孟梁反目成仇了。 孟梁在将孙武放下来之后,亲自端了一杯水给他,叹口气说道:“老孙,你莫怨我,我也是被逼的。我若是不这样待你,别人就会这样待我。” 孙武怒目圆睁,一把推开孟梁递过来的水杯道:“孟梁,你有本事,干脆搞死我算了。” 孟梁叫屈道:“老孙,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同事了。我也不瞒你,你做的这件事,确实欠考虑。亏你过去还是干部,难道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孟梁说,县纪委找许一山配合调查,是几天前就形成好的决议。 孙武此举,无异于与县里对着干。县里的权威岂能被他孙武侵犯?幸亏是他,若是换了别人,此刻怕已经不在他的派出所里,而是直接送去看守所关了起来。 孙武冷冷说道:“难道还要判我坐牢?” 孟梁便笑,道:“妨碍公务执法,判你坐几年也不冤。” 其实,孟梁与孙武的关系,过去还是挺好的。毕竟两人都是行伍出身。孟梁在公安队伍,孙武在武装部门,如果溯源,算得上是一家人。 几年前,洪山镇出过一桩刑事案,嫌疑人犯罪之后,躲去了山里。 当时,凭着孟梁手里的资源,根本没法围山搜捕。孟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警情急迫,万一延误时间,嫌疑人跑了,再想绳之以法,难度无限大。 关键时刻,孙武带了他的民兵队伍来助他。 洪山镇的民兵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自从孙武担任武装部长后,每年县里民兵比武,拔得头筹的非洪山镇莫属。 孙武亲自带队搜山,果真在一个山洞将嫌疑人捉拿归案。 事后,县公安局还特地给武装部发来感谢信,并送了一面锦旗。 在私交上,两人也很不错。孟梁经常光顾孙武老婆春花嫂子的油条摊,表面上孟梁说自己喜欢喝豆浆吃油条,其实,他只是变着方式帮助孙武。 孟梁是老公安,入警后就在洪山镇,从基层最普通的警员,干到现在的所长,中间走过了将近二十年。 孟梁与孙武,都喜欢喝酒。两人闲着无事,便会凑到一堆,一条干炸小鱼也能成为他们喝酒的借口。 如此亲密关系,孟梁似乎都抛在了脑后。他在镇政府将孙武带回派出所后,二话没说就吩咐人将孙武用手铐吊在门头上,只让他的脚尖点地。 孙武痛苦不堪,破口大骂。孟梁任由他骂,一句话茬也不接。 孙武揉着手腕,狠狠地骂道:“老孟,你记得今天啊。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识了你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都算了,你这么能这样待我?” 孟梁沉默不语。 孙武余怒未消,道:“这还是我孙武,若是换了别人,估计你的心更狠。不是我说你老孟,你这样做,早晚会闯祸。” 孟梁讪讪笑道:“我是吃这门饭的,没法。老孙,只要你安分,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孙武哼了一声道:“安分?我安什么分?县里要把许一山带走调查,你以为这一走,他还能回来?他若是不回来了,洪山镇在某人的只手遮天下,会有好日子过?” 孟梁紧张地四下看看,拦住孙武道:“老孙,我就没想明白,一个许一山,就值得你不顾一切往前冲了?” 孙武叹口气道:“老孟,你是不了解许一山这个人。依我看,他将会是洪山镇未来唯一的希望。这个人身上满是正气,心里装着的可是老百姓。不像某些人,一心就想着往上爬,升官发财。” 孟梁当然明白,孙武嘴里说的某人是指谁。 “这么说吧,今年的这场大洪水,如果不是许一山将桥炸了,洪水若是冲进了镇里,后果如何,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很明白。” 孟梁低声说道:“老孙,算了,我们不谈这些个事。许一山算是闯了祸了,他炸桥是什么行为?这就好比当着人面,往人脸上吐唾沫啊。言尽于此,不提不提了。” 孟梁要求,孙武配合所里做一份讯问笔录,只要他答应不再闹事,他可以先放他回去。 孙武摇摇头道:“你不放我更好,反正你这里有吃有喝,你关我多久,我就吃你多久。” 孟梁笑道:“对不起,我这里吃饭可都是要算钱的。” 突然,孟梁试探地问:“听说你与洪荒走得很近?” 孙武紧皱眉头反问他,“你听谁说的?” 孟梁哈哈大笑道:“这还需要听谁说吗?全镇的人,谁不知道你要与洪荒合伙搞公司啊。老孙,你想发财的心情我理解,作为老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有些财发不得,有些人,能不接触尽量不接触。” “洪荒是坏人?” 孟梁摇摇头道:“我没说他是坏人。这个人水很深。老孙啊,以我对你的了解,别看你年纪不小了,但你这个人思想很单纯啊。” 洪荒这几年在洪山镇是个红人,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发了财回来。但他在洪山镇出手阔绰,又喜欢结交各路人马。洪山镇很多干部都是他的座上宾。就连段焱华也不例外。洪荒曾公开说,他与段书记是兄弟。 本来,孙武是没想与洪荒合作办公司的,他也知道洪荒与段焱华的关系。 但洪荒说,天下豪杰是一家。虽然他与段书记是兄弟般的关系,但不影响他与孙武合伙开公司赚钱。 段焱华是洪荒的座上宾,同时,洪荒又是段焱华的一棵摇钱树。 这几年洪山镇遇到苦难了,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洪荒。 比如镇中学要改造,镇里一时凑不足这么多钱,是段焱华找了洪荒化缘。洪荒也不含糊,出手就是千万。以至于现在的洪山镇中学已经改名叫洪荒希望中学。 孟梁突然拿洪荒说话,让孙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声对孟梁道:“老孟,你与我说这些话,我怀疑你在出卖段焱华啊。” 孟梁淡淡一笑,起身冲门外喊道:“你们进来,给孙武录个口供。” 第127章 许赤脚登门问罪 许赤脚听说儿子被纪委抓起来了,急火流星赶来县里,径直去县委办找到了陈勇。 亲家来了,陈勇不敢怠慢,赶紧电话叫了妻子曾臻往家里赶。 坐在陈家的客厅沙发上,许赤脚劈头问亲家,“一山出了什么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起来。” 陈勇苦笑着纠正他道:“不能说被抓。一山现在是在配合组织调查。” “调查?调查啥?”许赤脚急吼吼地问,抱怨道:“我就说他吧,安安心心做个老百姓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当官。这官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吗?我许家世代不入仕,祖祖辈辈一身正气。怎么成了你家女婿,问题就来了?” 面对许赤脚的质问,陈勇只能尴尬地陪着笑脸。 许一山与女儿陈晓琪的婚事,一直就是个谜。 登记结婚没多久,陈晓琪就提出离婚,气得陈勇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女儿是他们夫妻的骄傲,最美县花的桂冠戴在女儿头上,至今无人超越。本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却因为陈晓琪的婚事,一直压在他们心里,令他们在别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过去陈晓琪一直不谈自己的婚事,陈勇和曾臻变着法儿催她。但每次都被陈晓琪堵了回来。 陈晓琪说,人一辈子就非得走结婚生子这条路吗? 曾臻告诉女儿,女人结婚生子,是责任,也是义务。如果每个女人都不结婚了,人类的繁衍要怎么继续延续下去? 这是最朴素的道理,也是最实在的道理。 茅山县这地方,就只有那么一点大。谁家有个什么红白喜庆的事,转眼间一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眼看着同事的儿女都娶亲嫁女,有做了奶奶的,有做了外婆。而陈晓琪这边却纹丝不动,怎能不让他们心焦。 虽说女儿不愁嫁,可是过了年龄,优秀的都被人挑走了,剩下一些歪瓜裂枣,女儿更会看不上眼啊。 当然,他们也知道追求女儿的人不计其数,可陈晓琪似乎还没解风情一样,对谁都爱理不理,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晓琪没有男朋友,成为陈勇夫妇的一块心病。 直到陈晓琪突然宣布,她与水利局一个叫许一山的人登记结婚了,才让夫妻俩吃惊之余,悄悄放下心来。 无论陈晓琪选谁做她丈夫,陈勇夫妇都有一个打算,一定要让陈晓琪的丈夫出人头地。 为此,陈勇第一次厚着脸皮,亲自找到书记黄山面前,含含糊糊表示想给许一山换一个位子的想法。 黄山二话没说,当即安排许一山赴任洪山镇担任副镇长。 陈勇夫妇为女儿的婚事着急,当然还有一个不想启齿的原因。那就是外面疯传的女儿与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陈勇毕竟是县委办主任,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说,女儿与魏浩真存在别人说的那样,他的这张老脸将丢尽。魏浩是有家室的人,这全县都知道。女儿与他扯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每每想到这些,夫妻俩便愁得茶不思饭不想。 许赤脚喝了一口曾臻端来的茶,哼了一声道:“你们给我说说,一山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陈勇和曾臻这段时间也迷糊了,先是听说洪山镇将重建虹桥的总指挥位子给许一山坐了,后又听说许一山去燕京找人去了。 就在陈勇摸不清头绪的时候,听说燕京来了电话,责问县里建一座小桥为何还兴师动众去燕京找关系要钱。 县里大为光火,认为许一山丢了脸。 黄山在紧急会议上发出话来,必须严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作为列席人员,陈勇在会上没说过一句话,但心却悬了起来。 纪委派人去燕京,空手而返后,又传出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传得最玄乎的就是许一山与燕京一个漂亮的姑娘走得很近。这个姑娘的身份很不一般,别说一个茅山县的纪委,就是衡岳市纪委的人在她面前都不敢喘大气。 见陈勇不说话,许赤脚急得要跳起来。 他问陈勇,他儿子现在在哪,他要去救他。 陈勇拦住他,尴尬笑道:“亲家,这事急不得。只要一山干净,别人就是想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也没法让他臭。你相信自己儿子吧?我相信一山,他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许赤脚摇摇头道:“有屁用。别人想害他,办法多的是。我家一山生来就是个心地纯正善良的人,他就不应该去当官。我早知道,只要他当官,肯定得罪人。得罪了人,别人就会害他。” 陈勇苦笑道:“老许,不至于。” “有什么不至于的呢。”许赤脚看着陈勇道:“你们在里面混了一辈子,应该比我清楚。我觉得,一山这次被冤屈,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不过,这样也好,撸了他的官,让他回老家去,干脆跟我学医算了。” 陈勇一迭声道:“老许,你别多想。不至于,真不至于。” 话音刚落,听到开门声。 陈晓琪推门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许赤脚,愣了一下后,轻轻喊了一声,“爸。” 许赤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讪讪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陈晓琪客气点头,径直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许赤脚没出声,心里却在想,难怪儿子执迷不悟,原来这女子真是长得天姿国色。换了谁,怕都舍不得拒绝。 许赤脚是抱着兴师问罪的心理来的。他固执地认为,儿子上了七年班都平安无事,怎么成了他陈勇的女婿后,人就被抓起来了? 现在许家村到处都在传,说许一山当了官后,整个人都变了,成了一个贪官。 还有人讥讽许赤脚,说他儿子攀龙附凤,想做人上人。谁知他许家祖坟不行,受不得富贵。 诸如此类的传言,几乎塞满了许赤脚的耳朵。他实在不堪忍受了,才悄悄跑来县里找陈勇问个究竟。 来的时候在镇上遇到柳媚,柳媚也知道许一山被抓这件事。她安慰许赤脚道:“许伯,我相信一山哥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上面肯定是误会他了。等情况搞清楚后,一山哥一定会平安无事。” 许赤脚过去一直想将柳媚说成是自己的儿媳妇,他逼着许一山与柳媚相亲,谁知两个年轻人没说五句话,各自表示都很忙,从此再没联系。 儿子没与柳媚走到一起,许赤脚一直认为是儿子没福气。 柳媚是镇中学老师,人又漂亮,配他许一山足够有余。可是许赤脚在亲眼看到陈晓琪后,他的想法开始动摇起来。 曾臻在厨房忙活,要留许赤脚在家吃饭。 陈勇去拿了一瓶茅台酒出来,对许赤脚道:“老许,今天我们老哥俩先喝了这瓶酒。至于一山的事,有我,你放心。” 第128章 陈晓琪的爱情 陈晓琪没出来吃晚饭,许赤脚吃到一半时,才看见陈晓琪从屋里出来。 她与曾臻打了一个招呼,说有朋友约她,不在家吃饭了。 许赤脚等她喊自己,陈晓琪却没再叫他,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便开门走了。 陈勇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老许,你别看孩子现在是个干部,其实一点事都不懂。你看,都不晓得与人打招呼。” 许赤脚道:“都差不多。现在的孩子,一个样。” 陈勇认真道:“一山就不这样。我觉得一山这孩子懂事,懂礼貌,是少有的好孩子,感谢你啊,老许,你为社会培养出来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理该感谢。” 许赤脚哈哈大笑,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许一山与陈晓琪在一起,即便他们登记结婚了,许赤脚也要求儿子离婚。在许赤脚看来,他家与陈晓琪家是明显的名不当,户不对。 而且陈勇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儿子娶了她陈晓琪,还是他许赤脚的儿子吗? 陈勇在茅山县算不得一个知名人物,但谁都得给他三分面子。哪像他许赤脚,一辈子就在草药堆里打转。 今天陈晓琪进门喊了他一声“爸”,几乎要融化了他的心。 看来儿子的眼光没错,陈晓琪聪明漂亮,就怕儿子驾驭不了这个姑娘。 吃过饭,许赤脚怎么也不愿意留在陈勇家,非要赶回去古山镇。 陈勇挽留不住,只好送他下楼。 一下楼,恰好看见陈晓琪回来。她将车停在一边,人下了车来,走到许赤脚面前问:“您这是要去哪?” 许赤脚说回家,陈晓琪想了想道:“去古山镇的车可能已经没有了,这样吧,刚好我没事,我送您回去。” 许赤脚婉言谢绝道:“晓琪啊,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 陈晓琪笑吟吟道:“您是许一山的爹,也就是我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我开车,快。” 陈勇连忙在一旁怂恿道:“也是,老许,你又没麻烦别人。自家人,不用客气。” 坐上陈晓琪的车,许赤脚满鼻子都是车里的香味,不觉打了一个喷嚏。 陈晓琪是第一次去许一山的老家,许赤脚想起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万一被人嫌弃,多丢面子。 当着陈晓琪的面,他又不好打电话回去。于是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陈晓琪抿着嘴唇笑,道:“您不要担心,我是许一山的妻子,哪怕他家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嫌弃。” 一句话说得许赤脚心里温暖至极,反倒后悔起当初反对他们的亲事了。 去古山的路不太好走,坡陡,弯多。 有时候冷不丁从对面窜出一辆车来,能将人吓得出半身冷汗。 陈晓琪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双手紧握方向盘,手心里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 女司机习惯走大路,最好是一条路上就只有她一辆车子开。对于这种山路,陈晓琪尽管在表面上表现出驾轻就熟的模样,心里还是无端地紧张。 想起她去水利局叫许一山去登记,许一山脸上露出的错愕神情,至今还令她乐不可支。 其实,陈晓琪叫许一山去登记,这里面有一段谁也不知道的故事。 那天,魏浩约她开车去兜风,他们将车停止一个人烟罕至的小路口,魏浩看着娇艳如花的陈晓琪,不由怦然心动。 他伸手将陈晓琪的肩膀揽住,贴着她的耳朵柔声说道:“我的女神,你是我的阳光,我的空气,我的生命。” 陈晓琪咯咯笑道:“少来,我的牙都快酸掉了。” 魏浩看四周无人,便厚着脸皮说道:“宝贝,我们来个刺激的,好吗?” 陈晓琪吃了一惊,一张脸顿时红到脖子根,她拒绝道:“不行。” 魏浩笑嘻嘻道:“有什么不行的?你陈晓琪早晚都是我的,迟给我,不如早给我。现在的茅山县,除了我魏浩,谁还敢娶你啊。” 陈晓琪冷冷道:“你的意思,我没人要了?” 魏浩一本正经说道:“虽然你是最美县花,别人也只能看得见,摸不着,更别提吃一口了。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啊,晓琪,我魏浩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世界上任何女人都梦想的爱情。” 魏浩说得没错,他与陈晓琪相识之后,就像着了魔一样紧追不休。 他忘记自己还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他认为,这辈子如果不娶到陈晓琪,白活了。 他根本不在乎周围异样的眼光,他公开宣称,陈晓琪就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手上抢走他。 作为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手里的权力,甚至要超过局长。 所有知道他的人,都明白他在茅山县不会呆太久。他就是来镀金的,一旦履历丰富了,等待他的将是耀眼的光明前途。 正因为这样,他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县委黄书记找他谈话,他也表现出一副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凛然大气来。 黄山找魏浩谈话,是受陈勇所托。 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让陈勇夫妇感觉走到哪里,背后都被人在指指点点。 他们走投无路,只要央求黄山,以组织的名义劝告他,停止他的疯狂行为。 然而,在黄山隐隐晦晦将话题挑起来后,魏浩当即激动地对黄山说:“黄书记,爱情是天底下最神圣的礼物,我追求自己的爱情没有错。” 黄山缓缓说道:“小魏,有句话我得提醒你,你是已婚人士。你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人对你产生误会。” “他们想误会,就让他们去误会。老子不在乎。” 黄山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他还有句话没说,陈晓琪这样的姑娘,不是你魏浩就能驾驭得了的。 黄山清晰记得,当年陈晓琪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时,她身上所表露出来的霸道和狠劲,就让黄山惊叹不已。 那年,他二儿子黄大岭不知怎么得罪了她,这小姑娘居然敢跑去他家,将他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黄家两儿子,在茅山县谁都不怕,唯独看见陈晓琪,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黄山后来骂自己两个儿子没出息,感叹道:“茅山县有个陈晓琪,怕是全县没人能做得了她丈夫。” 连黄书记都没能劝住魏浩,消息一传出来,不由人不暗自佩服魏浩的勇气。 看着魏浩得意洋洋的脸,陈晓琪咬着唇说道:“魏浩,你信不信我三天之内把自己嫁出去?” 第129章 嫂子好漂亮 陈晓琪果然没食言,她将结婚证摆在魏浩面前道:“你现在要知道,我陈晓琪不是没人要的人。” 魏浩举起结婚证看了半天,狐疑地问:“这个许一山是谁?” 陈晓琪道:“我丈夫。” 魏浩便冷笑,道:“陈晓琪,你真是贱啊,这么就将自己送给男人了?亏老子像爱护眼睛一样的爱护你。” 陈晓琪道:“魏浩,你少给我阴阳怪你。是你先不尊重人。我陈晓琪不是你想的随便女人,你若爱我,先的尊重我。” “结婚了?” “结婚了。” “离吧。”魏浩叹口气道:“怨我,好吧,晓琪,是我没尊重你,我检讨。我们不生气,你有怨气,都往我身上撒吧。”魏浩哄着陈晓琪,温柔地拥住她,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的。” 魏浩心里清楚,陈晓琪虽然手里有了一张结婚证,并不等于她实际结了婚。男人与女人,有了这张证,表示合法夫妻,能出入成双成对,能同卧一张床。 但是,他知道陈晓琪不会轻易叫自己托付给任何一个男人。何况,这个叫许一山的人,在茅山县完全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以陈晓琪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上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晓琪是在故意气他。 陈晓琪挣脱魏浩的怀抱,正色道:“魏浩,你现在没有资格与我说这样的话。我才结婚,你就让我离,你自己呢?难道你想让我陈晓琪做你的小三?” 魏浩叫屈道:“我若有这样的心思,天打五雷轰。晓琪,你要给我时间,我保证,一定让你成为我魏浩名正言顺的老婆。” 陈晓琪一笑了之,扔下魏浩离去。 此后,发生的许一山聚众赌博,KTV打架,派出所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每次都将许一山孤零零地扔在一边没人管,无不都是魏浩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魏浩一拿住许一山,便会给陈晓琪打电话,得意洋洋告诉她,“晓琪,你的那个老公,现在被我抓起来了,你说怎么办?” 陈晓琪一接到魏浩这样的电话,便会明确告诉他,“放人,有什么事冲我陈晓琪来,别给我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魏浩当然不会放人,于是陈晓琪便去派出所直接要人。 派出所不敢得罪她,只好悄悄请示魏浩,魏浩只能叹息着说一个字,“放!” 如果说,过去陈晓琪对许一山的印象只停留在认识的阶段,那么陈晓琪真正了解许一山的事,则是洪山镇大洪水的事。 许一山电话给她,让她去找魏浩,要求洪山镇将没收的炸药临时调拨给他炸桥,当场将陈晓琪吓得懵了半天。 陈晓琪提醒他道:“许一山,你不要冲动,炸桥可不是好玩的。没有上级的同意,你这一炸,可能就将前程全炸没了。” 许一山在电话笑道:“没了就没了。相对于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我没了前途一点也不可惜。” 陈晓琪道:“你要知道,你这个副镇长可是来之不易的。” “我懂,这都是你爸妈的功劳。如果我把个人利益前途摆在老百姓的利益之上,我没资格做这样的一个副镇长。” “你还要想好,你什么都不是了,拿什么娶我?”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如果说,我因为是一个平头百姓而没资格娶你,我认了。” 陈晓琪半天没作声,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或许,你的冲动可能会给你带来牢狱之灾。” “我也认了。”许一山说得很坚决,“为百姓利益坐牢,我不后悔。” 那一次的电话,让陈晓琪第一次看清了许一山的坚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而且这个位子还是靠她父母得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将这个位子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 怎么到了许一山面前,副镇长的位子就显得那么轻描淡写,那么不值得他留恋呢? 陈晓琪后来感觉到了,那是因为许一山的心里有大爱。他心里装着万千老百姓,将个人利益完全抛弃掉了。 她在心里骂他傻,却还是去找了魏浩要炸药。 魏浩起初不答应,这是大事,他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陈晓琪当时双眼圆睁,一脸怒气道:“魏浩,出了事,我陈晓琪承担全部责任。” 魏浩还是不答应,陈晓琪心念一动,道:“桥是许一山炸的,要出事,也是许一山出事。”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魏浩,他当着陈晓琪的面,电话打给洪山镇派出所所长孟梁,让他给许一山送去三十公斤炸药。 陈晓琪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将许赤脚送到古山镇街上。 古山镇去许家村,还有一段三四公里的土路。 这段路很少有车经过,不是老司机,根本不敢走。 许赤脚让陈晓琪将车停下,自己下了车来,一溜小跑去南杂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跑回来,抱歉说道:“孩子,口渴了吧,喝水。” 陈晓琪接过水,喝了几口后问许赤脚:“回家还有多远?” 许赤脚尴尬地笑,道:“还有几里路,走不得车。我看,你回去算了,我自己走。” 陈晓琪含笑道:“爹,我都回家门口来了,你还不让我进屋吗?” 许赤脚看一眼她,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今天天也晚了,路又难走。要不,等一山与你一起回来,我拿大炮竹从镇上开始放,一路放到家里接你。” 陈晓琪轻轻一笑,道:“他是他,我是我,他不回家,我就不能回家吗?” 许赤脚心里想的是,陈晓琪突然前来,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人家是领导家的千金小姐,万一那点让她不高兴了,愈发会对儿子许一山不好。 正说着话,柳媚过来了,她喊了一声“许伯”,眼光便落在陈晓琪身上。 她打量着陈晓琪,好奇地问:“许伯,这位是......” 许赤脚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晓琪已经自报家门了,她款款笑道:“我是许一山的妻子,叫陈晓琪。” 柳媚一愣,随即亲热地喊了一声“嫂子”,赞叹道:“嫂子好漂亮!” 陈晓琪微笑道:“你也漂亮啊。” 许赤脚便赶紧介绍说:“这是柳媚,我们镇中学的音乐老师。与一山熟。” 陈晓琪颔首,主动去牵了柳媚的手,含着笑道:“柳老师,你与一山熟悉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柳媚陪着笑,聊了几句,借故走了。 陈晓琪看着柳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直到许赤脚喊了她一声,她才惊醒过来。 看着暮色笼罩的四周,陈晓琪坚决说道:“爹,我陪你一起回家。” 第130章 是圈套吗 茅山县对许一山的调查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天。他们几乎将许一山祖宗三代都翻了出来,始终没有找到许一山有任何对不起组织的地方。 罗舟先泄了气,他向上级汇报,许一山这人很清白,查不出问题来,要不要放人? 领导对他的调查结果很不满意,眉头紧皱道:“罗舟,你是老纪委了,难道不知道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吗?他许一山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任何问题?” 对许一山的调查,围绕着三大主题进行。 第一,许一山私自跑去燕京找人要钱,丢了茅山县的脸,这问题很严重。黄书记很很生气。 第二,许一山在洪山镇发大水的时候,没请示上级领导,擅自炸掉了虹桥,必须问责。 第三,许一山私生活很混乱,与社会上一些人来往密切,是不是存在违纪情况。 前面两个问题,许一山都解释清楚了。 他去燕京,得到书记段焱华的认可。至于胡进的电话,县里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胡进又不是首长,他一个电话,怎么可以让茅山县畏之如虎? 至于第二个问题,许一山承认当时情况危急,但他还是汇报了情况。只是在没有征得县里明确答复时,提前炸了桥。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也很难区分责任。毕竟,洪山镇原武装部长一口咬定,桥是他炸的,与许一山无关。 第三个问题就更悬了,洪山镇的洪荒承认与许一山有过来往,但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他与许一山只是出于人情世故打过交道,并非利益上的关系。 不能说罗舟不厉害,他居然还找到了许一山与颜八的线索。 这件事牵涉到了老董头上,老董大骂了罗舟一顿,说他罗舟这人就应该生活在真空里。人活在社会上,谁还没有三五几个朋友? 调查几乎处于瘫痪状态,寸步难行。 可是上面又没明确表态放人,这让罗舟很为难,捏着许一山这个烫手的山芋,不知该怎么办了。 罗舟在例行公事与许一山聊了一会后,拿出来一瓶酒,同时在桌子上铺开一张报纸,拿出他带来的猪头肉。 许一山看着猪头肉,狐疑地问他:“罗领导,你这是.......” 罗舟笑了笑说道:“喝酒吃肉啊。许一山,你不觉得嘴里要淡出鸟来了吗?” 这句话说到了许一山的心坎上了。 被纪委带来的这十天里,伙食差得要命。 看守私下告诉许一山,他的伙食好坏,完全取决于原单位配不配合。 以他们过去办案的经验,通常人被他们带走后,原单位都会主动与办案组联系。一方面给单位的人提供必要的生活帮助,一方面配合组织调查。 倘若原单位无人过问,家属也会想办法接触办案人员,目的就一个,解决问题人的生活必需。 而许一山从带走到现在,洪山镇至今无人来过问。 家属当中,陈晓琪来过一次,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再没见着露面了。 许一山成了一个无人牵挂的人,他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每天的生活标准就只能按着纪委的规定来,盒饭对付,荤腥全无。 正如罗舟说的那样,他许一山的嘴里,早就淡出了鸟来。 可是一个办案人员与被调查者坐一起喝酒吃肉,怎么都显得怪异无比。 许一山甚至想,罗舟是不是又在给自己设一个圈套。 罗舟似乎心里埋着不少怨气,他举起杯子晃了晃说道:“老许,你不要多想,我今天就是想与你来个一醉方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娘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许一山推辞道:“我不喝酒啊,罗领导,我以水代酒,行不行?” 罗舟双眼圆睁吼道:“不行。许一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请你喝酒,你还婆婆妈妈的,有男人味吗?” 许一山笑道:“喝酒就能喝出男人味来?” 罗舟一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叹道:“许一山,你这人啊,真说不出一个味来。” 说内心话,罗舟开始是看不起许一山的,认为这人是个吃软饭的货。 如果不是靠着陈晓琪一家,他怎么可能坐上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 对于许一山与陈晓琪的婚姻,罗舟也从一开始就不看好。 陈晓琪一家,至少在茅山县是属于有脸面的人家。父母都是干部,自己还是妇联副主任。而他许一山,仅仅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小科员。 如果说,陈晓琪看上许一山是纯粹因为爱情,这个理由末免显得有些牵强。 尽管许一山一表人才,甚至有玉树临风的气质,但一个缺少根基的人,再俊朗的外表也只是一副空皮囊。 陈晓琪的风言风语,他罗舟岂能没耳闻? 在罗舟看来,全县就差没公开的陈晓琪与魏浩的秘密,他许一山会一无所知? 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为何还要与陈晓琪登记结婚?男人最忌讳的帽子戴在头上,是男人一辈子的屈辱。他许一山连做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还能是个有完整人格的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许一山贪图陈晓琪家的影响,贪图陈晓琪的美貌,宁愿吃一辈子软饭。 男人吃软饭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基本属于猪狗不如的东西。 直到他正式接触许一山开始,十天下来,他开始逐渐改变了对许一山的认知与看法。 这是个不错的男人,敢于承担责任。 男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责任”二字,少了这两个字,男人将失去灵魂。 而他,显然是有灵魂的男人,他的不卑不亢,甚至让他有时候自觉汗颜。 “喝,必须喝酒。”罗舟咬着牙说道:“许一山,不管你的结局是什么,你这个朋友,我算认定了。” 许一山笑道:“真的假的,罗领导,你可别冲动。现在我许一山可是泥菩萨过江。” “管他。”罗舟大声说道:“十天了,你我都累了啊。” 十天没刮胡子的许一山,显得有些苍老。 以罗舟的经验判断,眼前的这个许一山,可能还真什么毛病都没有。但凡心里有鬼的人,只要进了他们的办公场所,一双腿早就软了。 可是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的时候,一闭眼就能发出鼾声。 喝过一杯酒后,罗舟突然压低声音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说不定,你马上就可自由了。” 许一山茫然问:“为什么?” “燕京来人了。”罗舟放下酒杯道:“听说,人家点名找你。” 第131章 廖小雅现身茅山 廖小雅突降茅山县,人还未到,消息已经将传到黄山耳朵里。 黄山无比重视,亲自安排人去机场接人。自己则等在办公室里,翘首期盼廖小雅的到来。 作为廖老的生活秘书,又是廖老的亲孙女,黄山深知廖小雅身份的重要性。 深谙官场规律的黄山,当然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想坐稳做大,燕京必须得有人。 廖老是茅山县在燕京的唯一人,当年廖老还在位时,茅山县就成立一个驻京办,专门用于对接廖老这方面的需要和联系感情。 按规定,县级机构是不允许设驻京办的。但黄山坚持要设,只是换了一个名头,改用茅山县驻京农贸产品公司的名义。 公司不做生意,机构设置也耐人寻味。比如黄山大公子,即为驻京办主任。 上次廖老回茅山,是他阔别茅山将近三十年后第一次回来。廖老为了不影响老百姓,坚决拒绝黄山安排的前呼后拥。他只让黄山给他派了一辆车,他带着廖小雅悄悄寻访记忆中的人和事。 时隔三十年,早就物是人非。廖老感概之余,偏又遇上车祸,差点将命留在了茅山县。 那一次的车祸事故,将黄山吓得半死。但凡廖老有半点闪失,他都责无旁贷。 廖老走后,他将肇事司机问责,砸了司机饭碗。将撞了廖老车的另一辆车的司机,以交通安全罪的名义送进去看守所,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黄山不知道廖小雅此次前来茅山县的目的。但他知道,廖小雅来,必定有事发生。 接风宴设在茅山县最好的酒楼,是黄大岭出面做东。 廖小雅一看豪华的接风阵势,当即表示不能接受茅山县的超规格接待。 黄山便解释道:“廖秘书你放心,这不是政府接待,而是小儿听说你来,特地设宴接待。” 他将儿子黄大岭介绍给廖小雅,打着哈哈道:“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多聊聊啊。” 黄大岭满脸堆着笑容,露出一口龅牙,样子像极了动物园里捡到游客扔下的香蕉时的开心模样。 他递给廖小雅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本人黄大岭,中部省黄金海岸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以后还请廖小姐多多指教。” 廖小雅淡淡一笑道:“黄董事长客气,我可不敢。” 黄大岭笑眯眯道:“你是燕京来的人,咳个嗽,我们地方都要抖三抖。你就别谦虚了。” 廖小雅随意问了一句:“黄董事长公司一定很大吧?黄书记从政,你怎么经商了?” 黄大岭得意道:“也不算大,员工大约有个四五百人,公司现在正在开发的项目有十三个。” 廖小雅吃惊道:“哟,那可是大公司了。” 一边的黄山显然听出来廖小雅话里的含义,赶紧解释道:“廖秘书,我家这小子,就喜欢做生意。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让他为人民服务。无奈现在的年轻人,追求的东西与我这一代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人各有志嘛,既然他喜欢愿意做生意,路是他选的,他走稳就行了。” 廖小雅没说话,过一会赞叹道:“黄书记,您真厉害,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出来。” 黄大岭叹口气道:“比起廖小姐你在燕京,我们这些人都属于乡下的小鱼小虾。” 黄山说明这是家宴,因此除了他们父子,茅山县再无其他干部参与。就连县长谢飞,也排除在外。 黄山先是问了廖老身体,不忘自责上次的车祸事故。 廖小雅安慰他道:“黄书记,你也不必挂在心上。爷爷这一辈子出生入死无数次,一个小小的车祸,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阴影。” 黄山感叹道:“廖老是老前辈,为革命事业奉献了一生,永远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与楷模啊。” 说着,将眼光去看黄大岭,训斥他道:“大岭,你也应该向廖秘书学习。你看人家,还比你小两岁,思想境界不知比你高哪去了。你以后别只想着赚钱,要多想想怎么回报社会。” 黄大岭对父亲的训斥一句话都不敢回,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不忘对廖小雅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在他们父子嘴里,父亲黄裳称廖小雅为“廖秘书”,而黄大岭则一口一个“廖小姐”叫着。 父子俩一左一右,将廖小雅捧在中间坐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几乎没动几筷子。 黄山的目的,是趁接待的机会,试探一下廖小雅来茅山的目的。先搞清楚她的目的,他才好采取对应的措施。别搞了半天,还没弄明白廖小雅来的原因。 他迟疑了一会,试探着问:“廖秘书,你这次来,廖老有什么指示吗?” 廖小雅摇了摇头道:“指示倒没有。但爷爷心里记挂着茅山县。他听说前不久茅山县发生了一起大洪水,为保镇子安全,甚至炸掉了一座桥。” 黄山赶紧说道:“确实是有这回事。没想到这件事惊动到了廖老啊。真对不起廖老他老人家,让他老人家为我们茅山县操心了。” 廖小雅微微一笑道:“爷爷说,自然灾害是天灾,人力怎么可以抗拒呢。但是,我们人类有着非凡的创造力,失去的损失,我们要弥补,造成的后果,我们要总结经验。” 黄山一脸严肃道:“那是那是。在这次洪水中,我们茅山县经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考验。当然,工作中存在一些瑕疵,我们也在想办法弥补改进。比如这次洪山镇炸桥的事,我们县委县政府已经研究过,必须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这种不将国家财产放在眼里的人,必须让他懂得教训。” 廖小雅哦了一声,好奇地问:“听说,炸桥的人叫许一山?” 黄山神色凝重道:“廖秘书,你说得对。就是许一山。这位同志在县委没有指示的情况下,擅自将桥炸掉,性质很恶劣。” 廖小雅道:“我听说,当时如果不炸桥,洪水会冲进镇子里?” 黄山正色道:“这都是谣言。洪山镇的防洪大堤固若金汤,再大的洪水也不能动摇它的根基。廖秘书,当年我们修的这段防洪大堤,还得到过廖老的赞许啊。” 廖小雅似笑非笑地问:“黄书记,现在桥炸了,洪水也退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黄山心里想,你一个黄毛大丫头,怎么像个首长一样地说话呢?但想起她背后站着一个廖老,黄山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我们现在是双管之下,一方面组织人力物力修复被炸的桥,一方面开展深入学习,追究当事人责任的办法,起到一个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作用。” 廖小雅仿佛很随意地问道:“怎么追究?” 第132章 这人胆大 黄山压住心里的不满,解释道:“我们这次准备追究炸桥当事人的责任。如有必要,一直要追究道刑事责任上面去。” “这么说,就是要追究许一山?” 黄山点了点头道:“这位同志做事鲁莽啊,先是不经请示擅自炸掉桥,后又跑去燕京找有关部门伸手要钱,把茅山县的脸都丢到燕京去了。” 廖小雅淡淡说了一句:“黄书记,我想见见许一山。” 黄山吃了一惊,小声道:“廖秘书,你见他干什么?这种人,就没资格见你。” “不,是我见他。”廖小雅优雅起身,微笑道:“谢谢黄董事长的盛情接待。黄书记,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见这个叫许一山的人的。您知道,这是爷爷的意思。” 听说是廖老的意思,黄山不敢推脱怠慢了,他犹豫片刻道:“既然廖秘书要见他,我安排个时间吧。” “不,我想现在见他。” 黄山便朝儿子黄大岭使眼色,示意他去找人。 黄大岭笑嘻嘻道:“廖小姐想见他容易。这个人因为犯了纪律错误,正在接受纪委调查,随时都可以叫来。” 廖小雅咦了一声,狐疑道:“黄董事长不是个生意人吗?怎么对这些事了若指掌呢?” 一句话,将黄大岭弄得神情尴尬,下不来台。 黄山哼了一声,双眉紧皱,面色阴沉。 他吩咐秘书带廖小雅回宾馆休息,说过一会他让许一山过来她这里见她。 廖小雅没有反对,客气谢过他后,回去了宾馆等许一山过来。 廖小雅此次来茅山县,还真肩负着任务而来。 许一山跑去燕京找人要钱修桥,阴差阳错遇上了廖紫。他没想到廖紫是廖小雅的亲妹妹,在得知许一山的目的后,廖紫回家与姐姐闲聊起许一山,说有个镇里的小镇长,胆大包天敢跑来燕京要钱,这人不仅胆大而且勇气过人。 廖紫原本是将许一山这事当作笑话讲给姐姐廖小雅听的。毕竟,她还从没听说一个小镇长能在燕京要到钱的事。 廖紫说,从这件事可以反映出来,来要钱的这个人,思想非常单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廖小雅在听到许一山的名字时,不禁心跳了几下。 在她的记忆里,茅山县的车祸如同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一样。 她清晰记得,当时的许一山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爬上爬下地解救她和爷爷,如果不是许一山及时出手相救,她的一缕香魂此刻可能飘荡在茅山县那道深渊中了。 在许一山将她从车里抱出来的一刹那,她闻着他身上飘荡出来的汗味,那是纯粹的男人味道,让她在一瞬间居然有点心动神摇。 后来,许一山替她按摩伤腿,喂她吃药,她一点都没反抗。 她在听人叫他的时候,记下了“许一山”这三个字。 廖小雅将廖紫的话说给爷爷廖老听,廖老听说是茅山县救他的小年轻来了燕京,当即激动地叮嘱孙女,一定要请许一山去他哪里坐坐。 廖老得知许一山进京的目的之后,哭笑不得地对廖小雅说:“这个许一山,胆子很大嘛。” 从那时候开始,廖老就埋下了要助许一山一臂之力的念头。 廖老在位时,曾成立过一个水利系统的基金组织。 这个基金在近二十年的运作下,到现在已经是个庞大的资金拥有者了。 虽然廖老退下去了,但他在水利系统的影响还在。他需要动用基金,无人会反对。 廖小雅这次来茅山,就是代表着基金来茅山县考察,她要确定重建虹桥需要的资金量,才能回去制定相关的援助方案。 廖老的态度很明朗,援助茅山县修复虹桥,算是他最后为家乡做出一个小小的贡献。 当然,廖小雅没将这些事告诉给黄山父子。 罗舟接到领导电话,让他送许一山去见燕京来的客人时,刚好是罗舟暗示许一山燕京来人的话说过没超过一分钟。 罗舟看着满脸胡子拉茬的许一山道:“许一山,你现在跟我走,有人要见你。” 许一山以为他在开玩笑,他现在他是被调查对象,按规定不能出门半步。 罗舟虽然是办案人员,但他的权限还不足以可以让许一山来去自由。 他狐疑地问:“谁要见我?让他来这里啊。” 罗舟苦笑道:“许一山,你就拿架子了,走吧,先去把胡子剃了,得有个好形象见人。” 一出门,迎面看到黄大岭急匆匆过来,他看了一眼许一山,冷笑着道:“许一山,有人要见你。你知道该怎么说话吧?” 许一山眉头微微皱起来,反问他道:“黄老板,我要怎么说话?”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请闭嘴。” “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许一山茫然看着他,突然醒悟过来一样问他道:“黄老板,你是不是担心我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放心吧,我对你黄老板没兴趣。” 黄大岭讪讪说道:“你对我没兴趣,可是别人对你有兴趣。许一山,你如果还要继续在茅山县混,你就该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会带来的后果。” 黄大岭的话,无异于赤裸裸的威胁。 许一山当即来了气,昂着头道:“黄老板,你越怕的话,我越说。” 说完,哈哈大笑,下去了楼。 罗舟陪着他在街上转了一圈,没找着一家刮胡子的美发店,不禁埋怨道:“今天是碰了鬼了,平常这些美容美发店到处都是,今天怎么都关了门了。” 许一山摸着硬茬茬的胡子笑道:“又不是去相亲,胡子刮不刮问题都不大。先去见人吧。” 罗舟将他端详一番,不禁咧嘴一笑道:“许一山,你找面镜子看看自己,你现在就像个野人样啊。” 无论是许一山,还是罗舟,都只知道是燕京来人要见他。具体是谁要见他,两个人都不清楚。 许一山在心里想,莫不是胡进来了茅山县了? 又或者是严华来了茅山? 一想起是严华来了,许一山便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如果严华来了,茅山的古法茶油就有可能走出国门了。如果茶油出国,茅山县将迎来源源不断的外汇收入啊。茅山县的百姓,也将迎来希望的曙光。 他越想越兴奋,催着罗舟快走。 罗舟叹口气道:“许一山,你的胡子不刮,怎么好去见客人?这是礼貌。你现在跟我回趟家,我家有刮胡刀,我替你刮。” 许一山推脱道:“这有什么?见人才是最重要的。” 罗舟怎么也不愿意,非要带他先去刮了胡子才能去见客人。 第133章 新媳妇 这边许一山忙着找地方刮胡子,那边陈晓琪在许家村已经掀起了一股看新娘子的热潮。 在陈晓琪的坚持下,许赤脚只好将陈晓琪带回了许家村。 听说许赤脚大儿子许一山的老婆来了,许家村的男女老少们,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许赤脚家看热闹。 陈晓琪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看自己的,干脆搬了张椅子坐下电灯下,面带微笑与村民打着招呼。 每个村都有几个热情好事的老娘们。许家村也不例外,几个老女人围着陈晓琪看了半天,由衷赞叹道:“哎呀,许家小子娶的老婆,果真像天仙一样的好看啊。” 她们对陈晓琪评头品足,轻声嘀咕,“看,胸大,好奶孩子。屁股大,好生养。腰肢细,男人喜欢。” “你看人家那眉,就像画出来的一样,弯弯的,像柳叶啊。你看人家眼睛,就像蓄着两塘水一样,好看,真好看。” 陈晓琪脸上微微荡漾起来一层红晕,不觉有些发烫。 她身为妇联副主任,平常就与这些婆婆妈妈打交道。但城里的婆婆妈妈,多少还能说话保留。而在这片广袤的乡土田野里,这些婆婆妈妈的话就像路边疯长的野草一样,无拘无束。 “许家小子享福啊。”老女人们羡慕道:“谁家有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谁家脸上没光啊。” 许赤脚忙着吩咐老婆子去抓一只鸡来,自己爬到阁楼上,取下来一块熏得黢黑的腊肉。回头又让女儿许秀去扯把大蒜芹菜回来,他要给陈晓琪做一道地道的茶油炒鸡。 如果说,许赤脚过去对陈晓琪还存在着偏见,那么现在他已经将这些偏见扔到脑背后去了。村民们的赞叹,让他感觉到无限的荣耀,儿子许一山娶到这么美丽的姑娘,是他许赤脚的光荣。 许秀扯了芹菜回来后,低声问陈晓琪,“我是叫你姐姐,还是叫你嫂子?” 许秀已经十八岁,出落得水灵灵的,惹人喜爱。 这女孩乖巧,人又聪慧。本来读书读得好好的,许赤脚硬将她从学校叫了回来,逼着她跟他学医。 许一山为此还还与爹吵了一架,但许赤脚坚定认为,家传的医术不能丢。你许一山不继承祖业,还敢阻扰妹妹不接他的班,这还了得? 许赤脚认为,儿子许一山本来是个最好的衣钵传人,无奈这小子对他的医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还讥讽他装神弄鬼,弄一些草药和在一堆,捏出几个药丸子哄人。 小儿子许小山年龄还小,等他来继承祖业,怕是等不及。于是干脆要求女儿许秀回家学医。 陈晓琪看着许秀,爱怜地在她头上摸了一把道:“你喜欢怎么叫都行啊。” 许秀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叫你姐姐吧,我喜欢你是我姐姐。” 陈晓琪嗯了一声,问她道:“秀,你怎么不读书了?” 许秀看了一眼爹,眼圈一红,低声道:“我要跟爹学医。” 陈晓琪便问她:“你想读书吗?” 许秀点了点头,又怕爹看到,赶紧摇头道:“我现在想读也读不出来了。” 陈晓琪感觉许秀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她又确实喜欢许秀的乖巧伶俐,便起身道:“秀,带我去你屋里看看呀。” 许秀高兴答应,轻声嘀咕道:“姐姐,你其实早该进屋去了。你没见着村里这些人,看稀奇一样来看你,真烦。” 陈晓琪抿嘴一笑,没作声。 她又何曾不知道这些村民的想法,这些村民,谁不想亲眼见证一下城里姑娘的样子,看看许家小子老婆究竟长得怎么样呢。 陈晓琪坚持要跟许赤脚回家,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 许一山被纪委带走调查,这点小事在许家村早就成了新闻。 许家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这让他人羡慕。许赤脚身为农民,却一辈子没下过田耕种,这让他们嫉妒。许家小子娶了全县最漂亮的美女做老婆,这让他们恨。 凭什么好处都让许赤脚家占尽了? 直到风闻许一山出事了,村民的心理才有所平衡。 只要许一山出了事,什么大学生啊,漂亮老婆啊,都将成过眼云烟。 陈晓琪要来许家村的目的,就是在暗示即便许一山出了事,她依旧是许一山的老婆。 坐在许秀的闺房里,陈晓琪打量了一下,不由赞叹道:“秀,你屋里真干净啊。” 许秀红了脸道:“姐姐,我们乡下人,哪里会有你们城里人干净啊。我哥就是个邋遢鬼,你不生他的气吧?” 陈晓琪闻言,陷入了沉思。 自己与许一山登记结婚了,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他们到现在还没牵过手,更别提其他了。 扪心自问,她当初叫许一山去登记结婚,一来是想告诉魏浩,她不是他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二来,她对许一山确实存在过好感。 她原本以为许一山会拒绝,至少会说上几句保面子的话,谁料许一山在她提出去登记结婚后,惊喜之余,二话没说屁颠屁颠就跟着她去将结婚证办了。 在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她心里非常感到太对不起这个男人。 因为,那时候她完全没想过会与许一山过上一辈子,也没想过会与许一山过上一天的夫妻生活。 后来,魏浩的做法越来越让她感到卑鄙,他居然利用手中的权力,处处给许一山难堪。 让陈晓琪最动心的一次,就是在洪山镇抗洪时,许一山请她组织妇联人马给洪山镇百姓送吃送喝的,她看着站在虹桥上,被飘摇的风雨围绕的许一山,那一刻她感到他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令人心动。 那是男人勇气的体现,是一个具有担当男人的气魄流露。 她动了心。 陈晓琪看着许秀问:“秀,你愿意跟我去读书吗?” 许秀迟疑一下,小声说道:“爹不会同意的。” “他不同意,我们就偷跑啊。”陈晓琪笑眯眯道:“有姐姐,你不用怕爹。” 许秀眼光发亮,惊喜问道:“真的吗?” 陈晓琪沉思一会道:“你若愿意,我们现在就跑。你去城里,我来安排。我保证,爹拿你没办法。” 许秀似乎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念头,她附着陈晓琪的耳朵轻声说道:“姐姐,我哥都怕爹,你不怕?” 陈晓琪微笑道:“我不怕,因为我是儿媳妇啊。” 许秀便咬着牙道:“好啊,姐姐,我们现在就跑。” 第134章 我来帮你 茅山宾馆里,廖小雅安静地等着许一山过来。 刮了胡子的许一山,倍感清爽。 罗舟将他送到楼底下,怎么也不愿意上去了。 许一山问他:“罗领导,是不是我见过人之后,我们还得回去?” 罗舟讪讪道:“应该不用了吧,许一山,你先去,有情况我再通知你。” 许一山记着门牌号码,一路找过去,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住脚步。 他没直接摁门铃,而是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一下心情。 门一开,站在门边的廖小雅惊喜地看着他,喊了一声,“许一山,你来了啊。” 她将许一山迎进门,打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被调查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组织上的事,说不清。” 廖小雅就笑,问道:“许一山,你身上没问题吧?他们怎么不调查别人,单单找你调查啊?” 许一山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他直愣愣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问题?” 廖小雅笑得更欢,道:“苍蝇都不叮无缝的蛋,许一山,你肯定有问题。” 许一山气得眉头一皱,站起身后转身就走,嘴里说道:“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有问题,组织上会查清楚,不用你来质问。” 廖小雅哼了一声,撅着嘴道:“看不出你还很有脾气,很有个性啊。许一山,你们书记都不敢在我面前发脾气,你发脾气给谁看啊?我不就问你几句了吗?” 许一山瓮声瓮气道:“书记是书记,我是我,谁怀疑我,谁就是我的敌人。我不想与敌人说话。” 廖小雅生气了,道:“你说我是你敌人?” 许一山梗着脖子道:“我没说。” “你就说了。”廖小雅突然推了他一把,埋怨道:“许一山,我千里迢迢从燕京跑过来,你以为我来干嘛?” 许一山道:“你来干嘛?” “帮你。” “我不要人帮。” 陈晓琪又哼了一声道:“嘴硬吧你,都被人调查了,还嘴硬。许一山,你相信吗?如果我廖小雅不管你,你一定会被人送进牢房里去。” 许一山冷笑道:“我没犯罪,谁会送我坐牢?想吓我啊?” 廖小雅摇了摇头道:“许一山,看来你还真是单纯。你们县里出了这么多事,总要个人来背锅吧?” 这句话还真有效果,一下打懵了许一山。 虽然说自然灾害是不可抗拒的,但灾害过后,还是要走追责的路。茅山县在百年不遇的洪水中遭受的损失,至今没个准确的数据出来。 但是,有几件事摆在人们眼前。 洪山镇虹桥被炸,造成至今两岸无法通行车辆,给来往群众和经济造成了非常的影响。 无修水库溃坝,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坝一瞬间荡然无存,从蓄水开始就没清过底的无修水库,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干涸的沼泽地。 而且,这次洪灾最严重的是,沿洪河两岸,有群众伤亡。 这一切看似与许一山无关,毕竟他只是洪山镇的一个副镇长,但如果将这些事全部归纳总结起来,他许一山责无旁贷。因为,他是抗洪总指挥。 许一山没料着,廖小雅居然对茅山县的事了若指掌。 经她一分析,他还真感觉是那么回事。出了事了,总得有个人站出来背锅做替罪羊。 当然,许一山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如果不是他跑去燕京要钱,胡进一个电话过来,将这片幕布揭开的话,或许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廖小雅也埋怨胡进道:“这都是胡进闯的祸。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一山拦住她道:“这不能怨他。他是为我好。” 廖小雅苦笑道:“他真为你好,就该想办法给你拨一笔款子来。如果你顺利将虹桥恢复重建了,别人还能抓住你的辫子吗?许一山,你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桥上。” 许一山过去从没这样想过,他到现在都还坚定地认为,自己炸桥的决定是正确的。当时如果不将虹桥炸了,虹桥就会变成一道临时的拦水坝。 洪水不能顺流而下,水位很快就会漫上防洪大堤。这样洪水势必冲进洪山镇内。最怕的就是防洪堤决堤,一旦决堤,巨大的洪流会将一座洪山镇荡成平地。 许一山解释道:“其实我去找胡进,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虽然他手里有权有钱,但也不能乱来吧?” “你说的没错。”廖小雅道:“胡进掌管这权力,自己却不能做主。但这家伙就不应该打那几个电话。他就没想到,地方领导会怎么想。这不,怨气都往你身上来了吧。” 廖小雅告诉许一山,她这次来,就是肩负着廖老的嘱托,水利基金已经决定,援助洪山镇恢复虹桥。 而且,廖小雅是基金这边的负责人,她来茅山县就是来收集第一手数据,恢复虹桥到底需要多少资金。 许一山一听,随口就报出一个数据,“四千万。” 廖小雅道:“理由?” 许一山便从材料、人工、工程难度和工程质量方面作了一个分析,得出最后的结论道:“四千万,完全可以满足重建计划。” 许一山的计划里,虹桥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宽桥面,从原来是两车道要发展成为四车道。而且桥的结构也从原来的桥墩假设改为缆绳牵挂。这样做的目的是,保证有足够的空间来满足大洪水顺畅下泄。 廖小雅听完,惊异地说道:“许一山,你这不是重建,而是新建了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要建,肯定要建新大桥。过去的老桥,已经不适应需要了。” 廖小雅犹豫起来,小声说道:“我们援建,可只是重建。你现在要新建,可能要上面批准才行。” 许一山道:“没事。你们想援建,又拿不出这么多钱,我理解。以后,想当救世主,一定要先算准自己的实力。” 许一山的话,又惹气了廖小雅。 她跺了一脚道:“许一山,你这人真没意思。你得寸进尺啊你,我跟你说,如果不是爷爷坚持,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呢。你这人啊,就该被调查。” 突然见到燕京来人是廖小雅之后,许一山心里是又惊又喜。 廖小雅能来,背后站着的就是廖老。有廖老这块牌子撑着,许一山根本就不需考虑建桥的资金。 就如廖老说的,他最后为家乡发一次光,发一份热,作为晚辈的许一山,只能尽量满足老人的夙愿。 但许一山没想到,基金援助计划居然也会遭到狙击。 第135章 送上门的钱,不要 廖小雅将援助计划完全透露给黄山后,黄山当即召集县委县政府,紧急召开会议。 会上,领导们听说水利基金愿意无偿给洪山镇重建虹桥,个个高兴不已。黄山也是满面春风,在会上隆重介绍了廖小雅,提醒在座的领导干部,今后,廖小雅同志就是茅山县最贵重的客人。 段焱华从一开始就紧锁浓眉,等到黄山问他意见时,他沉吟一会,缓缓说道:“我不同意援建。” 段焱华解释说,虹桥重建是洪山镇的大事。已经经过镇党委慎重讨论,并论证出来最佳方案。 自己的大事,将责任与压力交给别人,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洪山镇作为一颗经济明星,在重建虹桥的问题上如果表现出小气与迟疑,会被百姓看不起。 “这关系着洪山镇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与威望,再难,我认为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将虹桥重建成功。” 段焱华的意思非常明确,他拒绝接受援建。 廖小雅不解地看着他,小声问了一句:“你们准备的资金够吗?” 段焱华笑笑道:“小廖,麻烦你回去转告廖老,我们真心感谢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镇党委已经达成了高度认识,并且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资金不是问题,而且,新建的虹桥,不但会成为洪山镇的一道新景观,而且还将成为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段焱华没说建桥资金从何而来。但大家都明白,以洪山镇的经济体量,拿出几千万修建一座虹桥,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 但又一个疑问充斥在别人心里,既然镇里有钱,为何还让许一山去燕京要钱? 虽然燕京之行是许一山自己争取的结果,但若是段焱华在将建桥筹备总指挥的帽子戴在许一山头上的同时,给足他弹药,许一山又何须走到这一步? 大家心里有疑惑,却没一个人主动提出质疑。 县长谢飞连忙打着圆场说道:“老段,廖老的一番好意,我们是不应该推辞的。现在全县正处在经济建设的高潮,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你们洪山镇财大气粗,不如给县财政一点支援?” 谢飞的态度很有代表性,既然上面有钱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哪有双手往外推的道理? 你洪山镇有钱,也是国家的钱。茅山县自从摘了贫困县的帽子后,财政经常出现捉肘见襟的窘境。作为一县之长,财政没钱,这个家特别难当。 谢飞的意思是,上面援助的资金要接受,洪山镇的钱,可以补充县财政需要。 在座的领导心里都清楚,洪山镇说的有钱,钱从哪来? 现在实行的是三级财政政策,地方上的收入,都必须严格走上解的路。也就是说,地方政府不能私自截留任何财政方面的收入。 当然,地方政府要钱,可以根据地方一般性预算拨款。比如工资、福利,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经济开支。 这里的意思就是,洪山镇本身不可能有钱,即便有点小金库,也不可能一下拿出几千万的巨量资金出来。 段焱华在说谎? 可是看他严肃认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吹牛说谎。毕竟段焱华深知,洪山镇缺少一座连通两岸的大桥,就像一个缺了一双胳膊的大汉。 段焱华的强烈反对,让黄山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本来洪山镇毁了一座桥,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如果不是许一山唱出了找燕京要钱修桥的戏,或许衡岳市都不会关注虹桥的毁坏,更别说省里领导了。 现在好了,几乎全省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更严重的茅山县连重建一座桥的能力都没有,这样传出去,等于是抽了黄山几个狠狠的耳光啊。 在黄山的眼里,许一山就是一根搅屎棍。他现在搅得茅山县寝食不安,连廖老都惊动了,派了廖小雅过来支持他。 如果说,段焱华拒绝援助,却能将虹桥恢复重建,这将是一个非常好的依据,以此他能证明,自己领导的茅山县不是社会上传说的一点能力都没有。 许一山丢了他的脸,段焱华能将脸面拾回来,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好事。 虽然援助的吸引力很大,但比起脸面来,后者更重要啊。 最能体现领导干部能力的就是政绩,政绩摆在面前,胜过任何美丽的语言。 何况,自己退休在即,如果此时给人留下一个能力不行的印象,他会遗憾终生。 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在段焱华的坚决婉拒下,黄山再没表态接受援建要求。 散会后,他将段焱华请去办公室,他必须要弄清楚段焱华的底气从何而来。 看着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段焱华,黄山沉吟片刻开口道:“焱华,你现在可以说了,你的底气在哪?” 段焱华笑笑道:“书记,我敢这么说,肯定有我的把握。您想想啊,如果我们接受了援建,那就是在说,我们茅山县财政就是一个空架子吗?您和么多年的心血,连一座桥的重建都搞不定,别人会用什么眼光看您?” 黄山说道:“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尽快恢复虹桥通车倒是势在必行。只要老百姓方便,经济能得到更好改善,我个人受点委屈算什么?” “是啊,您的胸襟宽厚,可是流言蜚语更厉害啊。我可听说,有人在上面煽阴风点鬼火,说书记您能力有限啊。” 黄山一听,涵养再好的他也不免激动起来。 他提高了声音问道:“谁在背后嚼老子的舌根子?” 段焱华看看四周,书记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连苍蝇都没见着一只。 “也许,人家是在做铺垫。”段焱华神秘地说道:“我有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全市这次到龄要退居二线的领导干部有三人。您就在这三人当中。你们的去向,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去市人大,一是去市政协。人大只有一个名额,剩下的两人都只能去政协了。” 黄山心里一动,他要退下来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不容改变。关键是退下来之后,是去人大,还是去政协,就至关重要了。 人大与政协相比,表面上不分伯仲,其实谁心里没一本账?能去人大才是最佳选择啊。 黄山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我去哪合适?” 段焱华笑了笑道:“您当然是去人大最合适。但是......” 段焱华的欲言又止,让黄山的心悬了起来。 第136章 一物降一物 两天后,茅山县正式作出决定,谢绝援助,自食其力。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与老董坐在小酒馆里喝酒。 他将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赤红了眼自言自语道:“他们想干嘛?” 老董劝慰他道:“老许,你生个毛气。换作是我,我也会拒绝援助。” 许一山惊疑地问:“为什么?” 老董慢条斯理说道:“你想想啊,如果接受了援建,这功劳算谁的?你,还是姓段的?” “算谁的都无所谓啊。”许一山急道:“问题是尽快将桥重建起来,这才是重点。” 老董摇了摇头,叹道:“老许,你还是太幼稚了啊。现在的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会首先考虑利益得失。你想啊,接受援建了,谁都知道这是你的功劳。因为你去了燕京啊。别人就是想抢都没法抢。如果功劳算在你头上,那么姓段的面子往哪搁?你要知道,当年,某人就是凭着这一座桥,傲视全县的啊。” 许一山接受调查期间,老董几次想去探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先不说未必能见到人,他若是去了,人家将眼光盯到他身上来,哪岂不是找只虱子放在自己头上抓? 即便他没去,纪委还是找到他头上来了。 纪委找他了解许一山与颜八的关系,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老董实话实说,许一山与颜八认识是他介绍的。大家都是朋友,没有任何的经济来往和利益输送,仅此而已。 一提起颜八,许一山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在想,自己托付陈燕转交给颜八的银行卡,不知她是否做到了。 如果纪委调查到了这个细节,而且卡还在陈燕手上,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董笑眯眯问许一山道:“你知道段某人的办法是什么吗?”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段焱华有什么手段能将虹桥重建起来。 从他被纪委带走调查的当天,他头上戴着的建桥总指挥的帽子就应声落地了。 段焱华说,许一山同志因为工作原因,需要配合纪委部门调查,暂时不能主持建桥工作。但建桥工作一刻都不能缓,因此,他主动挑起建桥总指挥这副重担。 换句话说,许一山的建桥总指挥位子被撸了。关键是他对整个建桥工作还没做出任何具体工作。 许一山得知后,喟叹道:“这样也好,无官一身轻。” 在见过廖小雅后,纪委罗舟再没来找他。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恢复了自由的许一山又回到原来的境地,他虽然还是洪山镇副镇长,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安排具体工作的副镇长。 闲着无聊,许一山便找来老董,躲在小酒馆里喝酒。 “老许,你不如回局里来。以你现在的级别,回到局里至少是个副局长。”老董笑眯眯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就不适合在官场里混。因为你这个人太单纯了,人单纯,思想也单纯。就凭着你的这个单纯思想,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老董分析道,按理说,许一山去洪山镇是不会与人有任何矛盾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小科员,与官场隔着十万八千里。 洪山镇作为全县唯一的经济大镇,镇委书记段焱华名列县委常委一职,怎么也不可能与他这个初出茅庐的人发生利益冲突。 但是,从许一山履职洪山镇开始,段焱华就当他不存在一样的,这等轻视,换了谁心里能舒服。 老董总结出来一个原因,一切都出在龅牙男黄大岭的身上。 老董与黄大岭都是老相识,大家都在茅山县长大,老董比黄大岭大几岁,与黄山大公子,黄大岭的哥哥属于一代人。 黄山还不是书记的时候,他说的话已经比书记好使了。 正因为如此,黄大岭在茅山县就是一个小太爷般的存在。 黄大岭谁都不怕,唯独怕许一山的老婆陈晓琪。 提起陈晓琪,老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家的这个陈晓琪,可能是茅山县里唯一能压得住黄大岭的人。” 许一山想起当初黄大岭要跑去洪山镇找他麻烦,被陈晓琪得知了消息,她开着车一路狂追,拦住黄大岭的车,当着黄大岭很多手下,甩了他一耳光,吓得黄大岭再没敢提起找他麻烦的事,不禁会心一笑。 “这世上的人和事,真的很奇妙。陈晓琪降住黄大岭,就是一物降一物。”老董大笑道:“老许,你娶了最美县花,也娶回了一个厉害女人。你若是降不住她,她反过来就会降住你。而且你这老婆与别人不一样,要是她降住了你,你这辈子过得都会很难。” 许一山不以为然笑道:“一个女人,能怎么调皮?大不了拳头伺候。” 老董惊奇地看着他,“咦,你敢打老婆?” 许一山道:“女人这种动物,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类的,她陈晓琪乖乖听话,一切好说,如是她想像嫂子你家夫人一样,我老许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一句话说得老董羞愧不已。 老董在茅山县算得上是官二代,但在做护士的老婆面前,他永远都像小脚婆婆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老董惧内,在水利局是公开的秘密。 听完老董分析,许一山狐疑地问道:“我与黄大岭没过节啊,他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老董想了想说道:“问题可能还不止在黄大岭身上。有时候我在想,你现在身上的麻纱太多了,一时也理不清。究竟你得罪了谁,可能只有鬼晓得。” 在茅山县里,老董是唯一与许一山走得最近的人。 许一山上了七年班,局里还有不少人不认识。按老董的说法,许一山纯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水利局就那么指甲盖大,他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想认识他。如果不是每年局里发福利有他许一山的名字,估计水利局认识他的人也不会超过一半。 现在茅山县已经明确了态度,廖小雅留在茅山的意义已经不大。 廖小雅已经给许一山来过电话,告诉他最迟在明天离开茅山回燕京去。 廖小雅匆匆而来,又要匆匆回去,许一山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想起廖老的嘱托,寄一些他爹独门绝技研制的药丸,赶紧摸出电话打给爹许赤脚。 第137章 没见过美女吗 许赤脚一接到儿子电话,劈面问他,“一山,你娶了个什么老婆?这下好了,将你妹都拐跑了。” 许一山闻言大吃一惊,来不及细问,道:“爹,秀去哪了?” 许赤脚便叹气着将陈晓琪送他回许家村,趁着他和老伴忙着给陈晓琪弄吃喝的时候,陈晓琪带着许秀悄悄从家里跑了。 许秀留下一张纸条,告诉他,她跟着姐姐陈晓琪去城里上学去了。 许一山又惊又喜,陈晓琪跑去他家,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他。上次她来见过他之后,之后再没见她露过一次面。 她什么时候去了许家村,还将妹妹许秀带来城里了? 许赤脚发了一顿脾气后,突然醒悟过来一样问他:“一山,你没事了?” 许一山笑道:“爹,我本来就没事。” 许赤脚常常舒了一口气,道:“你小子,吓死你爹了。你要出了事,我这张老脸真没地方放了。没事就好。依我看,你拿个什么副镇长也不要干了,你妹妹跑了,你回来跟我学医吧。” 许一山讪讪道:“爹,你明知我对这些草药不感兴趣。学医这事,还是你自己去弄吧。” 许赤脚道:“你不愿意跟我学,你就将许秀给我弄回来。” 许一山道:“你自己去与陈晓琪说啊,让她送许秀回家。” 许赤脚半天不吱声,过了好一会才叹口气道:“你家的这个女人,老子还真不敢与她说。一山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弄不回来秀,你以后也不要回家了。” 老董听许一山与爹在电话里吵,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许,听说你爹是个草药神医,哪天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他老人家。” 许一山笑了笑,他对爹的草药兴趣虽然不大,但很有信心。要不,他常年在野外勘查,什么毒物没遇见过,没有爹的药丸,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多吃多少苦。 挂了电话,他辞别老董,准备去找陈晓琪。 陈晓琪一接到他电话,便问他道:“没事啦?” “暂时没事了。”许一山问道:“秀在哪?” 陈晓琪笑了起来,埋怨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你就忍心让妹妹跟着你爹当一个草药郎中?人家是姑娘啊,亏你许家人想得出,做得到。” 两人约了见面的地方,许一山一刻也没耽搁,叫了一辆摩的就往陈晓琪说的地方赶。 到了地头,才蓦然发现,这里居然是曾臻送自己房子的小区门口。 曾臻当时拿钥匙给他时,只说了小区地理位置和门牌号。许一山本来想找机会带陈晓琪过来看看,却阴差阳错一直没实现心愿。 直到陈晓琪提出离婚,他将钥匙退还给曾臻,自己一次也没来过。 陈晓琪让他上楼,许一山心里牵挂着妹妹,片刻也没犹豫,直接找到了房子。 一开门,门口站着笑吟吟的陈晓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抿嘴一笑道:“许大镇长光临,有失远迎。” 许一山探头往屋里看,没见着妹妹许秀,便疑惑地问:“秀呢?” 陈晓琪轻轻说道:“上学去了?” “上学?上什么学啊?”许一山知道,妹妹初中毕业后,就被爹许赤脚带回了家。许赤脚说,祖传的中医手艺不能败在他手上,儿子不学,还有女儿。只要许家的中药幌子上还写着一个“许”字,就不算他败完祖宗基业。 “我联系了一家职业学校,让秀去学服装设计了。”陈晓琪哼道:“许一山,我现在算是彻底看清你们家人的嘴脸了,女儿就不是人啊?为什么非要逼着秀继承你爹的手艺啊。” 许一山纠正她道:“不是手艺,是中医。” “我不管你是中医还是什么,反正都属于手艺。秀一个女孩子,你就愿意让她与草药打一辈子交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为他人设想的念头都没有。你这人,自私。” 许一山无端挨了陈晓琪一顿埋怨,有苦说不出来。 作为儿女,他对爹许赤脚的脾气太了解了。就如许赤脚教育他们兄妹一样的,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不事权贵,不轻穷人。 事实上许赤脚在这方面确实给儿女树立了一个好榜样。比如他给人看病抓药,从来就没个价格可言。 谁家缺钱,提几个鸡蛋,甚至送来半袋米,他照样给人看病给药,遇到连鸡蛋都拿不出的人家,许赤脚非但不要钱,往往还会倒贴人家一些吃喝的东西回去。 但许赤脚坚持一个原则,无论是谁,如果一时没钱没关系,帐一定要挂着。 有一次许一山问过爹,你那么多帐在外面,怎么从没见你去收过一次? 许赤脚语重心长告诉儿子,人家欠的不是钱,而是尊严。他记账,就是给人尊严。 许赤脚甚至拿他爹教育儿子,他爹生前也是这么做的。到死的时候,一把火把账本全烧了。 许一山低声说道:“我爹来电话了,要我把秀送回去。” “不可能。”陈晓琪沉着脸道:“你知道秀最喜欢什么吗?她最喜欢的就是服装设计啊。我这几天带她跑乐不少培训学校,人家老师说,秀对设计很敏感,有天赋。你愿意让妹妹的天赋被埋没啊。” 许一山苦笑道:“问题是我爹那一关,怎么过?” 陈晓琪想了想说道:“你让他老人家来找我。” 许一山想说,爹就是因为怕她而没敢来。若是遇到别人带走许秀,他就是上天入地,也会将许秀带走。 许一山悲哀地想,爹许赤脚这一辈子没怕过人,到老了反而被一个陈晓琪吓得不敢上门。这人世间的奇妙,真的没法解释得清楚。 他打量着房子,发现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新房。 屋里已经装修好了,从装修的格调和材料来看,算得上是奢华了。 他暗想,曾臻当时送他房子,就是希望他能与陈晓琪生活在这座充满温馨气息的屋里。无奈陈晓琪提出离婚,既然她都不属于自己了,他怎么还能霸占着人家的房子呢? 当然,许一山从来就没将这件事告诉给陈晓琪知道。毕竟,一个男人接受丈母娘的馈赠,脸面上无光。 “这房子漂亮。”许一山赞叹道:“这么好的房子,你愿意给秀住?” 陈晓琪深深看他一眼道:“怎么啦?秀不能住吗?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秀的房子,等她学业有成再说。” 看着俏生生的陈晓琪,许一山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陈晓琪显然感觉到了异样,她慌乱地训斥许一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许一山将心一横,伸手便将她揽了过来,紧紧贴在胸口上,对着她的耳垂吹着气道:“你还要离婚吗?” 第138章 令人痛恨的建桥方案 陈晓琪瞬间羞红了脸,她轻咬着唇,白了许一山一眼,低声道:“离,怎么不离。” 许一山道:“我不想离。” 陈晓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道:“你不想离就不能离吗?许一山,我相离就要离,你拦不住我。” 许一山小声答道:“也是,谁能把你陈晓琪怎么样啊。” 陈晓琪挣脱他的搂抱,与许一山保持着一段距离,试探着道:“许一山,你不离,不怕别人背后说你闲话?” 许一山脖子一梗道:“谁敢?再说,我有什么闲话让他们说的?” “你没有,我有啊。”陈晓琪似笑非笑,“许一山,我不相信你没有听到关于我的闲话。” 许一山急道:“没有。谁敢在我面前说你的闲话,老子揪下他的头来。你陈晓琪是我许一山的老婆,我就得保护你。” 陈晓琪便不说话了,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她看一眼有些冷清的房子,道:“秀快回来了。你要留在这里吃饭吗?” 许一山摇摇头,“我今晚还得回洪山镇去。我听老孙说,镇里公布了建桥方案,群众反对方案,要闹事。” “你现在又不是总指挥了,别人怎么搞,管你什么事?许一山,你记住,闲事少管。” 许一山点点头道:“我没想管。我就去看看。” 妹妹许秀跟着陈晓琪跑来县城,陈晓琪安排得如此之好,超出了许一山的想象。 他在心里快乐地想,陈晓琪如果没将许秀当亲妹妹看,怎么会这样待她?越想越美,不觉笑出了声来。 回洪山镇的路上,他不忘给爹许赤脚打了电话,让爹抽空送一些药丸过来,他有用。 许赤脚接到电话后,骂了他一顿。说他许一山平时看不起他的药丸,他凭什么给他? 许一山求饶道:“爹,我说实话,我不想要你的药丸。是别人喜欢。你哪些东西哄我哄不到,哄别人,倒很有效。” 许赤脚哭笑不得,但还是答应了儿子的请求,说过两天送药过来。 正要挂电话,许赤脚突然问他道:“一山,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你见过无修老和尚了吗?” “无修大师?”许一山心里一痛,想起自己亲手将无修老和尚坐缸在无修庙后的石壁下,不觉悲从中来,湿了眼眶道:“爹,无修大师已经羽化登仙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赤脚沉吟一会道:“人死了我知道。这个老和尚,活了一百多岁,死了挺可惜的。一山啊,我与无修老和尚有过约定,他死了,会把他的一本书传给我。这老和尚不守信用啊,人死翘翘了,书却没见着。”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无修老和尚将书交给了自己。自己却因为俗事太多,一直没顾得上看书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 按无修老和尚的交代,这本书里汇集了他这一辈子的养生心得。大到玄乎的气功调息,小到长生不老之术,玄黄一道,尽在书里。 许一山与无修老和尚接触过几次,深知老和尚是世外高人。 且不说别的,从来没人见过老和尚吃饭,无修庙里也没有任何做饭的痕迹。老和尚是靠什么活下来的,这是一个谜。 活人不食人间烟火,本身就是个奇迹。 许赤脚感叹道:“这个死和尚,说好了给我两味药的。你爹要是有老和尚这两味药,就能做出长生不老的药来了。” 许一山笑道:“爹,你就做梦吧。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要是有,这世界还不乱了套了。” 许赤脚叱道:“你懂个屁。”挂了电话。 许一山刚回到镇上,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街上到处聚集着一堆堆的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事。 从车站到镇政府,中间有一段大约五百米的距离。许一山才走几步,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便看到笑眯眯的小邝。 小邝将他拉到一边,先是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许哥,看来你在里面没吃过苦啊。” 小邝说,当初他听到许一山被纪委带走去调查,气愤得想去劫狱。 许一山笑道:“劫你的头,我又没坐牢,劫什么狱?” 小邝笑嘻嘻道:“我可听说,纪委比公安厉害多了。有人说,宁愿多坐三年牢,不愿去纪委黑屋里过一天。” “他们这些人,都是闲着无事干的人。好人他们抓去,坏人让他逍遥。”小邝气愤地骂道:“越是想做事,做好事的人,他们越看不惯。越是胡来乱来的,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邝告诉许一山,洪山镇在一天前正式出台了虹桥重建方案。 方案分为两种,目前正处在征求意见阶段。 许一山还没问是哪两种,小邝已经破口大骂起来,“洪山镇这是想逼人造反呢。” 许一山拦住他道:“小邝,你先别激动,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啊,不是在征求意见阶段吗?这说明镇里还是充分尊重民主思想的啊。” “屁!”小邝哼了一声道:“两种方案,没一种是人想出来的。” 原来,洪山镇公布的重建方案中,第一个方案是吸收民间资金,将虹桥重建交给社会资金。同时,允许投资者在桥建好后收取过桥通行费,时间为二十年。 许一山狐疑地问:“意思就是谁投资,谁受益?” 小邝道:“话这么个话,意思也是这么个意思。问题是,以后我们过桥,都得交过桥费,而且一交就是二十年,想想都可怕。许哥,你想想啊,以后我们每天往返洪河两趟,就得给人交二十块钱,如果十趟,二十趟呢?我看,我这点工资,还不够交过桥费的啊。” 小邝也住在河对岸的黄金小区里,每天都要过河来上班。 除了虹桥,再无其他路可以过河。 许一山试探着问:‘第二个方案呢?’ “集资啊。”小邝气愤不已地说道:“镇里对集资建桥有规定,如果不采取吸引社会资金的办法,就需要全镇人们集资建桥。这样的好处是,桥建好后,不收费。” 许一山笑道:“这方案行啊。” “屁!”小邝又骂了一句,问许一山道:“许哥,你知道怎么集资的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我跟你说,镇里规定,但凡是国家干部职工的,保底五千。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人,集资款都要交五千。如果算上我们一家人,单我一家,这次就得拿出来两万的集资款。像你这样级别的干部,集资款以一万起步。” “如果不交呢?” 小邝吃惊地瞪大了眼,“不交?许哥,你没搞错吧?段书记会答应你不集资?” 第139章 关心 许一山在办公室的屁股还没坐稳,白玉跟着他进来了。 从燕京回来后,许一山还没与白玉单独呆过。上次他刚回来,就被纪委带走了。在纪委十多天里,白玉托人给他捎去过一次水果,再没接触过。 一看到白玉,许一山便笑了,赶紧问她道:“阿丽怎么样了?” 白玉带着阿丽跟他一道进京,阿丽却闯了祸,让白玉后悔不迭。 白玉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道:“这女人目前表现得很老实,在家呢。不过,她老公好像也变得老实了,这段时间没听说过他们吵架了。” 许一山道:“这样就好。夫妻关系和睦,家庭和睦很重要。希望阿丽有此一次教训,从此收心,好好相夫教子。” 白玉奇怪的看着他,微笑道:“你说这样的话,就好像阅历很深的老人家一样。许镇长,你可还没正式结婚哦。” 许一山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玉嗯了一声,担忧道:“说实在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阿丽那天突然出幺蛾子。这女人现在不吵不闹,我反而心里没底了。你说,若是王猛知道阿丽与张志远......”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别瞎想。再说,她与张志远怎么啦?没那回事的,我们不要多想。” 白玉尴尬一笑,双手和十道:“但愿不会出现。” 许一山上次被纪委带走后,纪委也来找过她调查过了。 纪委着重问了白玉,他在燕京都与什么人接触过。 白玉苦笑道:“说真的,你在燕京与什么人接触过,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你有个同学在燕京混得很好,能给洪山镇搞来钱。” “搞屁。”许一山苦笑着骂道:“老子这次被纪委带去,就是托了他的福。” 白玉愣了一下,叹口气道:“你这是什么同学,没帮你,还害你。以后这样的同学就别接触了。坏人。” 许一山不想解释。白玉显然是误会了胡进。 其实,许一山并没怪胡进。他知道胡进是为了他好。 胡进将电话打下来的初衷是好的,他不明白地方政府现在怎么都这样了,动不动就去找上面伸手要钱。 他只是想提醒地方,许一山是他同学,别让他同学为难。 偏偏地方在接到他的电话后,将一肚子的怨气都撒在他许一山身上了。认为许一山是故意去燕京丢他们的脸的。以至于黄山在接到电话后,将话筒摔了骂道:“这个许一山,是故意给老子上眼药。” “听说,这次上面来了人,要援助我们建桥,怎么没动静了?”白玉问许一山道:“你知道这事吗?” 许一山当然知道这事,而且也知道是段焱华拒绝了援建。 但他不能说出来啊,段焱华能在常委会上否决援建,说明他的影响力非常大。放着这么大的好处不要,县里那么多领导,居然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可见段焱华的威望有多高。 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是吗?”白玉显然不相信他,眼光逼视着他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没有。”许一山笑道:“我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啊。” “哪你说,镇里现在有两种方案,你支持哪一种方案?” 许一山沉吟半天,苦笑道:“我一下还真说不上来。” 在听了小邝给他说的两种方案后,许一山觉得任何一种方案都像一坨屎一样的臭不可闻。 吸引社会力量,吸纳民间资金,以虹桥未来二十年的收费权作为代价,这是最不可取的办法。 虹桥重建需要的全部资金应该就在四千万左右,拿四千万换二十年的收费权,傻子都愿意啊。 许一山已经算下了一笔账,虹桥是洪山镇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每天在桥上通过的车辆以千数量计算。如果一台车收费十块,一千台车就能收一万。关键这是双向收费,那么就应该以两倍计算,是两万。 一个月就是六十万,一年是三百多万。十年三千万,二十年呢? 当然,在这二十年里,要对虹桥维修,加固,或者其他维护安全的措施,林林总总算下来,不至于突破一千万啊。 至于第二种方案,哪简直就是从别人的口袋里抢钱。 按理,集资有回报。但段焱华说过,重建虹桥如果以集资的形式建设,集资款的回报将在二十年后兑现。 而且这次集资范围非常广泛,名义上是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但到了下面,味道就变了。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下面各村村支书已经明确表态,任何洪山镇户口的人,最低都得集资三百块。 有人说,这是摊派,不想交这笔钱。 段焱华在会上拍着桌子吼道:“不交行,他今年不找我,明年还得找我。明年不找我,后年还得找我。总有一天,他得求上我。” 段焱华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确,遇到不愿意交纳这笔集资款的,也不要着急。除非这家人以后不建房,没子女读书、参军或者其他需要政府配合的事。 即便这家人真做到了什么都不求政府了,段焱华还有一招,农田补助这一块,坚决停发。 白玉道:“小许,你对镇里的这些政策,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许一山道:“我什么看法和建议都没有。我服从组织。” 话音未落,听到门外响起掌声。 段焱华居然找上他的门了。 “许镇长,回来了啊。”段焱华伸出双手,握住许一山的手轻轻摇晃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这样一句煽情的话从段焱华嘴里说出来,许一山感到无比的尴尬。 “许镇长,我听说你回来了,第一时间过来看你。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委屈了啊。”段焱华感叹道:“我们当领导的人,就要不怕误会,不怕困难。” 许一山认真道:“书记您说得对。” “说说,有什么打算?”段焱华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生活上有困难吗?” 许一山摇摇头,“书记,劳您关心了。我没困难。” “好!”段焱华赞许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好同志。受了委屈能看开,懂大体,识大局,好样的。” 许一山陪着笑脸,没说话。 段焱华的眼光落在白玉身上,狐疑地问:“白主任找许镇长有事?” 白玉慌乱地说道:“没事,我看小许镇长回来了,过来说几句话。我先走了。” 白玉慌乱开门出去。段焱华看着她的背影道:“妇联这摊子事,不简单啊。” 段焱华来找许一山,是要交给他一个新的任务。 第140章 重任在肩 段焱华让许一山担任集资小组组长,负责去各村发动宣传,要求他用半个月时间,完成集资任务。 许一山心里算了一下,洪山镇下辖二十三个村,即便每天跑一个村,半个月时间也没法跑完。何况,收集资款这可是要老百姓从口袋里往外掏真金白银。他们会那么痛快给钱? 段焱华看他有些为难的样子,鼓励他道:“一山啊,你尽管放手去干。如果遇到有些人不配合,你做点思想工作。遇到故意破坏我们集资工作的人,一定要采取雷霆手段。有些人,不打就上房揭瓦。这样,我让老孟给你配上两个人,你带着他们明天就下去。” 许一山想问,镇里不是有两种方案吗?为何第二种方案还要走在前头了? 但段焱华显然不想给他提问的机会,安排好了工作后,起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站住脚,想了想说道:“白主任与你一道去吧。她是个女的,有时候说话起作用。” 段焱华一走,白玉又闪身进来,抱怨道:“你答应了?” 许一山只有苦笑,无奈道:“我不答应,还能推脱?” 白玉便告诉他,镇里安排集资小组负责人时,遇到了集体抵制。镇长刘文是第一个抵制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工作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洪山镇集资建桥,表面上看是发动群众力量。其实,这是在打老百姓口袋的主意。 方案一出台时,就遭到了怨声载道的骂。 先不说镇里已经很多年没集资了,过去就算集资,也会让人看到集资之后的利益。现在虹桥重建,如用集资款建,明确规定是不可以采取收取过桥费的办法来偿还的。这么说,镇里说,集资款以后返还,完全就是骗人的鬼话。 再说,这次的集资任务很重,要求全镇人口,按人头三百块交。若是遇到一家人口有个七八个,一下让他们拿出几千块钱出来,几乎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难受。 当然,段焱华留了一手,意思是遇到强硬不肯交钱的,派出所会抓人。 白玉骂了一句:“傻!” 许一山道:“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谁去做?” 白玉哼了一声道:“他自己去做啊。小许,我感觉你这次又要被人卖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洪山镇并不是将所有眼光都盯在集资建桥这件事上。段焱华已经暗示过他,第一种方案也在抓紧进行。 段焱华亲自负责第一方案,按他的说法,目前已经与投资意向人谈过两轮了。之所以还没最后确定,是投资方提出要将收费年限延长五年。 段焱华将这些事统统告诉许一山,表示出他对许一山的尊重,视他为心腹。 见许一山不出声,白玉担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收不上来集资款,耽误了建桥,会不会把责任又全部推在你身上?” 许一山茫然道:“应该不会吧。” 白玉笑了笑,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早,镇里负责收集资款的干部都在镇政府大院等许一山。 今天要去的第一个村,就在洪山镇的旁边。 这个村就叫洪山村,村里有将近一半的土地在这几年已经被镇里开发占了。 村支书是个叫黄大勇的中年男人,在洪山镇街上开了一家网吧,还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幼儿园。 黄大勇的家就在街上,是一栋五层楼高的自建房。一楼是门面,租给了人开南杂店和小吃店,二楼是他自家的网吧,三楼以上,是住房。 许一山找到他时,黄大勇正与几个朋友在喝茶。 看到他来,黄大勇赶紧起身,老远就打着招呼道:“许镇长,什么大风将您老刮来我这里了?蓬荜生辉啊。” 许一山没想过多客套,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要求黄大勇今天抽出时间,陪他一起去村里宣传发动交集资款的事。 黄大勇先是为难说道:“哎呀,今天有些不凑巧啊,我与朋友约好了在县里见面,谈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啊。” 许一山一听,赶紧陪着笑脸道:“黄支书,我知道你很忙。但镇里这任务,你还是得抽空啊。” 黄大勇想了想道:“许镇长,实在是对不起,这件事我让村里会计陪你们去就行了。我这个项目耽误不得,耽误了,怕是镇里承担不起损失。” 许一山想,黄大勇说的未必是事实。但万一真有这样的事,黄大勇说是因为集资款的事而耽搁了他的生意,损失谁来赔他? 站在一边的白玉看不下去了,沉着脸说道:“黄支书,你别拿什么项目不项目的事来说话。今天我们来你村里收集资款,这是比任何事都要大的事。你再敷衍,支书还想不想干了?” 白玉一开口,黄大勇赶紧将脸上堆满了笑,他笑嘻嘻地对白玉说道:“白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黄大勇的为人。镇里哪次有事,我黄大勇不是冲在第一?今天确实是不凑巧啊。” 白玉秀眉紧皱,作势要拿电话给段焱华打,一边说道:“你自己与段书记说。” 黄大勇赶紧拦住她道:“白主任,你就别给我找难堪了。段书记要是知道,还不剥了我的皮啊。我也实话说吧,我们村里,刁民太多了。可能这个集资款没那么容易收上来。不如给你们一个建议,先去容易收的村子收。我敢保证,只要你们把别的村的集资款都收上来了,我洪山村绝对不拖后腿。” 白玉脸一沉道:“今天就来你们洪山村,你说的刁民在哪?叫来看看。谁敢抗拒,你们看到他们没有?” 白玉指着一起来的派出所两位民警说道:“他们手里握的可不是烧火棍。” 黄大勇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双手一摊说道:“你们要抓人,就先抓了我这个支书去。白主任,你是没在我们基层呆过。不了解工作有多难做。实不相瞒,昨天我就给全村开了大会,可是没一个人愿意交这笔钱的啊。” 许一山插言道:“黄支书,你把政策给大家说清楚了吗?” 黄大勇看他一眼,嘀咕道:“许镇长,我虽然没读你那么多书,大道理讲不出来,小道理还是懂的嘛。修路架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镇里没一座桥,就是一座死镇啊。当初谁一声喊了将桥炸了,现在又要我们老百姓掏钱修桥,群众思想做不通哦。” 一句话堵得许一山无言以对。 白玉赶紧打着圆场道:“黄大勇,你少啰嗦,快点请许镇长去村里,今天不拿下你们洪山村,我们决不收兵。” 第141章 要怎么才算硬 黄大勇开着他的车在村里喊了一圈,过了半小时,才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 许一山看来的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少不更事。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这些人,哪像是拿的出集资款的人? 白玉看出来他的担心,安慰他道:“这些都是来探路的,是想看看我们的手段硬不硬。” 许一山不解地问:“要怎么才算硬?” 白玉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六亲不认。” 黄大勇一头汗水出现在许一山面前,看着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抱怨道:“许镇长,这时候叫人开会,时候不对劲啊。大家都出去干活去了,我嗓子喊破了,就来了这么一些人。” 许一山含着笑道:“辛苦黄支书了。” 黄大勇问:“这会还开不开?” 许一山扫了一眼人群,硬着头皮道:“开,该怎么开还怎么开。” 天气炎热,空气似乎凝固不会流动了。树叶动也不动,显然没风。 黄大勇将人都叫去屋里,把风扇开到最大,还是有人在嚷着“热死了,热死了”。 许一山微笑着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件事要与大家商量。” 话音未落,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你是来收钱的吧?” 许一山老实道:“是,集资款,建虹桥的资金。” “我们没钱。” “钱不都被你们当干部的拿去了吗?怎么还来问我们要钱?修桥不是你们政府的事吗?我们老百姓又没工作,又没退休金,哪来的钱给你们。” 一连串的质问,此起彼伏,会议还没开始,会场就乱了。 黄大勇扯开嗓子吼道:“你们都给老子安静,叫什么叫?镇里来收集资款,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出了钱,以后虹桥上就有你们一块砖。” 人群笑了起来,“黄支书,这桥准备用砖砌么?” 黄大勇黑着脸骂道:“放屁,钢筋水泥的啊。” “哪怎么有我一块砖了?” “比喻,比喻不懂吗?”黄大勇嚷道:“你们这些人不读书,不看报的,我警告你们,不交钱的,都去坐牢。你们没看到,领导带了派出所的来了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似乎黄大勇的话起了作用。 他们都将眼光去看两个民警,再没人吱声了。 许一山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黄大勇一声怒喝:“黄鼠狼,你去哪?” 大家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个子很矮,满脸皱纹的男人。他一只手操着裤头,满脸愁容地说道:“黄支书,我肚子痛,我要上厕所。” 黄大勇手一挥道:“滚,给老子记住,拉完了就赶紧回来,你敢跑,老子追你屋里去敲断你的腿。” 男人一溜烟跑了,没一会,又有几个人嚷肚子痛。仿佛他们都集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愁眉苦脸的要去上厕所。 黄大勇喝止不住,转过头看着许一山苦笑道:“许镇长,这些狗日的肯定跑了。” 本来还有十几个人,现在跑了几个去拉肚子,就没剩下几个了。 许一山看着孤零零的几个人,一咬牙道:“会不开了,大家先休息,晚上挨家挨户上门。” 洪山村因为靠近洪山镇,村里有不少人家在镇上建了房子。全村三百多户,一晚上根本走不完。 许一山便将催收的人分成三个组,每个组两个人,跟着村里的干部上门。 等到天黑,三个小组的人一齐出动。许一山选了距离镇子最远的几十户人家,与黄大勇登门去催收集资款。 路上,黄大勇抱怨说,今天耽搁了谈合同,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如果集资款收上来了,问许一山能不能补偿他一点。 许一山笑道:“黄支书,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再说,这笔钱有重用啊,谁敢动。” 黄大勇道:“这么说,我一天到晚陪着你们在外跑,一包烟钱都赚不到?” 许一山严肃道:“老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村干部,村干部也是有职责的,怎么能跟组织讨价还价?” 黄大勇哦了一声,讪笑道:“许镇长你批评得对。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就是觉得,你我这样上门去找人要钱,不怕人骂?” “骂也得上门啊。”许一山苦笑道:“上头交下来的任务,再难也要想办法完成。” 黄大勇不悦道:“你就拉我们这些小人物垫背啊。” 第一家住得很偏僻,家里两个老夫妻,抚养着一个几年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一个儿子。儿子今年三十多岁了,原来结了婚,摔成高位截瘫之后,老婆跟人跑了。 许一山一去,门口的狗便叫了起来。 黄大勇举着一根木棍,大声呵斥着狗。 喊声惊动屋里的人,开门一看是他,连忙喊道:“黄支书你来了啊,这么晚,有事吗?” 黄大勇让开身子,将许一山推到面前说道:“这位是镇上的许镇长,来你家收集资款。钱准备好了吧?” 老人看一眼许一山,脸色便阴沉了下去,一声不响就要关门。 黄大勇冲上前一步,将门拦住道:“老黄,你这人这么能这样,干部来了,你总该请人进屋坐坐吧。” 老人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不请干部进屋,实在是屋里没法下脚啊。黄支书,我家的钱,能缓缓么?过两天我去把稻谷卖了,凑满了钱就给你送去,行吗?” 黄大勇大声道:“哪这么能行,老黄你不能拖村里的后腿啊。” 黄大勇将许一山让进屋,看着躺在床上的病人喊道:“兄弟,好些了吗?”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瘦的男人,一双眼深陷在眼眶里,双目无神爱看着许一山,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许一山赶上前一步按住他道:“你躺着别动。” 屋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说不清是什么味道,让人感到很恶心。 黄大勇捂着鼻子道:“怎么搞的,卫生还那么差。” 老人低声说道:“我们俩个老人天天要出去干活,没有那么时间照顾他。”他长长叹了口气,“造孽啊造孽。” 黄大勇皱着眉头道:“你们家的这个情况我知道,今年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们争取办个低保。” 老人闻言,感激得不得了,抓住黄大勇的双手作势就要下跪。 黄大勇扶住他道:“你就别给我客气了。都是一个村的,我能忍心看你们日子难过?” 说过后,问老人道:“大春的赔偿款拿到了没?” 老人摇摇头道:“人家不给,说赔了医药费了。再闹,就叫公安来抓我。” 许一山插了一句问道:“什么赔偿费?谁没给?” 黄大勇叹口气道:“我大春兄弟原来是个很优秀的泥水匠,在黄金小区工地上出了事,法院判了对方赔偿,到现在还没拿到一分钱。”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是洪山镇的黄金小区?” 黄大勇看了看他,低声道:“人家背景牛,奈他不何。我也去要过几次,差点被他们的保安打了。”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道:“我去替你们要。” 第142章 全军覆灭 晚上十点,催交集资款的人全部回来了。 白玉那一组没要到一分钱,还被人堵在屋里骂了一顿。另一组干脆与人打了起来,被人唤着家里的狗,追了几条田垄,最后摔在泥水田里才作罢。 许一山更好,不但没要到钱,还将身上仅有的三百块全部拿出来塞给了高位截瘫病人黄大春。 三个组的战报一汇总,许一山叹了口气道:“全军覆灭。” 回到镇里,许一山请他们去春花嫂子的夜宵摊上吃宵夜。 白玉因为家里还有孩子,推辞不去。许一山便带着一群人去了春花嫂子的夜宵摊上。 过去,春花嫂子只在市场门口摆个油条摊。现在老孙辞职不干了,家里少了一笔重要的收入,春花嫂子便只好夜里出摊,弄了一个夜宵摊子在洪山镇的街头。 他们夫妻人缘好老孙当武装部长的时候也没得罪过人,加上洪荒有意照顾,因此夜宵摊的生意一直不错。 许一山带着人到的时候,老孙正在给人上菜。看到他们来了,老孙迎了过来喊道:“老弟,今晚怎么有雅兴,给哥哥来捧场了。” 上次许一山要被纪委带走时,孙武堵着车头不让走,说洪山镇里现在除了许一山,没几个好人了。纪委怎么还将好人带走去受罪? 段焱华发怒,叫人请来孟梁,将孙武带去派出所,吃了一个大苦头。 由于实在找不出孙武其他问题,且老孙孟梁又都是老相识,没必要将脸皮撕破。孟梁便亲自去给段焱华作了汇报,保证孙武以后不再闹事,段焱华才默许他回来。 吃了一次亏的孙武果真乖巧了许多,现在除了帮老婆春花出摊,其余时间就在家里喝点闷酒不出门。 看着许一山这一群狼狈不堪的模样,老孙哈哈大笑道:“现在知道什么叫众怒了吧?” 他将许一山安排在一个角落里,叮嘱他道:“你们先坐,我去弄几个菜过来。” 没一会,老孙端来了四五个凉菜,胁下夹了一瓶酒过来。 派出所的人借故先走了,据与他们一道催交的人说,派出所在这次催交过程中,不但没出力,反而像事不关己一样,躲得远远的。 许一山道:“这正常。他们本来就是来配合我们的。我们才是主角。” 第一次出门催交,就弄得全军覆灭,狼狈不堪。许一山的心情显得很沉重。 其实,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心里想,洪山镇放着好好的援建不要,却把主意打到老百姓的口袋里去,老百姓不生气才怪。 他想不通段焱华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面子问题,就不该伸手问老百姓要钱。 洪山村是最靠近洪山镇的村,经济相对要比其他村活跃许多。如果洪山村的群众都拿不出来集资款,其他乡村可能更难。 他突然感觉到,段焱华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白玉提醒过他,这个催交小组组长全镇没一个人愿意当。就连镇长刘文,也躲着不肯上阵。 老孙搬了张凳子主动坐过来,主动提出他来买单。 许一山恰好口袋里没钱,便感谢他道:“老孙,让你破费了啊,下次我给你补上。” “补个屁。”老孙笑眯眯说道:“没有老弟你,你嫂子还能支起这样一个摊子?今晚这顿,就算我谢你的,再客气,就见外了。” 孙武说的,是许一山在油条摊上教训过黄毛的事。 那一次,两个小混混被许一山一个人揍得无还手之力,鼻青脸肿的。事后,黄毛的老板洪荒还得主动上门道歉。 按洪荒的说法,这是不打不相识。他现在与老孙走得很近,两个人合伙要开的民用爆破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审批的问题,早就开张营业了。 老孙得知许一山带队去催交集资款,不但没收上来一分钱,还被人骂,唤狗追,乐得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老孙叹口气道:“老弟,不是我说你,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被姓段的玩得滴溜溜的转?他安排你的这个活,就是要让你里外不是人啊。” 孙武分析道,逼着老百姓交了钱,他许一山在老百姓的心里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钱收不上来,他在镇里又将威风扫地。会被人指责工作没方法,办事没能力。废人一个。 总之,无论做好做坏,他都讨不到一个好彩。 大家过去都是同事,彼此很熟。又都知道孙武与段焱华的关系一直不好,因此对孙武说的话,没人在意。 许一山拦住孙武道:“老孙,你快去帮嫂子的忙,我这里就不需要你了。你给我们来些米饭,随便搞几个菜填饱肚子就行。” 洪山村的黄大勇没安排他们吃饭,许一山又不好开口问人要吃的。因此干部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饭一上来,大家推让一番,便不顾形象了,狼吞虎咽地将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 许一山心情不好,没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孙武拿来的酒,一动也没动。 孙武过来看了看,惊异地问:“怎么不喝酒?” 许一山道:“酒就免了,改天再喝。” 孙武往凳子上一坐,大大咧咧道:“哪怎么行,我来陪兄弟你。” 他让镇干部们都回去休息,自己拉开架势要与许一山喝个痛快。 老孙说,这顿酒有意义,一是庆祝许一山平安归来,二是祝贺许一山恢复原职。只要许一山还在洪山镇,洪山镇早晚都有希望。 许一山怕人听到老孙的话,赶紧提醒他。 孙武冷笑道:“我怕他姓段的一根毛啊,有本事,叫人来砸老子的摊子。” 话虽这样说,声音却轻了很多。 孙武问他,上次在燕京请的外国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是不是人家外国人也会忽悠? 许一山安慰他道:“先不要急。外国人对茶油还有一段认识的过程。他们对茶油不了解。” 孙武道:“我不急。老弟,你看,我托你帮忙弄公司执照的事,不也没急吗?” 老孙看似说得很随意,其实是在暗示许一山。 许一山顿觉尴尬,讪讪笑道:“老孙,这事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孙武摇着手道:“不急不急,你先忙你的事。” 许一山想了想,突然问他道:“黄金小区在建设时,是不是出过事故?” 老孙一愣,道:“是出过事故。当时脚手架倒了,死了三个,伤了三个。” “这事怎么处理的?” 孙武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一出就被压了下来。据说,协商处理了。” 第143章 讨债 孙武欲言又止,让许一山感觉里面一定存在猫腻。 在他不断催问下,孙武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老弟,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知道。人啊,有时候糊涂一点好。” 许一山正色道:“老孙,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你就说出来。” 孙武迟疑了一会,叹口气道:“这事又不发生在你的任期内,何况也处理过了。你问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有。”许一山表情严肃,“我今天去一户人家,得知赔偿款还没到位。人家一家现在基本没法生存了,谁忍心看到那一幕不心痛的,就是个没感情的人。” 孙武苦笑道:“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是叫黄大春的吧?他当年的医药费就花了好几十万啊。” “医药费能算到赔偿款里吗?” 孙武见许一山脸色不对,赶紧说道:“是不能算。只是当时出了这桩事后,据说开发商花了几百万。一个企业,能有多少钱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这与企业多少钱没关系。出了事,该赔就得赔,倾家荡产也的赔。” 孙武便不作声了,低着头喝闷酒。 许一山踢了踢他的脚,试探着问:“是不是开发商因为是黄大岭,他父亲是黄书记而把整件事压下来了?” 孙武惊慌地摇头,四处看了一眼,压低声说道:“老弟,你怎么还听不明白呢?有些事不该管的,最好不要去管,免得惹火上身。” 许一山呼地起身,咬着牙道:“这件事,我管定了。” 许一山带队催交集资款铩羽而归,一度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许一山的做法与当年的刮民党没有区别,动用军警压迫老百姓交钱,是十足的官僚作风。 段焱华将许一山叫了去,安慰他道:“一山,有些事急不得。得从根源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次你辛苦了,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只要想起这是为人民服务,你就得有底气。” 许一山垂头丧气,既不激动,也不说话。 等段焱华话说完了,许一山突然问道:“段书记,我听说黄金小区开发商还欠着黄大春的赔偿款。” “黄大春?”段焱华一愣,“是谁?” 许一山解释道:“就是当年开发黄金小区时,事故当中的幸存者。这人现在高位截瘫,家庭非常困难。我想,能不能与黄金小区开发商说一声,尽快落实赔偿款,保障伤者的生活?” 段焱华眉头紧皱,一声不响。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许一山急道:“我不操心就没人管啊。” “你关心了,就有人管了?”段焱华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眼光凌厉地看着许一山,厉声道:“管你该管的事,就这样,你出去吧。” 从段焱华办公室出来,许一山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段焱华发了脾气,看来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处理。 白玉从楼上下来,问许一山今天去哪个村。 许一山将手一摆道:“哪也不去。去了也是白去。” 他正式感觉到了收集资款的难度。虽然段焱华在全镇村干部大会上说过,谁抗拒不交,谁承担后果。现在看来,收效并不好。 一个经济发达的村都收不上集资款,那些偏远的村,难度会更大。 整个上午,许一山没出办公室一步。 他在想,要怎么解决黄大春的赔偿款问题。现在看来,黄大春的赔偿款到位了,矛盾会得到一些缓解。只要对立情绪缓和了,再让老百姓支持镇里工作,应该要顺理成章得多。 许一山没带队出去要钱,段焱华也不催他。大家睁只眼闭只眼,都在静观事态发展。 下午,许一山从办公室出来,直奔对河的黄金小区而去。 门口保安看到他来,这次没为难他了,赶紧打开栅栏门让他进去。 许一山却不进去了,问保安管事的人在哪,马上叫到门口来,他有事找他。 保安不敢怠慢,赶紧用步话机叫了一个女人出来。 女人袅袅婷婷的,走路如弱柳扶风一样。远远的看到许一山,热情地招呼道:“许镇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她看起来三十来岁模样,一张脸白净得就如刚剥出来的鸡蛋。她保养得非常好,无论身材,还是容颜,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她往许一山面前一站,一缕淡淡的幽香便扑鼻而来。 她笑靥如花,摇晃着许一山的手,撒娇似的说:“许镇长啊,你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公司指导工作啊,快进来。”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第二次了。” 女人自我介绍,叫吴妍,茅山本地人,现在是黄金小区的物业经理。 她似乎与许一山很熟一样,紧伴着他走。 吴妍介绍,黄金小区目前是洪山镇最高档的物业小区。小区设施在很多地方甚至要超过衡岳市的住宅小区。目前小区里有住宅二十八栋,最高的三十三层。另外,小区内有独栋别墅五栋,是成功人士最理想的家园。 黄金小区最大的特色,就是每一栋的外墙装修用的都是土豪金的瓷砖,远远看去,金碧辉煌。 小区里的绿化做得非常好,花园小径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古色古香,假山叠嶂,古木参天。 许一山不得不承认,茅山县城里,像这样的小区也凤毛麟角。 吴妍说,开发商在完全交房后,已经撤出小区。目前,整个小区的物业管理都归她管。 当然,她所属的物业公司,归属在开发商名下。 许一山一听,心里有了底。 吴妍介绍完之后,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道:“许镇长,听人说,你的夫人是我们茅山最美县花陈晓琪,你艳福不浅哦。” 许一山道:“都一样,人嘛,外表与内心都一样美才是真的美。” 吴妍一脸吃惊的样子,道:“许镇长,你这话里有话啊,就不怕我告诉你夫人?到时让你跪搓衣板呢。” 许一山一笑了之,突然问她道:“吴经理,你们公司是不是还欠着别人的赔偿款?” 吴妍一愣,随即叫起屈来,道:“许镇长,你千万别乱给我戴帽子啊。我们物业科从没欠人钱。” 许一山微笑道:“一个叫黄大春的民工,人家手里可是有法院的裁决书。” 吴妍想了想,小声道:“你可能搞错了,开发商与我们物业是两回事。这件事,你可以问我们老板。” “老板是谁?” 吴妍灿烂一笑道:“黄大岭黄老板啊。” 第144章 讨债(二) 许一山要想找黄大岭要债,手上就必须得有证据。 他电话通知黄大勇,让他去黄大春家里将法院的裁决书复印一份过来。 黄大勇闻言照办了,在将复印件交给许一山的时候,黄大勇拍着胸脯道:“许镇长,你若是帮大春讨回了钱,我保证,我们洪山村的集资款一分不少交到你手上来。” 拿了裁决书,许一山直接将电话打到了黄大岭的手机上。 黄大岭对许一山的来电非常意外,他在电话里笑眯眯问许一山,“小许镇长,有何贵干?” 许一山冷冷道:“黄老板,我想单独与你坐坐。” 黄大岭高兴道:“好啊,你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许一山回他道:“你定。” 黄大岭说了一个地方,不在茅山县城,也不在洪山镇,而是在衡岳市内。 许一山二话没说,拿了裁决书就往市里赶。 坐在车上,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黄大岭、黄大勇、黄大春。他们三个都姓黄,而且中间一个字都相同,难道.......。 疑团很快解开,在见到黄大岭之后,黄大岭第一句话就说:“我哪本家兄弟找到你头上来了?” 他们是本家兄弟?许一山顿时有些凌乱了。 他万万没想到,书记黄山老家居然就在洪山村。 黄山年轻时,是洪山公社的一个通讯员。所谓通讯员,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打杂人员。 洪山镇的前身是洪山公社,公社书记某天发现了黄山,觉得这小孩儿乖巧机灵,于是便安排他来公社做些跑跑腿的活。 黄山头脑灵活,又喜欢舞文弄墨,常常写些稿子往外寄。 那时候的人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即便是公社书记,也是大老粗出身。黄山顿时成了大家眼里的秀才。 某天,县广播里播了一篇通讯,大意是赞颂洪山公社干群一心治理洪河的先进事迹。通讯播出去之后,公社书记很快得到了提拔。 事后得知,这篇通讯就是黄山写的,但他没用自己的名义发表,而是借了县广播局的一名记者名义发表的。 临走前,公社书记将黄山叫到跟前说:“黄山啊,你小子记住一句话,做人一定要脚踏实地。我看好你。” 公社书记后来在县里做了大官。他一直很关心黄山的成长。按他的说法,他是在培养黄山。 黄山果然没让他失望,他从公社的通讯员做起,做到乡广播站站长,然后晋升为副乡长。到洪山撤区并镇时,黄山已经是洪山镇第一任镇委书记。 到了镇委书记这个层面,再往上走就容易多了。老书记在退下去之前,黄山已经名列县委常委了。 若是追踪溯源,黄山在黄氏族谱上,是黄大勇和黄大春的同门叔爷。黄大岭与黄大勇黄大春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在得知许一山的来意后,黄大岭哈哈大笑道:“许镇长,你可管到我家里来了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黄老板,你这么大一老板,还在乎这点小钱吗?不如将钱付给黄大春,这样也免了麻烦。” 黄大岭似笑非笑道:“什么叫麻烦?许镇长,有几句话我想告诉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认同这句话吗?” 许一山点着头道:“这句话没错。有些人,确实看似可怜,背后却藏着让人十分可恨的东西。不过,你的堂兄弟黄大春现在已经瘫痪在床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如果没有这笔救命钱,估计很难活几年。” “这种废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死。”黄大岭冷笑着说道:“他要死了,我就将这笔钱交给他父母,让两位老人家老有所养。” 许一山听得心里窝火,可又不好发脾气。现在钱捏在他手里,弄得他生气,不拿出来钱,他也拿他没办法。 他只能劝慰他道:“黄老板,不管黄大春过去做过什么,他现在已经这个样了,你就该原谅他了。你大人大量,不该与他一般见识,是不?何况,你们还是同祖宗的堂兄弟啊。” 黄大岭看了许一山一眼,问道:“你知道黄大春做过什么事吗?” 许一山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黄大岭便告诉他,黄大春在他的工地上所作所为,神人共愤。 黄大岭开始去洪山镇开发房地产时,是拒绝黄大春他们来工地做工的。但是,黄大勇缠着他不放,说什么大家头上都顶着一个“黄”字,又是同谱的一家人,肥水怎么能流外人田? 别人做工也是做,洪山村的人做工也是做。他不需要特殊照顾,只希望黄大岭给他们赚碗饭吃。 碍于情面,黄大岭最终答应黄大勇他们进场做事。 当时,洪山村以黄大勇为首,组成了一个泥水班,专门负责砌墙。黄大春是砌墙师傅当中手艺最好的一个,他一个人一天能砌三千五百砖。 问题就出在这里,到了结算工资的时候,黄大春以自己手艺比别人强,要求黄大岭多付他一倍的工资。 黄大岭哪里愿意?黄大春便不顾黄大岭老板的身份,指着黄大岭的鼻子当着一工地的人,跳起脚来破口大骂。 起初,黄大岭还不在意,毕竟是堂兄弟,撕破了脸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谁料黄大春见工地不给他多发钱,便组织人一起罢工。 无论黄大岭怎么说好话,黄大春就是不听。他罢工还不算,他还阻止其他人施工。 出事那天,黄大春坐在刚架好的脚手架上,指着底下正在检查工作的黄大岭喊:“黄大岭,你做人不能太黑了啊,你爹当官,你发财,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黄大春骂着骂着,没防着脚手架突然就倒了下来。 许一山愣愣地问:“好好的脚手架,怎么突然就倒了呢?” 黄大岭摇摇头道:“这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他黄大春那张臭嘴了,惩罚了他。” “我听说,当时除了伤了几个,还有人摔死了?” 黄大岭哼了一声,道:“工地出事故,难免有伤亡,不足为奇。” 许一山点头称是,突然道:“黄老板,黄大春这个赔偿款,你真不想给了吗?” 黄大岭哦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是来替他讨债的吗?你来之前,与段书记说了这事吗?” 第145章 会场硝烟 段焱华电话催了许一山赶紧回洪山镇,许一山没来得及与黄大岭谈具体支付赔偿款的事,叫了一辆的士直奔镇里来。 车刚停稳,白玉就迎了上来,低声叮嘱他道:“等下段书记发脾气,你别接话,任他发。” 许一山心里一沉,问道:“发我的脾气?我做错事了?” 白玉看他一眼,没作声,转身走开了。 镇长刘文站在台阶上喊:“都站着干嘛啊?进会议室开会。” 镇干部们三三两两往会议室方向走。许一山走了几步,被刘文喊住,看看四周无人,问他道:“小许,你今天去哪了?” 许一山小声回他道:“去了一趟市里找人。” “走黄大岭去了吧?”刘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才来洪山镇,有些情况不了解,莫管闲事。” 话没说完,看见段焱华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脸色铁青过来。 他往许一山身上扫了一眼,一句话没说,蹬蹬瞪上楼去会议室了。 洪山镇开会,向来没有规律。一般都是段焱华临时召集开会。若是遇到开会没到,段焱华会一点情面也不留,拍桌子骂娘。 洪山是大镇,开会的人也多。 许一山暗暗数了一下,大大小小的干部居然有三十多人。 这还只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如果全镇干部职工全坐到一起开会,会议室根本坐不下。 许一山选了一个靠后的位子坐着。这样方便他能观察到段焱华和刘文的举动,而段焱华未必能关注到他。 可是屁股还没坐稳,就看见段焱华转过头与刘文低声说了几句话。刘文便站起身来,往许一山这边招手道:“小许,你怎么往后面坐啊?快往前坐。” 许一山尴尬起身,从人缝里挤过去,坐在刘文特地腾给他的座位。 一坐下,才发现自己与段焱华是面对面的局面。双方谁只要抬起头,扑入眼帘的必定是对方。 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名副镇长,再过去,就是镇人大主任。 白玉也在第一排坐,但与许一山隔着至少三四个人的距离。 洪山镇大小会议,从来没有圆桌的惯例。都是书记镇长坐主席台,与参加开会的同志面对面。 这个规矩是段焱华来洪山镇之后改的。过去,洪山镇开的都是圆桌会议。 刘文主持会议,大意讲了一下现阶段洪山镇的一些工作,附带讲了一下上次洪水过境洪山镇时造成的损失。 刘文很快就讲完了,他结尾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声情并茂地说道:“接下来,我们请段书记作重要指示。” 刘文带头鼓掌,底下的掌声便热烈起来。 许一山跟着鼓掌,特意拍得很重,几乎将一双手拍得通红。 掌声至少持续了两分钟,段焱华才抬起头,满意地扫了一下会场,扬了扬手,示意停止鼓掌。 段焱华一开口,许一山就感觉不对劲。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开这个会,是有几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同时,我建议,有必要在内部开展一次工作作风和纪律的教育工作了。” 段焱华谈了一会全镇的经济建设情况,高度表扬了刘文为首的灾后调查和重建工作。 几分钟过后,段焱华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虹桥重建这件事上来了。 他有意无意扫了许一山一眼,目光便越过许一山的头顶,巡视着坐在他身后的几十个干部。 “同志们,今年我们洪山镇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在这次抗洪斗争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我已经与刘镇长商量好了,接下来镇里要为他们请功,要号召全镇人民向这些同志学习。但是,也出现了令人痛惜的事件出来,以至于我们洪山镇至今还在被困扰。” “这里,我着重要提一下我们新来的许一山副镇长。许镇长年轻,工作有干劲,有闯劲,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 他带头鼓掌,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微微颔首致意。 许一山惶恐不安,鼓掌也不是,不鼓掌也不是。 “我现在可以公布一个情况,在大洪水来袭我们洪山镇时,许镇长当机立断,爆破炸了虹桥,确保洪水顺利过境洪山镇,保护了全镇人们的生命财产。为什么这个事镇里之前不明确呢?我今天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那是我们镇党委政府出于保护同志的决定。” “许一山同志的决定,在非常时期有非常重要的决断作用。这一点值得大家学习。” 掌声又起。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镇里开会,怎么老讲他一个人? 段焱华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我们有些同志自以为很了不起,天下都是他的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一股歪风,必须刹住这股歪风。” 段焱华说完,特意看了一下许一山,面带微笑问:“许镇长,你说是不是?” 许一山紧张答了一句:“是,书记您说得对。” 段焱华手掌往桌子上一拍,道了一声,“好,既然许镇长认为我说的没问题,那么接下来,我们请许镇长谈谈他在燕京招商引资的情况吧。” 许一山一愣,自己去燕京并没说招商引资。当时他给段焱华汇报时,只是提出去燕京找找熟人,看有不有可能争取到一笔资金回来修桥啊。 他犹豫着没动,脸色涨红起来。 段焱华笑眯眯道:“怎么?许镇长,你还保留吗?介绍介绍一下经验嘛,让我们这些土馒头干部今后也知道怎么找门路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这笑声在许一山听来是那么的刺耳,段焱华的话,无异是在故意丢他的脸啊。 洪山镇没人不知道,许一山去了燕京不但没弄回来一分钱,反而还招来了燕京方面的责问。他被纪委带走调查,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那是在找许一山的毛病,摸清楚他在燕京究竟存在什么关系。 许一山尴尬不已,小声说道:“段书记,我没什么经验可谈啊。” 段焱华双眉一皱,手指头猛敲桌子道:“许镇长,你是不给大家面子吗?上来说,上来说。” 他站起身,将自己位子让了出来,示意许一山上去说话。 许一山摇着双手道:“段书记,我真没话可说。” 段焱华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许一山同志,你是故意的吧?” 说着,抓起面前的一叠材料纸,猛地往许一山身上扔了过来。 第146章 火拼 这一幕,吓住了全会议室的人。 许一山没防备段焱华会突然动手,直到材料纸砸在脸上生痛才醒悟过来。 段焱华暴跳如雷吼道:“给你脸还不要脸了。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把我们洪山镇搅得一塌糊涂了。” 许一山一只手去摸脸颊,一边迟疑着问:“段书记,我把什么事搅得一塌糊涂了?” 段焱华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许一山,我问你,你来洪山镇都干了什么事?除了炸了洪山一座桥外,你还干过什么好事了?让你修桥,你跑燕京告状,让你领导催收集资款,你帮人出头讨债。你这样的副镇长,我们洪山镇消受不起。” 会议室议论声顿起,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许一山的身上。 白玉见状,赶紧过来,推着许一山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先回避一下。” 许一山站着没动,眼光落在段焱华身上,看了他一会。然后弯腰去将散落一地的材料纸捡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段书记,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许一山履职洪山镇,不是谁想让我来就来,谁想赶我走就走的。我是组织任命来的,只接受组织指挥安排。” 段焱华闻言,愈发激动起来,他指着自己道:“我就是组织。” 许一山冷冷说道:“你还不能全部代表组织。” 段焱华气得笑了起来,他一脚踹翻桌子,指着门大吼:“你给老子滚出去。” 许一山挨了他一叠材料纸的砸,心里已经是满腔怒火。来洪山镇时,听人说起过孙武当年被段焱华掌掴的事,心里想,老子可不是孙武! 会议室已经乱成了一团。刘文站得远远的,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白玉急得鼻尖上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抱着许一山的一条胳膊,带着哭腔道:“许镇长,你们这是让人看笑话啊。”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谁爱看谁看,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难道洪山镇的天是你姓段的一个人的?” 他将手里的材料纸猛地往地上一砸,学着段焱华一脚踹翻椅子,双目圆瞪道:“我许一山是站着死的人。今天段书记你不给我道歉,这事不会完的。” “你想怎么样?”段焱华冷笑道:“来人,将他叉出去。” 许一山猛地一吼道:“谁敢!” 他这么一喝,还真没人敢上来。 局面顿时僵持起来。 刘文适时出来了,他先低声与段焱华说了几句,又赶紧过来对许一山道:“小许,这是镇会议,你理智些,赶快给段书记道歉。” 许一山昂着头道:“我道歉?做梦!” 他看了段焱华一眼,昂首出了会议室。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有一种预感,段焱华那么急的催他回来开会,一定凶多吉少。但他万万没想到,段焱华会当着全镇干部的面,发脾气将材料纸往他身上扔。 来洪山镇工作将近三个月了,许一山已经强烈的感觉到,洪山镇应该叫段家庄。在洪山,只要段焱华没点头的事,谁也做不了。 洪山镇的干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他段焱华,就连镇长刘文也不敢。 他其实并不想与段焱华把关系搞僵。相反,他清楚地知道,要想在洪山镇混下去,就必须与段焱华保持高度的一致。 段焱华是茅山县重点培养的干部,是全县最年轻的县委常委。 事实上,段焱华在执掌洪山镇以来,洪山镇发生的变化也确实有目共睹。许一山知道,全县GDP总量,洪山镇贡献了一半的份额。单凭这一点,洪山镇成为全县龙头老大镇,没人敢不服。 但许一山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与段焱华过去没任何交集,为什么他一来洪山镇,段焱华就表现出与他不是一路人的态度? 他记得刚来洪山镇时,多次要求段焱华给自己分配工作。但段焱华一直拖着,让他成为全镇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如果不是爆发洪水,许一山想,可能自己至今还在靠边玩泥巴。 想来想去,唯有在炸桥这件事上,他第一次与段焱华发生了正面冲突。但是这件事至今没有定论,上面既没说炸桥对了,也没说炸桥错了。 白玉跟了出来,喊住他道:“许镇长,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许一山站住脚,看着白玉风一般卷过来。 她端详着许一山,柔声问:“你今天是怎么啦?” 许一山苦笑道:“你没见着他当面侮辱人吗?” 白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霸道。他的这个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了。一山,你别生气,他这人有口无心的,过了就过了。” 许一山惊异地看了看白玉,感觉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替段焱华开脱。顿时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低声道:“白主任,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张。” 白玉似乎没听到一样,问他道:“你今天不带队去催收集资款,是不是去市里找黄大岭讨债去了?”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是。他黄大岭自家兄弟的赔偿都不给,这人太毒了。” 白玉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道:“是欠债这么简单的事吗?一山,你动了别人隐私,别人能不跟你急?依我看,这件事以后你不要过问了,免得麻烦。” “我是怕麻烦的人吗?”许一山冷笑着道:“他段焱华有本事就一脚将我从洪山镇踢出去。” 白玉没作声了,过了一会她小声说道:“大家都在气头上,你到底年轻一些,回避一下吧。刚好我今天出来得有些匆忙,忘记家里的煤气炉上还在炖着鸡汤。一山,你赶紧去我家看看,别出火灾了。” 她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使劲塞给许一山,推着他从政府院子里出来。 许一山听说她没关煤气,也担心出事,没有多想,接了钥匙就往黄金小区赶过去。 洪河上面现在仍然靠一座浮桥连通两岸,来往的人都在抱怨镇里怎么还没将桥建起来。 许一山低着头,从浮桥上快步过去,脚才踏上对岸,就听到有人喊他。 抬起头一看,发现是柳媚,顿时笑了起来,问她道:“你怎么来了?” 柳媚莞尔一笑一笑道:“来找你啊。” “找我?”许一山疑惑地看着她问:“找我有事?” “对,有大事。”柳媚笑道:“许哥,你就让我在河边与你说话?” 第147章 赞助 柳媚找许一山,居然是来要赞助的。 柳媚发现了一个音乐天才。 作为音乐老师,培养和发现音乐奇才,是人生一大快乐。柳媚身为古山中学老师,在教学过程中想方设法寻找和发现音乐奇才,既是本职,又是使命。 皇天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 孩子今年八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有着一双纯真清澈的眼睛。据柳媚描述,她的歌声清澈透亮,恍如清朗的天空中飞翔的一只小燕子。 小姑娘叫孟梦,家在古山镇一个偏远的山村。 柳媚找到她,机会纯属偶然。 某天,柳媚陪着另一名老师去家访。在路上听到一阵歌声悠扬传来,便寻觅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姑娘一边在打猪草,一边在放声歌唱。 她便让小姑娘唱了几首歌,当即惊为天人。 孟梦家条件很苦,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得了重病,第二年便撒手尘寰。 她现在与娘相依为命,八岁了才上小学一年级。 但柳媚惊喜地发现,孟梦认识很多字,学业水平不亚于五年级学生。 她将孟梦的歌录了下来,专程寄给燕京电视台。 因为,燕京电视台在举办一个选拔歌手的节目。其中有个少年组,完全适合孟梦参赛。 柳媚起初并没抱幻想,谁料燕京电视台在听了孟梦的歌之后,热情邀请孟梦参赛。 许一山听完,高兴说道:“这是好事啊,我们古山出一个歌唱家,能给家乡带来荣耀啊。” 柳媚轻轻地笑,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的神色。 “可是她家没钱,我也没钱。”柳媚尴尬笑道:“所以,我找到你门上来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望着她,小声道:“我也没钱。” 柳媚算了一笔账,孟梦要参加燕京的唱歌比赛,需要服装费、培训费,她年龄太小,需要专人陪护。参赛从报名培训开始,前后需要四十天的时间。两个人在燕京的吃喝拉撒,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 古山中学为此开了特例,允许柳媚脱岗陪孟梦去燕京参赛。但前提是费用需要她自己解决。 许一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柳媚怎么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直到柳媚解开了疑惑,原来是许赤脚听到这件事后,主动去找了她,让她来找许一山的。 柳媚学着许赤脚说话的口气和神态道:“柳老师,这事你放心,去找我儿子许一山。他大小是个干部,而且洪山镇是个富镇,让他在他们镇上拉一笔赞助,这事就解决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深知爹的秉性,一辈子古道热肠。可是他老人家怎么没想到,洪山镇又不是他儿子私人的,赞助有那么容易拉吗? 看着柳媚一脸期待的神色,许一山不忍心拒绝她。 可是,他去哪给她找来赞助呢?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便浮了上来。 想从镇里拉赞助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先不说他刚与段焱华吵了一架。即便没吵架,洪山镇目前正是四处筹集资金建桥的关键时期,哪会有钱去支持一个外乡女孩去燕京参赛。 但有个人应该能行。这人就是洪荒。 洪荒这些年一直以慈善的面孔示人,不知道他的人,还真以为他有一颗菩萨心肠。许一山清楚,洪荒回来洪山镇后,洪山镇阴暗的一面几乎都是他在操纵。 洪山镇横竖几条街道,街上店铺林立。洪荒的一帮小弟就靠着收取保护费为生。 虽然这帮小混混收保护费时凶神恶煞,但在保护对象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倒还讲江湖道义,能出面替人摆平一些麻烦。 洪荒一直在找机会与许一山接近。许一山因为了解他的为人,因此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洪荒还不打破头往里钻? 心里有了主意,心情便变得好了许多。 柳媚来得匆忙,还没顾得上吃饭。许一山便提出请她去街上的小店吃点东西。 还没出门,白玉匆匆赶了回来。 看到屋里的柳媚,白玉瞪大了眼,小声问许一山,“这位是......” 许一山连忙解释,“她叫柳媚,我是老家中学的老师。她今天有事过来找我。” 白玉哦了一声,将柳媚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好漂亮的姑娘啊。” 柳媚满脸羞涩,低声道:“姐姐你也好看极了。” 许一山是第一次来白玉家。之前他知道白玉住在黄金小区,但他一直都没来过。 白玉家装修得很典雅,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她家孩子平常跟丈夫的父母住,只有在她不忙的时候才会将孩子带回家来。 白玉犹豫了一下,抱歉对柳媚说道:“柳老师,我想与许镇长聊几句话,麻烦你等等好么?” 柳媚便笑,道:“姐姐你们去忙,我等他就是了。” 白玉便示意许一山跟她进了卧室,人一进去,她反手便关了门。 许一山尴尬不已,当着柳媚的面,两个人躲在卧室里,这不让人浮想联翩吗? 白玉却毫无感觉一样,她招招手让许一山过去她身边,压低声说道:“一山,你申请调走吧。” 许一山大吃一惊,“调走?调哪去?” “茅山县二十多个乡镇,除了洪山镇,你就没地儿可去吗?随便哪个地方,都比在洪山镇强啊。一山,我可不希望你们闹得一团糟。”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要走也是他段焱华走,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怕他吗?” 白玉苦笑道:“一山,你冷静一些好不好?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们这样斗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伤就伤,谁怕谁。”许一山嘀咕着说道:“我这样走了,别人还以为我怕了他。” 白玉淡淡一笑道:“什么怕不怕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完,她轻轻叹息一声,双眼凝视着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被她的样子感动了,低声说道:“我是真不想离开洪山镇。” 白玉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舍得你离开。”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指着门外悄悄问许一山,“这位柳老师找你有什么事?” 许一山不想将柳媚来要赞助的事告诉她,便随口说道:“一点私事而已。” “私事?”白玉捂着嘴巴偷笑起来,“你们不会是......” 许一山拦住她的话说道:“你想多了。” 第148章 女人的小心思 无论许一山如何解释,白玉始终不愿相信他与柳媚没任何关系。 许一山干脆不解释了。他知道,有些东西越描越黑,不如任其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不过,白玉倒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白玉说,县里妇联有个扶助贫困花朵计划。主要面向农村家境贫寒,但天资聪慧的女孩子。 许一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个项目,不禁高兴不已。当即将电话打给陈晓琪问具体情况。 陈晓琪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许一山的意思,便问他:“这个孩子是具体情况你都掌握了吗?” 许一山道:“我没掌握,但有人掌握了。我让她去找你?” 陈晓琪答应了,犹豫一会问:“你没事吧?”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我能有什么事?放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去看你。还有,秀就拜托你多关心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笑容满面对白玉说道:“真该谢谢你。有这样的项目,我就没必要低声下气去求人了。” 谁知柳媚听说让她去找陈晓琪,当即拒绝道:“我不找她。”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不去?她是县妇联主任,负责这一块的工作。再说这个计划又不是哪一个人私人的,是国家计划。” 柳媚赌气道:“反正我就是不去找她。” 白玉在一边抿着嘴巴笑,劝慰着柳媚道:“柳老师,你的目的是送孩子出气参赛,至于谁赞助,性质都一样,是不?何况,陈主任这人很热情,遇到这样的好苗子,她肯定比你还上心。” 柳媚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就走。 许一山追了上去,喊住她道:“你怎么了?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不礼貌啊。” 柳媚哼了一声道:“我就不礼貌了,怎么样?你骂我呀,打我呀。”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与柳媚认识时间并不长,如果不是爹许赤脚乱点鸳鸯谱,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打交道。 不过,柳媚的名字他倒是很早就知道了。他记得弟弟许小山曾经在他面前吹嘘过,他们学校有个歌唱得像歌星样,人长得像明星样的老师,叫柳媚。许小山甚至憧憬说,他长大了就去娶柳老师。 可能他感觉太现实,便怂恿大哥许一山说:“大哥,你去娶了我们老师吧。你娶了她,同学们都会羡慕死我。” 许一山问他道:“我娶她,你同学羡慕你干嘛?” “因为她是我嫂子了啊。” 这段记忆随着时光很快流逝过去,许一山很快就淡忘了兄弟间的这段对话。直到许赤脚逼着他去相亲,却不料正是柳媚。 他在心里暗自佩服柳媚的勇气,仅仅认识,她居然敢那么远跑来找他要赞助。 柳媚见许一山不说话了,声音又变得柔和了许多。 “许哥,你能帮我就帮,不能帮我又不怨你。但是你让我去找陈晓琪,这肯定是不行的。我打死也不会去。” 许一山狐疑地问:“她得罪你了?你们认识,有矛盾?” 柳媚又哼一声:“她是得罪我了,怎么啦?她不就仗着自己爸妈是领导干部吗?若是她与我一样,不见得凭本事能考上大学。” 许一山一听她的话里满是怨气,不觉咧嘴一笑道:“再怎么样,人家还是最美县花啊。” 柳媚深深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轻声问道:“许哥,你就是因为喜欢她漂亮,所以你......” 许一山摆摆手道:“我们不聊这个,个人隐私。” 柳媚瞪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来,突然问他道:“刚才我们在的是别人的家?你怎么有她家的钥匙?” 许一山解释道:“同事,她因为忙,托我去她家看看煤气有没有关。” “是吗?”柳媚拖长音调,将许一山从头到脚又打量一番,嘀咕道:“你不会是个花花公子吧?”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你许一山在洪山镇可是没家属的光杆司令,手里怎么会有别的女人家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钥匙是通往家庭的最关键的因素。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人,谁愿意将钥匙交给一个关系普通的人? 许一山嘀笑皆非,刚刚被白玉怀疑过他与柳媚的关系,现在又轮到柳媚来怀疑他与白玉的关系了。 他想,今年难道老子的桃花盛开了? 在茅山县工作七年,接触过的姑娘算起来也不在少数。大多数的女孩听到他来自农村,在县里无房无车,便对他失去了兴趣。 偶有一两个女孩子表示了对他的好感,他从她们的话语中听出来,人家无非就是图他人长得帅气,玩玩可以,成家不行。 说到底,许一山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他很反感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比如大学四年,他与胡进是全班男同学当中唯一没有女朋友的人。 胡进还能理解,人家燕京人,看不起燕京以外的任何地方姑娘。燕京人天生有个优越感,在他们的心里,除了燕京外,其他地方都算乡下。 许一山不找女朋友就让人很奇怪了。按理说,全班男同学当中,个子比他高的没有,外貌比他帅的也没一两个。他是一个典型的阳光男孩,按理说即使他不主动,身边也不乏追求者。 事实上他身边确实不缺追求者,甚至有很多姑娘偷偷给他写情书。有些话许一山至今想起来还会脸红。 许一山进了大学门之后,从一开始就拒绝谈恋爱。以至于四年下来,他从最受欢迎的校草变成无人问津的大路货,甚至一度有人怀疑,许一山不谈恋爱,是不是生理方面有缺陷? 胡进与他关系密切,与他坚持不谈恋爱有很大的关系。 胡进说,好男儿应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而不应该过早沉湎于声色犬马。 接近而立之年,许一山尚无家室。他不急,爹许赤脚却急得要上房。 恰在这时候,陈晓琪突然冒了出来,许一山感觉在与陈晓琪登记结婚后,他原本一直没开的桃花在一夜之间突然盛开了。 柳媚陪孟梦赴京参赛的日子很近了,按照电视台的要求,她们必须提前一个月到达燕京。 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必须要对参赛选手进行培训。 如果在规定时间未能到达燕京参加培训,节目组有权认为参赛对象主动放弃了资格。 许一山沉吟一会,咬着牙说道:“柳老师,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想办法送你和孟梦去燕京参赛。既然你不愿意找陈晓琪,我替你去找她。” 陈晓琪一跺脚道:“你也不许去。” 话一出口,感觉有些失言了,一张脸不由变得通红起来。 第149章 说情 许一山与段焱华在会上大吵一架的消息,很快传进了陈勇的耳朵里。 陈勇抽了个空,自己开车来了洪山镇。 县委办主任下来,段焱华必须亲自接待。 接风酒宴摆在洪山酒楼,陈勇看一眼包厢里的人,试探地问段焱华,“小许没来?” 段焱华哈哈大笑,道:“老陈,你不用说了。我亲自给他打电话吧。” 许一山赶到洪山酒楼时,宴席还未开始,似乎都在等着他一样。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菜上了后,段焱华几次邀请陈勇入座,陈勇都故意拖延,明白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陈勇是在等自己女婿许一山。 直到许一山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陈勇才兴致勃勃起身道:“大家都坐,都坐。” 按级别算,陈勇与段焱华都是副处级。段焱华虽然是洪山镇的党委书记,但他有另一层身份,他是县委常委。 陈勇虽然只是县委办主任,没进常委班子,但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是手上最有实权的人。 县委办主任其实就是书记的大管家,换句话说,陈勇是县委黄书记最信赖的人之一。 在陈勇的授意下,许一山被安排在他左边就坐。右边是段焱华,再过去是刘文。 洪山镇班子的人都到齐了,白玉也在。 有客来,酒不能少。 但都知道现在风声很紧,工作期间饮酒,必受处理。 许一山看着服务员拿了几瓶矿泉水进来,心里想,难得段焱华不饮酒。 直到矿泉水瓶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来,许一山才明白,原来矿泉水瓶子里装的都是酒。 酒香飘溢,笑脸相迎。陈勇端起杯子,环顾一眼桌子上的人,笑容满面说道:“各位,今天我借花献佛了啊,先敬大家一杯。” 段焱华赶紧拦住他道:“这不行。陈主任,你来我洪山镇,就是我洪山镇的贵客,哪有客人先敬主人的道理?” 陈勇道:“都一样,都一样。” 段焱华拦着不让陈勇敬酒,桌子上的人没人敢端杯。 许一山便主动起身道:“第一杯酒,还是我来敬大家吧。” 陈勇高兴不已,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一山,这第一杯酒,你谁也不要敬,单敬段书记。你要感谢他对你的关心和培养啊。” 段焱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推脱道:“不必不必,小许还是很有上进心的。” 陈勇正色道:“老段啊,我们老兄弟,说话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啊。你也知道我今天是为什么而来。说句老实话,我是来给老弟你赔礼道歉的啊。一山年轻不懂事,你多担待他一点。” 陈勇说得情真意切,双眼看着段焱华,脸上荡漾着一股求人的苦笑。 许一山闻言,鼻子不觉一酸。 酒宴开局,酒没喝,菜没动,陈勇一下就将目的袒露了出来,由此可见他有多么的焦躁与担心。 段焱华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他似乎有些愧疚,目光在许一山身上转了一圈道:“老陈,你这样说,我可难受了啊。咱们老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一起喝吧。” 他端起杯子,仰头将酒倒下去喉咙。 酒一下去,气氛便热烈了许多。 段焱华指示,洪山镇在座的干部,每人都要敬陈主任一杯酒。 一桌十来个人,每人一杯,陈勇就得喝下去半斤酒。 但陈勇显得很高兴,大声说道:“段书记有命令了,我若不喝,岂不是扫了大家的雅兴。这样,你们敬我,我回敬你们,谁都不许不喝。” 许一山担心陈勇会醉,悄悄提醒他道:“您不要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勇笑道:“知道关心人了啊。一山啊,今天这酒我要不喝,你觉得你还能在洪山镇干得下去吗?” 气氛陡然凝固起来,所有人都将眼光来看许一山。 许一山苦笑道:“哪您也没必要为了我而这样啊。” 陈勇微笑道:“我一辈子就只生了晓琪一个人,你现在是晓琪丈夫,就是我的女婿,我不为你,还能为谁?” 许一山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段焱华咳嗽一声道:“老陈,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心里清楚了,来,不管别人,我们两兄弟喝了这一杯。” 陈勇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捅破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 他就是因为许一山而来。 段焱华在镇会议上公开表示,要建议县里将许一山调离洪山镇。 段焱华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他肯定能做到。像他这样一个常委级别的人,动一个小镇长,几乎就是一根小拇指的力量。 陈勇大概就是听到了这样的风声,才拉下脸面主动来洪山镇找段焱华的。 从段焱华的话语中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已经原谅了许一山。 陈勇亲自前来,不可谓面子不大。段焱华若是再固执己见,就显得不近情理了。 段焱华指示在先,镇干部不敢不来敬陈勇的酒。 陈勇还真来者不拒,喝了别人敬的,自己必须回敬一杯回去。 无论与谁喝,必定会拉住对方的手,只说两个字“拜托。” 许一山心里急啊,陈勇身体再好,也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如此这般喝下去,必定出事啊。 他迟疑片刻,主动挡在敬酒人的面前,笑嘻嘻道:“从现在开始,我代陈主任喝。当然,得有规矩,你们随意,我三杯。” 段焱华喝道:“什么陈主任?叫爹。” 许一山赶紧改口叫了一声“爸”。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段焱华道:“念在一山的一片孝心上,大家就满足他的愿望。由一山代喝吧。” 许一山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反正大家像车轮战一样的,你走了,他又来,轮番轰炸。 但不管喝多少,许一山都像喝白开水一样的,来者不拒,谈笑风生。 没人知道许一山身上有个天生的绝技,那就是千杯不醉。 轮到白玉来敬他时,白玉小声提醒他道:“你喝得够多了,别喝了啊。” 许一山看着桌子上的几个矿泉水瓶子道:“没事,不就是酒吗?” 陈勇一来,算是让许一山与段焱华冰释前嫌了。 许一山心里感激陈勇的用心良苦,心里想,今后无论与陈晓琪在不在一起生活,他一定都会把陈勇当作父亲来对待。 就在大家推杯换盏的热烈之际,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了。 第150章 马前卒 洪荒出现在包厢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兄弟,每人手里提着两瓶好酒。 他不请自来,笑容满面。一进入包厢,便直扑陈勇面前,双手去握住陈勇的一只手,使劲摇晃,就像失散多年的孩子见到父亲一样,激动地说道:“陈主任光临洪山镇,我怎么能缺席。” 陈勇显然不认识洪荒,迟疑着去看段焱华。 段焱华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洪山镇的大户,洪荒洪老板。” 陈勇哦了一声,热情地笑道:“洪老板,谢谢你有心了。” 洪荒的到来,再次将酒局推向一个新高潮。 许一山发现,洪荒对其他干部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陈勇和段焱华身上。 倒是镇干部,争先恐后去敬他的酒。 全桌唯有他与白玉,没与洪荒喝一杯。 洪荒主动要与许一山碰杯,笑眯眯道:“听说许镇长收集资款遇到了困难。要不,兄弟我帮你一把?” 许一山很反感洪荒与他称兄道弟,但他脸上并没表露出来不高兴,只是委婉拒绝他道:“谢谢你了,洪老板,我们政府的事,你最好少掺合。” 这句话看似无意,却饱含讥讽与警告。那就是你洪荒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清楚。不要想着将手伸进政府的口袋里来。 果然,洪荒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便恢复了神情,依旧笑眯眯道:“说真的,兄弟我出马,效率绝对比你高。我倒想看看,谁敢不交集资款。” 一听到“集资”两字,陈勇不觉警惕起来。 现在“集资”两字是个敏感词,特别是政府口。 他问段焱华,“老段,你们洪山镇又搞什么需要集资?” 段焱华直接回他道:“这不虹桥毁了吗?没有桥,洪山镇就是一座死镇啊。可是老兄你也知道,这几年县财政出现赤字,根本没重建虹桥的预算。我们洪山镇财政也不太乐观啊。所以,只好集合大家的力量,将虹桥重建起来。” 陈勇知道廖小雅来茅山县捐建虹桥的事,为此,黄书记还特地召开过紧急会议,准备安排接受捐建事宜。 但他不清楚县里为何突然决定拒绝援建了,黄书记没解释,他也没敢问。 有一点陈勇还是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援建不要,却费尽千辛万苦来集资建桥,段焱华是吃饱了撑的吗? 陈勇沉吟一会问:“这集资的事,黄书记知道吧?” 陈勇之所以这么问,当然有他的理由。 如果县里同意洪山镇集资建桥,必然会有相关文件出台指导工作。 而文件,必须经过他的审批才可下发。 段焱华点点头道:“书记知道。” 陈勇便不吱声了。 作为黄山的大管家,陈勇当然知道段焱华与黄山的关系。 可以说,段焱华是黄山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在茅山县内部,大家都知道,段焱华是黄山的干儿子。 洪荒在一边接过去话头说道:“陈主任啊,段书记做事我是最佩服的。这次他带头拒绝援建,这是给我们茅山县争口气了啊。你想想,一座桥都要靠外面的人来援建,这事传出去,我们茅山哪还有面子嘛。” 陈勇没作声,反倒是段焱华呵斥他道:“你知道什么?” 洪荒吓了一跳,果真不敢作声了。 段焱华微笑着对陈勇说道:“陈主任啊,这次虹桥被毁,我确实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刚好我正有准备扩建虹桥,正舍不得把桥推倒重建,恰好一山来了,帮了我一个大忙。” 许一山一听,心里满不是滋味。段焱华的话,表面看是在感谢他,但总感觉到有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在里面。 洪山镇重建虹桥出台过两种方案。前一种方案一直按兵不动,第二种方案集资建桥已经闹得全镇人人尽皆知。 就连许一山也搞不清段焱华葫芦里卖什么药,出让虹桥二十年的收费权换取社会资金建桥,这不是一个最好的主意,但如果集资款没法顺利收上来的时候,倒也还是个办法。 陈勇看一眼许一山,颔首道:“一山就是因为太年轻,做事不考虑后果。” 许一山想解释,但是虹桥不炸,洪水必定漫灌进入洪山镇。洪河在洪山镇已经是一道悬河,如果洪水漫灌,等于是天上打开一道口子,其灾难性的后果想都不敢去想。 洪荒似乎按捺不住了,他试探着说道:“依我看,集资建桥,是劳民伤财的事。我对镇里吸引社会资金建桥的方案举双手赞成。就是不知道段书记的想法怎么样了。” 许一山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说,“那可牵涉了二十年的收费权。” “二十年不长啊。”洪荒分析道:“建一座桥,至少需要几千万的资金吧?按段书记的规划,虹桥重建,已经不是单纯的在原基础上恢复老桥,而是要改建扩建,这样资金花费可能要超过预算。我算了一下,可能投入要破亿啊。人家拿了那么钱投进来,总要给投资人一点希望吧?否则,谁愿意投啊。” “再说,集资款就算全部收了上来,能有多少?我看,怕是零头都不到哦。” 陈勇一边听,不时颔首。 许一山道:“洪老板你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谁投资谁受益是起码的规则。但是,这可是公益性项目,如果把眼光盯在收益上面,我看,投资者完全可以收起他的打算了。” 话音未落,听到段焱华训斥洪荒道:“你一个老百姓,凭什么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政府决定采用哪一种办法,需要你来分析指点?” 洪荒便讪讪地笑,道:“我急啊,书记。” “你急个屁!”段焱华骂道:“好好当好你的老板,少给我惹事。洪老板,你是我们洪山镇的名人,有需要,自会找你帮助。” 洪荒挨了骂,反而显得很高兴。 他拍着胸脯说道:“任何时候,只要段书记一声令下,我洪荒绝对冲锋陷阵,成为你的马前卒。” 段焱华笑骂道:“滚你娘的马前卒。洪荒,你给老子记住,在座的都是洪山镇的父母官,你要是敢胡作非为,这些人都不会饶你。” 洪荒双手抱拳道:“不敢不敢,我还要靠各位领导赏我一口饭吃呢。” 段焱华便笑,转过头对陈勇说道:“陈主任,看来,我得下决心了。” 第151章 签约 许一山被通知参加投资建桥签约仪式,才知道投资者居然是黄大岭。 黄大岭投资五千万,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里面有洪荒的一千万,颜八的一千万。 许一山的下巴差点都要掉了下来。他不得不佩服黄大岭的本事,能将这些人都捆拢在一堆,成了洪山镇最大的债主。 许一山临时接到通知,暂停集资款收取工作。回镇里参加签约。 洪山镇政府大院里,彩旗飘扬,大红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会议室。 会议室里布置得庄重肃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一层幸福的笑容。 许一山径直去了镇长刘文办公室,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就突然签约了。 刘文似乎故意遮掩,只是告诉许一山,原来谈的二十五年收费权,经过段书记争取之后,已经压回到了二十二年。 刘文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道:“整整三年啊,段书记真是为洪山镇操碎了心。” 许一山摇了摇头,“二十二年的时间可不短哦,刘镇长,收费权落在别人手里,等于我们的脖子被人卡住了啊。” 刘文安慰他,“没事,他们再有钱,还得听政府的。如他们胆敢胡来,政府会饶过他们?” 尽管刘文说得很在理,许一山内心还是感到有些惶恐。他有个强烈的预感,洪山镇今后的话语权,可能会改变了。 洪山镇签署这么重大的协议,茅山县当然要派员参加。 奇怪的是,黄山不来,谢飞也不来。来的是县委办主任陈勇。 几天前,陈勇一酒解了段焱华和许一山之间的矛盾。尽管两人心里都还有隔阂,至少表面上已经和和气气。 段焱华再不提将许一山调离,许一山也不说顽抗到底。 大家依旧各就各位,段焱华忙着指挥全局。许一山带着催交集资款工作小组,各村各户做工作。 洪山村一败涂地后,许一山换了一个思路。没再逼着村民当天将集资款交上来,而是以工作组的名义,将集资建桥的好处解释给群众听。把收缴的任务安排给各村村支书,限定他们在规定时间将集资款如数交到镇财政所去。 各路人马都到齐了,陈勇才姗姗来迟。 许一山迎上去,叫了一声“爸”,伸手想去搀扶他。 陈勇看他一眼,缓缓摇头拒绝,“一山,我还没那么老。”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低声说道:“爸,你肯定不老。” 陈勇嗯了一声,缓缓上了台阶。 段焱华和刘文站在台阶上迎接,他们身后,站着一脸严肃的黄大岭,满脸堆笑的洪荒和有些惶恐的颜八。 一群人簇拥着陈勇往会议室走。白玉担任本次签约仪式的主持人,领着几个身穿旗袍的迎宾少女,笑靥如花地目视嘉宾入场。 签约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洪山镇这方以段焱华为代表,投资方以黄大岭为代表。双方在协议上签字盖章后,互换文本,握手言欢。 段焱华发表了即席讲话,高度赞扬了黄大岭不忘家乡发展的赤子之心。 他在讲话中透露了一个信息,洪山镇在引入他们投资建桥的同时,为汇报企业,准备将镇东边的一块大约五百亩的土地低价出让给投资企业开发建设。 段焱华描绘,今后虹桥建成通车,土地开发如期完成,洪山镇将成为茅山县名副其实的一颗明珠。不但领先茅山县所有乡镇,甚至在整个衡岳地区都将成为龙头明星乡镇。 底下掌声如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憧憬的神色。 许一山泰然而坐,既不鼓掌,也不激动。 他心里在想,洪山镇过度开发房地产,建那么多高档社区,究竟靠谁来买? 一个地方经济要想腾飞,单靠房地产肯定发展不起来。支撑一个地方经济必须要靠实体工业。可是段焱华只字不提工业发展。 段焱华将洪山镇比喻为衡岳市的后花园,按他的设想,他要修建一条直达衡岳市的景观大道。这样衡岳市的人往返洪山镇只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段焱华说,人们白天在市里上班,下班后坐上专线中巴回洪山镇生活。因此,配套的公交线路也在抓紧进行。 段焱华讲完,黄大岭作为投资方代表,跟着发言。 黄大岭手一挥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很高兴。我们洪兴公司能有机会与洪山镇合作,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将不负众望,带领公司全体同仁,争取在半年之内恢复新虹桥通车。” 洪兴公司是黄大岭新注册的公司,主要任务就是承接虹桥重建。 公司注册资金一个亿,黄大岭绝对控股。洪荒和颜八只占了极少的一点股份。 散会后,陈勇不愿意留下来吃饭,要立即赶回县里去。 段焱华有些扫兴,但也没强力挽留。 上车前,陈勇将许一山叫到一边,突然问他道:“一山,你对今天的签约有什么看法没有?” 许一山正想开口,陈勇又拦住他,“这样,今天不说了。你快两个星期没回家了吧?这样,这个周末我在家等你。你和晓琪一起回来吃饭。” 陈勇说完,钻进车里走了。 许一山目送陈勇离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从陈勇的神态和语气中感觉到,陈勇对这次签约似乎也没太多热情。 他来参加签约,似乎是不情愿的。 散会后,按照段焱华的要求,所有参加签约的嘉宾都被邀请去洪山酒楼共进午餐。 许一山不想去凑热闹,却被段焱华喊住,笑眯眯地招手叫他过去,指着一个漂亮的姑娘对许一山介绍,“来,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衡岳日报社的首席记者,张漫小姐。这位是我们洪山镇最年轻的镇长,许一山先生。今后,你们的工作会有紧密联系。” 张漫笑盈盈伸手与许一山握,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她的手。 一握,仿佛觉得张漫的的手柔如无骨,却带着淡淡的温度。 张漫展颜一笑,赞道:“许镇长好年轻,年少有为啊。” 许一山随口说道:“张记者也厉害,这么年轻就是报社的首席记者,我许一山心里就一个字‘服’。” 张漫抿嘴而笑,轻轻捏了捏许一山的手。 许一山心里一动,没与她对视,而是很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 段焱华舒了口气道:“一山啊,我有个想法,想让你来负责全镇的宣传工作,你个人的意见呢?” 第152章 首席美女记者 段焱华突然将许一山安排在镇主管宣传的位子上,让许一山一时没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书记,我还在集资款催交办啊。” “那边的事,暂时挂起来。”段焱华手一挥,“过去手头没钱,得想穷办法。现在我们又不缺钱了,群众的这点钱,就让他们留在自己钱包里吧。” 许一山心里滚过一千头草泥马,但他很快就将怒气压了下去。 段焱华看着张漫说道:“张美女,具体的细节,你与一山核实就行了。现在他负责主管这一块的工作,他对接你。” 张漫便看着许一山笑,“许镇长,请吧。” 许一山一下没回过神来,惊愕地问:“干嘛?”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详细了解一下你们洪山镇的招商引资工作。现在市里对这方面很重视,我不妨告诉你,我的的采访稿都是头版头条位置发表的哦。” 许一山顿时狂乱了,他来洪山镇才多久?别说招商引资工作,就是日常的政务他几乎都没插手过,哪里知道洪山镇的招商引资故事? 段焱华显然看出来了他的迷茫,安慰他道:“一山,你陪张记者到处去转转,多听听群众的意见,张记者的采访稿不就出来了吗?” 段焱华的意思,是让许一山带着张漫去街上转转。找几个会说话的居民,在张漫面前讲述一些洪山镇这几年发展的故事。 而张漫的意思却是想让许一山找个安静的场所,两个人面对面聊。 许一山心里想,与张漫对坐聊天,他真不知道从何聊起。不如听从段焱华的吩咐,带着她四处去走走看看。 刚出镇政府院子门口,迎面便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面锦旗过来。 他们看到许一山,赶紧招呼他,“许镇长,许镇长。” 许一山看着他们,心里一片模糊。他皱着眉头想,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他们? 看一眼他们手里拿着的锦旗,原来是来感谢洪山镇政府的。 张漫来了兴致,忙着举着相机拍照,一边兴奋地对许一山说:“许镇长,这可是个好素材。” 许一山不知道他们感谢镇政府什么事,锦旗上只绣着“一心为公,为民服务”几个字。 张漫要求,将这几个人请进镇政府去,她要当面重点采访他们。 许一山乐得清闲,这样就不要陪着张漫在街上瞎转悠了。 送他们进了会议室之后,他悄悄溜了出来,回去自己办公室喝水。 门一开,白玉紧跟着他进了屋。 白玉进来,悄无声息的,吓了他一跳。 签约仪式上,作为主持人的白玉,施了淡妆,光彩照人。 她本身是个很魅惑的女人,风情随处都在。紧身的衣服将她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风景遍地,妖娆丛生。 “恭喜你。”白玉含着笑,笑容如一池春水,荡漾开去。 “恭喜我啥?”许一山狐疑地问。 “恭喜你成为洪山镇主管宣传的领导啊。”白玉笑意盈盈,轻轻推了他一下,嗔怪道:“得到重用了,看不起我了呀。” 许一山苦笑着道:“哪敢?我这是赶鸭子上架,自己哪里懂得宣传工作啊。” 白玉抿着嘴笑,突然伸过手来,两根手指做兰花状,从他头上摘下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彩纸。 彩纸是签约成功后,在会议室爆放的,当时纷纷扬扬,带来满屋子的喜气。 白玉的动作显得有些过分亲昵,许一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讪笑着道:“我自己来。” 白玉瞪他一眼,“你自己能看到头顶上的东西?站着别动,我来帮你摘。” 两个人站得很近,许一山闻着她身上飘溢出来的幽香,不禁有些冲动。 白玉显然感觉到了,她抬起头嫣然一笑,低声问:“我好看还是陈晓琪好看?” 这问题问得太突然,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白玉见他不说话,怅然道:“我肯定比不了你的陈晓琪。我都是昨日黄花了。” 许一山赶紧说道:“谁说的?我觉得洪山镇就再没一个女的比你更好看的了。” 白玉嘟着嘴道:“我是问你我与陈晓琪谁好看,谁让你拿我与洪山镇的女人比了?”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道:“都好看。” 白玉便笑,低声道:“如果我与陈晓琪、柳媚三个人站在一起让你挑,你会挑谁?” 她的问题越来越露骨,就差捅破隔着的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许一山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尴尬道:“没有如果啊。白主任,你今天是怎么了?” 白玉深深看他一眼,伸了一个懒腰道:“我醉了,浑身无力。我想躺一会。” 她一边说,一边往许一山办公室后面房间走。 洪山镇政府办公楼在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领导的休息问题。因此凡是镇领导一级的办公室,后面都配有独立卫生间和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床有沙发,还配有电视机。 白玉虽然是妇联主任,还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镇主要领导。因此她的办公室里没有这样的配备。 许一山想喊住白玉,可是白玉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迟疑一下,关上门匆匆出去。 张漫正与几个群众聊得火热。许一山没惊动她,坐得远远的听她与群众聊天。 送锦旗的几个人大约都在四十岁左右,一看就不是普通农民。他们穿着虽然不是名牌,但看起来很整洁干净。许一山特别注意到,其中有个人的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玉石戒指。 采访在继续,许一山听几个人争先恐后讲述着段焱华的各种优秀事迹,他们无一不在表述,洪山镇因为有了段焱华,是洪山镇老百姓的福气。段书记为了群众的幸福,一心扑在工作上,呕心沥血,带着全镇人们踏上了一条通往幸福之道的光辉前程。 他们说,段书记为了一镇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不顾危险,深入抗洪一线,在最紧要关头当机立断,挽救了洪山镇了。 段书记是个英雄,是个受人爱戴的英雄。 张漫听得异常兴奋,鼻尖上沁出来了一层细的汗。 她一边在采访本上记录着谈话内容,一边鼓励着几个人多想想,段书记还有哪些优秀的事迹没有挖出来。 许一山在一边听得牙痛,又不好去点破。 他想,怎么会那么巧?他刚要带张漫出门,就遇上了他们来送锦旗?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这些人不会是段焱华事先安排好的吧?” 第153章 我是不要脸的女人吗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张漫的采访还在继续。 许一山觉得无聊至极,又不好走开,只能坐在一边干等。 坐了一会,实在顶不住瞌睡,便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直到张漫送走了群众,招呼他采访结束了,他才醒悟过来。 张漫的兴奋劲还没褪去,她脸上泛着红光道:“谢谢你小许镇长,我今天的收获实在太多了。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啊。” 许一山笑了笑,随口说道:“那要恭喜你了。” 他在想,段焱华怎么会与焦裕禄联系起来?人家兰考那地方过去是真的穷,焦书记确实是将热情和生命贡献在了那片盐碱土地上了。 洪山镇虽说条件不是太好,但独特的交通位置,与衡岳市直线距离很近的优势,在整个衡岳地区,独一无二。 从会议室出来,天色已经暗淡得看不清人影。 洪山镇的街灯已经亮了起来,镇政府办公人员都已经下了班。 党政办的秘书还在等着他们,看到他们出来,赶紧过来请张漫去洪山酒楼用餐。说这是段书记交代的。段书记因为临时有事,回去县里了。 张漫闻言,笑骂道:“这个老段,不够意思啊,扔下我就不管了啊。” 秘书赶紧说道:“段书记交代过,任何事张记者都可以给许镇长说。许镇长会满足你任何要求。” “是吗?”张漫似笑非笑,逗着许一山道:“看,你们书记把你交给我了。你听清楚没?你要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哦。” 许一山肚子也饿了,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填饱肚子最重要。 去洪山酒楼吃饭他不想去,他不太习惯那种受束缚的酒桌文化。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端着一碗饭,学大人一样蹲在自家门槛上吃。后来进学校读书住校,他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习惯。以至于胡进笑话他,一看到他吃饭,就很容易联想到黄土高坡上的父老乡亲吃饭的模样。 可惜许一山不是西北人,他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汉子。 他身上有江南男人的温婉,也不失西北男人的粗犷。 他的这种气质曾经让很多同学质疑他的出身,怀疑他身上具有西北人的血统。遗憾的是许一山翻遍了家里的族谱,从他这代往上溯五代,就没有一个祖先与西北人扯得上关系。 “饭就不吃了。”张漫婉拒着说道:“现在我需要人送我回市里。我今晚必须将稿子赶出来,争取本周见报。” 秘书为难道:“这么晚了,班车也没有,司机也下班了。段书记说,如果张记者不急,今晚就在我们这里休息。明天段书记回来后,还要与张记者谈话。” 张漫拍着手里的采访本道:“算了,我与段书记的聊天就免了吧。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素材了。” 她将眼睛突然盯着许一山的身上,问他道:“许镇长会开车吗?”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会,但是开得不怎么好。” “会开就行。”张漫高兴说道:“请秘书同志去给我们找一辆车来,我请许镇长亲自送我回去。许镇长你不会拒绝吧?” 许一山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人家指名道姓让他送她,他要拒绝就是太不给人面子。 但是,他想起办公室里还睡着一个白玉,也不知道她是否酒醒离开了,心里不免有些挂虑。 秘书忙着去找车,许一山将张漫请进党政办办公室,借口回办公室取点东西,匆匆上了楼。 已经下班的镇政府安静不已,除了走廊上亮着的几盏灯,所有办公室的灯光都是熄灭的。 他打开门,喊了一声,“有人吗?” 屋里没动静,他正要伸手去摁开关,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别开开关。” 许一山一愣,还没回过神来,怀里已经钻进来一个温软的身体。 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外推。 黑暗中,白玉低声道:“别动。让我抱抱你。” 她张开双臂,环抱住许一山,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似乎在聆听他猛烈的心跳。 许一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身体是那么软,那么滚烫,恍如一块烧得通红的炭一样,似乎要将他烧起来。 “一山,一山。”她喃喃叫道:“我是你姐。” 许一山平静一下心情,轻声问她:“你怎么啦?” “我没事啊。”白玉吃吃地低笑,黑暗中仰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怕?你全身都在抖哦。” 许一山从被她抱住开始,一双手就觉得没地方放一样。他垂着双手,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别怕,没人知道的。”白玉安慰他,“这个时候,整个政府办公楼鬼都没有一个了。” 许一山没出声,他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白玉踮起脚尖,对着许一山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许一山猛地一颤,就像有股强大的电流穿过身体一样,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别。”他想再次将她推开。但白玉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了,怎么推都不愿撒手。 许一山一咬牙,道:“白主任,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白玉一愣,突然松开手,捂着脸轻轻抽泣起来。 许一山这下觉得头大了,他担心在下面的张漫听到,又担心党政办秘书回来直接找到他办公室来。顿时,他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是该夺门而去,还是安慰哭泣的她。 “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白玉抽泣着说道:“你嫌弃我是残花败柳。” 许一山急道:“我没有。” 白玉又突然笑了,道:“我知道你不是嫌弃我。” 许一山进退两难,压低声道:“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了,好吗?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不。”白玉哼了一声,“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没有。” “哪你亲亲我。”白玉逗着他说道:“你亲了我,我才相信你的话。” 许一山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知道,这一亲下去,就什么都说不清了。可是不亲她,她似乎会纠缠到底。 女人,只要上了头,天下就没有她怕的东西。 果然,白玉小声说道:“你不亲我,我就不走。” “你不走,我走啊。”许一山咬着牙道:“你若尊重我,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放心,我还会像过去一样尊重你。真的。” 话音刚落,听到党政办秘书在楼下喊:“许镇长,许镇长?你在哪?” 第154章 二十万培训费 三天之后,《衡岳日报》头版头条刊发一篇重磅通讯稿——时代弄潮儿。 通讯稿占了整整一个版面,甚至将市委主要领导的新闻都挤到了第二页。 许一山留意一下作者,还真是张漫。 长达两万字的通讯稿,全面详尽地记述了洪山镇在改革开放以后所取得的骄人成绩。当然,重点落在段焱华的身上。许一山看完文章后,心里不由自主地树立起段焱华高大伟岸的光辉形象出来。 张漫的文笔辛辣老道,将段焱华描写得有血有肉,其中几个小故事感人肺腑,令人落泪唏嘘。 许一山还在想,段焱华真有张漫笔下描写的那么高大吗?张漫的电话就过来了。 “许镇长,报道看到了吧?”张漫在电话里快乐地笑,“为了这篇报道,我可是找了领导签字的。毕竟,你们洪山镇占了日报整个头版,这在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啊。” 许一山笑了笑说:“谢谢张记者,你辛苦了。” “不用谢我。”张漫认真说道:“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弘扬社会正能量,揭露和抨击社会丑陋阴暗,是我们做记者的天职。许镇长,感谢你对我的采访工作配合,改天我请你吃饭啊。” 挂了电话没多久,镇长刘文拿着报纸走了进来。 他将许一山的办公室四周打量了一番说道:“许镇长,你现在主管宣传工作了,改换办公室了。宣传工作非常重要啊,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段书记的一片苦心。多报道充满正能量的人和事。” 他将报纸扔在许一山的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说道:“许镇长,你旗开得胜了啊,祝贺你。” 洪山镇长篇通讯报道一出台,整个茅山县都轰动了。 虽然衡岳日报只是地方上的小报,但想在报纸上抛头露面,且光辉照人,却是非常困难。 许一山在纵览文章过后,有个非常强烈的感觉。文章表面是对洪山镇改革开放的成绩予以肯定和赞扬,但仔细一想,文章的文眼还是落在段焱华的身上。 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怪异的是,整篇文章中,只字未提镇长刘文。 下午,段焱华找了许一山过去,镇里准备拨一笔数字不菲的款给许一山的宣传部门,嘱咐他尽全力带好全镇的通讯员工作。 洪山镇有个规定,凡是在市报上发表文章的,一次性奖励三百元。省报发表文章,奖励一千元。若是在国家级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文章,奖金在万元以上。 当然,前提是,所有发表的文章都必须是正面报道洪山镇的工作成绩。 全镇现在有通讯员二十三个,遍及每个村,镇大多数部门。 过去,镇里对通讯员不太重视。按段焱华的话来说,是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带路人。现在有许一山来执掌了,他可以放心地将宣传通讯工作交给他负责。 段焱华拿出二十万元,提醒许一山说,这笔款由他负责支配。许一山可以拿这笔钱奖励通讯员,也可以拿这笔钱鼓励通讯员出去采风学习。 镇党政办秘书将通讯员名单交给许一山,提醒他由于有一段时间没重视通讯工作了,名单上的人还有几个在采写通讯,需要许一山逐一去落实。 有了名单,手里又有钱。许一山觉得这项工作太轻松了。 他决定先搞一期通讯员培训班,请张漫来授课。 回去办公室后,他将名单整理了一下,按照名单上的电话逐一打电话过去核实。发现二十多个通讯员中,有一半已经没再从事新闻通讯的采写工作了。 这些通讯员平常也只是业余爱好,并非记者,甚至都没任何报酬。 最后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居然是小邝。 小邝也是镇通讯员中的一个,确实出乎了许一山的意外。 小邝笑嘻嘻道:“许哥,你现在管宣传这一块,有机会提拔一下我啊。” 许一山笑道:“这得看成绩说话。你一年到头豆腐块大小的文章都发表不了,我要怎么提拔你?你想上进是好事,但需要努力,更需要付出。” 小邝道:“许哥,今天衡岳日报上那样的文章我可写不出。这不是典型的吹捧文章吗?这记者没良心,胡编乱造,很可耻的呢。” 许一山提醒他道:“人家可是报社首席记者,还是个女的,能写出这么漂亮的一手好文章出来,你拿什么去嫉妒?” 小邝惊呼,“是个女记者啊?这女的是个高手。”小邝断言道:“现在好多记者写文章都是昧着良心在写。我不瞒你说,今天报道的关于洪山镇的文章,我看着恶心。” 许一山批评他道:“你少给我唧唧歪歪,我就问你,我准备搞通讯员培训班,你参加不参加?” 小邝大笑,“许哥你办的活动,我必须参加啊。你说,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只带着你的脑袋和思想来就行。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培训期间,一切免费,成绩优秀的学员,培训结束后予以奖励。” 通讯员培训班人员名单落实,二十三个通讯员中有十一个表示参加培训。 忙完这些事后,许一山将电话打到张漫手机上,说了邀请她来洪山镇讲课的想法。张漫满口答应,并表示会带报社一个资深的老编辑一同前来。 许一山高兴不已,约好了去接张漫的时间后,才匆匆赶去食堂吃晚饭。 到了食堂才发现,食堂已经下班,一把铁锁锁住了门。 他是洪山镇为数不多的一日三餐都需要在食堂解决的人。洪山镇大部分干部的家属都在镇里,他们每天只需要中午在食堂就餐。早餐和晚餐都回家吃。 许一山不行,他孤家寡人一个,虽然住房里有条件开伙,但他完全没兴趣自己动手做饭。 刚来时,食堂师傅就提醒过他,必须按时来吃饭。超过了时间,他们没办法。 不吃饭肯定做不到。许一山正是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饿一夜肚子比走十里山路还要吃亏。 他懊恼地踢了一脚食堂门,转身往外走。 洪山镇吃东西的地方非常多,许一山决定随便找家小饭店,炒一个蛋炒饭对付一下。 刚出门,便看见孙武迎面过来。 孙武一见他,便板着脸问他,“还没吃饭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食堂师傅关门了。” “你去哪?” “我想去吃个蛋炒饭。” 孙武就哼了一声,“你准备去哪吃蛋炒饭?你难道不记得你嫂子开了家夜宵摊吗?我知道你肯定没吃饭,所以我来看看。走,去我哪里。” 第155章 吹鼓手 许一山本来不想麻烦孙武,但孙武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拉着他就往夜宵摊上走。 春花嫂子的夜宵摊就在镇政府背后的一条街上。 这块地方是洪荒特意安排的,别人想在这地方摆个夜宵摊,光是管理费一月至少得交三千。 所谓管理费,其实就是洪荒小弟们收的保护费。只不过他们换了一个称呼而已,显得很正规。 春花嫂子心灵手巧,琢磨出来一道与众不同的菜——红烧小龙虾。 小龙虾这东西是外来物种,前些年几乎蔓延成灾。后来有人研究了小龙虾的各种吃法,才让这种外形夸张,却没多少肉的东西成为夜宵摊上一道最流行的菜。 洪河里自然有这种东西,当时洪水来袭时,许一山最担心的除了耗子洞以外,就是小龙虾了。 这家伙长着一对坚硬的长鳌,打洞的水平绝不亚于老鼠。 春花嫂子热情招呼他坐下喝茶,她自己亲自上灶要给许一山炒一盆小龙虾。 刚坐稳,就听到孙武不阴不阳地讥讽他道:“升官了啊,当了吹鼓手了啊。” 许一山狐疑地去看他,小声道:“老孙,别胡说。” 孙武冷笑道:“我胡说了吗?姓段的将你安排在这个位子上,真是太聪明了。不过,老弟你也真没让他失望,这不,才一上任,就弄出来了一篇全市皆知的大文章出来了。” 老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报纸,推到许一山跟前,“你都核实了吗?这里面说的都是狗屁,狗屁!” 许一山迟疑道:“不会吧?这可都是记者实地采访调查出来的。” 孙武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老弟,你还是太幼稚了啊。姓段的真有报纸上说的那么好?他是什么人,老百姓心里没有一本账?说轻一点,你是受人蒙蔽。说重一点,你是助纣为虐。别的不说,单是一个黄金小区,里面有多少猫腻,你会不知道?” 面对孙武一连串的质问,许一山如坠五里云雾里。 他来洪山镇才多久?过去,他只是一个不闻身外事的水利局小科员。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利用所学知识,为茅山县的水利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 然而现实总是很残酷的,他花了七年时间,足迹踏遍茅山县每一条河流,用心编写出来的一部《茅山水文志》,却被领导束之高阁,至今无人问津。 他又何曾踏入了官场半步,那会知道官场里的风云诡异,尔虞我诈和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 “你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我提醒你应该能看出来。老弟,你没觉得这篇报道很不寻常吗?这个时候出来这样的一篇报道,通篇文章除了他姓段的,还有别人吗?好像洪山镇的每一个发展,都是他姓段的一手搞起来的。这样置镇长于何地?镇长在洪山镇就是个摆设?” 孙武喝了一口气,“你没感觉出来吧?你无形当中又得罪了一个人。” “谁?”许一山迷茫地问。 孙武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道:“刘镇长。你想想,这篇报道是在你手上出来的,却没一句话提到他,你让刘镇长怎么想?” 许一山一听,感觉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想起下午刘镇长来他办公室转悠了一圈,什么话都没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咬着牙道:“文章又不是我写的,要怪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 “可是你负责的。”孙武似笑非笑道:“我说你幼稚,你肯定不承认。但凡你事先看了稿子,提醒记者在文章中加上刘镇长的名字,哪怕一句肯定的话,结局都会不一样啊。” 春花嫂子送了小龙虾过来,满满的一脸盆,红油横溢,香气扑鼻,瞬间便勾起了许一山的食欲。 孙武指着小龙虾道:“知道这东西喜欢生活在什么地方吗?越脏的沟渠,它们活得越滋润。相反,清水里它活得不自在。” 许一山没心情与他扯了,美食当前,大快朵颐才是正道。 盛夏的夜晚,一杯啤酒,一盘小龙虾,坐在微风习习的街边,看人来人往,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孙武没动筷子,他看着吃得兴致勃勃的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擦了一下嘴角,笑嘻嘻地问:“老孙,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孙武迟疑片刻,道:“你知道姓段的为什么要将过桥收费权交给别人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这也正常。人家投资了,当然要受益。换作是你,拿出那么大的一笔钱来投资,不获取利益,你会干吗?” “可是这笔利益,是牺牲老百姓的利益来满足的啊。” 许一山想起茅山县拒绝廖小雅带来的水利基金援建项目,不觉心灰意冷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屁办法。” 孙武正色道:“不,你有办法。” 许一山吃惊地去看他,犹豫着道:“老孙,你别开玩笑了。我有几斤几两,心里比谁都清楚。” 孙武便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弟,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你慢吃,我该去帮忙去了。” 夜宵摊上的客人越来越多,春花嫂子的招牌菜红烧小龙虾已经成为洪山镇上一道美食。许多人慕名而来,据说,春花嫂子的油条摊已经没搞了,全部精力都投在了小龙虾身上了。 许一山埋头吃着东西,耳朵里听到旁边桌子上的一群人在说,“你们知道吗?镇里来了个新镇长,这个人就是炸了虹桥的人。如果他没有一个当大官的岳父老子,怕是早就关进去坐牢了。” “这就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啊。你们看老孙,堂堂的一个武装部长,得罪了人,还不是想踢就踢了。你们敢想,一个武装部长给你端茶倒水啊。”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举起手喊孙武道:“老孙,来一盘凉拌黄瓜。” 议论声又起,“你们知道吗?这个新镇长跑去找我们要集资款,我们一个村的人,就去了几个老弱病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就是,你们政府的事,却想着到我们口袋里来摸钱。听说,这个主意就是新来的镇长提的。这个人,真正该死。” 许一山心里顿时来火,怎么说主意是他提的呢? 刺耳的话一句接一句,他们根本没想到,坐在一边低头吃着饭的人,就是他们嘴里新来的镇长许一山。 许一山咽下最后一口饭,叫了老孙过来买单。 老孙瞪他一眼道:“你还买什么单?打我脸是不?” 许一山笑道:“不,单必须买。不买单,以后我再也不来了。但打脸却不打你的脸,我要打他们的脸。” 他摸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老孙,转身走到邻桌边,笑眯眯说道:“各位,我就是新来的副镇长许一山,你们听谁说,收集资款是我许一山的建议?” 一桌人全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他,没一个开口说话了。 第156章 陈晓琪拒绝援助选秀 背后说人闲话,最忌当面打脸。 许一山见一桌子人没人开口了,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人,敢说不敢为,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许一山今天丢句话放这里,若是我许一山今后有任何对不起洪山镇百姓的,你们可以当着我的面骂娘。” 说完,他不顾老孙站在一边讪笑,扬长而去。 回到住房,隔壁的人看到他回来,与他打着招呼,请他进屋喝茶。 许一山客气婉拒,关上门,连衣服也没脱,往床上一躺,寻找之前看见过的天花板上的那只蜘蛛。 蛛网还在,蜘蛛已不见踪影。 他闭上眼,耳边便传来夜宵摊上别人讥讽他的声音。 婚事虽定,却至今有名无实。陈晓琪始终与他若即若离,让他搞不清楚她到底爱他还是不爱他。 关于陈晓琪的许多传说,他过去一直装糊涂。不是因为娶了陈晓琪就攀上了她们家的那张无形的网,而是在他看来,一个女人甘于放下脸面主动找他登记,她要么是深爱他,要么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他倾慕陈晓琪的美,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可是她心里如果还爱着别人,他的爱就将变得可怜。 他甚至想过,只要陈晓琪放下过去,哪怕她做过让男人屈辱一辈子的事,他也会默默接受她,好好爱她,让自己的爱去温暖她,包围她。 他也知道社会上的人对他的指指点点,毕竟,与陈晓琪结婚,就是一种攀高枝的行为。 他想证明自己,陈晓琪选择他没错。因此他努力想做出一番事业,干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出来。 然而,所有的事都好像与他过不去一样。任何事情的结果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燕京之行,让他深切地感悟到,做人做到一定层面,就会成为别人仰慕的对象。比如廖小雅,她只是廖老的一个生活秘书,而且廖老还是退下来的,但廖小雅在茅山县,上至黄山,下到段焱华,谁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他被纪委调查,明明是无中生有的事,纪委却咬着不放。倘若不是廖小雅及时出现在茅山县,他不敢想象现在自己该置身何处。 手机突然响起,居然是陈晓琪打来的。 许一山赶紧起身,努力压抑住激动,一开口便故作轻松地喊道:“老婆,你想我了?” 陈晓琪骂了一句,“滚。”然后压低声提醒他,“秀在。” 许一山一愣,随即笑道:“让我跟秀说几句话。” 许秀在电话里喊他,“大哥,你还好吗?” “放心,好得很。大哥现在是干部,能不好吗?” 许秀就笑,与旁边的陈晓琪说了几句话,转过来对许一山道:“哥,我有个事想与你说,我要去燕京读书。” 许一山吓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去燕京读书?你不是在县城学设计吗?” “这里我不想学了,也学不到东西。我与姐商量了,我姐支持我去燕京。” “你姐?”许一山一下没转过弯来,等他醒悟过来后,提醒妹妹道:“叫什么姐?叫嫂子。” 许秀笑嘻嘻地说道:“我姐喜欢我这样叫她,她不喜欢我叫她嫂子。” “你不管,尽管叫嫂子就是了。”许一山给妹妹鼓着气道:“你还没告诉我,去燕京学什么?” “还是设计啊。”许秀认真道:“我感觉,燕京的平台大多了。我在茅山就算学到头发白,牙齿缺,也不一定会学出个成绩来。” 许一山便不作声了。 陈晓琪偷偷带跑许秀,已经让爹许赤脚将一肚子怨气撒在他身上了。如果再让许秀一个人去燕京读书,爹许赤脚还不将他吃了。 手机转移到了陈晓琪手上。 “许一山,秀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你做哥哥的,应该支持她啊。” 许一山想说,老子拿什么去支持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燕京那么大,秀还是个孩子,她一个人在燕京怎么行。 “许一山,我已经与燕京那边联系好了。”陈晓琪道:“对方是我大学同学,在燕京开了一所设计培训学校。” 许一山鼓足勇气问道:“要多少钱?” 陈晓琪扑哧笑了起来,埋怨道:“你不开口答应秀,就是在担心钱的问题吧?许一山,你就这点出息啊?妹妹读书都拿不出钱来,你让我怎么跟你过日子?” “过日子就非得有钱吗?” “没钱,我跟你喝西北风啊。”陈晓琪挖苦他道:“许一山,我可学不来什么寒窑苦等的戏啊。你想好了,没钱,你别想娶老婆。” 许秀想去燕京读书,一下勾起了柳媚的事来。 柳媚本想从许一山这里找到赞助,好让她带着孟梦去燕京参赛。可是许一山哪有赞助给她啊。他与柳媚提起过县妇联的一个项目,但柳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沉吟一会,试探着问道:“陈晓琪,你们妇联是不是有个专门扶助贫寒家庭的计划?叫什么项目来着?” 陈晓琪道:“你说的是春蕾计划吧?” 许一山连忙道:“对对,应该就是这个计划。听说是专门对接有艺术特长,家庭经济特别困难的学生的?” 陈晓琪嗯了一声,“是有这么一个计划。许一山,你想多了吧,那可是针对年龄低于十五岁的女孩子的。” 许一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陈晓琪显然是将春蕾计划与许秀联系了起来。 他干脆挑明了说:“我不是说秀的事。而是另有其人。你知道吗?我们茅山出了一个唱歌的天才,如果培养得好,今后一定会为我们茅山争光的。” 陈晓琪惊异地问:“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天才?她在哪?” “我老家古山镇,是一个音乐老师发现挖掘出来的。” 陈晓琪迟疑了一下,问她道:“你说的这个音乐老师,是叫柳媚的吧?” “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而且我还知道,你与她相过亲。”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连忙解释道:“那都是我爹乱搞的。” “许一山,我还知道,你与她相亲 ,是在我们登记结婚之后。你这个陈世美。”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陈世美,你想做什么?直接说,别给我绕弯子。” 许一山苦笑道:“燕京电视台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一个唱歌选秀的节目,她想去,可是没钱。” “没钱参加什么选秀啊。”陈晓琪讥讽他道:“许一山,难道你不知道所有的选秀都是靠钱堆出来的吗?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对不起,这个计划不对她开放。” 第157章 女邻居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不对柳媚开放,还是......” “对,就是不对她开放。”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 许一山一下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话筒喊道:“陈晓琪,你是什么意思?打击报复吗?” 陈晓琪丢过来一句话,“错!我是吃醋。” 许一山一听,顿时激情澎湃,恨不得即刻飞到陈晓琪身边去,万千宠爱,尽泄于她。 他逗着她,“你对自己没信心吗?你还吃她的醋?” 陈晓琪那边没出声了,过一会,不声不响挂了电话。 许一山激动不已,陈晓琪能从嘴里说出吃别的女人醋,这不是在强烈暗示他,她在乎他吗? 她是那么高傲的一个女人,她清冷如梅,傲然如冰,多少青年才俊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堆烂泥。她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她是一座男人都要仰望的的秀美高山。 她又是一支腊梅,在凛冽寒冬里冷艳开放,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却无一片绿叶衬托她冷艳的美。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傲,骨子里却热烈奔放。 许一山越想越美,不禁笑出了猪叫声。 突然,门被敲响。 许一山听着敲门声,还以为耳朵出了错。 自从搬来这里住以后,他的门从没被敲响过。按许一山的想法,鬼都不上他的门。 他迟疑地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许镇长,是我。我是隔壁的小秋。” “小秋?”许一山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遍,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但他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娇俏的少妇,手里拿着一盒茶叶,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是隔壁老邓的老婆。”她自我介绍,“听老邓说,隔壁来了新邻居,所以我来拜访你。” 许一山知道隔壁住的是镇财政所的老邓。只是两个人几乎没正式接触过,最多就是见面颔首打个招呼。 老邓其实年龄不算大,顶多四十岁。 老邓老婆常年不在家,据说是在汕头那边打工。 许一山热情地喊了一声,“原来是嫂子啊,您有事?” 叫小秋的女人往屋里看了看,嫣然一笑道:“没事啊。我就是听老邓说,镇里新来了一个副镇长,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我好奇,所以来看看你。” 许一山听她夸自己年轻,心头到底还是有些高兴,便再次热情邀请她进屋坐,顺口问了一句:“老邓呢?怎么没见他一起过来?” 小秋撇了撇嘴道:“刚出去,说是有个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是段书记电话叫走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想起自己回来的时候,还看见过老邓。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出去了。 小秋见许一山邀请自己,高兴地一脚跨进屋里来。她四周打量了一遍,惊呼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啊,屋子都不收拾的,乱得像垃圾堆啊。” 许一山闻言,不觉有些羞愧。 他并非不爱收拾的人,相反,他是个很讲究的人。 他喜欢什么东西都整整有条,比如衣服,比如鞋子,比如屋里用具的摆设和地板的干净。 现在他的屋子里确实有些乱,但这不怪他啊。从被纪委带走再回来,他哪有时间来收拾屋子。 小秋挽起袖子,道:“你坐,我来帮你收拾收拾。”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谢谢嫂子,我自己来就行。” 小秋瞪他一眼道:“许镇长,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呀,你们男人,就不应该做这些家务事。许镇长,你结婚了没?” 她执意要帮许一山收拾屋子,许一山也没再推辞了。他看出来,她是真的想帮他,不是客套。 “结了。”许一山小声解释,“家属在县里。” 小秋哦了一声,微微舒口气道:“身边没个女人,这日子确实不好过。我家老邓就这样,把自己过得快猪狗不如了。所以啊,我这次回来后,没打算再出去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出声。 小秋是老邓的第二任妻子。老邓的前妻在乡下,是一个纯朴的乡下女人。 老邓原来是洪山镇乡镇企业办的会计,段焱华来了后,将他安排去了财政所当副所长。 老邓的升迁,据说与他的新婚妻子小秋有关。 但许一山从来洪山镇开始,就没见着这个叫小秋的女人。听人说,老邓在上任财政所副所长后,小秋就出门打工去了,过年也很少回来。 许一山对这些花边新闻向来就没兴趣,因此小秋的名字,在他印象里几乎不存在。 小秋忙着将许一山换下来的衣服收拢到一堆,准备放进洗衣机里去洗。许一山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拦住她,却没说出口。 此时再拒绝,显得自己太没人情味了。 小秋的身材很好,凹凸有致。特别是她翘起来的臀部,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大约三十来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三。 小秋过去是洪山镇一家发廊的老板,老邓经常去她的发廊洗头。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好上了。好上后,老邓坚决与前妻离了婚,净身出户后娶了小秋。 有人说,他们两个的年龄相差至少有十五岁。 小秋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屋里整理得整整有条。 她满意地看了看,回过头对许一山笑道:“许镇长,我把地板再拖一遍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谢谢嫂子了。拖地板是个累活,还是我自己来。嫂子你歇一歇。” 两个人都去拿拖把,小秋近,先拿到了手。许一山伸手去抢,一双手就将小秋的手握住了。 两个人都像触电般的缩回手,拖把掉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小秋面色微红,弯腰去捡了拖把,低声道:“你别跟我抢了,这点活累不到我。” 许一山尴尬不已,他退回椅子边,进退两难。 初次见面,就让人家替他打扫房间,他总觉得过意不去。虽然刚才两个抢拖把时都是无意,但在手接触之后都触电般往回抽,似乎又在暗示着什么。 小秋很快就将地板拖了一遍。 她累得额头上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笑盈盈地看着许一山说道:“好啦,彻底干净了。我该回去了。” 许一山心生感激,赶紧起身送她。 小秋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明天嫂子包饺子给你吃。” 许一山讪讪笑道:“不麻烦嫂子了,我在食堂吃。” 小秋莞尔一笑,低声道:“没听说过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她捂着嘴巴笑,像一阵风一样卷进去了她家的门。 第158章 白玉请他帮忙 一大早,许一山就出了门。 他有个晨跑的习惯,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很多年。 等他沿着洪河风光带跑了一圈回来,家属楼才开始有人起床。 洪山镇家属楼至少住了三十几户人家。无一例外都是镇上的干部家属。 家属楼也是在段焱华手上建起来的,一部分是集资房,有产权。像许一山这样临时住的,是没产权的房子,归属镇所有。 如果人调走了,房子得收回。 家属楼都是五层的楼梯房,不算高,但结构很不错,而且面积很大,最少的一套也在一百多平方。 许一山住四楼,是家属楼最好的楼层。 刚进楼洞门,便遇到回来的老邓。 老邓显然一夜没睡,眼珠子通红,就像一只红眼老鼠一样。 他看见了许一山,打着招呼道:“许镇长,早啊。” 许一山回了一句:“早。”想了想,补问了一句:“忙了一夜?” 老邓叹口气道:“是啊,段书记交代的事,累死也得搞完才可休息。你们领导一句话,我们这些人就得天光累到夜啊。” 老邓摇了摇头,“还是当领导好。” 许一山笑了笑,随口问道:“你们都忙什么事了?通宵地忙,很重要吗?” 老邓脱口而出,“肯定重要,这关系到虹桥重建的事......” 他可能猛然感觉到了失口,讪讪笑了笑,没往下说了。 许一山也没再问,老邓欲言又止,似乎在掩藏着什么秘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老邓掏出钥匙开门,悄无声息进屋去了。 许一山推开自己的门,他要抓紧时间洗漱,然后去镇食堂吃早餐。吃完早餐后,他要去找一个适合培训通讯员的地方。 段焱华已经明确说了,二十万的培训费,由他自由支配。前提时,尽快将通讯员队伍建立起来。 他听人说,洪荒投资了一个农庄,吃喝拉撒齐备,最适合团建培训。 之前,他想过将培训队伍拉去颜八的乡下小别墅去,考虑到颜八哪里地方终究还是小了点。而且颜八的小别墅不对外经营,不想洪荒的农庄,打出的口号就是打造新农村建设。 镇食堂吃早餐的人不少。 食堂的早餐很丰富,米粉稀饭豆浆油条,应有尽有。而且每天都有一大筐煮熟的鸡蛋,想吃多少随意。 关键是不管吃多少,每个人只需付一块钱。 洪山镇食堂在整个茅山县都很出名,不仅仅是菜肴丰富,营养搭配得好。说到底还是价格的优势。早餐一块,中晚餐各三块。其余的都由镇里补助。 许一山拿了一碗稀饭,两个鸡蛋,再拿了点咸菜,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地方准备开吃。 刚坐下,眼前突然一暗,抬起头,就看到白玉也拿了稀饭咸菜和鸡蛋坐在自己对面。 那天在他办公室有了那一幕之后,许一山处处刻意躲避着她。 白玉没看他,拿起一颗鸡蛋在桌子上轻轻一磕,慢条斯理地剥壳。 许一山有些慌乱,三口两口想吃完开溜。 突然,他感觉脚面一紧,低头去看,白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一只脚踩在他的脚面上了。 他想抽回来,却发现她踩得很紧。 白玉面无表情,浅浅咬了一口鸡蛋,眼光扫了他一下,埋头去喝粥。 许一山低声提醒她,“我吃完了,要出去办事了。” 白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吃完就走啊。” 许一山为难道:“你的脚......” 白玉松开了脚,笑了笑,道:“许镇长,今天你忙吗?” “有点。” 她哦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什么事?”许一山小声问。 “陪我去一趟阿丽家。”白玉微微叹口气道:“她家出事了。”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赶紧问她道:“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白玉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这次可能有些麻烦。”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就去。” 白玉嗯了一声,将筷子往一边一放,起身就跟着许一山出了门。 阿丽的家在洪山镇最繁华的地段。王猛爷爷以一个皮匠的手艺,在洪山镇扎下根来。到王猛爹的手上,已经在洪山镇建了一栋五层的楼房。 几十年前,王猛爷爷在街上只搭了一个小窝棚。几十年后,皮匠家在洪山镇的家业已经是一栋楼房了。 王猛觉得拿门面房来开修鞋铺太浪费了,便将门面租给了别人经营。自己只在街边屋角用铁皮搭了一个小棚子,继续他世代为业的皮匠生意。 阿丽嫁进他家后,曾经提出来将门面房收回来,她想开一家奶茶店,但被王猛坚决拒绝了。 王猛的意思很简单,阿丽只需要在家带孩子做饭就行了。赚钱的这个事,不用她操心。 明白人心里都清楚王猛的用意,他是担心阿丽抛头露面多了,惹来狂蜂浪蝶。 毕竟,阿丽长得好看,在洪山镇上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偏偏他王猛身高不过三尺,手无缚鸡之力。又加上他只会皮匠的手艺,别人看不起他,欺侮他,司空见惯。 男人都很自私,比如王猛,恨不得打个铁笼子将阿丽关在里面,不让她与外面的世界有丝毫接触。 可是阿丽生性又很活泼,喜欢说笑。因此在王猛看来,阿丽与任何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都在与人眉目传情。 男人对付女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使用暴力。王猛打不过街上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却能将阿丽打得不敢吱声。只要阿丽敢反抗,王猛便会伸出来一只手,问阿丽讨要他付给阿丽爹娘的彩礼钱。 那是一笔不菲的彩礼,以阿丽爹娘的本事,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法赚到那么多的钱。 因此,王猛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爹把你卖给老子了,你就是老子的私人财产。” 起初,王猛一家暴,阿丽就只知道哭。后来有人暗中告诉阿丽,王猛的这种暴力行为有人管,镇妇联就可以治到他之后,阿丽便偷偷跑来白玉这里哭诉,亲求镇妇联给她出面。 从此,白玉就介入了阿丽的生活。 白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介入,却再也无法脱身了。 许一山有意走在前面,与白玉拉开一段距离。 白玉紧走几步,低声叮嘱他,“等下你再有气,也要记住千万不可动手啊。”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是街上的小混混啊,动不动就与人动手。” 白玉抿嘴一笑,没说话。 许一山不会想到,自己不但动了手,而且还动出事来了。 第159章 解救阿丽 皮匠王猛看到白玉来了,起身就往屋里走。 白玉喊住他,问他阿丽在哪? 王猛将脖子梗着,阴阳怪气地反问:“你大清早的来我家,想干嘛?” 白玉冷笑道:“我来你家,自然有事,你告诉我,阿丽在不在家?” 说完,白玉举步就往屋里走。 王猛挡住她,嘴里嘟嚷着道:“我不欢迎你,你来我家干什么?你出去。” 说罢,伸手就来推白玉。 白玉没防着,差点被他推得趔趄了。许一山看不过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厉声呵斥他道:“你干什么?” 王猛的胳膊被许一山拽着之后,再也动弹不得。他恼羞成怒,瞪着许一山吼:“你是哪个?快放手。滚出我家去。” 白玉冷冷道:“他是许副镇长。” 王猛便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是你啊,我正要去找你。你到送上门来了。我问你,你作为政府干部,你去燕京为什么要带良家妇女一起去?” 许一山懵懂地问:“谁带良家妇女了?” 王猛跳起脚来骂道:“不就是你吗?你看起来斯文,原来骨子里尽是男盗女娼的事啊。你说,你带我家阿丽去燕京干什么?” 许一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想,老子什么时候带过你家女人去燕京了? 见许一山不说话,王猛以为他理亏,便得意起来,指着门吼道:“你给老子滚出去。再不滚,老子报警了。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许一山被他这句话激怒了,阴沉着脸道:“我今天还真闯一闯你的民宅。” 王猛一家住在三楼,一楼是门面,二楼租给人开旅馆。他个子矮,腿脚也不十分灵便,便将家安在三楼。 白玉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她带着许一山就往楼上走。 王猛往前一窜,再次拦住他们。 这次许一山没客气了,伸手将他扒开,让出路来给白玉上楼。 王猛见挡不住,顺势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闹起来,“大家快来看啊,政府欺侮人啊,强闯民宅啊。” 他一闹,门口果真围拢过来一群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着许一山和白玉。 许一山一看,感觉场面有些尴尬,便对白玉说道:“算了,要不改天再来?” 白玉眉头紧皱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阿丽。我有预感,阿丽出事了。” 许一山不敢相信白玉的话,阿丽一个大活人,与王猛已经生儿育女了,他们夫妻关系不好吵架,最多就是拌拌嘴,动一下手,还能出多大的事? 白玉见他犹豫,解释道:“王猛玩命阻挡我们见阿丽,这不太寻常啊。再说,见到人,我也放心。” 三楼的门紧锁着,白玉推了几下没开,冲着门喊了几声“阿丽”,还是没人应,便回过头来,冲着还在喊闹的王猛吼了一声,“王猛,少给我装,把门打开。” 王猛停止了喊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扯开嗓子喊道:“不开,凭什么给你开?” 王猛屁股后吊着一串钥匙,一动,便叮当作响。 白玉朝许一山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去将他的钥匙拿过来,打开门。” 王猛显然感觉到了,他一路往楼下退,退到门口时,撒开腿就想跑。 许一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把拎住王猛衣领,命令他道:“去把门打开。” 王猛哪里会听他的话,使劲挣扎着嚷道:“我不开,我屋里有钱,钱丢了我找谁?” 许一山冷笑道:“丢了钱,我负责。” 许一山动了心眼,没让王猛躲一边去,而是半搂半抱着将他推上了三楼。 在白玉的呵斥下,他不情愿地将门打开了。 门打开的一刹那,许一山和白玉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屋里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地上到处是凌乱的东西。一个胶桶放在屋角,里面的屎尿几乎要溢出来了。 床上倦缩着一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后。 她一动,便响起一串叮当声。原来,她的一双脚被两根粗大的铁链锁着。 看到许一山和白玉进来,床上的阿丽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白玉扭转头厉声问王猛,“你这是干什么?” 王猛心虚,低声道:“白主任,她疯了,你不知道吗?我怕她出去乱打人,所以锁着她啊。” “你放屁!”白玉气恼得骂了一句粗话,忍不住推了王猛一把,要求他将铁链解开。 王猛站着不肯动,反问白玉,“放开她,闯祸了算谁的?” 白玉恼得不行,吼道:“算我的。” 王猛阴冷地笑,道:“你怕承担不起这责任。” 许一山看着眼前的惨像,心里早就喷涌上来了一团怒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猛居然敢用铁链将人锁在家里,这种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丽一边哭,一边喊:“领导救我,救我。” 许一山忍住恶心,走到床边去看铁链。 王猛突地窜了过来,将头猛地顶在许一山的胸口。 这下用力奇大,痛得许一山差点背过去气。 没等他站稳,王猛又低头撞来,嘴里不停喊,“我不活了,不活了,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许一山闪身让开,让他撞了个空。 王猛又去拿东西来砸。 许一山喝道:“住手,王猛,你再胡来,小心我不客气了。” 王猛根本不搭理他,他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突然,他的眼光落在屋角的屎尿桶上,便不顾一切扑了过去,双手操起桶,对着许一山便泼了过来。 屋子就那么大,许一山躲无可躲。 就在电光火石一瞬间,他将白玉挡在了身后。 一桶屎尿,尽皆泼在许一山的身上,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四面弥散开来。 许一山只觉气血冲头,那还想到那么多。他冲了过去,飞起一脚,将王猛踢翻在地。 没等王猛叫出声来,他朝着他的脸,噼里啪啦扇了王猛七八个耳光。 如果不是白玉过来拉住他,许一山恨不得直接将王猛打死。 挨了打的王猛老实了许多,他鼻子里流出了血,嘴角也出了血,样子极其狼狈不堪。 许一山赤红了眼,气得呼呼喘气。 白玉拿了钥匙,将阿丽脚上的铁链锁打开,顺手扯过一张床单裹在阿丽身上,冲着许一山喊了一声,“我们走。” 第160章 满城风雨 许一山动手打人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洪山镇的每一个角落。 王猛躺在医院的床上,连声叫痛。不管谁动他,他都会像杀猪一样的嚎叫。 孟梁亲自出马,带着民警找来医院问王猛口供。 不管孟梁如何问,王猛就一句话,他是领导,是干部。干部打人,他要个说法。 孟梁笑嘻嘻地说:“王猛,你少给老子耍无赖,你得说说,许镇长怎么打的你?” 王猛指着全身道:“这里痛,这里也痛,我全身都痛。反正没一块好地方了。我本来就是个残疾人,我是有证的,我要个说法。” 孟梁收起笑,将脸色沉下去,厉声训斥他道:“王猛,你少给老子装。许镇长打坏了你,自有医院证明。我现在不问谁打你,怎么打的了,你先交代交代,怎么将蒋丽用铁链锁起来的。王猛,你这是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你涉嫌犯罪了,你懂不懂?” 王猛涎着脸笑,“孟所长,你别吓我。阿丽是我老婆,我们一家人,还有这样的罪名吗?我问你,若说你家老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一句话噎得孟梁无话可说。 恰好医生过来检查,王猛又是一阵乱嚷,说全身动弹不得,骨头架子被许一山打散了。 孟梁将医生请到门外,问王猛的伤情究竟怎么样。 医生苦笑道:“他哪有什么伤?无非就是肌肉扭伤,关节错位,恢复一下就没事了。” 心里有了底的孟梁回到病房里,二话不说,命令随行的干警拿出手铐,一把将他铐了。 “王猛,你在这里不交代,我换个地方让你说。” 王猛见自己被铐住了,顿时懵了。 他茫然地问:“孟所长,你搞错了吧?我是受害人呢,是我报的警啊。” 孟梁冷笑道:“没错,王猛。你老实一点,配合我们。否则,有苦头让你吃。” 王猛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大喊大闹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官官相护。明明是你们干部欺侮人,跑到我家打我,怎么反而我成了罪人了。我不服,我要上告。” 孟梁不耐烦道:“告吧告吧,想怎么告都行。但得等你出来之后再告。” 说完,命令干警将王猛拖下床来,塞进警车里,扬长而去。 一天没到,流言蜚语已经像野草一样疯长,很快就从洪山镇传到了茅山县城里。 老董给许一山打来电话,笑嘻嘻地问他:“老许,你这领导当得牛逼,动手打群众,打的还是残疾人,我服。” 许一山心里窝着火,现在他只要一呼吸,便会感到一股浓浓的屎尿味往鼻子里钻。 他整整洗了一个多小时,恨不得将每根头发都分开来洗一遍。 太恶心了!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王猛端起屎尿桶往他身上泼的情景。一想,便忍不住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将黄疸都吐了出来。 老董的电话,让许一山肚子的火直冒。他回过去一句话,“你幸灾乐祸是不?” 老董依旧笑嘻嘻地说:“还真是。老许,你会有麻烦了。” 老董的电话刚挂,陈晓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显然生气了,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许一山,“许一山,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全城的人都在传,说你仗势欺人,而且还打残疾人。” 许一山一肚子的委屈,他想解释,可是三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吗?他干脆懒得解释了,气呼呼地道:“随便他们传,老子不在乎。” 陈晓琪咦了一声,反而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许一山,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啊?我相信你应该不会随便动手去打人的啊。” 许一山道:“没有,我就是打人了。而且我想说,老子恨自己当时下手轻了。再来一遍,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陈晓琪沉吟一会道:“许一山,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爷们的味道。” 陈晓琪说完,没等许一山开口,也挂了电话。 许一山已经两天没出门了,他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回来时,一身的屎尿,让所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隔壁的小秋敲了他几次门,他都坚持着不肯开。 老邓也敲过两次,见他不开门,站在门外说道:“许镇长,你放心,哪个王矮子已经被老孟抓了。段书记说了,绝不放过残害妇女儿童的人,哪怕他是残疾人,一样不放过。” 许一山心里一跳,问了一声:“王猛被抓了?” 老邓隔着门道:“是啊,派出所这两天都在忙这个事。听说王矮子变态,手段非常残忍。这人啊,表面上还真看不出来。这王矮子就一个皮匠,平常与人从不争吵,大家都说他善良。谁知道他对自己老婆会下那样的毒手,真是可恶。” 许一山将门打开,对站在门外的老邓笑了笑,下楼直奔派出所去。 洪山派出所对王猛家暴案已经立案。 孟梁看到许一山来了,笑眯眯将他迎进屋里,递了一杯茶给他后说道:“气出了没?要是还没出,你现在过去再打他一顿。今天不打,以后就没机会了,我要送他进看守所了。” 许一山拦住他道:“孟所,没必要那么急吧?” 孟梁为难道:“我们办案是有时间规定的,超过法定期限是不可以羁押人的。不过,这个王猛的材料已经调查清楚了,证据确凿,县里也批捕了。再关我这里就不合适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这么说,他要坐牢了?” “坐牢是肯定的,这小子做的事,猪狗不如。”孟梁将一叠讯问笔录摆在他面前,压低声道:“本来这些东西是不能透露给你看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看看。” 许一山推辞道:“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都是内部人,你说是不?段书记有过交代,必须维护干部威信,对侵害干部声誉的行为,绝不手软。” 许一山想了想道:“段书记的意思是保护我?” 孟梁笑了笑,“也不全是为你。段书记保护的是我们全体干部。” 孟梁说完,开门出去了。 他故意回避,以便许一山彻底了解案情来由。 许一山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了卷宗,这一看,差点气炸了他的肺。 第161章 二十万彩礼 王猛的家暴,从结婚那天就开始了。 老皮匠花二十万给儿子娶回新媳妇,算是动了血本。 小皮匠王猛,从小身体就不好。长大后,个子始终落在同龄人之后。 虽然一家祖辈以修鞋为业,如果不是老皮匠省吃俭用,可能也不会积攒下来哪么多钱。 老皮匠这辈子最自豪的两件事,一是将房子建起来了。二是给儿子娶回来了老婆。 在未将阿丽迎娶进家门之前,洪山镇熟悉他们一家的都一致认为,皮匠王猛这辈子娶到老婆的可能性很小。 在老皮匠欢天喜地给儿子将阿丽娶回来之后,整个洪山镇都为此轰动了。 矮小如侏儒,与人说话就脸红的小皮匠王猛,居然娶回来一个天仙般好看的女人。 可是谁又知道,为娶回阿丽,老皮匠不顾儿子的反对,坚决将棺材底都拿了出来。二十万的真金白银,摆在阿丽爹蒋万里面前时,蒋万里一双眼睛顿时射出一束碧绿的光来。 嗜赌如命的蒋万里,在洪山镇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人。 传说,蒋万里与人赌博,输得连裤子都脱了。在拿不出赌资的时候,他居然厚着脸皮说:“最后一把,输了,老子老婆给你睡。” 蒋万里的老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跟了蒋万里之后,过的日子一会上天堂,一会下地狱。 蒋万里在外赢了钱,回来便会将一叠票子甩在女人身上,大声吆喝着使唤女人割肉打酒。若是输了,便耷拉着头,埋怨早上起床起早了,碰了鬼,手气不好。 在蒋万里的世界里,万物皆可成赌。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赌的,没有一桌赌局是他不敢上的。 蒋万里一直坚定地认为,人生就是靠搏。搏过去了,单车变摩托。没搏过去,大不了从头再来。 然而赌博这事,还真是十赌九诈。纵然蒋万里纵横赌场几十年,到头来也没弄清楚赌场上究竟存不存在欺诈。 他固执的认为自己每次赌输都是运气的结果。他曾对老婆说,等老子运气来了到时候,一局上天。 老皮匠托人去蒋万里家说媒的时候,正是蒋万里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到时候。 三天前,蒋万里参加了一场豪赌。 对方是陌生人,被中间人将他们撮合在一起。这次玩的是斗牛,一种几乎没技术含量的赌术。 起初,蒋万里旗开得胜,短短一个多小时便赢了一万多块。 对方便说,赌注太少,没激情。不如加码。 蒋万里头脑一热,天真地觉得命运之神在眷顾自己,便毫不犹豫答应加码。 这次加码没有上限,赌的就是胆量。 牌发下来,蒋万里一看自己的牌,觉得阳光特别明媚。因为他拿了斗牛牌局里号称最大的五花牛,而且是同花色。 他按住牌,挑衅地看着对方,道:“兄弟,你敢加码不?” 对方连牌面都没看到,往桌上直接扔了十万块,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加十万,你敢加吗?” 蒋万里心头狂喜,十万块对一个赌徒来说,尽管只是一个数字。但对像蒋万里这类最底层的赌徒来说,那就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可是他拿不出十万块。 对方便说:“你若没钱,我的牌你都没资格看。” 蒋万里一咬牙,故伎重演道:“没钱老子有人,你若赢了我这把,老子老婆送你睡三天。” 对方说:“你老婆我不要,一个老太婆,已经被你糟蹋得不成个人样了。要赌,就赌钱。” 蒋万里道:“要钱我没有,要人还可以商量。要不,我输了,老婆抵押给你三天。三天后我如果不赎回来,任你处置 。” 对方勉强答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蒋万里,虽然你老婆人老珠黄了,在你没赎回去之前,可是属于我私人的财产。老子想怎么样,你不能说二话。” 蒋万里一咬牙道:“行,不就一个女人吗?何况,你还能赢了我这把?” 说着,将牌翻转过来,拍着五花牛大笑,伸手就去楼桌子上的钱。 对方拦住他道:“先别急,看清我的牌你再动手。” 蒋万里便探过头去看对方的牌,这一看,人顿时就软了脚。 对方拿到的居然是五小牛。 所谓五小牛,就是五张牌面的点数最大不超过5,且五张牌面的点数要少于10。在斗牛的游戏中,五小牛是最大的牌面,无牌可敌。 看着蒋万里垂头叹气,对方安慰他道:“老将,你先别急。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能拿出二十万赔给我,你老婆我可以不要。”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蒋万里哪里能拿出二十万赔给人家? 于是,蒋万里便与老婆商议,让老婆去别人家过一段好日子。等他凑足了钱,再去赎她回家。 老婆气得不行,与蒋万里打了一架,撕破了蒋万里的脸。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媒人上了门。 媒人要将蒋万里的女儿蒋丽说给街上老皮匠的儿子——小皮匠王猛。 蒋万里一听,气得要赶媒人走。他骂骂咧咧道:“皮匠是什么东西?能配得上我家女儿?” 媒人嘿嘿地笑,将他拉到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道:“彩礼这个数,你答不答应?” 蒋万里轻蔑地摇头:“两万块?我把女儿塞到砂罐里煮了吃,也不便宜皮匠。” 蒋万里长年在外混,洪山镇什么人,他都比都清楚。 皮匠一家虽然在街上建了一栋几层楼高的房子,但还是没多少人瞧得起。 小皮匠王猛怪手艺不好,下贱。老皮匠骂儿子,“你有本事,怎么不坐在镇里办公室当官?” 媒人大声说:“两万块算什么东西?能出得手?二十万,够不够?” 蒋万里当即懵了,试探着问媒人,“你是在给我开玩笑吧?” 媒人一脸正经道:“开个屁玩笑。蒋万里,你要答应,我今天就让皮匠家送钱过来。你要不答应,就当我没说这个话,拜拜。” 蒋万里一把拖住媒人,压低声道:“你若能出得起二十万,这个主我做了。” 当天下午,媒人带着皮匠父子,用蛇皮袋子装着二十万来到了蒋万里家。 二十万的彩礼,在当地引起轰动。 三天之后,阿丽被皮匠一家用小车迎进了家门。 直到进了洞房,阿丽才知道,小皮匠是个惹不起的人。 第162章 皮匠新媳妇 皮匠家的婚礼办得很隆重,老皮匠几乎将一座镇的人都请来家里喝喜酒。 遗憾的是,给皮匠家面子的人很少。 进了洞房的阿丽,又羞又急又气又恨。她甚至想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溜走。 可是老皮匠老谋深算,从她家将她接出来开始,身边就一直安排两个人守着她。就连阿丽上厕所,两个人的眼睛都一刻没离开过厕所的门。 入夜,小皮匠王猛摇摆着身子进了屋。他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阿丽,然后去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阿丽说:“你吃饱了没?” 阿丽不敢接他的话。小皮匠于她而言,完全是个彻底的陌生者。 她本来早熟,心里又有个人,哪里愿意正眼去看小皮匠。对于王猛的讨好,她非但没有好感,反而更添厌恶。 她将王猛递过去的水杯推开,冷冷道:“怎么了?” 王猛的一双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他越看越喜欢,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去。 “你也累了,休息吧。”王猛放回被子,主动走到床边去铺被子。 阿丽看了他一眼,径直去拿了一床被子回到沙发边。 王猛便问她:“你干嘛?” 阿丽头也没抬说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小皮匠王猛便笑,凑到她跟前道:“今天我们结婚啊,怎么能分开睡?” 阿丽躲闪着他,低声道:“我不与你睡在一起。” 王猛脸色一沉,踢了一脚椅子道:“你不与我睡,你要跟谁睡?” 阿丽道:“反正不是你。” 话音未落,脸上啪的被扇了一个耳光。 王猛怒睁双眼,恶狠狠道:“老子家花二十万买来的你,你不与我睡,难道要我用神龛供着你?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你还真认为老子好欺侮。” 阿丽挨了一耳光,顿时懵了。 很快,她回过神来,牙一咬,不顾一切与王猛打起来。 王猛个子虽然矮,手臂却有力。阿丽终究是个女人,哪能打得过他? 没一会,阿丽累得气喘吁吁,被王猛压在身下,再也动弹不得。 王猛进洞房之前,老皮匠将儿子叫到一边,低声叮嘱他,“儿子,过了今晚,你就成人了。爹告诉你一句话,对自己女人千万不要手软。女人这种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王猛茫然问:“爹,她刚嫁来我家,我就动手打她?” 老皮匠沉吟一下道:“她要不听话,你就不要客气。” 王猛还是没搞清楚,什么叫不听话。 老皮匠又气又急,瞪了儿子一眼骂道:“你做个男人还要爹教你啊?” 说完,又怕儿子不明白,便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样,你今晚一定要给你老婆盖个戳。” 王猛愈发糊涂,愣愣地看着老皮匠,“怎么盖?盖哪?” 老皮匠气得几乎要吐血,干脆挑明了告诉他,“傻东西,就是睡了你女人。” 王猛心里有底,所以才敢动手打人。 阿丽挨了打,也没敢再胡来。毕竟,她确实是皮匠家花了二十万娶回来的。她若反抗,她娘就得跟人去过日子。她爹欠人赌债,日子也会过得很艰难。 两个人纠缠到了半夜,阿丽终究熬不住了,慢慢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裤子已经被王猛脱下了一半。于是双手操了裤头,跳起来四处躲闪。 无奈王猛已经上了头,哪还容得她反抗。 事毕,王猛将屋里的灯全部打亮,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丽捂着脸哭,她已经彻底绝望。心想从此要跟着眼前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什么爱情、浪漫和愿望,从此都是一个泡影。 王猛显然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将被子褥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失望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想心事。 阿丽没管他,顾自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小皮匠王猛骑在她身上,双手像扇扇子一样,左右开弓猛扇她的耳光。 阿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想要跑,无奈被小皮匠死死压住,半丝也不能动弹。 阿丽便求饶道:“你放开我啊。” 小皮匠死死盯着她看,一字一顿道:“你个贱人,今天你不说出来谁端了你的头碗,老子不放过你。” 阿丽心里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敢说出来啊。 于是,她咬紧牙关道:“你胡说。” 小皮匠王猛冷冷地笑,指着她的肚子道:“你说,这里有没有野种?” 阿丽羞得想哭,可王猛掐着她的喉咙威胁她,“你敢叫,敢哭,老子就掐死你。” 无论小皮匠如何逼问,阿丽始终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清白的人。若是王猛不相信,可以不要她,赶她回家。 王猛冷笑,“贱人,你想得美。老子花了二十万,睡你一夜就行了?你想亏死我?” 新婚之夜,洞房里发生的这一切,阿丽从没与人提起过。 倒是老皮匠,第二天看到儿子得意洋洋的样子,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也是从那夜开始,王猛对阿丽就使用了拳头专政的理论。但凡他有一点不高兴,都会回家揪住女人一顿打。 起初,阿丽还反抗。但她后来发现了一个规律,她越反抗,王猛越兴奋,下手更狠。 王猛对阿丽的拳头专政理论,是阿丽怀了孩子后,才开始逐渐缓和下来。 王猛规定,阿丽每晚必须陪他睡,只要他想,无论阿丽身上有任何状况,都得满足他。 家暴多了,阿丽只要一看到王猛,浑身便会筛糠一样的抖。 许一山看到这里,心里犹如烧开了一锅水。他恨不得现在就揪住王猛一顿胖揍,在许一山看来,所有动手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正宗的男人。 孟梁推门进来,笑嘻嘻问他:“看完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很愤怒,不想继续看了。” 孟梁摇摇头道:“你看完,肺不气炸,算我输。” 许一山苦笑道:“其实,王猛这人还是挺可怜的。” 孟梁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王猛,还真不是个男人。” 他迟疑了一下,问许一山道:“许镇长,你来我这里,是不是想出气?” 许一山摇摇头,“孟所,你错了,我今天来,主要是给王猛担保的。” 孟梁愣住了,小声翼翼问:“你来给他担保?担保他出去再泼你一身屎尿?” 许一山苦笑道:“你们若是关了他,判了他。他这一家子可能就会散了。” 第163章 罪魁祸首 孟梁很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见,许一山担保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严格来说,不可担保。 孟梁解释了两点,一是段书记听说许一山被小皮匠王猛泼了一身的屎尿,当即大发雷霆。段书记的原话掷地有声,像王猛这种公然蔑视公务人员的行为,必须严惩不贷。 第二点,县里已经批了刑拘,就必须执行。法律不是儿戏,不可朝令夕改。 许一山提出要求,既然不可担保,那么能让他见见王猛吗? 孟梁爽快答应,安排了人带许一山去见王猛。 王猛一见许一山,吓得倒退了几步,躲在墙角落不敢吱声。 许一山招招手叫他过来,叹口气道:“王猛,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本想担保让你出去,可是你做的事,确实让人愤怒。” 王猛一听许一山来担保他,赶紧双膝往他面前一跪,咚地磕了几个响头,抱着许一山的腿哀求,“许镇长,你救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许一山尴尬不已,想要扶起他,王猛却打死也不肯松手。 许一山只好蹲下去身子,安慰他道:“你好好认错,争取得到宽大处理。” 王猛涕泪横流,哭着喊:“许镇长,我坐牢了,我一家人怎么办?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啊。” 许一山摇了摇头,站起身,抽出腿来,从羁押室出来。 孟梁见他出来了,用眼色暗示站在身边的一名干警。干警便掏出一副手铐进去。没多久,将王猛提了出来,塞进车里,一路开往县看守所去了。 担保不成,许一山有些颓丧。 尽管在看了一部分王猛的交代材料后,他气得恨不得将王猛狠揍一顿。但想起皮匠一家的境况,他终究于心不忍。 皮匠家在洪山镇的地位一直不高,没有多少人看得起他们。就如老皮匠说的,他们一家靠的是手艺吃饭,没有其他本事,就该安分守己。 事实上皮匠一家确实与世无争。即便是王猛娶了老婆,他做得最狠的事,就是不允许阿丽抛头露面。 因为王猛清楚,以阿丽的美貌,以及洪山镇街上游荡的一群小混混,他根本没能力阻止别人觊觎他的老婆。 与其别人觊觎,不如将阿丽深藏起来。可是现代社会,想藏一个大活人,哪有那么简单! 王猛刑拘,再好的结果也不会轻松。 许一山心里想,不如先去他家看看。万一有什么事能帮得上忙的,他援手一把,也算是对王猛这种心理扭曲的人一点帮助。 去了王猛家,许一山又被一个事惊得差点跌了一个跟头。 老皮匠身体硬朗,他比儿子王猛要高大许多。如果不知道他是一个皮匠,走得街上根本分不出他与人有何不同。 老皮匠一见许一山,开口便问:“你把我儿媳妇弄去哪了?” 许一山有些奇怪,老皮匠不问儿子的事,倒问起儿媳妇的情况,是他感觉对不起阿丽,还是心里根本没有王猛这个儿子? 许一山道:“你放心,你儿媳妇在白主任哪里。” 老皮匠眼皮一翻道:“你得让她回来。她儿女没人管。” 许一山点了点头,“她肯定会回来。” 说完之后,试探着问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王猛怎么样了?” 老皮匠若有所悟道:“这畜生,枪毙都行。干部啊,你是不知道,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夫妻关系,我与这畜生都差点动手了。” 老皮匠两年前已经歇手不干皮匠活了,现在儿子被抓了,他又得重操旧业。 他似乎不想与许一山闲话,阴冷冷地看了许一山几眼后,勾着头去守皮匠摊了。 老皮匠一走,许一山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老太婆。 她看起来非常老,脸上的皱纹就像一棵老树皮一样的,重重叠叠,千皱百折。 她看了看许一山,小心问:“你是干部?” 许一山嗯了一声,问她道:“你是......” 老妇人叹口气,“我是老皮匠的老婆。” 许一山哦了一声,小声道:“您老有事吗?” 许一山不自觉地将称呼改成“您”,是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女人确实很老,比起他自己的娘,显得更老态龙钟。 他努力想将眼前的老女人与老皮匠联系起来,可是现实情况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老女人看起来比老皮匠老多了,老皮匠虽然年纪大,但看起来还挺有生气。倒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垂垂暮气。 “我家儿子,就死在这个老不死的手里。”老女人似乎担心别人听到她说话,她将声音压得很低,还不忘四处张望。 许一山心想,老女人的话看似没道理,其实细想还是有些道理。 想阿丽年轻貌美,而皮匠王猛基本算是一个残疾。一个残疾人,就该想清楚,天鹅肉不会那么好吃。如果不是老皮匠花二十万做彩礼,蒋万里又怎么舍得将女儿嫁给小皮匠? 这一切的祸,都在老皮匠。 然而,老女人接下来的话,让许一山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老东西,是个吃屎的货。”老女人低声骂道:“哪有公公戏儿媳的啊?只有这个老不死的,才做出这种坏了门庭的丑事出来啊。” 老女人道:“干部,你是不晓得,几年前我就舀了一碗屎,一碗饭放在老东西面前,我问他吃屎还是吃饭,这老不要脸的,宁愿吃屎啊。” 老女人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她对许一山说道:“干部,我哪儿王猛,本来就是个懦弱人,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的啊。他如今这样,都是被逼的啊。他没气出,只好把气撒在自己女人身上,这没错啊。” 许一山苦笑道:“错还是有错,怎么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呢?” “他是他老子,难道他还要去杀了自己老子?”老女人叹口气,眼泪啪嗒往下掉。 “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干部,你可要给我儿做主。他做错的事,我老妇人给你赔礼道歉,只要我儿平安无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许一山看着她一脸的企盼神色,不想将王猛的结果告诉她。 老女人道:“如果不是有他这么个不要脸的爹,我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她道:“他爹究竟怎么了?” 老女人深深叹口气,道:“我家这老不死的,偷看儿媳妇洗澡呢。这都算了,我听我儿说,老东西还上手了。” 第164章 精明的老皮匠 白玉打来电话 ,让许一山赶紧去一趟她家。 白玉将阿丽从皮匠家带走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阿丽从燕京回来后的第二天,小皮匠王猛趁着她睡熟了,悄悄将一根粗大的铁链锁住了她的双脚。 醒来后,阿丽哭喊、挣扎、愤怒,王猛却置之不理。他将门反锁,每天亲自送饭进去。为防止阿丽逃跑,他连厕所也不允许阿丽去上,而是拿了一个涂料桶放在刚好铁链能到的屋角。 白玉自责,回来后再没过问阿丽的情况。直到租皮匠家房子的人来镇里办事,白玉遇到她,信口一问,人家才闪闪烁烁告诉她,她也很久没见着阿丽下楼了。 阿丽平常喜欢搬张椅子坐在自家的大门口,偶尔会与过路的熟人打个招呼。 她本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这么不下楼,肯定很不寻常。 于是,就出现了白玉带着许一山上门去看她的一幕。 洗了澡,换了白玉的衣服,阿丽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唯一让许一山感到异样的就是她的眼睛里开始荡漾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白玉悄悄对许一山说:“这个死女子,可能对皮匠死了心了。她躲着我,给张志远打了电话。” 许一山心猛地往下一沉,“他们聊了什么?” 白玉想了想说道:“具体我没听多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张志远会来接她走。”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这肯定不行。” 白玉轻轻叹口气道:“我担心的是,她会悄悄跑了。” “不用担心。”许一山安慰她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是他张志远接走的,我们就可以找上他的门要人。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不能让他们见面。” 突然,白玉看着许一山笑,脸上浮起一丝嫌弃的表情。她夸张地耸了耸鼻子,似笑非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臭味啊?” 许一山一愣,学着她也耸起鼻子使劲嗅,却没闻到一丝异味。 白玉便将脸凑过来,几乎触到了许一山的身上。 她将许一山身上使劲嗅了嗅,捂着嘴笑道:“我知道了,味道是你身上传出来的。” 许一山尴尬不已,想起王猛将一桶屎尿泼在自己身上,不免恶心起来。 他讪讪解释道:“不可能还有臭味吧,我都洗了几遍了。” 白玉压低声道:“再洗也臭,谁让你们都是臭男人啊。”她盯着许一山的眼睛看,轻轻说了一句:“不过,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啊。” 两个人在屋里说话,客厅的阿丽便喊了起来,“你们两个大白天的躲在屋里干什么鬼事啊?再不出来,我砸门了啊。” 许一山与白玉对视一眼,不觉都红了脸。 阿丽将一双腿盘起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在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许一山一见她这模样,心里便浮现出她被铁链锁住时的可怜样子。那时候的她,蓬头垢后的,几乎与鬼想象,哪有现在这副悠闲的神态。 他在心里想,这个女人,真是个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 阿丽见他们出来了,将两个人仔细打量了一遍,咧开嘴笑道:“大白天的你们关着门在屋里,别人会联想哦。” 白玉将脸一沉道:“阿丽,你不说话,我们会把你当哑巴?我们有事要商量,你不方便听,所以关着门,怎么了?” 阿丽笑嘻嘻道:“没怎么啊,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呆。我想说话聊天。” “聊啊。”白玉在她旁边坐下,又示意许一山坐,“想聊什么,你开始。” 阿丽想了想,突然问道:“刚才你们两个关着门,是不是在说我的事?” 白玉看一眼许一山道:“没有,我们在讨论工作。” 阿丽嘴巴一撇,“你还想瞒着我啊。傻瓜都知道你们在说谁。” 白玉没辩解了,微笑着问她:“阿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阿丽一惊,茫然摇着头,“我没打算。反正,皮匠家我是肯定不会回去了。我再回去,等于是送死。” 许一山告诉她,王猛已经被抓了,涉嫌严重家庭暴力。如果没有意外,王猛最后的下场是接受法律制裁。也算送给阿丽还了一个公平,出了一口气。 许一山以为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阿丽闻言后,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头也耷拉了下去,一句话都不说了。 白玉连忙安慰她道:“阿丽,这是个好事。王猛头脑发热,做出这么可恶的事出来,就该接受法律制裁。或许,他在里面接受教育后,人会改啊。” 阿丽冷笑道:“你见过狗改得了吃屎的习惯吗?” 她抬起头,看了看许一山和白玉,犹豫了一会说道:“他坐牢,我不可怜他,但也不恨他。他们家最应该坐牢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那条老狗。”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说的是老皮匠?” 阿丽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咬着牙道:“老畜生不是人,害了我,也害了他自己儿子。” 许一山想起老皮匠老婆的话,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白玉没听明白,迟疑着说道:“限制你人身自由的又不是老皮匠,这坐牢的事,怎么该是他?” 阿丽冷冷哼了一声,低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许一山和白玉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 阿丽又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说道:“你们知道吗?从我进皮匠家门,就是老皮匠设计第一个阴谋。” “阴谋?”白玉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道:“阿丽,你太敏感了吧?老皮匠修了一辈子的鞋,老实巴交得那么厉害,他还会耍阴谋诡计?” 阿丽提醒她道:“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白玉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阿丽,你说得我一头雾水了。” “你们知道吗?当年与我爹赌博的人是谁吗?” “谁?”许一山虽然心里有个准备,但具体详情却一无所知。 “这个人是老皮匠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他在澳门赌场混,有一身本事。老皮匠请了他来与我爹赌,赢了我爹。他早就设计好了,逼着我爹将我卖给他们家的。” 白玉惊呼出声,“还有这样的事啊?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这可比小说电影精彩多了啊。” 阿丽冷笑道:“这世上的人,为了算计别人,什么样的手段使不出来呢?你们想,老皮匠如果单靠给人修鞋,能在洪山镇建这么大的一栋楼?” 白玉想想道:“还真是,比老皮匠强的人多了去了,可没见着谁家超过老皮匠。” “老东西高明着呢。”阿丽哼了一声道:“我要把他的事都说出来,你们听了肺都会气炸。” 第165章 家丑不可外扬 老皮匠究竟是何许人? 一提起老皮匠,全洪山镇的老少无人不知道他。 在洪山镇人心里,都记得在有一个修鞋摊,风雨无阻,365天守在洪山街道的一个角落。 摊子前,永远都坐着一个佝偻着背,逢人便一脸笑的皮匠。 皮匠摊子前永远都堆着一堆各种各样的鞋,皮匠也永远都是不紧不慢地忙活着手里的活。 几年前,皮匠摊子多了一门业务——修锁配钥匙。 当然,这个业务主要由小皮匠接。小皮匠王猛不知在哪学了这门技术,无论多难开的锁,到了他手里都像玩具一样,喊开就开。 王猛开锁,全镇都知道他的规矩。 不管什么样的锁,他都只收三百。少一分,他掉头就走。再想请他回来,价格翻倍。 因此,街上不少人背后都骂他,“这个死矮子,爱钱如命。生个儿子都会没屁眼。” 传说,王猛帮人打开过一把这个年代的人都没见过的铜锁。 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铜锁,事主找了无数高手,最后都束手无策。事主又不想弄坏锁,听说了王猛的技术,请他开锁。 王猛看一眼锁,开价便是一千。 事主一咬牙,答应了他。结果,王猛只用了三分钟,便将无数开锁高手都拿它没办法的铜锁打开。锁一打开,事主的命运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箱子里藏着他先人留下来的珠宝无数。 王家皮匠父子,在洪山镇街上既有神一样的传说,又被所有的人正眼都不想瞧。 阿丽说,当年她被迫嫁入王家,是中了老皮匠的一个圈套。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阿丽感觉自己掉进了地狱一般的深渊。 他们结婚后不久,有次老皮匠逮着无人的机会,突然问她,“你嫁到我家来之前,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阿丽没想到公公会问她这样难以启齿的事,顿时红了脸慌张道:“爹,你听谁胡说?” 老皮匠冷笑道:“这还要听别人说?你们结婚当晚,为何没落红?” 阿丽羞得不敢接话,逃也似的回到屋里。 又过一段时间,皮匠家有个乡下亲戚办喜酒,邀请皮匠一家去喝喜酒。 阿丽不去,是不愿意见到皮匠家的亲戚,她不想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自己。 老皮匠不去,是他说过,皮匠家自从支起皮匠摊子后,祖辈从来没歇业过一天。他不能因为口腹之欲,而坏了祖宗的规矩。 结果,是王猛与他老娘一道去和喜酒,将阿丽和老皮匠留在家里。 乡下路远,交通也不十分方便,当晚回不来。 老皮匠便早早收拾了摊子,去割了肉,买了一只鸡回来,嘱咐阿丽弄好,他要喝点小酒解乏。 阿丽起初没在意,精心收拾好了菜,看着老皮匠已经喝上了,她才拿了衣服去洗澡。 等她发现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时,为时已晚。 老皮匠一手端了酒杯,一只手撑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看着珠圆玉润地阿丽身体,喉咙里咯噔一响,咽下去一口唾沫。 阿丽虽然惊慌,但很快冷静下来。 她双手捂着胸口,低声道:“爹,你醉了吧?快去休息。”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去关门。 老皮匠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身体,见她来关门,脸一沉道:“你可是是老子花二十万买回来的,老子看你几眼,你会掉块肉吗?” 阿丽又羞又急,又不敢声张,只能哀求道:“爹啊,不管你花多少钱,我都是你儿子的老婆,你是他爹啊。” “爹又怎么了?爹难道不是人了?”老皮匠嘿嘿地笑,“古代皇帝都能做的事,老子就不能做了?” 说着,扔了手里的酒杯,伸手一把拽住阿丽的手,也不知他拿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就将阿丽横抱了起来。 阿丽说到这里到时候,眼泪开始啪嗒往下掉了。 白玉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还有这种事?老皮匠连自己儿媳都欺侮,真不是个东西。” 阿丽苦笑道:“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为什么要破罐子破摔了吧?我实话跟你们说,我在皮匠家,过的就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老少两畜生欺侮我,我能活得下去?” 白玉瞪了她一眼道:“这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早告诉我,我早就把老皮匠送去坐牢了。” 阿丽摇了摇头,“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我若说出去了,以后还有脸见人吗?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是想我回皮匠家去。” 白玉愤然道:“这样还回去干嘛?往火坑里跳啊?离婚。” 阿丽又摇头,“离婚哪有那么容易,你们当干部的,不晓得我们低层老百姓的痛苦。我只要开口离婚,他们一家都会动嘴还动手。” 白玉茫然看着许一山问:“哪怎么办?” 许一山苦笑道:“先不急,办法总会有的。不过,在没彻底解决这件事之前,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洁身自爱,免得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有苦难言。” 阿丽的脸便红了起来,她低声道:“许干部,我知道你是在说我。我也不瞒你,老张今天就要来接我走,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阿丽说的老张,自然就是张志远。 在火车上与张志远认识,实属萍水相逢。 但他们趁着许一山和白玉离开包厢,搅到了一起,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老张人很好。”阿丽羞涩说道:“他是真心爱我的,跟着他,我会幸福。” 白玉眉头紧皱,骂道:“阿丽,你别替姓张的说好话。他跟你在一起,会娶你吗?我敢打包票,他绝对不会娶你,他就是想玩玩你而已。你不要傻了,不要天真了好不?” 阿丽不服道:“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要绑在皮匠家这棵树上?” “没叫你绑在他家这棵树上。”白玉生气道:“至少,你现在没离婚,姓张的也是。阿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都当没发生过一样。以后的幸福,不但你自己要争取,我们也会帮你。” “帮我?”阿丽冷笑,“帮我就让我走。” “想都别想。”白玉怒视着她,“你已经做了一不是,我可不想你再来个二不是。阿丽,你现在是受害人,法律会为你伸张正义的。” 阿丽便不作声,埋着头一言不发。 许一山插手不上,女人的事,永远都是一团麻纱。 他起身告辞,白玉也没留他。 送他出门时,她想起一件事,说是黄大勇昨天来过镇里找他,问他黄大春的赔偿款什么时候可以到位。 第166章 全鱼宴 虹桥重建指挥部正式成立。 段焱华亲自担任总指挥,副总指挥居然是黄大岭。 指挥部设在洪山镇镇政府内,门口一块牌子分外醒目。 许一山不出任何意料,被排除在指挥部之外。 按段焱华的说法,许一山负责全镇宣传工作,任务繁重,不能分出心来负责其他的事。他只需要将全镇宣传工作搞上去了,就是最大的贡献。 有指挥部在,黄大岭隔三差五会来指挥部坐坐。 建桥方案得到了县里的批准,洪山镇虹桥用十五年的收费时间,换取社会资金介入修桥。这在过去有过先例,大意是借鸡生蛋。 后来,这种借鸡生蛋的做法被慢慢淘汰。毕竟,政府手里有钱了,不愿意将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 茅山县再次重演借鸡生蛋的戏,居然一帆风顺。 许一山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倘若县里财政真没钱,为何要拒绝廖小雅的水利基金援建?县里财政有钱,为何又要将收费这块肥肉拱手让给别人? 尽管他心里疑问很多,但段焱华在会上已经表态说过,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见。在意见未能统一之前,所有人都只能保留意见。 许一山的疑问,就只能被当做个人意见被保留起来。 一上午,他都在办公室策划通讯员培训方案。 段焱华给的二十万,他得尽快花掉。如果这笔钱花不掉,他非但不会被认定有勤俭节约的好品质,反而会被人诟病工作能力不行。 一个不会花钱的领导,不是一个好领导。 这句话,已经成为蔓延在官场中的金玉良言。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政绩是靠钱堆出来的。没有哪个领导能赤手空拳搞出令人信服的政绩出来。 既然花钱能出政绩,那么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去花钱。花了钱有了政绩,上升的通道也会跟着打开。这种好事,谁还会落在后面? 上午快下班时,他看见黄大岭的车子开进了镇政府院子,赶紧下楼去找他。 黄大岭看见他来了,高兴起身与他握手,热情邀请他一道共进午餐。 许一山婉拒他的邀请,低声问他道:“黄总,上次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黄大岭茫然看着他,惊愕地问:“什么事?” 许一山迟疑一下,小声说道:“就是黄大春的赔偿款的事。你看啊,时间都过去好几年了,黄大春的家庭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他要靠这笔钱救命啊。” 黄大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原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这个事,我会尽快处理。”黄大岭敷衍道:“许镇长,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虹桥建起来。相对于十几万人口出行的大事,黄大春的这点屁事算不得事。”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确实,这点事对你黄总来说,真不算是个事。但对于黄大春一家来说,却是比天还要大的事。” 黄大岭便有些不耐烦了,紧皱着眉头说道:“许镇长,我不用你提醒我。这样,我们中午一起去洪山酒楼喝一杯,这件事边吃边谈,可好?” 许一山绝对没想法与他去洪山酒楼吃饭。 一来,他不喜欢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一桌子的人,都虚伪得不得了。 二来,他知道老百姓最反感干部大吃大喝。哪怕是干部自己掏钱吃饭,老百姓见到之后,都会固执地认为他们吃的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 将许一山不表态,黄大岭笑呵呵地说道:“许镇长不给这个面子,这件事就往后再谈。” 许一山一咬牙道:“行,能陪黄总吃饭,是我的荣幸,我怎么敢推脱呢。” 洪山酒楼的老板洪荒早早等在酒楼包厢里。黄大岭一到,他赶紧起身来接了黄大岭的外套,一边涎着脸笑道:“黄总,一路辛苦。” 黄大岭大笑,“老弟,听说你弄了一条二十斤的洪河大鲤鱼,我怎么能不饱口福啊。” 洪荒赶紧吩咐人去将大鲤鱼抬来,一边讨好地笑道:“您不来,我鱼都不敢杀。您不亲眼见证,还以为我哄你。” 没一会,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缸进来。缸里一条金黄色的大鲤鱼,已经气息奄奄。 黄大岭弯腰伸手去揭了一片小儿半个手掌大的鱼鳞,举起凑在灯下欣赏,“这是真正的洪河大鲤鱼,你们看这鱼鳞,黄中带金,真正的黄金色,不可多得啊。” 洪河大鲤鱼是茅山县的一个特产,这种鱼只有在洪河里,才会长出通体金黄的颜色。而且鱼尾都是红的。 即便是洪河鲤鱼,换了一个水域,离开洪河后,身上的金色便会慢慢消失,与一条普通的鲤鱼几无分别。 洪河大鲤鱼肉质鲜嫩,鱼汤呈牛奶色,稠而香甜。 吃鲤鱼有个注意事项,必须将鱼筋抽出来。传说,鲤鱼能化龙,全在于鲤鱼身体两侧各有一根筋。 若是吃鲤鱼不抽筋,很容易诱发身体疾病。 其实,这根筋并非什么龙筋,而是鲤鱼身上的一根腥线。 几年前,洪河鲤鱼就已经很难捕到了。几近绝迹。 许一山看着鲤鱼,心里想,这鱼应该是无修水库跑出来的。无修水库溃坝后,一库的鱼随着大水蜂拥出来。若是不溃坝,这条鱼还能在水世界活多久,会不会幻化成龙,还真说不定。 看过鱼,洪荒介绍,今天来个全鱼宴。 为了全鱼宴,他叫人宰了一头羊。 洪荒道:“各位想想,鱼和羊在一起,是什么?”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鲜。” 洪荒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到底是读书人,一点就透。” 大家分宾主坐下,许一山突然发现,段焱华居然不在。 黄大岭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他悄悄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你在想书记怎么没来是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书记不吃鱼,特别是鲤鱼。” 许一山疑惑问:“书记为什么不吃鱼?” 黄大岭笑了笑,指着面前的那块鱼鳞道:“鱼这东西,除了鱼鳞,还有鱼刺。鱼刺是什么?鱼刺就好像小人,鱼刺卡住喉咙,让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所以,书记不吃鱼,就是怕小刺。换句话说,他防小人。” 许一山听得满不是滋味,什么鱼刺,什么防小人?似乎他的话,都是针对他来的,顿时心情变得不好起来。 第167章 乡巴佬 黄大岭出行,身边至少要跟着四个人。 许一山第一次与他相遇,是在茅山县的KTV里。那次黄大岭身边恰好没带人,因此与许一山动起手来后,没人帮忙。 黄氏两兄弟中,老大从政,老二从商。 政商两道,黄家如鱼得水。 黄大岭当年闯祸之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在段焱华担任洪山镇书记之后,黄大岭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但这次,他不再是茅山县闻名的混世魔王了,而是以商人的形象面世的。 黄大岭投资建设的洪山镇黄金小区住宅项目,一度成为茅山县的样板工程。 有人说,黄大岭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他有一个当县委书记的父亲。若是换一个平头百姓的爹,黄大岭这辈子会再没出头之日。 但书记黄山在很多场合公开表态,儿子做生意必须遵纪守法,任何人不得给他特权。若是有人背着他让黄大岭在生意场上有特权的做法,他绝不轻饶。 黄山的公开表态让很多人钦佩至极,背后都赞扬黄书记高风亮节,严于律己。 全鱼宴很快做好。 鱼鳞油炸,先将鱼鳞洗净,外面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油温七成下锅,炸出来的鱼鳞翻卷,色泽金黄,嚼起来嘎嘣脆,满口香。 鱼头用一个巨大的瓷盆盛着,一边剁椒,一边姜丝,清蒸上席。 鱼骨熬成浓汤,混合羊骨其内。汤色如同牛奶,盈满碗边而不外溢。 鱼肉三种吃法,里脊鱼生,鱼肚红烧,鱼身水煮。 满满一桌的鱼,配合炭烤羊排,羊肉串,以及一大盆羊杂,红红绿绿的,异香扑鼻。 黄大岭招呼大家入座,他让人去车里取酒来。 洪荒拦住他道:“老大,到我这里,还要你自己拿酒,不是打完的脸么?” 黄大岭笑了笑道:“这个脸还真要打。你这里的酒,有几瓶是真酒?洪总,不是我看不起你,喝酒这事,你还得学。再说,今天有贵客在,若是喝了假酒,我这面子还有地方搁吗?” 洪荒神情尴尬,低声道:“老大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不敢保证我这里的酒都是真酒,但拿出来给老大你喝的,绝对不会是假酒。” 黄大岭大笑,坚持要喝自己的酒。 许一山看了看一桌子人,大多数面孔陌生。心里想,谁是今天的贵客? 黄大岭拿来的酒是茅台,搬来了整整一箱。 黄大岭指着箱子得意说道:“我这酒,可是亲自去贵州挑来的。不瞒大家说,我前几年认识了茅台酒厂的一个老总,现在我喝的酒,基本都是从他哪里过来的。” 洪荒羡慕道:“老大,你就是面子大。认识酒厂老总,等于是挖到了一个宝矿啊。” 黄大岭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想过利用朋友的关系去发财。我们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不是有句话叫诚信赢天下吗?洪总,现在我们兄弟在一起合作,我希望你将这句话挂在你的办公室里。” 洪荒连连点头道:“行,老大,你说的话,就是圣旨。改天我请市里一位著名的书法家给我写这幅字,裱好后就挂屋里去。” 许一山对酒没太多感觉,真酒也好,假酒也罢,反正酒从他嘴里喝进去,穿肠过肚之后,便会化为一溜细水排出体外。 黄大岭吩咐拿来分酒器,每人先分一扎。 待酒分完,黄大岭起身,面对着许一山笑道:“许镇长,你今天就是我们的贵客,意外吧?” 许一山吃了一惊,讪讪道:“我怎么会是贵客?黄总来我洪山镇,我是地主,怎么会是客?” 黄大岭正色道:“在我心里,我黄大岭认为谁是贵客,谁就是贵客。我黄大岭不认的,就算从燕京来的人,也是普通朋友。” 黄大岭突然提到燕京两字,许一山不由心跳了几下。 老董曾经与他说过,黄山的关系,触角不局限在市里省里,而可能伸到燕京。 茅山县在燕京有办事处,而且办事处的负责人是黄家大公子。黄山一直坚持办事处不撤,即便在燕京有明文要求撤销驻京办的时候,茅山县也只是将牌子换了一下,改成茅山县驻京农产品贸易公司。 而茅山县与燕京的人,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廖老。 廖老早年在茅山一带干过革命工作,对茅山这块土地怀有深厚的感情。 许一山曾经在老董的办公桌上看到过一本内部通讯录。 通讯上,按职位高低,将茅山籍分布在全国的领导干部一网打尽。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廖老。 也是那次偶然见过通讯录,许一山才知道茅山县走出去的人不少。几乎遍布各行各业,其中,除廖老以外,还有不少耳熟能详的名字。 老董说,不要小看这本通讯录,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事实证明,老董的话不无道理,茅山县在争取政策和获得外部援助时,这本通讯录上的不少人都伸出过援手。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虹桥上来。 黄大岭抱怨道:“这次与洪山镇的合作,我犯了一个错误。” 洪荒小心问:“老大,什么错误?” 黄大岭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家老爷子听说我要在洪山镇大桥设立收费站,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责令我立即停止合作。” “停止合作?”洪荒大吃一惊道:“这么说,虹桥我们不建了?” 黄大岭没作声,夹了一块生鱼片,在味碟里沾了一点芥末,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赞叹道:“洪河大鲤鱼果然不同凡响,这味道,要盖过三文鱼啊。” 洪荒显然没心思听他说鱼,小心翼翼问黄大岭,“老大,桥不建了,那钱......” 黄大岭为承接虹桥业务,特地注册了一家新公司。 洪荒是公司股东,出资一千万。 按照段焱华的要求,在双方签署建桥协议后,承建方必须先将保证金打入洪山镇账户。 根据协议要求,承建方在施工开始前,须将全部建桥资金注入双方共管的一个账户里,以确保建桥资金不会出现意外。 段焱华此招,显示出他的老成与稳重。 “眼光能看远一点吗?”黄大岭扫了洪荒一眼,不满道:“洪总,你大小是个老板,你不至于眼光就盯着这点小钱吧?” 洪荒讪讪地笑道:“老大,我可比不得你,你家大业大,我可只是一个乡巴佬。” 黄大岭安慰他道:“放心吧,你的那点钱,丢不了。” 第168章 金蝉脱壳 许一山在一边听黄大岭说,虹桥重建的事又出现了意外。心不禁悬了起来。 从他炸掉虹桥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念头,必须尽快恢复虹桥。 他去燕京找胡进要钱,是因为段焱华没给他一分钱。 他知道,现在这年头,手上没钱,寸步难行。何况,建桥这么大的事,一动就要牵涉上千万的资金,空手套白狼的手法,肯定行不通。 找胡进要钱,结局是铩羽而归。不但没要到钱,反而还因为胡进第一个电话,让他在纪委坐了十来天的黑屋。 廖小雅前来茅山县联系援建,却遭到茅山县的婉拒,一度让许一山愤怒。 可是他人微言轻,谁会在乎他的意见和看法呢? 廖小雅的到来,让调查他的事不了了之,明白人都该明白,这是有人在网开一面了。 许一山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奥妙,因此在段焱华提出拿十五年的收费权换取社会资金介入建桥,他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现在他就一个要求,只要能将虹桥尽快恢复重建起来,什么办法和手段都能接受。 在洪山镇与黄大岭正式签署了建桥协议后,他的一颗心算是落下来了。至于十五年的收费权,暂且不要去想它。 可是,刚才黄大岭明确说了,黄书记不同意这个方案! 许一山疑惑不已。洪山镇建桥方案是通过县里审批的,既然协议都签了,为何黄书记不同意?难道他没有参加过会议,没有签署同意方案? 黄大岭看着许一山道:“老爷子说了,修路架桥,是积福行善之举,千万不能拿来谋取利益。我认为老爷子说得有道理。所以我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实话说,我觉得自己是真错了。” 黄大岭的意思,他不修桥了?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黄大岭撕毁合同,洪山镇就只能被迫走第二个方案,集资建桥。 如果走回头路,许一山很可能被再次安排去催交集资款。 就在许一山胡思乱想之际,黄大岭突然说道:“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说是不?” 他将眼光沿着桌子边坐着的人,一路看过去。停在许一山身上,含着笑道:“许镇长,你说是不是?” “当然。”许一山言不由衷地答道。 “我有一个新想法,准备与段书记沟通一下,看行不行。许镇长你今天在这,这机会再好不过。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没什么意见。只要段书记认可的方案,我们都赞同。” “真的假的?”黄大岭似笑非笑地问。 “必须。”许一山认真道:“组织上决定的,我举双手赞同。” 话虽然这样说,许一山的心里,却始终没忘记替黄大春讨债。 如果不是黄大春的事,他不会答应跟黄大岭来吃这个全鱼宴。 他心里清楚,自己与黄大岭只是表面上的和和和气气,黄大岭心再大,也不会忘记他在KTV揍他,陈晓琪半路拦住他扇他耳光的事。 黄大岭之所以没撕破脸皮,一定有其他想法。 他的表态,让黄大岭高兴不已。 黄大岭端了一杯酒,转了半圈来到他面前,与他碰杯后说道:“有了许镇长这句话,事就好办多了。” 许一山趁机说道:“黄总,那笔款子的事......” 黄大岭装作听没见,转回自己的位子,环顾一眼酒桌后道:“各位,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办,今天就不陪大家尽兴了。改天,我改天再请许镇长赏脸。” 黄大岭要走? 许一山顾不得面子了,堵住黄大岭的路,小声提醒他道:“黄总,那笔款子......” 黄大岭恍然大悟一样,转过身向洪荒招招手,“洪总,你过来一下。” 洪荒忙不迭过来,低声问他:“老大有什么吩咐?” 黄大岭脸色一沉,“以后别叫老大老大的,把我叫得好像黑社会一样的。你就叫我黄总,也可以叫我名字啊。我叫黄大岭。” 洪荒满脸堆笑,赶紧认错,“我知道了,老大。” 黄大岭摇了摇头,指着许一山道:“许镇长这里有点事,你解决一下。” 洪荒连忙点头,“老大您走好,许镇长的事,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许一山还不及说是黄大春的赔偿款,黄大岭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黄大岭一走,洪荒便笑着道:“他不吃,我们吃。许镇长,我们继续。” 许一山问他道:“你知道刚才黄总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洪荒不以为然地笑,道:“不管什么任务,你说,我做。” 许一山爽快道:“好,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黄总欠着洪山村一个叫黄大春的人伤残赔偿款八十万,这笔钱你给?” 洪荒一愣,半天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试探着问:“什么赔偿款?” 许一山耐着性子,将黄大岭开发黄金小区时,工地出了事故,法院判决赔偿的事说了一遍,道:“洪老板,你现在与黄老板是一个公司的股东,他让你处理,也有道理。” 洪荒犹豫了一会,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有个屁道理。” 他看到许一山脸色沉了下去,赶紧解释道:“许镇长,我不是针对你。你想想啊,黄金小区与我们现在的公司有关联吗?他手上出的事,我凭什么给他买单?这笔钱,我处理不了。” 他抱怨道:“许镇长,你刚才也听说了,虹桥重建方案要停下来。我还在想,虹桥不建了,我投资进去的钱怎么办?” “公司在,你急什么?” “公司在,钱还在吗?”洪荒压低声道:“不瞒许镇长你说,我现在有点担心。我感觉我的钱回不来了。” 许一山笑道:“怎么可能?” 洪荒认真道:“黄大岭老板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吗?钱到了他嘴里,还有吐出来的可能吗?” “你既然早知道这些,当初为何要一起组建公司?” 洪荒叹口气道:“你以为我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啊。” 许一山好奇地问:“谁逼你啊?再说,洪山镇还有人敢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洪山镇没有,茅山县没有吗?茅山县没有,衡岳市没有吗?”洪荒一脸苦笑道:“许镇长,你是不了解我啊,我满肚子的苦,没地方倒呢。” 许一山想笑,洪荒在他面前大倒苦水,怎么看都觉得很滑稽。 毕竟,在洪山镇,提起洪荒的名字,能吓住哇哇大哭的小孩。 “还有,那个要债的人,我保证他以后不敢去骚扰你。”洪荒笑眯眯说道:“许镇长,你真是一个好干部啊!” 第169章 何去何从 洪荒打死也不肯替黄大岭赔付赔偿款。 许一山没法,只能空手而归。 下午去办公室,见白玉的门没开。知道她在家守着阿丽,心里不禁替白玉担忧起来,这究竟何时是个头? 他先泡了一杯茶,计划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将通讯员培训方案敲定。明天或者后天去一趟衡岳市找张漫,与她商定了具体的培训时间,届时请她来授课。 还没看几个字,手机就响了。 白玉在电话里焦急地喊,“你快来,张志远来了,要带阿丽走。” 张志远不是单枪匹马来的,他带来了七八个人,分乘两辆车,直接来了黄金小区门口。 许一山赶到时,张志远正与白玉在针锋相对要人。 百玉见到许一山来了,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对张志远道:“你有什么话,对许镇长说,他若是答应了,我就让阿丽跟你走。” 张志远一边与许一山握手,一边感叹道:“这些女人,都她娘的疯了。” 许一山笑了起来,将张志远拉到一边,低声问他道:“张总,你今天来我们洪山镇有何贵干?” 张志远一愣,似笑非笑道:“许镇长,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我不转弯,直接说了,我是来要人的。” “要谁?” “阿丽。”张志远懊恼道:“我对不起她,我必须带她走,让她跳出火坑。” 许一山笑道:“她跟你走,就不是跳进新火坑了?” 张志远惊异地看着他,狐疑地问:“她跟我走,怎么是跳进新火坑了?” 许一山分析道:“张总,你先告诉我,她以什么身份跟你走?刚才我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你带来的人,你搞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怕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或许,你可能没事,但你这么一闹,是彻底将阿丽推进了绝境深渊了。” 张志远没作声,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角,点着后,狠狠吸了一大口。 张志远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只是一个人找上白玉家来,而让随来的人都等在小区门口。 许一山一看他没将人全部带上楼来,就知道张志远心虚。 屋里,阿丽表情木然,坐在沙发的一角,一声不响。 白玉气呼呼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她显然与张志远争吵了一顿,脸上激动的神色还没完全消退干净。 许一山将张志远带去了阳台上。 站在阳台上,能清晰地看清脚底下流着的洪河。 洪河在洪水退后,恢复了她一如既往的温柔。 平静的河面上泛着微微波澜,宛如一个面容慈祥的少妇,敞开她温柔的胸膛,养育着洪山镇十几万的人们。 洪河两岸,垂柳依依,微风过处,柳条曼舞。 这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旺盛的生命在每一个角落都在蓬勃生长。 许一山眺望着洪河,轻轻说道:“张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今天的行为,多少有些鲁莽了。” 张志远点了点头道:“我承认,我今天是鲁莽了。但绝对不是冲动。许镇长,我真想不到,在你们洪山镇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也会存在心理变态的人。” 许一山苦笑道:“哪个地方都一样,不管地方大小,什么人没有啊。” “你作为地方政府领导,辖区里有这样的人,你们是没发现,还是没去管?”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张总,你这话不对啊。就算我们有三头六臂,能管的到家家户户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不管怎么说,你们镇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就有责任。”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们现在不分析责任,我们就事论事。你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是想抢人,还是想告诉洪山镇的人,你与阿丽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张志远一愣,眉头紧皱道:“许镇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想必你心里很清楚。”许一山道:“张总,你想想看啊,你是有家室的人,阿丽也是有家室的人,你与阿丽,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来,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现在你突然冒出来替她出头,别人会怎么想?” 张志远咬牙道:“我管不得那么多了。” “不,你必须考虑清楚。你今天这样一闹,全镇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我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你家人的耳朵里去。如果你家人知道了,你要如何面对和解释?” 张志远说道:“我说了,我管不得那么多了。我只想拯救阿丽,没其他想法。” “她需要你来拯救吗?”许一山冷冷说道:“能拯救她的,只有政府。” 一句话,说得张志远半天没出声。 事实上,张志远真如他说的那样,来之前,根本没想那么多。 阿丽偷偷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时,张志远欣喜若狂。 他在之前已经给她打过无数电话,但每次都提示关机。 他以为,阿丽是故意在躲避他。 火车上奇妙的相遇,让张志远暗地里感叹命运对自己的眷顾。尽管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没超过两天,但他却感觉他们相识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阿丽的款款温存,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思念,只要一闭上眼,他的眼前便会浮现她的一笑一颦。 他知道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丈夫的虐待,公公婆婆的胁迫,让她活得很憋屈,很悲哀。 她需要一片阳光照耀自己,而他,就是能给她阳光的人。 在得知阿丽的具体位置后,他二话没说,当即邀请了一帮人,杀气腾腾赶来洪山镇。 他已经有了最后的准备,若是遇到反抗,他会用强。 可是,他遇到的第一道阻力,居然是白玉。 面对女人,他的强失去了作用。 许一山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爱她,请给她一点空间。我说句实在话,你现在根本没资格去追求你喜欢的人。张总,我知道你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千万不能将一世英名败坏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志远没吭声,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洪河,突然叹口气道:“许镇长,谢谢你的提醒。” 许一山一听,知道他的心思动了,于是笑着问道:“张总,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去洪山最好大酒楼。” 张志远摇了摇头,“饭就不吃了。今天的这个事,还请许镇长替我保密。这个事,真她娘的窝囊。兄弟我今天留句话在这里,今后你若有事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肝脑涂地。” 许一山知道,危机彻底解除。 但,阿丽何去何从,又成了他的心头大事。 让阿丽回家,显然不现实。先不说老皮匠,就以阿丽的想法,她是宁死,也不愿再踏进皮匠的家门了。 白玉的家,显然也不是她久留之地。 阿丽该去哪? 第170章 被人误会 许一山还没彻底想清楚要将阿丽如何安排,麻烦却找上门来了。 找他麻烦不是老皮匠,却洪山村的黄大勇。 黄大勇带着至少三十个村民,将洪山镇政府大门口堵住了。 他们抬着黄大春,横放在门口地上,喊着许一山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许一山一头雾水,心里想,纵然没替黄大春将赔偿款要回来,黄大春也不至于上门来讨说法吧? 干部们堵住村民的路,不让他们往里面冲。 许一山一露面,便被黄大勇一把抓住,大声呼喊道:“许干部,你做事太没道理了。你不帮我们讨债就算了,你怎么派人上门去打人?” “打人?打谁?”许一山大吃一惊问道。 黄大勇冷笑道:“别装了啊,干部,人家都说了,是你安排的。” 许一山愈发疑惑了,心里想,我安排什么了? 镇长刘文出面,将双方都叫到办公室去了接情况。一问,才知道昨晚洪山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昨晚半夜,黄大春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一进门就将黄大春从床上拖下地来,逼问他为何要逼着镇领导替他去讨债。 黄大春爹娘吓得腿都软了,才争辩几句,就被这几个人堵在一个角落打了一顿。 他们打了黄大春一家人之后,临走时警告他们,以后再敢请领导讨债,他们会要了他们的命。 黄大春小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们说:“你请谁替你讨债,谁就安排我们来。领导一天到晚那么忙,哪有时间管你这点屁事。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告诉你,再有这样的事,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许一山一听,顿时怒不可遏,不顾刘文在,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黄大勇冷笑道:“许镇长,你就不要贼喊捉贼了。我们今天来,就是要个说法,黄大春爹娘挨了打,又惊又吓的,都住进了医院了。这事你得负责。” 刘文搞了半天,才弄清事情原委,他深深看一眼许一山道:“小许,这事我早与你说了,有些事少掺合,上面有安排的。” 许一山不知道他说的“上面”是指段焱华,还是更高的茅山县。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法院判决黄金小区开发商赔偿黄大春各种医药费等共计八十万,至今没得到解决,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黄大勇揪着许一山不肯松手,嚷着许一山赶紧拿钱救人。 刘文脸一沉道:“黄大勇,你干什么?在我这里耍横是不是?你不知道许一山同志是洪山镇副镇长吗?你说的的这个事,必有蹊跷,我认为,有必要让派出所立案侦查,彻底查清是谁夜闯群众家,威胁恐吓老百姓。” 黄大勇涎着脸笑道:“领导,你莫怪我。我若放手,一村的人会把我家的瓦片梳个精光。老黄亲耳听见了,人是许镇长安排过去的,我不找他,找谁?”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不过,他心里很快就有个想法,这些去黄大春家的人,他一定要查出来是谁。 刘文显然生气了,他拍着桌子冲黄大勇吼道:“我命令你,马上解散门口堵门的群众。超过三分钟,全部抓起来。” 黄大勇显然有些怕,但又不甘心。 许一山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表态道:“这样,我先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老人。黄大春身体如果有影响,一起送进医院去。” 黄大勇试探着问:“谁掏钱?” 许一山道:“我来负责。” 许一山哪有钱?而且他也知道,医院一进去,钱就不是钱了,是纸。 黄大勇心里有了底,出去解散堵门的村民。 许一山走到一边去,掏出电话打给陈晓琪。 电话一通,许一山劈面就说:“陈晓琪,你现在马上给我转五万块钱过来。” 陈晓琪吓了一跳,但没问他要钱做什么,而是问他往哪转? 许一山道:“微信支付宝都行。” 挂了电话,没到一分钟,手机滴答一声响,表示钱已到账。 有了钱,许一山便去找黄大勇,要求现在跟他一起去镇医院。 刘文喊住他问道:“小许,要不要多带几个人,或者我让老孟直接过去医院?” 许一山摇头道:“没必要麻烦,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或许许一山单枪匹马的举动镇住了黄大勇,黄大勇除了留下两个人抬黄大春,将其余的村民都赶回了家。 镇医院在洪山镇东头,正式名称是茅山县第二人民医院。 许一山去时,黄大春的爹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叫痛。 许一山安慰了老人几句,起身去缴费窗口交了三万块押金。 黄大勇亲眼看他交了钱,将许一山拉到一边问道:“许镇长,人真是你安排去的呀?”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认为呢?” 黄大勇嘿嘿地笑,“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交钱啊?许镇长,不是我吓你,如果人真是你安排去的,你得做好两个准备。” 许一山好奇地问:“哪两个准备?” 黄大勇笑笑,没往下说了。 交了钱,许一山去找了院长。 院长知道他是新来的副镇长,特别客气地问他有什么指示。 许一山苦笑道:“什么指示啊?我这里有三个病人,麻烦院长务必用心照顾。不要怕花钱。要钱找我。” 安排好了这一切,许一山才回到病房,安慰黄大春爹娘道:“两位老人家不要急,安心在这养病。” 老人怒视着他,半句话都不愿意与他说。 许一山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但他不想解释。他知道,现在怎么解释也没法解释得清楚。 黄大勇一直跟着他,等到许一山从病房出来后,他有些愧疚地说道:“许镇长,也许是我们误会了你。许镇长,如果你是被冤屈的,这个冤一定要申。” 许一山微笑着问他,“怎么申?” 黄大勇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道:“我听老黄说,去他们家的人当中,有个黄毛。”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 黄毛?他心底有了底了。 第171章 紧急出院 黄大勇提起说上门黄大春家有个黄毛,许一山自然而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洪荒手底下专门负责在洪山镇上收保护费的黄毛。 许一山与黄毛交过手,在孙武老婆春花嫂子的油条摊子上。 黄毛这种小混混,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他们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他们没有固定职业,没有傍身的手艺,更没有固定收入。他们靠着像洪荒这样有财力的人豢养着,充当他们的马前卒,替人出头,换取可怜的一点收入。 真正的混混是算不得江湖人士的,因此,他们没有职业道德,没有是非观念。他们就是一群靠吸人骨髓的奇生虫,靠施舍维持他们的可怜人生。 有人曾非常形象地形容过他们,出门皮鞋擦得逞亮,头发剃光,或者剪成奇形怪状。也有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嘴角叼着香烟,嘴里嚼着槟榔,横着走路。口袋里却找不出一分钱来。 人们把他们的这种行为称作为“打流”,翻译过来,就是街溜子。 黄毛是街溜子当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他紧跟着洪荒,却不是洪荒最贴身和最信任的人。黄毛努力想争取成为洪荒最贴身的人,但老江湖洪荒却始终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将他提出来驱使。 黄毛为了表现自己,这些年在洪荒的江湖生涯里,他一直为洪荒冲锋陷阵打头阵。 许一山将黄大春一家在医院安顿好之后,径直去找黄毛。 可是他翻遍了洪山镇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见着黄毛的影子。 黄毛不见了,这让许一山有些苦闷。没找着黄毛,他说不清发生在黄大春家里的事。 晚上,段焱华从县里回来,听说了洪山村的事后,叫人喊了许一山过去,他要亲自过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焱华很生气,群众堵政府门,这是在给他脸上抹黑。 在得知是因为赔偿款的事之后,段焱华愈发激动。 “小许,我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吗?” 许一山小声回他道:“这事不是我干的。” 段焱华冷笑,“我知道当然不是你干的。如果是你,这与黑社会有何区别?问题是,现在老百姓都认为是你干的,你要怎么证明不是你干的?” 许一山一咬牙道:“我会拿出证据来的。” “行,我等你。”段焱华道:“我再重申一遍,过去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你最好不要去管。这里面牵涉很多方方面面的关系,弄不好,会出现混乱的局面。” 许一山认真点头,心里却想,黄大岭欠黄大春的这笔赔偿款,必须到位。 段焱华去县里开会,带回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黄大岭这边单方面提出毁约,这让段焱华开始进退两难。 段焱华是拒绝援建的第一人,在常委会上,他感概激昂地表示,洪山镇完全有能力重建虹桥。如果接受援建,不但洪山镇没面子,茅山县以后在兄弟县面前也没面子。 他以常委的身份,投出否决援建的一票。 其实,单靠段焱华一票,并不能决定茅山县是否决定接不接受援建。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几年段焱华的风头很健,许多消息透露出来一个信息,段焱华即将成为茅山县的常务副县长。 如果传言没错,那么段焱华未来的仕途几乎能看到一片光明。 常务副县长之后,接下来就是县长。再往上走的机会非常大,因为段焱华非常年轻。 在官场里,年龄是一把双刃剑。有时候,年龄限制空间,但大多数的时候,年龄代表着希望。年龄越少,上升的空间越大。相反,像黄山这种到龄的人,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段焱华虽然没有责难许一山,但许一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 首先,他不能好出头 。替人讨债这件事看起来是他许一山一心为民,实际上他的行为触动了某一方面的神经。段焱华明确指出,黄大春的赔偿款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时间。 其次,段焱华将他安排在宣传战线上,需要的是他配合工作,而不是主动找事。 就好像白玉听说段焱华拨了一笔二十万的款子给许一山,她不无羡慕地说,这在洪山镇历史上尚属首次。在段焱华主政洪山镇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部门能从他手里要走超过五万的培训费。 二十万的培训费看起来不多,细想却很有意思。毕竟这笔钱没有一个明确的用途,说白了,这二十万任由许一山自由支配。 谈过话,许一山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自问,这事还能管吗? 回到办公室,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干脆起身去医院看黄大春一家人。 到了医院病房,却没看到黄大春的爹娘,再去找黄大春,也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许一山感到很意外,去找了院长问。 院长看到他来,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目光躲闪着,支吾着说道:“许镇长,你来晚了,他们出院了。” “出院了?”许一山吓了一跳,“是身体恢复好了,还是钱不够,你们催他们出院了?” 院长摇了摇头道:“都不是。” 许一山奇怪起来,声音大了许多,“既然都不是,你为什么让他们出院?出了问题,谁负责?” 院长小声道:“病人出不出院,我说了不算啊。病人自己要出院,我能拦得住?” 许一山越想越不对,黄大春爹娘出事后就被村民送进来了医院。黄大春被黄大勇抬着去镇政府堵门,所有迹象表明,他们想借着半夜被人登门殴打的事,问镇里要个说法。 现在镇里没有明确表态,他们怎么会主动收兵? 这里面一定有事,否则,黄大春一家人不可能出院回家。 他掏出电话,直接打给黄大勇,劈面问他,“老黄,黄大春父母和他本人出院了,你知道这个事吗?” “知道。”黄大勇回答得很干脆。 “是你让他们出院的?” 黄大勇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镇长,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我先检讨自己,我没做对,给镇里添麻烦了。” 迟疑一会,黄大勇告诉许一山,医院他交的钱,一分没动。 许一山愤怒道:“为什么不动?这笔钱是给黄大春一家的治疗费。” “我们村里负责了,不麻烦许镇长了。”黄大勇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第172章 还钱 镇医院派人将许一山垫交的医药费原封不动送回了他手里。 许一山问了不少人,都没搞清黄大春一家突然出院的原因。 第二天是星期六,许一山休息。这一个星期他在洪山镇半步没出镇,想起黄大春一家既然没用钱,这笔钱留在自己手里也没多少用途,不如送回去给陈晓琪。 家在县城的干部,昨天晚上就回去了。 许一山没在昨天下午走,是因为他在水利局的宿舍已经没有了。现在他回去,还真没地方可去。 去陈勇家,似乎不方便。去妹妹许秀哪里,好像也不大对劲。毕竟,房子是人家陈晓琪的,她已经将房子让给妹妹住了,他再去住,两兄妹占人便宜,多少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去县城的车很多,许一山将五万块钱用报纸包了,塞进包里,搭上去县城的车,准备去找陈晓琪,将钱还给她。 陈晓琪在他要钱时,二话没说,也没问他要钱做什么,直接将钱转给他,这让许一山心里很温暖。 他想,这次去,一定请她吃顿饭。算是感谢她对自己的信任。 到了县城,他径直去许秀哪里。 昨晚给许秀打了电话,得知她今天没课,留在家里等他。 开门的不是许秀,却是陈晓琪。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她:“你怎么在?”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 许一山讪讪一笑道:“也是,这是你的家。” 许秀从屋里飞出来,搂着哥哥的胳膊道:“哥,你多久没回来啦?你还记得回来啊。” 许一山刮了妹妹鼻子一下,逗着她道:“想哥啦?” 许秀嘴一撇道:“我才不想你呢,是有人想你。” 说着,眼光偷偷去看陈晓琪,打趣道:“有人半夜说梦话,真让人酸掉了牙啊。” 陈晓琪一愣,顿时红了脸,追着去扭许秀的嘴,一边羞涩笑骂道:“我让你胡说,谁说梦话了?” 陈勇曾臻夫妇对女儿陈晓琪管教极为严格,没有特殊情况,陈晓琪不能在外过夜。 因此,陈家在茅山县有那么多套房子,他们夫妇却始终不让陈晓琪单独去住。 他们说,陈晓琪要想离家单独住,必须是在结婚以后。只要她一天没结婚,她就必须在家里住。 现在陈晓琪以给许秀作伴的借口,搬来与许秀住在一起。陈勇夫妇来这里看了一次,夫妇俩对许秀的印象的都非常好,竟然默许了陈晓琪来陪伴许秀。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大房子,装修得很精致。 曾臻说过,这套房子原本就是预备给女儿陈晓琪结婚用的。 那次,曾臻背着陈晓琪,悄悄将房门钥匙拿给许一山,叮嘱他不要说出来房子是她家。许一山当时很感动,可惜这套房子一直没派上用场。 许秀笑嘻嘻地说道:“哥,姐,你们两个在家,我去买点菜回来做饭。” 许一山道:“何必那么麻烦,出去吃不就行了。” 许秀双手一摊道:“我没钱啊,出去吃不要钱呀?再说,一家人在家里吃,气氛好,又干净卫生。” 许一山还想坚持,被陈晓琪看一眼,顿时将话噎了回去。 许秀一出门,许一山便将钱拿了出来,递给陈晓琪道:“没用得上,还你。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陈晓琪看了一眼钱,没吱声。 许一山小声说道:“陈晓琪,我问你要钱,你怎么不问一声就把钱给我?你就不怕我拿钱去干坏事?”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你能干出什么坏事啊?许一山,你别得意,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下次你想要钱,不给了。” 许一山赶紧求饶道:“那可不行,我要钱,都是逼不得已的时候才向你开口的。而且只能向你开口。” 陈晓琪惊异地问:“为什么?”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以为你是我老婆啊。” 陈晓琪的脸色腾地红了,神情也变得扭捏起来。她有些心虚地骂了一句:“不要脸,谁是你老婆啊。” 许一山胆子一壮,伸手将她揽过来,贴在胸口,凑着她耳朵轻轻说道:“你陈晓琪就是我许一山的老婆啊,这可是盖了印的,你反悔不了。” 陈晓琪没挣扎,任由他搂着自己,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 如此近距离与一个男人亲热,她并没太多的经验。 从小,她就在别人的惊羡目光中长大。她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就像无数人在背后说她一样,如果换在古时候,她陈晓琪就该成为皇宫大院里的贵人。 美丽比任何武器都更具杀伤力。陈晓琪与生俱来的天生丽质,让她从小就活在别人的呵护中。 偏偏她人漂亮,性格却很爆烈。当时的茅山县那一帮大院子弟,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胡来。 这里面黄大岭是最不信邪的人,别人不敢逗陈晓琪,他敢。当然,他得到的后果是从此被陈晓琪踩在脚下,再不敢出声。 这要追溯到他们还在读小学的时候。 作为男孩子的黄大岭,生下来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县委大院的子弟,当时都在茅山县人民小学读书。 黄大岭与陈晓琪年龄相仿,在一个班上。 陈晓琪学习成绩好,是当之无愧的班长。而黄大岭却永远是全班垫底的人。 因为黄大岭缺作业,常常被陈晓琪责骂。黄大岭便生出报复之心,他去捉了一只毛毛虫,偷偷藏在陈晓琪的书包里。陈晓琪上课时间毛毛虫摸了出来,不顾正上着课,冲到黄大岭跟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使劲拖倒在地,骑在黄大岭身上,噼里啪啦连打了黄大岭十几个耳光。 黄大岭自然不愿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了面子,想翻身过来与陈晓琪厮打,却被陈晓琪手里一把明晃晃的铅笔刀吓得不敢上前。 陈晓琪吼了一声,“黄大岭,我杀了你。” 她追着黄大岭绕着学校操场跑了三四圈,最终在老师的干预下作罢。但从此以后,只要一提到陈晓琪的名字,黄大岭的脸都会变色,骂一句,“疯婆子”。 长大了的陈晓琪,出落得愈发沉鱼落雁,她的脾性没有了过去那么张扬了,却冷傲得不近情理。 女人越漂亮,越没人敢主动去亲近。 陈晓琪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因为没人敢真正与她提起婚姻的话题。至少,在茅山县,没有人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她陈晓琪。 许一山很激动,美人在怀,软玉温香,如不心猿意马,还是男人吗? 第173章 这钱已经是你的了 陈晓琪突然耸起鼻子,在许一山胸前闻了闻,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你身上怎么好臭啊?” 没等许一山回过神来,她已经挣脱了他的搂抱,跑到一边去,看着许一山逗着他说道:“你身上有屎尿味吧?”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他将袖子拿到鼻子跟前,使劲地嗅,却没闻到一丝异味。脑海里却跳出王猛扔屎尿桶的情景,不觉红了脸,道:“不可能,我都彻底洗了一个小时。” “还是臭。”陈晓琪逗着他笑道:“许一山,你身上的屎尿味,这一辈子洗不干净了。” 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 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她一直在问自己,与许一山登记结婚错了吗? 她只要一想起魏浩那次在车里对她的孟浪,她的心里便会生出一丝厌恶来。 其实,她对魏浩不是没感情,在魏浩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她如万千少女一样,一颗芳心激烈地为他跳动。 魏浩英俊是公认的,魏浩的能力也是所有人共识的。他是一个身披霞光来茅山县镀金的人,谁都知道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以魏浩的家世和他个人的条件,他确实是万千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遗憾的是,他是个有家室的人。 对于魏浩的追求,陈晓琪一直都处于犹豫不决的境地。 答应他,她注定要面临诸多指责。而且这些指责伤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可能会危及到父母亲的威望与声誉。不答应他,她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像魏浩这样是男人,身边再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匹敌。 她一直活在徘徊的边缘,心底始终给自己划下一道底线,那就是底线不能突破。 然而,魏浩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一直都在热烈的追求。以至于黄山以私人的名义,暗示他不要糊涂时,他居然婉拒了黄山的好意暗示。 在魏浩看来,陈晓琪就该属于他。 男人都是急功近利的动物,魏浩亦如此,因此才发生他求欢陈晓琪,遭到陈晓琪拒绝时,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在茅山县,除了我魏浩,没人敢娶你陈晓琪。” 又因为这句话,才出现后面的陈晓琪登门许一山,拉他去登记结婚的一幕。 其实,在与许一山登记后,陈晓琪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许一山?她也没想到许一山会那么爽快答应她的要求,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去办了结婚证书。 对许一山的印象,陈晓琪只有有限的一点点。如果不是在环保宣传活动上两人开过玩笑,陈晓琪甚至都不知道茅山县还有个叫许一山的人。 她私自问过自己无数遍,她这样做,是不是利用了许一山的善良? 她的这点愧疚,很快被自己说服。在她看来,许一山不顾闲言碎语,与她登记结婚,这男人应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或许他是贪图她的美貌,也或许他是贪图她父母的权势。 她暗中观察他,既不与他主动联系,也不给他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她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与许一山登记,只是互相利用,不存在谁欺骗谁,谁伤害谁。 让她又气又恼的是许一山这个人,喜欢在嘴上讨她的便宜。每次电话,他开口一个“老婆”,闭口一个“老婆”的叫,让她不知道该骂他,还是默许他这样叫。 魏浩在得知她与许一山登记结婚后,特地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魏浩在电话里毫不遮掩地说,这个许一山,胆大包天,我的女人他敢抢,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晓琪警告过他,只要他敢动许一山一个指头,她就会毫不犹豫与他翻脸。 许一山一连两次被派出所抓去,陈晓琪心里都明白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当着魏浩的面说,魏浩,你这样做,只会显示出你公报私仇的狭隘,会让人看不起你。 许一山听陈晓琪说,自己身上有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他尴尬不已,辩解道:“你是心理作用。”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道:“以后你离我远一点,我恶心你身上的这股臭味道。” 许一山黯然道:“行,我尽量与你保持距离。” 陈晓琪心里一动,暗骂道:“臭男人,一点风情都不解。” 许一山还回来钱,陈晓琪不要。她暗示他道:“你身上有钱吗?别到时候需要钱又来麻烦我。这钱就放你身上。” 许一山道:“不要。我是临时救急才问你要钱。我自己的开销有工资。” “你那点工资够吗?”陈晓琪讥讽他道:“还不够人家吃一顿饭的钱。” 许一山正色道:“谁说的?钱虽少了点,但比起一般人来,我还算的上有钱人。每月有工资拿,旱涝保收的,我很满足。” 陈晓琪笑骂了一句:“没出息。” 陈晓琪不愿将钱收回去,这让许一山有些为难了。 作为男人,他花女人的钱,会被人说成吃软饭的。 陈晓琪提醒他道:“你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许一山想了想说:“没有,真没有。” 许一山说的也是实情,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也不打牌赌博,吃饭有镇食堂,每个月只需付不到两百块,却能吃得比外面每顿两百块还要好很多。 如果是过去,他常年在野外勘察,这点工资确实不够他花。 因为许一山有个习惯,喜欢请人喝酒。只要遇到话对路的人,他都会热情地邀请别人抽烟喝酒。一个月下来,他的工资还真不够他花。 现在他身为镇政府干部,花钱的地方反而少多了。甚至都不花钱了。 “没有吗?”陈晓琪瞪了他一眼道:“你告诉我,两个人如果在燕京呆上一个月,需要花多少钱?”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这笔钱拿去资助孟梦?” 他有意将柳媚的名字忽略,就是担心陈晓琪不高兴。 陈晓琪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一山,别给我耍心眼,什么孟梦啊,你怎么不敢说柳媚的名字?你怕什么?” 许一山嘿嘿地笑,“我没怕什么。” “不怕吗?你连人家名字都不敢说。”陈晓琪撇了撇嘴角道:“枉人家那么看重你,你却连人名字都不敢说,你心里有鬼吗?” 许一山连忙辩解道:“谁心里有鬼,天打五雷轰。我就是想,这钱是你私人的,我拿去资助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陈晓琪淡淡一笑,“许一山,这钱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花,在于你自己。” 许一山又惊又喜,他忍不住兴奋,张开双臂要去搂抱陈晓琪。 第174章 红颜祸水 许一山刚将陈晓琪搂进怀里,门一响,许秀买菜回来了。 她满脸通红,赶紧躲进厨房,再也不肯出来。 陈晓琪埋怨道:“许一山,你这个坏人,这下脸丢大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溜进卧室里去。 许一山紧跟着她进入卧室,环顾一眼四周,顿觉温馨扑面,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真香。” 陈晓琪不理他,顾自去床边坐下,低声道:“秀是大姑娘了,你毛手毛脚的,做大哥的样子都没有了。” 许一山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不禁有些意乱神迷。 陈晓琪看出来了他的不怀好意,指着门低声说道:“秀在外面。” 许一山凑在她耳根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秀是自己妹妹,怎么了?” 这一口气吹得陈晓琪心尖都痒了,浑身像过了一道电流一样的,几乎就要软瘫下来。 她推着许一山,娇羞不已地叱道:“许一山,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手段?快滚开。” 许一山那愿意滚开,面对如花似玉的陈晓琪,心里想着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老婆,作为丈夫,他岂能不一亲芳泽? 正要往陈晓琪嘴上亲,卧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陈晓琪忍住笑,看着急得团团转的许一山,指着门道:“你还要脸不?” 许一山冲着门吼道:“干嘛?” 许秀在门外小声喊道:“哥。我学校来了电话,让我现在赶过去交设计稿。中午我不在家吃了,你自己想办法啊。” 没等许一山开口,耳朵里只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许秀已经借口躲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许一山回过头看着陈晓琪道:“秀出去了。” 陈晓琪有些慌乱,躲闪着他的目光道:“我知道她出去了,这死女子,害我呀。” 她起身去拿了包,也想跟着许秀一道出去。 许一山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柔声道:“晓琪,你怕吗?” 陈晓琪嗯了一声,目光游移不定,慌乱道:“许一山,你放开我,我要出去。” 一个想走,一个拦着。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居然有些气喘起来。 陈晓琪眼见着无法脱身,便板起了脸,指着窗外说道:“许一山,青天白日的,你心里那点小鬼主意赶紧给我收起来。” 许一山涎着脸笑道:“我若不呢?” “你敢。”陈晓琪柳眉倒竖,双眼圆睁道:“许一山,你敢动我,我就让你死。” 说完,似乎感觉话重了一点,赶紧又换了一副口吻,柔声道:“许一山,我们不想龌龊的事,想点正事,好不?” 许一山心想,什么是正事?眼前的情景,男欢女爱才是人生最大的正事。 可是陈晓琪显然不愿意让他近身,这不有他有些沮丧。外面的传言很快浮上了心头,顿时意懒神姗。 他颓然垂下去头,一声不响打开门出去。 陈晓琪随后紧跟着他出来,挨着他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陈晓琪才轻轻叹口气道:“许一山,上次你与我说过柳媚的事,她没来找我,我安排人去找了她。这个柳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说不需要我们妇联的资助。” 提到柳媚身上来了,许一山不好不搭理她。 “我知道她的意思。”陈晓琪浅浅一笑道:“她认为我抢走了你,所以心里对我有很大意见。这姑娘,她难道不知道,我们结婚在前,你们相亲在后啊。” 许一山瓮声瓮气道:“我这算结什么婚?挂羊头卖狗肉。” 陈晓琪缓缓摇了摇头,“许一山,你别拿话来气我。我们的事,现在不谈。好吗?” 许一山脱口而出,“是不是时机还没成熟?” “什么时机没成熟?”陈晓琪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提出离婚吗?陈晓琪,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时候去办手续吧。” 陈晓琪瞪了他一眼道:“你就那么想离婚?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你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是我不配你。陈晓琪,我早就知道你是在玩我的。不过,这样也好,人生谁没挫折啊。”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别想得太美。我与你离婚,你好去娶柳媚是吧?” 许一山眉头一皱,“我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陈晓琪将牙一咬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 她蹬蹬走到门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民政局不上班,便回过头对许一山嚷道:“许一山,你想好了没有?” 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股火,自己老婆却不能亲近,娶她干嘛? 外面的流言蜚语,许一山不是没耳闻。他只是故意装糊涂而已。在他看来,陈晓琪能与他登记结婚,至少心里有他的位子。 虽然老董旁敲侧击过他许多次,但他总是装作没听懂一样。以至于老董与他去小酒馆喝酒,老董主动点菜,点的都是绿油油的蔬菜。 许一山哪能不明白老董的用意,但老董不管点什么菜,他都会吃得满心欢喜。惹得老董骂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老董介绍陈燕和欧阳玉与他认识,目的不言而喻。 以老董的说法,他可不愿最好的朋友许一山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现在的境况是,仿佛全世界都知道陈晓琪和魏浩之间有暧昧关系,唯有许一山蒙在鼓里一样。 其实,许一山不是没想过,做男人最失败的事,莫过于老婆红杏出墙。 再伟大的男人,自己老婆走了歪路,就是对他的否定。 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世界上的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谁能一生平平淡淡?所谓红颜祸水,大概就是最好的注释。 他想,如果陈晓琪真如外面传说的那样,哪也是在他们婚前。 只要婚后陈晓琪安分守己,他并没觉得损失什么。尽管心里有芥蒂,如果糊涂一些,这一辈子不也就过去了? 人生,有几个人能保持永远的清醒? 不是装睡,就是在装睡的路上。 看着陈晓琪气呼呼的样子,许一山心里有些过不去。毕竟,自从两个人登记结婚以后,除了他们没睡在一起,只要许一山有求,陈晓琪都是做到有求必应。 即便真正相爱的夫妻,又有几个能做到陈晓琪的份上? “走吧。”陈晓琪招呼许一山道。 “去哪?” “去古山镇,回家。”陈晓琪拿了车钥匙,看也没看许一山一眼,开门出去了。 第175章 真相 陈晓琪将钥匙丢给许一山,让他开车。 许一山还在犹豫,听到陈晓琪埋怨一句道:“哪有老婆开车老公坐的呀?” 陈晓琪的话,总是让许一山没法捉摸。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在许一山面前就是一副老婆小女人的姿态,可是却又不让许一山有半点机会。 车出县城,陈晓琪将车窗放下来,伸出去一只手嚷道:“好舒服啊!” 七月的天气,茅山县却不太热。这得益于茅山县绝大部分地区都充溢着水流。 在整个衡岳地区,茅山县是水资源最丰富的县。又因为十多年前开始的封山育林,茅山县每一座山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 陈晓琪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许一山问:“许一山,廖小雅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一山一愣,心里滑过去一个念头,她怎么突然提起廖小雅来了? “屁关系。”许一山想也没想答道:“她是廖老的孙女,那次来我们茅山县不是出车祸了吗?我不过救了她一次。” “所以,救命之恩,人家要以身相许了。”陈晓琪总结道:“现在我算明白了,为什么你要跑去燕京要钱,原来你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许一山辩解道:“不对,我去燕京找的人不是廖小雅。” “当然不是廖小雅,是她爷爷嘛。”陈晓琪神秘兮兮地说道:“廖老是大人物,你也没去错。错的是我们茅山县。放着好好的援建不要,非要自己弄。现在好了,我听说,你们洪山镇的桥又出问题了。” 许一山想起黄大岭要单方面毁约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嘀咕道:“反正茅山县都是他们家的,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陈晓琪犹豫一下,小声问:“你知道茅山县拒绝援建的真相吗?” 许一山哭笑不得,“这还有什么内幕吗?拒绝就是拒绝,还有什么真相啊。” 陈晓琪笑而不语,过一会说道:“问题都出在你身上。” 许一山吓了一跳,问题出在他身上?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洪山镇乃至茅山县人们的罪魁祸首? 陈晓琪见许一山懵懂无知的样子,叹口气说出了原因。 廖小雅来茅山县援建虹桥,第一个要求就是虹桥的总指挥必须是许一山。 许一山担任总指挥没关系,问题出在廖小雅的一句话上,廖小雅说,她对茅山县所有人当中,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许一山。 这是一句犯众怒的话,当即惹得黄山很不高兴。 但看着援建这件事上,黄山还能忍得下。毕竟,建桥这笔巨大的支出,对茅山县的财政无异于雪上加霜。 当黄山在常委会上提出廖小雅的要求时,段焱华拍案而起,他不顾黄山和谢飞都在场,愤怒地指出,廖小雅的要求,是对茅山县人们最大的侮辱。 茅山县几十万人口,廖小雅却说只相信许一山一个人,这将茅山人们置于何地?将县委县政府置于何地? 段焱华说,宁可不要援建,也不受这口恶气。 黄山为了留住廖小雅,还单独请她吃饭,两个人交流了两个多小时。 黄山说,他非常感谢廖老照顾家乡。希望廖小雅站在战略的高度,能否在总指挥的人选上有个商量的余地?毕竟,许一山同志年轻,工作经验还不够丰富,在处理各种关系时还不到火候。 不管黄山怎么劝说,廖小雅坚持一个意见,如果不让许一山担任总指挥,她拒绝援建。 许一山狐疑地问:“不是说县里拒绝援建了吗?” 陈晓琪摇了摇头,“你傻啊,这是给双方留有面子。” 许一山还是没想通,“怎么留面子了?” 陈晓琪瞪他一眼,“你没事的时候多想想就明白了。” 许一山道:“我懒得想。” 陈晓琪掐了他手臂一把,“你必须想。许一山,你现在就是一个棍子,搅得大家都不安宁了,你知道吗?” 许一山一愣,叹口气道:“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就是一根搅屎棍。”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可我喜欢。” 陈晓琪旁敲侧击的意思很明显,廖小雅宁可拒绝援建,也必须让许一山担任建桥总指挥。这不由人浮想联翩,廖小雅的援建,难道只是冲着他许一山一个人来的? 要知道动用水利基金已经是个非常大的事,倘若没有廖老的介入,凭着许一山甚至的茅山县委,根本不肯能让水利基金拿出这么大的一笔资金来无偿援建。 “许一山,你必须老实交代清楚,你解释解释,廖小雅这是什么意思?” 许一山无奈道:“我哪知道?” 陈晓琪冷笑道:“你心里明白,少给我装糊涂。你说,是不是廖小雅要以身相许你?” 许一山断然道:“你胡说。” 挨了骂的陈晓琪非但不生气,反而还高兴起来。 她盯着许一山看,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挖苦许一山道:“你在燕京这段日子,是不是天天与廖小雅混在一起?不过,我还要感谢她,没有她,你今天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呢。” 陈晓琪说得没错,廖小雅来时,正是许一山被调查的日子。 一想起那段时光,许一山总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姑娘,茅山县惹不起。”陈晓琪笑道:“许一山,你有这样的一个红颜知己,还会在乎我们小县城的人?” 许一山哭笑不得,陈晓琪绕着弯子问他,无非就是想套许一山的口气。 他干脆闭嘴不说话了。他知道,有些事越描越黑,特别在女人面前,千万不要想着去解释什么。 陈晓琪与他一道回古山镇,是有两个目的的。 一是她要亲自看看,柳媚发现的音乐奇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原先搞错了,县妇联确实有个扶助女童的计划,不过叫“春蕾计划”。许一山不知道,春蕾计划的资金早在年初就告罄了,陈晓琪去哪找钱来资助孟梦? 她的第二个目的是跟着许一山回家,她需要有许一山在,好给许赤脚解释她私自带走许秀的事。 她带走许秀,让许赤脚暴跳如雷。 第176章 资助柳媚 许赤脚虽然对陈晓琪带走许秀很生气,但看到儿子儿媳妇一起回来了,再大的怨气都化作了云烟,一飘而散。 陈晓琪来过许家村,引起过轰动。 全许家村的人都说,许赤脚老大娶了一个天仙般的人儿。 有村民教育儿子,拿许一山打比方。说读书认真有出息,就会像许一山一样,能当官,能娶漂亮老婆。 第二次来,陈晓琪显得比前次大方多了。 村民们照旧过来看她,照旧躲在一边悄声议论,眼睛里无不流出羡慕的眼光。 许赤脚眉眼笑成一朵花,忙着招呼大家进屋坐。 陈晓琪帮许一山的娘端茶倒水,惹得一村的人都说,你看人家许一山的老婆,还是县里的大官,一点架子都没有。到底是读书人,有礼貌。 许一山有点不适应陈晓琪的热情,他甚至怀疑陈晓琪是故意装出来的。 趁着一个空档,他将陈晓琪叫到一边,讪讪说道:“你不要忙,坐着说话就行了。”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能像客人一样闲坐吗?” 一句话怼得许一山张口结舌,只好任由她忙前忙后,陀螺一样的转。 中饭过后,许一山以为陈晓琪要回县里。谁料陈晓琪对许一山的娘说:“妈,今晚我们就住家里了,不麻烦吧?” 许一山的娘喜得像捡了宝一样,连忙说道:“傻闺女,自己家,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就怕你嫌弃,住不惯我们乡下的环境。” 陈晓琪微笑道:“古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呢。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会嫌弃。” 许家是一栋五隔七的房子布局。一头是许赤脚的专用草药房。另一头,住着许赤脚夫妇。 许一山、许秀和小儿子许小山,房子都在楼上。 许家楼板是木板,走在上面嘎吱作响。 许一山平常就很少在家住,他初中开始住校,到了高中,一年就只有寒暑假在家。到了大学,几乎很少回家。 许一山不在家,许小山就将铺搬在大哥房子里。 陈晓琪参观了许一山的房间后,笑嘻嘻问许一山道:“你多久没在家住过了?” 许一山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多久没在家陪父母过夜了。不由心生愧疚,想起父母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培养,养大了儿,儿却远走高飞,留给他们的只有孤独。 许一山的娘将儿子叫到一边,低声问儿子,他们是一起住,还是分开睡? 许一山不知要怎么回答,他与陈晓琪登记后,婚姻只停留在一张纸上,还没同床共枕过。如果说,他们分开住,岂不是会让爹娘心生怀疑? 但如果说住在一起,这一夜又该怎么过?陈晓琪会答应吗? 恰好陈晓琪过来,许一山的娘随口问了她一声,“闺女,你们是住一山的房间,还是秀的房间?” 许一山的房间常年没人住,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倒是许秀的房间,窗明几净的,处处透出一股温馨。 陈晓琪想也没想告诉许一山的娘,她当然是住许一山的房间。人家许秀的房间是女儿闺房,她住进去不合适。 有了这句话托底,许一山的娘便欢天喜地去换床单。 陈晓琪看许一山站在一边呆看,嘴角一扬道:“你还傻站着干嘛?我们去找柳媚。” “找她?”许一山吃了一惊,试探着问:“找她干嘛?” “你不想让你家乡出一个歌唱家啊?”陈晓琪似笑非笑地说道:“春蕾计划不能资助,你许一山不能资助吗?”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拿什么资助?我没钱。” “没有吗?”陈晓琪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准备将五万块钱私吞了啊。” 许一山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还钱给陈晓琪,她不肯要,原来是她早就想好了钱的用处。 许一山提醒她道:“就算你资助了这笔钱,不一定会有成绩出来。到时没获得名次,这钱可能就打了水漂了啊。” 陈晓琪嗯了一声,“我知道。” 柳媚看着面前堆着的五万块钱,几次欲言又止。 许一山道:“柳老师,你先带孟梦去燕京找个地方住下,钱如果不够,你给我电话。” 柳媚迟疑着问:“许哥,你哪来这么多钱?” 许一山得意地笑,道:“我是干部,干部连这点钱都没有,还算干部?” 柳媚秀眉微蹙,低声说道:“许哥,我可不想你犯错误。” “没事,这钱都是干净的,你尽管放心。”许一山安慰她说道:“我还不至于会走到那一步。千言万语,我们不能耽搁孟梦的前途。” 陈晓琪借故出去,与油条摊的老柳去聊天了。 柳媚趁机低声问他:“这钱是不是她的?如果是,我不要。” 许一山道:“我拿给你的,就是我的。” “是她的?” 许一山摇着头道:“是我的。我都上班七年多了,这点钱都没有吗?真是我的。” 柳媚便笑,开心道:“只要不是她的,我就要。不过我先说清楚,这笔钱我暂借,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不用想那么多。”许一山说得很干脆,“争取拿个好名次回来就行了。” 回去许家村的路上,陈晓琪逗着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可是不计前嫌,为你老情人办了事了。这个柳媚,眼睛里全是你啊。” 许一山沉着脸道:“别开这玩笑,我与柳媚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别坏了人家名声。” “是吗?”陈晓琪冷笑道:“许一山,你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看起来像开玩笑,但许一山却感觉到后背冒出来丝丝凉意。 陈晓琪这女人太让人难以捉摸了,许一山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看起来冷艳,时时流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但内心却像火一样的热。从她资助柳媚与孟梦去燕京参赛就能感觉出来。她显然猜到了柳媚会拒绝她的资助,因此她假借了许一山的名义,让柳媚快乐地接受了资助。 回到许家村,天已擦黑。 许赤脚正在给人看病,看到许一山两个人回来,打发病人走后。他喊住许一山,“你先别上楼,我有事与你说。” 许一山看着爹脸色很不好看,心里不觉一顿乱跳。 在许一山心里,许赤脚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即便他现在已经是洪山镇副镇长,但在爹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只能俯首帖耳听爹训斥的人。 第177章 如获至宝 许赤脚显然不想让儿子在儿媳妇面前丢太多面子,因此尽管他铁青着脸叫住许一山,但赶紧又换上一副笑脸叮嘱儿媳妇去休息。 陈晓琪悄悄对许一山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上楼去了。 许一山敷衍爹相亲,已经让许赤脚感觉丢尽了面子。他现在去镇上都不敢与油条摊的老柳见面。 许赤脚曾经在老柳面前夸下海口,他的儿子,没有不敢听他话的。他认定的这门亲事,不可能会有改变。 老柳当时对许赤脚的吹牛还持有一定的怀疑,提出柳媚只是乡下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而他的儿子是在县里坐办公室的,身份配不上。 许赤脚不屑地说,坐什么办公室?他小子再牛,也是从古山镇这地方出去的人。 事实证明,儿女婚事没成功。老柳倒没在意,许赤脚却感觉很难为人。 这口气憋在他心里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来见到了陈晓琪之后,印象刚有改变,谁知道陈晓琪又偷偷将许秀带走了。 许赤脚可以接受他们的婚事,却无法接受陈晓琪带走许秀的事实。 许秀学习成绩本来很不错,完全有可能像她哥那样考个大学出去。 但许赤脚一狠心,将许秀辍了学。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继承祖传的中药手艺。许一山是指望不上了,小儿子许小山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唯有许秀,将是他最放得心的继承人。 许赤脚的诊室,没有其他赤脚医生那样像模像样。他是诊室倒像一个中药房。 三面墙上都是一个多人高的药柜,每一个药柜上都标着药名。 几十年前,许赤脚从县卫校培训回来后,也与其他赤脚医生一样,给病人打针吃药。后来,许赤脚将打针这一套完全从自己的职业字典里摘除了出去。 他不再给人打针,也不再给人开西药。哪怕是现成的中药他都摒弃不用。他给自己病人开的药,都是他亲自从山上采回来的。 许赤脚独树一帜的诊疗,让很多人不得不佩服。毕竟,他的中药确实治好了很多人。 比如感冒发烧之类的小感冒,许赤脚往往只需要给病人三颗药丸就能做到药到病除。 再复杂一点的病,往往也是在换过两三个药方之后逐渐康复。 如果遇上大医院都拒收的病人,在喝了许赤脚的汤药,吃过他的药丸后,往往都能延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许赤脚有个非常不一样的做法,他给病人开药方,却不给药方。都是在许秀按照药方将药抓好后,他会要求许秀将药方收回来一把火烧掉。 如此,许赤脚看了一辈子的病,开了一辈子的药方,社会上却找不到他开的一张药方。 有人说,许赤脚这是怕他的秘方泄露出去。事实上,许赤脚这样做,确实抱有这样的思想。 “关门。”他命令儿子,口气不容置疑。 许一山迟疑着去关了门,小心翼翼问爹:“爹,你有事?” 许赤脚瞪他一眼,目光严厉得可怕。 “正式在一起了?”许赤脚突然问。 许一山一愣,随即赶紧点头,“是,我们是正式结婚的,当然在一起。” “你的这个老婆,不欺辱你?”许赤脚脸上依旧没半点笑容,叹口气道:“我去过她家,人家家庭与我们家比,那就是富贵人家。你一穷小子,高攀人家,不怕人耻笑?”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道:“爹,你想多了吧?我们是自由恋爱,在爱情面前,一切障碍都不是障碍。爱情是很伟大的。可以超越民族、个人恩怨,以及任何的攀比。” 许赤脚哼了一声,骂道:“去你的狗屁爱情。小子,你别以为你爹眼瞎耳聋,老子看问题,你还得学十年。” 挨了骂,许一山没还嘴。 以他对爹的了解,一还嘴,战争便会升级。许赤脚不会因为儿子已经是干部而对他手下留情。在许家,许赤脚的权威无人能够撼动。 “这个陈晓琪,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许赤脚感叹道:“小子,我是担心你吃亏。” 许一山嘿嘿地笑,“爹,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亏吃?应该是人家吃亏才对。” 许赤脚不作声了,过一会说道:“我叫你来,有一件事你必须做到。你回去后,把妹妹许秀送回来。她不在我身边,爹觉得一双手断了一样。” 许一山迟疑着没吱声。 许秀是陈晓琪带走的,陈晓琪说,过段时间她要送许秀去燕京读书。 陈晓琪认真地告诉过许一山,许秀在设计方面有独到的视角,如果给她一个舞台,今后必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 而且许秀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医上,她这些年跟着爹,无非就是不想让爹生气。 如果许秀不愿意回,他还可以以大哥的身份逼她回来。 但如果陈晓琪不让许秀回来,他自思没办法对付。 见许一山不出声,许赤脚叹了口气道:“我老了,说话不起作用了。一山啊,许家的门庭,以后要靠你来撑起。爹说实话吧,以我目前的看法,你不但撑不起许家门庭,你还有可能给我们许家门庭泼上一桶屎尿啊。” 许赤脚的话说得很婉转,但许一山还是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 以许赤脚对社会的了解,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儿媳妇的风言风语呢。 “有些东西别看暂时舍不得。”许赤脚缓缓说道:“放手了,可能一辈子无遗憾。男人嘛,做人就要顶天立地。大丈夫可以无妻,大丈夫不可苟活。” 许一山拦住爹说道:“爹,您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你对人有成见。” “没有。”许赤脚遮掩着说道:“我都是为你好。” 许一山道:“我理解您,但我不认同您的想法。爹,我这里有本书,您空闲的时候可以看看。” 许一山想起在无修庙里见到无修老和尚最后一面时,老和尚将一本书交给他的事。 他对无修老和尚心怀尊敬,却对老和尚的书没一点兴趣。 书在他身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居然都没翻看过一次。 许赤脚闻言,眼睛里顿时放出精光,他急不可耐地问:“什么书?拿来看看。” 看着爹的样子,许一山心想,目标转移顺利成功。 他去包里将书找了出来,递给爹说道:“这是无修老和尚亲手交给我的,爹,你看看这里面都有些什么。还有,原来你给我的药丸还有吗?我想要一点。” “要多少?” “越多越好。” 许赤脚没说话了,埋头打开书,只看了一眼,人便呆住了。 第178章 真窝囊 拿到了无修老和尚的书以后,许赤脚似乎忘记了许秀这件事。直到许一山他们要走了,许赤脚再没提半句关于许秀的话。 昨夜,许一山艰难地熬了一夜。 当着许一山娘的面,他们一起进了许一山的房间。但一进房间,陈晓琪便变了脸。 许一山房里两张床,他是大床,还有一张小床是弟弟许小山的。 许小山本来有自己的房间,但他说,哥哥房间出人才。住在哥哥房间他读书要厉害许多。 尽管许赤脚知道小儿子的话是鬼话,但还是允许许小山将床搬进大哥房间去。 陈晓琪指着许小山的那张小床说:“许一山,你今晚睡这,不许上我的床。” 许一山为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晓琪,你要记得你是我老婆。” 陈晓琪板着脸道:“我没说不是你老婆啊。你要听,我就住下,你不听,我现在就走,回县里去。” 许一山担心她一走,事情就会败露出来。好不容易用无修老和尚的书哄住了爹。如果让他知道儿子到现在还没与陈晓琪睡到一张床上去,以许赤脚的脾气,还不将天捅破?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晓琪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 许一山心里有气,不想说话。于是屋里的气氛便沉默下来。到后来听到陈晓琪那边没动静了,他喊了她几声,不见回应,知道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几次鼓足勇气想要爬上陈晓琪的床上去,但每次都没敢真正下决心。 这一夜,于他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天快亮时,他才经不住瞌睡的侵扰,合上眼。 谁料陈晓琪早早醒来,她却不让许一山睡了,拉着他说话。 许一山只好勉强睁眼,敷衍着她。 陈晓琪是第一次住在乡下。她出生至今,都在城里生活。 一个长期在城里生活的人,很难适应乡下那种俭朴的生活模式。比如上厕所,就是一道很难迈过去的门槛。 许一山的娘担心他们夜里上厕所,特地拿了一个尿桶放在门外。陈晓琪看到尿桶时,脸已经红得像一片桃花。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要如何撅着屁股上厕所的情景。因此,整整一夜,她没敢去尿桶上坐一坐。 许家的厕所如其他所有乡下人家的厕所一样,都建在房子外的空地方。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卫生设备的旱厕,四面漏风,且无从下脚。 许一山看陈晓琪神色不对,似乎意识到了,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陈晓琪满脸绯红点了点头。 陈晓琪上完厕所后,蹲在地上干呕了老半天。 她站起身来对许一山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家的厕所不改造,我再也不来了。” 一直到出发,许一山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 陈晓琪大概感觉到了许一山状态不好,她主动提出来自己开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少说话。 快到县城时,陈晓琪突然将方向一转,她没去城里,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路。 许一山狐疑地问:“去哪?” “送你回洪山啊。”陈晓琪笑眯眯道:“你该回去了。” 许一山没反对,反正与她在一起,自己感觉到的只有煎熬。 “听说,黄大岭要投资给你们洪山镇建桥?”陈晓琪突然问他。 “这事你们县里的人不都知道吗?”许一山心不在焉地答道:“人家玩的是过家家游戏,随心所欲。想建就建,不想建就撕毁合同,谁能把他怎么样?” 陈晓琪哼了一声,“这个黄大岭,一辈子狗改不了吃屎,这个祸害,有他在,茅山县的人都没好日子过。” 许一山苦笑道:“谁叫人家有个好爹。” 陈晓琪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许一山犹豫一下,低声问道:“我听说,黄大岭最怕你?” 许一山一直没想明白,黄大岭有钱有势,怎么会怕她陈晓琪?据说,黄大岭看见陈晓琪,腿肚子就会发抖。老董将这一切归功于心理阴影。 茅山县就那么大,一城的孩子最多半个月都能混得滚瓜烂熟。 像老董这样的孩子,出身与陈晓琪基本在一个阶层。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从小都过着优渥的生活。 县里为了子女教育,将孩子都集中送在人民小学读书。 人民小学是茅山县城里最好的小学,无论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设施设备,不但在全县首屈一指,即便放在整个衡岳地区,也不会比任何一所学校逊色。 老董比陈晓琪他们大,是上上一届的。陈晓琪与黄大岭是同届的。 那时候黄大岭的父亲黄山还不是书记,但已经是茅山县权重一方的大员。按老董的说法,那时候茅山县的层次级别已经能看出来,黄山早晚会是茅山县一号人物,而老董他的父母,只能原地踏步。 黄大岭从来没在陈晓琪面前讨到过好处,就好像黄大岭曾经吹牛皮说,全茅山县的女孩子,他想睡谁就能睡谁,只要他愿意,女孩子会争着往他的床上挤。 陈晓琪听到这句话后,当着许多人的面打脸黄大岭说,黄大岭,你这种渣滓就配在厕所里吃屎。你以为茅山县的女孩子都那么贱?你有本事,能睡了我吗? 一个女孩子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由此可以看出陈晓琪有多豪放与胆大。 事实上,黄大岭在茅山县横着走路,遇到陈晓琪他只能拐弯。而陈晓琪在茅山县所有女孩子的心目中,她是她们的代言人,大姐大。 据说,黄山曾经亲自于成勇开口,希望两家结成亲家。 黄山说,他两个儿子,随便陈晓琪挑。 陈晓琪闻言后,当着黄山的面笑着说:“黄伯伯,你两个儿子我可都不敢高攀。” 黄山遭此拒绝,从此再没提过类似的话。 对于许一山的疑问,陈晓琪显得不置可否。 她反问许一山,“黄大岭怕我,你怕我吗?” 许一山冷笑道:“我怕你个毛线!” 陈晓琪皱着眉头轻蔑说道:“你就是个乡下人,一开口就说粗话。” 许一山哼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乡下人。所以我不配成为你的丈夫。老子挂羊头卖狗肉,腻了。” 许一山一肚子的怨气,他知道,在没有与陈晓琪躺在一张床上之前,他的这个丈夫都只是一个挂名的。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他娘的窝囊! 陈晓琪笑嘻嘻问他:“腻了你想怎么样?” 第179章 再生罅隙 许一山不敢说出“离婚”二字。 陈晓琪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逗着他笑道:“许一山,你敢与我离婚吗?” 许一山回了一句:“你不要逼我。” 陈晓琪果真没再逼他。她心里很清楚,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股火,在火头上,人都会失去理智。倘若许一山真说出“离婚”,她是答应还是拒绝? 上午十点左右,他们到了洪山镇。 一到才想到问题来了。 陈晓琪从古山镇这边过来,车在上游绕过了洪河。现在想从洪山镇回县城去,必须在洪山镇过桥。 洪山镇现在只有一座浮桥。为确保浮桥安全,浮桥上严禁通车,只允许行人通过。 那么,陈晓琪要回县城去,必须回头绕回去。这样,路途比从洪山这边回去至少多了二十多公里路。 看着一河的水,陈晓琪埋怨许一山道:“你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好好的一座桥,被你轰的一声毁了。现在好了,老百姓怨声载道,骂的可都是你。” 许一山有苦难言,当时若不死情势所迫,他又何尝愿意毁掉虹桥! 星期天的镇政府,除了值班人员,再找不到一个人。 许一山想留陈晓琪吃了饭再回去,想起春花嫂子已经在洪山镇打出名气的小龙虾,便请陈晓琪去孙武家坐坐,尝尝春花嫂子的手艺后再走。 陈晓琪也不拒绝,高兴跟着许一山去。 春花嫂子干的是夜宵摊的活,白天并不营业。但听说许一山带老婆来了,她二话没说,马上动手弄菜。 孙武邀请许一山喝茶,特别说明此茶是上等的云雾茶。采自高山之巅,并必须是少女所采,且采茶不用手,而是用香唇衔摘。 如此繁复过程,因而产量极低。一辈子能喝上此茶一回,不枉来人世一遭。 孙武辞职后,一心想办民用爆破公司。无奈审批手续非常麻烦,至今没有动静。 许一山了解过了,只需要在县公安局备案,县局审批通过,便可以举办这种特种行业。 审批权掌握在魏浩手里,许一山为此亲自找过他。为稳妥起见,还将这事交给过陈晓琪。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方面有半丝松动的迹象。 喝了一口茶,果真齿颊留香,余味无穷。仿佛亲吻少女面颊,滑腻动心。 在孙武看来,家里的夜宵摊生意再火爆,也是春花嫂子的功劳。他现在闲得蛋痛,每天除了帮老婆出摊,自己再无事业可言,等于是在吃老婆的软饭。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成吃软饭。特别是像孙武这样,过去是家里的顶梁柱,突然之间变成一无是处的闲人,心理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果然,孙武在犹豫好一会之后,小声问许一山:“老弟,审批的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材料我都交给陈晓琪了。”许一山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咦,她是不是忘记这件事了?” 陈晓琪在帮春花嫂子刷小龙虾。 小龙虾这玩意,喜欢活在污泥浊水的环境里。如果不用牙刷一个个洗干净,根本不可入嘴。 许一山便喊道:“陈晓琪,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陈晓琪左手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右手拿着一支牙刷,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站在许一山面前,笑吟吟的问:“什么事?” 当着外人的面,陈晓琪表现得很乖巧,完全的一副温顺人妻模样。 “我问你,上次我交给你的审批材料,怎么没动静了?” 陈晓琪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她迟疑片刻道:“我问问。”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打电话去了。 许一山明白她是给魏浩打电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心里想,如果不是帮孙武,他坚决不会同意陈晓琪主动去联系魏浩。 没一会,陈晓琪回来,神色不安地说道:“审批单位说,材料还有些地方需要补充资料。” 许一山问:“你问清楚没有,具体需要补充什么?” 孙武赶紧拦住许一山,笑容尴尬道:“我明白哪些地方需要补充了。老弟,你别急,这个事麻烦你们两位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来跑。”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哼道:“都说你陈晓琪手眼通天,办这点小事还拖拖拉拉的,麻烦。” 陈晓琪没忍住,脸一沉道:“许一山,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办啊,你拉我办算什么事?” 看陈晓琪不高兴了,许一山便笑了,道:“谁让你陈晓琪是我许一山的老婆?老婆给老公办事,还讲客气吗?” 陈晓琪哼了一声,“谁是你老婆,不要脸。” 孙武连忙打着圆场,春花嫂子也过来,拉着陈晓琪过去帮忙。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这些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孙武笑了笑,没作声。 吃过中饭,许一山送陈晓琪回县城。 分别时,陈晓琪突然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你那么热心帮人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也需要求人啊。”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你不需要求,你开口,就有人给你办。” 陈晓琪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恼怒地问:“你在讥讽我?” “我敢吗?” “敢不敢,你心里清楚。”陈晓琪咬着牙道:“许一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鬼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陈晓琪是个什么样的人。” 目送陈晓琪离开,许一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暗自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逼陈晓琪?明知道陈晓琪与魏浩不清不楚的,他还逼着陈晓琪去找魏浩,这不是给他们开方便之门吗? 可是除了陈晓琪,谁还能帮到孙武拿到审批文件呢。 下午,他在办公室里将培训计划最后过了一遍,想着第二天去市里找张漫,落实好通讯员培训。手里的二十万,不花掉就是他没本事。 段焱华说过,会花钱的人,才会赚钱。只有傻鸟,才会守着手头的一点小钱,不思上进,不谋进取。 就在许一山一心想将手上的钱花出去的时候,茅山县突然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好消息,有外商要来茅山县投资。 而且,指名道姓许一山负责接洽。 第180章 指名道姓 茅山县连夜派车来洪山镇将许一山接去县里。 县委黄山书记,县长谢飞早就等候多时。他们顾不得休息,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安排许一山列席。 会上,黄山通报了一个情况,县里接到一个外商的主动联系,要求在近日派人来茅山考察投资环境。他们为表示自己的诚意,已经捐助了一笔十万美金给茅山县福利院。 这种做法真的令人匪夷所思。人还没见着,话没说上一句,就给福利院捐助了十万美金。这样的好事,茅山县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但是,对方有个明确的要求,需要茅山县派出许一山负责对接,否则,投资活动取消。 这个要求更令人奇怪了,许一山是谁?他与外商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外商指名道姓要他负责接洽? 开会的领导都是一头雾水,就连黄山,也猜不到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但是,人家显然是有诚意来的。 茅山县前几年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对外招商,成绩却乏善可陈。主要原因是茅山县在所有方面都无过人之处。无论交通物流,还是资源配置,以及作为工业基础的硬件设施,茅山县都落在别人后面很远。 黄山主政茅山县,虽然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但底子依旧薄弱。 一个老农业县,想要一夜之间暴富,可能性几乎为零。 黄山非常清楚,稳农重工,才是茅山县未来的发展方向。 农业不用说,茅山县古来就有山里的“鱼米之乡”一说,水资源丰富的茅山县,在农业上一直领先衡岳地区。可是在工业上,茅山县的短板日益可见。 眼见着兄弟县招商引资搞得红红火火,既给当地财政创造了丰厚的财政收益,又解决了大量农村剩余劳力。黄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虽然他日渐到了退居二线的边缘,但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在退下去之前,给茅山人们留下一个好口碑。 老百姓最好的口碑,不在于你为官是否清正廉明,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收入,口袋里没钱,官做得再好,他们也不会打心眼里承认和赞许。 外商要来茅山县投资,无异于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 黄山感觉到了这是历史给他的一个机遇,他必须抓住这个机遇。 黄山在介绍完情况后,突然朝许一山招招手,亲切地喊他道:“许一山同志,你过来我这里坐。” 许一山有些惶恐,半天不敢挪步。 与会者都是茅山县最有脸面和权威的人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影响茅山县的某一领域。 许一山悄悄观察了一遍,发现与会者除了书记和县长外,其余的都是副书记副县长之类的大人物。县委办主任陈勇,身份与他一样,只能算是列席。 “来来来。”黄山热情地招呼他,“你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七八个人,都将眼光盯在许一山身上。他们或许在想,这个许一山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外商指名道姓要他? 就连许一山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哪里的外商要找他。 直到他看到外商的名字,许一山才突然笑了,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他啊。” 严华!马来西亚的一个客商,在胡进的四合院里,他尝过许一山亲自操刀的茶油炒鸡。 黄山狐疑地问:“你认识?” 许一山颔首道:“认识。他是马来西亚的一个华人,祖籍就在我们茅山县。他是个商人,做油脂生意的。” 黄山惊异地问:“还是我们茅山县人?你知道他的老家在哪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听他说过,家乡他已经没有了亲人。他是祖上走南洋出去的,到他这一代,已经四代人了。与国内应该完全脱节了。” 黄山没注意严华几代人的历史,而是将重点听到了。 “你说他是做油脂生意的,他来我们这里投资,目的是什么?” 许一山老实答道:“书记,我上次去燕京的时候,看见燕京在举办国际农产品交易会,我想把我们茅山的茶油推出去,结果因为我们没事先报名而被拒之门外。后来我想了个办法,让严华严老板知道了这回事。他亲口尝过了我们的茶油,赞不绝口呢,所以想将茅山茶油推向国际市场。” 许一山在燕京推销茶油的时候,正是黄山大发雷霆,派人去燕京要带回许一山的时候。 或许是他想到了这一点,黄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了黄山的神态变化,他低声解释道:“书记,这个人能不能真投资还很难说。我个人建议,没必要太重视。” 茅山茶油,过去是茅山的一张名片。 衡岳地区正处在丘陵地带,气候条件、土壤质量最适合油茶树的生长。这种随处可见的植物,过去一直都默默存在,没有人太多去重视它。 但是,茅山县是衡岳地区油茶林最多最好的地区。 这种自古就有的灌木,就好像老天爷故意垂青茅山人一样的,随便挖个小坑,栽入一棵小苗,第二年便能开花结果。 黄山沉吟片刻,严肃道:“一山同志,不管外商朋友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而来,我们都必须做好所有准备工作。这次外商来谈投资,我建议由你全权负责。任何事情,你可以直接给我汇报。” 许一山连忙推脱道:“书记,这担子太重了,我没这个能力啊。” 黄山便笑,道:“人家指名道姓要你,我如果给另外一个人去接触,会不会被人认为我们态度不诚恳啊?” 谢飞附和着道:“书记分析得很正确。一山同志,这个事,你就大胆挑起这副重担吧。” 县里两大巨头都赞同的事,其他人便不好反对了。 突然,段焱华说话了。 “我个人建议,县里应该立即组成一个接待小组,许一山同志可列入接待小组,但不应该挑头。” 他分析道:“外商都很精明,特别是有华裔背景的外商,他们对我们的文化研究一点也不比我们差。一山同志虽然与外商有过接触,但那只是最浅层的接触,真正涉及到投资这样的大事,我觉得还是县里主要领导挑头,一山同志配合工作就行了。” 段焱华的话不无道理。 外商都精得像鬼一样,他们深知许一山这样级别的人说话不算数,不会将筹码押在他身上。 要想让外商毫不犹豫拿钱出来投资,必须得有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出来挑头。 这个人不是别人,非黄山莫属。 第181章 选边的危机 会议开了一个通宵,以段焱华为首,要求黄山担纲招商引资首席代表为一派。以谢飞为主,建议按照外商要求,以许一山为首席代表为一派。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说也说服不了谁。 关键是黄山一直不表态,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的。 天色已渐渐明朗,窗外传来鸟鸣。 曙光穿透薄明,照耀在县政府大楼墙上镶嵌的国徽上,光彩夺目,绚丽无比。 黄山起身,要求全体与会人员去县委食堂吃早餐。早餐过后,会议继续。 许一山是第一次进县委食堂吃早餐。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餐,不禁在心里感叹,原以为洪山镇食堂已经是最好的食堂了,见了县委食堂,才知道那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单是食堂员工的穿着,就与五星级大饭店不相上下。 厨师高高的白帽子显示他厨艺的高超,一尘不染的就餐环境,让人赏心悦目。 许一山拿了早餐后,突然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要去那一边坐了。 县委和政府自然分成两个阵容,黄山代表的县委这边,坐的都是县委一帮人。而谢飞所在的政府干部,都围绕着谢飞坐在另一边。 他们似乎井水不犯河水一样的,各自低头吃早餐,没一个发出声音。 许一山犹豫了,他知道不管去那边坐,在别人看来都是选边站队。 以他目前的级别,他理应属于谢飞这边。毕竟,他是洪山镇副镇长,属政府派别。 但他只要往谢飞这边坐了,就表露出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是谢飞的人。 许一山从来就没想成为哪一个派别的人,在他心里,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仔细? 黄山显然看到了他,朝他招招手喊道:“小许,你过来往这边坐。” 黄山旁边,左边是副书记,右边是陈勇。 陈勇没有抬头,他似乎在有意回避这种尴尬的局面。 许一山正想往黄山那边去,谢飞这边注意到了他,谢飞主动起身,招呼许一山道:“小许,你还是过来我这里,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谢飞话一出,两边都抬起了头,目视着许一山,看他究竟要往那边去。 身在仕途的上都知道,选边站队比能力更重要。 一个人如果站错了队,这一辈子将再无出头之日。而且一旦选好了站队,以后想后悔都不可能。因为另一个队伍再不会认可你。即便你拿出投名状,在别人看来也只能算的叛徒,更令人鄙视。 队伍站对了,猪能飞上天。 同理,队伍站错了,飞龙也只能匍匐于地。 许一山现在的境地非常难以抉择。往左,是黄山,往右,是谢飞。 无论左右,他都将被另一方人视为对手或者异类。 就在许一山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他,“许一山,许一山。” 大家循声看过去,就看到陈晓琪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陈晓琪很少在县委食堂吃早餐,虽然县委食堂的伙食干净、卫生,营养丰富,且价格低廉。但她还是习惯在家吃母亲曾臻为她准备的早点。 昨夜许一山被县里连夜接回来,陈晓琪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不知道县里那么急着将许一山接回来做什么,等了一夜没等着许一山的电话,也没见着父亲陈勇回家,她才一大清早赶来县委大院。 陈晓琪一来,给许一山解了围。 他将手里的早餐往陈晓琪手里一塞,低声道:“我去给你拿早餐。” 陈晓琪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许一山在使劲使眼色,似乎若有所悟,低声道:“我去哪?” 许一山下巴微微一抬,陈晓琪便心领神会了。 她转过头对黄山笑了笑,喊了一声,“黄伯伯书记好。”又转过头去与谢飞打招呼,“谢伯伯县太爷好。” 两边的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陈晓琪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一个被呵护的宝贝。就好像黄山在不少公开场合表扬过她一样,黄山说,陈晓琪是茅山县的一张美丽名片。全茅山县的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去爱护她。 陈晓琪既没往黄山那边去,也没去谢飞那边,而是找了一个中间位子坐下等许一山拿早餐过来。 陈晓琪这样看似不经意的一坐,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一山去陪陈晓琪吃早餐,理所当然。人家是新婚夫妻,一个月难见几次面,现在能有个机会坐在一起吃早餐,谁还忍心去打扰他们呢?再说,人家小夫妻说几句悄悄闺房话,你好意思旁听? 早餐很快结束,距离黄山规定的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领导们四散离开。 陈晓琪便对许一山说道:“先去我办公室。” 许一山在县委大楼是没有办公场所的,如果不去陈晓琪哪里,他要么就只能在县委大院里转悠,要么就回去会议室等继续开会。 一夜未眠,他已经有些疲倦。 爹许赤脚曾经告诫过他,一定要懂得和学会休息。特别不能熬夜。以许赤脚的养生理论,一个人熬一个通宵,寿命将会缩短十天。 陈晓琪看着疲惫的许一山,抿嘴一笑道:“刚才我要不及时赶来,你准备去那边坐?” 许一山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 陈晓琪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看来是两边都不得罪了,可是,你也成了一个公公不爱,婆婆不痛的小媳妇了。”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你才是小媳妇,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成小媳妇。” 陈晓琪嘴一撇道:“说你是,你就是,你还别不信。” 聊了几句,陈晓琪得知许一山来县里的目的,不觉惊奇地瞪大了眼。 “许一山,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啊。”陈晓琪笑嘻嘻地说道:“你去一趟燕京不出奇,可能会改变整个茅山县的生态呢。”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摇手道:“你别吓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陈晓琪沉吟一会叹道:“上次也是因为你找来一个援建的事,弄得大家意见不合。这次你又弄来个投资项目,这还不吵翻天?” 陈晓琪虽然是妇联副主任,却远离政治中心。 但是县里发生什么事,她还是能了若指掌。 廖小雅带着资金过来援建虹桥,段焱华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当时与他发生争执的也是谢飞县长。 谢飞县长说,不是任何时候都要将脸面摆在第一的位置。放弃和拒绝援建,非但不会给自己脸上添光增彩,还有可能因为拒绝而失去一个天大的机会。 谢飞没说是什么机会,他最后选择无声,皆因黄山拍了板——自力更生。 “时间到了,你去开会吧,我等你。”陈晓琪看一眼手表,催许一山走。 第182章 招商局长 会议继续。 大家在再次分析这次外商投资的可行性时,段焱华突然提出,县里恢复招商局的编制。 茅山县过去设立过招商局。 上世纪九十年代,全国掀起过一场猛烈的招商引资风暴。 茅山县不落人后,设立专门的招商局四处活动,希望能引进一批企业进来。招商局的第一任局长就是黄山。 黄山在任上倒没让人失望,他先后引进过至少三十几家企业。但都是以造纸为主的下游企业。这类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不大,又因为污染特别严重。最后被迫逐渐关门。 失去工业基础的茅山县从此再没辉煌起来。 后来,国家清理开发区滥建,茅山县经济开发区首当其冲,被列入拆除名单。 跟着,招商局被撤销。 段焱华说道:“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朗,我们地方不需要靠政策去招商引资,而在于我们手头有不有过硬的资源。茅山县虽然地处丘陵地带,地理结构也不适合开展大规模的工业建设,但是,我们可以将有限的资源无穷大放大。恢复招商局,利于工作。” 一提起招商局,黄山心里就有隐隐的痛。 想当年,全国各地到处是招商局长。招商局长拿着自己的名片满天飞。只要听到一丝丝信息,便会一窝蜂涌上门去,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企业迁往他们的地方去。 为了达到目的,各地的手段层出不穷。 有担保给企业贷款的,有许诺十年不征收税款的。更有甚者,愿意无偿提供土地供企业使用。 越是贫困地区,开出的条件越优厚。有人甚至恨不得跪下来求企业,所有人都打出一句口号,“只要来xx,一切好商量。” 黄山是为数不多的有底线的招商局长。 在黄山的招商政策里,几条红线不能越。 一是土地,绝不无偿提供。 二是贷款,黄山从不许诺给企业多少贷款。他只承诺,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茅山县可以给企业开绿灯。 三是税收,黄山态度很明朗。税收是国家命脉,茅山县绝不牺牲国家利益,换取暂时的辉煌与荣耀。 即便如此,他还是招来了三十多家造纸下游产业。 这些企业进驻茅山县后,黄山就后悔了。他眼睁睁看着青山变秃顶,又眼睁睁看绿水成污沟。 那几年,茅山财政确实出现了历史空前的繁荣。时任县委书记出外开会,再也不用刻意往后坐,而是主动往前挤。 在清理开发区风暴一来时,黄山便提出将这些企业赶出茅山的建议。 他的建议被上面否定,直到他当家做主茅山县,才彻底将这些企业一个不留全部赶出了茅山县。 他记得有家企业老板在最后撤离时对他说过,“老子宁可相信猪会上树,也不会相信你黄山一张破嘴。” 茅山企业,成也换上,败也黄山。 出乎意料的是,谢飞非常赞同段焱华的建议,同意恢复茅山县招商局的建制。 尘埃终于落地,会议一致通过,恢复茅山县招商局建制。所有来茅山投资的事宜,均有招商局负责全权处理。 接下来问题又来了,谁来担任招商局局长? 谢飞居然提出来,由段焱华出任茅山县第二任招商局长。 所有人都热烈鼓掌,唯有段焱华,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黄山便宣布散会,在组织部没有正式任命之前,茅山县招商工作均由段焱华负责。 许一山开完会,去了一趟陈晓琪的办公室。 陈晓琪得知会议决定,当即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人,永远都是捡落地桃子的人。许一山,人是你引来的,为什么要将你排除在外?这不是欺侮人吗?” 许一山笑道:“我资历浅,担当不了重任。段书记负责招商工作更有说服力。” 陈晓琪瞪他一眼,嗔骂道:“你有点勇气好不好?过去别人欺侮你,我管不着。现在别人想欺侮你,我陈晓琪第一个不答应。” 陈晓琪嚷着要去找黄山说理。她的理由很充分,外商是许一山引进来的,而且人家指名道姓要找许一山。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段焱华,外商会怎么想? 许一山拦住她道:“你若这样去闹,人家还以为我许一山真的吃软饭了。” 一夜没睡,许一山却没一点睡意。 虽然县里将招商大事交给了段焱华,他并没任何意见。在他看来,只要严华的项目能落地,未来的茅山百姓将会很快享受到外资带来的红利。 在燕京与严华交谈的时候,许一山就得知严华有个非常宏大的计划。 严华的油脂生意做得非常大,按业内排名,至少排在前三。 严华透露,他有个想法,准备在东南亚一个国家建一座世界油脂工厂。今后他名下的所有油脂产品,均从这座工厂出去。 严华还透露,他已经在越南、缅甸和泰国等地考察过了。所有国家都热烈欢迎他过去。 他一直没下决心,就是他感觉还没找对一个人。 严华开玩笑说,如果许一山愿意加盟他的公司,他愿意开出百万年薪的待遇。 许一山一直没将严华的话认真去思考,虽说百万年薪的诱惑力非常大,但对于许一山来说,他是个对金钱没多少感觉的人。再高的年薪,也无法让他心动。 严华来茅山县投资,应该还处在萌芽阶段。像他这样精明的生意人,没有十足把握赚钱的事,他肯定不会干。 许一山敢断定,严华这次是来试水的。他捐出的十万美金,应该就是块试金石。 想到这里,许一山不觉心里一动。 陈晓琪还在发牢骚。她告诉许一山,招商是最出成绩的单位。黄山当年能从招商局长走到书记岗位上来,与他当年担任招商局长不无关系。 毕竟,曾经繁荣一时的茅山工业,带给了茅山政坛一股强劲的风。 段焱华虽说是暂时负责招商工作事宜,但目标已经很明确。 突然,许一山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段焱华打来的。他赶紧摁了接听键。 段焱华邀请许一山一道回洪山镇去,这让许一山有些受宠若惊。 据说,段焱华的专车从来不搭其他人,即便是白玉,也只能坐别人的车与他一道出差。 段焱华主动邀请许一山,这是给了许一山天大的面子。 他赶紧对着话筒说道:“段书记,我马上到。” 第183章 暗示 段焱华邀请许一山与他同坐后排,吩咐司机开车。 许一山是第一次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紧张。 段焱华很有派头,平常就不苟言笑。他常常板着一张面孔,给人不怒自威的威严。 正值壮年的他,身材保持得很好。不胖不瘦,皮肤白皙,十指修长。他看上去很斯文,却喜欢剪板寸头。因此他给人有一种精明、爽朗和豁达的感觉。 他没有去看许一山,目视前方,淡淡问了一句:“通讯员培训活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一山一愣,段焱华此刻突然问起培训的事,确实出乎他的意外。在他的想象中,段焱华至少会从他这里侧面了解严华的情况。 作为茅山县第二任招商局长,段焱华要想旗开得胜,必须知己知彼。 他却抛开最重要的事,而问他无关痛痒的问题,许一山猛然觉得段焱华心理素质特别高,有一种傲视天下的从容。 他赶紧汇报道:“方案已经出来了,我正准备拿来征求您的意见。”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方案内容,特别提到将邀请张漫来给通讯员讲课的想法。许一山试探着说道:“书记,我的计划是培训结束后,将通讯员集中去采风。采风的内容就是关于茅山县油茶的内容。希望能出一两篇好文章,给即将到来的招商引资造势。” 段焱华颔首微笑,“不错,这个想法很好。”他赞扬着他,“一山啊,宣传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它直接影响到我们社会主义的建设。我们的历史证明,宣传工具胜过千军万马,把握住宣传,就把握住命脉了。” 他无限深情说道:“镇里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希望你不负众望,将我们洪山镇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洪山镇,知道我们每一位干部都在为百姓的幸福生活在奋斗。” 一路聊了过去,许一山才知道段焱华与陈勇的关系一直很好。段焱华在言语中暗示许一山,从社会关系上来说,许一山应该要叫他一声“叔叔”之类的话。 许一山不关心该叫他什么,在他心里,最纠结的就是严华来茅山投资的事。 在燕京接触过严华之后,许一山已经感觉到严华的影响力。严华是东南亚最大的油脂经销商,他名下有油脂企业五家,原材料基地四个。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亚洲人每一家的餐桌上,都有他企业生产的食用油。 严华说过,由于地域、文化的不同,人们的饮食习惯也有很大的差别。国内所产的食用油,国外不一定会接受。 亚洲人中,华人重油。华人的饮食习惯偏重口味,这样就势必在烹饪上构成更复杂的烹饪技艺。华人一直坚定的认为,无油饮食,人的精神和体力无法满足日常活动的需要。 油是华人饮食结构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无油,华人将无法烹饪。 可是要将茶油推向所有华人的餐桌,任重道远。 严华对茅山县茶油非常有兴趣,是因为许一山说过,经过科学研究,发现茶油不仅具有烹饪食物的作用,更多的是茶油内含的物质,能有效遏制恶性肿瘤的生长。 段焱华闭口不谈严华,让许一山心生疑惑。 他的样子看起来胜券在握,似乎根本不想从许一山这里了解任何关于严华的信息。 他不提,许一山也不好主动开口。 快到洪山镇时,段焱华突然问他,“镇上王皮匠一家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一愣,心想,他会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段焱华没等他开口,轻轻叹息一声道:“家庭矛盾在所难免,虽然有些过激的地方,但能谅解,最好还是谅解。皮匠一家的事,你若有空,可以多抽点时间,配合一下白主任,尽量将这件事大事化了。” 许一山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据说,小皮匠王猛将一桶屎尿泼在他身上之后,段焱华闻讯大为光火,他以雷霆之势严令派出所孟梁严肃处理。维护党政干部形象与威严,是重中之重。 王猛涉嫌严重家暴而被拘押,就是段焱华的意思。怎么到了现在,他突然透露出大事化了的想法? 许一山抱歉笑道:“书记,这点小事您就不必上心了。” 段焱华严肃道:“群众之事无小事。一山啊,你还年轻,你要懂得群众与我们干部,是鱼与水的关系。群众就是水,我们是鱼。你说,鱼能离得开水吗?” 许一山诚恳点头道:“书记,您的教诲我记在心里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洪山村村民被打的事。我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干的,一山啊,你要知道,流言蜚语可比一颗子弹威力大多了。” 许一山低声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因为赔偿款没到位造成的。” 段焱华扭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一山,我今天再次提醒你,这里面牵扯太多的历史遗留问题。你对这些情况都不掌握,最好不要插手进去,免得越搞越乱,最后会惹火烧身。” “当然,作为领导干部,我们不能怕麻烦,不能畏手畏脚。但是,处理任何一件事,都得看历史根源。” 许一山试探着问:“书记,您的意思是我今后不要再管这些事?” 段焱华没直接给他表态,而是婉转说道:“你的工作重心是想方设法将洪山镇的宣传工作推向一个新高潮。” 与段焱华一路回来,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段焱华的语言之间,已经或明或暗地告诉了他,除了宣传工作之外,洪山镇的其他事务,他许一山都要选择不插手。 他闭口不谈虹桥重建,也不聊严华投资,而是婆婆妈妈地告诫许一山,做人要低调,做事也要低调。 他暗示他与陈勇的关系很好,其实也就是在告诉许一山,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死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整船人。 他甚至暗示许一山,只要他听话,未来的洪山镇一把手的宝座,将成为许一山屁股底下的一把椅子。 段焱华已经担任临时的招商局长,这样他就身兼两职了。 两把椅子在屁股底下,而且每一把椅子都是头把交椅,段焱华纵有三头六臂,工作起来难免不会顾此失彼。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段焱华要么卸任洪山镇书记,转任招商局新局长。要么在原位子不动,在县里明确新局长人选之后,他再将局长的椅子让出来。 新局长与老书记,孰轻孰重,谁也看不透。 毕竟,在行政级别上一样大,都属正科级,但从政治前途来看,却有偏颇。 第184章 老皮匠闹事 老皮匠用一辆架子车,将老婆和两个孙子送到镇政府门口后,扬长而去。 党政办秘书追上去拖住他,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皮匠冷笑道:“你们把我儿子抓了,儿媳妇藏起来了,我这一家子还怎么过?我老了,我管不了他们了。你们管吧。” 党政办秘书陪着笑脸道:“老皮匠,你可不能这样做。你儿子犯了法,国家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有错?你儿媳妇谁藏了?你得说出一个人来。你把家人送我们政府来,想赖我们?” 老皮匠气得跳起来,大声骂道:“你说点什么屁话?我就赖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你把我们一家都抓起来关着。” 党政办秘书针尖对麦芒地跟着吼,“你要敢这样赖,老子还真敢抓你。” 老皮匠将一双手伸出去,轻蔑道:“来来来,你给我戴手铐。” 这样一闹,大家都出来看热闹。 白玉闪身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着急地问:“老皮匠来找麻烦了,怎么办?” 许一山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吵闹声,但他没打算露面。老皮匠这一手,基层干部有的是手段对付。 “他想干嘛?” 白玉小声说道:“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放他儿子出来。他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都是他们自家的事,自己处理就行。我们插手,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许一山没忍住,脱口而出骂了一句,“放屁!” 白玉迟疑一下,说道:“第二个要求,让阿丽回家。” 许一山想起在派出所看过的王猛讯问笔录,心里顿时来了火,咬着牙说道:“这老家伙,得寸进尺是吧?要不,我去会会他。” 白玉拦住他道:“没必要,这种人说话没边的,你去,只是让他感觉更得意。以为我们都怕他。” 许一山笑道:“那就让他这样胡闹?” 白玉不作声,似乎在思考。 过一会,她低声说道:“要不,让阿丽回家吧?” 阿丽被许一山从家里解救出来之后,一直住在白玉家。白玉怕她偷偷跑去找张志远,故意将孩子接回来交给阿丽照看。 家里突然多一个人,而且还让她提心吊胆的,白玉已经有些心力交瘁。 许一山知道,阿丽回家,无异于羊入虎口。 老皮匠看似其貌不扬,其实很有一套。试想,他一个靠修鞋为生的人,居然能在洪山镇建一座大楼房,没点本事还真做不到。 在洪山镇人的心里,老皮匠一辈子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谁又会想到,老皮匠这人龌龊得几乎令人痛恨。 许一山在看过讯问笔录后,得知小皮匠王猛之所以将阿丽锁在家里,原来不仅仅是怀疑阿丽的过去,而是针对老皮匠而来。 在老皮匠家,老皮匠是皇上。 老皮匠侵犯儿媳妇阿丽的事,最终因为被王猛撞了个现场而暴露。王猛自然忍受不了父亲的这种禽兽行为,当场与老皮匠争执起来,而且动了手。 纵然王猛年轻,可在老皮匠面前,他只有挨打的份。 老皮匠将儿子踩在脚底下,扇一个耳光问一句:“你还调皮不?” 老皮匠毫不掩饰地警告儿子,没有他的二十万,别说阿丽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是街边一个要饭的女子,未必会看得起他。 他能给他娶回来老婆,已经是开了天恩了。若是还不知足,小皮匠将没一天好日子过。 王猛打不过他爹,骂也骂不过他爹。家里老娘根本不敢在爹面前说一句话。阿丽虽然不情愿,但被老皮匠揪住头发往墙上一撞,半句话都不敢吱声。 老皮匠说过,阿丽若想调皮,他会将阿丽送回娘家去,同时讨要彩礼二十万。 阿丽家拿不出二十万来,她就得在皮匠家忍声吞气。 老皮匠找镇里要人,意义不言而喻。 儿子犯了事,谁都救不了。儿媳妇回家,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可是,阿丽现在这时候能回去吗? 她已经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回家不行,住白玉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关键问题是担心她去找张志远。若是她与张志远的事情暴露了,白玉脱不了干系,他许一山也难免不受牵连。 院子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越多,老皮匠越兴奋。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场面,借此给镇里施压。 许一山突然起身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下了楼,径直走到老皮匠身边,看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老皮匠扫他一眼,眼睛里露出一丝轻蔑道:“我不与你说,你要是嫌身上还不够脏,我可以再舀屎往你身上泼。” 知道许一山曾经被王猛泼了一身屎尿的人,都会心一笑。 许一山微笑道:“你要感觉那样高兴,我不怕你泼。” 老皮匠没料到许一山会这样接招,当即讪讪起来,低声道:“你走开,这事不归你管。” 许一山道:“我是当事人,怎么不归我管?你想解决问题,就好好跟我回办公室说话。” 老皮匠犹豫了一下,昂着脖子道:“去就去,你还能吃了我?” 这个满身脏臭的老头似乎胸有成竹,他扫视围观的群众,大声喊道:“各位街坊邻居,麻烦大家给我做个证啊。我要出事死了,就是这个人害死我的。” 他将一根手指几乎戳着了许一山的鼻尖,冷笑道:“走,许镇长。” 许一山没想与他多费口舌,一进了屋就问他,“老王,你想好了要闹下去?” 老皮匠一脸不屑道:“我没想闹,你们要么放了我儿子,要么送我儿媳妇回来你们不能让我家破人亡。” “家破了?人亡了?”许一山冷冷看着他道:“老王,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想找你。” 老皮匠一愣,狐疑地问他,“你有什么是找我?我与你不熟。” “现在不就熟了?”许一山在椅子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问道:“老王,我想问你,你自己做的事,你以为就你自己知道?”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老皮匠几乎要蹦起来。 “老王,我问你,你干过什么事,知道吗?” 老皮匠嘴硬道:“我干了什么?为一个修鞋的人,能干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许一山还是是没挑破话题,但他暗示了老皮匠,“老王,你的行为足够让你坐牢了啊。”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老皮匠的心窝上。 他迟疑一下,赶紧低声说道:“许镇长,我也是一时糊涂,我现在就去将人接走,好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恐怕晚了。” 第185章 败家子 老皮匠显然做贼心虚,他涎着脸对许一山笑,哀求道:“许镇长,我是被人利用了,才做出这般蠢事出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老东西一次。” 许一山微笑道:“老王,你不用那么紧张。既然请你来了,我总该问个清楚。你刚才说,是别人支使你来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支使你这样做?” 老皮匠回头往身后看,确定没人在,才压低声说道:“许镇长啊,你是不晓得啊。现在有好多人都想你离开洪山镇。说你这个人软硬不吃,不合群。”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暗想,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怎么是这种形象? “还有一个说法......”老皮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许一山鼓励他,“老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老皮匠嘿嘿地笑,道:“他们说,你是败家子。你炸了虹桥,还要把洪山镇拖进泥潭里。现在修桥,你站出来挖老百姓腰包,很坏很坏。” 许一山哭笑不得,又气又愤怒。 他想,当初自己不炸桥,今天还有洪山镇在?修桥本来有人无偿援助,是谁拒绝援助,非要争脸面自己建?自己建就建啊,是谁安排自己去收集资款的?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针对他而来。 “你说的他们,具体指谁?”许一山装作不在意地问。 老皮匠狡猾地笑,“具体是谁,我可说不清。反正现在外面都是这样在传。” 许一山知道,再问下去,老皮匠未必就会竹筒倒豆子都说出来。 老皮匠是半个人精,说话做事都非常圆滑。这次他将家人往镇政府送,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否则,以段焱华的行事方式,借给老皮匠三个胆,他都不敢来捋段焱华的胡须。 段焱华对干部形象和政府威严一直很重视,他容不得任何蔑视和抹黑的行为。比如许一山遭王猛泼屎尿,段焱华闻言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要将王猛送进牢里去。 那么,是谁指使老皮匠来闹事的呢? 段焱华不在家,镇长刘文这段时间也基本在村里检查工作。 许一山本来想吓吓老皮匠,如果老皮匠不怕吓,他会狠下心来将老皮匠往派出所送。毕竟老皮匠的所作所为,神人共愤。 现在老皮匠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许一山没有再想让老皮匠难受了。 他要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指使他来。 无论他怎么样的旁敲侧击,老皮匠都是咬紧牙关,丝毫不吐露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但有一点许一山可以肯定,这件事与段焱华无关。 果然,老皮匠在坐了一个多小时后,开始坐不住了。 他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试探着问许一山:“许镇长,要没其他的事,我能走了么?”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王,你急着去哪?多坐坐。我刚才给孟所打了电话,孟所说,他有几个问题想找你落实一下情况。” 老皮匠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惊慌失措地说道:“派出所找我做什么?我可没犯法。” 许一山安慰他道:“没犯法怕什么?你安心在我这里等,孟所可能还要过一会才到。” 许一山说他给孟梁打了电话,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是想借此来试探一下老皮匠,果然老皮匠在听到派出所要找他时,立即表现出心虚的形态了。 许一山一边安慰他,一边又给他时施加压力,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我听说,王猛这次在所里交代得很彻底,什么事都说了。” 老皮匠小心翼翼地问:“我哪傻儿子都胡说了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也没说其他,大概就是你们家里的一些琐碎事,王猛铁链锁阿丽,听说里面还有很多故事。” 老皮匠彻底慌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利害关系。 就拿他与儿媳妇阿丽之间的事来说,这事可大可小。要放大,他可能会被戴上一顶羞耻一辈子的帽子,而且还得坐牢。说小,这是家务事,最多就是道德层面的缺失。 他显然猜透了许一山的心思,他试探着问:“许镇长,我要是把是谁让我来的人告诉你,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许一山不知可否地笑,他清楚,想老皮匠这样狡猾的人,你越想知道的事,他越守口如瓶。甚至会将这一点拿来当做筹码。 许一山越轻描淡写,越让他心里没底。 “许镇长,我是老糊涂了,就不该听他的话。”老皮匠一脸苦相说道:“他说,只要你离开洪山镇了,什么事都会没有。” 许一山没吱声,静等老皮匠揭开谜底。 老皮匠没打算再隐瞒下去,他压低声告诉许一山,是洪荒让他带家人来政府闹事的。 洪荒说,许一山来了洪山镇后,他酒楼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了。归根结底,都是他许一山的原因。 许一山在的一天,他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尽管许一山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但洪荒总觉得许一山就像一面镜子,一柄利剑一样,能照穿他的灵魂,能斩断他的利欲之心。 老皮匠这样说,许一山有些不解了。 他从赴任开始,就不受待见。洪山镇在洪山酒楼吃吃喝喝,他也从没发表过任何言语。 虽然因为春花嫂子的油条摊,他与洪荒的小弟发生了摩擦,但这不并影响他洪荒在洪山镇的地位。 街上摊贩,该交的钱照样在交。洪荒的小弟照样在洪山街上横着走路。 洪荒告诉老皮匠,许一山在洪山镇的一天,就是大家做噩梦的一天。他吓唬老皮匠,以王猛犯的事来看,这辈子可能都要在牢里过了。 老皮匠不是担心儿子下半辈子在哪里过的问题,他想的是阿丽什么时候回家。 老皮匠的理由很充分,阿丽留下来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 许一山看着老皮匠坐立不安,心里想,该知道的事,自己也知道了,收拾老皮匠不在乎一时半刻。于是他对老皮匠说道:“老王,你把人带回去,以后不要再糊涂了。你一糊涂,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老皮匠忙不迭地点头,一脸谄媚地笑。 在等到许一山让他离开的话后,他居然如兔子一样,一下蹿下楼去了,将家人叫到车上,拉着一溜烟跑了。 白玉进来,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镇长,你真厉害,几句话就说得老皮匠心服口服了。” 许一山微笑道:“不是我会说话,而是我讲道理。”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感觉到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第186章 底气不足 老皮匠回去之后,再没露面。 许一山觉得阿丽长久呆在白玉家里也不现实。可是她又没其他地方去。阿里在乡下的爹早就发出话来,要死死在外边,别给他找麻烦。 娘家不能回,婆家她又不愿意去,这就尴尬了。 白玉开始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可是人是她接回去家的,她怎么也抹不开面子开口叫阿丽离开。 白玉的情绪很快传染给了许一山,看着白玉急得在屋里乱转。许一山心里有了想法,必须让阿丽回家。 他计划去一趟市里回来后,亲自送阿丽回家。 老皮匠心里有鬼,已经被许一山点破,至少他现在不敢胡来。其实女人只要有心保护自己,男人是没太多机会的。 准备好培训方案后,许一山踏上去衡岳市的车。 张漫等在办公室里,见到许一山来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先去吃饭。 许一山解释道:“张记者,要不要先看看方案?” 张漫嫣然一笑道:“不用看了,我对你的方案还不放心吗?” 张漫作为衡岳日报社首席记者,认识她的人很多。 她过去是跑政法口的,对政法系统的人很熟。由于她看问题的眼光犀利、独到,加上文笔特别好,写的文章大气,充满正能量,因此被报社领导提拔做了首席。 做首席是有条件的,每年必须有大文章被上面报刊采用。 张漫上次采写的关于洪山镇的报道,在衡岳日报头版发表后,很快被省报转载了。国家级的报纸也摘录了一部分。 如此成绩,衡岳日报社无人能出其右。 从报社大楼出来,张漫让许一山等她一会。她去推了一辆小巧玲珑的电动摩托车过来了。 她递给许一山一个头盔,示意他戴上。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在许一山看来,张漫至少也是开小汽车的人,怎么会开着小摩托? 而且眼前的小摩托那么小,两个人怎么坐? “开车不方便。”张漫解释说道:“特别现在想找个停车位,就好比中彩一样的难。” 许一山心想,总不能自己坐在她后面,让她搭载着自己在衡岳市街头招摇过市吧? 于是主动提出来,“我来开,你坐。” 张漫也不客气,高兴将骑手的位置让出来。 衡岳市是一座三线城市,目前已经形成两个城区。 报社在老城区。 老城区的特色是商业气氛浓厚,但街道特别狭窄。报社的门口的路还是单行线,因为路面不能满足双向通行。 张漫要去的地方在新城区。哪里有一家新开的料理店。前几天给她送来了优惠券,希望张漫有空去赏光。 其实张漫知道,只要她去,店家绝对免单。 小摩托在许一山的手里就像玩具一样,他甚至不能伸直一双长腿。 张漫坐在他身后,就显得更加的娇小玲珑。 路面不平,难免有颠簸。张漫便自觉地伸开双手,环抱住许一山的腰。 许一山没敢吱声,也不敢乱动。尽量挺直腰杆。张漫在后面指挥他,走了约半个小时,终于到目的地。 大记者来了,店家老板亲自过来安排。 他给张漫安排了一个很幽静的小包厢。小包厢的格局一看就是情人幽会的最佳场所。 这一路过来,张漫始终抱着他的腰。以至于许一山在张漫松开手后,依旧感觉背后有余温。 张漫点单很熟练。点完单后,她伸手问许一山,“方案拿来,我看看。” 许一山忙不迭将方案双手递过去,客气地说道:“请张记者指教。” 张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别叫张记者,我听着不舒服。你就叫我张漫,或者叫一声张姐更好。” 许一山咧嘴一笑,“我应该比你大。” 张漫随口问了一句:“你哪一年?” 许一山便讪讪笑起来,“八零后的。张记者你怎么看,也该是九0后吧?” 张漫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专心致志地翻看许一山的培训方案。 看了一会后,她合上方案赞道:“你的计划很完美。但有一点,你计划在培训结束后,举办一次油茶采风活动,这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许一山心想,严华要来茅山县投资茶油基地。为了让严华感觉到地方政府对茶油的重视,他造势宣传茅山县的茶油,或许能配合县里的招商引资。 “其实也没什么说法。我们茅山县现在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茶油。” 张漫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问:“你请我去讲课,我事先得给你打个预防针,我授课的费用可不低。” 一提到钱,许一山便觉得底气不足。 虽然段焱华一次性批了二十万给他,这看起来是一笔巨款,但真花起来,还是不够花。 他做计划的时候,计划到培训期间学员的吃喝拉撒,详细到没一块钱的用途。唯独没有计划授课费。 请人授课当然得花钱,但许一山认为,张漫这么大的一个记者,应该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因此,他没计划到授课费上来。 他试探着问:“张记者,哦,不,张......”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了。张漫已经说过,不喜欢他叫她“张记者”。 张漫浅浅一笑道:“你就叫我张漫吧,这样自然点。”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诚恳道:“你能说说,多少费用吗?” 张漫看他紧张得神态,不觉抿嘴一笑,道:“这得看你经费是怎么预算的了。还有,我一个人去肯定力量不足,我打算邀请我们报社资格最老的编辑过去。” “行啊。”许一山高兴说道:“好老师我们都欢迎。” 张漫提出要授课费,许一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大不了再找段焱华要钱。 料理送了进来,张漫点了两斤五花肉,她喜欢将肉烤得焦黄,用生菜叶子包着吃。 张漫漫不经心地问:“许镇长,你认识魏浩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声问她,“你认识他?” 张漫点了点头道:“大家都是衡岳市人。” 张漫突然说出魏浩的名字,多少让许一山有些吃惊。他感觉张漫还有话没说出来,要不,她不会有此一问。 就在他想试探张漫问话的含义时,眼前突然一晃,目光便转移了过去。 他看到了洪山镇的黄毛,正与几个人说说笑笑从他们的小包厢门口经过。 第18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黄大春家半夜闯进去几个人,打着许一山的旗号威胁他们,不许再找人要赔偿款。 洪山村支书黄大勇一气之下,带着一群人堵住镇政府的大门,要求给个说法。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以至于很多人背后都在说许一山,指责他手段毒辣,一个干部居然用下三滥的手段。 许一山没辩解,他知道解释不清,便默默承受下来。找陈晓琪要了五万块钱垫付黄大春一家人的医药费。谁料黄大春一家又突然出院,他垫付的钱一分没动又回到他手里。 在黄大勇的嘴里,他得知夜闯黄大春家的一群人带头人是个黄毛,心里便有了底。可惜他找遍洪山镇都没找着黄毛。哪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漫看他坐立不安,便问他道:“你有事?” 许一山嘿嘿一笑,低声说道:“刚才看到了熟人,我想过去打个招呼。” 张漫笑了笑,“你去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去吧,我等你。” 许一山便起身,出来时顺手带上门。 黄毛一群人有五六个,正在吆五喝六地喝酒。 他显然没看到许一山,以至于许一山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惊觉地回过头来。 一看到许一山,他的脸色便变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别紧张,你吃你的。我们老熟人,见面打个招呼。” 黄毛便起身,邀请许一山坐。转过头对一帮小兄弟说道:“这位是我们镇的许副镇长,你们都来敬领导一杯酒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酒就不喝了,我有点事,想借一步说话。” 黄毛迟疑着不肯走,许一山便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若不想丢面子,就跟我出去。” 黄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与许一山交过手,知道许一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当初他与一个小兄弟在菜市场和许一山交过手,结果是他们连许一山的边都没挨着,自己却被许一山打得满地找牙。 “你别想着你们一起动手。”许一山小声说道:“那样后果更严重。” 黄毛迟疑了一下,尴尬地对他的兄弟们说道:“你们先吃,我与领导说几句话。” 许一山径直将黄毛从料理店带了出来。 黄毛显然很紧张,一双手不知要往哪里放。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掏出来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上。似乎感觉不妥,又赶紧将烟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许镇长,你找我有事?”黄毛试探着问。 “你说呢?”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这段时间不在洪山镇吧?” 黄毛嘿嘿地笑,压低声道:“我老大在市里有个场子,他安排我来看。” 他的老大,自然是洪荒无疑。 洪荒人在洪山镇,生意却早做到了外面。 “什么场子?”许一山疑惑地问。 黄毛看许一山很感兴趣的样子,便凑过来涎着脸笑道:“好地方,许镇长你要喜欢,等下我就请你去潇洒一回。” 不用多想,许一山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洪荒的生意,表面上是餐饮业。比如洪山酒楼,他就是大股东。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洪荒的主业并不在餐饮上,而是洗浴和博彩。 这两个行业来钱快,而且暴利。 “算了,潇洒就不潇洒了。你得告诉我,你带人去黄大春家,是谁安排去的?” 许一山开门见山地问,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黄毛心虚,但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反问:“许镇长,什么黄大春?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相信你不认识黄大春。不过,你去过一个人家里,还动了手,这是事实吧?” 黄毛惊慌失措地嚷道:“许镇长,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来市里都好长一段时间了。我可没回洪山镇去。你别冤枉我。” “我冤枉你了?”许一山冷笑道:“古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最好老实一点,想耍赖,可能很难。” 黄毛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看许一山孤身一人,便笑嘻嘻道:“许镇长,这是衡岳市,不是洪山镇。”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管是洪山镇还是衡岳市,只要身正,绝不怕影子斜。你说了,或许我还能原谅你。你不说,可能走不脱了。我明确告诉你,我会将你送给孟所长,让他来问你。” 黄毛脸色一变,虚张声势地说道:“你一个人,我六个人,你觉得能带走我?” 许一山点头道:“可以试试。” 黄毛便不吱声了,他眼光一顿乱转,似乎在思考说还是不说。 许一山知道他在找机会跑,暗暗做了准备。 果然,黄毛突然眉开眼笑看着许一山的身后,扬起手喊人道:“杨哥,去哪?” 许一山真以为背后有人,转过头去看,却没看到人。 等他转过头来,黄毛已经撒开腿跑了。 他冷笑一声,心里想,想跑?没门。撒开腿便追了过去。 在学校读书时,许一山就是田径场上的一把好手。大二那年,他的短跑打破过学校历史记录。 黄毛没仗着身边有人,而是撒腿就跑,说明他是真的心虚。许一山岂会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追过一条街道,许一山已经赶上黄毛。 他没拦他,也没去抓他。而是与黄毛并排跑着,一边笑眯眯地问他,“还准备跑多远?” 黄毛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根本不敢来看许一山,只是埋头一个劲往前猛跑。 许一山轻松无比,迈开他的长腿,一直与他保持着水平位置。 终于,黄毛不跑了。 他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咳嗽。 许一山双手抱在胸前,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着他平缓呼吸。 黄毛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镇长,你牛,我服。” “废话我们就不说了。”许一山笑眯眯道:“你还是把那件事给我说清楚。” 黄毛叹口气道:“我说了,你还找我麻烦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找不找麻烦,不是条件。你说了,事情可能会变得简单。你要不说,到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想好了再回答我。” 黄毛一咬牙道:“我说。” 就像许一山预想的那样,黄毛打着他的旗号夜闯黄大春家,的确是要给许一山制造麻烦。 黄毛说,麻烦大了,他许一山在洪山镇就没法呆下去。 许一山狐疑地问:“谁不想我在洪山镇,非要想办法逼我走?” 黄毛为难道:“许镇长,你理解我。我要说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第188章 你收了她 黄毛这句话,彻底暴露了是谁指使他夜闯黄大春家作恶。 许一山不动声色,没再强逼着黄毛说出谁是背后主谋。他拍了拍黄毛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劝告他,“希望你主动去投案自首。” 说完,转身进店。 张漫看他回来,抱怨他去了那么久。她已经将两斤五花肉都烤了,堆在许一山面前,恍如一座小小的肉山一样。 她催着许一山快吃,再不吃,等下肉彻底凉了,吃起来就没那么香嫩了。 这顿饭,店家果然免单。只希望张漫能在报纸上逮着机会美言几句,店家便万分感谢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许一山开小摩托,张漫坐后面,依旧张开双臂牢牢环抱住许一山的腰。让人很容易误会他们是一对情侣。 通讯员培训班在三天后开班,回来镇里的许一山按照名单逐一给人打电话通知。 整整一个上午,才将电话打完。 这份名单是镇里交给他的,对名单上的人,他几乎一个都不熟悉。当然,小邝除外。 镇里搞培训,而且是完全脱产培训。小邝接到电话后,非常高兴。 他在电话里说:“老大,你做了一件好事。” 晚上,小邝约他一起去街上吃宵夜喝啤酒。许一山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小邝的热情。而且小邝说,有重要情况向他汇报。他才答应去老孙家的夜宵摊上坐坐。 春花嫂子的夜宵摊生意意外火爆起来。他们忙不过来,只好又请了一个小姑娘帮忙。 许一山前段时间说过,希望老孙租个门面,堂堂正正开一家饭店。 可老孙无奈告诉他,洪山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门面房的租金却不低。最好路段的租金,几乎可与市里黄金路段相媲美。 先不说他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拿的出,他未必愿意租。 夜宵吃的是气氛,坐在外面与坐在屋里吃,感觉迥然不同。有人形容,夜宵文化是江湖文化。毕竟正常人家很难去夜宵摊上消费。 老孙不愿意租铺面,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心心念念的爆破公司。 这些年搞爆破的都发了财。主要是炸药管制。 老孙对爆破是行家,十几年的工程兵经历,让他练就了胆大心细的爆破绝活。 比如炸虹桥时,如果不是专家,哪点炸药根本无法摧毁一座钢筋水泥固若金汤的虹桥。只有老孙,精确地分布了炸点后,才会让一座虹桥轰然一声消失于无形。 老孙一提起爆破公司的事,许一山便觉得有些愧疚。 当初他一口气答应替老孙去找人审批,如今时间过去了快一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小邝早早等在夜宵摊上,他还叫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 许一山一到,两个人一齐起身,招呼他坐。 到了春花嫂子的夜宵摊,小龙虾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小邝昨天在洪河里抓了几条鳝鱼,每条都有一斤多。他请春花嫂子帮忙加工,加工费另算。 许一山叫老孙过来,邀请他一道吃小龙虾和鳝鱼。 洪河里除了大鲤鱼之外,还有一种很难捕捉的生物,就是这种通体金黄的野生大鳝鱼。 鳝鱼喜草,平常都藏在河边的草丛里。不是捕鳝高手,根本难觅其踪。 小邝常年守在河边,跟几个捕鳝高手学了一些捕鳝技术。因此,他知道河边那堆草里有货,货大货小,一眼便见端倪。 这种大鳝鱼卖价挺高,至少在一百一斤以上。若是遇到斤货,开价便在一百五以上,而且供不应求。 老孙有些迟疑,许一山便取笑他道:“老孙,怕嫂子扯耳朵是不?这样,我替你向嫂子请假。” 春花嫂子忙得脚不沾地,抱怨丈夫道:“你去陪许镇长也好。留你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 小邝喝不惯白酒,提议喝啤酒。 许一山本身不喝酒,他对任何酒都不挑剔。反正不管什么酒,对他而言都失去酒的精髓。 刚坐稳没多久,许一山便看到隔壁的老邓与老婆小秋往夜宵摊这边过来。 老孙也看见了,主动起身去招呼他们。 小秋看见许一山在,含着笑过来,笑吟吟地问许一山:“许镇长也喜欢在夜宵摊上吃东西呀?” 许一山讪讪地笑,道:“喜欢喜欢。” 小秋便哦了一声,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看着许一山笑道:“要不,今晚我们凑一起?” 小邝自然认得老邓,赶紧招呼老邓道:“邓所,嫂子说得对,一起吧?” 老邓没推辞,搓着手道:“不打扰吧?” 小邝笑嘻嘻地说道:“能喝酒就不打扰。邓所你可是海量。” 老邓还没说话,已经被小秋抢了过去话头,她瞪了一眼老邓埋怨道:“他什么海量?每次喝完酒回去,都像一头是猪一样。更可恶的是呕,呕得满屋子都是,那股臭味,比垃圾堆还要恶心。” 老邓挨了骂,却一句话也不敢回。 据说,他们并非原配。老邓原来并不怕老婆,娶了小秋后才变成惧内的人。 坐在小邝身边的年轻人一直很少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大家。 老邓突然问许一山,“许镇长,听说你准备搞通讯员培训班。你这个培训班的学员,有什么要求没有?”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要求只有一个,热爱写作,善于捕捉新闻热点,敢于揭露社会阴暗一面,讴歌赞美时代就行。” 老邓搔搔脑袋,尴尬地笑,“你一口气说那么多,究竟什么要求我还没搞懂。” 小邝答了一句道:“非常简单,就是喜欢写。” 老邓若有所思,突然眉开眼笑地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看怎么样?” 许一山想也没想爽快答应。 老邓便指着小秋说道:“我这个老婆,平常就喜欢看书,偶尔也写点小文章。不瞒你说,她写的文章我读过,还真有那么一点小意思。不如你收了她?” 他热切地看着许一山,等着许一山表态。 许一山没想到他推荐的是自己的老婆。这时想反悔已经不太合适了。 通讯员是临时任务,镇里已经没有这样的一个编制。他这次培训完通讯员后,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邓还在极力推荐老婆,小秋坐在一边红了脸,她几次想拦住丈夫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到最后,老邓终于露出了心思,他希望老婆小秋成了通讯员后,就不会再想着去外面打工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邓,通讯员可是没工资的。” 老邓摆摆手道:“没事。我知道镇里的规定,只要她每个月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钱不就来了吗?我对我老婆有信心。” 话说到此,许一山断无拒绝的理由了。 第189章 许一山论诗 小秋的全名叫宛秋,一个很少见到的姓。 她比老邓少了整整十三岁,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宛秋具体在汕头那边打什么工,她从没说过。反正她每年只回来一两次,这样就让老邓守了活寡一样,成了有老婆不如没老婆的人。 老邓也曾阻止宛秋出去打工,但只要他一开口,宛秋便问他,“你那么来养活我?” 老邓的工资不高,确实不够宛秋花的。当时为了娶宛秋,他与前妻离婚,基本是净身出户。 宛秋原来还在洪山街上开发廊赚钱,与老邓搞到一堆后。老邓前妻坚定认为是宛秋勾引了她的丈夫,于是常常带着老邓的孩子闯到她的发廊闹事。 宛秋不厌其烦,只好关了发廊的门。 可是两个人靠一个人的工资肯定没法活得滋润。宛秋便在结婚后提出来去外面打工。 这一打,宛秋回来的时间久少了。以至于老邓经常看着别的夫妻双双进进出出而恼火。 许一山本以为宛秋会拒绝丈夫的建议,毕竟靠稿费和奖励赚钱,哪都是很渺茫的事。 没料到宛秋居然答应了,她满脸希冀地看着许一山说道:“有许镇长帮忙,我是不愁赚不到钱的。” 其实通讯员培训班多一个学员少一个学员无所谓。许一山想着已经给老邓说清楚了,通讯员没固定工作范围,整理不给编制,也不给开工资。 既然他们夫妻都表示愿意,他也无话可说。 跟小邝来的年轻人也是个文学爱好者,笔名叫江湖一扁舟,本名叫罗世斌。是现代诗的忠实拥趸,他也是个诗人,曾经在全国性的诗歌刊物上发表过作品。 他似乎有些不屑许一山的做法,他认为写作这件事需要天赋,不是谁想写都可以写。 许一山很不喜欢他的言论,他知道但凡是自诩为诗人的人,都清高无比。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们才是忧国忧民的人才。 许一山对现代诗一点好感都没有。他坚定地认为,五四过后,新诗已死。 有一段时间炒得很厉害的一个脑瘫诗人,是个女的,她有一首挺火的诗,大意是穿过半个世界去睡你。 许一山当时一看到这名字,就感觉非常恶心。 他那时想,若是一个美女穿过半个世界来睡他,他倒觉得挺诗意且会感动。问题是他看到女诗人那张照片时,所有的欲望都想被霜打了一样,焉不拉几。 他给现代新诗下了一个结论,什么新诗?无非就是多敲几下回车键而已。 小邝却对罗世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当场将罗世斌最近的一篇作品拿出来,声情并茂要朗读给大家听。 许一山没心思听,但宛秋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拍着手鼓励小邝,“你快念,一定要念得好听啊。” 小邝于是憋起嗓子,神色凝重,用一口典型的茅普朗读起来。 所谓茅普,是茅山县自嘲的一句话。茅山县地处南方,南方说普通话都很吃力。从小就接受方言教育的茅山人,说普通话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里得追溯到茅山县前几任领导。茅山县建了县电视台后,电视台有个茅山新闻节目。 作为领导,经常在电视里露面,总得说几句话。 于是,全茅山的人都能从电视里听到领导们的一口简陋的茅普。 小邝朗诵完,兴致勃勃问许一山,“老大,你感觉怎么样?美不美?”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美,就是有点酸牙。” 一句话,说得罗世斌脸色通红,摔了手里的筷子轻蔑道:“与你们这些人谈诗,就是对牛弹琴。老子不伺候了。” 他摔筷离席,头也不回往回走。小邝便急了起来,六神无主地看着许一山,低声道:“老大,我去追他回来?” 许一山没反对,只是点点头道:“这就是你要给我说的大事?” 小邝摇摇头,焦急道:“不是,我还没说。” 他去追人,桌子上就剩下老邓和宛秋。 老邓是个财会人员,不懂诗情画意。他眼里心底只有数字。 宛秋赞赏道:“这诗歌真好,写到我心底去了。” 许一山笑着问:“你说说,都写了些什么?” 宛秋答不上来,尴尬道:“反正我觉得是好诗。” 没多久,小邝将罗世斌带了回来,抱歉道:“老大,对不起,我这兄弟就是脾气不好。其他都好。老大,我想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请我兄弟来帮你一把啊。” 许一山明白过来了,原来小邝是想将罗世斌介绍给许一山,在许一山的手底下做事。 罗世斌回来后,怒气似乎没消。 他嘟嚷道:“都说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不折腰谁折腰?” 许一山想笑,这种人自命不凡,却连最基本的生存技巧都没有。他观察过罗世斌,这身衣服至少穿了五个年头了。 既然他主动回来了,许一山也就没想着去计较。他已经将话说透彻了,无论是宛秋,还是他罗世斌,镇里都不给开工资。 罗世斌喝酒倒很厉害,他可以对瓶吹,一瓶酒一口气喝光。 坐他对面的宛秋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他,眼睛里尽是崇拜的神色。 罗世斌吹了两瓶后,开始主动叫阵许一山。 “许大镇长,你若一口气能将一瓶酒喝完,今天我不计较你。” 许一山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心想我还没与你计较,你到计较起我来了。这人自负到一定程度,真不知天有多高。 小邝想拦住他,却被他甩手推到一边,道:“不管你的事。他们当官的,哪里在乎我们小老百姓的感受。” 许一山笑道:“行,你实在要喝,我陪你喝。这样,你先喝了两瓶了,啤酒这东西不算酒,要喝就喝白的。为了公平起见,我先喝两瓶,我们再喝白的。” 罗世斌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行,谁怕谁?” 许一山让老孙去拿两瓶高度二锅头过来,笑道:“这酒钱算我的。” 老孙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去拿了。 突然,远处两道车灯扫过来。刺激得一桌子人都睁不开眼。 小邝破口大骂道:“哪个傻蛋开的车,大街上开远光灯,这远光狗该拖下来打一顿。” 话音未落,车在他们桌子跟前停下,从车上扑腾腾跳下来十几个人。 第190章 砍瓜切菜 领头的大手一挥,“都给我往车上搬,谁阻扰,往死里打。” 许一山循声看过去,发现是镇里管城市管理的老赵。 洪山镇规模大,城管部门很早就建立起来了。主管这项工作的老赵,年纪并不大,身肥体壮。他手底下有三十几号人马,全镇的城市管理均由他负责。 老赵鼎盛时期,手底下超过百人,敢较真孟梁。 老孙赶紧上前,陪着笑脸说道:“老赵,我自己收,好不好?” 老赵脸一沉道:“不行。老孙,你莫怪我,几天前我就给你打过招呼了,不要在街边摆摊设点。你自己看看,现在洪山镇怎么样了?乌烟瘴气的。” 老孙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马上收。” 老赵摇摇头,“老孙,你不用收了。这些东西我都搬走。你想要,来我办公室处理。” 一群人不由分说,将吃夜宵的人赶走。将桌子椅子霹雳啪啷往车上扔。 春花嫂子急得哭起来,拉着老赵的手哀求,“干部,你放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摆摊了。” 老赵厌恶地一摔手道:“你放了你,上面会放过我?搬,全部搬光。” 春花嫂子眼看拦不住,一急之下,拿了一把菜刀堵在摊子跟前大声道:“谁搬我的东西,我跟谁拼命。” 洪山镇这条街是全镇晚上最繁华的街。几年前,街边就有人支起了夜宵摊。 春花嫂子搬来这条街以前,一直守在农贸市场的小街上。后来洪荒主动说,搞早餐不如弄夜宵,并给了春花嫂子这块地方。 洪山镇对夜宵摊的管理一直持松散的管理模式。一般只要每月给城管队交上几百上千的管理费,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段焱华还曾经盛赞过夜宵摊,表扬他们为洪山镇的夜生活注入了一道活力。 其实,搞夜宵摊的人很累。每天天黑后就得开始准备摆场开业,一直要到凌晨甚至黎明时分才收摊回家。他们过的是白天是黑夜,黑夜成白天的颠倒日子。 而且不管天晴下雨,他们都得出摊。毕竟,少出一天摊,就会少一份收入。 春花嫂子往她摊位前一站,挥舞着手里的菜刀,还真吓住了老赵他们这批人。 许一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站出来平息事态。可是老赵不知是装着没看见他,还是真没看见他,他从来到现在,没与许一山打个招呼。 老赵见手下不敢上前,便亲自走上前去,指着春花嫂子喝道:“放下你手里的刀。再反抗,后果自负。” 春花嫂子红了眼,瞪着老赵吼:“今天就是死八个人,也不能搬我东西走。” 老赵双眼一瞪,暴怒喝道:“你还翻了天了?”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夺春花嫂子手里的菜刀。 春花嫂子一步也不退,赤红着眼道:“你敢上来,我就劈你。” 她手起刀落,径直往老赵手臂上砍去。 老赵没料着她真敢砍,因此没有闪避。这下就结结实实砍在了他的手臂上,只听到他怪叫一声,飞起一脚将春花嫂子踢翻在地。 老孙看见老婆被打了,嗷地一声叫,操起一把椅子就冲了上去。 城管那帮人醒悟了过来,一下将老孙团团围住,一声喊,拳头如雨点般往老孙身上落。 许一山顾不得想其他了,奋不顾身冲过去,一边大声喊:“都给我住手。” 可是没人听他的,城管那帮人拳打脚踢着老孙,老赵站在一边使劲吼,“打,往死里打。” 许一山扑过去,将身体盖住老孙。这帮人手停不住,依旧使劲招呼。许一山的头上身上瞬间便挨了十几拳。 许一山喊道:“我是许一山,大家都住手啊。” 城管的人就像聋了一样,根本不听他的喊声。 许一山将心一横,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可能就会被这帮人乱拳打倒。 他直起腰,大喝一声,挥拳砸过去。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一个打得最兴奋的愣头青头上,他被这一拳砸懵了,晃悠悠转了一圈,扑的倒地。 许一山没容他们缓过劲来,双拳齐出,双腿交替踢出。只听到一片哎呀哎呀声,倒了一地的人。 老赵似乎这才看清是许一山,赶紧喊道:“许镇长,你干什么打人?” 许一山扫他一眼道:“我是自卫还击。” 许一山一出手,让局面一下颠倒了过来。 他下手没客气,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尽全力。这样的结果是挨了他拳头和脚踢的人,没一个能站得起来。 老赵怒视着许一山,吼道:“许镇长,你闯了大祸了。” 许一山哼了一声,“没事,多大的祸冲我来。” 围观的人看许一山出手教训城管,大家一齐鼓掌叫好。 洪山城管,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一群土匪。老百姓平常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些城管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诟病他们的人。 有人统计过,从城管成立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三十几个老百姓遭到了他们的打骂。 老赵捧着手臂,恶狠狠对老孙说道:“老孙,你抗拒执法,动刀伤人,还请帮手,你完了。等着坐牢吧。” 不知是谁报了警,孟梁带着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眼前的一幕让孟梁不知所措。地上或坐或躺着五六个城管队员,孙武被一顿乱拳打得站不起来。孙吴老婆春花嫂子似乎晕了过去,躺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许一山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而老赵,歇斯底里地冲他吼:“孟所长,快抓人。” 孟梁迟疑地问:“抓谁?” 老赵指着许一山和孙武,“他们两个,必须抓。” 孟梁没理他,他走到许一山面前,轻声问:“许镇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问他们。” 孟梁便笑,低声说道:“许镇长,麻烦你也去一趟所里,我得弄清真相。” 吃个夜宵,把自己吃进派出所,许一山哭笑不得。 孟梁安排,老赵先去镇医院包扎伤口,确定无事再去所里配合调查。 孙武夫妻一起去所里问话,至于许一山,可以随时过去。 孟梁很快就走了,地上一片狼藉。 城管的人爬上他们的车,一窝蜂溜走了。 老邓趁机过来告诉许一山,他忘记昨天镇里下了一道通知,要求全面清理整顿镇容镇貌了。 许一山双眉一皱,狐疑地问:“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第191章 探视孙武 段焱华将许一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后,他不无关心地说道:“心里不舒服吧?不舒服你也得给我忍着。你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可是我洪山镇堂堂正正的副镇长。你在大街上与人动手,与街上的小混混何异?” 许一山小声辩解,“老赵他们执法作风太过于粗暴了。我要不拦着,后果很难想象。” “什么后果?”段焱华厉声质问,“就算打死了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镇里三番五次严厉禁止乱摆摊设点。你看他们把镇容搞成了什么样?到处是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这让客人看到我们洪山镇连环境卫生都治理不好,谁还敢与我们合作?” 许一山听的心里很不舒服,什么打死人罪有应得?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城市管理确实存在不少问题,摊贩摆摊设点也是逼得没法啊。 比如像老孙一家人,全靠夜宵摊赚点钱生存。如果不让他摆摊,他一家就将失去生活来源。 “这件事,你要主动。作为领导干部,一定要知错就改。你找个机会给老赵说清楚,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段焱华,迟疑着问:“书记,你让我给老赵赔礼道歉?” “有问题?”段焱华哼了一声道:“老赵代表的是洪山镇政府。” 许一山窝了一肚子的气,心里想,道他娘的歉! 下午,他过去派出所做笔录。毕竟他是当事人之一,既然报案了,就得留下痕迹。 老赵的人在问完话之后都放了回去,但老孙夫妻却没放。 许一山问孟梁道:“他们放了,为何不放老孙?” 孟梁无奈地笑,道:“我也没办法。现在有人给老孙老婆戴上了一定涉嫌故意伤害的罪名。要求严厉打击。我这边已经申请刑拘他们夫妻。” 许一山吓了一跳,小声道:“孟所,你这是下死手啊。打架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的。” 孟梁苦笑道:“那又怎么样?许镇长,这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管了。你虽然参与了进来,我这边忽视了你参与的这个情节。就当没发生,你不知道一样。” 许一山双眉紧皱道:“哪怎么行?孟所,你可千万不要颠倒黑白。昨晚的这件事,错就错在老赵他们蛮横的工作作风。” 孟梁摇摇头道:“这人我知道,他连我们派出所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将老孙放在眼里?” 洪山镇城管队与派出所有矛盾,人尽皆知。 当初成立城管队时,老赵认为派出所的牌子违反了镇容管理条例,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将派出所的牌子拆除了。 孟梁有气,当即命人将指挥拆牌子的人抓了回来。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老赵带着全队人马,杀气腾腾赶到派出所,将派出所团团围住。 论人手,孟梁连老赵三分之一的人都不到。论气场,腰里有枪的孟梁却赶不上手里拿着钢管木棒的老赵。 老赵叫嚣,立即放人,否则,他的人将踏平派出所。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段焱华来了一个电话,要求孟梁立即放人。段焱华说了一句经典的话,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拢勺子,一家人窝里斗,岂不让人看笑话?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城管队负责将牌子复原,派出所放人。 从此以后,两家的关系就一直处于不咸不淡之中。按孟梁的说法,城管队就算将洪山镇翻个天,他也不想伸手管这闲事。 因为,段焱华在全镇干部大会上说过,镇城管队是镇政府的一支生力军。 后来有人得知,城管队队长老赵,就是段焱华老婆的表弟。 看许一山着急,孟梁安慰他道:“虽然我们报上去了,上面批不批又是一回事。我了解过了,老赵的伤是轻微伤,只是割破了一点皮,问题不大。” 老赵虽然这样说了,许一山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他提出来想见见孙武。 孟梁没拒绝,但提了一个让许一山为难的要求。 孙武不能放出来,他想见他,就只能进羁押室里去。 洪山镇派出所的羁押室,不像县里派出所的羁押室。这里是一座独立低矮的水泥小屋。大约两米高,没窗户,只有一扇铁门。 铁门上开了一个小孔,刚好够递进去一个饭碗。 许一山一脚迈进去,眼前顿时一黑,几乎看不清人影。 屋里空气混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和臭味。光线昏暗,低矮潮湿。 他站了一会,眼睛才逐渐适应。 老孙抱着头,蹲在屋角的水泥砌的地铺上。铺上一床几乎能捏得出水的棉被,已经看不出颜色。 他进来,老孙浑然不觉。 直到他喊了一声,老孙才抬起头,一眼看到是他,惊喜地跳起来,冲过来一把握住许一山的手,语无伦次地问:“老弟,你......你也被他们抓进来了?” 许一山摇头道:“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孙武哦了一声,感激道:“老弟你还记得老哥哥,多谢多谢。” 孙武问许一山,派出所怎么还不放他出去?城管队的人抓了几个? 许一山不知要怎么回答他。孟梁的话透露出来一个信息,孙武夫妻公然与城管队动手,而且拿刀伤人,必须严惩。 见许一山不出声,孙武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叹口气道:“看来段焱华是要将我斩草除根了。” 许一山连忙拦住他的话说道:“老孙,你不要乱猜。既然事情出了,就该有个处理结果。这件事不算大事,我想,不至于会无路可走。” 孙武垂下去头,又长长叹了口气,“我斗不过他,主动辞职走人了,他还不放过我。他是要逼着我鱼死网破。” 许一山故作轻松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听说,老赵只是个轻微伤。何况,老赵是先动的手,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就算嫂子无意伤到了他,应该也是正当防卫。” 孙武摇摇头道:“你以为会给我辩解的机会?我想了一夜,算是想明白了。镇里这次活动,就是专门针对我来的。昨天我还在想,平时我家摊位左右的夜宵摊为什么没出摊了。原来他们应该早就接到了消息。” 许一山想起老邓说的话,自己也没接到通知。是镇里忘记通知他,还是故意避开他? 第192章 懂事的孩子 见过了孙武,他又去见春花嫂子。 春花嫂子毕竟是女人,一看到他就哭起来。 她显得很紧张,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一夜过去,她面容变得无比憔悴,头发也蓬乱起来,恍如街头流浪的女人。 她小心翼翼问许一山,她会不会判刑坐牢?如果坐牢了,她家的孩子怎么办? 她突然双眼放出希望的光芒,拉住许一山的手道:“许镇长,你去帮我说说,我家孙武是无辜的,他们可以抓我,不能抓他。” 事实上,孙武在这件事上确实表现得很无辜。 他如果不是看到老婆被老赵一脚踢翻在地,他不会冲过去保护妻子。可是没容他冲过去,一群城管队员已经将他打翻在地了。 作为丈夫,连妻子都不能保护好,是丈夫最难受的一件事。 许一山只能安慰她道:“嫂子,你先别急。等事情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没事了。” 他没敢多说,他知道给人希望越多,失望就会越多。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春花嫂子突然往他跟前一跪,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磕了一个响头。 她抽泣着道:“许镇长,我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吧。” 许一山赶紧扶起她,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暗暗自责,若是早给孙武办好了开公司的手续,他们又何必上街摆摊?不摆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孙武怀疑,镇里这次是专为针对他而来,并不是没有道理。若真如他想的,那么他们夫妻想轻易出去的可能性就很少了。人家打算要弄你,一定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离开派出所的时候,他只能请求孟梁,尽量善待孙武夫妻两人。 孟梁嘿嘿地笑,道:“许镇长,老孙与我也是老熟人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从派出所回来,他没回镇政府去,而是直接去了孙武家。 孙武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读初中,住校。平常很少回来。 小的才读小学,因为生了二胎,孙吴那次差点就被撸了。幸亏春花嫂子是农村户口,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只是罚了他一笔大钱。 许一山去过孙武家几次,认识他的孩子。 他知道大的叫孙敏,是个女孩子。胆小,羞涩,看到生人就躲。 小的小命叫华华,是孙武特意取的,意为“罚款”。在茅山县,罚与华谐音。 他推开孙武家的门,不觉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华华坐在地板上,正拿着冷水在泡面。 看到许一山进来,他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睛问他,“你是来抓我的吗?”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轻轻抚摸着华华的头,小声说道:“华华,我是你许叔叔,你不认识我了?” 华华笑了,大声说道:“我听别人说,你们把我爸妈都抓去坐牢了。是吗?” 许一山解释道:“不是我。我是来看你的。” 华华嗯了一声,突然放声大哭。一把搂住许一山的脖子喊道:“我要爸妈!” 许一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道:“孩子,别怕,你爸妈会回来的。他们有事耽搁了,暂时回不来。” 华华止住哭,天真地问:“许叔叔,我爸妈多久能回来?” 许一山想了想说:“不久。” 老孙家在乡下,前些年父母先后去世后,老家再没亲人了。 华华才七岁,根本不可能自己照顾自己。 华华又哭,问许一山道:“许叔叔,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去捡垃圾卖钱。我爸妈他们坐牢要钱吃饭。” 许一山心里一痛,安慰他道:“你还小,不需要你去捡垃圾卖钱给他们。你爸妈说了,让你跟我走。”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要带走他。 华华摇摇头道:“不,我要守家。我爸妈不在家,我也不在家,我姐就没家回了。” 他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般让人动容的话,许一山愈发觉得心里难受。 “华华,你放心。你姐有我啊。等姐姐回家来,一起去叔叔家啊。” 华华想了想,高兴地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想我姐姐了。” 许一山弯腰将他抱起来,径直回镇政府自己的宿舍。 宛秋看他带着一个小男孩回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她欣喜地蹲下去身子逗着华华说道:“小乖乖,叫阿姨,阿姨给你糖吃。” 华华躲在许一山身后,死命也不肯开口叫她。 宛秋站起身,看着许一山叹口气道:“孩子你带?” 许一山点了点头,“老孙的事可能有点麻烦,孩子没人照顾,自然是我来带。” “你一天到晚那么忙,有时间照顾孩子吗?”宛秋浅浅一笑道:“要不,把孩子交给我,我替你带。” 许一山婉拒了她,“算了,很麻烦的。” 宛秋与老邓结婚后,肚子一直没动静。有人说,是老邓的问题。也有人说,是宛秋的原因。 宛秋在与老邓认识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她曾经为男友打过胎,说明她有生养能力。 老邓本身就有子女,更能说明问题。 但两个人结婚几年了,宛秋的肚子一如既往的一马平川,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问题究竟出在哪了。 女人天生都有强烈的母性情结。所有看到小孩的女人,眼里都会流露出无限慈爱的母爱目光。 宛秋想了想说道:“这样,我想了个折衷的办法。你把你的钥匙给我,我负责每天给孩子做饭,接送他上学放学,总该可以吧?” 许一山想了想,觉得不是不行。 再过一天,通讯员培训班就得开班。按照他的培训计划,这次开班不在洪山镇,而是他精心挑选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农庄作为培训地。 培训只是一个噱头,无非就是利用这样的一个机会,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吃好喝好玩好。当然,培训的目标还是占主要,许一山计划,培训结束后马上采风。他准备与张漫商议好,在衡岳日报上开辟一个类似专栏的地方,专门发表这次采风作品。 他这一出去,至少要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孩子怎么办? 但如果让宛秋来照顾,他答应老邓让宛秋参加的培训活动,又怎么向老邓交代? 宛秋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她嫣然一笑道:“你哪培训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你尽管去培训,家里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许一山迟疑着问:“老邓......” “你不用管他。”宛秋浅浅一笑道:“我想做的事,他拦不住。” 第193章 唐欢 通讯员培训班如期开了。 许一山请了白玉帮忙,登记报到和安排住宿。 上午,全部学员报到结束。 许一山看了一下,一共来了三十个人,年龄最大的将近五十岁,最小的才十七岁。 男学员十一个,包括小邝带来的罗世斌。女学员十九个,女孩子居多。 洪山镇过去就有通讯员培训的传统。到了段焱华手上后,这个工作停了下来。 段焱华说过,成绩不是靠宣传出来的,而需要实干出来的。现在他突然转变了观念,换了一个说法,叫“酒香也怕巷子深”。 这次他大手笔批出来二十万资金,在洪山镇宣传历史上尚属首次。 小邝参加过一届培训班,他诉苦说,哪根本就不叫培训班,应该就叫忆苦思甜大会。学员不但吃不好,晚上睡觉也是通铺。 许一山这次的规格非常高,按两个人一间房分配住,吃的标准是七菜一汤。 他事先与农庄老板有过预算,五天培训下来,花不了五万块。 为了将培训费花光,许一山又去定制了一些纪念品,花去三万。还余十多万,小邝就建议,将剩下的钱改做奖金。获奖条件是培训过后,凡是在省市报刊上发表文章的,一律奖励三千块。 下午,张漫如约而至。 按照培训方案,当晚举行联欢。各培训学员互相介绍自己,熟悉情况。 晚餐过后,在农庄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烧起了一堆篝火,联欢活动正式开始。 白玉临时被许一山安排为主持人。 许一山做了开场白,大意是鼓励学员认真学习,争取拿出优秀作品回馈社会。他表示,镇里非常重视宣传教育工作。参加培训的学员,是洪山镇从二十万人口当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希望他们不要辜负镇党委政府的厚望。 他讲完开场白,介绍了授课老师——衡岳日报社首席记者,张漫女士。 介绍完张漫,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就是学员各自介绍自己的环节。 许一山抽了个空,躲到一边去喝水去了。 农庄不在洪山镇,是一座设施相当完备的休闲去处。许一山在权衡很久后,才将培训地点选在这里,主要是农庄接地气。 才喝一口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笑,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面容娇俏,顾盼生辉的姑娘 ,正在看着他。 许一山以为她是山庄的服务员,便将手里的茶杯递给她道:“麻烦你给我加点水。” 姑娘愣了一下,很快便伸手来接过去。蝴蝶一样飞进屋里,没一会,便双手捧着茶杯出来了。 “许镇长,谢谢你给我们这次培训机会。”她一开口,许一山便觉得声音好听至极。而且她没说方言,而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 许一山想,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他在拿到全镇通讯员名单后,做过背景调查。全镇三十多个通讯员的情况,他基本掌握了然于胸。 “我叫唐欢。”她浅浅一笑,“洪山镇云雾山村人。是这次培训的学员。” 她自我介绍,态度落落大方。 “我是第一次见到许镇长你,白主任我熟。”她轻轻咬着唇,道:“我们云雾山村是全镇最偏远的村。许镇长你还没去过吧?” 许一山老实点头,洪山镇共二十三个自然村,他目前唯一去过的村,就是靠近洪山镇的洪山村。 身为一个副镇长,履职将近半年,却连全镇每个村都没踏足过。许一山不觉有些汗颜。 像他这种干部,是最基层的干部。每天打交道的人,都是像唐欢这样的普通村民。段焱华说,干部与群众是鱼与水的关系,他到现在还没感受出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唐欢说:“有机会请许镇长去我们云雾山村看看。我们云雾山别的没有,就是漫山遍野都是油茶林。所以我们那地方的人,不管什么年代,从来都不会吃红锅菜。” 唐欢说的红锅菜,很多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有像许一山这样出身农村的人,才能深深体会到吃菜没油的尴尬与痛苦。 所谓红锅菜,就是炒菜不放油。不是不放,而是没油可放。 菜不放油,味同嚼蜡。而且,没有营养。 这一句话让她与许一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许一山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村每年能出多少茶油?” 唐欢想了想说:“具体数字没统计。不过,我们村谁家都有一个两个人高的大缸。缸里都是油。别的地方炒菜拿勺子倒油,我们是拿水瓢舀油。”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眼灵动,就像一株芍药花在眼前灿烂的盛开。 “你下次去,我送你一桶茶油。”唐欢笑道:“在我们那里,什么都值钱,唯有茶油不值钱。” 许一山听得满心欢喜,试探着问她道:“你们榨油是怎么榨的?” “全人工啊。”唐欢笑道:“我们那地方交通不太方便,进出都不顺利。所以我们的茶油像狗屎一样的,没人在乎。” 许一山顺嘴说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们的茶油就会成为宝贝。” 他想起严华要过来建一座油脂厂,原来他一直没想好,厂应该设在哪里,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 “真的吗?”唐欢双眼射出来一束惊喜之光。她低声道:“如果真这样,你就是我们云雾山村的活菩萨。我们家家户户会将你供起来,每天给你烧香。” 许一山苦笑道:“千万别,我还活着,可不想吃香火。” 正聊着,白玉过来了。 联欢晚会已经进入了高潮。学员们在熟悉了情况后,大家都放开了自己,此刻,正合着音乐在载歌载舞。 白玉埋怨道:“你好啊,你让我顶着。自己跑到一边来了。” 突然看到唐欢在,嘴里冒出两个字,“撩妹。” 许一山想解释,白玉摆摆手道:“你不用解释,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幸亏我知道唐欢是什么人。我告诉你,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唐欢不仅仅是云雾山村的通讯员,她还是云雾山村的妇女主任。 而且她这个主任,是白玉亲自培养出来的。 许一山就像听故事一样,笑道:“刚才小唐还告诉我。你们是熟人。” 唐欢今年才二十二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白玉开着玩笑说道:“许镇长,你要有心,就给我们欢欢介绍一个男朋友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男朋友事小,唐欢我有重用。” 白玉深深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她晚上要回洪山镇去,不能留在农庄过夜。 许一山便叫了镇里安排来的司机,让她送白主任回镇里。 白玉一回去,便传来一个让许一山心惊肉跳的消息。 第194章 张漫上门 晚上十点,联欢会圆满成功。 学员们意欲未尽各自回房休息。 许一山与张漫说了几句客气话,刚回到房间,便接到白玉的电话。 阿丽失踪了! 白玉说,她一回来就没看到她。起初还以为她想儿子回家去了,结果一问,她没回去。 打她电话关机,黄金小区的门卫告诉她,阿丽是坐一辆小车走的。 白玉后悔不迭地说道:“我今天就不该拒绝她,就应该带她一起去培训。这下完了,她跑了,皮匠家还不会问我要人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你先别急,也许明天她就回来了。” 白玉叹口气道:“肯定不会回来了。她留在我这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在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是不是张志远接走了她?” 白玉沉默一会,小声道:“这是唯一的一个线索了。我就怕张志远不承认。” 许一山道:“我来打电话。我们男人间的对话,没那么多小心思。” 挂了电话,他翻到张志远的号码,一打就通了。 张志远打着哈哈问他:“许大镇长,打电话给我有何指教啊?” 许一山正色问他道:“张总,你是不是接走了阿丽?” 张志远显然吃了一惊,半天才回过话来说道:“没有啊。我这几天忙项目投标都快忙晕了,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屁事?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 许一山哦了一声。既然张志远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许一山当然相信他的话。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谁玩心思,一句话就能暴露出目的。 张志远说不是他,应该就不是他。既然不是他,那么是谁呢? 白玉与阿丽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两个人之间什么话都说。就连女人心里的那点隐私小事,阿丽也从不瞒白玉。 因此,白玉清楚,阿丽除了皮匠家的人之外,很少与外界有接触。 许一山回了一个电话给白玉,告诉她阿丽不在张志远那里。 白玉慌了神,她带着哭腔道:“这下真玩完了。老皮匠那人可不好惹。他真来找我要人,我拿什么给他?” “有我在。”许一山想着说任何话都没用,不如干脆将担子往自己肩上搁。“如果老王找你要人,你就让他来找我。我要看看老王究竟有几个胆子。” 突然听到敲门声,他对着话筒安慰白玉道:“你先什么都不要管,睡你的觉。我这来人了,我挂了啊。” 开门一看,来的居然是张漫。 张漫显然已经洗过澡了,她头发湿漉漉的,用一块白手巾扎住,恍如脑后飞舞着两只蝴蝶。 她脚上只穿着一双拖鞋,露出来十个小巧的脚趾头。每个脚趾头上都涂着鲜红的蔻丹。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浴袍,长过膝盖,却将两截白嫩的小腿裸露在外面,珠圆玉润的,线条分明。 她微笑着看着许一山,轻启朱唇问道:“方便我进去坐坐吗?” 许一山有些犹豫,张漫穿成这样进去坐,万一被人看到了,会不会引起误会呢? 张漫却不管他了,一边说,一边含笑从他身边挤了进去。 许一山本想把门开着,但张漫直接让他关上门。 “你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看着许一山局促不安的模样,张漫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想过来与你探讨一下明天授课的具体内容。” 她说讨论授课内容,手里却没拿任何资料。 当然,像她这样的首席记者,什么理论都装在她脑海里,无须刻意用文本写出来。 可是,即便要讨论授课内容,她也不该穿成这样啊。 许一山心里忐忑不安起来,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许这是人家的生活习惯也很难说啊。 她是一个典型的都市白领丽人,与乡下的生活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像洪山镇这样的小地方,就相当于她们报纸上的豆腐块小文章。可以忽视,也可以无视。 张漫很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双腿自然叠起来,这样许一山的目光所及,便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我今晚与你的学员接触了一下,情况不太乐观啊。”张漫打开话题说道:“这么说吧,你这三十几个人,真正能成为一个合格通讯员的不会超过三个。”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要是他们水平都那么高了,我也就不要培训他们了。请你来,就是想借着你的光,给我们洪山镇培养出来一批优秀通讯员啊。” 张漫微笑道:“一个镇这么重视宣传教育工作,我倒还是第一次见。你们的这个活动,本身就是个好新闻题材啊。” 许一山开玩笑道:“要不,你写篇文章,好好表扬一下我们?” 张漫摇了摇头,她看着许一山的眼睛,说道:“你以为天天上报纸就是好的?一个精美的瓷器天天被人观察来观察去,总会发现瓷器上的瑕疵。你们洪山镇前不久上了一次头版头条,现在再上,别人可能就会拿放大镜来看你了。” “我们的报纸虽然是地方性小报,影响却是非常大的。全衡岳地区,能像你们洪山镇这样登上头版头条位置的,屈指可数。市里领导可是将我们的报纸当作舆情阵地在关心着。你说,能经常上吗?” 许一山一想,张漫的话也不无道理。一个小小的洪山镇,经常在领导眼前乱晃,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有特殊情况,另当别论。”张漫将一缕垂到额前的头发往耳后一撩,风情便如水一样泄了出来。 许一山试探着问:“张记者,如果我想你你们报纸上开一个专栏,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张漫嫣然一笑道:“许镇长准备做文人了?” 许一山摇头道:“不是我要当作家,而是我想这次培训结束后,总该拿点成绩出来给人看。” 张漫问:“你的意思是将这批学员的作品,择优在报纸上发表?” 许一山道:“是,前提是这些作品都有专门属性。不是乱的,主题都是配合宣传茅山县的特产——茶油。” 张漫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拍手叫好,道:“你的想法太好了。这件事我回去与领导汇报一下,争取给你拿出一块版面出来。” 许一山连忙感谢,张漫拦住他道:“你先不要谢我,我来,是有事求你。” 第195章 爱情之路 张漫请许一山陪同她一道去见魏浩,差点惊掉了许一山的下巴。 “你敢不敢去?”张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一山踌躇好一会,试探着问:“你找魏浩,为什么让我陪你去?” 张漫莫测高深地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许一山不敢不答应她,培训班还没正式开课。得罪了她,万一她不高兴,撂了挑子,这一时三刻的,让他去哪找人来填补张漫这个坑? 他商量着道:“要不,等培训结束后,我就陪你去?” 张漫摇头道:“不行,明晚,上完课后,我们去县里。” 张漫说完,起身告辞。 许一山送她出门,门一开,恰好碰见唐欢往这边来。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慌乱,连看了张漫几眼。 张漫没与她打招呼,施施然从她身边过去。 许一山有些尴尬,张漫穿得那么随便从他房间出去,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他低声解释道:“张老师来与我探讨授课内容。” 唐欢抿嘴一笑,嗔怪道:“我又没问你,你心虚干嘛?” 许一山愈发尴尬,讪讪道:“我没心虚。” 唐欢往他屋里看了一眼,似乎放下了心一样,轻轻舒了一口气。 “许镇长,我想进去你屋里坐坐,欢迎吗?” 许一山连忙道:“欢迎,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刚送走一尊神,又来一仙女,许一山心里就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一样。他暗想,若是一年前他有这么好的女人缘,又何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挂名丈夫。 唐欢一双眼四处乱看,床上被子干净整洁,一点没动过的痕迹。 除了屋里弥漫着张漫身上留下来的暗香,几乎看不到一丝暧昧的痕迹。 “这张老师真漂亮。”唐欢笑嘻嘻地说道:“她们城里的女人,气质好,学识高。工作让人羡慕。我要是生在城里,应该也会像她一样,成个大学生。” 许一山道:“唐欢,你的气质也很好啊,一点看不出乡下姑娘的模样。” “是吗?”唐欢惊喜地问:“许镇长,你不是故意拿我开心吧?” 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怎么会拿你开心?乡下姑娘城里姑娘其实都一样。只是生活环境不同而已。相对于城里姑娘,我更喜欢乡下姑娘的善良与淳朴。” 唐欢冷笑道:“许镇长,你说假话了啊。你要喜欢乡下姑娘,为什么你不娶我柳媚姐,而与陈晓琪结了婚?” 许一山吓了一条,小声问她道:“她们两个你都认识?” 唐欢哼了一声,“怎么不认识啊?柳媚是我姑姑的女儿,陈晓琪是县妇联副主任,号称最美县花。我去县里开妇联大会时,听她作过报告。” 许一山不得不惊叹这社会真小,培训班里居然有学员是柳媚的表妹。 唐欢说,柳媚两天前去了燕京。她带去一个小姑娘,准备参加燕京电视台的音乐选秀节目。唐欢感叹道:“人啊,都是受环境限制。其实我姐唱歌的水平,要超过电视上很多歌星。” 她定定地看着许一山问道:“你听过我姐唱个歌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柳媚是古山镇中学的音乐老师。乡村中学老师通常都是一人多用。比如柳媚,不但要负责全校的音乐教学,还得另外上一门几何课。 唐欢认真说道:“有个成语叫余音绕梁,我姐的歌,真可以那样形容。” 许一山笑了笑,没做声。 “我也会唱,你要不要听我唱?”唐欢含着笑问他,不等他回言,她已经轻轻哼了起来。 唐欢哼的是茅山这边民间最为流行的山歌。曲调婉转,歌词大多是描绘美丽爱情内容。单听歌声,眼前恍如有一妙龄少女,斜倚桃树,低吟浅唱。 许一山熟悉这些山歌,也知道这些山歌中有许多群主喜闻乐见的故事。比如男人最爱听的《十八摸》,能听得人眉开眼笑,邪念横生。 在茅山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单身的姑娘含情脉脉独自吟唱山歌。 这是她们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也是她们对爱情向往的寄托。 唐欢唱得哀怨低沉,许一山听得心潮澎湃。 一曲歌毕,唐欢问许一山,“好听吗?” 许一山由衷赞道:“好听,是真好听。” 唐欢更开心了,小声说道:“你若是听到我姐唱了,魂儿还不飞到天外去啊。” 唐欢是这次培训学员当中唯一的一名村干部。因此她不但认识白玉,她还认识陈晓琪。 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在白玉的支持下,担任了村里的妇女主任。 她所在的云雾山村,也是洪山镇最穷的一个村。 云雾山村多山,山上全是唐欢说的油茶林。按理说,她们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丰富的茶油资源能带给她们富足的生活。可是,群山巍峨,沟壑纵横,让云雾山村躲在遥远的深山中,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以至于她们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 几年前,洪山镇动过修一条路去云雾山的念头。镇里为此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结果因为修路资金的巨大窟窿,至今没敢动手。 唐欢其实是有机会进城去的,她有个远房的亲戚曾经给她说过一个媒。 对方也是农村人出身,起初在衡岳市里干挑夫的工作。就是替来市里进货的人将货物挑去车站的营生。后来买了一辆小三轮,再后来盘下了别人的一个铺位,用了七八年时间,在衡岳市买了房。 对方认识唐欢,仰慕她的美貌,托了人来她家提亲。 对方说,只要唐欢点头,他可以将房子的户名改成是唐欢的。唐欢今后在家双手可以不沾阳春水,只需在家照看孩子就好。而且今后家里一切都由她做主。 远房亲戚说,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催着唐欢点头。 唐欢当时就说了一句话,“你让他亲自来说。” 男方闻言,第二天便赶去了唐欢家。 男方许诺,若是唐欢愿意嫁他,他准备将唐欢一家都接去城里住。 唐欢没表态,只是问了他一句:“你能帮我修一条通往山外的路吗?” 男方一愣,随即苦笑起来道:“你这要求太高了。我做不到,我想不通的是,你们一家我都接去城里,这里有不有路,管你什么事?” 唐欢摇头道:“错,谁能给我们云雾山村修通路,我就嫁给谁。” 男方急道:“你真傻,村里有不有路,你能管的着?再说,你们这条路想要修通,模样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谁有这本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幸福与路捆绑在一起?” 唐欢冷冷说道:“既然你不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们也就不要再提婚事。” 从此以后,云雾山村的人都知道,谁想娶唐欢,谁就得修通云雾山通往山外的路。 第196章 红颜知己 唐欢的爱情故事让许一山又惊奇,又敬佩。 一个女孩子,心里记着的不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全村人的未来。由此可见她的心灵有多么的美好。 唐欢参加培训班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她需要利用这样的机会,让外面的人了解云雾山村,让云雾山村走出大山。 一个姑娘,将自己一生的幸福捆绑在一条路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云雾山村是洪山镇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曾经有人提议,让云雾山村的人异地搬迁。 消息传到云雾山村后,遭到了全村人的一致抵制。这些祖辈都在这块土地上活着的人,他们根本就割舍不下对故土的感情。即便外面的生活处处充满阳光,他们依旧能不为所动。 许一山听完故事后,在心底萌发出来一个念头,一定要想办法帮唐欢圆了这个梦。 唐欢说了,路不通,她不嫁。 坐了一会,唐欢回房间去休息了。 许一山趁着没人来,赶紧洗漱了自己,准备上床休息。 明天就是培训活动的正式开始。许一山需要在这批通讯员当中找到几个笔杆子硬的人才。 临睡前,他给宛秋打了一个电话,问华华这一天怎么样。 宛秋在电话里告诉他,孩子一天到晚不说话,闷着头傻坐。问多了,他就眼泪汪汪地说想爸妈了。 宛秋轻轻叹口气道:“许镇长,我还是想办法让他爸妈回家吧。我担心时间长了,孩子会出事。” 与宛秋通了话后,许一山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孙武夫妻同时被抓,听孟梁的口气,镇里对孙武夫妻与城管队动手的事非常恼火。有个声音说,像孙武这样没将镇政府放在眼里的行为,必须严惩,杀一儆百。 老孙本来没动手的,他在动手之前已经被一群城管队员按在了地上猛揍。按理说他是被害人之一。可是到了派出所之后,一切都颠倒了过来。孙武不但动了手,而且还是为首的人。因为,如果不是孙武的原因,他妻子春花嫂子没有敢动刀的勇气。 这样的推断结论简直就是狗屁。孟梁也觉得牵强附会,但他没办法,上头压下来任务,他不得不违心做事。 许一山很看不起孟梁的做法,但他没指责孟梁。他理解孟梁有难言之隐。毕竟,在洪山镇这块土地上,纵然孟梁是个腰杆子上别武器的人,却也只能俯首帖耳。 他想起张漫请他一道去见魏浩的事,心里有了主意。他想,不管魏浩如何推脱,他都要争取让魏浩网开一面,至少让孙武夫妻两人回来一个。 第二天的培训活动开展得很顺利,一上午都是张漫在讲课。 张漫到底是科班出身的记者,对新闻通讯的讲解深入浅出,激发出学员高昂的学习热情。 她身为首席记者,文字水准,理论基础,写作手法与技巧,说得头头是道,让学员们茅塞顿开,掌声不时从课堂里传出来。 课间休息时,许一山走到张漫跟前,给她送去泡好的茶。 “张老师,谢谢你。”许一山诚恳地说道:“我这次算是找对了人。” 张漫浅浅看他一眼,含着笑道:“你这话有歧义啊,什么找对了人?是找对了什么人?” 许一山讪讪笑道:“找对了专家啊。” 聊了一会,接下来还有一堂写作技巧课。张漫喊住许一山道:“上完这节课,下午就不上了,让学员们自己讨论。我们去县里。” 许一山点点头,“行,我陪你去。” 农庄因为接待了许一山的培训活动,对外接待暂时停止了。 中饭很丰富,农庄老板还是很上心的安排了。或许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动笔杆子的人,得罪不起。万一有那点没做好,这些笔杆子乱写一气,他的农庄就得遭罪不可。 去县里之前,许一山喊了唐欢和一个年纪相对较大的学员过来,交代他们临时负责组织学员们的讨论学习。晚上他回来后,要组织开一个学习心得的讨论会。 张漫自己有车,是一辆价格不菲的漂亮红色小车。 许一山没车,昨天他们来时,镇里安排了中巴车送来的。中巴车已经与白玉一起回去了镇里,说好了培训结束后,他再来接。 张漫开车,从农庄去县城,大约有四十多公里。 一上车,张漫便问许一山:“你也不问问,我请你陪我去找魏浩是什么事?” “不需要问啊。”许一山认真说道:“你找他肯定有事,我只是陪你一路解闷。” 张漫摇了摇头,深深看他一眼道:“许一山,我真搞不懂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傻。” 许一山一笑了之。他心里想,不管你张漫找魏浩什么事,与自己都没关系。魏浩是自己的情敌,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陈晓琪对自己的态度,至今还模棱两可,这是让自己最为焦心的事。 许一山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根本不是魏浩的对手。 别的不说,老孙的批文,摆在眼前老孙夫妇被羁押的问题,以及小皮匠王猛的事,哪一件事能绕开过他魏浩? “你知道我找他什么事吗?”张漫漫不经心地问他。 许一山笑道:“我不想知道。” 张漫便微微叹口气,“我给你说吧,我是魏浩的红颜知己,你相信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我信。张记者,你年轻漂亮又有本事,谁不想你做他的红颜知己啊。” “你想吗?” 许一山顿时愣住,过了好一会摇摇头道:“我没这个想法。主要是没资格。” 张漫扫他一眼,“许一山,你是个很让女孩子喜欢的人,你知道吗?这么说吧,昨晚去你房间的小姑娘,就是因为喜欢你才去。”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人家是村妇女主任。她来找我,是有另外的事。” 张漫抿嘴一笑道:“许一山,你是女的还是我的女的?我给你说,女孩子的心思,只有我们女的能看得明白。那么多参加培训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子都不去,唯独她去找你,有什么事不可以大白天说啊?所以,你越辩越黑。当然,我不会说出去,放心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唐欢昨晚来他房间坐,已经让她产生了误会了。 “我跟你说,观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眼光最能说明一切。你没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全都是仰慕啊。一个女人对男人仰慕了,就说明她彻底动心了。” 许一山觉得再让她分析下去,会分析得让人奔溃。 于是,他逗着张漫道:“来来来,让我看观察一下你的目光,看有没有仰慕的神色。” 这一招果然有用,张漫慌乱地躲闪着他的眼光,埋怨道:“许一山,你再胡来,我把车开进沟里,我们同归于尽。” 第197章 陈晓琪去了燕京 她是魏浩的红颜知己,她去见他,却让许一山去作陪,这让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魏浩对许一山出现在他和张漫的约会上,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看看张漫,又去看许一山,试探着问:“你们......” 魏浩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没有信心的表情,让许一山突然有种胜利的感觉。 他主动解释道:“我们是朋友。魏局,现在张老师是我们镇通讯员培训班的老师,意外吧?” 魏浩哼了一声,眼光去看张漫,不满道:“你是缺那点钱的人吗?吃饱了撑着了吧?没事跑来给这群土包子当时没老师,你太无聊了。” 没等许一山开口,张漫不满回击他道:“你说谁是土包子?魏大局长,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老百姓吗?没有他们,你当谁的局长去?” 魏浩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张漫显然没想放过对他这句话的反感,“你要知道,没有广大的万千人民群众,你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让魏浩的脸涨红了起来,可是当着许一山的面,他显然不好当场发飚,只好尴尬地笑,放缓口气问道:“漫漫,你别生气,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张漫便去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心领神会,赶紧说道:“你们聊,我先去忙点事。张老师你忙完了,再给我电话吧。”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魏浩居然也跟着他出来了。他喊住许一山,犹豫一下问道:“许镇长,这怎么回事?” 魏浩想从许一山嘴里套到张漫来找他的原因,可是许一山也一无所知啊。 许一山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趁着机会问他:“魏局,上次我与你说过的爆破公司的审批问题,你看......” 魏浩一愣,随即笑道:“这件事还谈什么啊?这个人不是被抓了吗?” 许一山正色道:“我说的就是这个人。孙武在这次与城管队员的冲突中,他完全是受害者的角色。我想,请魏局亲自过问一下,还孙武一个清白。他家还有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啊。” 魏浩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会去过问一下。只是她......” 他悄悄指了指屋里的张漫,犹豫着说道:“看来来者不善啊。” 许一山笑了笑,转身离开。 魏浩在他面前第一次流露出怯懦的神情,这让许一山感到无比的舒心。 想他魏浩从来到茅山县后,通体都被一层光环罩着。别人下来镀金,只是挂个名走个过场,而他魏浩却与人不同,他似乎要在茅山县扎根一样,一来就被委任为常务副局长。 所谓常务,就是仅次于一把手的最重要的位子。但凡本单位事务,事无大小,均需由他负责处理。 一个局,无论大小,事务都能多如牛毛。特别像魏浩所在的公安局,更是复杂得像一团巨大的麻纱。 他能成为常务,当然不是茅山县的意思。茅山县都知道他是来镀金混资历的,时间一到,拍拍屁股走人。通常,这种镀金混资历的日子不会太长,往往一年半载就足够了。 由此可见,魏浩的常务副局长的身份,是上面的意图。 魏浩来茅山县已经足足有一年了,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过有关于他要离开茅山县的消息。 许一山原来也听过关于魏浩的一些传闻。大意是他来到茅山县后,茅山县确实发生了一些很明显的变化。 过去,茅山县城最多的店是洗脚按摩店,麻将房之类的。魏浩来了后,搞了几次大行动。 仿佛是一夜之间,茅山县街头的这类店便销声匿迹了。 魏浩最让人称道的做法是,玩麻将的赌注超过五块的,一律视为赌博。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县里的拘留所人满为患。 后来还是黄山出面过问,才将这批人人以罚款的方式处理了。 回来县里,许一山必然要去看看妹妹许秀。 许秀自从跟着陈晓琪来了县城后,与家里的联系几乎都断了。 徐赤脚打了几个电话问许一山,陈晓琪究竟在搞什么鬼?哄骗了他一个儿子还不算,还要将他女儿也怂恿着不认他了。 面对爹的质问,许一山每次都哑口无言。他只能解释说,爹,陈晓琪是你儿媳妇,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哄骗你儿子什么了? 徐赤脚就一句话,老子儿子结婚,老子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这也不怪徐赤脚生气。陈勇夫妇在得知女儿与许一山登记了后,第一时间提出来给他们举办婚礼。但陈勇的提议被陈晓琪否决了。 陈晓琪否决了提议后,再没人提起过这件事来谈。 许一山有几次想提,话到嘴边都被他咽下去了。陈晓琪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一山不知道,她父母不知道,徐赤脚更不知道。 许秀在家,看到哥哥来了,欢天喜地地接住了哥。 许一山打量着房间,许秀便猜出来了他的意思。 她抿着嘴笑道:“哥,别找了。小琪姐不在家,她出差去了。” “出差?”许一山吃了一惊,“她去哪出差了?” “小琪姐没跟你说吗?”许秀惊异地问:“她去燕京了啊。”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她去燕京干嘛?” 许秀浅浅一笑,“哥,看你担心的样子。我姐那么大的一个人,还是个干部,你着什么急啊?我告诉你吧,她与我们镇中学的柳媚老师一起去的燕京。” “柳媚?”许一山愈发迷惑了。柳媚似乎很反感陈晓琪,从许一山让她去找陈晓琪要“春蕾计划”的指标就能看出来,柳媚宁可放弃去燕京电视台参赛的机会,也不愿去找陈晓琪。 陈晓琪似乎也知道柳媚对她没好感。她在县里“春蕾计划”没指标的情况下,以许一山的名义给了柳媚带孩子去燕京参赛的五万块费用。 这笔钱,可是她私人的,与公家无关。 难道,柳媚知道了这件事的内幕,她们握手言欢了? 许一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只要她们能像朋友一样相处,他许一山心里就像大伏天吃了根冰棍一样的爽快。 “小琪姐说,她顺便去给我探探路,看燕京那边的学校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哦了一声,陈晓琪不在家,他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从身上掏出两千块钱递给许秀道:“这点钱你拿着,不要老靠人家。我们自己有钱,不要麻烦人家。” 许秀没推脱,接过钱后,将嘴凑到许一山耳边说道:“哥,你与小琪姐还没......” 第198章 小邝的爱情之花 许秀话没说完,脸已通红。 许一山一看妹妹神色,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瞪了妹妹一眼训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胡思乱想干嘛?” 许秀不服气地撅起嘴道:“本来就是嘛,小琪姐自己说的。” 许一山恼怒问:“她说了什么?” 许秀愈发羞涩了,又怕哥哥骂。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道:“小琪姐说,你们男人到底是怎么与女人睡觉的,她不懂啊。” 许一山心里一阵乱,责怪陈晓琪怎么与个小姑娘讨论这样的问题。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不许谈恋爱,知道吗?”许一山叮嘱妹妹,正要走,张漫的电话就来了。 许一山赶到约定的地方时,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魏浩的影子都没见着。 张漫脸上的泪痕依旧在,显然在许一山没来之前她哭过。 许一山不敢声张,小心翼翼上车。一坐下,感觉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咯屁股,顺手一摸,便摸出一张银行卡来。 他惊异地问:“谁的卡?” 张漫目视前方,淡淡说了一句:“魏浩给我的。里面有五十万。” “五十万?”许一山不有咋了咋舌。这么多钱,他还真没见过。 没钱的人,总喜欢做有钱的梦。许一山曾经也快乐地想过,如果自己突然有十万块钱,他一定会将钱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数着过瘾。他还会将钱铺在席子底下,躺在床上睡一觉。 “真多。”他不无羡慕地笑道:“魏局真有钱。” “多吗?”张漫冷冷笑道:“许一山,你要不嫌弃这钱脏,你拿去花好了。” 许一山感觉就像被蛇突然咬了一口一样的,手拿不稳银行卡,掉了下去。 他赶紧捡起来,轻轻送到张漫跟前,道:“快收起来,才不露白哦。” 张漫噗嗤一笑,轻轻骂了一句:“小农意识。” 许一山没敢问,魏浩为何要给她那么多钱,他们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关系。 张漫也不说,默默地开车,一起回农庄的培训班。 晚上,小邝和罗世斌过来他房间坐,聊起了张漫的讲课。 罗世斌对张漫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张老师”的叫。罗世斌说,他在三年前就认识了张漫。 那时候的张漫还只是报社文艺副刊的编辑,罗世斌写了一首爱情诗,亲自送去报社投稿。接待他的就是张漫。 张漫在读完他的诗后,高度赞扬了罗世斌有灵性。一个作者,最喜欢听的话,就是灵性两字。这两字比任何褒奖都要来得高贵。 那期的报纸上,罗世斌的诗第一次在衡岳日报文艺版发表了。并且拿到了第一笔稿费,九块八毛钱。 遗憾的是,从哪以后,罗世斌的诗再没在报纸上露面。据罗世斌自己说,不是他的诗不好,主要是没碰到伯乐。因为张漫后来被调去采访部了。文艺版的新编辑根本就不认可罗世斌的诗,背后骂他写的就是狗屁。 罗世斌感叹道:“这世上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许一山没有想打击他的积极性。罗世斌能来参加这次培训,说明他不排斥。若是以他过去的眼光,他一定会清高地认为培训是个低档次的活动。像他这种已经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作品的人,是不屑与参加这种活动的。 小邝是个文学爱好者,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在通讯员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许一山还真以为他只是个天天守在洪河边的水文站里观察水文情况的小伙子。 小邝在农庄老板哪里要了啤酒和花生米,摆开桌子就在许一山的房间喝了起来。 话题围绕着这次培训展开,很快就聊到了学员身上了。 小邝小声对许一山说道:“老大,这次参加培训的人,很多面孔很陌生哦。我看啊,大多数人都是来混吃混喝的,真要他们写篇文章出来,还不要了他们的命啊。” 许一山笑道:“所以,这就是培训的目的。首先培养大家的正确三观,传授给大家写作技巧,提高大家的积极性。现在社会,缺少的就是公正客观的新闻报道啊。” 小邝嘴一咧,笑道:“老大,你是领导,一说话就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我关心的是这帮女娃子当中,谁还没男朋友。” 罗世斌嫌弃地白他一眼,讥讽他道:“小邝,你永远都只有那么点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当中去?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喜欢谁。” 小邝对罗世斌的讥讽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自嘲道:“我就那么点出息,不像你罗大文豪,一心一意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是什么虫,知道钻什么木。” “什么虫?臭虫。”罗世斌笑了起来,道:“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那个叫唐欢的姑娘,不是你的菜。”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小邝道:“你喜欢唐欢?” 小邝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说道:“她长得是真好看,而且你们没发现吗?她与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啊。她是个有思想的女孩。” 许一山点头称是,但他没告诉小邝,唐欢嫁人可是有条件的,谁能帮他修通云雾山村通往山外的路,她就嫁给谁。 许一山昨夜忘记问了,若是一个年老的男人帮她修通了路,她嫁不嫁? “老大,你觉得唐欢怎么样?”小邝一脸希望的神色看着许一山。似乎只要许一山点头认可了,他就可以义无返顾去追求他心仪的女孩子了。 许一山赞道:“好啊,你说的没错。唐欢确实是个有思想的姑娘。” “老大,你说,我去追她,能不能成功?” 许一山笑道:“这就很难说了啊,事在人为嘛。爱情这东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是真心去爱她,相信她会感受到你的爱,从而接受你的爱情啊。” 小邝大喜,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没问题吧。你看我们老大,最美县花都被他追到手了。老大的经验,够我学一辈子。” 许一山哭笑不得,心里想,自己哪去追了陈晓琪?他只是被陈晓琪这块美丽的馅饼砸中了脑袋,至今还晕乎乎的没分清东南西北。 如果不是陈晓琪主动来找他登记,给他许一山十个胆,他也不敢去想陈晓琪这朵花会在自己手心里灿烂的开放。 三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许镇长在吗?” 第199章 我家女人不安分 小邝去开了门,许一山一抬头,就吓了一条。 门口,宛秋牵着华华,惶恐地往屋里看。 许一山赶紧起身,问宛秋道:“你们怎么来了?” 宛秋指着华华道:“他不肯吃饭,一直哭着要爸爸妈妈,我家哪位发了火,骂了孩子几句。我一气之下就跑来了。”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抱住华华安慰他道:“你怎么了?” 华华鼻子一耸,眼泪便掉下来。“我要我爸妈,我姐姐。我要回家。” “爸爸妈妈出差去了,姐姐在学校读书啊。”许一山骗着孩子说道:“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他们回来,叔叔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华华懂事地点头,小声说道:“叔叔,我能留在你这里吗?我不想跟阿姨回家。” 许一山就去看宛秋,宛秋的脸瞬间便红了起来,嘀咕道:“这孩子真有心份哦,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他都记在心里了。” 许一山问:“你都说了什么?” 宛秋讪讪的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从宛秋进门开始,罗世斌的眼光就一刻都没离开过她。许一山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想,这罗世斌什么意思?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你那样看人家,会让人误会的啊。 宛秋显然也注意到了罗世斌的眼神,她浅浅一笑道:“大诗人也在啊。真好。” 宛秋要求,她不回去了,要参加培训班的学习。 罗世斌在一边怂恿着她说道:“你就该接受这样的系统培训。” 许一山想拒绝,可是她人已经来了。她要不愿意走,他总不能拿轿子抬她走。 何况,她已经将华华送来了,他没有理由再拒绝她不参加培训。 宛秋似乎猜到了许一山的心思,她低声说道:“华华还是我来照顾。反正他现在也没正式读书,耽搁几天也没事。” 宛秋来了,住房得重新安排。找了老板,得知所有客房都住满了,没有多余的地方,哪怕是多一张床。 罗世斌自告奋勇出面去协调其他学员,争取宛秋能留下来。 他甚至提出一个解决办法,他和小邝搬来许一山房间,他打地铺就行。将他的房间腾给宛秋住。 宛秋感激地看着他说道:“还是诗人境界高一些啊。” 罗世斌还果真去协调了,协调了一圈回来,没有结果。只好红着脸说道:“看来,只有采用第二套方案了。” 按照罗世斌的提议,他和小邝搬来许一山的房间,他真打了地铺睡在地上。 安顿完了之后,许一山心想,这不是办法。不是他不适应别人与他挤住在一起,而是他想到老邓知道了后,会怎么想? 宛秋这些年一直在汕头那边打工,究竟打什么工,从来没听她说过。 有人猜测,宛秋在汕头那边也组了一个家庭。而且说得活灵活现。 作为丈夫的老邓,不可能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 怀疑归怀疑,手头没证据,还真不敢乱说话。 但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绝对没有他们平常在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恩爱。 这次宛秋回来,老邓下定决心不再让宛秋过去汕头那边。为此,两个人在屋里吵了几次,作为隔壁邻居的许一山,哪能什么都不知道。 越是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老邓的电话在半夜时分追了过来。 “许镇长,我家的去你哪里了吧?” 许一山老实回他道:“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道歉道:“老邓,我把孩子让你家照顾,真没做好。对不起啊。” 老邓哼哼唧唧地说道:“许镇长,不是我说你啊,老孙的孩子,管你什么事?现在好了,你把孩子带回来,自己又不管,现在大家都对我有误会了。认为我与老孙是一条线上的人。” 这句话让许一山很不高兴,他瓮声瓮气地问:“老孙是那条线的?” 老邓犹豫了一下,坚决说道:“反正不是书记这条线上的。” 老邓是个聪明人,那晚在春花嫂子的夜宵摊上,小邝声情并茂朗诵罗世斌的诗,宛秋听得如痴如醉已经让他很不满。 天下男人,只希望自己老婆崇拜自己。若是老婆对其他男人表现出一丝好感,那就是心生异念,断不可原谅。 有人将此形容为“吃醋”,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吃醋不是女人的专有名词,男人吃起醋来,更显得恐怖。 老邓问许一山:“你能让我家的回来吗?孩子也带回来。我先道歉啊,这几天我心情不太好,是我脾气不好。镇里麻烦事太多了,我都被骂得惨不忍睹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谁敢骂你?” 老邓叹口气道:“还有谁啊,洪山镇除了书记镇长外,谁敢骂老子,老子日他先人。” 许一山心里一动,随口问道:“书记无缘无故骂你干嘛?” 老邓长长叹口气道:“还能为什么?为钱呗。现在投资方撕毁合同,要求镇里将保证金如数退还回去。这笔钱进了我们账户就没过个夜,我去哪找钱退他。” 这句话的信息量非常大,一是既然对方毁约了,洪山镇凭什么退他保证金? 二是保证金这笔钱去了哪? 老邓似乎醒悟了过来了,感觉失了言,赶紧解释道:“我也是急火攻心了,乱说的,许镇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许一山知道一个情况,当初洪山镇与黄大岭签署建桥协议时,洪山镇要求对方先将保证金打进洪山镇财政专户。按照协议要求,以后的建桥资金都要进入专户,由双方共同监管。每一笔的支出,都要经过双方签字确认。 这一笔保证金数字在八位数,毕竟,一座桥的建设,三五几百万根本建不出一座像样的桥。 老邓无意识漏出来一个信息,这笔保证金已经不在洪山镇的财政专户上了,那么,这笔钱去了哪? 许一山没继续问老邓。转而开导老邓道:“老邓,你们吵了几句,心里都有火,不如让你夫人在我这里玩上一两天。等她火气消了,自然就回去了。” 老邓道:“也行。不过,我拜托一下许镇长,我家女人不安分,麻烦你看紧她。” 许一山笑道:“老邓,男人对自己老婆要有信心。你放心吧,你夫人在我这里,绝对饿不着,冻不着。” 挂了电话,许一山耳朵里被小邝的呼噜声灌满了。而躺在地铺上的罗世斌,却还在辗转反侧,似乎很难入眠。 第200章 权力圈子 张漫上了两天的课,第三天报社来了资深编辑,换了她回去。 送张漫离开时,许一山将算好的工资交给她,满怀歉意地说道:“少是少了点,等下次请你来讲课,一定补上。” 张漫看一眼许一山手里的信封,似笑非笑地问:“你给我多少?” 许一山小声说道:“两千。” 张漫哦了一声,看也没看他手里的信封。转身上车。 许一山以为她嫌少,赶紧追上去道:“你先拿着,等我有钱了,一定补上。” 张漫笑了笑道:“你准备补我多少?” 许一山不敢吱声了。补多少合适?他心里没底。 “拿回去吧。”张漫扫他一眼,“你说,我是缺这三五几千块钱的人吗?许一山,如果看在钱份上,你多少钱都请我不来。这次算是友情协助,以后再有此类的培训活动,我再与你算总账。” 许一山心里还挂念着在衡岳日报上开专栏的事,于是小声提醒她,“张记者,这次采风的作品,你看......” “等有作品再说。”张漫关上车窗,扬尘而去。 新来的资深编辑是个秃顶的老头,一口衡岳本地话。与张漫满嘴的纯正普通话,简直有天壤之别。 不知不觉中,培训时间就到了。 许一山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计划,将三十个通讯员一网撒了下去。 临行前,他开了一个短会,明确要求每人必须至少拿出两篇稿件。时间为一个星期。 当然,题材不限,体裁不限。 小邝提出跟唐欢回去云雾山村采风。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答应。 一车人回到洪山镇后,各自回去。 许一山拿着培训总结报告,去找段焱华汇报工作。 一进门,就看到黄大岭也在。 段焱华看他进来,起身迎接住他,满脸笑容说道:“我们的秀才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许一山于是详细汇报了培训的过程,并将要求参加培训的通讯员交稿的事说了一遍。 段焱华听完,高兴说道:“洪山镇的宣传工作交给你,看来我是选对了人。一山啊,宣传阵地非常重要,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镇党委经过研究,决定以镇政府的名义办一个内部刊物。这个重担还是要压在你的肩上。”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嘀咕起来。 一个镇办一个刊物,有必要吗?办刊要钱养,洪山镇有这么多钱来办一个刊物? “一山同志,我们的刊物要立足洪山镇,辐射全县,影响整个地区。这个任务可不轻。希望你全力以赴,全心全意将刊物办好。目前,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刊物取名《洪河水》。筹备工作全部由你负责。” 许一山心想,自己去办刊物了,就不能参与镇里的其他工作了。段焱华无中生有弄出一个刊物来,就是想将他绑在办刊这件事上,让他无暇去顾及其他的事。 他试探着说道:“书记,办刊物得有专业人士才好。我对这些可都不懂,纯粹的门外汉,恐怕会让您失望。” 段焱华将手一挥道:“你放心大胆去干,内部刊物,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错误就行。” 段焱华一句话打发了他,这是将他排除在洪山镇权力圈子之外的一个最好理由。 汇报完回到办公室,白玉跟着他进来了。 她看许一山有些不高兴,便问他道:“你怎么了?” 许一山往椅子上一坐,颓然道:“书记安排我办个内部刊物。我对办刊什么都不懂,怕误了镇里的大事。” 白玉微微一笑道:“这件事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听说了。这样也好,你安心办你的刊,其他事一概不管。不管事就没事,管了事,事就多。而且,依我看,洪山镇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 聊了一会,白玉都是在劝许一山愉快接受镇里的安排。 她压低声说道:“反正你在洪山镇又不可能呆一辈子。就算你想呆下去,别人也不会让你呆下去。” 许一山感觉她话里有话,联想起之前与老皮匠的聊天,蓦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在某些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别人的挡路石。 他想来想去,一直没想明白一个道理。自己之前与这些人都不熟悉,怎么他一来,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他仔细回想了来洪山镇的所作所为,感觉并没得罪任何一个人。 如果说得罪人,唯一的人应该就是段焱华。 他得罪段焱华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廖老的面,将洪山镇防洪大堤批得一无是处。 其实他不是故意去批的,而是以他的专业知识认为,洪山镇的防洪大堤是一个危险的举措。一条河高出镇子几米高成为一道悬河,这在水利上是大忌。 虽然段焱华在防洪大堤上花了心思,下了血本,将洪山镇河段弄得漂漂亮亮,但这些都是浮在表面上的美丽,一旦再来一次大洪水,这些都将被洪水摧枯拉朽。 许一山认为,治理河道最佳的方案就是疏通。洪河水面并不宽,水流也不急,每秒流量都在可控范围。如果采用疏通的办法,河道会逐年下降,最终降到水平线以下,从此就可一劳永逸。 政见不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段焱华一直将他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 当然,即便他进了圈子,未必就有权。 在洪山镇,段焱华是当之无愧的一哥,就连镇长刘文,在很多问题上也只能附庸在段焱华的意见之下。 门外走廊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得血红,暮归的鸟儿在夕阳里舞动灵巧的身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白玉看四周无人,突然小声道:“黄大岭在催镇里退还他的保证金。如果镇里拿不出钱来,就把镇东边洪河边山的土地作价抵押给他。” 洪河东边有一块辽阔的土地,过去是洪山镇的粮仓。因为是冲积小平原,因此土地特别肥沃。 只要往地里撒一把种子,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丰厚的果实。 洪山镇居民至今还有将近一半的人口口粮从这块土地上孕育出来。它是洪山镇最后的一片良田,是洪山镇百姓赖以生存的最后根据地。 “他想得美。”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就算这片地要开发,也不该成为房地产小区。” 白玉试探地问:“不开发成住宅小区,还能做什么用?” 许一山没说话了,在他心里,已经有一片蓝图,洪山镇要想获得可持续性的发展,就得从房地产的坑里跳出来。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建议一定会被段焱华否决。 因为段焱华的执政理念是要将洪山镇打造成为衡岳地区最宜居的乡村风情小镇。 第201章 替罪羊 洪山镇拒不支付保证金,黄大岭一怒之下,将洪山镇告上茅山县法院。 镇里收到传票的当天,段焱华召集全镇干部,开了一个扩大会议。 许一山被通知参加会议。会议的核心主题是讨论应诉。 从接到通知开始,许一山心里就一直疑云重重。 洪山镇拒不支付保证金不是没理由,作为协议双方,理应共同维护合同内容。黄大岭在虹桥未建之前,提出毁约,是他违反了合同内容。洪山镇完全有理由不退还保证金。 其二,许一山早就知道,段焱华是黄山的干儿子。这在茅山县官场,几乎人人皆知。那么,他与黄大岭就是非血缘的兄弟。即使不看兄弟情面,但黄山的面子,段焱华还不敢驳。 其三,这明明是一宗违约的官司,茅山县法院怎么还能受理? 诸多疑点,让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会议一开始,段焱华首先发言。 他讲得很激动,大意是虹桥乃洪山镇的大动脉,桥断至今,已经引起连锁反应。全镇经济出现了大幅度下滑。因为桥断而至交通瘫痪,恢复虹桥通车迫在眉睫。 段焱华满怀深情地说道:“县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镇里也想过很多办法。最后,我们决定将桥委托给第三方承建。” “各位,相信大家都理解,建桥是一项投入非常巨大的工程。目前我们的财力还不能完全胜任建桥的支出。因此,在征得上级领导的同意后,我们愿意以虹桥十五年的收费权,换取投资方垫资建设。” “十五年啊,是很漫长的一个阶段。”段焱华扫视一眼会议室,缓缓道:“而且虹桥收费将会阻碍洪山镇未来的发展,所以我提出,收回十五年的收费权。虹桥本身就该是一座利民工程。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而让群主遭受更多的紧经济损失。” 段焱华说得慷慨激昂,许一山甚至看到他的眼眶都湿润了。 听到这里,许一山差不多明白了过来。 这样看来,毁约并非黄大岭在先,而是洪山镇。 洪山镇不愿意将十五年的大桥收费权力交给黄大岭的公司,也不愿意将黄大岭交上来的保证金退还给他。这不是明摆着没道理在先吗? 段焱华苦笑一下道:“大家也许会问,既然我们收回了收费权,那么大桥还建不建?不建,就将钱退还给人家啊。我也想退啊,可是,我们洪山镇要想成为最美丽的宜居小镇,前期的基础设施得完备吧?市政施舍得升级改造吧?这些可都是需要钱的,没钱寸步难行啊。” 段焱华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底下的干部没一个敢吱声。 许一山听完了段焱华的全部讲话,心里没形成一个结论,段焱华讲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镇长刘文接下来发言。 他先是高度赞扬了段焱华为了洪山镇发展呕心沥血的丰功伟绩,接下来话锋一转,他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干部们道:“我来个抛砖引玉,请各位各抒己见,拿出一个好办法来解决目前的问题。” 刘文的意思是,已经到手的钱,不可能吐出去。 但洪山镇作为一级政府机构,不能黑了人家这笔钱。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刘文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洪山镇拿出一块地,作价抵让给对方。条件是对方继续承建大桥,这样,洪山镇既收回了收费权,又不用拿出一分钱来建桥。唯一的代价就是土地。 底下议论声顿起。 许一山感觉有些坐不住了。洪山镇以土地换大桥,看起来没毛病。但细思极恐啊。 首先,洪山镇已经没有一块荒废的土地可供开发。除非征用良田。 可是,耕地是有红线的,刘文不至于连这点都不顾忌了吧? 他正想开口,突然听到段焱华说道:“各位,你们觉得刘镇长的建议行不行?” 还是没人吱声。 许一山想,此时再不发声,就有点对不住自己副镇长的身份了。 他一站起身来,全场的目光便都聚齐到他的身上了。 没等他开口,段焱华摆摆手道:“许副镇长,你的主要任务是做好全镇的宣传工作,有事,会后我们再聊。” 许一山一急,赶紧说道:“我不是汇报宣传工作,我是想就土地换桥的方案提点看法。” 段焱华脸一沉道:“哦,这件事,你先不忙发表意见。” 段焱华一开口就将许一山的话堵死了,以至于他愣愣地张大嘴,却出不了声。 旁边的白玉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低声提醒他道:“快坐下,有话会后再说。” 许一山本来想说,土地换桥的方案不是不可取,但在土地方面必须要慎重,绝对不能碰触耕地这道红线。 他已经知道,黄大岭看中了镇东面洪河边的一块地。那是一块比黄金小区大十几倍的土地。如果在这片土地上建起来房子,洪山镇将会拥有一个新城。 果然,风向很快转到具体落实土地上面来了。 不出许一山所料,洪山镇要拿镇东面的土地与黄大岭达成交易协议。 镇里的条件是,黄大岭已经缴纳的保证金,作为土地出让金的一部分。余下的土地出让金,换取黄大岭恢复虹桥,争取在年底建成通车。 会议很快散了,决议是以刘文为首,争取与黄大岭庭下和解。 段焱华开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会议,就是为了解决这样一个他们早就谋划好的结局。许一山突然觉得自己有被戏弄的感觉。 白玉随他一道回办公室,一进门便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感觉会出事呢。” 白玉的担心,与许一山如出一撤。大家都知道这些年上面对耕地的管理极为严格。谁碰了这根红线,谁就会倒霉。 段焱华和刘文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他们还敢顶风作案,是什么给了他们的胆量? 白玉很快给了许一山一个答案。 “替罪羊。”白玉说:“这次看谁会是替罪羊。” 白玉分析道:“这种事,段书记和刘镇长都不可能亲自出面,一定是以镇党委的名义,安排一个人全面负责这件事。真要有事,谁负责,谁承担。” 许一山楞了一下说道:“别人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谁会愿意挑这副担子?” 白玉意味深长地笑,摇了摇头道:“不管这事落在谁身上,谁都逃脱不了。”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道:“白主任,你想多了,比如我,就坚决不会往火坑里跳。” “是吗?”白玉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话音未落,听到楼底下有人在喊,“许镇长,书记找你。” 第202章 无法拒绝 段焱华客气地请许一山坐,自己去泡了茶过来递给他,赞赏道:“这是好茶,你尝尝,觉得可以,等下拿点过去喝。” 许一山受宠若惊,尝了一口后,果真齿颊留香,满口生津。 没一会,刘文进来了。 他手里端着自己的大茶杯,茶杯里永远都是跑着枸杞和西洋参。再好的茶,刘文似乎都没兴趣。 段焱华首先说话,他先是表扬了许一山在通讯员培训工作上所取得的成绩,肯定了他的工作态度。话锋一转道:“我们洪山镇如果每个干部都能像小许一样,我和老刘肩上的担子就会轻很多啊。” 刘文不失时机地说道:“就是啊,老段,我们应该为有小许这样的年轻力量而感到高兴才对。” “对对对。”段焱华大笑道:“一山啊,你现在可是我们洪山镇最有前途的干部。我和老刘商量了,今年必须给你一个荣誉。像你这样的好干部,就该多鼓励,多给压力,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大树,才能经受狂风暴雨的吹打嘛。”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乎不给许一山说话的机会。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苗头不对。段焱华和刘文从来没这样盛赞过他,甚至在过去时,他们总有意无意忽视他的存在。怎么到了今天,他突然成了他们眼里最有潜力和最值得胜任的干部了? 突然,段焱华深深叹了口气,道:“人啊,就该长个三头六臂出来。你们看看我,现在就是将身体分成两半,还是没办法满足工作的需要。” 许一山赶紧说道:“书记您能者多劳。” 段焱华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马屁你就不要拍了,真想为我分担一点工作上的重担,我就万分感谢了。” 许一山严肃道:“书记,只要你安排我去干,再难的事都会迎难而上。” “真的?” “真的。”许一山突然间觉得满身都是力量。这是他来洪山镇第一次被人重视,而且还是段焱华的重视,他不能不激动,不能不兴奋。 段焱华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过了一会,他郑重其事地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你也知道,县里现在恢复了招商局。招商局这块牌子摘了后,再没运作了。现在要恢复,不知有多少工作需要从头做起。我现在为了招商局的事,愁得饭都快吃不下了。可是你也知道,县委县政府将这副担子压在我肩上,我不能让领导失望啊。” “而且,近期就有个外资投资的大事要跟进。黄书记说了,再大的事,都没招商引资这件事大。所以啊,我对镇里的工作,可能会有些侧重啊。” “不过,有老刘坐镇,我也放得心。” 许一山听得心思一顿乱转。段焱华提出招商引资的事,无非就是马来西亚的严华。 茅山县领导都清楚,严华来茅山投资,前提是因为许一山在燕京的一道茶油炒鸡。没有许一山在燕京推介茶油,就不会出现严华会寻到茅山县来。 严华事先已经与茅山县通了气,指名道姓要许一山负责接洽。 县里将招商引资的事交给段焱华负责,将许一山排除在外,原因就是许一山的级别还不够,为了体现对严华的重视,县里安排常委与他对接,想必严华也无话可说。 许一山在心里想,段焱华此刻说出这件事,难道是想让他协助招商引资的事? 如果段焱华提出来让他协助,许一山想,自己完全没理由拒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段焱华并没继续往下说招商引资的事了。他突然将话题引回到虹桥上来了。 段焱华说道:“一山啊,古话说,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现在外面流传一些非常难听的话,说虹桥是毁在你手里。当然,我们不接受这种说法,当时如果不是你灵机决断,洪山镇今天可能不是这个样子。换句话说,我要感谢你救了洪山镇。” “可是群众他们都是不明真相的人,我们也不能堵住他们的嘴吧。我认为,既然别人都这样误会你,你就做一件让他们重新看你的大事出来。” 段烟花说到此,没继续说了。而是缓缓喝了一口茶,眼光看着许一山,仿佛在等许一山表态。 许一山从他话里听出来了一丝味道,段焱华这是要将虹桥重建的事再次压在他的肩上。 “你是个有胆识,有想法,有抱负的年轻人。这么说吧,洪山镇除了我们两个之外,怕是没人能与你比了。老刘,你说是不?” 刘文文雅地笑,道:“书记看人很准。” “就说老刘你吧,全镇近二十万人口,吃喝拉撒你都得操心,你的日子比我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段焱华叹口气道:“洪山镇这些年的发展有目共睹,这就好比上了高速公路,想停下来没有机会,只能憋足气往前。” 再转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段焱华最终把想法说了出来。 他希望许一山再次挑起重建虹桥的大任。他强调说,现在不比过去,往事俱全,只欠东风了。 段焱华的东风,就是洪山镇想办法将黄大岭提出的土地置换给他。 许一山顿时懵了。 刚才还在与白玉说,谁将成为段焱华的替罪羊,没想到这帽子很快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了。 段焱华给他鼓劲道:“一山,你放手去干,背后有我和老刘,我们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许一山想说,这不是逼着他去犯错误吗?明知道耕地红线不能碰触,他许一山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将那块土地拱手交给黄大岭去开发啊。 段焱华显然猜到了他的顾虑,安慰他道:“一山,这么说吧,我们镇里的方案,都是经过上面领导同意的。就算有点小问题,上面该给我们担的担子,他们会担。” 段焱华所言不虚,碰触耕地红线,上面真要追究下来,他许一山还不够格承担那么重大的责任。 大家心里都有数,但谁都没挑破了说。 段焱华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才严肃说道:“一山,这是组织给你的任务,也是组织信任你的原因。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许一山突然有种极度无奈的念头,他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谈话结束,刘文先一步离开。 段焱华看着刘文走远的背影,叹口气道:“老刘年纪大了,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他已经干不了大事了。” 说过后,他看着许一山说道:“你找人写个稿子,就以洪山镇要打造宜居小镇为主题,在日报上发表。镇里准备一笔奖金,奖励撰稿者。” 许一山只能点头,段焱华这是要投石问路。虽然他没说出来,但许一山知道,稿件的核心内容必须要落在征地这块上。 第203章 精明如鬼的黄大勇 段焱华的要求,唯有张漫能够满足。 像这种既不能显山露水,又能潜移默化的稿件,一般人还真没这水平。 许一山电话邀约张漫来洪山镇采访,却遭到了张漫的无情拒绝。 张漫不来,稿件要写。许一山心里不免有些急了。他暗暗想,如果张漫坚决不来,他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操刀。 小邝听闻此事,积极向许一山推荐罗世斌。 许一山对罗世斌的感觉不怎么好,在他看来,所有以诗人自居的人,都是假清高,真没本事。让罗世斌胡谄几句云里雾里的狗屁诗还行,真让他写实,可能胸无点墨。 眼看着交稿日期临近了,许一山只好答应让罗世斌来试一试。 罗世斌听说镇里请他写文章,架子一下就端了起来。 他让小邝转告许一山,镇里不亲自出面请他,他不会动笔。 小邝无奈,将这些话转给许一山听。许一山又恼又气,他对小邝说道:“你告诉罗世斌,写,镇里负责食宿。不写,以后不要来镇里找我。” 下午,在小邝的陪同下,罗世斌来了许一山办公室。 他是鸭子死了嘴还硬,一进门便表明态度道:“如果不是小邝求我,我绝对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 许一山笑着说道:“罗诗人,我相信你的话。不过,这次写稿不同往常。你写好了,名也有,利也会有。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给你,镇里办了一本内刊,需要人才。” 罗世斌的眼瞪大了,但他依旧努力保持着不动声色,淡淡道:“与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许一山说道:“你这篇文章写好了,我就会想办法将你安排在内刊的编辑位子上。虽说暂时不能解决编制,但至少有一份工资能养家糊口。” 罗世斌终于掩饰不住了,他满脸堆上一层谦卑的笑容,低声说道:“这还得请许镇长费心啊。这样吧,写稿的任务我接了。一定让许镇长满意。” 许一山心想,老子满意有个屁用,关键是要让段焱华满意。 段焱华这招投石问路,是想试探一下上面的态度。 他给许一山划了一个圈子,稿件要围绕洪山镇宜居小镇的主题来写。这样势必就得将洪山镇的未来蓝图要描绘一番。 洪山镇过去只是一座很普通平常的小镇,与衡岳地区其他小镇并无太大区别。 但洪山镇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哪就是交通的便利。 洪山镇是交通枢纽,道路四通八达。 交通最能带来财富,因此洪山镇与其他镇一同起步,但它走的步子要快许多。因此这些年发展起来后,将其他镇丢开很远的一段距离。 许多地方都得从洪山镇过身,即便如茅山县,往来衡岳市也得途径洪山镇。 虹桥就显露出他的独特优势来。毕竟,不从虹桥过,得绕至少二十公里的路。 由于过去是农业镇,洪山镇也不例外,围绕整个镇子的都是一片片的稻田。如果镇要扩容,必然要侵占稻田。否则,甄子丹规模无法扩大。 段焱华的意思就是拿一篇文章来问路,洪山镇要扩容,要建成衡岳地区最美丽的宜居小镇,必须将稻田废除。 许一山将意思给罗世斌简单地说了一遍,交代他道:“你放心大胆去写,发表的事,我来想办法。” 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洪山镇都在传一个消息,镇里要将东边的耕地废除。土地征收工作马上要铺开。 黄大勇第一个找上门来。 这次要征收的土地,有一半属于红山村。 征地拆迁最容易出暴发户,黄大勇是来探听口气,洪山镇是不是真有这样的规划。 许一山没直接答复他,反问他有什么想法? 黄大勇嘿嘿地笑,说既然没有,他就放了心。 第二天,有人说,黄大勇在镇东边的那片地上到处在搭棚子,说要发展水产养殖业。 许一山瞧瞧去看了一下,果然如此。 黄大勇几乎动员了全村男女老少,只要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他都安排人挖几个坑,埋下去木桩子,扯上几块塑料布,说是搭建看护水产池子的棚子。 他安排人将全镇的挖机都请了来,准备大兴土木。 许一山接到段焱华的电话,才知道黄大勇在干这事。段焱华在电话里严厉责令许一山,必须立即制止黄大勇的行为。 黄大勇嬉皮笑脸地问许一山:“许镇长,土地是我洪山村的,我洪山村想干什么,难道还需要向你们汇报?” 许一山纠正他道:“什么土地是你洪山村的?土地是国家的。” 黄大勇丝毫不惧许一山的严厉,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形态,“许镇长,我们农民就靠从土里刨食,种什么,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现在不像过去,你们镇里不能管得太宽。” 许一山耐心劝他道:“老黄,这片地是洪山镇少有的好地,是上了耕地保护名录的。你种稻,绝对不干涉,种其他,我们就得管。” 黄大勇愁眉苦脸叹道:“现在种田只有亏,我们种了一辈子的田,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糊口都难。我们也是想破了脑袋,才想到把这片田改成水产养殖的池子。你不让我们养殖,你给我们钱?” 一句话问得许一山不知要怎么回答他。 黄大勇说的也是事实。现在的农民,单靠种田,绝对过不上想要的日子。 一亩田除去种子、农药,有时候连人工都赚不到。种子年年涨价,农药年年涨价,唯有粮价,就像被铁坨拖住了一样,丝毫没有上涨。 种田成了农民的鸡肋,种了要赔,不种,口粮都无法解决。 于是,心思活的人便舍了种稻谷,改种其他经济作物。像黄大勇这样将稻田改成水产养殖田的,大有人在。 黄大勇的计划,是将镇东边这片属于洪山村的稻田,统一改成水产养殖场。 计划看起来很美丽,而且实现起来似乎也不难。但遇到这片稻田有人要征收,黄大勇显然是听到了风声,他想抢在征收之前改变这片稻田的模样,目的不言而喻。 洪山村村民听说镇里来阻工,都涌过来看热闹。 一看是许一山,有人便冷嘲热讽起来,“这个干部前段日子来收钱,我们没钱,拿什么给你。你想收钱,得让我们赚钱啊。” 许一山讪讪道:“不是没收了吗?” “是段书记体会到我们农民的苦,才不让你收的吧。” 许一山想解释,想想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了。任由他们叽叽喳喳一顿乱讽。 他严肃对黄大勇说道:“老黄,你现在立即停止所有动作,等候镇里通知。” 第204章 拆违 仿佛是一夜之间,洪山镇东边就像打了无数块补疤一样,原来一马平川的小平原上,被无数个彩色塑料布围起来的小棚子,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段焱华大怒,将包括许一山在内的一帮副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后,段焱华下了指示,不管他们采取什么办法,必须在三天之内将这些彩色棚子全部拆除。 刘文问许一山,是不是他走漏了风声? 许一山茫然地摇头,他不明白刘文话里的意思。什么走漏风声?镇东边将要被征收是公开的信息,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走漏风声啊。 猛地想起罗世斌,不觉心里一沉。 洪山镇有意将这片土地与黄大岭的公司置换,这只在领导层面酝酿,还没形成正式决议。 如果说走漏风声,唯一的人应该就是罗世斌。 许一山让他去采写一篇关于洪山镇未来发展的文章,透露出这方面的信息,但没明确具体内容。罗世斌这小子显然自作聪明,猜到了镇里的意图。 “我听说,你安排了一个人去采访,是不是这个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刘文试探这问许一山。 许一山不敢说没有,也不敢承认是他,便迟疑一下说道:“我得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是他,我决不饶他。” 刘文便笑,道:“难道你打死他?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做好擦屁股的工作。我看,拆违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小许,有些事,手段要硬,不要瞻前顾后。” 许一山小声说道:“这么大多事,我怕做不好。” 刘文笑眯眯道:“有什么做不好的?他们未报先来,这是没将镇政府放在眼里。不顾困难多大,必须严厉下去。我想,还没有谁有胆子与政府公开叫板的。” 几句话,刘文就将责任全部推到了许一山的身上,而且暗示他,这件事由他而起,灭火的工作,当然由他出面。 许一山心里窝着火,心想,罗世斌你个狗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老子惹麻烦了。 他找来罗世斌一问,果真如他预料的那样,消息还真是从他嘴里泄露出去的。 罗世斌得到许一山的认可后,决心拼尽全力写好这篇文章。 他将自己装扮一新,带着采访设备便去了村里。 罗世斌清楚,洪山镇要打造宜居小镇,必须扩容。而扩容,势必要征收洪山村的土地。他去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洪山村村支书黄大勇。 黄大勇认识罗世斌,知道他是个破落的人。这个人除了自认为是天下现代诗的教父外,本人活得穷困潦倒。 但凡像罗世斌这样的人,都自命清高。尽管生活在贫困线下,却从不以为自己活得比别人差。 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他有着丰富的精神食粮!人若无精神食粮,与行尸走肉何异? 罗世斌提出要采访黄大勇,被黄大勇呸了一声道:“你采访个毛,你屎壳郎戴眼镜,假充什么斯文人?你猪鼻子插葱,装象啊?” 罗世斌被他一顿奚落,顿时变了脸,咬着牙道:“黄大勇,你别一辈子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罗世斌如今也是镇里干部了,你这样讥讽干部,是何居心?” 黄大勇听他说是镇里干部,愈发乐了起来。 他将罗世斌从头到脚大量一番,笑嘻嘻道:“你要是干部,老子孙子都是干部。” 罗世斌将脸一沉道:“你若不信,你去问许镇长。我现在是许镇长手里的兵,奉命来采访你。你不配合,老子还不给你机会了。” 黄大勇将信将疑,却也没敢再奚落逗笑他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你真是许镇长派来的?我问你,你采访我什么?” 罗世斌为了增加黄大勇的信任,他故作神秘说道:“采访你肯定有原因,洪山镇那么多村支书,我张漫不去采访别人,单独采访你?这里面当然有话说。” 黄大勇犹豫了起来,罗世斌的话可信度到底有多高,他没有把握。但他能肯定,这个破落的小子还不至于敢骗到他的头上来。 他在心里想了好一会,才一本正经地问道:“罗世斌,你说,你想采访我什么吧。” 罗世斌端足了架子,翘起二郎腿冷笑道:“就你这态度,我采访个屁。” 说完,站起身拿起东西就要走。 黄大勇一把拖住他,陪着笑脸道:“罗记者,你别急着走啊,有话好说嘛。” 他一改口,将罗世斌称作“罗记者”,已经让罗世斌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罗世斌便站住脚,冷冷笑道:“说什么说?你看不起老子,老子有话都不想与你说。” 罗世斌越端架子,黄大勇心里越没底。 他一改常态,主动去握住罗世斌的手,诚恳说道:“老弟,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哥哥。今后我们兄弟两多坐一起喝茶。” 罗世斌冷笑道:“老黄,我能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黄大勇心想,越是嘴上说没有,越是有。于是热情邀请罗世斌去喝酒吃饭。 几杯酒下去,罗世斌吐露出来一个消息,镇里要扩容。 洪山镇要扩容的消息不是第一天才有的,过去几年,年年都在传。但都是只闻雷声,不见雨点。 眼见着黄大勇有些失望,罗世斌不紧不慢提醒了黄大勇,这次扩容,势在必行。因为牵涉到虹桥重建的大事。 问题越复杂,可能性越大。黄大勇让人去拿了两条好烟,一对好酒送给罗世斌,顺便摸出一个红包,塞给罗世斌说道:“老弟,有什么好消息,多给哥哥通点音讯。” 黄大勇送走罗世斌后,便安排人要在小平原上搭棚子,挖鱼池。 许一山找来罗世斌后,开门见山问他在外面都说了什么? 罗世斌一脸无辜说道:“许镇长,我这两天在专心专一谋篇布局,哪有时间与心思在外面说什么话?” 许一山径直问:“洪山村现在抢建,与你没关系?” 罗世斌猛摇着头道:“没有,我能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许一山哦了一声,挥挥手道:“没事了。罗世斌,你得尽快将稿件拿出来,我还等着急用啊。” 罗世斌承诺两天之后,一定拿出稿件来。 罗世斌一走,许一山便打电话给孟梁,约了他见面。 第205章 打乱拳 许一山约见孟梁是有打算的。 刘文将拆违的担子压在他肩上,他寻思着靠镇里几个干部,根本对付不了黄大勇。 要拆违,首先自己得强大。虽说城管办能配合自己,但他们这些人的震慑力不够。要想让人怕,还得孟梁出面。 孟梁听了许一山的想法,当即委婉说道:“许镇长,现在有政策规定,我们不好介入这方面的工作啊。” 孟梁是公安系统的人,受县公安局垂直管理。地方政府对他们没有直接的指挥权。 但是,作为派出机构,很多事要与地方协调好。 比如办公用地,水电供给,以及家属的就业生活等,与地方密切相关。因此,派出所在很多时候会尽量配合地方政府的要求。 许一山见他推脱,干脆挑明了说道:“孟所,我也不要你干什么。你只要派一两个人跟着我们一起去就行。” 孟梁笑呵呵道:“不干事,配相么?这活我们可不会干。” 许一山跟着笑,道:“当然,孟所愿意干活,我可求之不得。” 商量了半天,孟梁答应派出两个干警,配合洪山镇政府去小平原拆违。 一切安排停当,许一山将参加拆违的人马叫在镇政府大院集合。 此次拆违,许一山是总指挥。国土、公安以及相关部门共二十一个。许一山将城管所有人马全部叫在一起,明确他们是拆违的主力军。 城管队的老赵骂骂咧咧,说他就是个夜壶,别人想用了就拿出来用,不用就往床底下一塞。 老赵有怨气,许一山心知肚明。上次老赵带人抄了孙武的夜宵摊,动手的时候,许一山出手帮了孙武。这让老赵耿耿于怀。最让老赵气愤的是,段书记明确要求他许一山赔礼道歉,但许一山连面都没露一下,何况道歉。 这次镇里拆违,许一山将老赵的城管队摆在前面冲锋陷阵,这让老赵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拆违是镇里要求的,因此尽管他心里不服,却不敢拒绝参与。 行动前得有有个动员,许一山讲了三条。 第一,与群众解释清楚政策,表明洪山镇的态度。 第二,必须依法办事,拿出法律依据证明违建问题。 第三,不论遇到多大阻力,必须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赵当场质问许一山,“我们能做到,他们能做到吗?万一我的人被打了,怎么说?” 许一山道:“老赵,我们只做我们的,我想,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再说,万一出现你说的情况,我们必须坚持三条底线。” 老赵哼了一声道:“哪我们可能做不到。他们若是动手打人,我们肯定会还手。”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他们动手,我们派出所是吃素的啊?放心吧,这事没那么复杂。” 动员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镇政府出发,直奔小平原。 黄大勇早就听到了风声,等许一山赶到小平原一看,顿时懵了。 黄大勇将全村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和小孩子都叫到了小平原去了,每个棚子里至少坐着两三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洪山村的年轻人,影子都没见一个。 许一山让人去找黄大勇过来,等了半天,才见到黄大勇气喘吁吁赶来现场。 许一山紧皱着眉头问他:“老黄,你搞什么鬼?” 黄大勇嘿嘿地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他们听说镇里要来拆棚子,自主跑过来了,我拦都没拦住啊。” 许一山道:“你们搭的这些棚子,都属于违章建筑,必须拆除。” 黄大勇苦笑道:“行,我配合镇里。但我有言在先啊,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棚子里坐着的老人,一人抱着一根木桩子,似有与棚子共存亡的气概。 许一山道:“你把这些老人都请走啊。他们在,我们怎么拆?” 黄大勇摇摇头道:“我哪能叫得动?我如果能叫得动,就能拦得住他们不来。许镇长,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些棚子,可是我洪山村的希望啊。” 许一山恼怒道:“老黄,你别蒙我。你心里打当时没鬼算盘我不清楚吗?我今天明确告诉你,拆也得拆,不拆还得拆。” 黄大勇听许一山口气强硬,顿时变了脸,他指着周围一片高矮不一的棚子说道:“既然许镇长决心已下,你动手就是了。我管不着啊。” 黄大勇说完想走,被许一山喊住道:“老黄,你敢走,后果全由你负责。” 老赵的城管队早就摩拳擦掌等着一声令下了。他们等了半天没动静,便冲着许一山喊道:“许镇长,还拆不拆啊?不拆,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了啊。” 许一山眼见着他们不耐烦,心里想,万一老赵带着人走了,这违还怎么拆? 派出所的也趁机表示,所里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孟所安排他们来配合,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但确实是没时间拖下去。 许一山进退两难,犹豫不决起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一声令下过后,老赵的人变会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他们可不会守规矩,遇到反抗,不等人动手,他们会抢先动手。 双方只要动起手来,局面就没法控制了。后果会很严重。 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这片小平原,一眼看不到边。过去,这里都是绿油油的一片,春天种下希望,秋天收获果实。一年四季在小平原上表现分明。 这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养育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 眼看着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许一山知道,僵持越久,越不会有结果。 他对身边的老赵低声说道:“老赵,招呼下去,按照规矩,动手吧。” 城管队员听到指令,如卷出去一阵狂风一样,瞬间便涌了出去。 一边要拆,另一方不答应。双方便动起手来。 洪山村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只要动根手指头就能将人戳翻在地。 转眼间,到处是一片哭喊声。 就在城管队员拆得起劲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喊,从远处奔涌过来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手里举着锄头耙头木棍什么的,口里呼喊着“打强盗啊”,卷了过来。 黄大勇的脸变成了黑色,他着急地对许一山喊:“许镇长,快走。” 许一山双眉紧锁,道:“走哪去?” 黄大勇道:“他们等下打乱拳,我怕你吃亏啊。” “谁敢!”许一山一声暴喝:“都给我站住。” 第206章 我本来就是男人 许一山这一声喝,声音之大,足以裂帛。 或许是他的样子过于可怖,所有人居然没了动静,眼光都直瞪瞪地来看他。 黄大勇后退了几步,挥着手喊:“都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来的人全都是洪山村的青壮年,他们显然早就埋伏好了。只等镇里一动手,他们便冲出来,不顾一切地乱打。 如果不是许一山这一声喝止,城管队这几十号人马,顷刻间会被他们撕得粉碎。 一向胆大的老赵,此刻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若是细看,能发现他的两条腿在微微地颤抖。 许一山浓眉倒竖,面生威严。他使劲咬着牙,以至于两边的腮帮子痉挛似的隆起。 他的两道目光,犹如火炼一样,所到之处,无不令人纷纷退避。那么多的人,居然没一个敢与他对视。 他转过脸,对身边的两个干警说道:“记住他们,老子要秋后算账。” 这句话迅速起了作用,奔涌而来的人,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黄大勇一边喊,一边推着人往回走。几分钟过后,走得干干净净,就连原来赖在棚子里的老弱病残,也开始离开了棚子。 许一山一看时机已到,挥挥手道:“让挖机上,给我全部铲平。” 拆违的活动很快结束,小平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小平原一如既往地安静温柔起来。 远处的洪河大堤上,绿草丰茂,蝶舞蜂飞。不知名的小花摇曳在微风中,仿佛在向人们招着手一样。 阳光很好,天空万里无云,这是一个美好的夏日。 许一山一声喝退洪山村村民的故事,很快就在洪山镇流传开来。 有人形容他当时的模样,恍如当年长坂坡的张翼德,一声喝退十万曹兵。 事后,据洪山村的村民讲,当时他们听到这一声大喝后,抬起头眼前就好像看见一座非常坚硬的墙一样。许一山浑身山下所透露出来的凛然正气,让他们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猥琐。 白玉悄声进来,朝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男人!” 许一山讪讪地笑,低声道:“我本来就是男人。” “你是男人没错。但现在很多男人已经不算男人。”白玉轻轻叹口气道:“你这样的男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她是一双美目,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眼睛流露出来无限的柔情。 许一山躲闪着她的目光,提醒她道:“白主任,你没事了吗?” 白玉机械地摇头,眼光似乎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一样,居然还咂了一下嘴,咽了口唾沫。 “你会让多少女人神魂颠倒。”她轻轻地说,嫣然一笑。 许一山有些尴尬,对于她的话,倒是听得满心欢喜。 天下人,谁不愿意被人赞美?或许有些赞美是处于奉承,是口是心非,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听的人,从来没有人会去分析说话者的真正的目的。 男人能被女人赞美,是荣幸,是骄傲。 他低声提醒她道:“白主任,阿丽有什么消息吗?” 就好像天空本来阳光艳丽,晴空万里,许一山的这句话就像一道沙尘暴一样,瞬间让白玉的心情低落到了极致。 她颓然地垂下去头,缓缓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丽趁着白玉跟许一山去农庄帮忙培训,悄悄离开了白玉家。 白玉本来担心她走掉,反复问过她的意思,在得到阿丽坚定地回答不会背着她离开的时候,她才放心大胆去了农庄帮忙许一山。 谁料到她回来时,只看到桌子上阿丽留给她 的一张小纸条,“玉姐,我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若有来生,定当牛做马报答。我家儿女,麻烦玉姐有空照顾。就此别过,永不相见。” 寥寥数语,彻底将白玉抛入冰冷的谷底。 阿丽失踪,老皮匠肯定会将责任全部怪罪在她身上。老皮匠那么难缠的人,她这辈子还能安心? 白玉和许一山在阿丽走后,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张志远的身上去了。 为了证实猜想,白玉悄悄去了衡岳市,找到张志远的公司,跟在他身后观察了两天,才确定阿丽没去找张志远。 张志远对阿丽去哪也是一头雾水,无论是白玉,还是张志远,都没听说过阿丽在外面还有什么亲戚和朋友。她一个单身女人,独自出去,会发生什么事? 许一山不禁担忧起来。 “这个死女人,要害死我。”白玉轻轻叹气,凄然一笑道:“若是老皮匠家找我要人,我就实话实说。”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不能承认。她阿丽是个成年人,有独立的思想和自由。她对自己的行为具有完全的民事刑事能力。她离开洪山镇是她的错,与你没任何关系。老皮匠敢胡搅蛮缠,我来对付他。” 白玉轻轻嗯了一声,眼睛里泛起几朵泪花。 她不会告诉许一山,段焱华在得知阿丽从她家失踪之后,暴跳如雷,差点动手打她了。 段焱华骂她道:“你白玉是吃闲饭操淡心,老皮匠的儿子是什么人?他是残疾人。你现在弄得他连老婆都没有了,人家会怎么说你?说你欺侮残疾人,这话你听还是不听?” 段焱华骂骂咧咧,“自从这个许一山来了之后,你的魂都丢了啊。别以为我眼瞎,看不出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勾搭许一山啊?” 白玉气得满脸绯红,却不敢回段焱华的话。 她太惧怕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是个典型的双面人,人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背后就是一个魔王般的存在。 她只要一想起过往,浑身便会不由自主的颤栗不安。 他不但是个霸道的男人,而且是个凶残的男人。 他曾经因为白玉没满足他的欲望,愤怒地将她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拿着烟头去烫她的身体。 她屈辱,痛苦,却没人会理解她。她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去诉说心里的苦痛。 段焱华与她的流言蜚语,一度在洪山镇的天空中飞扬。后来,段焱华找了一个借口,将说流言蜚语的人抓了起来,判了人六年,至今没放出来。 洪山镇都人都知道段焱华是个狠人,得罪他,比得罪阎王还要让人难受。 而这些,许一山都蒙在鼓里。 看到白玉哭了,许一山的心顿时柔软起来。 他安慰她道:“阿丽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以后有事,都推到我身上来。” 白玉抬起头,凝视着他柔声说道:“一山,陈晓琪能做你的女人,她真的很幸福。” 第207章 他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茅山县组织部下了文件,任命段焱华为茅山县招商局党委书记兼局长,并兼任洪山镇党委书记。 这份文件,正式确立段焱华的政治地位,他身兼三职,整个茅山县绝无仅有。 春风得意的段焱华回来洪山镇后,立即召开镇领导会议。 刘文恭喜他道:“书记,你这是众望所归啊。以后不但是我们洪山镇,整个茅山县都要靠着你领导往前闯了啊。” 段焱华纠正他道:“老刘,话不能这么说啊,茅山县还是以黄书记谢县长两个为龙头。我只是他们鞍前马后的一个小卒子。不过,我愿意为全县人民的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焱华的话,引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跟着鼓掌,心里暗暗想,希望段焱华出师能捷报频传。毕竟,茅山县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已经落在了别人的后面。只有奋起直追,才能与人并驾齐驱。 衡岳地区去七县五区,在全省范围内,是仅次于省会城市的第二大地区。 全地区的人口数量,与省会城市也没太多距离。 但是,衡岳地区去的经济一直没赶上省会城市,即便与其他兄弟地区相比,也无法排在别人之前。 有人总结,这都是因为茅山县这样的贫困县拖了后腿。 茅山县到底是不是贫困县呢?这有数据可以说明。茅山县全年的GDP,仅仅相当于衡岳市一个区的一半,而人口,却是人家一个区的两倍。 如果不是黄山上任,茅山县贫困县的帽子至今还会牢牢戴在头上。 贫困县的帽子虽然有很多补助下来,却是一种耻辱。 段焱华开会,主要目的是要将洪山镇的工作安排妥当。 据他讲,由于招商局是新成立的局,各方面都要从头开始。 从人员编制安排,办公地点选址,工作方向与目标,哪一件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这样,势必会影响到他对洪山镇的工作。 他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我是个受苦受累的命,还是那句话,为了全县人民的未来幸福,我不怕苦不怕累。当然,我今天有几件事要与各位交个底,不能因为我而将工作停滞下来。” 他安排的第一件事,在他不在镇里的时候,全镇工作暂时由镇长刘文负责。前提是,重要的事,必须他得知道。 他没说什么事是重要的事,以他平常的口吻,民生无小事,那么镇里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是大事,都得向他汇报。 第二件事,虹桥重建刻不容缓。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头顶上转了一圈后,突然落在许一山的身上。 “这几天镇里出了一件事,村民公然违建,规模之大,涉及面之广,实属罕见。”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赞许道:“许一山同志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好,听说,他在现场表现出了张翼德的原音重现。好,非常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表扬许一山道:“如果全镇干部都有许一山同志的敢于担当,不愁洪山镇搞不好嘛。”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赞美许一山,但只要细品,总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段焱华这不是抬高许一山,打击一大片吗? 许一山牛,其他干部就没作为了?这不是在给他许一山树敌吗?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书记,这都是全镇干部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一个人,能干什么事?没有同志们的帮助,我连屁都不算一个。” 许一山的话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段焱华摆摆手道:“你不用解释,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山同志,镇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希望你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出来,圆满完成交给你的任务。” 不出许一山所料,段焱华以招商局工作繁忙为由,将虹桥重建的任务再次压在许一山的肩上来了。 虹桥重建怎么建?许一山陷入了迷茫当中。 廖小雅援助被你拒绝,出让十五年大桥收费权因为黄大岭的后悔而提出毁约。黄大岭毁约,还要求洪山镇退还他的保证金。关键问题是,保证金已经没有了,他许一山从哪找钱来退给他? 段焱华曾经提出的发动全镇群众捐资建桥的方案,显然也走不通。先不说群众不愿意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来,就算他们愿意拿,也总得有钱拿。 而且,镇里干部早就放出话来,谁让他们捐一个月的工资建桥,他就带着全家去谁家里吃一个月。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镇干部也反对集资修桥。 段焱华一双眼睛盯着许一山看,缓缓说道:“常言道,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一山同志,全镇的人可都盯着你在看。” 段焱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桥是你许一山炸毁的,你许一山就得修起来。 听明白段焱华话里意思的人,开始抿嘴会心一笑。 会议结束,与会者鱼贯出门。 人走光了,许一山还坐着没动。 他在想,段焱华再次将重建虹桥的任务压在他肩上,是因为他许一山有这样的能力,还是故意让许一山难看? 有消息透露,县法院已经就黄大岭的案子开始审查案卷。同时有消息流露出来,希望洪山镇与黄大岭达成庭外和解。 洪山镇与黄大岭接触了几次,黄大岭开出的条件就是将镇东边的小平原地区全部交给他开发,他负责虹桥建设的所有资金。 对于黄大岭开出的条件,没人敢答复他。 毕竟,那是一片上了保护目录的耕地,谁碰触,谁倒霉。 段焱华在这关键时刻将担子压在他许一山肩上,就是想看看许一山要怎么办?碰了耕地红线,许一山下场会很难过。不碰耕地红线,黄大岭又不依不饶。 就算撇开黄大岭,回头去找廖小雅回来。廖小雅也只能出资建桥,保证金的亏空拿什么去填补? 这比烫手的山芋还更烫手,简直就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谁碰上,谁都将烧得皮开肉绽。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深不见底。 而且还容不得他许一山退缩,明知是个坑,非得往里跳不可。 突然,门口一暗,紧接着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许镇长,你在想什么?” 第208章 伤心落泪的唐欢 门口,唐欢一张笑脸红扑扑的,犹如一颗刚熟透的苹果一样。 她身后,站着小邝,探头探脑往屋里看。 许一山招呼他们进来坐,唐欢也不客气,一脚跨进来,羡慕不已地笑道:“真阔气啊。” 许一山没解释,他的办公室并不豪华。比起段焱华的办公室,他这里算得上简陋。 唐欢是来交稿的,培训结束后,许一山要求学员自行采风,按规定时间交上作品。眼看着交稿日期临近了,唐欢是第一个来交稿的人。 她写了一篇散文,内容围绕着云雾山村的油茶林展开。讴歌了山里人善良淳朴和勤劳勇敢。她写得很用感情,许一山只看了一遍,心里便掀起了共鸣的感觉。 小邝也写了一篇文章,内容也是按照油茶林展开。但小邝的文字明显干巴巴的,非但没有感情,甚至都算不得是一篇合格的文章。 小邝在培训结束后,央求唐欢带他去云雾山村采风。 唐欢起初不愿意,说她们小地方,怕小邝不适应哪里的生活。 小邝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话,“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没任何困难。” 小邝这句话带有明显的暗示,他爱慕唐欢,喜欢唐欢。可是唐欢却装作浑然不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再拒绝他的要求。 中午,许一山请唐欢去镇食堂吃饭,小邝提出来由他请客,去街上的洪山酒楼吃。 小邝是个老职工了,年龄不大,上班的历史却很长了。 他赶上了接他父亲班的末班车。那时候已经有风声传出来没有接班的说法了。小邝父亲便在四十多岁就退了下来,将不满十三岁的小邝安排进了水利部门工作。 事实证明小邝的父亲眼光看得很远,当初若是不把儿子安排进去。以小邝读书的成绩和后来的政策变化,小邝这辈子想吃上财政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许一山明白小邝的用意,无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向唐欢示好。 没料到唐欢却不愿意去,非要跟着许一山去吃食堂。 洪山镇食堂标准一直很高,在全县仅次于县委食堂。 食堂每周都有两次自助餐,唐欢来的这天,恰好是自助餐的日子。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精美菜肴,唐欢居然不知从哪里下手了。在她看来,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美轮美奂,无论色香味,还是食材,都无比的鲜美与精巧。 在小邝的帮助下,唐欢拿了东西回来餐桌边,还没吃,眼泪已经扑簌簌掉落下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问她:“唐欢,你怎么啦?不喜欢吃吗?” 唐欢咬着牙低声说道:“我是在想,我们云雾山的人,怕是除我此外,还没有一个人这辈子吃得这么好。说句不怕您笑的话,这里好多菜我都不认识呢。” 许一山听着,心里涌起来一丝酸楚。 唐欢的感受,他深有体会。他们都是来自偏远山区的人,很多经历都差不多一样。 就以他老家许家村为例,全村两百多人,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考上大学出外工作的人。 全村男女老少,出过远门的不到十分之一。甚至有将近一半的人,这辈子还没到过县城。 许家村的地理位置相对来说还不至于太偏,毕竟靠近古山镇,多少能沾点镇子的光。 许家村的许赤脚一家,祖辈三代以来戴着农民的帽子,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家里也与其他人一样,每人都分了田土。但许赤脚对农活却是一窍不通。遇到农忙季节,许赤脚并不着急,因为四邻八乡的乡亲为主动帮他将农活做完。 时代已经进入了21世纪,农业农村农民的命运并没有得到明显的改观。 许一山有个感觉,现在的境况与他小时候并没多少不一样,相反,人活得比过去更累了。 农民被贴上了标签,成了整个社会最底层的一类。 许一山最大的感受就是,他与人相亲,别人一听他是乡下出身,总会找借口婉拒。 这是埋藏在许一山心底的永久痛。他总想着改变这个现状,让农民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可是他最后发现,凭着他的力量,他这只能算是痴心妄想。 唐欢的落泪,触动了许一山心里的那根弦。他的眼眶跟着湿润起来。 小邝在一边有些不自在了,压低声说道:“吃个饭你们也触景生情,不怕人笑话啊?” 唐欢将筷子往桌子上一砸道:“谁想笑话谁就去笑话。我就是想哭,怎么啦?你们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我的父老乡亲却还挣扎在温饱边缘。大家都头顶一个天,差距为什么有那么大啊?” 唐欢的声音很高,引来不少就餐的人往这边看。 许一山拦住生气的唐欢说道:“唐欢,既然你已经有感受了,接下来就该想要怎么改变了。我相信,只要人们勤劳,就不怕过不上好日子。” 唐欢缓缓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的父老乡亲谁不勤劳呢?八十多岁的老人,还在耕种自己的田土。你说,他们不勤劳?” 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她被眼前的一切唤起了对家乡的感情。在那片丰饶的土地上,她的乡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来没有人敢休息一天。可是,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上紧巴巴的,贫穷让他们已经失去了尊严。 小邝被唐欢怼了一顿后,讪讪地不敢出声了。 许一山低声说道:“唐欢,你若相信我,我保证不出三年,我让你们云雾山的村民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唐欢双眼射出希望的光芒来,她抿嘴一笑道:“哪你就会是我们云雾山人永远的恩人。” 吃过饭,唐欢要赶回云雾山去。 她往来洪山镇只靠着一辆单车。这辆单车看起来已经有一段历史了,车横梁上的油漆已经剥落。车把也锈迹斑斑。 云雾山是茅山县境内第二座高山,海拔只比无修山矮不到一百米。 站在云雾山顶上看,能看到无修山的山峰。 云雾山村就在云雾山上,因为各种原因,至今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能通到山上去。 云雾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在于这座山一年四季几乎都被云雾包围。若是晴天去,缭绕在山间的云雾,飘渺犹如仙境一般。 小邝想跟着唐欢再去云雾山村,被唐欢喝住道:“你文章也写了,还去干什么?” 小邝便没敢再提,与许一山站在镇政府大门口,看着唐欢骑着单车慢慢远去。 第209章 他不给机会 茅山县法院发来传票,要求洪山镇政府应诉。 段焱华直接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让他找机会与黄大岭协商,能不能让黄大岭撤诉。 许一山刚问了一句,“书记,这事是不是请刘镇长出面?” 段焱华严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一山,会开才几天?这事刘镇长方便吗?他万一谈不拢,岂不是没退路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书记,我该怎么谈合适?” 段焱华那边迟疑了好一会,说道:“尽量满足对方要求。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许一山啼笑皆非,段焱华这种态度,与无赖何异?虽说是黄大岭违约在先,但不退钱也得有个说法,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话要是传到社会上去,老百姓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洪山镇? 挂了电话,许一山便让党政办主任通知黄大岭,约定见面的时间。 黄大岭要求在县城见面。许一山没法,只好问办公室要了车,直奔茅山县城而去。 黄大岭在茅山县有个分公司,规模却不小。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将许一山引到一间超豪华办公室,让他在办公室等,黄总开完会就会过来。 许一山答应了,等人一走,便四面打量起黄大岭的办公室来。 黄大岭的办公室首先就是面积大,足有一两百平方。 进门是一尊一个人高的关二爷木雕,手里拿着青龙偃月刀,长须飘飘,威风凛凛。 一看木质,显然不是普通木材。许一山悄悄用手推了一下,木雕像纹丝不动,恍如钢铁铸成的一般。心里便暗自赞叹,这种木,不是金丝楠,就是乌木。 单是这一尊木雕像,可能就能换衡岳市区几套房。 四面墙上,整整齐齐排着书橱。书橱里的书更是一尘不染,似乎从没被翻动过。 当眼的地方,挂着一幅字,写着“虚怀若谷”四字,字迹刚劲有力,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整个办公室都在营造书生意气,显得非常的有文化,有品味。 坐了约半个小时,黄大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进了屋来。 没等许一山开口,黄大岭老远就伸出双手,笑眯眯地问许一山,“许镇长,你是给我送钱来了吗?” 许一山愕然地问:“什么钱?” 黄大岭笑了笑说道:“你们洪山镇欠我的钱啊,怎么,你不知道?”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黄老板,我还真不知道。” 黄大岭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带钱过来,你来有何指教?” 许一山道:“段书记让我来与黄老板谈谈。关于你们公司交的保证金的问题。” 黄大岭不耐烦地皱起了眉,道:“空手说空话吗?这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拿了我的钱,就该还我啊。”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你交的是保证金,现在你单方面撕毁了合同,按道理来讲,这笔钱我们可以不退的。黄老板啊,合同协议不是儿戏,是受法律保护的啊。” 黄大岭将一双眼睛盯着他看,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你说了算数吗?” 许一山一愣,心想,自己说了确实不算数。按规定,黄大岭单方面毁约,洪山镇是完全有资格扣押他的保证金的。可是人家既然起诉能被立案,说明他将上面的所有关系都已经疏通好了。 “你们想吞我的钱,门都没有。”黄大岭自负地笑道:“许镇长,你说,你凭上面来跟我谈?” 段焱华交代下来的任务,谈好谈坏都得谈。如果连谈的过程都没有,段焱华必定会将责任都推到许一山的头上去。 许一山解释道:“黄老板,我可是诚心来与商量解决问题的。” 黄大岭一摆手道:“没必要。你解决不了。这样吧,既然你代表洪山镇来,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我给你两个方案,你认为那个方案好,我们就往哪个方案的方向去走。” 黄大力给出的方案是洪山镇在三天之内将全部保证金退还给他。 第二个方案是,洪山镇拿土地换保证金。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都不可能。” 黄大力就笑,道:“那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许一山颔首道:“行,庭上见。” 谈话才开始,双方就有点不愉快了。许一山和黄大岭都感觉再谈下去没有必要。 黄大岭淡淡笑道:“许镇长,我理解你的难处。这个事,就是段书记未必能处理得好。依我看,你不如做个不操心的人。离开洪山镇,这件事与你就没一毛钱的关系了。” 黄大岭终于露出来了他的想法,他劝许一山离开洪山镇。言语间似乎在为许一山考虑一样的,他说:“许镇长,我是看在陈晓琪的份上,多与你说几句话。你弱是什么都解决不了,我们再谈下去不是白谈了吗?” 说完,他挥手喊人“送客”。 黄大岭几句话就想打发掉许一山,许一山岂肯罢休。不说段焱华有令在先。其实从许一山的角度去理解,黄大岭要求退还保证金也没道理。 他暗香,明明是黄大岭出尔反尔毁约在先,他起诉洪山镇,茅山县法院怎么还愿意立案办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黄大岭背后站着的这个人,谁都惹不起。 黄大岭道:“这个事很麻烦,你若怕麻烦,趁早远离。你若是不怕麻烦,我陪你走到底。” 许一山笑道:“什么事都得讲道理。” 黄大岭哈哈大笑道:“我就是道理啊。许镇长,你是说我们没道理吗?好在你说了不算,得法院判决算。洪山镇与我对薄公堂,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许一山没再搭理他。黄大岭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朗,他逼着洪山镇退钱,目的就是想要镇东边那片小平原的土地。 从黄大岭公司出来,迎面的阳光刺激得许一山不敢张眼睛。 谈话无果,不是他没诚心去谈,而是黄大岭根本不给他谈的机会。 段焱华事先已经暗示过他,尽量满足黄大岭的要求。 黄大岭的要求就是要地,许一山敢答应吗? 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着老董了,许一山摸出电话打给老董,开门见山说道:“老董,陪我喝酒去。” 第210章 五百万入股 老董接到许一山的电话,二话没说就答应过来。 他们去了原来经常去的小酒馆。 小酒馆很偏僻,不是熟人,很难找得到。 老董是个茅山通,从小在茅山县城长大,哪一条街,哪一道巷,比熟悉自己的掌纹还要清楚。 经营小酒馆的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有个唯一的女儿读大学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女儿想方设法想将夫妻两接去同住,但老头子坚决不同意。 老头有门烧猪脚的绝技,能将猪脚烧得筋软皮烂,肥而不腻。 他们卖的酒也是自家酿的稻谷酒。都是老头亲自守在蒸酒的火炉边,看着酒从蒸锅里出来。然后放进去他精心选择的中药,用黄泥封了坛口。 再将坛子放进他家屋后的一个洞了,历经三年方才拿出来。 稻谷酒经过中药浸泡以后,色泽金黄,酒香浓郁。只要开坛,满屋都是酒香。 小酒馆只有两三张桌子,往往要先预约才能拿到位子。 来客都是冲着一盆猪脚,一碟花生米,二两烧酒而来。 老董对仕途没多大兴趣,喝酒却很有研究。 据老董说,全茅山县的大小酒馆饭店他都吃过了。唯有小酒馆的酒最为让他酣畅。 许一山先到,幸而今天还有一桌没预订出去。 老头看到许一山来,满面笑容与他打招呼道:“老弟好久不见你来了。” 老头对所有男性,一律称作老弟。 刚坐下没多久,门帘一掀,便见老董探头进来。 许一山喊了一声,“这边老董。”话音未落,眼睛里已经看见了老董身后跟着的颜八。 颜八越过老董,快走几步迎上来,一双手捉住许一山的手,使劲摇晃道:“许镇长,好久不见。” 许一山没想到老董会带着颜八过来。过去他们两个喝酒,不会多一个人。 许一山听到的很多事,都是老董在小酒馆告诉他的。比如段焱华认黄山做干爹。这事知道的人很少,但老董清楚。 还是老三样——一盆猪脚,一碟花生米,一份正宗的茶油炒鸡。 颜八觉得桌子上就三样菜显得寒酸,他让老头去将他店里的好菜都上来一个。 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老董便提议请陈燕和欧阳玉过来。 许一山听说叫陈燕,当即同意。上次他将颜八送给他的银行卡交给了陈燕,请她转交给颜八,不知她还给了颜八没有。 老董去一边打电话叫人,这边颜八笑容可掬地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听说你马上就要去了这个副字了,要扶正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才刚去洪山镇,说这种话的人,怕是不懂这些。” 颜八一本正经道:“真的,只要你不与人对着干,镇长的位子最迟在年底就会到你屁股底下来。” 许一山想笑,颜八说得那么认真,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许一山已经进入了体制,当然懂得体制运作的程序。 他从一个小科员突然跃升为副镇长,已经超出了组织的用人制度。如果一年时间不到,他再次上一个台阶,这比坐直升飞机还快,程序上根本通不过。 看许一山不以为然的样子,颜八压低声说道:“我可是听黄老板说的。他说的话,我不能不信。” 黄老板就是黄大岭。许一山正想着黄大岭怎么将颜八拉进了他的公司,过去他可从没听说过颜八与黄大岭有交情。 “黄老板背后是黄书记,他说的话,肯定有根据。”颜八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许镇长,你人年轻,学历又高,而且你自从当了洪山镇的副镇长后,确实干出了一些事。你完全有能力和资格胜任镇长一职啊。” 许一山苦笑着答道:“干了什么事?不就是炸了一座桥吗?” 颜八拍着手笑道:“就是这桥炸得好啊,你不炸桥,就没今天的洪山镇了。” 正说着,老董回来,告诉许一山说,陈燕和欧阳玉马上就到。 又等了一会,果然看见陈燕和欧阳玉一起进来了。 陈燕瘦,欧阳玉微胖。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好像一枚钻戒镶嵌在一块美玉当中。 老董要了一斤酒,说喝完了再要。 陈燕坚决不喝,问急了,才红着脸说道:“老董,你老婆不是每月也有几天不舒服吗?” 欧阳玉嘻嘻哈哈,先夹了一块猪蹄仔细看,笑嘻嘻道:“我看看毛搞干净了没有。” 老董逗着她道:“猪蹄上肯定是没毛的,就不知道吃这个东西会不会长毛。” 欧阳玉红着脸推了一下老董,笑骂道:“老董,你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有毛无毛与你有屁相干。” 几盅酒下去,气氛便热烈了许多。 老董得知许一山是来与黄大岭谈保证金的事,他转过脸对颜八说道:“颜总,你听听,洪山镇有钱退吗?你啊,是上了某人的当了。人家空手套白狼,钱一到手,反悔了吧。” 颜八吃惊道:“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 老董便抿了一口酒道:“这么说吧,别人我不知根知底,黄某人我还不清楚吗?” 老董说,黄大岭的公司其实就是个空壳公司,他这些年搞的几个项目,都是靠摇别人的脑袋。 颜八不服道:“老董,不至于像你这样说的不堪吧?至少我知道黄老板还是很有实力的。你看,光是我们茅山县,他开了那么多的店,那个店不是日进斗金?” 颜八说的黄大岭的店,就是茅山县最出名的几个洗浴中心。 过去洗浴中心在茅山县遍地开花,魏浩来了后,一夜之间百花萧杀,唯有黄大岭名下的洗浴中心一枝独秀。 “那点钱,还不够黄大岭一场豪赌。”老董轻蔑说道:“这种人,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颜八讥讽他道:“老董,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生红眼病了?” 老董白了颜八一眼道:“你现在别高兴得太早,会有你哭的时候到。” 颜八在黄大岭的公司里投了一笔钱,刚好五百万。 黄大岭告诉他,这笔钱是用来交洪山镇建桥的保证金的。只要项目拿到手,就等于自己开了一家银行。试想十五年的大桥收费权,有多么的诱惑人。 颜八脑袋一热,没多想就投了进去。 按颜八的说法,他黄大岭的爹是茅山县县委书记,这点钱还不够他塞牙缝。但如果他凭着这五百万挤进了黄大岭的圈子,他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呢? 前段时间传出来黄大岭放弃十五年的收费权了,当时颜八还找过他,问他为什么要将一座银行放弃掉? 黄大岭告诉他,放弃一座银行,得到的是一台印钞机,到底谁划算? 第211章 算我瞎了眼 颜八形容,在茅山县,黄大岭就是一台碾压机,任何阻挡他发财的障碍,都将被他碾压成齑粉。 黄大岭的公司虽然设在省城,但他的财源根据地还是茅山县。 许一山听到颜八说得唾沫横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看不惯这种抱人大腿的嘴脸,颜八本来是个正正堂堂的商人,搭上黄大岭这根线后,整个人都变了。 在颜八的世界里,谁握有权力,谁就将成为人生赢家。 在金钱与权力之间,金钱就是粪土。无论多少钱,在权力面前就是一个虚拟的符号。 钱与权,就是一对孪生的兄弟。钱多,能买到想要的权。权大,能变成源源不断的钱。 颜八不顾许一山他们的感受,得意地笑道:“今后兄弟们坐在我这条船上,能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多谢颜总。今后吃香的喝辣的,都得紧跟我们颜总跑。” 颜八正色道:“我可没吹牛。我是有事实根据的。” 他压低声,透露出来一个消息。 下半年,黄山就该退了。但有绝对准确的消息传出来,黄山退下去之后,马上会去衡岳市人大担任副主任。 许一山闻言,脑海里一下跳出黄大岭毁约的事。 黄大岭毁约,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十五年的收费权,想想都能知道,那可是比印钞机印钱还快的好事,他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黄山担心这个收费权会影响到他履职市人大。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这时候有人往上面举报一下,黄山儿子公司拿到了洪山镇大桥的收费权,他的对手肯定会将这件事往黄山身上靠。 一旦启动问责,即便问不出任何问题,还是会影响到黄山的最后一段仕途。 像黄山这样级别的领导,退下来之后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按正常退休程序,彻底退出仕途,从此养老。 二是进入市人大或者政协养老。进人大是每个退下来的人最想去的机关,迫不得已才会转往政协。不管是人大还是政协,前提是在位时一定没有任何污点。 原来有消息说,黄山没有进入人大和政协的机会。但颜八信誓旦旦地表示,黄山进人大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颜八的意思,黄山进人大,说明他还没离开权力圈子。只要他还在圈子里,黄大岭的日子就会过得风生水起。 换言之,他现在紧跟着黄大岭,选择是无比正确的。 老董对颜八的话显得很不耐烦。他打断颜八的话说道:“颜总,就算某人权力还在,你以为某人能一手遮天?这么说吧,你的老板黄大岭,总有一天会倒霉。别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你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 颜八不高兴地说道:“老董,你就是不想兄弟发财。我发财了,对你只有好没有坏啊。”他将脸转向许一山这边,暗示着他道:“你说是不?许镇长,我颜八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你颜八是什么人?许一山心里一阵骚动。颜八的话,不就是在暗示,他连他许一山都没轻视过,一出手就送了十万块给他了吗?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颜总说得没错。他发财了,我们靠着颜总都能沾点光。不过,有件事我得说清楚,颜总,上次你给我的卡,我可不敢收。” “卡?什么卡?”老董狐疑地问:“颜总,你给了一山什么卡?” “银行卡。”许一山笑着说:“颜总说,里面有十万块钱,送我的。” 老董的脸一下沉了下去,他恼怒地问许一山:“你收了?” 许一山没作声。 老董便转过头去看颜八,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颜八尴尬笑道:“没其他意思啊。我觉得一山兄弟人年轻,身边不会有太多钱。而且他当上镇长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啊,作为兄弟,我不能让他丢人吧。” 老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怒视着颜八道:“你这是在害他,你知道吗?” 颜八一脸无辜道:“我送人钱,还害他?老董,你来害我啊,我不怕。” “草!”老董骂了一句,“颜八,你就是个杂种。你想把一山拖下水啊?我给你说,一山是个好人,绝对不能被你们这帮人带坏。” 颜八挨了骂,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不管怎么样,颜八终究还是个有钱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老董的怒骂呢。他忽地起身,冷笑道:“老董,你想做好人,尽管去做。你兄弟许一山不傻,他们当官的,没有资本支持,能走多远啊。” 两个人吵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恨不得要动手。 在老董看来,颜八送钱给许一山,就是在害许一山。 老董与许一山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许一山当初去水利局上班,第一天便碰到了老董。而且两个人还分在一个办公室里。 许一山七年如一日的在野外勘查,老董都看在眼里。他很佩服这个年轻人,三观端正,积极上进,在工作上从没见过他叫苦叫累。要知道老董曾经也参加过许一山的野外勘查,但他没支持过三天便偃旗息鼓了。 他希望许一山成为官场里的一股清流,毕竟,在他担任副镇长之前,他是个没沾染任何恶习的好人。 他狠狠地瞪着许一山,问他道:“你收了他的钱了?” 没等许一山开口,他咬着牙说道:“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许一山,你好自为之吧。” 老董拂袖要走,被许一山拉住。许一山看着陈燕问:“小陈,你......” 陈燕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慢慢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颜八跟前说道:“颜总,有个事我要说一下。许一山当天就将你的这张卡让我退回给你。我一直没找着机会退,对不起。” 颜八一愣,眼光在银行卡上看了一下,讪笑着道:“我送出去的东西,还会收回吗?” 许一山郑重道:“你必须收回去。颜总,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有句话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许一山真需要钱,还不需要别人帮助。我家陈晓琪能帮我。” 老董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抓起银行卡就往颜八的口袋里塞,一边嘀咕道:“谁稀罕你的钱啊?你真希望一山好,就别打他的主意。” 颜八将银行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再要回来。你不要,可以扔了。” 陈燕一把抢过去银行卡,笑道:“扔了可惜了。颜总,要不,我替你将这笔钱捐给贫困地区的孩子吧。也算你行善积德了啊。” 颜八没吱声,犹豫不决。 老董看不下去了,拖了许一山就往外走,一边回过头对颜八说道:“以后,我们不要来往了。” 第212章 你吃醋 许一山请老董喝酒,颜八介入后不欢而散。 许一山没料到老董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走出小酒馆门后,老董对追上来的陈燕黑着脸骂道:“你差点就害了许一山。” 陈燕面露愧色,辩解道:“我本来是要还给他的。可是我后来一想,颜八这样的人,钱多,而且并不都是正义之才,所以我就将钱全部捐了。” “捐了?”许一山和老董都吃了一惊,忙问她道:“你给颜八的银行卡里没有钱?” 陈燕摇了摇头道:“是没有,空卡,都捐了。” 说着,从包里找出来一张捐款单,捐款人果真写着颜八的名字。 许一山不由惊出来一身冷汗。想着万一要了卡,查到卡里没钱,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燕出来了,欧阳玉却没跟着出来。 老董便让陈燕回去叫她。陈燕冷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去,那女人要抱人家大腿,不会跟我们走了。” 等了一会,依旧不见欧阳玉出来,老董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贱。”带头走了。 陈晓琪还在燕京没回来,许一山不想去妹妹许秀那里。 想起段焱华交代自己办的事没落实,不免心里有些郁闷。 与老董陈燕作别后,许一山准备回洪山镇去。 事情没谈好,总得给段焱华汇报。许一山决定先将情况告诉段焱华。 段焱华似乎早就知道了结果一样,他不冷不热地说道:“这件事,你要把握好机会。如果实在不行,你还是按照镇里会议的决议,将镇东边的小平原给他吧。”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他小声说道:“段书记,那里可是上了耕地保护名录的,如果给了黄老板,我怕出事。” 段焱华道:“哪有那么多的事出?就算出事,与你也没多少关系。那是镇里决议的。” 许一山迟疑着说道:“可是镇里没有形成文件。” 许一山不能不担心,没有形成文件的话,都像飘在风中的诺言。万一到时候大家都不认账,出让耕地的责任就只会落在他的身上。 段焱华有些不耐烦,哼了一声说道:“一山,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能办成大事?这件事你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好。要不到时闹到开庭的份上,大家都没面子。” 段焱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将小平原的土地置换给黄大岭,换取黄大岭撤诉。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他的意图,只好敷衍着说道:“书记,我再找机会与黄老板商量。” 出师未捷,许一山心情低落到极致。 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再与黄大岭去商量。他知道,只要他不将土地与黄大岭置换,黄大岭绝不会收手。 镇里送他来的车已经被他安排回去了。他要回洪山镇就只能自己坐中巴回去。 茅山县客运站在城南,全县各乡镇的客运车都汇聚在客运站。 许一山一路走过去,还没到车站,手机就响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号码所在地是燕京。 许一山以为是陈晓琪打来的,赶紧接了,没等对方开口,他兴高采烈地问:“是小琪吗?” 这次他没开口叫“老婆”。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许一山?”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是......” 对方笑了,声音很低沉,道:“我叫黄晓峰。” “黄晓峰?”许一山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便随口问道:“那个黄晓峰?” 黄晓峰哦了一声道:“你可能不认识我,当然,我也不认识你。不过,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陈晓琪登记的丈夫,是吗?” 许一山一头雾水,什么地方蹦出来一个叫黄晓峰的人,他找自己做什么? 黄晓峰在电话里介绍自己说道:“晚上茅山县驻京办的黄晓峰。” 许一山一愣,顿时想起来了。黄山两儿子,大儿子就是驻京办主任,从政。二儿子黄大岭,经商。 这个黄晓峰,应该就是黄山的大儿子无疑。 许一山想,自己从未与黄晓峰打过交道,他找自己做什么? 黄晓峰在电话里说:“许一山,陈晓琪现在我这里,你想与她说几句话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心里立马浮现老董的话来。 老董说过,当年追陈晓琪追得最厉害的就是黄山的大儿子。黄山曾不惜拉下面子,主动提出要与陈勇结为亲家。 在所有人看来,黄陈两家联姻,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且黄晓峰年纪轻轻已经成为茅山县驻京办主任,前程不可限量。 人在燕京,最大利好就是每天接触的人,非富即贵。 当初茅山县设立驻京办,主要是为廖老服务的。毕竟,茅山籍在京干部,除了廖老,再无一人。黄山非常清楚,廖老这根线不能断,哪怕廖老退居二线,甚至全退,但他的影响只要人不死,永远都在。 后来,黄山发现,驻京办的好处不仅仅只是维系茅山县与廖老的关系,更重要的作用是儿子黄晓峰结识的朋友,随便一个都能影响到地方。 许一山冷冷地问:“她去你哪干嘛?” 黄晓峰道:“小琪是茅山县领导干部,我办事处就是娘家。她来京当然要先回娘家。”黄晓峰似乎想起什么一样,道:“对了,你上次来,就没来我办事处哦。” 许一山道:“我去干嘛?是吃饭不要钱,还是住宿不要钱?” 黄晓峰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来我这里,食宿免费。”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电话递给了陈晓琪。 听到陈晓琪的声音,许一山埋怨她道:“你自己没手机吗?怎么拿别人的电话打给我。” 陈晓琪一愣,许一山突然以这种口吻责备她,尚属首次。她不禁满心欢喜起来,压低声道:“我喜欢,怎么啦?”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黄晓峰你喜欢吗?” “你吃醋?” “是。”许一山咬着牙说道:“陈晓琪,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陈晓琪咯咯地笑了,道:“许一山,我在这里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醋意了。你呀,真没出息。你老婆是那种人吗?你对自己老婆都不放心吗?” 许一山听陈晓琪自称“老婆”,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他赶紧陪着笑脸道:“我要不放心,就不会到今天了。” “对了,许一山,我今天打你电话,是要你替我做一件事。记住了,多大困难你都得做到。” 许一山小心问:“你先说,什么事。” 第213章 秘方 陈晓琪让许一山做的事,居然是要他去找爹许赤脚,从许赤脚哪里拿药丸寄给她。 陈晓琪给药丸取了个名字,叫舒心丸。 她一点也不隐瞒,她是替廖老开的口。因为廖老一见到她的面,开口便让她去找舒心丸来。 陈晓琪起初并不知道什么舒心丸,直到廖小雅悄悄告诉她,舒心丸就是许一山给她爷爷的一种神奇黑色药丸。这是许一山自家研发出来的纯中草药药丸。 廖老在茅山县出车祸第一次见到它之后,便被这种叫不出名字的药丸神奇功能所折服了。 廖老身上有很多种疾病,他早年领导革命,后来又一直奋战在全国的水利战线上。慢慢的,身上疾病在他行将退休的时候都爆发了出来。 最让廖老厌烦的是哮喘和全身关节风湿。 他喘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头拉着几千斤重牛车的老牛,声音之大,呼吸之憋,令他痛苦不堪。 至于全身风湿,更是顽疾。一旦遇到风雨天气,浑身就像被人拆散了一样。 除去这两种慢性疾病,廖老身上还有诸多种病。按医生的说法,廖老身上的病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这人早该去见阎王了。 廖老身体素质很好,又有着超人的忍耐力。因此即便全身都被病魔侵占,他依旧顽强地活着。 车祸现场许一山喂他吃药丸的时候,廖老是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的。药吃下去一天后,廖老猛然发现,每天就像时钟一样准点到来的哮喘,那一天居然没来。 许一山去燕京找胡进时,因缘巧合再次与廖老见上了面。廖老言语间表达想要许一山身上的药丸试试,许一山在回来茅山县后,将爹剩下来的二十几颗药丸尽数寄了过去。 二十多颗药丸吃下去之后,廖老惊奇地发现,他身上的风湿关节病,似乎好了。 许一山听完原委,笑嘻嘻道:“就这么点小事啊,放心,我三天之内就给你寄过去。” 陈晓琪作为上京干部,必然会去县驻京办接洽。 县驻京办有个规定,县里赴京出差人员,落脚点必须安排在驻京办。 陈晓琪去燕京,是与柳媚一道过去的。虽然县里的春蕾计划已经没有了名额,但她还是为柳媚争取到了一定的资金扶持。毕竟,能去燕京电视台参加节目选秀,一般人还做不到。 驻京办主任黄晓峰看到陈晓琪来了,就像捡了宝一样,寸步不离陈晓琪身边半步。 他已经得知陈晓琪与许一山登记结婚了,却不知许一山是谁。后来打听到许一山只不过是县水利局的一名小科员,他才不屑地对人说,“陈晓琪是在玩他。这个姓许的,怎么可能是陈晓琪的菜。” 当晚,黄晓峰为陈晓琪接风洗尘。陈晓琪趁机要求驻京办安排住房给柳媚和她的学生住。只要赛事没完,柳媚就得住下去。 黄晓峰没反对,当即答应,给柳媚安排了一间最好的套房。 陈晓琪到京后的第二天,便提出去拜会廖老。 黄晓峰亲自陪同她一道去了疗养院。老家来人看望,廖老喜出望外,坚决要留陈晓琪吃饭。 廖老在吃饭的时候,与陈晓琪透露了想法,他想要陈晓琪为他找舒心丸来。 舒心丸是廖老给起的名字,这药丸在许赤脚哪里不叫这名,而是叫春露丸。 据说,许赤脚用来制药的水,必须是开春时下的第一场雪的雪水。许赤脚会将雪水用陶罐装起来,待到要用的时候才开坛。 若是开春没有下雪,当年许赤脚便不制药。 因此,春露丸并不是随手能得,需要机缘巧合方才做出来。 廖老不亲自开口问许一山要药丸,原因很多。 廖老曾经领导的水利基金本来作出了援建洪山镇虹桥的计划,并委托廖小雅前往茅山县落实执行,却遭到段焱华为首的几个人的强烈反对。 有此一说,廖老便觉得无颜与许一山开口。 恰好陈晓琪来看望他,廖老便试探着将想法透露给她。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廖老在提及舒心丸的时候,黄晓峰听说药丸来自茅山县,当即拍着胸脯说这件事包在他的身上。 在黄晓峰看来,茅山县的子民,还没有一个人敢拒绝他的要求。 事实很快打了黄晓峰的脸,夸下海口的他,居然不知道这药来自何处。 挂了电话,许一山从开往洪山镇的中巴车上下来了。他要转乘去古山镇的中巴。 古山镇的中巴是唯一不停靠在客运站的车,许一山需要穿过半个茅山县城去另一边坐车。 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开往古山镇最后的一辆中巴发车之前赶到。 开车的是他同学,小时候在一起读小学。同学的老婆也是他同学,他们见到许一山上车,一起笑起来喊:“许一山,你怎么坐我的车啊?” 许一山是他们小学同学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当年全班五十来个同学,读到高中时已经寥寥无几。 考上大学的,许一山是唯一。 同学也姓许,江湖人称许一把。说的是他的车技,在古山镇的这条路上,许一把的车技无人能超过。 许一把老婆坚决不要许一山买票。说许一山能坐她的车,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许一山非要买票,不买票他就不坐。双方推辞了一番,同学老婆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车票钱。但她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许一山找他爹开一个方子给她。 许一山问她要什么方子,怎么不自己去找他爹? 同学老婆红了脸,扭捏半天没说出来。 许一把忍不住说了出来,“一山,你别理她,别看她长得蛮像个女的,却不下蛋。她想要你爹开个下蛋的方子。”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满口答应道:“小事一桩,明天我给你。” 同学老婆小声说道:“不是我不去找你爹,而是你爹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基本不问诊了。不管谁去你家看病,你爹都不看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不可能吧?” 许一把笑道:“我婆娘这话没说错。你爹可能觉得你当官了,有钱了,不想给人看病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心里暗想,怎么可能?依爹许赤脚的性格,他除非双脚一蹬上了天堂,否则没人能阻止他不给人看病。 许一把似乎怕许一山不相信,坚决说道:“真的,听说你爹在弄一个延年益寿的秘方,没时间给人看病了。” 第214章 你发现了什么 许赤脚对儿子毫无征兆回来感到很吃惊。 通常,不是特殊情况,儿子很少回家。 许赤脚曾经抱怨,说家在许一山的心里就是一个旅馆。即便如此,每次儿子回来,许赤脚表面看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欢喜的要紧。 吃过晚饭,许赤脚将儿子叫到自己药房,试探着问:“你回来没事吧?” 在许赤脚的印象里,儿子每次回来都必然有事。在外读了十多年书,又在外工作了七八年的许一山,已经不习惯在许家村久住。 虽说许家村乡风淳朴,大家又都是一个祖宗。但毕竟眼红的人不少。比如徐赤脚一家三代行医,儿子又考了大学吃了皇粮,这让同族同宗的一些人心里很不舒服。 相比较起来,倒是外姓人对许赤脚一家的感情要比本村的好很多。 许一山听爹问自己,赶紧回答道:“没事,我就是趁着有点空,回来看看您二老。” 许赤脚不相信地笑,道:“你什么时候心里牵挂我和你娘了。你小子别瞒我,有什么话痛快说出来。” 许一山认真道:“真没事。” 许赤脚哦了一声,“你没事我有事。你回来得正好。我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出来?一山啊,你年纪不小了,还是国家干部,你看看本村的一些人,年龄比你小的都生两个了。” 许赤脚抱怨道:“你不知道,我和你娘现在都没脸出门。我们怕碰见人,人家问我生了几个孙子了,我要怎么答?” 许一山嘿嘿笑道:“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 许赤脚脸一沉道:“是不是你们做了预防措施?”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一山觉得很难堪。好在爹到底还是个医生,话题再深,也不至于让人产生歧义。 “爹,不说这个。”许一山打断许赤脚的话柄,犹豫了一下道:“我今天碰见一个小学同学了,他老婆托我来问你要个生孩子的方子。” 许赤脚眉头一皱道:“我又不是送子观音。他们生孩子不出,我有什么方子?你告诉她,没有。自己去大医院看。” 说到药上面来了,许一山趁机问道:“爹,上次你给我的药丸还有吗?我想要一点。” 许赤脚道:“春露丸啊?没有了,最后一点都给了你。好在你现在也不要去野外乱走了,那些药用不着了。” 许一山认真说道:“爹,虽然我没像过去那样,但身边带着你的药,我感觉心安,踏实。” 许赤脚看了儿子一眼,压低声道:“那些药以后都没用了。你爹搞出了一个新把戏。一山啊,这还得感谢你,你上次给我的无修老和尚的书,派上大用场了。我告诉你,我现在知道无修老和尚为什么活那么长寿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爹,你发现了什么?” 许赤脚起身去将书恭恭敬敬请了出来。 许一山一看,顿时笑了。书被许赤脚用一块红绸布包着,方方正正的,就像藏着一件宝物一样。 打开绸布之前,许赤脚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一边对许一山说道:“本来要沐浴更衣才能看的,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本书跟着许一山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自从无修老和尚将书交给他之后,他一刻都没离开过身。苦于烦事太多,他一直没拿出来认真细看。因此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书里究竟都记载了什么东西。 不过,许一山相信,无修老和尚的这本书,一定有玄机在里面。否则,他不会那么郑重其事交给他。 许赤脚准备打开绸布,手触到红绸布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儿子道:“你说,无修老和尚是你帮他坐缸的?” 许一山想起最后一次见老和尚,在无修庙里经历的一幕,肯定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 “缸在哪?”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庙后不是有一块石壁吗?石壁上有个小洞,恰好能放下一个缸。我当时将缸就放在石壁下的小洞里。” 许赤脚摇着头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放在其他地方了?” 许一山肯定地说道:“绝对没错。” 许赤脚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无修老和尚不见了,缸也不见了。” 无修水库溃坝过后,一直没得到修复。无修山本在水库中央,四面环水。山上的无修庙里,悬挂着的一口巨钟,在每天清晨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被敲响。 巨钟之巨,钟下能摆一张麻将桌,可供四个人打麻将而绰绰有余。 钟壁有约半尺厚,钟声能传百里开外。 无修庙里除了这口大钟,还有一面巨鼓。 鼓面是百年犀牛皮制成,两百斤的壮汉在鼓面上跳跃而纹丝不动。 鼓槌是一根乌木,油光水滑,沉重如铁。 无修庙的晨钟暮鼓,是几代人的记忆。不少人说,他们爷爷辈就开始听到无修庙的钟鼓声了。 无修老和尚一辈子不收徒,也很少与外面的人接触。庙前载着几丛红枳木,看似很随意,人进其中,竟然能迷失方向。若是无修老和尚不引导,即便在几丛红枳木里转一天,未必能找到无修庙门。 有人说,这是无修老和尚故意布下的九宫八卦阵,目的就是防止宵小之徒觊觎庙里的大钟。 许一山在无修水库四周考察过很长时间,听到过许多关于无修庙的传说。 其中最让许一山感到神奇的是,每年大年初一,如果庙里不响鼓,不敲钟,这一年的年景一定非常难过。 若是晨钟暮鼓按时响起,这一年四邻必定清泰平安。 那年川中大震,有人事后回忆,当年庙里只响了钟,而没听到日暮时的鼓声。 许赤脚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去了庙里,钟也不见,鼓也不见,就连老和尚过去坐的蒲团也不见了。” 许一山惊疑地问:“真的什么都不见了?” 许赤脚道:“说不见就是不见了,正式见了鬼了。”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庙里的钟乃生铁铸就,少说也有几吨重,谁能搬走那口大钟?那面犀牛皮鼓,需三四个人合围才能抱住,谁又将这面鼓以什么方式搬走了? 水库水泄尽之后,去无修山的困难比过去更难。淤积几十年的水库淤泥,即便暴晒了半年,人踩上去,依旧能陷进去半个身子。 要想从无修庙里搬走钟鼓,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许一山忘记替陈晓琪要药了,他小声说道:“爹,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 第215章 镇山之宝 第二天一早,父子俩便赶去了无修水库。 远远看去,溃坝的无修水库,就像被人撕裂了的一件旧衣裳一样,破败、苍凉。水库深处,尚有一洼积水,恍如一块碧玉,镶嵌在群山之间。 库底淤泥已经龟裂,最宽处,几乎能容得下一只脚掌。 水库工作人员认识许一山,看到他来了,摇摇头叹息道:“小许,心痛吧?” 许一山当然心痛。 自小,许一山就常来水库这边玩耍。他喜欢晴天下的无修水库温润如玉,更喜欢雨天水库满眼的水气氤氲。 这座耗费几十万人花了七年的时间建起来的水库,算得上是人类工程上的奇迹。毕竟,那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机械工具,所有的工程全靠一双双手,一副副肩膀挑成。 在茅山县的水利工程上,无修水库具有无法替代的作用。 水库修建起来后,承担了全县将近一半以上的灌溉任务。结束了茅山县遇旱无收的局面。 它不但承载着满足人们丰收的任务,更是一个藏在深山里的秀美明珠。 遗憾的是,一场大雨,一个细小的地壳运动,就将这座谁都认为固若金汤的水库摧毁了。眼前荡然无存的水,以及裸露在太阳底下干涸的黑泥,就像一张皲裂的老人脸,在诉说他遭遇到的伤心。 许一山问:“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管理员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我们给县里打了几个报告了,要求修复大坝。可是县里没有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水库管理人员与许一山过去都是一个系统的人,他们大多数是本地人,一辈子几乎都守在水库大坝上。 许一山来过无修水库无数次,每次来,他都会在这里逗留一两天。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坐在水库大坝的水泥墩子上,遥望着水库深处的巍巍群山,他的心里都会被一种恬静填满。 “听说,县里准备放弃水库了。”管理员伤感地笑了笑道:“不要多久,我们都该撤离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你听谁说的?县里应该不会放弃修复吧?” 无修水库放弃不要,直接带来的后果很明显。它是洪河的发源地,无修山上的清泉,以及千峰百谷里流出来的山泉水,汇聚到水库后,才会形成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 水库无坝,余水难留。从此以后,洪河就将断流。 其二,缺少无修水库的库容管理,天涝时,山洪将肆虐无阻。天旱时,必定出现赤野千里的惨景。 “县里没钱啊。”管理员双手一摊,苦笑道:“现在又不比过去,动员群众义务来修水库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没钱也要想办法修啊。”许一山皱着眉说道:“困难都是暂时的,顶过去就过去了。不顶,后患无穷。” 管理员开玩笑道:“小许,你现在是干部,是领导了。你出面说话嘛。你说的话,比我们这些小喽啰有用得多。说实话吧,我第一次听到说要放弃无修水库,不瞒你说,我哭了一夜。” 与管理员聊了一会,越聊,许一山的心情越沉重。 他是第一次听到县里要放弃修复无修水库的说法,不过,自从水库溃坝之后,他确实再没听人提起过无修水库的任何事。 管理员说他已经是干部,是领导,并不是在讥笑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一个小小的洪山镇副镇长,在茅山县根本就没说话的资格,更遑论修复水库这么重大的事项了。 一座虹桥,已经将他弄得焦头烂额。他开始感觉到,做一件实事有多么的难了。 “听说,山上的钟鼓都被人弄走了?”许一山指着无修山问管理员。 管理员慌乱地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许一山一看他的眼神,心里便有了底,至少,他知道钟鼓的去处。 “是谁把钟鼓弄走了?”许一山低沉着声音问,“这钟鼓在无修山上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是文物了。谁那么大胆,敢将这些文物偷走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管理员愈发慌乱,躲闪着许一山凌厉的目光,低声道:“我不知道啊,你别问我。” 许一山微笑道:“你是管理员,这里一切都归你管。我不问你,问谁?” 管理员赤红了脸,声音高了许多道:“你是领导不错,可你管不着我。你问我,我就一句话,不知道。” 许赤脚看着儿子与管理员争了起来,赶紧将儿子拖到一边说道:“你没见着他不敢说吗?” 问不出是谁拿走了钟鼓,许一山心里很郁闷。 他告诉管理员,自己要去无修山上看看。 管理员拦住他道:“小许,你最好别去。反正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我跟你说,自从钟鼓不响之后,水库周边的农户家里养的鸡鸭,一只只都死绝了。就连猪,现在也养不活了。真出了鬼了。” 许一山苦笑道:“你们把镇山之宝都丢了,能不出异像吗?” 管理员嘿嘿地笑,“小许,你是干部,你也信这些?” 一句话堵得许一山不知要怎么说。 想起传说,结合管理员说的事实,许一山不得不相信,无修山上的钟鼓,还真有那么一点玄妙。 在他的坚持下,管理员没再阻拦他与爹许赤脚上无修山。 严格来说,无修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不绝的一条山脉。 如果俯瞰,会发现无修山脉就像一条匍匐在地的一条巨龙。整条龙仿佛盘踞着,恰好将无修水库围在中间。 据传,当年修建无修水库时,需要切断一个恍如龙爪的山包。人们在挖山包的时候,发现地里流出来一股鲜红的血水,据说是挖断了一根龙爪。 无修山是整条山脉当中最高的一座峰,也是茅山境内最高的一座山。 山下被削成一个椭圆体的山体,将无修峰孤立了出来。水库注满水后,无修山便成了独立于水中的孤岛一样,闲人想上山,已经不再方便了。 许一山在前,许赤脚紧随其后。父子俩下了库底,望着无修山进发。 走了一会,许赤脚喊住儿子道:“一山,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这些钟鼓是不是被这些人偷卖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他们没那么的胆子。” 许赤脚瞪了儿子一眼,“你不知道人在钱财面前,胆子比天还大啊。” 许赤脚来过无修山,他在看到无修庙里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心头就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事你也少管。”许赤脚叮嘱儿子道:“别惹祸上身。” 许一山没出声,他要亲眼见证无修庙的一切后再说话。 第216章 缘分未到 一切如许赤脚形容的那样,无修庙里,除了几块残破的砖瓦,再没一件像样的东西。 庙门前的红枳木树被连根挖起来放在一边,树叶早就凋零,树枝已经干枯。 看地上的痕迹,知道这里来过大型挖机。只是大自然的生命力太过旺盛,被履带碾压过的地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郁郁葱葱的小草。 荒凉、残破,许一山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回想起曾经与无修老和尚盘腿而坐喝酒的情景,不觉湿了眼眶。 无修老和尚一辈子没下过山,却对外面的事了若指掌。 见过无修老和尚的人不多,但见过他的人都说,老和尚看起来根本不像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更像个五六十岁的人。他头顶上有九个铜钱大小的香疤,排列整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受过戒的真正僧人。 许一山第一次与他对饮的时候,老和尚就告诉过他,人生在世,良心为上。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做人做事,先以吃亏为上。芸芸众生,都在乾坤壶里挣扎。 有人说,老和尚善养生。他活那么多岁数,必定吃了长生不老之药。 于是,高官巨贾,蜂拥而至,都想从老和尚这里讨得长生之药。 无修庙前的红枳木,就是在连绵不绝的求见之后,老和尚悄然种下的。说也奇怪,种下几丛红枳木之后,来人只能看见无修庙的一角,却再也走不进无修庙门。 如今,红枳木被人挖死在一边,整座无修庙便露出了真面目出来。 踏上庙门前的石阶,许赤脚叫住儿子道:“算了,里面我看过了,什么都没剩下。连石佛都不见了。” 许一山道:“我还是进去看看。” 上次来,无修老和尚与他闲聊过后。毫无征兆就坐化在缸中了。 许一山亲自将缸移在庙后的石壁里,他必须去看看,缸是否还在。 穿过小庙,他径直来到石壁处。 果然,眼前只见几株古树,石壁依然。而藏在石壁里的大缸,早已不见踪影。 “这些人不至于连一具遗体也不放过吧?”许一山想,眼光四处探寻,企图在某一角落能觅到一丝踪迹。 然而他失望了,眼前古木参天,耳边风声萧瑟,却不见故人影子。不觉悲从中来,呜咽着对爹道:“这些人会遭报应的。” 许赤脚没理会儿子的伤感,他全神贯注地在石壁上找寻着什么。 许一山喊了他几声,许赤脚浑然不觉。直到儿子去拉了他的衣服,他才转过头来笑了笑说:“你先到处去看看,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许一山好奇地问。 “一种药。”许赤脚没想隐瞒儿子,道:“老和尚的书里有一味药,我找遍了其他地方都没见着,应该在这里。” “什么药?”许一山狐疑地问。 “你不懂的。”许赤脚说道:“找到这味药,爹就能做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了。”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许赤脚一辈子的心思都在草药上。按他的说法,百草都是药,只要会配,天下就没治不好的病。人与自然,本来相生相克,既然吃了东西会生病,那么吃了药,就能除病。 许一山从来不认为爹的这种理论有什么不对,自然与人,确实就是那么一种关系。但是,他对长生不老的说法,一直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毕竟,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破坏这种规律。 “爹,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啊。”许一山劝着爹说道:“也许,无修大师在骗你。” “不可能。”许赤脚坚定地说道:“他的书里有这方面的记载。一山,我也不瞒你,长生丹128种药,爹已经找到了127种,就差这一味了。” 许一山见爹说得那么认真,不觉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样的东西?” 许赤脚描绘了好一会,始终没描绘出来药材就将长成一个什么模样。 许一山便笑爹道:“您自己都不知道长个啥样,怎么找?” 许赤脚似乎幡然醒悟过来一样,叹口气道:“要么就是老和尚骗我,世上真没这种东西。要么就是我的缘分还不到,缘分到了,这药会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许一山安慰爹道:“肯定是缘分还没到。” 他再没说是无修老和尚在骗爹。毕竟,无修老和尚太神秘,而且他不想在心里将无修老和尚与骗子划上等号。 只有“缘分”这种说法,虚无缥缈。 许赤脚自从得到儿子送给他的书后,整个人就掉进了书里。 他开始谢绝出诊,几乎完全闭门谢客。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将无修老和尚书里记载的长生不老仙丹造出来。 人能长生不老,许赤脚深信不疑。 又找了半天,许赤脚还是一无所得,只好叹息着说道:“可能真像你说的,缘分没到。算了,下山吧。” 管理员看到他们父子回来,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喝酒。 他说,以后还有不有机会在无修水库边喝酒还很难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机会肯定有。无修水库不可能废弃不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水库修复起来。” 管理员大喜过望,笑嘻嘻说道:“小许,你能将水库修起来,再将钟鼓请回来,你做了好事,老天爷会保你长命百岁。” 许一山道:“放心吧,谁偷走了钟鼓,我让他跪着送回来。” 管理员摇了摇头,不无伤感地说道:“老鼓老钟估计是回不来了。没有老鼓老钟,我们不会想办法弄个新鼓新钟啊。只要水库在,只要钟鼓声响,这一带必定安居乐业,合境平安。” 许一山感觉他话里有话,便问他道:“你凭什么说老鼓老钟回不来了?” “因为拿走它的人,不是一般人。” “到底是谁?” 管理员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他与许一山父子,再无一人时,变压低声说道:“我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你要传出去,我就死定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管理员还是犹豫了好一阵,突然咬着牙说道:“是一个姓黄的老板搞走的。” “黄大岭?”许一山惊呼出声,脱口叫出名字来。 管理员慌乱地摆摆手道:“我可没说是谁。我只知道他姓黄。” 许一山比划着描述道:“是不是有着一口龅牙的人?” 管理员没承认,也没否定。但他又说出一个有价值的线索来,陪他来的,居然是县水利局局长胡彪。 第217章 孩子失踪了 许赤脚翻箱倒柜才找到七八颗春露丸。 他将药丸交给许一山嘱咐道:“以后你再找我也没有了。我以后也不再做春露丸了。你小子莫想哄你爹,爹晓得你是给谁要的。” 许一山吃惊地问:“爹,你晓得是谁要?明明是我要的嘛。” 许赤脚就笑,拍拍儿子肩膀道:“你小子从来就没看起过爹的药丸,如果老子不是你爹,你早认定你爹在搞歪门邪道了。小子,你记住,我们许家三代行医,绝非浪得虚名。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制出来。你想不到的,爹也会造出来。等着吧,不把长生不老药造出来,我许赤脚死不瞑目。” 许一山没闲心听爹胡吹了。他要急着赶回洪山镇去。 段焱华打来电话,催问他与黄大岭的谈判进行到什么环节了。他告诉许一山,这段时间他抽不出一点空来关注虹桥重建的事。招商局刚成立,所有工作都得从头开始。关键是外商团在下个星期来茅山考察。黄山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留下外商。 段焱华说的外商团,自然是严华那帮人无疑。 严华与许一山有过一段通话记录,严华告诉许一山,希望他来的时候,许一山能全程陪在他身边。 许一山给他解释,自己不是负责招商工作的,有更大的领导负责与他对接。请严总放心投资。 严华没再说其他,挂机前留下一句话,如果在茅山县没见到他许一山,他会扭头就走。 许一山不担心严华会走,有段焱华接待,严华想走也走不掉。现在全县人的眼光都盯在外商投资这件事上,如果人跑了,段焱华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回到镇上,许一山先去快递点将春露丸给陈晓琪寄了过去,拍了快递单号后,将图片发给了陈晓琪。 陈晓琪的电话很快就跟了过来,她告诉许一山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是柳媚的学生已经通过初赛,成绩还不错。接下来就该接受节目方的系统培训,等待一个月后的复赛。 第二个消息是她准备在两天之后回来。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算是好消息的话,那么第二个消息许一山根本感觉不到好在哪里。 陈晓琪回与不回,他都是以一个光棍的形式存在。陈晓琪回来,反而让他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毕竟,魏浩天天都守在县里,他与陈晓琪的单位仅仅一街之隔。 每次一想起魏浩,他都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的难受。特别是张漫与他见过面之后,他出手就给了张漫一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虽然张漫没说这笔钱是什么钱,分手费还是补偿费,但许一山心里还是有点谱,这笔钱给得很不寻常。 张漫说过,她是魏浩的红颜知己。许一山后来想,什么红颜知己,不过是遮了一层布的龌龊关系而已。 张漫这事出来之后,许一山愈发看不起魏浩。 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简直就是一个人渣。他本来有家有室,却与张漫不秦不楚。如果说,他与张漫好是追求爱情的自由,那么他肆无忌惮地追求陈晓琪,简直就是一种违背公序良俗的无耻行为了。 当然,换了别人,谁也没他那么明目张胆。 可是在茅山县,他是披着一件华丽的外衣而来的,谁都知道他在茅山县不是长久之计,更不知道他未来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光辉前途。因此,没人会去得罪他。 即便是许一山,明明知道魏浩一直在纠缠陈晓琪,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陈晓琪还没与他正面谈起过魏浩的事。他也不清楚陈晓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会来接我吗?”陈晓琪问。 陈晓琪从燕京回来是乘飞机,衡岳市还没有机场,她只能在省城落地。 从茅山县去省城,至少要三个半小时。 许一山还在迟疑,那边陈晓琪已经不高兴了,道:“算了,许一山,我知道你现在是个大忙人。我不要你来接了,我自己坐高铁回去。” 陈晓琪不让许一山去接她,却将航班信息给许一山发了过来。 许一山看了看航班信息,落地时间已经是傍晚。他一来没车去接,二来他担心会有事情拖着他走不开。 他顺手回了一条信息过去:“一路平安”。 此后,手机再没动静。 他先去办公室坐了一会,与白玉聊了几句,猛地想起老孙的儿子华华,心里不禁急出一身冷汗。 昨夜他没回来,又忘记告诉宛秋了,华华放学回来去哪? 他差不多是一路飞跑回去宿舍,在门口没见着华华。便敲开宛秋的门。 宛秋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睡衣,身体轮廓依稀可见。她居然不避讳许一山的眼光,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问:“你那么急,有事吗?” 许一山着急问:“你见到华华了吗?” 宛秋想了想说:“昨天断黑的时候看见他在你门口坐着。我问他要不要先到我家里坐坐,他死命不肯。我想着你马上就回来,所以也没强求他了。怎么?你没见到他?”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昨晚回老家去了,忘记与你说一声了。这孩子去哪了呢?” 他开始心急如焚起来,想起孩子一个人在他门口守了一个漫漫长夜,不觉心里一痛,差点哭出来。 宛秋安慰他道:“你先别急,也许他去了同学家或者回幼儿园去了。”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这孩子性格我清楚,绝对不会去别人家。” 他没想与宛秋多说了,转身就要下楼。干菜宛秋一句话提醒了他,或许孩子回去了幼儿园也说不定。 宛秋在身后喊,让许一山等她一下,她换了衣服陪他一道去找人。 许一山没等她,找人要了一辆电动车,急火流星往幼儿园赶。 到了幼儿园一问,没人。幼儿园老师抱怨道:“这孩子这段时间心事重重,话不说,饭也不怎么吃,我正想找你们家长了解一下情况呢。” 许一山连忙道歉,说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忙,忽视了与孩子沟通。他会尽量了解清楚孩子问题。 老师突然问他道:“许镇长,他家长真要坐牢吗?这么久了,怎么没点动静啊?” 她居然知道许一山是镇长!而且也知道华华家的事。 许一山苦笑道:“难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洪山镇本来不少,这些年搞开发,将一座镇的规模搞得像一座小县城一样的大。 站在街头,许一山有些茫然,去哪找孩子? 第218章 你是他老婆吗 宛秋真赶了过来。 换了衣服的她,显得比刚才要端庄了许多。 她愧疚地埋怨自己,昨天怎么不多个心眼。若是得知许一山回不去,她怎么样也会将华华带回家里。 昨晚宛秋没坚持带华华回屋,一是老赵这人对华华的态度不好。孩子都很敏感,特别像华华这样家里遭了变故的孩子,心思敏感得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 老赵态度不好,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宛秋自己不生孩子,是故意防着他,有二心。 其次,华华似乎也很排斥老赵,他宁愿在门口等着许一山回来,也不愿踏进老赵家半步。 许一山想,华华没在幼儿园,是不是去街上乱逛去了? 他让宛秋先回去,他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去街上找找看。 宛秋不愿意,一屁股坐在他的车后座道:“我与你一起去找。孩子不见了,我有责任。”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你的事。你还是回去吧。这车小,坐不得两个人。” 宛秋怎么也不肯回去。许一山无奈,只好让她坐在车后,他开着车沿街四处去找人。 走了没多远,后面的宛秋突然将一双手环抱住许一山的腰。 许一山吓了一条,赶紧提醒她道:“你别这样抱,坐好。” 宛秋在后面咯咯地笑,“就这么一点宽的地方,我不抱住你,会掉下去啊。” 许一山没法,心里又被华华走失的事扰得心神不定。也就不再说话了,闷头朝前走,一双眼将街道两边死死地盯着,希望能看到华华的影子。 直到将洪山镇四条大街寻遍,就连小巷子他都没放过,可是,始终不见华华的半个影子。 许一山愈发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老孙夫妇被羁押,孩子无人照顾。他于心不忍,将华华接来身边暂时照顾一下。如果华华出了事,他怎么向老孙夫妇交代? 许一山担心华华去洪河边玩水,失足掉进河里。又担心华华被人贩子拐卖。越想越怕,终于控制不住,蹲在路边掉下泪来。 男人的眼泪最具感染力,宛秋看着许一山掉了泪,自己忍不住跟着掉下来泪来。 猛地,他想起华华还有个姐姐在读寄宿学校,心想他是不是去找姐姐了,便叫上宛秋,急忙赶去洪山中学。 中学领导见他来找人,吩咐人去将老孙女儿的班主任叫了过来。 一问班主任,班主任才想起说,昨晚确实有个小男孩来找人。 当时,学校大门已经关闭了,小男孩就站在校门口,一口一声地叫着“姐姐”。 后来有人问明了情况,将他姐姐叫了出来。两姐弟当时就没回去学校,今天一天也没见着来上课。 许一山闻言,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只要华华找到了姐姐,危险应该就没有了。 他谢过老师,又赶紧往老孙家赶。 一推开老孙家的门,他的眼泪便迅速蒙上了眼帘。 屋里,两个孩子都抬起头看着他,一声不响。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一把抱住华华,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华华,叔叔差点弄丢了你。” 华华张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说道:“许叔叔,你放心,我丢不了。我知道姐姐在哪。” 许一山这才去注意华华姐姐,一看不免又心痛起来。 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孩,今年也才十二岁。她的表情显得很淡然,似乎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小声问许一山:“你是我爸的朋友?”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对,我是。我叫许一山。” 小女孩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我听华华说,我爸妈不在家之后,都是许叔叔你在照顾他。” 她读寄宿,寄宿学校放月假。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华华去找她,她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宛秋忙着动手去收拾家里的卫生,被华华姐姐拦住道:“阿姨,你不要忙了。我自己会收拾。” 她叫孙梅,是老孙的第一个孩子。她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懂事,一看就让人心痛。 许一山问她今天怎么不去学校读书?张梅想了想说道:“我不读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不读了?你想干嘛?” 孙梅安静地笑了笑说道:“许叔叔,我想好了。我爸妈他们回不来,我要照顾弟弟。” 许一山哭笑不得地问:“你还那么小,怎么照顾他啊?” 孙梅认真道:“我去打工,给饭店去洗碗。我还可以带着弟弟去捡废品。我不能让我爸妈以后出来看到我弟弟没人管啊。” “我管啊。”许一山严肃说道:“孙梅,你还小。你的任务就是将书读好,其他的事你都不要管,有许叔叔呢。” 孙梅摇了摇头道:“不,你是我爸的朋友,我们家的事,怎么可以麻烦你啊。许叔叔,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弟弟的。” 华华在一边说道:“是啊是啊,我就跟姐姐在一起,哪里都不去。” 人找到了,许一山一颗心终于落地。 可是,面对着姐弟两,许一山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孙梅肯定不能辍学,华华也不能没人管。两姐弟怎么也不愿跟着他去他哪里,他又拿他们没办法。 突然,他灵机一动说道:“孙梅,有个事我要给你说清楚。我见过你爸妈,他们委托我来照顾你们姐弟两个。” 孙梅显然不相信许一山的话,半天没吱声。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是真的,但有个前提,我照顾你们,是有偿的。等你爸妈没事出来后,他们是要付给我照顾你们的工钱的。” 孙梅狐疑地问:“真的吗?” 过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咬着下唇说道:“许叔叔,你别骗我。我家没那么多的钱。我爸妈请不起你。” 许一山心里一酸,道:“你爱信不信。不信,你问这个阿姨。我和她都会照顾你们。” 许一山指着宛秋:“她也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宛秋赶紧配合着他点头,“是啊是啊,你爸妈亲口说的。” 孙梅又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她问宛秋:“你是他老婆吗?” 宛秋一楞,顿时红了脸。她赶紧解释道:“我是你许叔叔的隔壁邻居,你们叫我小秋阿姨就好。” 孙梅笑了笑,“你们都不是夫妻,怎么照顾我们啊?还是我自己来照顾弟弟吧。”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声音高了许多道:“孙梅,你现在就给我回学校去,你弟弟华华有叔叔在,不会再发生昨天这样的事。” 好说歹说,孙梅终于答应回学校去读书了。 但她突然提出来一个要求,如果一个月内她爸妈还不能回来,她坚决不读书了。 第219章 一张照片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载着宛秋寻人的照片,被人以九宫格的形式在朋友圈迅速传播开来。 照片上,宛秋双手牢牢抱住许一山的腰。她的头,安静地贴在许一山的后背上,脸上依稀能看到她露出的笑容。 老赵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他一脚踢开许一山的门,将手机往许一山面前一扔,黑着脸大声质问:“许镇长,你给个解释。” 许一山扫了一眼照片,顿时凉了半截。 这九张照片,从各个角度拍摄的。显示拍照者用心很良苦。 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个人的关系显得无比亲密,不管如何解释,别人也不会相信照片上的两个人关系是清白的。 许一山正陪着华华在写字,看到老赵愤怒的模样,他便起身,将老赵请到一边,小声提醒他道:“老赵,有话慢慢说,别吓着孩子。” 老赵阴冷着面孔道:“我不吓孩子,你给我解释。许一山,你若是解释不清,我会与你拼命。” 许一山苦笑道:“行,老赵,你先不要急。如果我说,我与你老婆之间的关系像水一样的清白,你会信吗?” 老赵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还必须得信。”许一山紧皱双眉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给我栽赃吗?” 老赵怒道:“你说谁是赃呢?许一山,我打不过你,说不过你,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明天我就去县里告状。” “你告我什么?”许一山耐住性子问他。 “告你什么?”老赵哼了一声道:“你许一山霸占良家妇女,作风下流,道德败坏,这一点还不够处理你吗?” 他一反过去言必称他“许镇长”,而是直接了当地直呼大名“许一山”,看来老赵的心里窝着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在老赵看来,许一山已经给他戴上了一顶耻辱的带颜色帽子,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耻辱。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谁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怒气啊。 老赵怒气冲冲,狠狠瞪着许一山,似乎恨不得一口将许一山咽下肚去。 许一山让华华进房间里去,他面对着老赵而立,严肃道:“老赵,你凭一张照片就来兴师问罪,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妻子?” 老赵顿时语塞。他讪讪道:“不是一张,是九张。” 许一山冷笑道:“心里无愧,就是九百张又如何?老赵,你冷静冷静,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我真与宛秋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和她还敢在洪山镇招摇过市?” 老赵一想,这话似乎有理啊,于是语气缓和了许多,小声说道:“现在朋友圈到处都在传,谣言能杀人啊。” 正说着,宛秋进来了,她看一眼许一山,又去看老赵,咬着唇说道:“你们吵架了?” 老赵怨恨地看了妻子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宛秋顿时怒了,一把扯住老赵的耳朵喝道:“你是不是来找许镇长的麻烦?老赵,你是不是想我真有事啊?” 老赵讪讪地笑,想挣扎,又不敢用力。便尴尬地骂了一句:“泼妇!” 老赵夫妻刚走,白玉的电话就追了进来。 “你看到朋友圈里的东西吗?”她劈面问许一山, 语含责备道:“你怎么与她混到一堆去了?” 许一山故意装傻问:“与谁混一堆了?” “那个女人啊。”白玉不屑地冷笑,“许一山,你终究还是抵御不了美色的诱惑啊。” 许一山知道解释不清,干脆笑道:“我本凡夫俗子,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 “无耻。”白玉骂了一句:“许一山,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你。你与谁在一起不好,偏与她在一起。她的名声那么臭,你就不怕她拖你下泥塘?” 白玉说的宛秋名声不好,不是没道理。 在洪山镇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宛秋是个第三者插足的坏女人。没有她的狐媚与勾引,老赵怎么会抛妻舍子与她结婚? 老赵的原配是个三大五粗的女人,脾气又暴烈。在得知老赵勾搭上了宛秋,老赵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带着孩子赶到宛秋的发廊,当着许多人的面,一把扯住宛秋的头发,拖倒在地厮打。 那一次,宛秋完全没有还手,甚至都没说一句话,而是默默地任由老赵前妻一边骂一边打。 也是在那次被打之后,宛秋态度坚决了起来,答应了老赵的要求,与他结婚。 别人在背后说,宛秋一个发廊女人,本就是风尘中人。她贪图老赵干部的身份,不顾年龄悬殊那么多等等之类。 其实,只有宛秋自己内心深处知道,她嫁给老赵,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如果老赵的前妻不找上门来闹事,当着那么多人大面打她,她与老赵的关系还只停留在口头上。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拒绝了老赵。 白玉不骂许一山,而是将怨气都撒在宛秋身上。 许一山任由她骂,一句话不说。 骂了一会,白玉突然问许一山道:“如果陈晓琪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 许一山苦笑着道:“现在资讯那么发达,你以为她还不知道吗?” 白玉便担心起来,小声道:“完了,许一山你完了。” 白玉叹息几声后,挂了电话。 屋里安静下来。华华躲在屋里没出来。许一山将孙梅托付给学校老师后,将华华带在身边。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在老孙夫妇归来之前,他必须承担起照顾华华的责任。 让许一山感到奇怪的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晚上,没接到陈晓琪的电话。难道她真不知道这件事吗? 陈晓琪越没动静,许一山的心越不安。 一夜过去,他没怎么睡好。只要一闭上眼,眼前便是陈晓琪愤怒的脸。 他设想了几个结局,最坏的结局就是陈晓琪拿着照片与他离婚。 直到天亮,他在将华华送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突然接到陈晓琪妈妈曾瑧的电话。 曾瑧只说了一句,“一山,你来家里,我有话对你说。” 没等许一山回话,她已经将电话挂了。 许一山叹了口气,转身便上了去县城的中巴车。 第220章 丈母娘找麻烦 曾瑧黑着脸等在家里,看到许一山进来,将手机摔在沙发上,“你自己看。” 许一山心里一沉,他没去拿手机,也没敢去看曾瑧,只是低着头,等着她的责骂。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屋里除了曾瑧外,陈勇并不在家。 “说吧。怎么回事。”曾瑧见许一山不做声,声音放缓了一些道:“一山,你不至于会闹出这么丢人的事出来吧?” 许一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曾瑧是个温柔的女人,她态度一直很和善。许一山第一次跟陈晓琪回家时,就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浓浓母爱。 相对于陈勇的严厉,曾瑧显得亲近人许多。 “一山,沉默不是办法,你得给我一个解释。”曾瑧声音很轻,但每一句话都具有不容置疑的果断与坚决。“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与你在一起?” 许一山迟疑片刻,小心说道:“妈,我敢保证,我绝对是个清白的人。” “我相信你是。”曾瑧微笑道:“但你要让小琪也相信你才好。我不希望你们之间出现问题。” 许一山心想,自己从与陈晓琪登记后,问题就一直存在。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她叫宛秋,是我们镇财政所老赵的妻子。”许一山解释道:“这是我们一起去寻找一个走失的孩子时,被人偷拍的。” “孩子?什么孩子?”曾瑧警惕地问:“谁的孩子?” 许一山只好将孙武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低声道:“他们夫妻现在都被关押着,家里没一个大人,也没见着老孙有什么亲戚来照顾。所以,我就.......” 曾瑧哦了一声,问道:“你单身一个人,怎么管孩子?” 许一山又将孙梅读寄宿,只有华华需要照顾的事又说了一遍。 曾瑧听完,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正想再解释,突然,曾瑧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样,犹豫着说道:“你那么喜欢孩子,你们自己怎么不要一个?再说,我们都老了,老人的心思,你应该知道。” 曾瑧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借此机会,想要试探女儿陈晓琪与许一山的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许一山只觉心里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曾瑧似乎明白了过来,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问出了口,“你们还没......没在一起?” 她问完这句话,自己先红了脸。 许一山嗯了一声,赶紧安慰曾瑧道:“小琪说,我们举行婚礼再说。” 曾瑧低声骂了一句,“这个死女子!” 许一山将照片的事解释清楚后,曾瑧也没为难他。但她告诫许一山,以后与异性一定要记得保持距离! 曾瑧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有些女人,为达目的,根本就不管手段。一山,你刚进入仕途,很多东西都得学。从政是一门学问。成绩好的人才可以毕业。” 她开始再次给许一山安排接下来要做的事。 曾瑧说,他们父母双方已经见了面,这门亲事也因为他们已经登记了而不可再更改。既然登记了,他们就应该在一起生活。因此,结婚是首要大事。 许一山嗯嗯地应着,不敢表态。 他知道自己表态有个屁用,陈晓琪不点头,所有的计划都无法实施。 他想起第一次见过曾瑧后,曾瑧夫妇对他还是挺满意。从曾瑧悄悄给他新房钥匙和拿钱给他准备婚礼,就能看出来曾瑧还是挺喜欢他这个女婿的。 陈晓琪在提出离婚后,许一山将钥匙和钱都还给了曾瑧。 当时,曾瑧一句话都没说。这让许一山心里很没谱。他到现在都还不敢肯定,曾瑧对他与陈晓琪的婚姻究竟抱的是什么态度。 “这样,你先回去,等小琪回来后,我与她商量一下。朋友圈的事,你尽量消除影响。最好不要让小琪知道。你明白吗?”曾瑧叮嘱许一山道:“你记住,身正不怕影斜。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想搞黑你。” 许一山苦笑不做声。他想,朋友圈九宫格照片的事,陈晓琪不可能不知道。 许一山的猜想果然没错。陈晓琪在要登机之前,最后看一眼手机时,顿时被一个视频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视频是魏浩发给她的,点开一看,就看到宛秋亲热地搂着许一山的腰,两人同坐一辆电动单车,形态之亲密,令人浮想联翩。 魏浩紧跟着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小宝贝,看看吧,你的所谓丈夫在偷吃。” 陈晓琪厌恶地皱了皱眉眉头,没理他,关机登机。 许一山再回镇里的路上,蓦地想起陈晓琪今天要回来,赶紧叫停了车,打了个电话给老董,让他将车借给他去一趟省城。 老董很快就将车开来了,得知许一山是去省城机场接陈晓琪,取笑他道:“老许,你这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老董当然也知道朋友圈照片的事,茅山县就那么一点大。什么事都能迅速传遍全城。 何况,九宫格照片一方面香艳,另一方面又牵涉到干部身上,群众的好奇心,猎奇感还不迅速爆发。 尽管老董相信许一山不会做出来这些事,可是摆在眼前的照片让老董又不得不犹豫。 “老许,你干了那些事,你还敢去接陈晓琪?”老董担心地给他出主意道:“我建议,你不要去,想办法躲她一阵。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董,我心里无愧。” 老董嘿嘿地笑,“我们男人做这点事,没人有愧。” 许一山瞪了老董一眼骂道:“老董,你什么意思?狗嘴吐不出象牙是吧?别人不信我,你还不信我?” 老董为难道:“不是我不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可是,人都会变的啊。特别我们男人,看到漂亮女人,谁都会没立场的。”他将嘴凑到许一山的耳边低声笑道:“说实话,那个女人长得还真不赖,有女人味。” “滚!”许一山推了老董一把,“你借就借,不借不要啰嗦。” “借,当然借。”老董连声说道:“别人我不借,你要借,我还能不借给你吗?老许,我只是担心,你去接陈晓琪,还有不有命回来就难说了。” 许一山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董悄声说道:“陈晓琪的脾气你不知道吧?你若真背叛了她,她杀你的可能性都有。” 许一山笑了笑道:“放心,她杀不了我。” 老董再次担心地看着他,叮嘱他道:“发现不对劲,你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知道吗?” 第221章 给你脸,得知道要脸 许一山赶到机场时,陈晓琪乘坐的飞机刚好落地。 他将车在停车场停好后,一路狂奔跑去接机口。 想起马上就要见到陈晓琪,他的心有些激动。 从陈晓琪送钱给柳媚赴京比赛,又加上她悄悄带走许秀,送许秀去学设计。许一山已经慢慢感觉到,她不至于是外界传言那样的人。 她应该是善良的,热情的,而且依旧美丽。 他对外面关于陈晓琪的流言一直将信将疑。在正面接触到魏浩之后,他开始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陈晓琪是他的,谁都不可以抢走她! 机场动态屏上显示乘客正在下机。许一山望着接机口,哪里已经等着一群人。 突然,他的眼光被吸引了过去。 魏浩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正等在接机口。 他来接谁?许一山心里一跳,冒出一个念头,他该不是也来接陈晓琪的吧? 幸好魏浩并没发现他,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出来的乘客身上,根本就没感觉后背后许一山一双复杂的眼睛在盯着他看。 许一山心里转了几圈,自己安慰自己,“或许,他接别人吧。” 乘客开始出来,许一山的心也紧绷起来。 陈晓琪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昂着头,走得很匆忙。 几天没见着她,他发现自己居然很想她。 他扬起手,正要喊她。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被噎在喉咙间,再也出不了声。 他看见魏浩抱着鲜花迎了上去,没错,他是迎向陈晓琪。 他的出现,显然让陈晓琪有些愕然,她站住了脚,四处张望起来。 魏浩低声在说着什么,陈晓琪一边点头,一边还在四处张望,似乎她在找人一样。 许一山赶紧闪身躲在一根巨大的柱子背后,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们。 他在心里暗暗地祈祷,陈晓琪会义正词严的拒绝接魏浩的鲜花。如果是那样,他就会现身出来,牵着陈晓琪从魏浩跟前傲然离去。 遗憾的是陈晓琪在张望一会后,伸手将魏浩的鲜花接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层甜蜜的微笑。 魏浩将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背,引导着她离开接机口。 许一山几次想冲出去拦在他们面前,可是每到要动脚迈出去的一刹那,他又犹豫了。 他想,此刻自己突然现身在他们面前,陈晓琪会有何感想? 魏浩旁若无人地带着陈晓琪往前走,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决定悄悄跟随在他们身后。他要看看他们到底准备干什么。 他设想了好多个结局,若是陈晓琪跟着他一起去住酒店,他会在他们进入房间前的那一刻堵住他们。他知道,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他与陈晓琪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 陈晓琪去取了行李,魏浩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想要去牵陈晓琪。但被陈晓琪巧妙地躲过了。 机场大厅外面的马路上,魏浩开来的警车停在一边。 他先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再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很绅士的弯腰动作,请陈晓琪上车。 出乎许一山意料的是,陈晓琪并没坐上副驾驶,而是自己去打开了后排车门,款款坐了进去。 魏浩摇了摇头,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启动汽车。 许一山没犹豫了,他一路飞跑着去停车场。他要守在机场路的出口,等着魏浩的车出来。 等他刚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时,魏浩的警车忽地从他眼前飞驰而过。 他抓紧方向盘,开始跟踪。 出了机场,就是一个分叉口。一边通往省城,一边上回衡岳市的高速。 走在前面的魏浩的车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选择上去省城的高速,还是上回衡岳市的高速。 许一山远远地看着,一颗心却紧张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如果他们上了去省城的高速,一切无须再解释,目的不言而喻。 魏浩的车突然停住了,许一山正在狐疑,突然就看到车门一开,陈晓琪从魏浩的车里跳了出来。 紧接着,魏浩也下了车来。 他走到陈晓琪身边,低声在说着什么。他的情绪显然很激动,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着一双手。 陈晓琪只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响。但许一山能看出来,她似乎不愿再上他的车。 许一山突然想笑,心里喊了一声,“我的好老婆。”脚下一踩油门,车便如离弦之箭,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一脚刹车,刹车声尖利刺耳,车头恰好顶在魏浩的屁股边。 魏浩显然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忽地跳开。 他的反应很快,只见他手脚麻利从屁股后摸出来一把小手枪,枪口直指许一山,喝道:“别动,警察。” 许一山将车熄了火,打开车门下去,轻蔑地看了一眼魏浩道:“魏局长,别咋咋呼呼了,收起你的枪吧。” 陈晓琪和魏浩都惊呆了,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此刻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魏浩大喝一声道:“趴在车头,不许动。” 许一山没理会他,径直去将他车的后备箱打开,提出来陈晓琪的行李,放进自己车里,然后转回去轻轻对陈晓琪说道:“老婆,我们回家。” 陈晓瑞回过神来,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要去上许一山的车。 魏浩堵住他们,厉声喊道:“都给我站住。” 陈晓琪没理他,拉开车门上了车。 魏浩便对许一山说道:“你不能走,我得抓你。” “抓我?”许一山冷笑道:“凭什么?” “我怀疑你涉嫌危险驾驶。”他看一眼许一山的车头,心有余悸地吼道:“刚才我如果不躲得快,你会撞到我。” “撞到了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魏局,虽然你是公安局长,可是你也得有证据。” 魏浩将枪口摆了一下,指着许一山的车头说道:“这还不是证据?” 许一山看一眼他手里的枪,提醒他道:“魏局,小心走火。” 魏浩似乎醒悟了过来,赶紧将手枪收了起来,却堵着许一山的车头不让他走。 他凑到许一山跟前,咬着牙说道:“许一山,老子真恨不得枪走火,打死你。” 许一山微笑道:“你可以试试。” 魏浩气急败坏地去喊陈晓琪,要她下车上他的车。 许一山拦住他道:“魏局,给你脸,你得知道要脸。她是我老婆,凭什么上你的车?” 他说完,拉开车门上了车。 魏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许一山放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冲他喊道:“麻烦让一让。” 魏浩不自觉地退了两步,许一山轰了几下油门,挂上档,车如利箭,拐上回衡岳市的高速。 第222章 回去再算账 回衡岳市的路上,陈晓琪都很少开口。 许一山几次逗她说话,都被她狠狠地瞪了回去。 从魏浩车里抢回来陈晓琪,许一山自我感觉良好。 他只要一想起魏浩拿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就想笑,肆无忌惮地笑。 前面是服务区,陈晓琪低声说了句:“进去。” 许一山心领神会,方向一打,车便拐进服务区。 陈晓琪去洗手间,许一山没去。他伸了一下懒腰,看着不远处高速路上呼啸而过的滚滚的车流,想着等陈晓琪回来,他要怎么开口找话题。 这一路她虽然不开口说话,但许一山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并没生他的气。 落日的余晖将天边衬映得通红,一朵巨大的云,就像定格一样纹丝不动。细看,宛若一头蹲伏的大狮子。 服务区里人声鼎沸,车辆来来去去,步履匆匆。 这是一个匆忙的时代,就连爱情,也显得匆忙了许多。 陈晓琪手里拿着两瓶水过来了。许一山立刻迎上去,喊了一声,“老婆,可以走了么?” 陈晓琪递了一瓶水给他,低声叱道:“再乱叫,我拿胶布胶上你的嘴。” 许一山嘿嘿地笑,压低声道:“你本来就是我老婆,我叫错了吗?老婆老婆老婆。” 陈晓琪羞愧不已,一张脸迅速红了。她四下偷看,哀求着道:“许一山,你不发疯了好不好?别人听见,多难为情啊。” 许一山收起笑,正色道:“老子叫自己老婆,又没乱叫。别人听着就听见。难道怕人听见,我还不能叫老婆了。” 陈晓琪拿他没办法,只好瞪他一眼,骂道:“不要脸。我不理你了。” 陈晓琪提议她来开车,她认为许一山开了那么久,该累了,需要休息。 许一山不肯,他看着她,柔声说道:“只要我在的时候,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你坐飞机更累,你休息。” 陈晓琪便提出多休息一会,毕竟,他们不赶时间。 许一山拧开一瓶水递给她,问道:“燕京那边怎么样?药收到了吗?” 陈晓琪点点头说道:“还行,至少,你的初恋没让我失望。” 许一山愣了一下,狐疑地问:“什么我的初恋?” 陈晓琪便笑,道:“柳媚不是你的初恋吗?她可是亲口对我说的。” “她胡说。”许一山急了起来,他怕陈晓琪误会啊。 “你急什么?”陈晓琪浅浅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是她初恋啊。不过,这个柳媚,我还是要多防着她一些好。这姑娘我佩服、喜欢,你知道她对我说过什么话吗?” 许一山没好气地说道:“不管说什么话,我都不想听。我是看她需要帮助,才想着帮她一把。她怎么能胡说八道呢?我是她初恋?老子的初恋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味。” 陈晓琪没说话了,她坐进车里,看着还站在车外的许一山喊道:“上来啊。” 陈晓琪再没提柳媚说过什么话了,她侧过脸,看着坐进车里的许一山突然问道:“你不怕他开枪打你?” 许一山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冷笑几声道:“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勾扳机。反倒是我,他若敢逼你,我先灭了他。” 陈晓琪轻轻叹息一声,“许一山,你来接我,怎么不说?” “他来接你,你知道?”许一山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心想,你陈晓琪不把行程告诉他,他又怎么知道这时候来机场接你? 魏浩不但来接她,而且还开着警车过来接。他的这种张扬,让许一山心里很是愤愤不平。 警车警服鲜花,他在刻意营造一个铁汉柔情的形象。 “你不高兴了?”陈晓琪似笑非笑地问他,“吃醋了?” “是。”许一山老实回答她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 陈晓琪不语了,她打开手机,翻到一组照片。将手机递到许一山眼皮子底下,轻声说道:“许一山,我还缺你一个解释。” 许一山一看,就知道是九宫格照片的事。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陈晓琪冷笑出声,“许一山,是什么给了你勇气?你真不想解释吗?” “我解释,你信吗?” “不信。” “不信我还解释什么?”许一山的心情刹那间低落了许多。刚才与魏浩正面“刚”的兴奋荡然无存,他一连叹了几声,小声道:“陈晓琪,我现在真没法与你解释。” “走吧。”陈晓琪没逼着他解释了。 其实,在她心里,何尝不是波涛翻滚。 从看到魏浩给她发的链接后,她在飞机上的心情一直低落到了极致。她不敢去想,许一山会与其他女人有染。 在她看来,许一山这么老实厚道的人,居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未来会怎么样,她根本不敢去多想。 她在心里骂,男人啊男人,都有着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她甚至想,回到茅山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许一山解除婚约。她不能容忍许一山有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发生。 下飞机后,她一方面渴盼许一山会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一方面又害怕见到他。 她不知道,看到他之后,她是爆发,还是压抑。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居然会是魏浩。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感动,尽管内心已经对他生出抗拒,但她还是没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因为,魏浩说,他不是特意来接她的,而是听说了她的航班信息,恰好他在省厅办事,顺道过来接她而已。 当然,她知道魏浩说的都是托词。魏浩就是专门来接她的,哪一捧鲜花告诉她,魏浩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 在魏浩提出当晚住在省城,明天再回茅山时,遭到了她强烈的反对。 她逼着魏浩停车,她知道,跟着魏浩去省城,这一夜会发生什么,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许一山在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在看到许一山的那一刻,她激动,紧张,甚至想哭。她就像漂浮在大海中的一个孤独的人,突然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一样,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等的人就是他。 许一山与魏浩正面碰撞的时候,她没动声色,她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魏浩拔枪,威胁许一山,她以为许一山会胆怯,至少会选择退缩。但事实的结果是,许一山非但没退却,而是将拿着枪壮胆的魏浩逼到了悬崖边上。 那一刻她欣喜地发现,许一山的身上闪耀着一股耀眼的正义之光。他的凛然让魏浩选择了退让。这是男人间的对决,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决定最后的胜负。 “许一山,回去我再与你算账。”她沉着脸说完后,闭上了双眼开始假寐。 第223章 片刻的温存 陈晓琪不回娘家,而是让许一山送她去许秀那里。 打开门,没见着许秀在家。此刻已经是夜晚,按理说,许秀应该早就在家里了。 没等许一山打电话,陈晓琪已经先拨通了许秀的电话。 打完电话后,陈晓琪欲言又止地说道:“等下许秀回来,不许骂她。” 许一山本来没多想,听到陈晓琪这句莫名其妙地话,心里不觉咯噔一下。 没多久,许秀回来,看到哥嫂都在。得知他们还没吃饭,赶紧要去厨房下面条。 许一山喊住她问道:“秀,这么晚不回家,你在外面瞎逛什么?” 许秀不语,神色显得有些慌乱。 许一山愈发怀疑,声音高了不少,道:“秀,你今天不给哥说清楚,别怪我骂你。” 陈晓琪一把拖住许一山道:“发神经是吧?许一山,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许一山不敢跟陈晓琪去她房间,他心里还搁着照片的事。陈晓琪在路上说了,回来与他算总账。他不知道这总账要怎么算。即便是被她骂一顿,抓一顿,在妹妹面前也挺没面子。 看许一山不动,陈晓琪干脆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将许一山拉进了她的房间。 许一山心里虚,先开口道:“陈晓琪,你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不想解释了。”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谁叫你解释什么了?许一山,照片的事,我早晚会与你算账。今天我想说的是,以后对秀说话不要那么强硬。她都是大姑娘了,知道吗?”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大姑娘又怎么样?只要她头上顶着一个许字,我就永远是她大哥。” “是,没说你不是。”陈晓琪埋怨他道:“女孩大了,自尊心就强了。你一个做哥的,不知道关心妹妹,开口就像敌人一样,你想怎么搞啊?” 被陈晓琪训斥一顿,许一山居然不敢争辩。 “我怀疑秀在外面有男朋友了。”陈晓琪分析道:“你注意没有,她剪了头发,指甲涂了蔻丹。过去她可一直素面朝天,我让她打扮她都不愿意。许一山,我跟你说,姑娘爱上了打扮,就是心里有了人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她才多大?”一想起秀跟在爹许赤脚身边,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心里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许秀如果真像陈晓琪说的那样在外面有个人,许赤脚知道了还不将他骂死!尽管许秀是陈晓琪带出来的,但许赤脚肯定不会骂陈晓琪,只会将怒火倾泻在他许一山身上。 “都怨你。”许一山担忧起来,埋怨陈晓琪道:“你不带她来县里,怎么会有这种事?依我看,我还是将秀送回去算了。” “你敢。”陈晓琪瞪着眼说道:“我这次去燕京,就是给秀找学校的。我也告诉你,学校我找着了,过几天就送秀去燕京。” 许一山犹豫不决,妹妹独自出远门,他还真放心不下。 许赤脚三个儿女,老大许一山读了十几年书终于跳出农门。老二许秀聪明伶俐,本来也是个读书的料,如果让她自由发展读下去,成就未必比哥哥许一山差。 但许赤脚一句话断送了女儿的前程。在老大许一山不愿承接祖传中医技艺时,他将眼光盯在了女儿许秀身上。 许秀是个乖巧的孩子,她对爹的决定没任何反对,真退学跟着许赤脚去学医了。 因此,许一山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了妹妹,倘若许秀不愿意继承祖业,以许赤脚的性格,他的学业之路没有那么顺利。 陈晓琪显然猜到了许一山的想法,她安慰他道:“你就放心吧,我的这个同学也是个女孩子。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告诉了她,秀是我的小姑子。” 许一山闻言,嘿嘿一笑,伸手去揽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承认秀是你的小姑子,怎么就不认我这个老公啊。” “我没认吗?” “我要行动。”许一山盯着她看,看得陈晓琪浑身不自在了。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银牙一咬道:“许一山,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事啊?” 灯光下,陈晓琪更显得容光焕发,她洁白的肌肤犹如腻脂,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棱棱地扇动,就像飞舞着两只美丽的蝴蝶。 她身材玲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恰到好处。她就像一副精美的图画,谁看了一眼都不想挪开目光。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穿透了他的灵魂,让他在一瞬间就迷失了自己。 他的身体愈来愈热,一双手紧紧搂着她,再也不肯松开。 陈晓琪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他的怀抱,便压低声训斥着他道:“许一山,你松开我。” 许一山涎着脸笑道:“不,坚决不。” 陈晓琪便低下头去,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她咬得很重,牙齿几乎要咬破他的皮肤。 许一山强忍着痛,任由她咬。 陈晓琪突然松开嘴,抽泣起来。她抚摸着自己咬出来的深深牙痕,柔声问:“傻瓜,你不痛吗?” “痛。”许一山小声说道:“被你咬着痛,总比心痛好。” 陈晓琪幽怨地看了看他,低声道:“许一山,你恨我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我爱你。” 陈晓琪便去抱住他的头,紧紧贴在胸口,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许一山,既然我已经与你登记了,我就是你的妻子,我会给你一个说法。” 两人四目相对,深情凝视。 陈晓琪犹豫一下,将唇递了上来。 那是一瓣美丽的丁香花,清雅淡致,暗香扑鼻。顿时,许一山跌进了无边的温柔当中。 许秀在门外喊,说面条熟了。 两个人受惊一样分开,余味无穷。 陈晓琪不肯出去吃东西,许一山只好自己出来。 许秀将他打量了一番,抿着嘴笑,指了指屋里,压低声道:“哥,我姐害羞了呀?” 许一山脸一沉道:“你小屁孩懂什么?” 许一山本想留在县城过夜,想起华华一个人在家里,放心不下,便要连夜赶回去洪山镇。 陈晓琪也不拦他,送他出门时,陈晓琪小声问他说:“许一山,如果我与人打架了,你会帮谁?”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谁敢动你一指头,我要他家片瓦不留。” 想了想,他又悄悄指了指屋里的许秀,叮嘱她道:“一定要搞清楚状况。” 第224章 谁的授意 段焱华要忙招商局的事,洪山镇就由镇长刘文主持全面工作。 镇里每星期都有一个例会,全镇各部门负责人都要参加。 刘文主持会议,第一个议题就是关于虹桥重建的事。 虹桥被毁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人们往来两岸仍然依靠浮桥。重建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刘文第一个问许一山,与黄大岭谈得怎么样了? 许一山红着脸道:“还没谈妥。” “不要谈了。”刘文手一挥道:“再谈下去,就是浪费生命。小许,段书记将建桥大事交给你负责,你就要拿出担当来。我个人建议,尽量满足对方要求。毕竟,我们有问题在先嘛。不要让别人说我们政府欺辱老百姓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怎么满足?” 刘文沉吟一下道:“他们提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许一山想说,黄大岭的眼睛盯着镇东边小平原那块地,镇里给还是不给? 如果给,谁来承担责任?不给,又怎么满足黄大岭的要求? 黄大岭很精明,他这时候提出毁约,要求返还保证金,正是捏住了洪山镇的七寸。 许一山想,黄大岭似乎知道洪山镇将保证金挪作他用了,根本没办法退还保证金给他。那么,镇里拿不出钱,就该给人一个说法。何况,黄大岭放出话来了,只要洪山镇将小平原给他,桥照修,保证金可以不退。 刘文显然不愿担这副担子,他以段书记已经交代为名,虹桥重建的所有事务均由许一山做主。换句话说,小平原给不给,他许一山一句话说了算。 许一山当然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侵占耕地如果被人告了上去,首要责任人非他许一山莫疑。 可是拖着也不是办法,不说镇里催得紧,就是看着老百姓每天过浮桥苦不堪言的现状,许一山也觉得虹桥重建势在必行。 散会后,许一山前脚进办公室,后脚罗世斌就跟了进来。 他写好了通讯稿,洋洋洒洒至少有五千字。 许一山读了一遍,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在罗世斌的文章里,他将小平原描绘成一个巨大的小区花园。重新定义了洪山镇政治文化中心。在他的笔下,未来的洪山镇就是一个歌舞升平,人人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罗世斌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不快,小心翼翼地问:“许镇长,哪里不对吗?” 许一山随口问道:“你这样写,依据是什么?” 罗世斌便激动起来,他涨红了脸,大声说道:“这不正是你们的施政纲领吗?我只不过以文学的语言说出来而已。” 许一山笑了,罗世斌开口文学,闭口诗歌,仿佛他是一个大文化人一样。除他之外其他人都不过是凡夫俗子。 尽管如此,许一山还是感觉到他的这篇文章背后,一定有人授意。 不是他看不起罗世斌,而是以他对罗世斌的了解,他相信罗世斌绝对没有文章中写的那样的眼光。 他干脆单刀直入地问:“谁让你这样写的?” 罗世斌一愣,狐疑地反问:“这样写不对吗?” “我没说不对。我就是想,谁会有这样的眼光和格局。罗世斌,我没其他意思啊,我就是觉得,你这篇文章的格局不是你我能想得到的。” 罗世斌慌乱起来,他偷偷扫了许一山一眼,低声说道:“许镇长,你还是牛,看出来了。” 许一山没猜错,罗世斌这篇文章还真是有人授意他写的。而且授意他的人,就是洪荒。 洪荒是黄大岭新公司的股东,他与颜八一样,被黄大岭拉上了他的船。 可是洪荒也不可能具有这样的视野。他入股黄大岭的公司,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抱住黄大岭的大腿,二是想发财。 其实,许一山在得知洪荒入股黄大岭公司后,心里就有一个念头。黄大岭的格局不高! 洪荒是洪山镇一个具有传奇性的人物。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发的财,更没人知道他的家产有多大。 有两点足以证明洪荒不可小觑,一是全洪山镇的人见到他之后,都会恭恭敬敬叫他一声“洪爷”。 二是所有来洪山镇投资的客商,都必须先拜他的码头。 许一山曾经将这些事反映给了段焱华,但段焱华只是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这个洪荒,就好比过去的乡绅嘛,不足为奇。” 许一山知道洪荒,还是他在春花嫂子的油条摊上与两个小混混动手之后。 那时候他才知道,朗朗乾坤下,洪荒的小弟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收取群众的保护费。 在洪山镇有个传言,谁想在镇上摆摊设点做生意,城管同意了还不算,必须得经过洪荒点头。没有他点头,再大本事在洪山镇也无计可施。 几年前,曾经有一帮人来洪山镇卖切糕。这群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派出所的孟梁也拿他们无可奈何。最后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请洪荒出面来摆平这群人。 这洪荒一出手,还真起了作用。三天时间不到,全镇再也看不到卖切糕人的身影。 事后,有人说,洪荒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他的小弟至少有三个人被人砍断了手。 从此以后,洪山镇只要遇到棘手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而每次只要他出面了,再大的风浪也会很快平息。 又有人说,在洪山镇,段焱华是第一书记,洪荒是第二书记。 事实是不是传说中的这样,许一山并无把握。但有一点他知道,黄大春家发生的半夜入室打人的事,就是洪荒手下黄毛所为。 黄毛是否来投案了?许一山不知道。黄大春被打,老孟有没有立案,他也不知道。 罗世斌小声问他道:“许镇长,你上次跟我说的内刊这件事,你觉得我能不能信任这份工作?” 许一山抬头看了一眼他,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有言在先,目前我没法给你开工资。” “没工资?”罗世斌撇了一下嘴巴道:“难道我做义务工啊?许镇长,我也要吃饭的嘛。” “有稿费啊。”许一山拍了拍他写的稿件笑道:“如果你这篇文章发表了,至少就能赚五千块啊。” “能发表吗?”罗世斌问道。 “能不能发表,我说了不算,要编辑说了才算。”许一山安慰他道:“罗世斌,你是一个诗人,眼光不能老盯着物质。你们诗人,精神食粮比生命还要珍贵。” 罗世斌显然听出了话里的音来,他哼了一声道:“行,许镇长,你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第225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罗世斌去投奔了洪荒,并且还受到了重用。 小邝找到许一山,气急败坏地抱怨,“老大,这种人跟了洪荒,只会助纣为虐。我太熟悉他了,他可是有一肚子坏水。听说,洪荒要任命他为军师呢。”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什么军师?狗头军师!敢使坏,我让他片甲不留。” 洪荒与黄大岭搅在一起,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要想让黄大岭彻底放弃对小平原的梦想,就得先斩断他的手脚。黄大岭在洪山镇的手脚,洪荒无疑是最厉害的一只。 对付洪荒没那么容易,许一山早就看出来了。洪荒上下关系都不错。至少,段焱华就是他的一把伞。 洪荒的小弟公然敢在洪山镇收取保护费,派出所的孟梁睁只眼闭只眼,这里面不会没有故事。 动了洪荒,就是动了洪山镇整个大局。 许一山只简单想一下,便觉得非常棘手。拿下洪荒,需要从长计议。如果打草惊蛇,引起他的警觉,后果将很严重。 黄大岭现在一门心思逼着洪山镇将小平原土地置换给他。由于动用这片地会触到耕地红线,段焱华借口组建新招商局,公务繁忙为由,而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许一山。 换句话说,许一山必须出面主持土地置换。 段焱华一天一个电话催问进程,刘文这边也不停敲边鼓,许一山真切感到了进退两难的难处。 小邝走后,许一山拿了一瓶好酒,径直去洪荒家里。 洪荒建了一栋独立别墅,在整个镇上鹤立鸡群。据传,此别墅共花费两千多万。富丽堂皇,庄重典雅。 门口居然设有保安亭,两个保安看到许一山过来,拦住他道:“私人重地,闲人免进。” 许一山道:“我找洪老板,麻烦通知一声。” 保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留下一个人在门口,另一个进去通报。 没多久,洪荒一路小跑着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一脚踹在保安屁股上,“狗日的,瞎了狗眼了?许镇长来了,你也敢拦?快请。” 许一山笑道:“洪老板没必要那么大火气。” 进去别墅院里,又是一番景象。处处金碧辉煌,勾檐斗拱,典型的江南别院设计。 许一山是第一次登洪荒的门,之前只听说过他的别墅在洪山镇首屈一指,无人可及。今日亲眼一见,果真如此。甚至超过民间的描绘。 屋里摆放的家具,无不豪华贵重。单是一个茶台,价值就上百万,乃是金丝楠。 最次的木料,也是紫檀。 茶台上的茶具,饮杯均为玉杯。虽说不是老古件,却也价格不菲。 大堂正中墙上,不像普通人家摆放祖宗牌位,供奉的是一尊器宇轩昂的关公大像。关公手里握着的一柄青龙偃月刀,泛着冷冷寒光。 许一山有些稀奇,下意识拿手去摸了一下,触手一片冰凉,顿时惊异道:“这是真刀啊!” 洪荒微微地笑,得意地说道:“许镇长,不瞒你说,单是这把刀,就花了我快五十万。你是不知道这把刀的来历。说真的,这可是个宝物。” 洪荒介绍说,他当时为请这尊关公像,花了不少精力。 关公像本身就是金丝楠所雕,而且年代非常久远。是洪荒花了重金从北方请来的。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要多少钱?” 洪荒淡淡一笑,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不多,也就三百来万。” 在洪荒的嘴里,钱不是钱,就是一张纸。他说自己的江湖人,江湖最重的就是义气。千金散尽是江湖人最喜欢干的事,因为,在情义与金钱之间,金钱就是粪土。 许一山苦笑道:“洪老板就是财大气粗。钱在你这里不算个玩意儿,可在我哪里,没钱就寸步难行了。” 洪荒笑眯眯地问:“许镇长是在想虹桥的事?” 许一山叹口气道:“不想都不行啊。现在老百姓过河太不方便了。关键是浮桥不能过车啊。” “镇里不是有修桥计划了吗?”洪荒明知故问,“我也准备献一点爱心。” “感谢。”许一山说得很真诚,“洪老板,说实话,地方建设还是离不开你们这些人啊。你们作为先富起来的一部份人,能想到帮助别人,我得代表政府感谢你们。” 洪荒摆着手道:“许镇长,你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我这个人就一条,看不得别人吃苦。但凡遇到身背困难的人, 我都想着去帮一帮人。” 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社会就需要你这样的好人。洪老板,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天来,是有事要与你说。” 洪荒颔首道:“许镇长能亲临寒舍,我可想都不敢想。既然你看得起我,我洪荒愿意为你鞠躬尽瘁。” 许一山摆着手道:“哪倒不必。洪老板,有个事你可能不知道,你手底下的这些兄弟背着你干了一点事,我得知会你。” 洪荒眉头一皱道:“什么事?还要麻烦许镇长大驾光临?”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前段时间出了一个深夜闯入民家打人的事,你知道吗?” 洪荒一脸愕然地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是谁干的,我怎么不知道?”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打人的是黄毛,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是他带着人夜闯民家打人的。” “黄毛?”洪荒一脸错愕地回头问身后站着的小弟,“我们有个叫黄毛的兄弟吗?” 小弟摇头道:“没有。” 洪荒便转过头来,双手一摊笑道:“许镇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里没这个人啊。” 许一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洪荒想耍赖。 “真没有?”他含着笑道:“难道是我搞错了?” 洪荒肯定说道:“许镇长,你一定是搞错了。我的兄弟做了什么事,他们敢背着我?” 许一山哦了一声,“洪老板,没事。既然你说不是你的人,我也就放心了。这个人我一定要找出来。我也没别的想法,这家伙不该栽赃到老子头上来,说什么是我指使安排的,这不是拿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吗?” “就是,这种人找到后,绝对不轻饶。”洪荒附和着他说道。 许一山便笑,故意压低声道:“洪老板,他肯定逃不脱我的手掌心的。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到时,我要问问他,究竟是谁指使他干的这件事。” 洪荒便不说话了,过儿好一会迟疑着说道:“这个事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许镇长啊,你现在还有闲心来管这些屁事?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尽快把桥建起来才是正道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他:“如果我建不起来呢?” 第226章 谁是船 许一山话刚落,洪荒便将头凑到他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趁早离开洪山镇。” 许一山大笑起来,指着洪荒道:“洪老板,你真会开玩笑。我在不在洪山镇,我说了不算,得组织安排啊。我想走就能走吗?” 洪荒不动声色道:“在位不作为,会有人请你走。” 许一山不客气地说道:“洪老板,你不觉得你说的话有点过分了吗?我作不作为,也不说你说了算的,这需要组织认定、评判。你不觉得你只是一个有钱人吗?不过,我提醒你,钱不是万能的。” 许一山来找洪荒,目的就是想探听一下虚实。 刚来洪山镇时,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叫洪荒的人,更不知道洪荒能影响到洪山镇许多事。后来小邝给他详细说了,提醒过他,洪荒与段焱华是结拜兄弟。 许一山很反感“结拜兄弟”几个字。这透着浓浓江湖气的字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君子之交,宜淡如水。小人之交,酒肉富贵。 虽然听说了不少关于段焱华与洪荒之间的传说,但许一山还是相信哪都是道听途说。段焱华作为一方大员,身兼县委常委,怎么会与一个混江湖的走得那么近? 即便他们的关系好,应该也只是逢场作戏。 “说吧,许大人。今天来寒舍,有何贵干。”洪荒干脆挑明了说。 “来问你要一个人。”许一山淡淡说道:“洪老板,你该不是不给吧。” “行,你要谁。”洪荒手一挥道:“我有兄弟108个,你想要谁我都给你。” “黄毛。”许一山冷静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黄毛该还我一个清白。洪老板,那件事的后果不算严重,黄毛归案,也不会有大问题。” 洪荒不语了,他似乎在权衡许一山的话。 他刚才已经否认过手底下有个黄毛,许一山也不知道黄毛真正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洪荒突然笑了,压低声道:“许镇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且,黄大春家里都没说了,你还提这事干嘛?我知道,这件事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了。这样,我赔罪,好不?” 他招手叫了一个人过来,贴着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等人离开,他热情地邀请许一山喝茶。 茶是清明茶,茶香溢满整个大厅。 许一山端着玉石杯,欣赏了一会,赞叹道:“洪老板真是富贵人家。这杯,怕是古时候地主老财都没资格用啊。” “喜欢吗?”洪荒含着笑看着他。 “当然喜欢。这么精致的好东西,谁不喜欢啊。”许一山笑道:“古时候讲,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怕就是这种玉石杯吧。” 洪荒大笑道:“好说。许镇长既然喜欢,这套茶具就都归你了。只要许镇长不嫌弃。” 许一山故作吃惊的样子道:“哪怎么行?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怕自己无福消受呢。洪老板,我这人命薄,这东西太好。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 正在推辞,刚才出去的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他将袋子交给洪荒,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洪荒不时颔首,等他说完,挥挥手对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大厅里人很快走干净,洪荒将黑色袋子推到许一山面前,微笑着道:“许镇长,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什么东西?”许一山故意问他。 “我说了,小意思嘛。算是给许镇长带来的麻烦赔罪了。你说的哪个事,就当屁放掉算了。”洪荒打着哈哈说道:“许镇长,你到洪山镇来快一年了啊。怪兄弟我不知礼数了啊。” 许一山看着黑袋子笑道:“这里是钱?多少啊?” 洪荒轻轻嗯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道:“不多,20个。许镇长,这算是我们之间正式的见面礼,也算是我求你把那件事忘掉的道歉。你看怎么样?” 许一山笑了起来,道:“原来我还挺值钱的嘛。” 洪荒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许镇长,我们江湖上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聪明人,年纪轻轻就当了洪山镇副镇长,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兄弟我有句实话,不知你喜不喜欢听。不过,既然是实话,就只有信得过的人才会说。” 许一山颔首道:“洪老板不妨直说。” 洪荒压低声道:“现在的社会,哪一个领导背后没有站着几个有财力的朋友啊。有些话不用我说透,许镇长你懂的比我多得多。我就一句话,如果许镇长配合我们拿下了小平原的土地,黄总说了,一次性奖励许镇长这个数。”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嘿嘿笑道:“未来还有更多。” “一百万?”许一山惊异地问。 “当然,如果许镇长觉得少,我们还可以适当加一些。” “真多。”许一山感叹道:“这可是我十多年工资的总和了。” “一点小钱。”洪荒不屑地说道:“许镇长,真正有钱的时候还未来啊,小平原我们拿下了,等于是打开了阿里巴巴宝库。黄总说,我们要建成衡岳地区最大,条件最好,设施最全的旅游小区。单是旅游投资这块,黄总计划十个亿。到时候,衡岳市里的人,都会赶来我们洪山镇吃喝玩乐。那时候,银子还不像洪河的水一样,哗啦啦往口袋里流啊。” 洪荒满脸憧憬神色,神采飞扬。 “真好!”许一山由衷赞叹道:“确实衡岳市没法比。” 洪荒以为许一山进了圈套,得意地说道:“所以我说,许镇长啊,人一辈子,不管是做生意,还是从政,最重要的就是选准一条船。船好,可以乘风破浪,船烂,一入海便会沉。” 许一山狐疑地问:“现在是我选你的船,还是你选我的船?” 洪荒深深看他一眼道:“都不是。你我都没船,我们都是乘客。” “谁是船?” “现在是黄总父亲,以后是老段。”洪荒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年底,黄书记去市人大担任副主任,茅山县一把手的位子,现在两个人竞争。一个是县长谢飞,另一个就是老段了。而且我还告诉你,老段的胜算要大。因为,我们已经动用了燕京的力量。” 许一山没想到洪荒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把这些话一股脑倒出来。他这里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把柄啊。 他是对自己不设防,还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呢? 第227章 口头答应 洪荒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许一山没再好意思张口问他要人了。 但有一条他提醒自己,眼前的这笔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拿。 坐了一会后,许一山起身告辞。 他指着黑袋子道:“洪老板,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东西就不要了。这么说吧,我许一山不缺钱。黄毛的这个事,还请洪老板考虑一下。我的意思是,最好做个了结。” 洪荒的脸一下沉了下去。 许一山没理他,径直出门。 从洪荒别墅出来,他没回镇里去,而是转道去了派出所。 孟梁正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看到他来,连忙起身迎接住他,笑呵呵道:“三天不看报,跟不上时代啊。” 许一山找孟梁有两件事,一是小皮匠王猛的家暴案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二是他想知道,孙武夫妻情况如何。 孟梁笑眯眯道:“许镇长,你一天那么忙,还有时间来关心这些小事啊?” 许一山正色道:“群众无小事啊。何况,这里牵涉到几家人的幸福。孟所,现在提倡和谐社会,我们得从自身做起。” 孟梁道:“许镇长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问的这两个事,我现在都帮不上忙啊。” 孟梁不是推脱,他说的完全在理。 无论是小皮匠王猛的家暴案,还是孙武的故意伤害案,都上升到了刑事阶段。一旦刑事立案,派出所就自动失去管辖权了。 案件移交到县局后,除了县局要求配合外,派出所是无权干涉办案过程的。 许一山问:“你们一家人,打听这个事还不容易?” 孟梁摇头道:“过去或许还行。自从魏局来了后,规矩严了许多。我们去打听,会被人误以为干涉刑事办案。是要受批评的。”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一家人还分得那么清楚,有必要吗?” 孟梁笑呵呵地不回答他。不过,他透露了一个信息出来,孙武本来没事,但现在随着侦查的深入,局里在调查他买卖炸药的事。如果这件事成立,孙武的麻烦就大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老孙什么时候买卖过炸药啊?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听说,孙武辞职之后想办一家民用爆破公司。你也知道,现在涉及到危险品之类的行业管理得非常严格。听说孙武在没有拿到批文之前,参与了倒买倒卖炸药的事。而且涉案非常大。” 许一山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孙武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事,许一山一无所知。当时,他答应孙武,替他找熟人找关系拿下批文,谁料批文卡在魏浩的手里再无动静。 现在孙武被冠以倒买倒卖炸药,这还了得! 许一山自己都不敢肯定孙武究竟有不有这回事。毕竟他辞职之后,没有一分钱收入,虽然春花嫂子的夜宵摊子生意很红火,但在孙武看来,那是婆娘的生意。钱赚再多,与他也没一毛钱的关系。 或许,他真参与了这件事? 至于小皮匠王猛,孟梁笑着说,这都是鸡皮蒜毛的小事。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可能?何况,小皮匠王猛的老婆首先对不住小皮匠,他做的事,情有可原。 孟梁完全有手段让小皮匠王猛将所有见不得人的话都说出来。 许一山曾经看过王猛的交待材料,心里想,在阿丽被家暴的案子中,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小皮匠王猛。 “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降他放出来?” “放不放,我说了能算?”孟梁苦笑道:“局里不放,我有毛办法。” 说完,他笑嘻嘻地看着许一山,“听说,老皮匠用架子车拖了一车人去找你麻烦了?” 许一山讪讪道:“他是受人指使的。这件事以后再说。” 孟梁一掌拍在桌子上,义愤填膺地吼道:“谁指使的?老子抓他过来关几天。” 许一山心里一动,慢条斯理说道:“我告诉你,你敢去抓吗?” “在洪山镇,只要违法犯罪的,就没有我孟梁不敢去抓的。你说,我马上安排人去抓他过来。”孟梁一脸正气道:“谁啊,想翻天吗?” 许一山慢慢说道:“洪荒。” 孟梁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洪老板在我们洪山镇可是名人,他怎么会做这些没品味的事出来?老皮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许一山一笑了之。 孟梁与洪荒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许一山并不知道。但有一点,让许一山很疑惑。洪荒的小弟在镇上收取保护费,孟梁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怎么一直放任不管? 这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与洪荒走得近,默许了洪荒这样干。 另一个可能,就是孟梁被某一种压力压着,让他不敢伸手去管。 如果是后者,那么谁给了他压力? 孟梁是个从警超三十年的老干警了,资历和经验都无比丰富。他从参加工作起,就一直没离开过洪山镇,因此,镇上谁家几个人,男女几个,孩子读书成绩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正因为如此,他也像洪河里的鹅卵石一样,八面玲珑。 如果将洪山镇干部来论资排辈,无人能超过他。 许一山故意说出“洪荒”的名字,就是想试探他。 孟梁没有表现出惊慌,只是尴尬,说明至少他心里没鬼。 去了一趟派出所,许一山感觉一无所获。反而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如果老孙出不来,他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刘文就进来了。 他带来两个消息,一是外商考察团已经到了市里。黄书记谢县长以及段书记都赶过去迎接了。 二是段书记临走之前,给他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解决虹桥重建问题。 许一山问道:“要怎么解决?” 刘文想了想道:“没办法,我们拿不出钱来退人家,只好先答应他们的要求。” “出了问题谁负责?”许一山没想隐瞒自己的想法。此刻不说出来,人家还真将他囫囵吞枣了。 “这事......”刘文沉吟道:“先口头答应吧。” 刘文交待完,匆匆离开了。 刘文一走,白玉便闪身进来,低声道:“你千万不能松口答应。” 许一山苦笑道:“我若不松口,又要怎么办呢?” 第228章 他不是个听话的人 许一山正想着要如何与黄大岭开口谈小平原土地,县里传来消息,迎接外商考察团没将人迎接回来。黄书记发了大脾气,摔了东西。 有消息说,外商对去迎接他们的茅山县领导不冷不热,甚至当晚婉拒了县里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晚宴。 据可靠消息称,外商如此态度,源于段焱华的一句话。 当时,外商在与他们寒暄过后,径直开口问他们,许一山先生怎么没去见他? 段焱华说,“许一山同志级别不够。伟表示对你们的尊重,我们书记、县长亲自来了。” 外商淡淡一笑道:“对不起,我只认许一山先生。” 外商严华的这句话,严重伤害了茅山县领导的感情。 会谈不欢而散,黄山觉得很没面子,当着许多人的面,摔了手里的茶杯。将段焱华叫到一边,劈头盖脸责备了他一番。 黄山原本让段焱华通知许一山一同参加迎接外商活动,但被段焱华否定了。段焱华说,他许一山就是一块砖,砖头抛出去了,引出来了玉,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段焱华本来想出风头,却没料到外商根本不给他面子。这让他恼羞成怒,恨恨地对黄山说道:“没有他们,我们茅山就没法活了吗?这些外商狡猾,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没有许一山,我还揽不了瓷器活了?” 黄山怒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我看你这个人心眼就是小。你难道不知道,人家是冲着许一山来的,你不让他露面,人家会怎么想?” 段焱华不服气道:“他许一山就一个小小的副镇长,他还能代替您吗?我早就提醒过您,许一山这个人有野心,他不会那么听话的。” 黄山不语,紧皱双眉抽着烟。 他第一次知道许一山的名字,还是陈勇在他跟前提起的。 陈勇跟了他二十几年,算得上是真正的心腹。在他主政茅山县后,他第一个便是将陈勇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了县委办主任。 县委办主任就是书记的大管家,能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陈勇,可见他对陈勇的信任。 但是,他留了一个心眼,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将陈勇纳入常委之列。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陈勇缺乏一张常委的椅子,就只能永远屈居在他之下。 黄山坚持不让陈勇进入常委班子,除了防陈勇翅膀硬之外,另外一层含义,还在陈晓琪身上。 在茅山县,黄山的地位一直比陈勇高。从两人的能力和水平上看,基本分不出伯仲。但黄山始终压着一头,永远不会让陈勇在他面前冒出头来。 按理说,整个茅山县没有人愿意得罪和轻视他黄家。偏偏陈晓琪这个丫头片子,眼里没有他黄家一样,从小就敢一个人跑去他家将他家砸个稀巴烂。长大了,两个儿子在她面前就像两条哈巴狗一样,都想讨好她。 黄山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两个儿子,“没出息的东西,世上漂亮女人多的是,难道就只有陈晓琪一个人是天仙?” 两个儿子回答的口吻都是出奇的一致,“世上美女再多,与陈晓琪比起来,都是残花败柳。” 陈勇找他,吞吞吐吐说想给陈晓琪的丈夫安排一个位子时,黄山又是失落,又是欣慰。 陈晓琪一嫁人,可以彻底断绝两个儿子的单相思。陈晓琪最终没能成为他黄家的儿媳妇,让他又感到很有挫败感。在别人眼里,黄家是茅山县首屈一指的大户之家,没想到在陈晓琪眼里连粒尘埃都不如。 陈勇的原意是在水利局给许一山解决一个级别问题就行了,许一山过去已经是主任科员,只要给他一个实职,他就感激不尽了。没想到黄山在想了想后,将许一山安排去了洪山镇当副镇长。 段焱华在听说了黄山的想法后,亲自上门来给黄山说,希望不要安排许一山过去。这个人没经验,完全是靠陈勇的裙带关系上来的人,要本事没本事,要脾气却是一大堆,不利于洪山镇今后的发展。 黄山当时笑着对他说:“越有比较,越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焱华啊,他在你手底,你还能管不住他?你不要让你两个弟弟看不起你啊。” 段焱华心领神会,黄山说的两个弟弟,无非就是黄大岭和黄晓峰两兄弟。 段焱华又何尝不知道这两兄弟的心思,为了陈晓琪,两兄弟的感情一直不太好,彼此都防着对方,谁都不愿意陈晓琪这朵鲜花被对方摘了。 特别是黄大岭,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他不会差点丢了性命。 外商严华,根本不理会茅山县来的是当家人。他一点不客气地对黄山说,如果许一山先生不能合作,他将撤回投资意向。 严华这次来投资的规模很大,他计划在茅山县建立一个东南亚的油脂基地,生产、储备、对外贸易一条龙。 按照他的规划,严华的一个油脂基地就能解决全县至少一千人的就业问题。如果算上原料生产环节的就业人员,茅山县未来有将近一半的人口会与油脂基地扯上关系。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倘若投资落地,茅山县将成为衡岳地区最成功的招商引资县,有这么一个辉煌的政绩,他黄山进入市人大就名正言顺了。 严华透露了他的投资计划,首期投资五亿美元。是美元啊,相当于人民币40亿。 茅山县如果一下有那么多钱,就成为暴发户了。 黄山咬着牙对段焱华交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是死几个人,你也得留住外商。” 段焱华迟疑着问:“如果留不住呢?” 黄山冷冷道:“你留不住人,你也不要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回去种田吧。” 段焱华知道,要想留住外商,许一山必须出面。 可是让许一山冒头出来,他心里极端不情愿。 从第一天认识许一山开始,他就感觉到这个许一山不是一个能随便拿捏的人。当时他陪同廖老在洪河防洪堤上视察,别人都在交口赞誉防洪堤的成绩,只有他许一山说出那些刺耳的话来。 许一山炸虹桥,其实就是炸他的脸啊。 虹桥是段焱华最拿得出手的成绩之一,当时他凭着一己之力将虹桥建起来,在全县引起过轰动,谁都说,他段焱华是个敢干事,能干事的好官。 虹桥一炸,彻底将他与许一山的界线炸开了。 但他没将许一山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正视起眼前的现实。倘若引资失败,黄山一定会将全部责任推在他身上。虽然不至于像黄山说的那样回家种田,但可以肯定地说,他的前途从此就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凌晨两点,他拨通了许一山的电话。 第229章 降低姿态 许一山被铃声吵醒时,很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谁半夜三更打电话?有病吧!” 直到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段书记”三个字,他才猛地惊醒过来,忽地坐起身子,客气地问:“书记,您有事?” 段焱华抱歉道:“小许,吵着你了吧,对不起啊。” “没事。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许一山态度非常谦恭,段焱华是得罪不起的人。这个感觉从他来洪山镇就深切体会到了。 刚来那段时间,段焱华将他闲置在一边,这就是故意让人看许一山的笑话。许一山装着不知道,逢人还自嘲说这是段书记在爱护他。 “指示没有。”段焱华干脆利落地说道:“有个事,想请你出一下面。” 许一山迟疑着道:“书记,我这边的工作还没展开啊,已经辜负了您的期望了。我决定天一亮就去找黄总,争取马上定下来虹桥重建的开工时间。” “那事不用忙。”段焱华说道:“现在有个更大的事。这件事牵涉到全县未来发展大局,每个茅山人都应该义不容辞献计献策。小许啊,是时候立功了啊。” 段焱华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不愿意直接点明主题。 许一山耐心地听着他说话,一边留心隔壁房间华华的动静。 华华跟了他一段时间后,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到底是年少不更事,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孙武才是他的父亲了。现在幼儿园有任何事,他都叫上许一山过去,当着其他小朋友的面,说许一山是他爸爸。 孩子小,又乖巧懂事,许一山心痛得就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有时候他想,如果他与陈晓琪生了孩子,他不知要怎么去爱孩子。 段焱华绕了一顿后,终于露了底线,他要许一山明天一早赶去衡岳市里见外商。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书记,我保证过去。” 段焱华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他不在镇里主持工作。洪山镇的大事小事还得请许一山多多费心。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说客套话。自己一个副镇长,在镇里还没有多大发言的权力。前有镇长刘文坐镇,后有镇党委一帮子干部,什么时候能轮到他许一山指三道四? 当然,当初段焱华如果不故意冷落他,他的处境比现在显然要好。 就因为段焱华的冷落,让精明的其他人看出来了他不是段焱华那条线上的人。 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自己就那么不受段焱华的待见?按理说,他与段焱华没有任何过节,在履职洪山镇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洪山镇的书记是谁? 同样,段焱华也不知道他许一山是谁。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一起,没争执过一句话,没红过一次脸,却让两个人就像敌人一样,各自防范着对方。 许一山悲哀地想,这或许就是同性相斥的道理。 段焱华主动在半夜给他打电话,这表示着他主动降低了姿态。过去,段焱华给他电话,不是安排他的工作,就是指责他工作没做好。总之,段焱华的电话于他许一山来说,就是一个梦靥。 县里领导一腔热情去迎接贵宾,却遭遇到外商不冷不热的对待。这件事许一山已经得到了消息。 昨晚临睡前,陈勇破天荒打来电话问他,他与外商严华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个严华连黄书记的面子都不给,非要见到他许一山才肯坐下来谈投资的事。 陈勇抱怨道:“这些有钱人的脑袋都长满了虫。他们太不懂得一个社会的规则了。一山啊,在这件事上,你可千万骄傲不得。万一出了纰漏,追起责来说不清啊。” 陈勇的意思,如果县里要求许一山站到前台上来,他许一山一定要记得自己的位子在哪! 与段焱华通了电话后,许一山睡意全无了。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几颗星星高悬在深邃的夜空,点缀着夜空的生机。 凌晨的洪山镇已经从喧嚣归于平静。橘黄色的街灯光将地面照得一片明亮。 远处的洪河在安静地流淌,偶有一只野鸟飞过夜空,丢下几声孤独的鸣叫声。 屋里有些闷热,耳朵边有蚊子在嗡嗡的叫。许一山的心情很快变得烦躁起来,他想去打开空调,拿起遥控器还是放下了。 华华的身体不怎么好,空调一吹,必定感冒。 心情越坏,越发感觉闷热不已。 他下地穿了拖鞋,准备下楼去院子后面转一转。 镇政府家属楼后边本来是一块菜地,镇里干部们的家属喜欢在空地上种些蔬菜。段焱华后来将菜地铲了,建了一座八角凉厅。 有亭无水,似乎缺点什么。段焱华又安排人挖了一个四方的水池。水池四周砌了围栏,做了几个水泥墩子的椅子,供大家茶余饭后休闲。 两栋家属楼,基本满员。 家庭经济条件好的,比如白玉,她就没有要家属楼,自己买了黄金小区的房子住外边。 住在家属楼的人,都是家庭条件不特别出色的人。 镇里干部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家在县城。书记段焱华,镇长刘文都是这种情况。 段焱华有过规定,正常上班时间,干部职工都不得回县城去住。要想回,只有在星期五的下午回去,星期天的下午回来。 段焱华为此上过一段时间的心,他亲自检查,发现有人私自离开镇子回家的,第一次罚款,第二次调离岗位。如是被查到三次,饭碗将不保。 家属楼的每一扇窗户都没见灯光,这说明大家都已经熟睡。 许一山蹑手蹑脚下楼,即便如此,楼道里还是能听到他空洞的脚步声。 他没往前院去。前院每晚都有人值班。 这也是段焱华立下的规矩,洪山镇一年365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值班。 穿过一条窄窄的甬道,迎面就是一口盈满了水的水池。 水池足有一亩地那么宽,里面种了睡莲。原来有人提议在水池里放些鱼苗,年底可以捞上来当福利分给大家。但这个建议遭到了段焱华严厉的批评。段焱华说,堂堂一个政府去养鱼,这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水池边就是凉亭,凉亭里四面都设有木制座椅。 坐在凉亭里,能感受到水气带给人的凉爽,舒心惬意。 借着微弱的灯光,许一山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吹吹夜风。突然,不远处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低,但许一山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说话?许一山好奇心顿起,他悄悄过去,想要看清谁在这个夜里如他一样睡不着。 第230章 凉亭里的春光 两个人背对着许一山,面朝着水池在悄悄说话。 他们居然没发现背后有人。 许一山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想着偷偷摸过去,然后在他们身后突然喊一声,吓吓他们。 就在他快要走近他们身后时,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他听出来了,说话的是老赵。 老赵说:“你先不急,等我处理好了,就会给你一个结果。” 紧挨着老赵的人轻轻嘤了一声,头便靠了过去,靠在老赵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我等你。”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又不是宛秋的声音。 许一山疑心顿起,这么晚了,老赵在与谁说话? 这下他为难了,走也不是,惊动他们也不是。 突然,他听到一阵吃吃的小声,两个背影揉作了一团。女的说:“别摸呀,万一被人看到,羞死了人。” 老赵憋着嗓子嘿嘿地笑,“谁看见?鬼都看不见。这地方平常就没人来,这时候鬼都不来。” 女人道:“你弄痛了我。” 老赵便啪嗒亲了她一口,压低声道:“我手全湿了。” 女人娇嗔道:“快回去,等下你家的人醒了没见你,麻烦。” “放心。她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雷都打不醒的。倒是你家的,会知道你出来了么?” “他也像你家的一样,一挨枕头就睡死了去。” “所以你寂寞。”老赵的一双手还在摸索着,不时啧啧道:“真好。” 许一山听得耳红面赤,他从他们的对话中已经知道,女人也是镇政府家属楼里出来的。但是谁,他不知道。 他悄悄转身,准备溜走。刚要走,又听到老赵叹息着说道:“你说,段书记晚上回没回镇里来?” 女人道:“他不去县里主持工作去了吗?怎么晚上还回来?” 老赵低声笑道:“他回是回了,但不会回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黄金小区。” “你说是白玉家?” “除了她家,他还能去哪?” “你说,段书记与白玉搞在一起,怎么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傻女人,你与我在一起,怎么就不怕?”老赵笑嘻嘻道:“比起他们来,我们胆量更大啊。你看啊,你我家里都睡着一个人,我们跑出来躲在这里幽会,老段敢与我比?” 女人道:“我这不是爱你嘛。老赵,你说说,当初他们搞在一起,究竟是谁主动的?” 老赵想了想,反问道:“你我两个,谁主动的?” 女人捂着嘴笑,掐了老赵一把骂道:“你狗公不趴背,狗婆怎摇尾啊。” 两个人笑作一团,根本就没感觉到身后的许一山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许一山再也听不下去了,不过他又担心老赵被人发现。 他悄无声息从凉亭边退开,隐身到甬道里,匆匆回房间去。 刚进门,就听到隔壁传来关门声。尽管声音很轻,他还是捕捉到了动静。 老赵应该回来了,许一山莫名其妙地觉得舒了一口气。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老赵不像是个沾花惹草的人。他在人面前表现得无比敦厚,老实,甚至有些木讷。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老赵还有这么一手,居然趁着夜深人静,在人眼皮子底下与人偷情。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打死他他也不会想到老赵还真是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 这正好解开了许一山的疑惑,老赵为什么会抛弃原配,与宛秋走到一起的原因。 上次九宫格的照片风波还没完全平息,许一山蓦地惊醒过来,照片会不会是老赵找人偷拍的呢? 老赵拿照片说事,逼着宛秋承认她与许一山有私情。但宛秋打死也不肯承认,许一山猛地想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宛秋了。 天逐渐亮了。 许一山轻轻拉开窗帘,黎明的曙光便倾泻进来。 他要给华华准备早餐,七点的时候,幼儿园的校车会来接孩子。 许一山当然不会做早餐。他从超市买了许多牛奶和面包,有时候他会烧水给华华泡麦片,或者煮上几个鸡蛋。 昨晚他已经答应了段焱华,天一亮就要去市里找严华。 他不敢肯定当晚能否赶回来。如果回不来,华华晚上需要人照顾啊。 六点多钟,他叫华华起了床,安排他洗脸漱口后,吩咐他吃早餐。 华华在吃早餐的时候,他叮嘱他如果晚上他没赶回来,一定要听隔壁宛秋阿姨的话。 六点五十分,他准时下楼。送了华华上了校车后,他回去房间。 路上,刚好碰到去上榜的老赵。 老赵看到他,冷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许一山想起昨夜看到的一幕,心里想笑。 敲了宛秋家的门,半天没见动静。许一山以为没人在家,正打算给小邝打电话,让他晚上过来照顾一下华华,还没找到号码,宛秋的门突然打开了。 这是九宫格照片风波后两人第一次单独接触。 宛秋满怀歉意道:“许镇长,对不起啊,给你惹麻烦了。” 许一山微笑道:“这不算什么事。只要我们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你不要放在心上。” 宛秋看了他一眼,脸一下红了,咬着唇道:“问题是我身子不正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别乱说。你是个好女人,别人就想着往你身上泼脏水呢。” 宛秋抬起头,神色坚毅地盯着他看,“我不怕,我又不是没被人泼过。” 许一山想,越聊多,话题越多。不能任由其聊下去。 他赶紧解释道:“我今天要去一趟市里,估计晚上回不来。我想把华华托付给你照顾一下,行吗?” “好啊。”宛秋高兴答应,“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办事。华华有我,什么事都没有。” “老赵......”许一山欲言又止。 “他敢!”宛秋柳眉倒竖道:“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不要以为我是聋子瞎子,他做的事,我都知道。” 许一山以为她知道老赵在凉亭的事,赶紧说道:“昨夜天气很闷,屋里确实呆不住。”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宛秋抿嘴而笑了,她嗔怪道:“你不会开空调啊?” 华华安排妥当了,许一山心里就没牵挂了。 他收拾了一下,找了一小瓶装了唐欢送来的古法茶油,下楼去坐车。 许一山没叫镇里的车。他感觉镇里开车的家伙只听段焱华一个人的话。他想调车用,往往会被他阴阳怪气刁难。 刚一下楼,就看到白玉匆匆过来。 原来段焱华安排她与他一道去见严华。 第231章 他是来寻根问祖的 严华住在衡岳市的华天宾馆。 这是一家涉外宾馆,豪华不用说,里面很多服务,外面闻所未闻。 严华一行来了八个人,有一个许一山认识。他们在燕京胡进家的四合院里见过面。 许一山和白玉去得早,他们赶到宾馆时,严华还刚起床。 听说许一山来了,他匆匆洗漱了一下,便迎出来邀请许一山和白玉共进早餐。 他们分成两桌,许一山、白玉和严华一桌。他的随行人员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 早餐很丰盛,本土风味,异国情调,应有尽有。 严华早上有喝酒的习惯,喝的是他自己带来的葡萄酒。这种酒是严华自己酿造的,富含各种微量元素。据说,能强身健体,还能抗癌防癌。 有钱人都怕死!许一山想,抿了一口严华亲自给他倒的一杯酒,感觉味道与过去喝过的红酒很不一样。不但没有甜味,反而有丝丝涩味。入口,也不见甘甜,却如含着一根黄连一样,苦到心尖上去了。 白玉也喝了一口,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吐出来,又怕被严华介意,神色变得十分的尴尬。 严华哈哈大笑,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道:“老弟,古话说,良药苦口啊。我这酒,花钱也买不到的。不过你喝过之后,身体会有明显反应。我们男人嘛,人生不过如此。” 严华的话似乎暗含玄机,许一山却没心思与他讨论酒。 他肩负重任而来,如何促使严华下决心在茅山投资才是唯一的目的。 燕京相识时,两人一见如故。严华欣赏许一山的聪明,想着他能在宾馆房间送卡片搞营销,这是营销的天才。 在燕京时,严华就暗示过许一山,如果他想加盟他的企业王国,他会给他最高的待遇。换言之,严华想将许一山收归到他的麾下。 许一山一直装傻,对严华的暗示置若罔闻。在他的想法里,严华的世界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早餐快结束了,严华还没提起投资的事,许一山不免有些着急。 严华能来,已经兑现了他的诺言。他们在燕京时就有过约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严华必定会来茅山县看看。 许一山在心里想,自己要如何主动开口提投资的话题,可是严华似乎一点都不给他机会。 严华一直在赞叹大陆的秀美风光,人杰地灵。感叹祖先的伟大和人们的勤劳。 严华说,马来西亚人与国内的人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在国内正式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勤劳的基础上。按严华的说法,他们马来人似乎都不考虑未来,都喜欢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不像国内人,就像蚂蚁一样,一辈子忙忙碌碌,一辈子都在储藏未来。 到早餐结束,投资的话题还没提及。严华表示先去他房间坐坐,他有点事想与许一山单独聊聊。 白玉一听,顿时有些不悦。她是陪着许一山来见严华的,人家却没将她当回事。他要求与许一山单独聊,就是将她排除在外。 许一山看出来白玉不高兴了,将她请到一边悄悄安慰她说:“我谈完都会告诉你。” 房间里就只有许一山和严华两个人。 严华让许一山先坐,他去卧室里找出来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外表的颜色看起来很陈旧,很有些年头。 严华看着许一山微笑,虔诚地去打开木箱子。 许一山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严华从木箱子里捧出来一叠陈旧的线装书出来,一本一本摆在许一山面前的茶几上。 许一山扫了一眼,发现线装书的封面上有一行字,字迹已经模糊,但细看还是能辨别出来。 严氏家谱——从字迹和印刻上看,这应该是非常古老的石刻印版出来的。 “这是我家祖传的家谱。”严华严肃道:“我太祖当年漂洋过海过去异国他乡,随身带的所有东西都丢了。唯有这部家谱没丢。” “我家祖代相传下来,族谱是根,不管走多远,根不能丢。”严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严氏家族这一脉流落海外距今有百年之久。我家祖辈一直都有一个愿望,就是落叶归根。实不相瞒,我对祖宗的这些感情已经淡薄了,不过,心里始终还是记得,我的根在哪。” “老弟,你我有缘。上天安排你我认识,成了忘年交,这是祖宗荫德。我们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拜托你一件事,你若帮老哥哥完成了心愿,老哥哥死也瞑目了。” 严华居然要请许一山帮他寻根问祖,严家族谱上记载,严华祖先就是从茅山这块地方出去的。 但时光已经过去近百年,此茅山是严家族谱上的茅山吗?许一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严华也说不清现在的茅山县,是不是他祖上的家乡,只是族谱上记着茅山字样,他才侥幸地以为,虽然时过境迁,地名基本不会有太多变化。 要想弄清楚严华族谱上的茅山是不是现在的茅山县,首先得从族谱上下手。 族谱的纸张已经很陈旧,岁月几乎剥蚀了它的生命。好在纸张不是现代的工艺品,而是过去用棉麻做出来的老纸,防虫、防蛀、防潮。 族谱上的字,很多已经模糊不清。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族谱,每翻开一页,便感觉到历史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当年远离故土,漂泊异乡人的最后希望。他可以舍弃一切,却不能舍弃能说明他身份的唯一族谱。 许一山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在异乡忍受艰难痛苦的人,能给他安慰的可能只有眼前的这部族谱了。 这里有几代人的血泪在里面,也是一根隐藏的线,将千山万水之外的人与这片土地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许一山在编写《茅山水文志》的时候查过茅山的历史,在茅山县档案馆里有一本《茅山县志》,这本县志的历史很悠久,几乎是从大唐时候开始就有了记录。 茅山这个地名,古来有之,历经千年未变过。 七十年前,曾经有人提议,茅山这个名字太土,便将名字改成了茅市县。后来还是被改了过来,毕竟茅山这个地名承载的历史太久远。 许一山在仔细翻看了族谱的序言后,抬起头对严华说道:“严总,我能肯定,你的祖先确实是从茅山这里出去的。” 严华如释重负地笑,高兴道:“我就知道找你是找对了人。你们昨天来的几个人,一身的官气,开口闭口问我准备拿多少钱投资,这些人利欲心太重,我看不起他们。” 许一山心里想,我又何曾不是这种想法? 严华道:“老弟,你先帮我找到祖宗,其他事好说。” 第232章 寻找祖籍地 给严华找祖籍地,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按照族谱线索,找遍茅山县境内所有地方,都没发现有姓“严”的人。 严华已经公开了愿望,只要找到祖籍地,他将立刻投资建厂。 黄山急得双眼赤红,冲着段焱华吼道:“你就是挖地三尺,你也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严老板的祖籍地,你们统统给我回家去种田。” 黄山有句口头禅——回家种田。每次发火,此话必出。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天。 许一山担心段焱华会问起虹桥的事,他主动给段焱华汇报工作,表示会尽快落实他的指示。 段焱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现在不提那件事,先把手头这个工作搞好再说。” 许一山出面,已经将严华留了下来。在许一山的牵线搭桥下,严华正式与茅山县展开了商业会谈。 严华提了两点要求,第一,希望茅山县为他找到百年前的祖籍地。 第二,他要求许一山代表茅山县,全权负责他在茅山的投资对接工作。 黄山起初有些不情愿,几次将段焱华推出来,表示投资对接工作由段焱华负责。但严华似乎不给黄山面子,坚持底线,如果许一山不负责对接,他将失去投资欲望。 严华的坚持,让黄山很恼火,也让段焱华很尴尬。可是看在几十亿的投资额上,他们没敢强烈反对严华的意见。 县委为此特地开了一个会,邀请了许一山列席会议。 会上作了一个决定,茅山县原则上同意严华的意见,让许一山代表茅山县与之对接所有事务。但许一山必须要将每天的工作汇报给段焱华。 说白了,许一山只能充当一个傀儡,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是他背后的段焱华。 许一山心里很不服气,可是当着常委们的面,他没敢提出任何想法。 投资落地的前提,就是找到严华的祖籍。 时代变迁了近百年,多少人已经作古了。当年,族谱作为封建社会的产物而被焚之一炬,如今想找到与严华手里同等岁月的历史痕迹,已经难上加难。 严华的族谱上记载了很多东西,包括当年严氏祠堂的布局,地址和走向。 据族谱记载,祠堂前有一口水井,井里盛产米虾。 每天,严氏祠堂都能从水井里捞出一笸箩米虾。米虾晒干后,就是粮食。某年大灾,严氏族人就是靠着这口水井里的米虾而没饿死一个人。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传奇的传说,只要找到这口井,基本就能确定严华的祖籍地在哪了。 可是翻遍茅山县志,走访无数乡民,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传说。 寻找祖籍地的工作陷入了僵局。 严华见这么多天过去都没动静,开始怀疑祖籍是否在茅山县了。 他将许一山叫去,提出自己的怀疑后,再次邀请许一山加盟他的公司。 严华表示,只要许一山点头答应,其他手续都由他来办。许一山只要准备好行李,跟着他去马来西亚就行。 而且严华看出来许一山与段焱华之间的矛盾。他笑眯眯说道:“老弟,你听我一句话,共事多君子,闲谈远小人。你们那个段局长,我看不是好惹的人。这人眼珠子深陷,心思诡秘,远离才是正道。” 许一山不喜欢别人指三道四自己的同事,当即不悦地说道:“严总,段局长是我们县里的中流砥柱,我是他手下,我尊重他。” 严华摇摇头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吃他的大亏。” 许一山没将严华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段焱华这人虽然不好融洽,脾气大,刚愎自用。但毕竟人家还是有能力有水平的人。不说别的,一个洪山镇就可以体现出来他的价值。 想想一个洪山镇的GDP占了将近全县的一半,整个茅山县还能找出第二个段焱华来吗? 段焱华不但有着非常优秀的领导能力,人脉关系也让别人不得不佩服。 在茅山县,他是黄山的干儿子,这是公开的秘密。因为逢年过节,段焱华都会带着家人以干儿子的身份上黄山的家门。段焱华的儿子就叫黄山“爷爷”。 在衡岳市,段焱华的人脉也很厉害,具体是谁,没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一个事实,市里的这位领导能直接影响茅山县的人事结构。 省里段焱华还有人,而且是跟在主要领导身边的人。 至于燕京,据说段焱华的人脉仅仅局限在廖老身上。 段焱华的这些人脉,连黄山都不得不羡慕。相比黄山,段焱华无论在哪一个层次,都有人关照。而黄山,说到底只是一个草根出身的人。是时代将他推到了领导的岗位之上。 许一山更不用说,他与段焱华完全是两个不同量级的拳手。如果说段焱华是重量级的,许一山最多只能算是羽量级的选手。 因为寻找严华祖籍作为全县重点大事在办,虹桥这边的事便搁置起来了。 黄大岭不愿意啊,等来等去没等到许一山上门拱手相送小平原土地,黄大岭催着县法院限期开庭,要求洪山镇返还他交纳的保证金。 传票再次送到洪山镇,刘文苦笑着对许一山说道:“这下让人看笑话了,堂堂一个政府,被民间告上法庭,丢脸了。” 许一山笑道:“这是好事,刘镇长,这不正好体现了我们法律的公正与透明吗?既然人家起诉了,我们应诉就是。打官司这个活,急不得,要慢慢来。” 刘文不愿意上庭作为被告方,段焱华更不可能。大家一合计,便要求许一山代表洪山镇政府出面应诉。 刘文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段书记忙,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他的大事。他自己不善言辞,在法庭上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唯有许一山,因为牵涉到外商投资的大事,他成了全县的红人,县里不会不顾及影响。 许一山想推脱,可是刘文反复强调,这是组织的决定,许一山必须服从组织安排。 组织是个很神秘的组织,天大的事在组织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不堪一击。 组织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着无穷的力量。能碾压所有违反组织的人和事。 比如,许一山如果不按照组织决定出庭应诉,那么他的行为就是对抗组织。这个罪名非常大,能将人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边刘文逼着他上庭应诉,那边段焱华要求他在一个星期之内必须寻找到严华的祖籍地。 严华已经与县里通了气,如果未来一个星期仍然没有祖籍地的线索,他将放弃寻找祖籍地的念头,回马来西亚去。 严华这一走,还来不来是个问题。 严华不来,投资的事就成了一个泡影,这是黄山最不能接受的事。 第233章 风云又起 开庭前一天,段焱华回了洪山镇。 自从他受命组建招商局之后,段焱华已经有接近一个月没回来了。 刘文将全镇干部组织好等在会议室,请段焱华发表指示。 段焱华组建招商局很顺利,茅山县一路开绿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牌子挂起来后,茅山县招商局临时借用了水利局的房子,开门营业。 段焱华此次回来,目的就是第二天的法院开庭。 镇里已经决定许一山作为代表应诉,这是经过段焱华同意的决定。 会议一开始,直接进入主题。段焱华问许一山,法院开庭审理保证金一案,他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直接问倒了许一山。 他能有什么打算?洪山镇收了黄大岭公司的建桥保证金是实,黄大岭毁约也是事实。作为违约方,黄大岭恶人先告状,要求洪山镇返还保证金没有道理。 许一山迟疑一下说道:“对方违约在先,我们不退保证金是有根据的。” 其他人都赞同许一山的意见,言语间流露出不能因为黄大岭是书记的儿子而放弃维权。 段焱华不动声色,任由其他人各抒己见发言。 刘文一直不表态,他脸上始终挂着一层和蔼的微笑,既不赞同其他人意见,也不反对。 等大家都说完了,段焱华扫视一眼所有人,缓缓道:“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说明我们平常的工作不扎实。我曾经说过,不能将这个事让对方诉诸于法律。你们想想看,民告官,这是天大的新闻吧?不信你们等着瞧,明天法院的门口会被记者挤爆。” “这下好了,洪山镇是彻底出名了,而且是坏名声。这要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我们洪山镇投资?” 段焱华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段焱华沉重道:“你们想想啊,现在只要是民告官,老百姓都会一边倒的认为政府错了。他们不会正确去分辨到底是谁的错。何况,这次官司牵涉到的是虹桥重建。这件事已经引起了相关领导的注意,弄不好,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里,我首先要批评许一山同志。”段焱华话锋一转,双眼射出寒光,盯着许一山说道:“一山同志,我去县里工作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到了今天,还是被人告上了法庭?你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许一山一愣,段焱华这不是明摆着兴师问罪吗? 当初段焱华以自己要组建招商局为名,将黄大岭公司诉洪山镇政府的事交给许一山去处理时,许一山就表达过不同的意见。 许一山说,他在洪山镇只是一名普通干部,连党委班子成员都不是,他担心过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段焱华提醒他,诉讼是因虹桥而起,虹桥是他许一山炸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许一山不出面,谁出面? 就因为这个借口,让许一山摆脱不了困境。 接受段焱华的任务后,他不是没找过黄大岭协商。但黄大岭的态度很强硬,他要求洪山镇将小平原的土地置换给他开发,他可以不要求返还保证金,而让保证金转化为土地出让费用。 黄大岭的要求,许一山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答应。毕竟,哪里是国家在册的耕地。谁触动耕地红线,谁倒霉。 就在许一山想着要怎么反驳时,段焱华宣布散会。 他留下了刘文、许一山和白玉。 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肚子气,段焱华直接将问责的冒头指向他,让他有蒙受不白之冤的感觉。 等人散去后,段焱华突然笑了,他主动起身走到许一山身边,伸手拍了拍许一山的肩膀说道:“小许啊,心里不舒服吧?” 许一山抬起头讪讪一笑道:“没有,书记批评得对。我没完成您交办的任务,让您失望了。” 段焱华打着呵呵道:“没事,工作嘛,哪有一帆风顺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该来的总会来,只要我们正确去面对,就不用担心事情办不好。” 段焱华留下他们三个继续开会,这才是会议的真正核心。 针对第二天就要开庭,段焱华给出了他的想法——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刘文不说话,许一山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书记,他们起诉我们,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啊。要求返还保证金是虚的,要小平原的地才是真的。” “你觉得那片地永远种庄稼,能种出来一个富裕的市镇?”段焱华笑眯眯地问。 “可是毁了那片地,恐怕我们在座的人,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段焱华叹口气道:“改革嘛,总要付出牺牲。任何瞻前顾后的想法,都只会阻碍我们发展的步伐。一山同志,当年沿海地区如果也是这种想法,今天就不会有特区了。” 段焱华的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许一山却在想,谁来牺牲? 这本来就是个非常尴尬的官司。明明对方违约在先,怎么最后还搞得另一方手足无措。 许一山坚定地认为,打官司不怕,绝对不能以牺牲小平原的土地换取对方的撤诉。 而段焱华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为了不让影响扩大,争取在开庭前与对方达成庭下和解。洪山镇可以牺牲小平原的土地,换取黄大岭公司继续承建洪河大桥。 刘文还是不愿表态,白玉也不做声。 许一山暗想,段焱华留下白玉的用意何在?她只是负责妇联工作,主要精力摆在计划生育,以及妇女儿童的权益保护上。段焱华是想让她介入这个重要的事吗? 果然,段焱华提出,让白玉配合许一山的工作。 段焱华说,白玉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基层干部,有助于许一山争取群众的力量。同时,寻找严华祖籍的事一刻也不能拖,而白玉是他最好的帮手。 “明天开庭,你总不能单枪匹马过去。”段焱华微笑道:“白主任陪你一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许一山苦笑道:“谢谢书记安排。我会按照书记的意思,争取庭下和解。” 段焱华高兴道:“这就对了,起码让新闻记者找不到麻烦。这些记者,都是吃饱了撑得慌的人,好人好事不去报道,偏偏就喜欢找这些噱头。” 段焱华散会后,马不停蹄回去了县里。 许一山坐在办公室里,悲哀地想,搞不好,明天就是他命运的滑铁卢。 他无论怎么做,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失败。 突然,门口一暗,他抬起头,一眼看到门口的人,不禁惊喜的跳了起来。 第234章 背后的隐情 陈晓琪一身清爽打扮,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着许一山。 许一山快步走到门口,轻轻一拉,便将她拉进屋里,踢上了门。 拥着明媚的女人,许一山直觉体内奔腾着一股汹涌的热浪,他凝视她片刻后,毫不犹豫低下去头,深深吻在她娇艳的樱唇上。 陈晓琪被许一山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呆了,她被动地迎接着他的热烈,嘤咛出声。 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以至于动作粗暴而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的突然出现,恍如天外飞仙一样,让他陡然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美好。 她提醒着他,“许一山,这是办公室呀。” 他霸道地回她:“办公室怎么了?我爱我老婆,谁敢说话。” 陈晓琪便不做声了,任由他的一双手在她身上纵横驰骋。 这是他们登记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就好像在沙漠里久旱的旅人看到一汪碧泉一样,他恨不得整个人跳进去,尽情地喝个够。 突然,门被推开,白玉的头探了进来。 陈晓琪猛地推开许一山,与她打着招呼,“白主任,你来了啊。” 白玉温婉地微笑,似乎她没看到刚才哪激情的一幕一样,“陈主任,你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呀,我刚才听人说你来找许镇长了,所以我赶过来看看你。” 她们本来就是熟人,白玉是妇联系统的人,是陈晓琪的手下。 许一山心里很不高兴,白玉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而入,惊扰了他的亲热,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而白玉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牵起陈晓琪的手,热情地邀请陈晓琪去她办公室坐。 陈晓琪不好推辞,看了许一山一眼,跟着白玉去了隔壁房间。 许一山没跟着去,他平静了一下心情,回味着刚才的冲动,不觉有些羞惭。 陈晓琪很快就从隔壁回来了,她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似笑非笑,欲言又止。 许一山看白玉没跟着进来,舒了口气道:“她还在不在?” 陈晓琪摇摇头道:“她去给我们安排晚餐去了。她说要请客,我没拒绝。”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是县里领导,来我们下面乡镇,我们理该请你。” 陈晓琪白他一眼,嗔怪道:“滚一边去。许一山,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今天晚上我不走了。” 许一山恍如听到天籁一样,惊喜地问:“不回去了?” 陈晓琪嗯了一声,脸一下红了起来。 许一山猛地一楞,紧接着激动得要跳起来。他旁若无人地再次将她揽过来,贴在自己胸口说道:“老婆,我的好老婆,我会幸福死。” 陈晓琪掐了他一把,骂道:“你想哪去了?许一山,你给我老实一点,敢胡思乱想,我打死你。” 说完,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明天要去法院开庭,心里放不下,所以过来与你商量,许一山,你不能不去开庭吗?” 许一山愕然地看着她,狐疑地问:“为什么不能去?” 陈晓琪低声说道:“黄大岭那种人,就是一条恶狗。我们不去招惹他,让他没地方下嘴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冷冷笑道:“老婆,你放心,多恶的狗,我敲掉他的獠牙,他就凶不起来。天底下哪有他那样做的人,明明自己毁约,却还要找别人麻烦。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书记爸爸吗?” “你知道了还硬斗?” “如果你不斗,我也不斗,茅山县就任由他胡来吗?老百姓会骂娘的,老婆,我许一山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没有你。只要有你,为什么都不怕。” 陈晓琪似乎有些感动,她偷偷瞄了许一山一眼,摇摇头道:“你真打算与黄大岭对着干?” “对!”许一山正色道:“我就不信有人能颠倒黑白。” 陈晓琪笑骂了一句:“你就是个大傻瓜。你以为现在颠倒黑白是件很难的事吗?” 许一山不服气地说道:“老婆,你不也是不怕他黄大岭吗?我听说,我上任的哪天,你还追到半路上,扇了他黄大岭一个耳光,是不是?” 陈晓琪的脸倏地红到脖子根,她扭捏地说道:“他黄大岭敢找你麻烦,我当然不会饶他。” “我的好老婆!”许一山涎着脸笑,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赞赏道:“老婆,我要让他黄大岭知道,茅山县除了我许一山的老婆陈晓琪他不敢惹,还有陈晓琪的老公许一山他不敢惹。” 陈晓琪又掐他一把,笑道:“你是想让我们都成为刺头呀。” “刺头就刺头。”许一山笑眯眯道:“我是刺头,我老婆可不是。” 许一山不会知道,陈晓琪赶来洪山镇,还真是有目的来的。 陈勇把女儿叫回家里,让她去一趟洪山镇找许一山。县委黄书记已经与他打过招呼,希望许一山在开庭的时候遵守法院制度,落实法院判决。 黄书记亲自出面打了招呼,陈勇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嘱咐女儿陈晓琪,无论如何要让许一山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闭嘴。 可能只有许一山一个人不知道,他早就被内定作为诉讼代表了。段焱华的会,刘文的交代,只不过都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陈晓琪得知父亲的意思后,当即表示反对。 她说:“爸,许一山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个人认死理,不会圆滑啊。你让他不开口,我可做不到。” “这就是为什么要你去的原因了。别人说话他可能不会听,你说,我敢保证,他一定听。” 陈晓琪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就那么相信你女儿的魅力?” 陈勇道:“问题不在于相不相信你,我是在为你们考虑。小琪啊,他要是得罪了你黄伯伯,你爸今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当然,我不是想要他同流合污,我只是想让他学会保护自己。小琪啊,一山这个人,不是个甘于现状的人。他看起来像一头温顺的羊,其实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啊。” “是吗?”陈晓琪好奇地问:“爸,你怎么看出来他是一匹烈马了?我怎么觉得他好没出息的样子。” 陈勇便笑,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小琪,你能看中他许一山,不知是你有眼光,还是他许一山有福气。总之一句话,你们的未来,注定不会平静。” 上面的意思,让许一山出面应诉,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适时闭嘴。 这是一盘已经摆好了结局的棋局,许一山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步骤走完棋局即可。 他们选定许一山,并非没有考虑,而是许一山是唯一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白玉打来电话,请许一山和陈晓琪去洪山酒店。 第235章 陈晓琪掌掴洪荒 白玉请客,洪荒亲自出面接待。 许一山原本是不想去的,但经不住陈晓琪劝说,不能拂了白玉的好意,只好勉为其难去了。 洪荒老早就等在酒店门口,看到陈晓琪过来,顿时双眼放光,啧啧赞叹道:“陈主任果真是茅山县县花,过去只听传说,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 陈晓琪微微颔首,并不与洪荒说话,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洪荒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陈晓琪的轻视,显然当他不存在,这让他心里窝了一股火。 白玉等在包厢,三个人吃饭,点了七八个菜。 刚坐下,洪荒推门进来,手里惦着一瓶茅台酒,笑呵呵道:“县里领导光临,无酒不成席啊。白主任,这瓶酒是我送给领导喝的,你不介意吧?” 白玉客气道:“洪老板真客气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洪荒闻言,连忙道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位子恰好与陈晓琪紧挨着。 白玉常年在基层工作,练出了喝酒的本事。虽然喝不多,但应酬一下完全可以应付得过去。 许一山不想搭理洪荒,他总觉得这人很神秘,城府有点深。正如洪荒自己说的,他的江湖中人,江湖人讲江湖道义。他的一口混社会的语言,与许一山的语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洪荒提议,每人先分一扎壶酒。酒干再添。他得意地笑,道:“各位领导,请尽情,在我这里,不愁没酒啊。” 陈晓琪秀眉微蹙道:“要喝你们喝,我不喝。” 洪荒便歪着头看着她,笑眯眯道:“美女不喝,我们还喝个什么意思?陈主任,你今天得给我一个面子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们认识吗?”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洪荒楞了好一会,讪笑着说道:“领导,你说话的口气好冲啊。” 陈晓琪又哼一声,道:“听不惯吗?听不惯可以不听呀。” 洪荒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他忽地起身,眼睛盯着陈晓琪道:“陈主任,我尊你是领导,你就是领导,我不尊你......” 陈晓琪显然也生气了,她逼问着他,“不尊重你想怎么样?” 洪荒哈哈一笑,掩饰着他的尴尬道:“我不能怎么样啊,你是领导,我是草民。草民哪敢不尊重领导。只是,作为领导,陈主任应该懂得起码的尊重与礼貌吧?” 陈晓琪看也没看他,轻轻说道:“值得我尊重的,我才会尊重。” “这么说,我不值得你尊重了?” 陈晓琪摇了摇头,“这位先生,你真的很无聊呢。我认识你吗?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一句话又噎得洪荒要跳起来。 白玉赶紧打圆场道:“陈主任,算了算了。洪老板这人就是太耿直,不太会说话。你别见怪。” 洪荒接过她的话说道:“白主任,我不会说话吗?好!今天各位既然已经来了我这里,这酒就得按我的意思喝。” 许一山正想发火,没料到陈晓琪冷冷的问他:“你这是黑店吗?” 洪荒冷笑着将一瓶酒分成四份,拿了一壶放在陈晓琪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陈主任,今天你不喝,就是打我的脸。” 他这是明摆着在逼陈晓琪,这让许一山心里很不舒服起来。 许一山从陈晓琪面前接过去酒扎壶说道:“洪老板,这酒我代陈主任喝。” 洪荒一把夺过去扎壶,重重陈晓琪面前一放道:“我就不信了,还有拒绝我洪荒酒的人?陈主任,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真的吗?”陈晓琪看一眼面前的扎壶,突然抓起扎壶,猛地朝洪荒迎面泼过去。 洪荒躲闪不及,一扎壶酒全部泼在脸上,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没人会想到陈晓琪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她会酒泼洪荒脸。就连许一山,一时也被惊呆了。 洪荒很快反应过来,他怒视着陈晓琪,一字一顿说道:“都说玫瑰带刺,果然如此。陈小姐,我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 “道歉?”陈晓琪看也不看他,冷冷说道:“滚!” 洪荒再也忍不住,暴怒道:“来人!” 门一响,进来七八个年轻人,都是清一色的衣服,剃着清一色的头。为首的人胳膊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许一山一看不对劲,赶紧往陈晓琪面前一站,冷冷的问:“洪老板,你想打架?” 洪荒白他一眼道:“许镇长,你站一边去,这与你没关系。” 许一山怒道:“你放屁!陈晓琪是我老婆,与我没关系吗?” 洪荒笑了笑道:“许镇长,你这个老婆,怕是挂名的吧?你都不知道她给你戴了多少顶有颜色的帽子了。许镇长啊,你不敢教训她,今天我来替你教训她。这种女人你不用替她出头的。”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洪荒捂着脸倒退了几步,惊异地看着陈晓琪,似乎不相信这个耳光声她扇的一样,“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陈晓琪一边说,一边抓起桌子上的酒瓶子,劈头盖脸就往洪荒头上砸过去。 七八个小混混一拥而上。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山迎了上去,也没见着他怎么动手,只听到一声声哀叫,地上便躺了一地的人。 白玉吓得脸都白了,拖着陈晓琪就要走。 陈晓琪甩脱她的手道:“要走你走,许一山没走,我不走。” 白玉紧张不已,小声道:“闯祸了哦。这洪老板我们惹不起啊。陈主任,我们快走吧。” 陈晓琪轻蔑地说道:“他还能翻了天了?” 洪荒看地上躺了一地的小弟,他的脸色变得像被雷打过一般,焦黑一片。 他咬着牙说道:“咦,今天碰到硬茬了?老子就不信,在洪山镇还有敢欺侮到老子头上的人。来人!” 这边一动手打架,外面一下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干部与老板打架,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突然传来孟梁的声音,“谁闹事?吃豹子胆了啊!都给我带走。” 第236章 许一山送走陈晓琪 孟梁将人全部带去派出所,独独没将洪荒带去。 许一山心生疑惑,洪荒是主要当事人,怎么能不带他去?还没问,孟梁已经急匆匆进门来,拖了许一山到一边,小声道:“许镇长,你现在赶紧带陈主任走。” “去哪?”许一山问。 “回县里去。”孟梁将声音压得很低,“这里不太平。我不敢保证陈主任和你的安全。” 许一山吃了一惊,堂堂派出所所长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这真是颠覆了人的认知啊。什么力量让孟梁畏手畏脚,他如果连群众的生命财产都不能保护,他的职责何在? 见许一山犹豫,孟梁干脆挑明了说道:“这些人惹不起啊。他们手里的家伙,不比我的差。”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说的是洪荒手里也有武器,而且比你的先进?” 孟梁讪讪地笑,并不作答。 许一山道:“他手里有武器,那就是大事了。孟所你不能装糊涂,袖手旁观。这是典型的黑恶势力,必须将根挖出来才行啊。” 孟梁摇摇头道:“有些事,许镇长你还不太了解。先听我的,你们赶紧走。” 孟梁将许一山和陈晓琪推进车里,叮嘱司机,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管往前开。千万不可停下车来。 许一山突然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孟梁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其事,他一时分不清了。 想起酒店包厢里的一幕,许一山自认为没冲动。 不知谁给了洪荒的豹子胆,他居然敢当着大家都面羞辱陈晓琪。或许他是真不了解陈晓琪脾气的火爆,哪一扎壶酒泼在他脸上,彻底将他的得意泼得一塌糊涂。 一壶酒,一个耳光,让洪荒露出了他流氓的秉性。他想仗着人多,给许一山和陈晓琪一个下马威,却不料许一山是个真有料的人,七八个小兄弟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挨上,人便倒了一地。 洪荒此举,显然是有备而来。 许一山想,以洪荒的能力,他不至于会傻到直接与自己起冲突。那么今晚发生的这一切,必定是背后有人在指使,策划和安排。 这个人是谁?许一山一时还拿不定。 孟梁派了警车送他和陈晓琪连夜回县城,从孟梁的神态上看,他绝对不是故意制造恐慌。他一个从警三四十年的老干警,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他会怕一个小小的暴发户吗? 不,他怕的是暴发户背后的人。 车刚出洪山镇,陈晓琪突然叫道:“哎呀,我的车还在镇政府。” 许一山道:“先放在哪,过两天来开吧。” 陈晓琪便侧过脸看着他问:“你怕?”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怕什么?” “不怕你让师傅掉头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去。” 司机接过话说:“两位不要争了。车在镇政府没事,孟所有交代,我必须亲自护送你们回到县城才算完成任务。” 许一山好奇地问:“孟所这样急着送我们走,他是怕洪荒打上门来吗?洪荒的本事那么大?孟所也怕他?我们洪山镇究竟是谁的天下?” 司机不语,专心致志地开他的车。 许一山越想越不对劲,他这样连夜走,岂不是逃跑? 逃跑是件很羞耻的事,他堂堂一个政府干部,洪山镇副镇长,还会被一个地方上的小暴发户吓破胆?这事要传出去,今后他还有何面目示人? 当然,他理解孟梁,孟梁是想保护他和陈晓琪,担心发生意外。可是朗朗乾坤,他洪荒敢干出什么事来? 司机显然猜到了许一山的心思,他小声说道:“许镇长,孟所送你们走,有他的考虑。你不知道吧,洪荒手底下有一帮人,这些人为他死心塌地。谁敢保证这些人当中不会冒出来一个脑残呢?万一他们伤到了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谁来负这个责啊。” “老孟胆小了。”许一山苦笑道:“兄弟,你听我的,麻烦你将陈主任送回县里,我自己回洪山镇去。我倒要看看,谁能吃了我许一山。” 司机没做声,也没减速。 许一山便喝了一声道:“你没听见吗?停车!”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司机猛地一脚踩住刹车,陈晓琪没注意,头磕在前排座椅后背上,痛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此时,车已经离开洪山镇足有四五里的路程。 他扶正好陈晓琪,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琪,我得回去。” 陈晓琪担心地问:“你怎么回去?孟所长不是让你回县城吗?” 许一山嘿嘿一笑,“我若走了,就是心虚,就是怕他们。你说,我能怕他们吗?你好好的回去,不要担心我。我想,别人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今天我也要砍下他的头和手臂来。” 陈晓琪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她使劲点了点头,轻咬下唇道:“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看着陈晓琪的车走远了,许一山才转过身,毅然往洪山镇走。 刚在车上他已经想过了,他若是跟着陈晓琪从洪山镇离开了,今后他再无颜面回洪山镇来。孟梁或许真的是在保护他,但是,他的保护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其实是在害他。 他这一走,岂不是告诉了洪荒,他怕他吗? 夜色渐浓,四周蛙声一片。远处的农舍,已经亮起了灯。灯光晕暗,若隐若现在山林树木之间,世界因为夜临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条通往县城的路,因为虹桥被炸不能通车而变得热闹了许多。 这条路回县城,比从虹桥过至少要多绕十几公里的路。 许一山迈开大步,大步流星往镇方向走。 走了几步,耳朵里听到一阵摩托车声。 摩托车车速很快,倏地从他身边飞过去。却在过去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刹住了。开车的人回过头来喊道:“是许镇长吗?” 许一山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黄大勇。 “是我。”许一山回答了一句。 摩托车掉过头来,黄大勇坐在车上,狐疑地问他:“许镇长,你怎么一个人在走路啊?” 许一山道:“老黄,废话少说,先搭我回去。” 说着,不由分说跳上黄大勇的摩托车,催着他回镇里。 黄大勇却不急着开车,他笑嘻嘻地问:“这么晚了,许镇长你一个人在这里走路,是在明察暗访?” 许一山摇着头道:“老黄,你话真多。走不走?不走我来开。” “走走。”黄大勇嘿嘿地笑,道:“许镇长,我有个事要与你汇报呢。” 第237章 兴师问罪 黄大勇去乡下吃了喜酒回来,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独自一人走路的许一山。 他将许一山送回镇政府后,问许一山要了一杯水喝。 许一山闻到他一身酒气,想起刚才坐着他的摩托车回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骂道:“老黄,你喝酒了还骑车?不怕死啊?” 黄大勇笑道:“许镇长,你不也不怕死吗?明知道我喝酒了,你还坐我的车。” 一句话堵得许一山无言以对。 许一山坐他车的时候,还真没发现黄大勇是喝了酒的。当时他的心思全在陈晓琪身上,他在暗暗祈祷陈晓琪能顺利回去县里。哪里还会顾得他黄大勇有没有喝酒。 黄大勇要求许一山打开办公室的门请他进去坐,笑嘻嘻地让许一山去给他买包烟来。而且言明烟要好烟,不可随便拿包烟来糊弄他。 许一山苦笑道:“老黄,敲我竹竿是不?坐你一下车,就让老子给你买烟?” 黄大勇摇摇头道:“许镇长,让你买烟绝对不是你坐了我的车,而是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着这消息,一定高兴。”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好消息?” 黄大勇将头凑过来说道:“我找到姓严的人了。” 茅山县为寻找严华祖籍地,可谓费尽了苦心。在遍寻不得的情况下,县里居然公开行文,要求全县各乡镇村都提供线索。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是,整个茅山县,居然没找到一个与之相关的严姓人。虽然有严姓户口,但一查,都是外地婚假迁来茅山的。真正的茅山本地人当中,没有严姓。 找不到严姓后人,就确定不了严华的祖籍地在哪。严华一旦确认茅山县不是他的祖籍地,他的投资可能就会出现夭折的情况。 这是黄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严华来茅山投资,黄山已经将投资情况向市里作了汇报。市里听说有这么一个投资项目,高兴得不得了。毕竟,这次投资可能是茅山县乃至衡岳地区最大的一笔投资。 黄山下了死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严华的祖籍地。可是即便真的挖地三尺还是找不到线索,总不能凭空捏造出来严华的一个祖宗,让他来认祖归宗。 “这个姓严的人,现在不姓严了,人家爷爷辈就改姓了。”黄大勇故作神秘道:“姓严已经不是严,这好玩了不?” 黄大勇有个亲戚家里儿子结婚,他去喝喜酒时,与人闲聊当中得到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茅山县过去确有严姓人,只是这一支人人数已经很少了。几十年前,严姓人为了切割关系,被逼无奈,将姓改了。 许一山迫不及待地问:“改姓了啥?” 黄大勇不说,伸出手来涎着脸笑道:“许镇长,你的烟还没拿来,我不告诉你。” 许一山哭笑不得,只好下楼去给他买烟。 等他回来时,看到镇政府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猛地听到一声喊,“人在这里。” 随即,他眼前一下涌过来一群人,张牙舞爪地冲着他吼,“把人交出来。” 许一山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群人都是洪荒的小弟,他们一副愤怒不已的样子,却只站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一顿乱吼。 许一山心头腾地冒起一股怒火,但他没发作出来,而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径直往办公室走。 堵他路的人看到他来,不由自主地闪身往一边躲。 不知他们是忌惮许一山的身份,还是忌惮许一山动手时的凶狠。 陈晓琪泼了洪荒一脸酒,又打了他一耳光,这让洪荒觉得是奇耻大辱。他的这些小弟是来帮他出气的,他们可不管陈晓琪是县里的领导,他们要求陈晓琪当面道歉。 一群乌合之众在许一山背后叫嚣,却没一个人敢真正堵住他的路不让走。 许一山上了台阶才站住脚,转过身来冲着这群人冷冷道:“你们听着,马上给我消失。一分钟之内谁还敢在镇政府胡闹,后果自负。” 他们当中一个为首模样的人凑过来说道:“许镇长,我们不找你麻烦,谁打了我们老板,我们找谁!” 许一山哼了一声,突然大吼道:“滚!” 这些人被许一山的一声吼吼愣住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迟疑着往外退去。 黄大勇站在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等到许一山回来时,他好奇地问:“许镇长,出什么事了?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得罪他们,可有苦头吃了。” 黄大勇自然认识这帮人,他有些不安地说道:“许镇长,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们?” 许一山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这不关你的事,老黄,烟买来了,你老小子记住,讹我了啊。” 黄大勇不敢去接他的手里的烟,讪笑着说道:“我就开一玩笑,没想到许镇长你还认了真。这样,我把改姓的人告诉你,我也不要了,好吧。” 许一山将烟往他身上一扔道:“拿去,我又不吸烟,你留给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许镇长,你好啊。” 许一山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罗世斌。 这小子鸟枪换炮一样,这么热的天居然西装革履的,头发梳得几乎让苍蝇站不住脚。他胁下夹了一个公文包,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罗世斌问道:“你找我有事?” 罗世斌却不笑,一本正经道:“许镇长,我是代表我老板洪荒先生而来。你的人打了我们老板,我们需要一个说法。” 许一山冷笑道:“派你来登门兴师问罪?罗世斌,你小子胆儿够肥啊,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罗世斌严肃道:“知道,洪山镇镇政府。” “知道你还敢来?谁给你的勇气?” “正义!公平。”罗世斌道:“你们都是国家干部,可是你们打了老百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你要个什么说法?” “道歉,赔偿精神损失。”罗世斌倒不隐瞒,直接说出来他的想法,解释道:“许镇长,我现在是洪老板公司的法律顾问,我代表洪老板来讨个说法。” 许一山厌恶不已,耐住性子道:“罗世斌,我给你五秒钟时间从我眼前消失。” 罗世斌将头一昂道:“不给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 话音未落,许一山已经啪的扇了他一个大耳光,没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抬起脚来,一脚踹在罗世斌的小腹上,将他蹬得后退了好几步。 等到许一山想再去教训他时,他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跑了。 他站在大院里昂着头喊:“许一山,你闯大祸了,等着瞧吧。” 许一山怒不可遏,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烟灰缸,朝着楼底下的罗世斌砸了下去。 第238章 意外之喜 洪荒请了罗世斌担任他的法律顾问,这让许一山几乎笑掉大牙。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罗世斌就是个食不果腹的破落诗人。当初小邝将他介绍给自己认识时,许一山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眼睛里的狡诈。 那时候,他就给罗世斌下了一个定义,此人非善类! 果不其然,在洪山酒楼陈晓琪与洪荒的冲突中,这小子上蹿下跳,叫嚣着要让许一山和陈晓琪身败名裂。 送走黄大勇后,许一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严华要寻找的亲人,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孙武。 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起初,许一山被黄大勇说出来的人名吓了一跳,他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反复问过之后,才确定黄大勇说的真是他。 可是严华姓严,家谱也是严氏家谱。孙武姓的却是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个姓,怎么就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人? 黄大勇细说了孙武改姓的由来。 还在孙武太爷爷那辈到时候,一场席卷整个华夏的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当时,每个地方都有任务,必须揪出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坏人。 孙武老家的乡亲一连开了三天三夜的会,始终没揪出来一个阶级敌人。 任务完不成,必定会挨批评。大家愁得茶饭不思,寻思着实在揪不出来敌人,便只好全村人来抓阄。谁抓到谁倒霉。 正当大家各自心怀鬼胎要抓阄的时候,突然有人看见窗外走过一个人影。此人顿时茅塞顿开,大喝一声将人叫住,顺手拿了一块早就做好的木牌往他脖子上一挂,笑呵呵地道:“大家还愁个毛,这不有个现成的阶级敌人吗?” 被挂木牌的人,正是孙武的太爷爷,一个老实巴交的朴实农民。他还没反应出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已经成为一个村揪出来的最大的阶级敌人。 那时候孙武的太爷爷还不姓孙,而是姓严,叫严家凡。 严家凡的父亲有个兄弟,早年去了马来西亚,专门给人割橡胶生活。后来被当地一个做生意的华裔老板看中,招为上门女婿,从此成了富人。 到了严家凡这一代时,严家凡的爹去世后,远在海外的严家凡叔叔可怜侄儿生活等艰难,每每会接济一家。 由此,严家凡一家在村里就是活得最好的人家。 但严家凡是个老实人,村里谁家有困难,他都会倾尽所有去帮助人。由此全村人对他倒是客客气气,彼此之间连脸都未曾红过。 运动一来,两边断了消息。严家凡虽然没读过书,但懂得世事变化的诡异。运动一来,他便做了缩头乌龟。即便如此,还是被人挖了出来。 有了这样的一个活生生的敌人,村民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严家对他们的帮助。于是三天一大斗,五天一小斗。斗得严家凡生不如死。 他申辩道:“我与那人都不认识,你们要斗也该去斗他,怎么来斗我?” 每次一说这话,便惹得拳头耳光横飞。 村人道:“谁让你们头上都顶着一个‘严’字?不斗你斗谁?” 运动搞了十年,那十年是严家人最黑暗的时刻。等到运动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严家凡一咬牙,提出自己改姓,不姓严,要改姓国姓。但是意见提出来之后,又遭到一顿打。 村民笑他:“老严,你也配姓国姓?你这种人,就像猴子一样四处乱窜,要改姓,你也只能姓孙。” 于是,严家人一夜之间全部改姓了孙。 到孙武出生的时候,他的太爷爷早就做了古,就连他爷爷,也死了四五年。 严家改姓,一直是严家人最不愿意提及的伤心往事。孙武爹去世之前,将儿子叫到床前,指着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告诉儿子,什么时候他家的姓改回了严姓,他也就死而瞑目,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许一山与孙武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却从未听到孙武提起过这样的事来说。 他万万没想到,在孙武身上还有这样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若是按严氏族谱推算,孙武与严华还是同辈堂兄弟的关系。 许一山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找到孙武。 要让孙武出来,孟梁是关键。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便起身去派出所找孟梁。 孟梁有个习惯,真正做到了“以所为家”。据说,一年365天,孟梁除了去县里开会,其他时间基本都守在派出所里。 果然,孟梁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他一个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在泡他的养生茶。 看到许一山回来,孟梁惊得一双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紧张不安地问:“许镇长,你怎么回来了?” 许一山笑道:“我不回来,难道还要躲出去?” 孟梁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犯不着与一个暴发户起争执。有人靠上了关系,以为抱住了一条大腿,眼里目空一切,好像整个洪山镇都是他的了。” 许一山问:“你就任由他们胡来?” 孟梁摇摇头道:“非也,时机不成熟,会打草惊蛇。” 话一出口,猛然感觉到言多必失一样,赶紧刹住话头,疑惑地问许一山:“许镇长,你有什么指示?” 许一山苦笑道:“孟所,谈不上什么指示。再说,我凭什么能指示你?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孟梁爽快道:“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绝对冲锋陷阵。” 许一山开门见山道:“你赶紧想办法把孙武放出来。” 孟梁咦了一声,神色古怪地看着许一山,为难道:“许镇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资格放人吗?孙武的这个案子,有人追得很厉害啊。” 许一山不解地问:“他到底得罪了谁?” 孟梁不语,尴尬地笑。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道:“不是我说他老孙。这个人就是没眼力,太耿直了。这不,好好的武装部长丢了不说,还将自己弄了进去。” 孟梁虽然没说出孙武得罪了谁,但许一山心里清楚,孙武得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段焱华。 段焱华刚来洪山镇时,大刀阔斧改革。他这人好大喜功,孙武看不过去,便提了意见。 段焱华岂能听得进去意见?他认为孙武提意见就是反对他。偏偏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镇里开会时,孙武几次拍桌子骂段焱华,两人从会上吵到会下。 到最后,谁也看对方不顺眼了。从此就埋下了祸根。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孟所,你若办成了这件事,你会立下大功。” 第239章 疑窦丛生 许一山正与孟梁商量着,要如何将孙武弄出来的时候,突然,派出所的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声。 孟梁喊了值班干警过来问,谁在门口闹? 干警尴尬地说,是洪总手下的人,要来问所里要个说法,为什么把打人的人放走了。 孟梁脸一黑道:“妈拉个巴子,给脸不要脸是吧?去,叫上兄弟们,全部抓了关起来。” 许一山拦住他道:“孟所,别冲动,听听他们怎么说的也好。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孟梁点头同意,许一山便被人带到隔壁房间,关灯熄火等着洪荒的人进来。 未几,一群人簇拥着罗世斌大摇大摆进来了。 许一山在屋里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而外面的人却不知道隔壁房间还藏着一个人。 罗世斌老远就冲着孟梁喊:“孟所长,我们来讨说法来了。” 一群人一下将孟梁的办公室塞得满满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就连孟梁的办公桌上,也挤上了几个屁股。 孟梁一肚子的火,却没发脾气,反而笑眯眯地问罗世斌,“你要什么说法?” 罗世斌翘起二郎腿道:“有人打了我们老板,还打了我们兄弟,不能没个说法吧?孟所长啊,我可听说你把人放走了?” 孟梁沉着脸道:“没错,你们的信息还真灵嘛。你们说,我不放人,还要怎么办?你们知道我放走的人是谁吗?” “知道啊。”罗世斌不屑地冷笑道:“不就是县妇联的陈晓琪吗?她官有多大?” 孟梁眉头一皱道:“你老板官有多大?” 罗世斌嘻嘻笑了起来,道:“孟所长啊,你是明白人。我老板不是官,可他兄弟的爹是官。还有谁能大过他兄弟爹的官吗?” 孟梁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咦,你老板兄弟是谁?他爹又是谁?” 罗世斌得意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老板现在正与黄大岭老板在合作吗?黄老板的爹是谁,我想孟所长不要我来提醒了吧?” 孟梁摇摇头道:“还真要你提醒一下,是谁?” 罗世斌顿时语塞,讪讪地看着孟梁道:“老孟,你是故意在装糊涂?” 孟梁扫视一眼挤在屋里的人,挥挥手道:“没事的都出去,别挤在这里。” 没人听他的话,反而起哄道:“我们不走,不给说法不走。” “不走?赖我这里?”孟梁冷笑着道:“罗世斌,聪明一点,赶紧给老子滚蛋。” 罗世斌挑衅地笑道:“孟所长,我要不走呢?” “不滚?”孟梁忽地从屁股后摸出一把枪来,重重砸在办公桌上,双目赤红地吼道:“看它答不答应。” 说着,他拉开枪栓,打开保险。 见孟梁动了真格了,罗世斌连忙起身,赶紧往门口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说道:“孟梁,我们今天先礼后兵。你别怪兄弟我没关照你。” 孟梁气得七窍生烟,拿枪瞄着罗世斌的脑袋说道:“老子一枪打死你个狗日的。” 罗世斌吓得尖叫出声,抱头鼠窜跑了。 人一走,许一山从隔壁房间出来。 孟梁气得还在吹胡子瞪眼,喋喋不休地骂道:“妈拉个巴子的,这洪山镇已经被这帮混蛋搞得鸡犬不宁了。” 作为地方派出所所长,孟梁是接受双重领导的人。 局里在人事、业务上领导,地方在行政上领导。 也就是说,孟梁得服从段焱华的指挥。 许一山安慰他道:“孟所,先让他们跳一跳也好。天道轮回,天会饶过谁?只要作恶者,人不收他天收他。” 孟梁叹口气,“许镇长啊,你说这话可没底气啊。什么人不收他天收他,只要他敢继续作恶,老子就收了他。” “你说的是罗世斌?” 孟梁摇摇头道:“这家伙是小人得志,猖狂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往往这种傻蛋,死得最惨。” “对,他就是个无名小辈,这种人最可怜,也最可恨。” 两个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孟梁与罗世斌的对话,隔壁的许一山全都听在耳里。 这家伙居然公开说,洪荒与黄大岭搅合在一起,背后有黄山书记罩着,这是在挑衅其他心存正义感的人的底线。 当然,如果不是洪荒授意他这么说,他敢信口雌黄吗? 洪荒这是要将黄大岭绑在他的战车之上。 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的事,许一山感觉有些疲惫了。 猛地,他想起华华,不由心里一惊。他这一天完全没闲着,根本没去管华华了,不觉心生愧意,赶紧给宛秋打电话,让她帮忙照顾一下华华。 宛秋却告诉他,华华不在她那里,被白玉接走了。 他又赶紧给白玉打电话。 白玉一接他的电话,便关心地问他在哪? 许一山笑道:“我躲起来了,怕人寻仇。” 白玉哼了一声道:“别骗我。你若会躲,就不是许一山了。说吧,在哪?” “有事?” 白玉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会低声道:“你知道吗?这是有人故意在找事,目的就是不想让你明天参加法院的开庭。” “为什么?”许一山惊异地问。 派他代表洪山镇参加诉讼是段焱华的主意。许一山本来不愿意参加,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承担诉讼后的结果。 谁还会与段焱华的意见背道而驰? “他们都知道,你不会按照他们的想法走。”白玉小声说道:“如果你不能按期出庭,责任还是在你身上。” 许一山被她一提醒,顿时惊出来一身冷汗。 白玉的理解没错,他从来就没打算妥协。尽管他在会上表示一定按照镇里的决定出面应诉,但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念头,绝对要让法律之光散发光芒。 在他看来,黄大岭违约,是没资格要求返还保证金的。他怎么能要挟洪山镇将小平原土地拱手相让?回过头来想想,他感觉这就是预先设计好的一个局。 黄大岭提出以十五年的虹桥收费权换取小平原土地,表面上看他是作了非常大的让步,其实只要往深处想,就会发现黄大岭的这一招老辣劲道。 段焱华不可能没想到这一层,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难道,提出让他应诉,最后又阻止他应诉的人,都是段焱华? “你怕吗?”白玉问他。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许一山要是怕,就不是许一山了。明天,我会按时出庭。” 第240章 背后的隐情 县法院开庭时间是上午九点。 白玉到时,法院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新闻记者。看到她来,长枪短炮一起来对着她,让白玉有些慌乱,惶恐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某个人。 她在等许一山。 可是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几遍,确定没看到他的影子,不觉暗自叹了口气。 段焱华说过,让许一山代表洪山镇出庭本身就是个幌子。当时段焱华搂着半裸的她,得意地看着她髙耸的胸说道:“这小子想借机反击,老子将错就错,看谁能斗得过谁。” 白玉趁机问:“让他代表镇里与黄大岭签协议,不是可以把全部责任都推在他身上吗?你不让他参加,协议上谁签字?” 段焱华使劲掐了一把她道:“你以为这小子会按我们的意思走?他会签字?傻女人啊,开庭哪天不知有多少记者会赶来凑热闹,万一着小子口无遮拦,把事情搞砸了,黄大岭会放过我?黄山会饶了我?” 白玉痛得皱了一下眉头。段焱华每次来她家,都会急火流星的要办事。办完事后他会搂着她躺着休息一会,然后起身离开。 几年来,段焱华始终有一条底线,无论多晚,绝不在白玉家里过夜。 “你不让他签字,协议上谁来签字?”白玉狐疑地问。 “你啊!”段焱华抚摸着她的脸颊,神往地说道:“你尽可放心,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而起这次事办完了后,下半辈子我们都不用再愁了。” 白玉试探着问:“黄大岭准备给多少钱?” 段焱华没回答她,两根手指去托了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宝贝,老子这辈子有了你,死亦无憾了。” 通常一个男人对女人说出这种话,往往会把女人感动得要死要活。 可是白玉没感动,反而在心底生出一丝厌恶。 这个男人害了她,因为他,她的家庭一直在分崩离析,风雨飘摇当中。 她只要一想起令她屈辱的一幕,心里便如刀割一样的痛。 白玉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是镇上的干部。那一年,丈夫终于考上了国外一所大学,可是被段焱华阻挡了。 段焱华不同意她丈夫停薪留职,给出一个条件,她丈夫如果坚持要去留学,就必须辞去洪山镇工作,取消其干部身份和待遇。 白玉丈夫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国留学,可是去留学就保不住家里这边的一切,这令他万分为难。 眼看着丈夫痛苦不堪,白玉心里比谁都痛。她自告奋勇要去找段焱华要个说法。凭什么不让她丈夫去留学。 那天,她去找他的时候,正是段焱华在外应酬喝醉了酒回来的时候。 段焱华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完全的套间,平常段焱华基本都在这里休息。 白玉敲门的时候,听到屋里传出来一声怒喝,“谁啊?” 她正准备离开,门突然打开。段焱华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她看着醉熏熏的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书记,我等下再来吧。” 段焱华只是看着她笑,眼睛里射出一束令人心寒的目光。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段焱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个遍,悄悄咽下去一口口水。 他突然张开双臂搂住了她,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白玉,你真好看,美,美极了。” 她羞愤交加,想要挣脱他的搂抱。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哪是一个强壮男人的对手。 白玉急得要哭,低声道:“段书记,快放开我。你不放我要叫人了。” 段焱华冷冷笑道:“你叫啊,你敢叫,我就说你勾引我。到时,看别人相信谁。” 白玉哭了起来,他却伸着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泪痕,滋滋有味地赞叹道:“看,你的泪都是甜的。” 白玉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她却不敢大声叫人,只能徒劳地挣扎。 段焱华啪地扇了她一个耳光骂道:“给你脸还不要脸了?你听话,什么都依你,你若不听话,你们一家马上给我滚出洪山镇。” 白玉愣住了! 段焱华趁机说道:“你若答应了我,你老公出国留学不用办理停薪留职,工资照领,留学费用全部由镇里承担。另外,你担任镇妇联主任。” 就在白玉还在犹豫的时候,段焱华已经抱起了她,走进了他办公室后面的卧室里。 丈夫如愿出了国,白玉心想,只要满足了丈夫心愿,待他留学归来,一家人再幸福生活。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一个月以后,丈夫寄来了一封信。在信里,他提出了离婚。 丈夫说,他不能牺牲自己女人换取未来。他不是个男人,没脸对白玉。 原来丈夫早就知道了她与段焱华之间的苟且关系。 她在丈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将离婚的消息告诉丈夫父母。 段焱华毫不隐瞒地告诉白玉,他出任招商局长一职,就是在给下半年换届选举做铺垫和准备。 茅山县换届选举的时间很快就到。在换届之前,黄山已经明确要退下来。黄山退后,是赋闲在家,还是出任市人大副主任,取决于黄山最后一班岗的政绩。 这次衡岳市人大一共有两个副主任履职空缺,但像黄山这样级别退下来的领导,却有五个之多。 谁上谁下,一切都在最后的博弈。 黄山退,茅山县就得有人顶上。这些年市里为照顾地方干部的情绪,尽量选择在原地晋升。比如,县长顺位到书记,常务副县长晋升县长。 一个人动了,其他人都跟着动一下。只要不出意外,人人都能顺位往前走一步。 但段焱华的志向不在于县长的位子,甚至不在于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他看中的是黄山屁股底下的书记宝座。 可是按照正常的晋升规矩,段焱华几乎不可能顺位上去。那么就只能另辟蹊径,走破格提拔的路子。 唯一能让段焱华破格提拔的事,就是落地严华这笔巨量投资。 毕竟是全市最大的一笔投资,而起还是外商投资。单凭这一点,段焱华就有足够的资本将其他人都挤下去。 “宝贝,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机会,抓住机会,就等于抓住了我们的未来。”段焱华临走时对白玉说道:“一定不能让许一山出庭应诉。切记。” 白玉的思绪还没回来,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白主任,是你代表洪山镇出庭应诉吗?” 白玉抬头看去,就看到张漫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在提问。 第241章 不按套路出牌 白玉不敢与记者交流,她紧张不已地对张漫说:“我不代表,您有问题,等下再说。” 距离开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许一山突然出新在白玉眼前。 白玉顾不得那么多人看着,将许一山拽到一个角落,按着胸口说道:“老天爷,你终于来了。” 许一山笑道:“我不来,你还不能对付?” 白玉看看四周没人,闪电般在许一山脸上啄了一口,埋怨道:“我肯定不行,你是我的主心骨,你不来,我只能等死。”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法院门口,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原告方代表罗世斌气急败坏地大骂手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许一山出庭应诉的计划,完全落空。 九点准,法庭开庭。 开庭前,法院的人找许一山谈过,能否走庭下和解的路径,但遭到许一山坚决的拒绝。 法院不允许新闻媒体进场旁听,庭审开始时,旁听席上只寥寥坐了几个人。 原告请了衡岳市著名的律师宋衮,一开庭便咄咄逼人。 被告方许一山和白玉,没请律师。 原告要求,全款返还保证金,并要求被告承担损失。 法院在原告陈述完毕之后,问被告方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一山举起手说道:“有,我要求发表辩护词。” 许一山准备了辩护词,但他没看一眼稿子,即席发表了辩护意见。 在他的辩护意见里,原告方撕毁合同,视法律为儿戏,颠覆了人们对法律的认知。 他要求法庭依法判决,原告方的行为已经触犯《合同法》,洪山镇不但不退保证金,而且要求原告方赔偿损失。 辩护词发表完之后,许一山回头看一眼旁听席上的人,缓缓说道:“必要的时候,我们将反诉。” 法庭内鸦雀无声,就连审判长也楞住了。 许一山的辩护超出了原告方对他的承诺。原告方事先与他通过气,双方诉讼,只是走一个过场。被告方不会有任何辩护意见。 原告计划在开庭前与被告方作庭下和解。原告甚至已经拟好了另一个合同,只需要在法庭的见证下,双方再签署新的协议,一切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许一山的辩护意见让原告方哑口无言。他所陈述的意见,列举出来的证据,引用的法律条款,无懈可击。 审判长再想偏袒,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颠倒黑白地判决吧! 法庭在沉寂一会后,开始骚动起来。 审判长手里的木槌敲了敲桌子,黑着脸道:“双方辩护意见都发表了,你们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原告律师摇摇头。许一山干脆说道:“没有。” “好。”审判长说道:“鉴于此案复杂,我们将择日判决,休庭。” 法院的审判人员没有多余的话,匆匆起身离开。 罗世斌走动许一山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许镇长,你做的好事。” 许一山眉头一皱,看也没看他一眼道:“让开。” 罗世斌不自觉让开一条路,许一山与白玉昂首挺胸从法院里出来。 一出门,记者便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这场茅山乃至衡岳地区第一宗民告官的官司,已经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应。 大家都在等待裁决结果,想了解这宗官司背后的真相。 张漫抢先一步,拖了许一山就往车边走。 记者们拦住她,叫道:“张记者你不能把人带走,我们大家都要采访。” 张漫笑眯眯道:“我有私人问题找他。” 许一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张漫塞进了车里。忽地开走了。 张漫昨天就来了茅山县,茅山县民告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得到消息的张漫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惊天大新闻。 历史上民告官的官司,大多都以和解为主终止。茅山县这件民告官的官司,背景比一般官司要深得多。 张漫了解清楚了,原告方是茅山县县委书记的儿子黄大岭,被告方是茅山县洪山镇政府。从某个角度上看,这是一桩儿子告老子的官司啊。 原本,法院是允许旁听的。但法院在开庭前几分钟接到指示,将公开审理变成了不公开,由此将张漫这群记者全部婉拒在法庭之外。 张漫问了法庭的基本情况后,迫不及待地问:“裁决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快?择日裁决呢。” 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张漫道:“你希望说什么结果?” 张漫抿嘴一笑道:“你给法院出了一个难题。现在他们是进退两难了啊。裁决返还,不合理。裁决不还,原告方会罢休?我可听说,你没按套路出牌。” 许一山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祖宗那时候就有着非常明确的法治思想,不会到了现代社会还会出现颠倒黑白的事情出来吧?” 张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难说。” 张漫要采写一篇关于这桩民告官的全部内幕,她希望许一山配合她,将真相揭露出来。 许一山婉拒了她,说道:“张记者,这里没有什么真相,一切都在阳光下。再说,在法院没出来裁决意见之前,任何新闻的报道都是对事件的不尊重。” 张漫笑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许一山道:“没有,我不担心任何东西。我相信法律。” 张漫失望地叹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白抢你了。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我要怎么写啊?许一山,报社领导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的,必须拿到第一手资料,必须全面真实地反应这桩官司的原貌。” 她沉吟一会,“这或许是改写我们衡岳地区法治社会的起点。” 许一山不愿说太多,并非担心其他。而是他在想,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最后的结果不是他能左右的,他要看看,谁才是真正影响茅山县的人。 车到张漫住的宾馆,人还未下车,许一山的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段焱华在电话里劈面问他:“你在法庭上都说了什么?” 许一山解释道:“书记,我的意思是必须维护法律尊严,维护政府威信,不能因为社会上的流言蜚语而放弃坚持原则。” 段焱华显然很生气,“一山同志,我们不是开过会了吗?这件事你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安心?” “我没想闹得满城风雨,我只是就事论事。” “可是你这一出意外,虹桥还要怎么建?社会上的人会怎么看我们政府?你就不担心群众说我们店大欺客?” 许一山沉默不语。 段焱华道:“你现在在哪?” 第242章 危机来袭 段焱华将许一山叫了去他的办公室,黑着脸狠狠骂了许一山一顿。 段焱华给许一山戴上了一顶破坏洪山镇经济大局的帽子。他很激动,在屋里转着圈子,要求许一山主动找法院协商,收回辩护意见,与原告重新坐到谈判桌前去。 许一山等他骂完,冷冷说了一句,“书记,你是意思是让我损害国家利益,满足他人不合理要求?” 段焱华双眉倒竖,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许一山讪讪地笑道:“我没其他意思。我只不过说了事实。原告要求我们返还保证金本来就不合理。” 段焱华道:“人是活的,你就不能思想拐一下弯?现在双方都不退让,虹桥还要不要重建?一山啊,你要知道虹桥对洪山镇的重要性。这座桥,牵涉的可不仅仅是交通出行方便,而是有着重要的经济含义在里面啊。” “当初你炸桥我没责备你,现在你阻止修桥,说实话啊,我对你是有看法的。” 许一山小声道:“难道我们退让了,虹桥就能重建了?” 段焱华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叹道:“你啊,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我们做人做事,都知道灵活运用。对方只是要求我们返还保证金,并且承诺会继续将工程做下去。而且,我听说对方并没要求我们现金返还,而是希望我们用土地置换。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你为何就是脑袋不开窍呢?” 对于段焱华的责备,许一山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 许一山不说话,段焱华便觉得有些尴尬。 在沉默一会后,他问许一山:“你就没话可说?” 许一山苦笑道:“书记,我还真没话可说。您指示,下一步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段焱华指示他道:“第一,消除影响,确保任何新闻媒体不要报道这件事。第二,迅速与原告方接洽,希望取得他们的谅解。” 许一山笑了,道:“我若这样去做,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相比较洪山镇的未来,你觉得你的脸重要,还是洪山镇的发展重要?” “都重要。” “不。”段焱华一脸严肃道:“在我们的心里,应该是洪山镇的未来最重要。只有老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富足了,才是我们的追求。至于牺牲我们个人的形象,算的了什么?” 段焱华给许一山的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的意见很明显,去承认错误,一切按黄大岭的想法去做。 许一山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可是面对段焱华的威逼,他只能妥协道:“书记,我去试试。” 他的所谓“试试”,完全就是个缓兵之计。 从段焱华办公室出来,他长舒一口气。 他现在要争取一个最有力的帮手给自己站台。他清楚地知道,凭着他的力量,他根本无法与段焱华他们抗衡。 段焱华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黄大岭和洪荒。他们是一群力量非常大的群体,整个茅山县,应该无人能与之匹敌。 否则,明摆着的一件毁约官司,他们居然敢公开起诉?这就表示着他们早就胜券在握。 因为,他们清楚,在他们背后,站着一个黄山。 这场民告官的官司,黄山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自始至终都没见着黄山出面干涉,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一是黄山尊重法律,不以行政手段干涉司法自由。二是黄山知道,这场官司的最后结果。 熟知茅山县政治生态的人都知道,黄山是真正意义上的茅山老大。 若论根基,无人可与黄山匹敌。 他深耕茅山四十年,从基层干起,一直做到今天的一把手,可谓是真正见证了茅山县历史发展的第一人。 大多数人都知道,现在茅山县的各级部门负责人,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只要咳一声嗽,茅山县的官场都要抖一抖。 据说,黄山有个习惯,每次县里开常委会时,他都不会主动发言。他要等到所有人把话都说完了,才会轻飘飘的一锤定音。 比如,当年许一山入职水利局,这里就有一个故事。 原来水利局打算要进的人,并非他许一山。而是早就内定好的一个人。 当时,县里为了招聘这个人,还特地举行了公开招考。 许一山是参加这次公开招考的人。笔试时,许一山的成绩是摆在第一名的。可是等来等去,就是没等到面试的通知。 原来,内定的人成绩没考好,排在许一山后面十几名。 可是笔试成绩已经公布出去了,不好更改啊。于是,县人事局便去请示黄山。 黄山当时说了一句,“笔试不能代表全部,不是还有面试复试的程序吗?这点小事你们都不会处理?” 黄山的责备让人事局的人心领神会,可是没等到面试开始,突然传来原来内定的人放弃了进水利局的想法。人家要求要么进政法系统,要么进县委机关。 这是得陇望蜀啊!消息传到黄山耳朵里,黄山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决定,面试复试都不要进行了,直接将笔试第一名录用。 许一山由此阴差阳错捡了一个漏,成为茅山县水利局唯一一个没靠后门进去的公务员。 茅山县招商局临时借用了水利局的房子办公,这个因为外商要来投资而临时组建起来的机构,在段焱华的要求下,比房东水利局要阔气许多。 老董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看到许一山出来,远远地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许一山没迟疑,径直去了老董办公室。 “挨骂了吧!”老董笑嘻嘻地问。 县法院今天开庭审理保证金返还的案件,早就被他知道了。 老董这人人脉资源广,全县所有机关单位都有他的同学和朋友。因此,没有任何消息能瞒得住他。 许一山懊恼地笑道:“我挨骂,你高兴?” 老董笑嘻嘻道:“我当然高兴。你挨骂至少说明一个问题,你这个人还没变色。”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要变色的话,要怎么变?” “简单啊,按他们说的去做,不就万事大吉了?”老董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道:“他们可能没想到你许一山会是一个刺头。这下有热闹看了。” 许一山不满道:“你是在幸灾乐祸?” 老董摇摇头:“不,我是在担心你。”他压低声音,“你想想啊,你坏了人家大事,人家会轻饶你?许一山,你好自为之吧。” 许一山闻言,一颗心不由往下一沉。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后果,只是一直抱着一个侥幸的心理。或许,正义之光不会暗淡!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你了。”老董神秘地说道:“老许,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第243章 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老董暗示许一山,现在能救他的人,不一定会相信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县长谢飞。 谢飞是唯一的一个不是茅山本土的干部。来茅山之前,他是原省委领导的秘书。领导在退下去之前,将他安排在茅山县当了县长。 谢飞与黄山的关系一直让外人看不懂。 他们平时都十分客气地对待对方,偶尔会出现政见不和的情况,但每次都是谢飞主动妥协。 谢飞也是黄山唯一一个没有被他点名骂过的人。 有人说,黄山尊重谢飞,是尊重谢飞背后的老领导。但明白人知道,老领导已经退下去了,黄山不会那么忌惮。 黄山尊重谢飞,是因为谢飞是个非常正统的干部。他出身就比黄山高不少,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相对于只有中学文化的黄山来说,谢飞就是一座山。 当然,现在的黄山手里也持有大学学历,只是这种学历的含金量人人心知肚明。 老董分析,谢飞不一定会相信他许一山。原因在于他许一山是陈勇的女婿,而陈勇是黄山的铁杆心腹。 很少有人知道黄山与谢飞之间的矛盾,但老董知道。 老董对仕途没有太多兴趣,却热衷于收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和官场轶闻。 “看来,这件事我要亲自出马了。”老董神色凝重道:“他会不会帮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董与谢飞是棋友,这很少人知道。 他们成为棋友,在于县里举办过的一次象棋比赛。 许一山知道老董喜欢下象棋,老董曾经对许一山说过,他这辈子最热衷两件事,美女和象棋。 美女对老董来说,那就是雾里看花。他是个典型的有贼心无贼胆的人。他喜欢与美女打交代,喜欢调戏美女,却在关键时刻能刹住车。 让老董刹车的是他老婆,老董老婆虽然只是一个护士,却将老董治得服服帖帖。 老董说,这是他命里带来的,一物降一物。 象棋才是老董真正的爱,全县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老董曾悲哀地说过,当年他若不是娶了现在的老婆,说不定他能成为象棋国手。 许一山刚来水利局时,老董就拉着他杀过几盘。 每一次,许一山无一例外都是被老董杀得丢盔弃甲。输得多了,也就没兴趣了。以后老董叫他下棋,许一山都会躲得远远的,避其锋芒。 茅山县举办象棋大赛时,老董一夜之间风光无限。 全县棋手,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最厉害的杀着,五步棋过后,彻底将对方将死。 谢飞那时刚来茅山县不久,听说县里举办象棋大赛,他抽了个空闲过去观战,正好看到老董杀得别人落荒而逃。 谢飞便来了兴致,当即与老董摆开战场厮杀。 那时候的老董也还不知道与自己捉对厮杀的就是县长。他全神贯注,大开大合,奋力拼杀,一局棋下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以和棋告终。 得知对手是县长后,老董心甘情愿甘拜下风。毕竟,如果事先他得知谢飞是县长,他估计早就输了。 从此以后,两人便成了棋友。 谢飞只要有空,便会叫上老董去杀几盘。天长日久,两个人竟然成了最好的朋友。 老董与县长是好朋友,却从不请县长替自己办事。他本身是个除了美女与象棋之外再无爱好的人,因此活得潇洒,居然被谢飞视为知己。 老董要留许一山吃饭,许一山婉言谢绝了。 他现在要去陈晓琪家。陈晓琪昨天回来后,还一直没与他联系。 陈勇和曾瑧都在家,看到许一山敲门进来,曾瑧朝陈晓琪房间使了一下眼色,低声告诉他,“昨天回来后,还没出门,出了什么事了?” 许一山正想解释,被陈勇叫过去道:“今天风光了吧?” 陈勇的脸色很难看,他哼了一声,“翅膀硬了啊?你就分不出好坏来?现在好了,一锅粥了。” 许一山在法庭据理力争,将黄大岭的代理驳得哑口无言,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茅山县的角角落落。 在别人看来,许一山不是打黄大岭的脸,而是打了黄山的脸。 面对陈勇的责问,许一山低声解释道:“爸,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什么是你该说的话?”陈勇激动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以为就你知道?我问你,洪山镇谁是当家人?是你?还是段焱华?即使老段不愿出这个头,还有刘文吧?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代表了?” 许一山赶紧道:“由我代表是镇里作出的决定啊。” “别人挖坑埋你你还不知道,一山啊,你是真傻呢还是装糊涂?”陈勇叹口气,“现在好了,黄书记认为是我指使你的,在背后支持你这样做的,我有口难辩了。” 看陈勇发脾气了,曾瑧过来劝道:“老陈,孩子刚回来,他不就是来找你要主意的吗?一山啊,你先不要急,去看看小琪。” 许一山如蒙大赦,一溜烟去陈晓琪的房间。 房门被反锁,他没推开,便小声叫她道:“小琪,小琪,是我,许一山。” 叫了几声,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拖了进去。 没等他站稳,陈晓琪已经溜进床上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看着许一山道:“去锁了门。” 许一山依言去锁门,回来后迟疑道:“爸妈都在家,我们锁着门,他们会说不?” 陈晓琪抱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道:“你要装正人君子,跑来我房间干嘛?出去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婆,这要是在我家,我还会放过你吗?” 陈晓琪低声惊叫,放了他的胳膊,躲进被子里,惊恐地看着他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许一山似笑非笑,悄悄将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被窝。 陈晓琪浑身颤抖起来,她低吟一声道:“我饿了,想吃烧烤,你去给我买。”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这时候哪有烧烤?” “我不管。你买不来烧烤,不许回来。”她将他的手从被窝里拽出来,满脸鄙夷地说道:“许一山,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想占我便宜啊。” 许一山尴尬道:“老婆,我现在正式体会到了,面对你,男人都有犯罪的冲动。” “滚!”陈晓琪笑骂他道:“还不快去?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244章 茅山烧烤 许一山从陈晓琪房间出来,头低着不敢去看陈勇夫妇。 陈勇余怒未消,今天法庭一幕,已经让黄山大为光火。黄山第一次正面训斥他,“家教有问题,老陈你要反思。” 若是按政府从政资历,陈勇的资历要超过黄山。 陈勇从工作开始就在政府,而黄山却经历了许多曲折。 然而命运这东西很奇怪,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比如陈勇,一辈子侵染在茅山县的官场里,却始终冒不出头来。 他就像一座钟一样,看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升迁浮沉,自己却岿然不动。 如果不是黄山提拔他,可能他至今还只是茅山县政府的一名小科长级人物。 黄山坐上第一把交椅之后,将他提拔为县委办主任。不但在行政级别上得到了质的飞跃,也让他的人生实现了价值。 从某个层面来说,黄山对他有知遇之恩。 因此,这些年来,陈勇一直以黄山马首是瞻。 曾瑧迎上去,小声问许一山:“小琪怎么样?” 许一山看一眼陈勇,低声说道:“她没事啊,她说饿了,叫我去买烧烤。” 曾瑧似乎放下重担一样,舒了口气,催促着许一山,“快去快去,多买点。这死女子,怎么想着要吃烧烤了。” 说完,似乎心有触动,眼睛便去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一看到她目光,便猜到了曾瑧的想法。可是当着陈勇的面,他又说不出口。 曾瑧将许一山送到门边,悄悄问:“有了?” 许一山的脸腾地一红,尴尬不已地唔了一声。 这一声唔,不知是认可,还是否认。反正模棱两可。不过,也正因为曾瑧的问,让许一山突然多了一个心眼。 烧烤这东西,通常在晚上出现得比较多。而且基本都是年轻人的挚爱。 茅山县吃烧烤的历史悠久,过去老百姓担心肉制品变质,总喜欢将一下吃不完的肉腌制起来。偶尔将腌制的肉放在火山烤过之后再吃,发现是绝佳的美味。 在茅山人的心里,天下没有什么不可以烧烤。 茅山烧烤在整个衡岳地区最为著名,以至于在衡岳市,甚至省城的烧烤摊前,都能经常看到摊主打出来“茅山烧烤”的牌子。 如果以品牌效应来说,茅山目前最拿得出手的品牌就是“茅山烧烤”。 曾经,谢飞寻思着将茅山烧烤做大做强,至少也要做到遍布大街小巷的“沙县小吃”一样的规模。但他的建议遭到黄山的坚决反对。 黄山认为,烧烤这东西终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民间小玩意。茅山县如果被冠上这样一个头衔,会被人看不起。 烧烤摊都集中在茅山广场一带,白天都关门闭户。只有到了晚上,广场上来吃烧烤的人才会络绎不绝。 许一山一连找了三家,敲开了店主的门。但店主都婉拒了他要买烧烤的要求。 直到走到最后一家,许一山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不管店家如何拒绝,哪怕他自己亲自上阵,也要烤一些东西拿回去。 店家将许一山端详了好一会,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姓许?” 许一山惊疑地看着他,“老板你认识我?” 店家笑了笑说:“当然,你原来在水利局上班。现在听说你升官了,当了镇长了。你来我家吃过烧烤的,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 许一山便笑,讨好地对店家道:“老板,你的手艺好,我没齿难忘啊。所以,特地过来想请你烤点东西。” 店家摇摇头道:“肯定不是你自己吃。是吧?” 许一山只好说出来,是老婆陈晓琪嘴馋了。 店家便笑,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不是你自己吃。不过,是你老婆要吃,我乐意效劳啊。你老婆是县妇联的陈晓琪,我们茅山县最漂亮的女人。许兄弟,你艳福不浅啊。” 许一山不喜欢别人当着他的面聊陈晓琪,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店家显然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赶紧缩了口,问许一山想烤些什么东西。 最正宗的烧烤必须是木炭来烤,木炭烤出来的东西才有人间烟火味。 任何木炭烤的食品,表面必不可少会落上一层木炭灰尘。吃烧烤的精髓,就在这灰尘里。 店家忙着起火,木炭点燃到能烤食品,需要一段过程。 许一山耐心地看着店家忙活,他点了不少东西,总共花去三百多块。 一个小时后,他才赶回陈晓琪家。 陈勇已经出去,曾瑧还在家。 陈晓琪见许一山回来了,主动起床洗漱。 她穿得很随意,完全的居家小女人模样。拖着一双拖鞋,往桌前一坐,看着满桌喷香的烧烤,似乎要掉下来口水。 曾瑧爱怜地骂了一句:“你看看你这样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蓬头垢后的,羞不羞?”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你嫌弃我啊?” “我不嫌弃,别人不嫌弃啊?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收拾打扮自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啊。” 陈晓琪眼珠子一顿乱转,笑嘻嘻道:“妈,你不嫌弃我,还有谁敢嫌弃我?” 说着,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问他:“你嫌弃?”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没有啊,我觉得很好啊。” 陈晓琪得意地笑,道:“许一山,谅你也不敢。” 她吩咐许一山去冰箱拿啤酒过来。吃烧烤不喝啤酒,就好比炒菜不放盐一样,寡淡无味。 曾瑧连忙拦住许一山,埋怨道:“喝什么酒啊?你就不知道注意保养自己身体?给你吃烧烤就够了啊,别得陇望蜀。” 陈晓琪狐疑地问:“喝酒与保养身体有什么关联?” 曾瑧瞪了女儿一眼道:“嘴馋我理解,但现在不是你一个人。” 陈晓琪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乐得笑了起来,嗔怪道:“妈,你想哪去了啊?”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陈晓琪知道,妈怀疑她怀了孕。 可是她与许一山还没走到哪一步,如果她真的怀了孕,哪岂不是非常恐怖。 她偷偷去看许一山,发现许一山神情落寞,躲在一边一声不吭。 曾瑧被女儿说破了心事,也显得不自然起来了。 她借口下午还有会,叮嘱他们在家不要出去,晚上等她回家一家人吃个饭,拿了自己的包,匆匆走了。 曾瑧一走,陈晓琪便问许一山,“你都给我妈说了什么?” 许一山讪讪道:“我什么都没说。”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没说,她怎么怀疑这怀疑哪的?” 许一山一咬牙,道:“怀疑错了吗?我也怀疑。” 第245章 他会听我的吗 许一山的话刚落,陈晓琪已经像一阵风一样的扑了过来。 她双手薅住许一山的头发,咬着牙问,“许一山,你老实交代,你怀疑我什么?” 许一山不敢说出口,如果不是曾瑧先怀疑提醒了他,他还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可是她陈晓琪好端端的突然想吃烧烤,不由他多了一个心眼啊。 见许一山不说话,陈晓琪觉得没意思了。 她松开手,坐到一边去,“不吃了不吃了,吃点东西都被你们怀疑。我饿死好了。” 许一山起身走到她跟前,低声道:“你吃啊,几百块钱呢。” “我赔你啊。”陈晓琪蹬蹬回屋,没一会拿了一把钱出来,扔在许一山面前道:“一千块,够不?” 许一山尴尬道:“这是钱的事吗?你怎么无缘无故发脾气啊?” “我就这样。”陈晓琪赌气道:“你不习惯可以离开。” 许一山低声道:“我不走。我舍不得你。” 陈晓琪嫣然一笑,“那你还怀疑我不?” “我本来就没怀疑。”许一山连忙辩解道:“是妈想多了。” 陈晓琪嗯了一声,柔声问他,“许一山,如果真有这事,你怎么办?” 许一山摇了摇头,“不会有这样的如果,我相信你。陈晓琪,我许一山如果没有这个胆,就不敢娶你。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忍受你过去的一切。不过,从现在起,你只属于我许一山一个人。” 陈晓琪楞了一下,瞪了许一山一眼,“你这个傻瓜蛋,什么过去现在啊,我陈晓琪没有过去。只有现在。” 许一山心里一动,便将她的头揽了过来,靠在自己胸前道:“老婆,我爱你。” 陈晓琪咯咯笑起来,推着他道:“肉麻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一山笑着问:“在哪?我看看。” 他趁机去捋陈晓琪的衣袖,看着她洁白如玉的手腕,顿时心神一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着头在她手腕上轻轻亲了一口。 陈晓琪感觉有些痒,连忙想要抽回手,但被许一山牢牢地抓住,根本抽不回来。 两个人都动了感情,彼此凝视着对方。 陈晓琪被许一山看得有些心慌,躲闪着他的目光。 她感觉许一山的眼睛里似乎伸出来一把钩子,已经将她牢牢地钩住了。 顿时,她的身体便软瘫起来了。 许一山搂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老婆,我们真造一个小人儿出来,好不好?” 陈晓琪羞得满脸通红,哪里还敢去看他。 她紧张,犹豫,激动,一颗心扑通乱跳。 “不行。”她突然说道:“许一山,别以为我们登记了,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还没用花轿抬我进你家门。” “我现在就抬你进我家门。” “你傻啊,你一个人怎么抬?”陈晓琪笑嘻嘻道:“别人的花轿都是四个人抬,也有八个人抬的,还有十六个人抬的,你别忽悠我。” “老婆,你放心,我许一山一定会用花轿抬你进我许家门。”许一山发誓说道。 此刻,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陈晓琪在他眼里,不仅仅是一朵娇艳的花,更像是一股清泉,一缕清风,一个令他心神不宁的梦。 陈晓琪的美,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美。 她像花却不是花,像玉又不是玉。她宛如一尊精心雕琢出来的雕塑,又像一块旷世奇玉。她活色生香,巧笑嫣然。既有着广寒宫里美人的幽怨,又有着人间烟火气息。 陈晓琪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手臂,柔声道:“等你用八台花轿抬我进你家门,我才属于你。” 其实,陈晓琪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她说不出口啊。 她去洪山镇,就是听了父亲陈勇的安排。 陈勇让她告诉许一山,找借口不参加法庭应诉。 当时,她对父亲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意外。 黄大岭起诉洪山镇要求返还保证金,这件事早就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 陈晓琪与许一山的想法是一致的,既然你黄大岭违约在先,按照合同规定,违约方必须承担违约损失。黄大岭凭啥要求退款? 如果洪山镇退了款,今后合同的公信力还会有吗? 她劝父亲,这件事很敏感,最好不要介入。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但陈勇态度坚决,他不但要介入,而且还要冲锋陷阵在前。 陈勇见女儿不愿意去,当即发了怒,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女儿,“小琪啊,不是爸说你,做事得有脑筋。现在茅山县是谁的天下?你以为许一山胳膊能扭得过大腿?” 陈晓琪争辩道:“许一山至少代表的是正义。” 陈勇冷笑道:“正义能当饭吃,当衣穿?你要知道,许一山能有今天,靠的还是你黄伯伯啊。” 陈晓琪担忧道:“爸,你就不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陈勇苦笑道:“傻女啊,在这局棋里,我连个卒子都算不上。倒是许一山,成了博弈的对手。这件事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出了意外,可能我们家与你黄伯伯家从此就会成了陌路。” “陌路就陌路,我不稀罕。” 陈勇叹息着摇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爸一直尊重你的选择,就好比晓峰和大岭都想追你一样,你不喜欢他们,爸一直不强求你。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帮他们一把吧。” “我怎么帮?”陈晓琪狐疑地问。 “你去找许一山,必须让他缺席开庭。” “他会听我的吗?”陈晓琪犹豫着说道:“爸,你没觉得许一山这个人很有主见吗?我怕我影响不了他。” “不!”陈勇严肃说道:“可能唯一能影响他的人,就只有你。” 陈晓琪最终答应父亲的要求,尽管她并没想好要不要劝说许一山放弃应诉。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陈晓琪把真实目的告诉许一山,洪荒闹出来的事,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这些事,她能告诉许一山吗? 许一山还沉浸在温柔里,他完全不知道怀里抱的女人,此刻心情乱糟糟的一片。 “我真饿了。”陈晓琪突然说道:“许一山,我真要喝酒。” “喝,我陪你喝,老婆。” 许一山去冰箱拿了酒来,打开瓶盖笑道:“老婆,我祝你永远年轻漂亮。” “我不漂亮了,你就不要我了?”陈晓琪埋怨道:“我告诉你许一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了你许一山,你这辈子别想甩了我。”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就是一颗毒苹果,我也会吃了你。” 正说着,老董来了电话,劈面问许一山在哪。 许一山问:“怎么了?火上房一样的。” 老董咬着牙道:“比火上房还要急。老许,听我的,千万不要露面。” 第246章 求见谢飞 黄大岭得到消息许一山在招商局。他亲自带人直扑招商局去找许一山。 这一幕,恰好被老董看到了。 黄大岭杀气腾腾的模样,让老董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于是赶紧给许一山打来电话,嘱咐他回避。 许一山听完老董的话,气得七窍生烟。 他黄大岭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他难道要吃了老子不成? 老董叹口气道:“老许,总之你听我一句劝,不要逞匹夫之勇。那人是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一句话,没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许一山哼道:“茅山县是他家的吗?他能一手遮天?” 老董缓缓道:“难说。你若是知道他的历史,你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人家是只有不敢想,没有不敢做的。” 挂了老董的电话,陈晓琪看他脸色很不好,关心地问:“出了什么事了?” 许一山道:“黄大岭带人到处在找我。” “找你干嘛?” 许一山笑了笑道:“可能是我坏了他的事吧。” 陈晓琪满不在乎地笑道:“坏他的事又怎么样?他黄大岭敢乱来,我决不饶他。” 许一山乐了,想起黄大岭子别人面前颐指气使,狂妄自大得不得了,到了陈晓琪面前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陈晓琪敢在众人面前公然扇他耳光,而他却只能忍声吞气,这倒是一个奇观。 老董的提醒,还是让许一山有些顾忌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倘若黄大岭晕了头,不计后果非要拿他出气,双方动起手来,后果很难预料。 谁输谁赢,最后的赢家都会是他黄大岭。 当年,他能逃脱牢狱之灾。现在,他如果犯了事,一样能逃脱。 而他许一山就不可能了,别人都恨不得他出事。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他想起老董特别嘱咐的事,必要的时候,找县长谢飞。 陈晓琪吃了一点烧烤后就说饱了,下午她要去一趟妇联,便回房间去收拾自己。 许一山犹豫了一会,悄悄走到阳台上,拿出电话拨通了谢飞的电话。 谢飞听明白他是许一山后,愕然地问:“小许,你找我有事?”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是的,谢县长,您如果有空,我想当面汇报一点情况给您。” 谢飞爽快答应,让他去政府大楼办公室找他。 陈晓琪还没出来,许一山没时间等她梳妆打扮,便靠在门边说道:“老婆,我出去一趟。” 陈晓琪头也没回就拒绝了他,“不行,你老实在家等我回来。妈说晚上一起吃饭,你没听见吗?别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许一山嘿嘿地笑,“我在,他们更不高兴。” “胡说。”陈晓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如果不是我妈特别喜欢你,我还真没下决心与你过一生呢。你就好好感谢感谢我妈吧。” “我会的。”许一山解释道:“我是真有事要出去一趟。” 他没说是去找谢县长,在事情没明朗之前,他不会把心里话告诉任何一个人。 当然,他去找谢飞,并非仅仅是寻求谢飞的保护。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谢飞出面。 那就是孙武的事。 孙武被羁押至今,音讯全无。 而孙武是严华投资茅山县的关键人物,少了孙武,投资的事可能会黄了。那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局。特别是黄山,因为投资落不落地,直接影响到即将到来的他,何去何从的问题。 陈晓琪犹豫了一下道:“你不怕碰到黄大岭?” “碰到他又怎么样?” “你坏了他的事,那种人可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许一山笑了,道:“我要是怕他黄大岭,我就不是许一山了。退一万步说,万一我落败于他,我不是还有个好老婆吗?” 陈晓琪笑骂了一句:“滚!” 许一山趁机出了门,直奔县政府。 谢飞还真在办公室等他。 他是个看起来非常儒雅的老头,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农民味的黄山截然不同。如果把黄山看作是个老农民,那么他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的形象。 许一山与领导打交道很少,如果不是当了洪山镇副镇长,估计他这辈子最多就是与水利局领导打交道。 他与谢飞在廖老来茅山县时认识。那时候廖老非要亲自送他去洪山镇赴任,县长谢飞送廖老的时候,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许一山一进门,谢县长便起了身,握住许一山的手微笑道:“小许,听说你闯了祸了。” 谢县长不遮不掩坦然点破许一山的心事,让他不得不佩服当领导的洞察力。 没等许一山开口,谢县长赞道:“要是我们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干部就好了啊。” 这句话看起来客套,甚至很平常。但在许一山听来,犹如给他打了一针强心针。 谢县长的态度已经显露了出来,他是支持许一山的。 来之前,许一山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如果谢县长与黄大岭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会扭头就走。 谢县长笑眯眯道:“这事我都听说了。小许,你做得很对嘛。不过,你有没有考虑后路?” “后路?什么后路?”许一山不解地问,随即醒悟过来,讪讪道:“谢县长,我从不考虑后路。” 谢飞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要知道,你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 许一山认真道:“我知道,但我不后悔。只要正义在手,天塌我也不怕。” “这天,还真有可能塌啊。”谢县长似笑非笑,亲自给许一山端了一杯茶过来。 许一山便勾下去头不做声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抬起头道:“领导,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救人?”谢飞楞住了,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小许,你想让我救谁?他怎么了?” 许一山不谈自己的事,而提出让谢飞去帮忙救一个人,完全超出了谢飞的所有预料。 “他叫孙武,原洪山镇武装部部长,个人原因辞职了。前段时间与镇城管队起了一点冲突,人被抓起来了。” 谢飞哦了一声,“你说的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我正想问问,他为何辞职?” “说不清楚。”许一山苦笑道:“也许是他感觉不开心吧。” 谢飞摇摇头道:“应该没那么简单。小许,你不说出原因,我怎么帮你?” “原因我真的说不清楚。不过,这个人很重要。”许一山迟疑地道:“也许,他是决定外商投资落不落地的关键人物。” 谢飞一愣,喃喃道:“还有这样的事?” 第247章 一个电话号码 谢飞沉吟了一会,回到办公桌前,给许一山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将纸条叫给许一山,叮嘱他道:“你就说是我要你去找的他,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他说。他会帮你。” 许一山看着电话号码,心里暗想,这号码背后的主人会是谁? 谢飞说话很有艺术性,他提醒许一山,工作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杀死别人,也可能会伤到自己。 任何一个人,在想着要保护别人的同时,首先要想到怎么样保护自己。 许一山明白这是谢飞在暗示他,心里感激得不得了。 老董说的没错,谢飞可能是茅山县历史上最低调的一个县长。 早年,他跟随领导长期工作和生活在省委大院里。他的领导一生没被扶正过,可以说是郁郁不得志一辈子。领导如此,作为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没别人那么春风得意。 据说,当年省委大院一帮秘书当中,谢飞也是最低调的一个人。 省里领导身边每年都会有忍下去地方任职。这在他们秘书当中称为“外放”。谁获得了外放的资格,预示他的人生从此掀开新的篇章。 当领导秘书的人,谁都等着被外放的那一天。但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 谢飞跟的老领导在退下去的最后一刻,决心将他外放。 以老领导的口吻说,谢飞这人太厚道,没有花花肠子。这样的人在省委那批精如鬼的秘书当中完全没有优势。他在的一天,谢飞因为有他这棵树挡着,不至于被狂风暴雨伤害到。 他一旦退下去,谢飞马上便会被人挤兑到一个角落,上演他这一辈子走过的路。 老领导一辈子没动用过手里的权力,但在谢飞的这个问题上,他不顾别人反对,坚决将谢飞安排在了茅山县县长的位子上。 谢飞来时,黄山已经是茅山县的县委书记了。 在欢迎会上,黄山没有任何客套,居然在会上提出两人的分工问题。 黄山表态,他负责意识形态工作,谢飞是省里来的干部,有头脑,有眼光,有关系,有门路,负责主持全县的经济工作。 这样的分工无可厚非,但黄山埋下了一个伏笔,谢飞除了经济工作之外,其他任何事都不能直接插手。 新县长上任,当然需要一批自己的力量。 下来之前,老领导就嘱咐过他,不要将精力全花在勾心斗角之上。但必须得有几个心腹。 谢飞牢记了老领导的嘱咐,下来茅山县之后。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全县所有乡镇都走了一个遍。 谢飞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与当地负责人闭门详谈至少一个小时。 他打出的口号是,摸底全县经济情况,了解和掌握全县经济发展的核心。 但与他谈过的人后来都说,谢飞聊的问题不仅仅局限在经济工作上,更多是聊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 后来黄山在一次常委会上隐晦地批评了谢飞,他的理由是工作要脚踏实地,扎实地干实事。而不是找人聊聊天,就能聊出一个富裕县来。 这次事情过后,两人之间埋下了矛盾的种子。 谢飞原计划发展几个心腹的计划,宣告破产。 让两人的矛盾公开化在贫困县摘帽的问题上。 黄山刚上任茅山县委书记时,曾当着全县干部的面表过态,三年之内摘掉茅山县全国贫困县的帽子。 谢飞履职茅山县县长那一年,正是黄山要摘帽的最后一年。 为此,全县开了大会,动员全县干部职工为摘帽工作努力工作。 谢飞在会上公然表示,现在摘帽不合适。至少,茅山县还没达到摘帽的条件。 能评上全国性的贫困县,说明这地方的经济确实不忍卒视。贫困县的领导在外面确实没面子,但有实惠啊。 深谙这个道理的谢飞认为,黄山急于要摘掉贫困县的帽子,情有可原。因为摘帽才能体现出来他的政绩。 但谢飞知道,黄山上任之后,茅山县的经济结构并没得到实际的改善。相反某些边远乡镇比过去变得更穷了许多。 黄山摘帽的典型就是洪山镇,洪山镇这些发展确实很快。但只要往深处想,就知道洪山镇之所以发展得快,是因为搭上了镇内这几年同时有高速公路和高铁建设的快车。 谢飞的反对,让黄山勃然大怒。 黄山在会上拍了桌子,公开表示,谁阻碍茅山县摘帽,谁就是茅山人民的敌人。 摘帽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茅山县在连续迎接国家、省里市里的检查小组后评估后,摘掉了戴在头上的耻辱贫困帽子。在摘帽的庆功会上,黄山兴致勃勃地表示,从此以后,茅山人走出去也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细心的人会发觉,在整个摘帽进程中,无论是国家评估小组,还是省市评估小组来茅山县检查工作,谢飞都无一例外地缺席。 最后的庆功会上,谢飞出席了,但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谢飞不出席这些重要的会议,不知是故意回避,还是黄山有意不让他参加?至今不得而知。不过,老董说,每次上面来检查工作,谢飞都会找他去下棋。 再后来,黄山与人说过,谢飞阻止茅山县摘帽,是因为他是空降下来的干部,干上几年拍拍屁股高升走人。而他不行,他是本土干部,上面也没有像谢飞这样的靠山。 如果他干不出政绩,很容易被人拿掉,理由很简单,能力不行。 黄山说的不无道理,但他不知道一个事实。谢飞其实与他一样,在老领导退下去之后,他过去的关系也因此人走茶凉。从某个角度来说,黄山的靠山甚至超过他的靠山。 其实,黄山内心是知道摘帽对茅山县的影响的。因为摘掉帽子之后,茅山县就得与其他县市一样,不但再享受不到许多优惠的政策,反而还会增加更多的财政支出。 怎么办呢?黄山给出一个办法,全县勒紧裤带过日子! 摘帽后果然中了谢飞的预想,即便全县在了紧裤带过日子,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常常出现入不敷出的时候。 最让人不堪忍受的是,全县因为财政赤字,将全县教师工资拖欠了整整半年。 最后还是谢飞厚着脸皮回了一趟省里,求爷爷告奶奶弄来一笔钱,才将这件事的影响消除掉。 老董说,整个茅山县,公开站在谢飞身后支持他的工作的,屈指可数。但老董乐观的估计,内心支持谢飞的干部,不在少数。 老董就是第一个坚决支持谢飞的人。 拿了电话号码,许一山从县政府离开。他现在没心情去管黄大岭那件破事,法院裁决书没出来,黄大岭还不至于破釜沉舟。 他最关心的是,距离严华约定的最后日子就要到了。严华一走,再想请他回来,几乎是痴人说梦。 第248章 狠人魏浩 晚上,许一山没回去陈晓琪家里,而是悄悄去了妹妹许秀哪里。 许秀看到大哥来了,惊喜不已,赶紧去厨房给大哥弄点吃的。 许一山兄妹的关系很好。他是家里老大,自然懂得保护弟妹。小时候许秀调皮,打烂了别人家一块玻璃,被人拎着小辫子骂。 许一山看到后,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帮妹妹,无奈力气太小,被人用膝盖压在地上逼着叫“爷爷”。 那一夜,他半夜起来,跑到打他的人家里,将他家的窗户玻璃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第二天,人家找上门来,要许赤脚赔钱。许赤脚问儿子是不是他砸的,许一山只一句话:“他哪个眼睛看到是我砸的?” 许赤脚便去问被砸玻璃的人,“你看到是我儿子砸的?” 那人讪讪地答不上来,却一口咬定是许一山。他说,“这小子肯定是怨老子打了他,半夜来报复的。不是他还有谁?” 许一山冷冷说道:“你说话得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是诽谤。” 一句话堵得人张口结舌,只好灰溜溜走了。 许赤脚心里自然明白是儿子所为,但他没点破儿子,只是说了一句,“以后做人做事,一定记得要光明磊落,偷鸡摸狗的事,是小人所为。” 那时候许一山也不过才十一岁,许秀才三岁多一点。 一大碗面,许一山三扒两口就吃了。 许秀坐在一边看哥哥吃面,狐疑地问:“哥,姐知道你来了县里吗?” 许一山道:“不管她。秀,哥有点事,今晚就不走了。你自己去休息,不要管我。” 许一山没回洪山镇去,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现在回去,可能会出现意料不到的情况。 县法院他发表的辩护意见已经在全县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许一山现在是黄大岭的敌人。黄大岭不顾影响,亲自带人四处找他,可见他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了。 洪荒作为黄大岭新收的小弟,此时会高兴地跳出来为他的大哥冲锋陷阵。 若是在洪山镇遇上了,就算什么事都不发生。洪荒纠缠着他,让他分身不出去将孙武捞出来,怎么能留得下严华? 为防万一,许一山选择在严华没确认认祖归宗前,他不会抛头露面。 陈晓琪在许秀这边有房间,她偶尔会在许秀这边过夜。 许一山进了她的房间后,第一个电话打给宛秋,让她务必照顾好华华。 宛秋接到他的电话,又惊又喜,安慰他已经把华华接回了家。她怕许一山不相信,特意说老赵不在家,去了县里。 许一山狐疑地问:“老赵来县里做什么?” 宛秋想了想说:“我不太清楚,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走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华华有人照顾,他就再无牵挂。 县长谢飞给他的纸条摆在桌子上,许一山几乎将电话号码刻在了心上,却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打过去。 对方是谁?他能帮到自己什么?他一无所知。 但既然是县长亲自给的号码,想必谢飞不会出卖自己。 电话才响一下,对方就接了。 没等许一山开口,对方先问他,“是许一山许镇长吗?”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这个电话号码于他非常陌生。对方怎么一开口就知道是他呢? 他唔了一声,试探着问:“请问你是......” 电话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是谢先进,县局监管大队大队长。” 许一山蓦地想起,谢先进是县公安局的大队长。自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在全县环保宣传活动上。 他依稀记得谢先进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头发剪成板寸,面部轮廓分明。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笑声与骂声齐飞。 “哦,原来是谢队啊。”许一山敷衍着笑道:“打扰了啊。” 谢先进是县局的人,是魏浩的手下,许一山一想到这一层,不禁犹豫起来。 魏浩虽然是个常务副局长,却是个说话比局长还要管用的人。当然,并非局长怕他,而是大家都明白,魏浩镀完金之后就会高升走人,犯不着为眼前的一点事产生矛盾。 正因为魏浩有着这一层身份,因此他做事几乎从不考虑后果。 全局的人都怕他,这是公认的事实。毕竟,他来了之后,撤了两个乡镇派出所所长,脱了三个干警的衣服。 魏浩撤人职,容不得人说情。因为他有证据在手,别人想说情,他一瞪眼骂道:“你想一样的下场,尽管说。” 第一个落进他手里的所长是在上班的时候玩电脑游戏。 魏浩下去派出所视察,事先不会通知任何人。 他轻车简从,最多带一个司机,毫无征兆就去了下面派出所。 结果第一天视察,就查到所长坐在电脑前不亦乐乎地打游戏。 魏浩当时没穿制服,一身普通百姓打扮过去。看到所长在玩电脑,连喊了几声“同志”没见回应,便心生怒气,一掌将电脑推到在地,指着所长怒骂:“老百姓出钱养你,就让你玩游戏?” 所长当时还不怎么认识魏浩,看到他一身便装,以为是谁来所里装大尾巴狼,当即怒不可遏地叫人来魏浩上了手铐。 魏浩的司机赶紧露面,告诉所长这是新来的魏局长,吓得所长当即脸白得像一张白纸一样。 事后,魏浩摔坏电脑,私人赔偿损失三千块。所长因为上班时间玩电脑,触犯了纪律,被撤职。 第二个触了霉头的所长更是想不通。 他来县局办事,恰逢上吃中饭的时间。 局里老相识便邀请他去街上饭店吃饭。 朋友提醒他,警车不要开过去了,坐他的便车过去。同时,衣服也换下来,穿便装即可。 但所长根本没听进去,他满不在乎地说:“老子吃顿饭还能碍着别人什么事吗?谁敢啰嗦,老子弄他。” 偏偏他运气不好,魏浩经过饭店时,看到门口停了一台警车,便下车走了进去,结果就发现所长正在与兄弟们推杯换盏,喝得五迷六道的,正在吹嘘说,县局来了个魏霸天,好好的一个茅山县公安系统,他一来,弄得乌烟瘴气,连吃顿饭都提心吊胆了。 他趁着酒劲,掀起衣服下摆露出枪来道:“老子可不买他的帐。” 话音未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我的帐,都是自己结,不需要别人买。” 魏浩当即下了他的枪,当场出了决定,将此人清除出去公安队伍。 魏浩连续撤了两个所长后,在全局的威信便树立了起来,以至于现在干警们提起他的名字,都会感到脖子后掠过一阵冷风。 那么,谢先进是谁的人呢? 第249章 谢先进的故事 谢先进约许一山去茅山公园门口见面,他告诉许一山,他的车会开着双闪灯。 许一山没丝毫犹豫,当即答应。 茅山公园是县城最好的公园之一。每天晚上,去公园锻炼的人特别多。 许一山告诉妹妹许秀,自己要出去一趟,要她早点休息,不需要等他回来。 许秀天真地问:“哥,你是去找我姐吗?那么麻烦干嘛,打个电话她不就来了吗?” 许一山黑着脸训斥着妹妹,“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问题,乖乖的在家,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临出门前,他顺手拿了一副墨镜,揣在衣兜里。 到了公园门口,果真看到一辆闪着双闪灯的车停在路边。 许一山没直接过去,而是站在树影里等了一会。他四面观察,发现没四面异样,才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对自己的这番举动都感到好笑。怎么就像做地下工作的一样呢?处处惊险,处处提防。 许一山不得不提防黄大岭。黄大岭已经狗急跳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来?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侧过脸看了许一山一眼,脸上浮上来一层微笑,“许镇长?” “是我。”许一山跟着笑了笑,道:“辛苦谢大队了。” “不用客气。”谢先进客气道:“许镇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谢先进这是在明知故问,许一山相信谢飞县长至少已经透露了自己找他的原因。 “我想见一个人。” “见谁?” “孙武。” 谢先进哦了一声,半天没吭声。 许一山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他担心谢先进会拒绝他。毕竟人家要拒绝,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现在?”过了好一会,谢先进终于出声。 “最好是现在。”许一山认真地说道:“因为时间很紧迫,我担心误了事会麻烦。” 谢先进笑了笑,突然问他道:“你知道有人在四处找你吗?” “知道,黄大岭嘛。”许一山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苦笑着道:“我不知道他找我干嘛,好事还是坏事。” 谢先进嘿地笑了,他摸出一支烟来,问许一山要不要。许一山婉拒了他,说自己不抽烟。 谢先进便将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道:“许镇长,你坏了人家大事,还能是好事?” 许一山没吱声。 “不过,我挺佩服你的。”谢先进眼睛看着车前方,缓缓说道:“当年,有个人也就是因为看不惯,一心想为民除害,结果被他报复了,至今郁郁不得志。”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这个人就是谢大队吧?” 谢先进苦笑了一下,叹口气道:“我跟你说个故事,你想听吗?” 许一山哪有时间和心情听他讲故事?可是他又不好催他。只好笑道:“行,谢队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十年前,谢先进已经是茅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了。 那年冬天,县局接到报警,茅山河边发现一个重伤女孩。 经过侦查,得知伤人者为时任县委副书记黄山的小儿子黄大岭。 伤人原因,是因为女孩没有对他笑。 谢先进一听,当时怒不可遏,带着人就去黄山家里抓人。 黄山当时在家,看到谢先进来了,眉头一皱训斥他道:“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谢先进于是耐心地给黄山汇报,黄大岭在KTV玩时,其中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带了另外一个女孩子过来。由于带来的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的,黄大岭便让女孩子过去陪他喝酒。 女孩子害怕,提议要回去。话音未落,被黄大岭扇了一个耳光,恶狠狠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剥了她的衣服。” 黄大岭在茅山县就是一个恶少的代名词。大家都知道他爹是黄大岭,因此没人敢惹他。 他身边的一群人一哄而上,在包厢里当即剥光了女孩子的衣服。 女孩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个角落嘤嘤的哭。 黄大岭将包厢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与女孩子。他拎着酒瓶子在女孩头上敲了一下,命令她张开嘴。 女孩不从,他一酒瓶子砸了下去,当即将人砸晕。 人晕了后,黄大岭将女孩子拖到沙发上,施了暴行。 再后来,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将女孩拖进车里,扔在了河边。 那可是一个严寒的冬天,第二天便下了鹅毛大雪。 女孩被一个路过的人发现,随即报了警。后来医生说,如果再晚去医院半小时,这女孩的命就会保不住了。 黄山听完汇报,冷笑着道:“谢先进,你是一个警察,怎么学会讲故事了?” 谢先进一急,慌不择言道:“黄书记,这不是故事,这是事实。我现在要带黄大岭回去调查,请您配合。” 黄山眉头一皱,“真要带人走?” 谢先进倔强道:“是。” “如果我不让你带人走呢?” “对不起,我必须执行公务。” 黄山眉头皱得更紧,他冷冷地盯着谢先进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谢先进顿时愣住,可是当着自己手下,他又不想丢了面子,于是强硬说道:“要滚,我也必须带着黄大岭一起滚。” 话音未落,脸上啪地挨了一个耳光,黄山怒指门口道:“马上给我滚!” 谢先进正想发作,电话响了,局长命令他马上撤回去。 “后来呢?”许一山好奇地问。 “没有后来了。”谢先进摇了摇头道:“在茅山这一亩三分地里,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了了之了?”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哪倒不至于。”谢先进咬着牙说道:“要弄人,我有的是办法。实不相瞒,后来我找了个机会,将那小子逮住了,最后还成功起诉了他。” 谢先进长长叹了口气道:“遗憾的是被害人出来做了刑事谅解。当然,这是钱的作用。据说,某人花了几十万封了人家的口。” “这也行?” 谢先进笑了笑道:“在茅山,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许一山沉默不语。 谢先进道:“许镇长,你想清楚,要不要对着干。我先提醒你一句,真要对着干,你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想好了吗?” “这不要想的。”许一山冷冷道:“我不相信这世界永远是邪恶的天下。正义之光是掩盖不了的。” 谢先进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我就佩服有这种勇气的人。许镇长,你说,想要怎么干?从现在起,我们就应该站在一起,结成一股力量。你敢吗?” 第250章 否认关系 孙武一眼看到许一山,楞了一下后,哇哇大哭起来。 许一山被他的哭声感染得心酸不已,安慰他道:“老孙,你先别激动,坐下喝口水。” 谢先进在看守所提个人出来太容易了。毕竟,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按照许一山的要求,他与孙武没在会见室见面。而是单独找了个房间,让他们单独会见。 谢先进避嫌,没直接参与。 孙武一口气将一杯水喝光,双眼盯着许一山看,欲言又止。 他的精神显然不像从前。过去再难,他的眼睛都会放光,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而现在,他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再也看不到一丝令人激动的神色。 他被剃了光头,已经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头发。 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似乎完全没有血色。 “许镇长......”他哽咽着说道:“谢谢你来看我。”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孙,别叫什么镇长不镇长的,我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小许,或者叫我老弟,我听着亲切。” 孙武嘴一咧,乐了,小声道:“现在不比过去。你现在是领导干部,我是阶下囚,我没资格与你称兄道弟。” 许一山笑骂道:“废话。如果是兄弟,就不存在0身份地位的说法。” 聊了几句,孙武似乎没了心情,他唉声叹气,显得烦恼不安。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牵挂孩子,干脆告诉他道:“老孙,你是在担心华华和孙梅吧?放心吧,有我在,孩子不会有事。” 孙武眼睛里顿时放出光彩来,颤抖着声音问:“老弟,你是说,孩子你在替我照顾?”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华华跟我住在一起。孙梅寄宿,我有空就过去看看她。” 孙武突然起身,双膝往许一山面前一软,跪了下去。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去搀扶住他,不觉哽咽起来,“老孙,你这是折杀我呀。” 孙武坚持要给许一山磕头,说他是华华和孙梅的再生父母。他担忧地说:“老弟,不瞒你说,我以后还能不能出去很难说。看来这些人是准备要弄死我了。” 许一山宽慰他道:“不至于,你既与人没杀父之仇,也没与人有夺妻之恨,谁要弄死你?再说,你那点屁事,还能给你安上一个死罪名出来?” “还真是。”孙武摇摇头道:“他们逼我承认走私贩卖炸药。我要认了,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他伸出一双手给许一山看,喉头再次哽咽道:“他们不会把我当人看的,你看我的手,被手铐吊在门头上,吊了我整整一天一夜,差点都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去解衣扣子,怨恨道:“我身上的伤太多了,都没一块好肉了。” 许一山听得心情难受至极。他虽然没尝过这种滋味,但偶尔会听到关于里面的一些传说。 就像爹许赤脚告诫他的一样,人情如纸,官法如炉。无论多坚强勇猛的人,进了这座炉子,最终都会被熔化成水,成气,最后缥缈于天地间。 孙武从进来开始,就一口咬定那晚在夜宵摊上的冲突都是他的责任。 他极力想开脱老婆春花的责任,并且抱怨说,他早就看不惯城管那帮人飞扬跋扈,早就想寻机报复他们了。 可是侦查部门却不将重点放在他与城管的冲突上,而是一门心思挖他走私贩卖炸药的事。 孙武委屈说道:“我难道还不懂国法纪律吗?那事,我是真的没干过。” 许一山相信老孙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老孙是个敢作敢为的血性汉子,比如他怒辞公职,这样的事,纵观整个洪山镇,怕是无人能与之争锋。 就连许一山自己有时也会扪心自问,倘若是他,他会有勇气怒辞公职吗? 来之前,许一山特意去买了一只烧鸡。当时谢先进还有些不乐意,觉得许一山怪他的监所伙食不好。 许一山一拿出烧鸡来,孙武的双眼便放出了绿光。 他一把夺了过去,狼吞虎咽地撕咬起烧鸡,不忘感谢许一山道:“老弟,你最懂哥哥的心了,要是有一杯酒,就更妙了。” 许一山等着他将一只烧鸡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问他道:“老孙,你还记得严华吗?” “哪个严华?”孙武愣愣地看着他,使劲咽下去一口肉道:“不认识。” “在燕京的时候。” 他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哪个外商?” “对,就是他。”许一山认真说道:“他来了我们这里。” “来干嘛?” “他这次来,有两件事。可能这两件事都与你有关。” 孙武显然吓了一跳,迟疑着问:“怎么与我有关了?他们不会再给我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孙,你自己想想,你家祖宗姓什么?” 孙武裂开嘴笑,“我姓孙,我家祖宗当然也姓孙。这有毛病?” “不,你姓孙,你家祖宗不姓孙,而是姓严,对不对?” 孙武低下头去,半天没做声。 过了好一会,孙武抬起头来,看着许一山缓缓说道:“老弟,你说的没错。我家祖宗就是姓严。但是,你知道吗?因为姓严,我家一直都被人看不起,被排挤,打压。” “此一时彼一时。”许一山笑眯眯道:“过去你觉得姓严是耻辱,可能从今以后,姓严就会成为你的光荣。” 孙武彻底懵了,许一山突然拿他的姓氏来说话,让他坠入五里云雾中,不知道许一山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你再想想,你姓严,严华也姓严。”许一山暗示着他道。 孙武回过神来了,笑嘻嘻道:“老弟,你这是强行把我与严华扯在一起。天下姓严的多了去了,他严华难道与我有关系?” “对,而且是大关系。” 孙武大笑起来,笑过后叹口气道:“老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不是胡编乱造别人就会相信的。我可以保证,我与严华没任何关系。” “杨老板这次来,主要是想在我们茅山县投资建设东南亚最大的油脂生产储存基地。” “哪也与我无关。”孙武摇摇头道:“不过,会好了一帮人。” “你也会好啊。”许一山提醒着他道:“老孙,你再想想,你真的与他没关系吗?” 第251章 拒绝认亲 无论许一山如何开导,孙武一口咬定,坚决不认严华是他家的人。 这让许一山很是不解。若是别人,有一门如此富贵的国外亲戚,还不打破脑袋往里钻? 别说本来就是亲人,即便没任何关系,也会挖空心思生拉硬扯出一些亲戚关系来。 许一山认真道:“老孙,这可是改变你命运的最好机会。” 孙武跟着笑,“你觉得是,你认这门亲啊。反正我不认。” 许一山感觉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为何孙武态度如此坚决,将天降的好事推之门外不要? 果然,在许一山的催问之下,孙武说出来了一段隐情。 原来,孙武爷爷那辈就留下话来,此后生生世世,严家子孙不得与远在海外的严姓人有任何瓜葛。 原因在于孙武爷爷在遭受到批斗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将孙武的爹偷偷送去国外亲戚家。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之后,对方一口回绝了他爷爷的要求。 也是因为这件事,孙武爷爷狠下心来,不但将全家人改了姓,还嘱咐子孙后代,从此要断了与海外的往来。 许一山听完,啼笑皆非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孙武正色道:“这是小事吗?当年他家先人不管我们死活,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认祖归宗?再说,我也不姓严了,姓孙。与他们没关系。” 谢先进进来提醒许一山,该走了。 许一山这才注意到,自己与孙武不知不觉就聊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里,许一山已经确信孙武就是严华要找的亲人。遗憾的是直到他离开,孙武都没松口要认严华这门亲。 谢先进也觉得很意外,他感叹道:“看来孙武这人确实与人不一般。这么好的好事,他都不动心,这人可怕啊。”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让孙武主动认下这门亲来? 孙武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总不能告诉严华,他要找的人现在在牢房里吧? 可是想让孙武出来,许一山知道没那么容易。这案子连孟梁都有些忌惮,可见背后想弄他的人是下了决心的。 要想解决释放孙武的问题,首先要搞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 孙武被抓,表面上看是他与洪山镇城管发生了冲突。春花嫂子过失伤了人。 这件事本来很少,但对方死咬着不放。非说孙武夫妻寻衅滋事,抗拒执法,故意伤人。一顶又一顶帽子往他们头上扣,以至于针眼大的一点小事,被无穷放大成了一个棒槌。 死咬着不放的是城管队长老赵。有人说,老赵是段焱华的妻舅,到底是不是,没人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证明,整个洪山镇,唯一能叫得动老赵的只有段焱华。镇长刘文在老赵眼里只算一个屁。 其实,只要往深处想一想,就知道孙武如今的境遇与老赵没太多关系。老赵只是一个站在前面的傀儡,真正想让孙武出不头的人应该是段焱华。 那么,要想让孙武出来,先得把段焱华这边的思想工作做通。 有了这样的思路,许一山突然觉得眼前赫然开朗了许多。 谢先进违反纪律,私自安排他与孙武见面的事,属于绝对机密。在分手的时候,谢先进暗示许一山说:“许镇长,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船上的一个人了。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推下水。”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哈哈一笑分开。 许秀还在等大哥回来。看见许一山回来,她赶紧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得罪谁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许秀指着电视机说道:“刚才我看新闻,听到新闻里提你的名字。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后来发现说的就是你啊。” “说我什么了?” 许秀想了想说,“具体说你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许一山心里一顿,心里想,怎么这么快就上了电视了?电视一播,天下人都知道了,麻烦会更大啊。 正说着,门一响,陈晓琪来了。 她一进门便说:“许一山,我就知道你来秀这里了。说好的一起吃晚饭,你怎么不露面啊?” 许一山讪讪道:“我有点事没处理完。” “不去你也该打个电话啊。现在好了,我爸妈都埋怨我,说我与你是一伙的,合伙欺骗他们两个。”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们本来是一伙的。”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谁与你是一伙的啊?臭美吧你。” 下午陈晓琪去了一趟妇联后,外面发生的事她全部了解了。 她也知道黄大岭到处在找许一山,因此她有些急,担心许一山落到黄大岭的手里。 在家与父母吃过晚饭后,她寻思着许一山不会回洪山镇去,就过来许秀这边看看,没想到正好碰见许一山在。 “黄大岭在找你,知道吗?”陈晓琪漫不经心地说,眼光落在许秀身上,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妥,便对许一山使了一下眼色,自己推门进了房间。 许一山迟疑一下,轻声对许秀说道:“你去休息,我们有事。” 陈晓琪背对着他站在窗户边,听到门响,头也没回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一山小声反问她。 “黄大岭找你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他想怎么样?”许一山不屑地说道:“他找就让他找,我还怕他吗?” 陈晓琪回过身来,盯着他看,似笑非笑地说道:“黄大岭这畜生,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你不怕他,我怕他啊。”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你会怕他?黄大岭可能天王老子都不怕,唯独怕你陈晓琪吧?这可是全茅山县敌人都知道的。”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陈晓琪要亲自去找黄大岭,她不能让黄大岭追着许一山跑。 许一山苦笑道:“你这么一做,别人都会说我许一山是靠老婆保护的男人。” “你觉得不好意思?” “不,我觉得是耻辱。”许一山咬着牙说道:“现在还不是与他黄大岭算账的时候。我没必要与他发生正面冲突。但我可保证一点,他黄大岭别想胡作非为。” “就凭着你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陈晓琪不屑地哼了一声,“许一山,别把自己看作是英雄。” “我没说自己是英雄啊。”许一山苦笑着道:“但他黄大岭想拿捏住我,也没那么容易。” 第252章 挖墙脚 许一山想了一个晚上要如何破局。 目前的局面很尴尬,黄大岭穷追不舍,县里没任何表态,法院以择期判决压着不敢出声。似乎所有的事,都在围绕黄大岭公司起诉洪山镇在转,却又看不出苗头来。 昨晚陈晓琪没回去,她与许秀睡在一起,将她的床让给了许一山。 天刚蒙蒙亮,许一山就起了床,他今天要赶去市里见严华。 陈晓琪将车借给了他,叮嘱他注意安全。 许一山明白陈晓琪话里的含义,黄大岭是个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人。君子好说,小人难防。 许一山在法庭上爆出黄大岭公司违约的事实,彻底扭转了一边倒的“民告官”的局面。 在老百姓心里,只要是“民告官”的官司,老百姓首先都会先入为主。在他们的意识里,民都是弱势群体,是被官欺压的对象。民告官都是老百姓被压迫之后无处伸冤而走的最后一步。 因此,只要是民告官,无一例外都会先将代表“官”的一方,归入到压迫的一方。 然而许一山爆出的一个雷,让围观的瓜民很清楚地看到事实的真相。并非是“官”没理,而是“民”在利用民间的舆论,想要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此雷一爆,黄大岭想以返还保证金为要挟,逼迫洪山镇将小平原土地拱手相让的计划彻底破产。 其实,许一山心里非常明白,洪山镇小平原土地早晚会被开发。虽然小平原是在册的耕地,但社会发展总有牺牲。 洪山镇要想一枝独秀,鹤立鸡群,就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 耕地红线尽管不能碰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许一山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是抵触小平原土地出让,而是在抵触出让给谁。原来他的潜意识里是抵触黄大岭。 严华来衡岳市已经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茅山县派了专人负责他们的一切,包括饮食起居,出外考察等活动。 尽管茅山县在对待他的问题上可谓倾尽所有,但严华似乎不领情。他一直在回避与茅山县正面接触谈投资的事。 社会上已经有人在传,说严华是一个骗子。 十多年前,全国掀起过一阵招商引资的热潮。从而也衍生出来一大批打着投资旗号的骗子。 黄山当年就吃过一次亏。 黄山任茅山县招商局局长的时候,上面领导压下来任务,必须完成多少引资任务。 茅山县是个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的地方,招商引资谈何容易。 就在黄山焦头烂额之际,某天来了一个人,说他有个亲戚是港商。亲戚想来茅山县投资建厂,问黄山有什么优惠政策? 黄山听说有人来投资,欣喜若狂,当即邀请投资人来茅山县实地考察。 几天来,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派头很足,镶着金牙,戴着名贵宝石戒指,脖子上挂了一根至少有半斤重的金链子。 黄山陪着他们将茅山县游玩了一个遍后,双方坐下来谈投资。 对方一开口就提出投资两个亿,准备在茅山县建立一家制衣厂。所有产品全部走外贸渠道,一年可以为茅山县创汇两千万。 黄山表面上显得很平静,内心早已波涛翻滚。 当晚,投资人突然找到黄山,希望黄山这边先借他一百万应急。因为他的钱被卡在海关,暂时进不来。 黄山那时被即将落地的投资冲晕了头脑,根本就没想太多。当即安排人借给了投资人一百万。 就在黄山高兴地等着投资人款项到来时签投资协议时,发现投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次被骗走一百万的事,成了整个茅山县的耻辱。县里严令,此事不能对外透露半点风声,只能打落苦果自己咽下去。 严华来茅山,举动与当年的投资人几乎一致。 也是落地谈投资,展现的宏图足够诱人。谈过之后就不见动静。 小道消息满天飞,越传越玄乎,以至于给许一山都差点造成了假象,严华会是一个骗子吗? 严华那边没动静,段焱华这边就有点按耐不住。 可是每次段焱华去求见严华时,严华都借口很累,改天再谈。 但严华说了,许一山随时都可以见他。 许一山赶到严华住的宾馆时,一下车就碰到了县委接待办的杨柳。 杨柳是县委接待办副主任,一个年轻漂亮活泼的少妇。 她被安排专门负责严华在衡的一切事务,全权负责投资考察团的饮食起居。 看到许一山,杨柳主动打招呼,喊了一声“许镇长”后,含着笑站在一边。 许一山问她:“客人起来了没?” 杨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他的门没打开,我总不能敲门吧。” 许一山笑了笑说:“也是,他们这些人都是睡得晚,起得也晚。” 杨柳道:“据我观察,严总作息挺有规律的,睡得早,起得也早。只是昨天来了人,与他谈得很晚,可能耽误了他休息,所以今天还没起来。”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来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 杨柳摇摇头道:“具体谈了什么我不清楚,人家谈话,我不好意思站在一边听吧?不过,我能肯定的是,昨天来找他的人,应该也是个政府干部。” “哪里的?”许一山狐疑地问。 杨柳又摇头,低声道:“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也是我们衡岳地区某个县的干部。” 衡岳地区七县五区,江南这地方,十里不同音。光是衡岳地区,至少有五种口音。而且每种口音的差别极大,同一个地区的人坐在一起,说的话未必能听得懂。 “不会是有人得到了风声,来挖墙脚了吧?”许一山试探着问。 这是他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严华来茅山的主要目的是投资油脂加工储存基地,而衡岳地区每一个县,都与茅山县的地势结构,气候土壤相差不大。也就是说,茅山县的油茶林并非只有茅山县独有,其他县也有同类的作物。 再说白一点,严华的油脂基地,建在茅山县和建在其他县并无太多的区别。 杨柳想了想说道:“难说,反正他们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笑眯眯的,似乎很谈得来。”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身就要上楼去。 他必须弄清楚有不有这回事,如果有,他的采取措施。 别人想挖墙脚,一定是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商人都是逐利的,在利益面前,商人往往都会失去底线。 杨柳跟上来,要陪他一道去见严华。 她唱苦道:“我这个接待办副主任,现在就是一个丫鬟。” 第253章 后院起火 许一山在严华房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见到他开门出来。 严华看到许一山等在门口,埋怨他道:“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许一山认真道:“您休息好,我才安心。反正我也没事,再说有美女陪着聊天,不寂寞,很开心啊。” 严华便去看杨柳,赞赏道:“小杨人不错,知书达理,人又漂亮。” 杨柳被他一赞扬,羞红了脸道:“严总,谢谢您夸奖。与许镇长聊天,我可多涨了好多知识。” 严华邀请他们进屋坐,刚坐稳,他的助理进来了,贴着严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再客气地与许一山颔首致意,退出房间。 严华沉吟一会道:“小许你今天来得最好,陪我一起出去看看。” 许一山道:“行,严总今天想去哪?” 严华似笑非笑地说道:“今天不去茅山县,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许一山心里一顿,想起杨柳刚才说过,昨天有人来找他的事,不禁试探着问:“严总,去哪?主要是......” 严华毫不掩饰地说道:“有人找到了我的祖籍地,今天我想去看看。” “祖籍地?”许一山吃了一惊,“在哪?” “不在茅山县。”严华笑吟吟说道:“也许我的记忆错了,也许时代久远了,地名有些改变。不管是不是,我都得去看看是不?”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疑惑不已。 他已经确定严华的祖籍地在茅山县,他还有个亲戚叫孙武。 那么,是谁请他去祖籍地看看呢?是不是孙武的老家呢? 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人面带微笑鱼贯而入。 他们一开口说话,许一山便知道他们来自哪里。衡岳地区每个县说话都有自己的口音特色。许一山一下便知道他们是来自隔壁县——长宁县的人。 他们或许也没料到许一山会在,打着哈哈说道:“辛苦辛苦。” 许一山起身与他们握手,经过介绍,得知来的是长宁县的一位副县长,一位招商局长,另一位是长宁县文化馆的馆长。 这阵容有点大啊,副县长亲自出马,看来人家很重视这件事。 副县长姓彭,叫彭毕。看样子也就三十五六岁模样,人显得很精神,谈吐不俗。招商局长叫全盛,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文化馆长是个老头,戴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人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彭毕握着许一山的手笑道:“许镇长,久仰久仰了啊。” 许一山笑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想,自己名不见经传,什么久仰久仰?这些当领导的人,最喜欢口是心非说话了。 “当真!”彭毕笑眯眯道:“许镇长过去是搞水利工作的吧?我看过你写的《茅山水文志》,有水平,有见解!”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你这样的年轻人,若是我长宁县有你这样的人才,必定重用。” 许一山听他提起《茅山水文志》的事,心里不觉生出一丝好感来。 这本水文志是他七年的心血啊,全茅山的水文资料他了然于胸后,写出来的这本书,居然在本县没人理,在外县倒引起了重视。 如果不是生活中突然冒出来一个陈晓琪,他许一山这一辈子都将与水利打交道。 他花七年的时间将全县所有水利设施考察一个遍,根据历史上对全县各流域的水文情况的记载,结合他考察得出来的结论,精心编撰的水文志,是一部难得的治理全县水域的教科书式的材料。 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恶劣天气,茅山县永远不会发生水患,也不会因为干旱而让全县人们颗粒无收。 他只想合理利用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尽可能开发水利资源。 比如,他曾经建议在无修水库大坝上加装发电设备,从而解决全县的用电问题。 他也曾建议过,全县水力资源丰富,如果利用现有的水域搞精品化养殖,无异于给人们打开一扇通往富裕的大门。 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听他的建议,就连他精心编撰的水文志,也被领导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许一山不知道彭毕是怎么看到《茅山水文志》的,毕竟哪些资料还只是一个原始状态,既没印成书,也没公开与外界交流过。 彭毕突然问他:“许镇长有没有想动一动的打算?” 许一山愕然问:“彭县长,您的意思是......” 彭毕微笑道:“有本事的人,得有个好平台。这就是世上人常说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意思。当然,我不是伯乐,但许镇长你一定是一匹好千里马。” 许一山若有所悟,讪笑着道:“我觉得我现在的平台也很不错。” 彭毕摇着头道:“许镇长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啊,说实话吧,你现在的处境似乎不太好啊。如果你想换个地方,我倒可以帮点忙。这样,只要许镇长愿意动,我保证你来我们长宁县的位子比你现在要高一级。” 在彭毕的话里,许一山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人脱光了衣服一样,浑身不自在起来。 彭毕的心足够大,他不但想挖走严华,甚至连许一山都挖走。 聊了一会,彭毕请严华动身。 严华邀请许一山同往,但许一山看到彭毕似乎有些不乐意,便推辞道:“我今天就不陪您去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看着严华上了彭毕的车,许一山转过头对杨柳说道:“柳主任,赶紧给县里汇报,就说后院要起火。” 杨柳笑嘻嘻道:“后院起什么火呀?许镇长,我怕说后院起火让人误会。” 许一山坚定地说道:“就按我的意思说,后院起火了。” 杨柳去一边打电话,许一山站在另一边陷入了沉思。 他不得不佩服彭毕的敏锐,为了拉拢严华,彭毕居然在长宁县搞出了一个严氏旧居。 长宁县确实有严姓人,但是不是严华祖宗这一族的人,无人得知。 彭毕就利用有故事讲好故事,没故事创立一个故事的手法,要将严华拉到长宁县去投资。 如果严华选在长宁县投资,茅山县这边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许一山想,这个结局应该是黄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果然,杨柳打完电话后,神色凝重地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黄书记要马上见你。” 第254章 商讨对策 黄山对彭毕半路冒出来撬墙脚的事大为光火。 他不顾形象,当场拍案而起吼道:“这个彭毕,做人太不地道了。” 吼毕,双眼突然盯着许一山,冷冷问道:“谁泄露出去了风声?” 黄山说的泄露,自然是指严华来茅山投资一事。 在黄山得知严华要来茅山投资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交代下去,在投资未落地之前,严禁宣传,严禁走漏有人来投资的消息。 严华投资,将是黄山最后一站的里程碑。投资成功与否,决定他卸任茅山县委书记之后的去向。 他是解甲归田,从此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还是继续留在市人大副主任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取决于这次投资的结果。 他当然是不愿意解甲归田的,可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他的未来能轻易看到,那就是脱下帽子,挂印归隐。 黄山清楚地意识到,此次市里人大和政协能进去的人不多,而像他这样要退下来的人却不在少数。大家都在打破头往里挤。因为谁都清楚,谁挤进去了,他的政治生命非但没有萎缩,反而又是一个春天。 “查,必须严查到底。”黄山咬着牙说道:“查出来这个人是谁,这是个叛徒,卖县贼。” 许一山差点笑了出来,黄山一连用了叛徒和卖县贼的称呼,可见他对这件事有多么的愤怒。 黄山越愤怒,许一山越发感到高兴。只要他出面干涉了,茅山县就没人敢说东道西,包括他儿子黄大岭,也必须忌惮他老子的威信。 黄山叫了秘书进来,让他立即将段焱华叫来他办公室。 吩咐完毕之后,黄山看着许一山沉吟一会道:“一山啊,这个事看来你要多操心啊。一句话,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我们的胜利果实。” 他犹豫一下,咬着牙说道:“哪怕大家一起死,也绝对不能让项目落到长宁县的手里去。” 许一山趁机为难道:“书记,我可能......” 黄山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洪山镇的工作,暂时搁置起来。至于大岭那小子,你放心,从现在起,他不会再有半句闲话出来。” 黄山果然老谋深算,他一眼就看出来许一山心里的鬼胎。 “还有,打仗一定要懂得配合,自己队伍里不能窝里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黄山淡淡说道:“一山啊,说起来你也是我们自家人啊。你丈人陈主任那边,你还是找个机会与他解释一下。你告诉他,你许一山是我的人,他就明白了。” 黄山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完全出乎许一山的意料。 这也太露骨了,等于就是将大家都衣服都剥了,所有人赤身相对,以显真诚。 没多久,段焱华急匆匆赶来了。 他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在黄山的办公室里,迟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 黄山不等许一山解释,哼了一声道:“我请来的,你有看法?” 段焱华连忙摇头,讪笑着道:“不敢不敢,我能有什么看法啊?我以为小许回镇里去了。他肩上的担子重啊,虹桥被炸了后,亟待修复重建,这件事就是许一山同志负责的。” “现在不用了。”黄山摆摆手道:“从现在起,许一山同志配合你搞好项目落地的事。焱华啊,你记住,这一仗只可胜,不许败。我们败不起了。” 段焱华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书记,您的意思是小许借调来招商局协助工作?” “不,他不属于你招商局,他单独对我负责。”黄山皱着眉问他道:“焱华,你知道彭毕邀请外商去长宁县考察的事吗?” 段焱华一愣,小声答道:“刚才知道。” 黄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这是失职,自家的客人被别人偷偷领走,你是干什么的?” 段焱华苦笑着解释道:“书记,这事不好办,我总不能限制客商的自由吧?” “不好办?”黄山冷笑着说道:“焱华啊,不是我说你,你脑袋瓜子现在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这次外商投资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吗?一旦项目落地,我们茅山县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你要知道,我马上就要退了,这都是在为你们做嫁衣裳,铺路啊!” 段焱华连连点头称是,眼光不时看一眼许一山,似乎有话要说。 黄山发过脾气之后,口气缓和了许多。 他扫视一眼跟前的两个人道:“说说吧,有什么挽救的措施,都说出来。” 段焱华自告奋勇道:“我现在就去长宁县,将外商请回来。” 黄山摇摇头道:“我问你,第一,外商凭什么跟你乖乖的回来?第二,你这样大张旗鼓去别人县里要人,别人要是不放,难道你还要硬抢?” 一句话堵得段焱华哑口无言。 其实,黄山和段焱华都知道,彭毕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他既然出面来插手严华投资的事,茅山县的胜算已经基本归零。 在衡岳地区的干部生态群里,彭毕属于风头正健的年轻一代。 他三十多岁就执掌一个县的副县长,除了道听途说的上层关系以外,不可否认此人有独到之处。 彭毕敢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亲自出马请严华去他的县里考察,这就表明他不怕与茅山县发生正面的冲突。 招商犹如打仗,为了让投资者投资,各县使出的招数令人眼花缭乱。 如此无序争端,反而让投资者获利。这就好比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样。因此在全国招商最热烈的时候,不少地方甚至无偿提供土地。更绝的是地方政府连厂房都给人准备好了,只要客人带着技术来就行。 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一地鸡毛。如今各地荒废的工业园区就能证明这一点,那一场招商盛宴过后,留下的是一道道再也难以修复的疤痕。 送土地,送贷款,甚至送女人,目的只是为了留住看似繁华,实则千疮百孔的投资投机商。 黄山突然问许一山:“小许,你有什么高见没有?” 许一山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在书记您和段书记面前,我啥见都没有。我就一个兵,你们需要我往哪里冲,我就往哪里冲。” 黄山摇摇头道:“你小子别忽悠我。老子现在不需要一个莽夫,你老实说,怎么办?” 许一山故作为难道:“其实要请回严华老板,办法还是有的。” 第255章 领导身边的红人 听到许一山说有办法,黄山的双眼顿时放出异彩。 他连声催促许一山,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 许一山看一眼段焱华,欲言又止。 这一幕被黄山看在了眼里,他鼓励许一山道:“你大胆说,只要有办法,多大困难都要克服。而且你不要理会别人的眼光。你记住,你现在属于我办公室的人,单独对我负责。”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来“单独对我负责”的话,这句话的含义在于暗示段焱华,指挥许一山的人是他,不是他段焱华。 段焱华哪能听不出来话里的含义呢?他有些尴尬,小声道:“是啊,小许,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 许一山凝神静气,缓缓说道:“只要放出来一个人,这件事就可迎刃而解。” “放谁?这个人怎么了?”黄山迫不及待地问。 许一山这次没去看段焱华的脸色了。他知道看他的脸色,自己后面的话可能就没法说得出来。 “他叫孙武,原来是洪山镇的武装部长。这个人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了。” 黄山哦了一声,“这个人我听说过。不过,他与严华有什么关系?” “他本姓严,只是在他爷爷那辈改了姓。”许一山低声说道:“根据我查阅过的严氏族谱和与有关人员讨论证实,孙武就是严华的族人。严格来说,他们是共一个祖宗的血缘亲人。” 黄山吃了一惊,喃喃道:“还有这样的一个事啊?小许,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许一山小心说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编故事啊。段书记也知道的,是不是,段书记,您不是交代过我去落实的吗?现在我落实了,确有其事。” 段焱华恍然大悟一样的醒悟过来,连声道:“是是,落实了好。” 黄山眉头一皱道:“这个人现在在哪?什么放他出来?难道他被关起来了?” 没等许一山开口,段焱华主动解释道:“孙武同志辞职后开了一家夜宵摊,因为一点小事与城管队发生了冲突。这些都是小事,书记您不要担心,我马上去处理。” 黄山唔了一声,颔首道:“尽快落实。” 许一山心里暗喜,他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孙武是严华的亲人,就算他真犯了事,黄山也不会在这时候拿他怎么样。毕竟涉及到几十亿的项目落地,这可是茅山县千年难逢的好机会。 就如黄山说的那样,项目落地,以后茅山县的干部可以扬眉吐气了。 过去,茅山县干部出去开会都觉得矮人一等。 一个全市经济垫底的县,往往会被人看不起。特别是茅山县还戴着贫困县帽子的时候,那时候的市领导看到黄山,都会开玩笑说,伸手要钱的人来了。 茅山县干部参加市里干部大会,往往都会选在最后排坐。按照参会干部的意思说,他们实在是没勇气与人坐前面。因为领导的眼光常常让他们如芒在背。 这也是黄山发誓要摘掉贫困县帽子的主要原因。 现在帽子是摘掉了,现实有多大改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迫切需要一场大投资来拉动全县经济,是黄山这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大事。 现在机会来了,他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弃,何况,这直接影响到几个月后他的去向。 许一山故意将段焱华拉进来,说是他安排自己去调查落实的。这无异于表明段焱华在这件事上付出了心血。 段焱华果然顺水推舟。 黄山的意思是将许一山临时安排在他身边,全权负责项目落地的计划。这也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他对段焱华有些不放心了。 果然,在他和段焱华同时退出黄山办公室的时候,段焱华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小许,恭喜你成了书记身边的红人!” 段焱华或许是真心表达,也可能是嫉妒生恨。 在此之前,段焱华才是黄山身边真正的红人。 几年前,茅山官场就传出来这样一个说法,段焱华是黄山精心培养的唯一对象。 事实也真如传言所说。这几年段焱华的仕途一直顺水顺风,他是唯一一个镇委书记兼任县委常委的人。 进入常委序列,就等于进入了决策层。是真正的领导。 段焱华的话让许一山有些不自在,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成为谁身边的红人。但他现在不得不这样做,他只能委曲求全,才能保得住孙武不受伤害。 当然,他更多的愿望也是希望严华的项目能够落地茅山县。 毕竟,一些人可能乘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但茅山县的老百姓却会因为项目落地而享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段焱华邀请许一山去他的办公室少坐,许一山犹豫着说道:“书记,我今天想回一趟镇里。” 段焱华哦了一声道:“镇里就没必要回去了,现在你我的任务很重。我们得抓紧时机将项目谈下来。” 许一山道:“我听说,长宁县弄了个严氏旧居。” 段焱华想也没想答道:“我们也可以弄一个啊。” “可是,孙......” “你说的是孙武吧?这好办,下午就让他出来。我看,严氏旧居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需要多少资金,你尽管开口。” “行。”许一山爽快答应,“书记,五天之后,请你视察。” “不,三天。”段焱华道:“时间不等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你说的严氏旧居。” 许一山没敢答应,三天时间毕竟太快。一晃就过去了。 孙武在父母双亡后,彻底与老家断了联系。据他自己描述,老家的房子几年前已经倒塌了一半,杂草已经将房子包围起来了。 孙武现在每年除了清明节带着一家人回去扫墓之外,基本不回老家了。 他说,他怕回去丢了先人的脸。 在他爷爷一辈,因为他们家的姓氏就只他们一家,因此成了全村人批斗的对象。 到他这代,他好不容易靠着当兵有了点出息,退役后成了武装部长,却因为个性过于激烈而辞职。 如今,他与老家的人并无区别。他回去多了,别人会指着他的后背笑话他,“看,没得意几天!” 两个人很快分手,段焱华回招商局,许一山去妇联找陈晓琪。 这段时间都要住在县城里,他在县城已经没地方可住。他得与陈晓琪商量一下,借住在许秀住的房子里。 房子是陈晓琪家里,要住,得先给人打个招呼。 人还没到陈晓琪办公室,孟梁打来电话,问他在哪,他马上赶过来,与许一山一道去看守所要人。 第256章 得寸进尺 孙武从看守所一出来,便抱着许一山嚎啕大哭。 他心里究竟有多少委屈,无人得知。但一个男人能当着别人的面痛哭失声,说明他内心需要发泄的感情太多了。 孙武一哭,许一山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站在一边的孟梁神情尴尬,几次欲言又止。 哭了一阵后,孙武的情绪慢慢得到平复。 他问孟梁要了一支烟,一口几乎抽去了半根。他将烟全部咽进去肚子里,让烟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来回缭绕了一圈才缓缓从鼻孔里吐出来。 屋外的阳光很强烈,孙武不禁眯了眼。他似乎有些晕眩一样,缓缓扭了扭脖颈。 自由是个多么美好的东西!他喃喃地嘀咕,突然问许一山道:“你放我出来,我老婆人呢?” 许一山便去看孟梁。孟梁是接了段焱华的指令后,才请了许一山一道去看守所放人的。 许一山一看他,他便明白过来,讪讪道:“我没接到要让你老婆一起出来的通知啊。再说,老孙,我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在孟梁的意识里,这样就将人放出来,在茅山县司法史上还绝无仅有。人要懂得见好就收,千万不可得陇望蜀。 孙武哦了一声,转身便往看守所走。 许一山赶紧追上去,拉住他问道:“老孙,你干嘛?” 孙武冷笑了一声道:“我老婆没出来,我出来有什么用。我还是进去继续坐牢,陪着她。” 许一山哭笑不得,低声劝慰他道:“老孙,你被关傻了吧?这地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嫂子的事,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孙武看他一眼,道:“她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走。她不出来,我肯定不走。我就守在这门口。” 孙武态度坚决,这让许一山很为难。 段焱华只给了他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他要与孙武一道回去他的老家,将快要倒塌的房子维修起来,在门头上挂一块“严氏旧居”的牌子,方便严华回乡。 眼看着孙武劝不动,许一山便将孟梁拉到一边,责怪他道:“老孟,你怎么办事的?这办的半拉子事,要怎么办?” 孟梁讪讪地笑,为难道:“这还真是麻烦。” 许一山想了想,决定给谢先进打个电话,问他如果要让春花嫂子出来,需要办什么手续。 谢先进回答得很干脆,许一山只需要拿到县局领导的批示,随时都可以放人。 “最好,你去找找魏局,监管大队归他管。”谢先进提醒他道:“反正你有县里的命令,他不至于顶着不放人。”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魏浩手里去,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是眼前的情况是没有魏浩的批示,看守所不敢将人放出来啊。 挂了谢先进的电话,许一山直接将电话打到魏浩的手机上去了。 魏浩听完许一山的说明,半天没做声。 许一山提醒他道:“魏局,这事可牵涉到投资大局。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魏浩这才冷冷说道:“在我眼里,只有作奸犯科者才接受惩罚。我的大局是保护和维护社会稳定,投不投资,与我无干。”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我知道魏局你的做法是正确的。问题是这是县里要求放人的。何况,当事人本身的问题也不是很严重啊。” 魏浩道:“你这是拿县委来压我?” “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魏浩轻蔑道:“许一山,你以为你拿县委来压我,我就屈服了吗?做梦去吧。姓孙的给你放了,是我看在老段的面子上,懂吗?” 魏浩拒绝放人,这让许一山有些抓狂了。 孙武是不见着老婆不肯走,他径直去了门口的石墩子上坐了,太阳光打在他刚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头发上,焕发出来一圈五颜六色的光。 孟梁凑过来道:“要不要给段书记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见许一山没表态,孟梁暗示他道:“魏局可能会听段书记的。” 许一山点点头道:“也好,我试试。” 段焱华听完许一山的汇报,笑道:“这些人办事就是一根筋,不会灵活变通。孙武都能放,他老婆还关着干嘛?这不是在找堵吗?一山,你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放人。” 段焱华说得很自负,这也不怪他。堂堂一个县委常委,要求下面放一个人,不是什么大难题。 可是这中间横亘着一个魏浩,没有魏浩点头,估计段焱华的话也不好使。 许一山刚把担忧说出去,段焱华立即回他道:“小魏我给他打电话。”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春花嫂子出来。许一山不急,孟梁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孙武夫妇是他亲手送进去的,现在他又得亲自将人接出来。 其实,他与孙武是老同事了。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工作上也有交集。 作为武装部长的孙武,每年都要在全镇搞一次民兵打靶演习。这动枪动炮的事,孟梁每次都要比别人紧张一万倍。 孙武常常笑他,这就是当兵的与做警察之间的区别。 他们当兵的,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什么大场面都不怕。而他们干警察的,绝大多数的时候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因此高下立判。 孟梁确实没有过部队的经历,他从警的第一天起就在洪山镇。而且那时候洪山镇还不是“镇”,而叫洪山乡。 孟梁管辖的洪山镇,大的刑事案件没几个,小事却层出不穷。 过去,谁家丢了一只鸡,都会叫他去破案。两夫妻打架,也报警叫他去抓人。家长里短、鸡皮蒜毛的事每天就像蝗虫一样围绕着他。他倒不嫌烦,反而乐颠颠的跑东跑西,为群众排忧解难。 他是个最典型的基层民警,血肉感情已经与当地老百姓融为一体了。 就好比孙武与城管发生冲突,孟梁起初只想训诫双方一顿就将事情平息下去,没料到段焱华一个电话,非要他将孙武绳之以法。 孟梁很犹豫,提醒着段焱华,这最多就算个打架斗殴,上纲上线没必要吧? 段焱华一句话丢过来,老孟,你要懂得原则! 段焱华这句话的含义很大,一是暗示孟梁,虽然你是政法系统的人,但也在县委的领导之下,你孟梁要懂得谁才是你的领导。 二来段焱华的意思是你孟梁办案可不能徇私。大家都知道你们过去关系不错,如果敢徇私,原则上过不去。 孟梁想着反正这事有你段大书记顶着,出了事,他能解释清楚,因此昧着良心将孙武夫妇送进了看守所的大门。 孟梁过去给孙武递了一根烟,走回到许一山身边骂了一句:“这狗屁事,妈拉个巴子的烦人。” 许一山正想说话,突然听到看守所的大门一响。 第257章 得罪了谁 春花嫂子几乎是跌跌撞撞从门里出来。 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双眼睛四处乱望。直到看到坐在石墩子上的孙武,愣了一下后,猛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夫妻俩搂作一团,眼泪鼻涕横飞。 许一山再次感觉到眼酸,他没去打扰他们,悄悄走到一边去了。 夫妻俩哭了一阵,停住了哭,各自打量着对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出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来到许一山跟前,哽咽着叫了一声“许镇长”。 许一山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笑,道:“老孙,嫂子,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老孙大声喊出来,牵着妻子的手上了孟梁的车。 一路上,孙武把孩子华华一直是由许一山在照看的事告诉了妻子,惹得春花嫂子又是一阵痛哭。 孙武安慰妻子道:“好啦好啦,不哭了。以后,一山就是孩子们的干爹。这次回去就让他们拜干爹。” 说完,拍了拍坐在前排的许一山的椅子背道:“你不会嫌弃吧?” 许一山微笑道:“老孙,你说什么话?我哪里会嫌弃?就怕我这个做干爹的不称职,让孩子受委屈。” 孙武正色道:“孩子忍了你干爹,就等于是你亲生的一样。所以,我们这次遭难,你照顾华华和小梅,我夫妻俩个也不感谢你了。算是你尽了做干爹的责任。” 春花嫂子嗔怪骂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一山兄弟的大恩大德,孩子们今后一定要报答的。” 他们与许一山一直在说话,却始终不愿意和孟梁说半句。 孟梁也知趣,全程闭口不语。 直到将人送到洪山镇政府大院里,才对孙武抱歉地笑了笑道:“老孙,你也别怪我,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孙武哼了一声,没怎么搭理孟梁。 孟梁便讪讪地与许一山告别,开车离去。 镇里干部看到许一山回来,争着与他打招呼。仿佛许一山离开他们许久一样。这在过去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想象。 过去许一山来来往往于镇里,大家见到他都像熟视无睹一样。最多与他颔首一笑。 有干部特意过来与许一山握手,轻轻赞了一声,“英雄!” 许一山一听别人这样赞扬他,不觉脸红起来。想起自己只不过在法庭上争辩了真相,居然会赢得他们这样高贵的称呼,心里不觉涌起一丝酸酸的味道。 他带着孙武夫妇刚进办公室,镇长刘文闻讯跟了上来。 一进门,刘文就竖起一根大拇指,亲热地喊道:“一山老弟,凯旋归来了啊!我要给你接风洗尘。” 许一山苦笑道:“刘镇长,不敢当啊。” 刘文看到屋里的孙武夫妇,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欲言又止,迟疑着问许一山:“老孙他这是......?” 许一山笑了笑道:“县里有个大事需要老孙出面。所以......” 刘文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伸手去跟孙武握手。 孙武却像没看到一样,将脸转到一边去。 刘文愈发尴尬,打着哈哈道:“老孙,你生我的气,我理解。” 孙武在洪山镇当了多年的武装部长,每年都会给镇里捧几个奖杯奖状回来。在预备役工作这块,孙武是一面旗帜。 刘文过去与孙武的关系也不错,至少在段焱华欺辱孙武的时候,他替孙武说过话。 只是这种情况,孙武自己不知道而已。 段焱华一来洪山镇就想着要杀只鸡给猴看,就在他选择目标的时候,孙武撞了进来。 孙武身为武装部长,就只负责征兵和民兵训练这块,其他行政工作几乎没有插手。又因为孙武在洪山镇工作时间长,根基牢固,人缘关系好。 最关键的一点是,段焱华发现,孙武简直就是孤家寡人,无论县里市里,他似乎都没一个靠得住的靠山。 这样的人,杀了不会产生后果。于是,孙武就成了段焱华的第一个目标。 到现在为止,孙武一直都没弄明白,为什么段焱华一来洪山镇就像与他天生有仇一样,处处针对他。 那一记耳光,彻底将他与段焱华的关系撕裂。 孙武不理刘文也不说没道理,在与城管冲突的事件中,刘文没说过一句话,哪怕是骂他的一句话。 在孙武看来,刘文不敢说话,是担心说不好会得罪段焱华。 毕竟,他是前车之鉴。他实在是无法忍受段焱华的处处刁难,愤而辞了职。可刘文不会像他那样,他终究已经是镇长的身份,怒摔官印太不值得。 春花嫂子连忙打圆场说道:“刘镇长,我家老孙就是个狗脾气,你千万莫与他一般见识。” 刘文笑了笑,大度地说道:“放心,老孙的性格我还是非常清楚的。总有一天,他会理解我。” 对于刘文自我安慰的语言,孙武报以冷冷的一哼。 孙武夫妻顺利出来了,许一山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孙武有着严华亲人的背景,就是给段焱华十个胆子,未必他还愿意将孙武踩在脚下。 门口一阵音乐声传来,这是幼儿园送孩子回家的校车到了。 孙武夫妇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儿子,听到音乐声,两个人争先恐后往楼下跑。 许一山没跟着去。他不回来,宛秋会替他接华华。 他正想出去走廊上看他们父子重逢的一幕,白玉却堵住了门,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现在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了啊。” 许一山讪笑道:“别开玩笑,我算什么英雄?我没做什么事啊!” 白玉轻轻叹口气道:“你是唯一一个敢说出真相的人,这还不是英雄吗?你啊,我真的为你担心。你这一下得罪了那么多人,今后怎么过下去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得罪谁了?我好像没得罪任何人啊。” 白玉狠狠瞪他一眼,反手将门关上,柔声说道:“你还没得罪人吗?黄大岭你得罪没?你得罪黄大岭,就是得罪段焱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不要我提醒你吧?还有,洪荒现在是黄大岭手里的一条狗,你得罪没?” 许一山苦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啊?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吧?” 白玉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压低声道:“原来他们以为你是个软柿子,随便就能捏住,没想到你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这下让他们慌了手脚了。” 许一山想纠正她,他们并没认为他是一个软柿子,而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大傻瓜,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让他跳。只是他没往下跳而已。 不过,白玉直接说出段焱华也在许一山得罪的人之列,倒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意外。 白玉是段焱华的人,而且是最亲近的人,这是洪山镇公开的秘密。 白玉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目的是什么? 第258章 保证金去向成谜 孙武夫妇接了孩子后,没回许一山办公室来了,而是直接回了家。 宛秋急吼吼地赶到许一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大声嚷:“哪有这样做父母的,抱了孩子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这算什么事啊?” 看到白玉在,宛秋羞涩地一笑,声音轻了许多,埋怨道:“刚才他们冲过去就抱孩子,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谁要抢孩子呢。” 许一山安慰宛秋道:“他们也是思念心切了,一两个月没见到孩子了,心情可以理解。” 宛秋哼哼地叫,嘀咕道:“吓死我了。” 她埋怨了几句,便借故有事离开了。 白玉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虽然她活得不是十分开心,但我比她累多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白玉认真问她:“你们两个是隔壁邻居,平常往来密切吗?” “什么叫密切?”许一山好奇地反问她。 “就是......就是......”白玉迟疑老半天没说出来,突然眉头一皱道:“我就想不通老赵了,明明在黄金小区买了房子,他怎么就不搬进去住,还守在家属楼里。” 许一山笑道:“可能他更喜欢家属楼这里的氛围吧。或者是他住的时间长了,有感情了,舍不得离开。” “鬼!”白玉笑骂了一句,突然压低声对许一山说道:“前几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我就看到老赵带着一个女人去了他的住房。” 许一山心里一跳,想起那天晚上在凉亭里见到的一幕,不禁好奇起来。 那晚,他可以确定男的是老赵,女的是谁,他还真不知道。 “不是宛秋?”他试探着问。 白玉摇摇头道:“肯定不是她。那个女人我认识,也是我们镇干部的家属。我就奇怪了,他们怎么半夜三更还在一起?” 许一山问她:“他们看到你没有?” 白玉想了想说道:“肯定没发现我,因为当时我站的地方很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个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对这些狗屁私情没有任何兴趣。 “还有一个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黄大岭交来的工程保证金为什么退不了吗?不是镇里不想退,而是没钱。黄大岭是谁啊,拿了他的钱不退,他能罢休?” 许一山曾经听到过一些传言,当时黄大岭将保证金交来之后,镇里立即挪做了他用。 在传出黄大岭提出退钱,洪山镇没钱退的时候,又传出洪山镇主动提出拿小平原的土地抵给黄大岭的说法。 社会上的谣言,许一山从来不当真。就好像老董多次暗示他关于陈晓琪的一些风言风语,许一山一贯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一样。 “我给你说,其实这笔钱并没挪作他用。”白玉神秘说道:“我暗中了解了一下,镇里根本就没地方需要这么一大笔钱去填窟窿。欠镇中小学老师的工资都没发。” 许一山心里一惊,失声叫道:“这笔钱去了哪?” 白玉小声道:“这要问老赵了。钱在他手里过,有问题他肯定比谁都清楚。” 白玉先是爆出许一山得罪的人当中有段焱华,紧接着又提出保证金去向的疑问。这两个问题,都直接涉及到了段焱华的头上。 因为,老赵虽然管着钱,可是他没权力动用任何一分钱。 白玉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段焱华在所有事情当中的作用,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许一山没敢贸然接她的话,不知是心里有个梗,白玉是段焱华的人。还是有其他什么顾虑,反正就是不再顺着她的话往下走了。 孙武回来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陪着孙武回老家去。 孙武老家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他不能让严华看到孙武的境况那么凄惨。 严华投资,一是认祖归宗,二是茅山茶油确实有利可图。 作为一个商人,严华的眼光要比普通人敏锐许多。要不,他不会万里迢迢来茅山县考察。 但现在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衡岳地区出产茶油的不仅仅是茅山县,几乎每个县或多或少都有出产茶油。从某些角度来说,茅山县在资源上并无绝对的优势。 这样一来,严华是选择余地就会很大,谁取得先机,谁将成为赢家。 本来严华来茅山,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黄山特别交代过,在项目没正式落地之前,任何人不得透露半点消息出去。 可是隔壁的长宁县怎么就知道了?而且还弄出一个“严氏旧居”,派了一个副县长彭毕来亲自操作。 对于许一山来说,严华的油脂基地建在哪都一样,只要落地,都是衡岳地区的一大盛事。 但是,每个人骨子里都残留着对故乡的亲情。油脂基地落地在哪,好处自会想得到。 许一山也不例外,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严华的油脂基地落在茅山县。 其实,比他更迫切的人是黄山。黄山在任的最后一笔政绩,将决定他还能不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啊。 如果他在任上全退,他的行政级别最多就是正处副厅。若是到了人大再退,至少也是正厅。 正厅就是高干了,所有待遇都将跟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最关键的是手里还有权。权是什么?是精神!是财富!是决定一个人社会地位高低的象征。 快下班的时候,白玉才离开许一山的办公室。 刘文吩咐党政办秘书上来告诉许一山,晚上他在食堂给许一山准备了几个菜,大家一起坐下喝杯酒。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哪些人参加?” 秘书支吾着说不出来,憋了好一会道:“我都按照刘镇长的要求通知下去了。” 刘镇长请喝酒,许一山不想拒绝。 别人都说,刘镇长在镇里就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镇里大事小事,他似乎都不能做主。没有段焱华的点头,刘镇长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做。 许一山对这种说法深有感触。在他初来洪山镇时,恰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暴发,全镇抗洪抢险的工作安排上他就能感觉出来,刘镇长几乎没多少发言权。 他在要求许一山出庭应诉的时候就有过暗示,不过,不留心根本察觉不出来。 许一山在县法院发表洋洋洒洒千言辩护词的消息,早就传回到了洪山镇。 明白的人都知道,许一山这是公开与黄大岭唱对台戏。 黄大岭与段焱华的关系,谁都心知肚明。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刘文居然敢请他喝酒庆功? 镇里干部里,又有谁会参加这场含义非常明显的酒局? 第259章 尴尬的酒局 洪山镇食堂有两间包厢,一间专供段焱华书记公务接待,一间由镇长刘文使用。 两间包厢的规格有明显区别。段焱华的包厢里,沙发全是真皮,家具档次也不低,基本都是红木。 而刘文的包厢,就显得极为普通了。 食堂就餐,段焱华都是先由食堂在包厢准备好。他一来就可以开吃。 刘文本来也由此待遇,但他致意要求自己去窗口打饭。 段焱华一般都在包厢里就餐,刘文却喜欢与大家一起坐在外面的桌子上一起吃。 镇干部都很自觉,段书记的包厢非请勿入。 只要上面来人检查,段焱华都是安排在他的包厢里公务接待。若是私人来访,则会去洪山酒楼宴请。 许一山赶到食堂时,发现食堂里门可罗雀。 平常,镇干部晚餐都不在食堂吃。他们会在下班后回家,与家人享受共进晚餐的幸福。 推开刘镇长的包厢,发现里面只坐了两三个人。 刘文看到他来了,热情起身招呼他道:“小许,快坐快坐。” 许一山环顾一眼四周,狐疑地问:“就我们几个?” 刘文面露尴尬,有些懊丧地哼了一声,“这些人怕惹事,都不来。” 许一山发现,就连去请他的党政办主任都不在。在座的两三个人,一个男的,两个女的,面孔都显得有些陌生。 党政办主任借口今天孩子生日,他做父亲的要陪孩子而不来。刘文也不好说他,毕竟现在孩子的生日很重要,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其他事都得让路。 桌子上的菜已经上好,似乎就只为等着他来就可以开席。 刘文从桌子底下提出来一个白色的塑料桶,他一边扭着桶盖,一边对大家说:“今天我们喝本地的谷酒。” 谷酒是纯稻谷酿出来的酒,比起包装精致的瓶装酒味道要纯正许多。 刘文笑呵呵说:“你们别看这谷酒,虽然价格不高,度数却不低。重要的是都是纯粮食酿造的,不像瓶装酒,大多数都是勾兑出来的。” 刘文对酒似乎很有见解,他将好酒与劣酒分得很详细。 但凡度数在53度以上的,均为粮食酿造。低于此度数的,全部都是勾兑出来的。 粮食酒喝再多也不上头,上头也不头痛。而勾兑出来的酒,不是头痛,就是口渴。再多,就可能酒精中毒。 区别一种酒的好坏,只需要看酒精度数就够了。 既然喝的是稻谷酒,就无需用杯,而改用碗盛。 两个妇人当中的一个主动站起来倒酒,倒到许一山面前时,浅浅一笑道:“许镇长,你今天可要喝醉才好。” 许一山一听她说话的声音,感觉似曾相识。猛地想起那晚在凉亭里无意识听到老赵与一个女人的对话,觉得她的声音与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不觉多看了妇人几眼。 这一看,才发现妇人长得比较富态。肚子上的一圈赘肉,就像在腰上别着一个游泳圈。 女人体胖,胸必然大。果然,许一山看到女人的胸前,恍如吊着两个大冬瓜一样,晃晃荡荡的,似乎要掉下地来。 妇人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在注视她,脸上不觉漫起一层红晕来。 妇人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虽然胖,皮肤却保养得很好,仿佛掐一把能出水一样。 她给许一山的碗里倒了满满的一碗,笑了笑说:“这碗酒喝下去,许镇长会醉不?” 许一山苦笑道:“肯定醉。” 妇人便笑,大声道:“你们男人老说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今天你们男人醉一回,看我们女人有不有机会?” 两个妇人笑作一团,互相推搡着,争着要坐在许一山的身边。 刘文笑道:“小许,到底年轻人逗人喜欢。你看这些婆娘,看到你,眼里都放绿光了。” 他转过头看着倒酒的妇人道:“夏清,你老公不在家,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这才知道她叫夏清,老公是镇企业办的主任李立武。 洪山镇企业办是个名存实亡的部门,名下没有一家企业。过去办的石灰厂,预制场,这几年都黄了。 企业办的人员,原来都是各村村支两委的负责人。某年机构改革的时候,将他们都吸纳进来有了编制。 有编制就属于财政拨款的人。洪山镇那次共吸纳了七八个村支书进来,编制却一下没那么多。于是镇里只好给他们一个特权,允许他们打着镇里的牌子做生意,自负盈亏。 夏清见刘文逗她,笑得更是花枝招展,嗲声嗲气道:“刘镇长,我老公不在家,你敢来我家吗?” 刘文笑道:“不敢。” 夏清撇着嘴道:“我就知道刘镇长眼里没有我,你喜欢的都是小姑娘对不对?” 刘文摇摇头道:“这玩笑开不得,我是老的小的都不喜欢。” 夏清哼了一声撒娇道:“你骗鬼。” 看着刘文与夏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看起来好像打情骂俏,实则却是刘文在避她锋芒。 许一山想起那晚见到的一幕,心里不觉泛起一丝尴尬来。 这夏清与宛秋比起来,显然是两个世界的女人。如果将宛秋比喻成为一颗熟透的蜜桃,那么夏清最多就是一颗被虫蛀坏要掉的果子。 许一山暗想,老赵这是什么眼光?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他不用,半夜爬起来与一个肥婆躲在凉亭里幽会。 看来,每个人的口味还真不一样。不过,老赵的口味偏重了一些。 刘文请许一山喝酒,邀请了镇里各部门的负责人。 本来预计至少有二十几个人参加,最后来的加上许一山才四个人。 四个人当中,两个妇人都是家属。只有镇司法办的老钱,才是唯一的一个代表部门的领导。 老钱叫钱步绍,大家都叫他“钱司法”。他是洪山镇唯一拥有律师资格证的人。 钱司法一天到晚都守在司法所里,每天来找他断事的人络绎不绝。 钱司法也是唯一没列入洪山镇干部序列的人。 酒倒好后,刘文端起碗苦笑道:“今天其他人没来,我们不能因为他们不来就没有了兴致了。一句话,喝好。” 刘镇长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他亲自请客,镇干部们却个个找借口不来参加,原因是他宴请的主角是许一山。 许一山在法院得罪了黄大岭,其实也就是得罪了段焱华。 大家心里都清楚,此刻来参加这一个酒局,可能会带给自己许多麻烦。 许一山心里也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不禁为刘文镇长抱屈。 在镇干部的眼里,难道就只有段焱华书记一个人,堂堂的镇长刘文请喝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 第260章 镇长也有难处 任什么样的酒,许一山都能做到千杯不醉。 娘胎里带来的天生解酒酶,让许一山喝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 一桌五个人,除许一山外,其他人都显得有些醉意了。 钱司法说话已经口齿不清,他笑眯眯地盯着夏清的胸口看,开着玩笑道:“夏清,今晚我去陪你好不好?” 夏清笑得花枝乱颤,逗着钱司法道:“行啊。你先问问自己,有多久?老娘可不喜欢鸡公趴背一样。” 钱司法认真道:“你小看我,老子至少也能像狗趴背一样,上去了就下不来。” 夏清趁着酒兴,要钱司法当场脱裤子验证。若是一指弹得起来她就信。 钱司法果真站起身来作势要脱裤子,吓得另外一个妇人尖声骂,“钱司法,你还要不要脸?” 钱司法笑嘻嘻道:“要脸作甚?脸值几个钱?我有良心就足够了。” 钱司法说这样的话,不是没来由。 当初他拿到律师资格证后,接到的第一桩官司就是离婚案。 女方出轨,提出离婚。男方是个老实人,倾尽所有在镇上买了小产权房。 由于他是个老实农民,除了种田,其他的事都不会。只好自己一个人留在乡下伺弄家里的几亩地。 女方带着孩子住在镇上,天天梳妆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街上闲逛。 关键是女的有点姿色,这样很快就引得狂蜂浪蝶围着她飞。 女人的心只要一动,就再难得收回来。 男人在女人的眼里越来越变得不懂情调,不懂生活乐趣。女的住到街上没一年,就再没允许男人上过她的床。 直到有一天,男的将女的和一个男的堵在家里的床上。男人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抓着女的一个把柄,让她以后老实收心在家就行。 谁知女人不但不领情,还怂恿着姘头当场将男人打了一顿。 男人挨了打,也没怨恨女人。女人便得寸进尺,要求离婚。 官司打到法院,势必要请律师。 男人本不想打官司,因此拖着一直没请。倒是女人,找到钱司法面前,请他代理自己的离婚官司。 女人提出来的条件让钱司法有些愤怒,她要求男人净身出户,孩子归他。家庭所有财产全部归他所有,男人还得另外赔偿她一笔现金十万块钱。 钱司法提醒她,过错方在她,而不是他。如果提这样的诉讼要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女人便悄声对他说,只要他帮她打赢了官司,钱司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故意往钱司法身上蹭,蹭得钱司法差点欲火焚身。 好在钱司法还有理智,果断拒绝了她的暗示。 女人恼羞成怒,便四处散播钱司法借打官司为名,揩她的油,玩弄她的人的谣言。 事情闹大之后,律师协会都信以为真,派人过来调查是否有这回事。 尽管钱司法一直矢口否认,但人们宁可相信有这回事,也不相信钱司法的辩解。 钱司法的律师生涯因为有此一次闹剧后,从此再没接过一桩官司。 一个女人,毁了一个家庭,还毁了他一个律师。每次钱司法提起这件事来,总会唉声叹气,感叹现在的社会,有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刘文显得喝的最多。此刻他已经趴在桌子上没了声息。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借酒浇愁,堂堂一个镇长连手下的人都叫不动,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许一山刚来洪山镇时,就听小邝说过不少关于书记与镇长之间的一些故事。 小邝后来总结道,在洪山镇,除了段书记之外,其他人都是一个屁! 钱司法还在忙着与两个妇人调笑。许一山心里有事,过去刘文身边坐下,轻声喊他道:“刘镇长,你醉了吗?” 刘文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流下来一串哈喇子。 “醉个屁!老子会醉吗?”他挥舞这一只手道:“这些人看不起我,总有一天,老子让他们后悔去。”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道:“刘镇长,我想给你汇报一下,关于严氏旧居修缮的问题。” 刘文哦了一声,似乎清醒了不少。 他愣愣看着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没去请示段书记?” “段书记让我找你商量。” 他又哦了一声,摊开一只手掌心道:“钱呢?拿来。” 许一山小声道:“镇里没钱吗?” 刘文奇怪地笑了笑道:“钱有啊,可我拿不到手啊。许镇长,这要钱的事,你都别来找我。” 许一山心想,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段焱华在县里没回来,镇里他就是最高官员。如果这点小事都去问段焱华,段焱华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他? 你刘文堂堂一镇之长,办的又是段焱华同意的事,难道一点做主的权力都没有吗? 见许一山不信,刘文苦笑道:“小许,说出来怕丢脸,我最多就批个千二八百块的,这点钱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许一山笑道:“也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许一山想,刘镇长可能真的批不出来多少钱。他能批个千把块,总比空手要好。蚊子腿也是肉,在这节骨眼上,没钱寸步难行啊。 晚上九点多,酒局才散。 说是酒局,其实算不得像样的酒局。 虽然酒菜都多,但人却没几个。这样即便夏清花蝴蝶般的哄抬气氛,气氛始终达不到高潮。只能在意犹未尽的尴尬中结束。 酒虽然醉不倒许一山,但一肚子的酒,总是让人难受。 送走刘镇长,许一山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 酒喝多,尿就多。纵然他年轻扛得住,但尿涨的感觉还是非常难受。 他连门都没顾得上关,直奔洗手间。 撒了一泡尿后,浑身舒爽了许多。 等他回过头来,又吓了一大跳。 宛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门口,正看着他在校。 他的第一反应是刚才撒尿的时候有没有关了洗手间的门? 宛秋拿了一条毛巾,去水龙头底下打湿了,递给他说道:“喝多了吧?” 许一山看一眼门口,小声说道:“你快回去,我没事。” 宛秋笑道:“你是怕他在家吧?放心吧,他出去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许一山狐疑地问:“老赵去哪了?” 宛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不问他的事。” 气氛一下显得有些尴尬,屋里孤男寡女的,别人要是看到了,不知又会传出来什么谣言。 上次两人去找华华,被人偷偷拍了照,编成一个九宫格图片发了朋友圈,惹得许多人都在怀疑他和宛秋之间是不是有暧昧关系。 现在如果再闹出来一个朋友圈照片,他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有话明天再说。” 宛秋却将脸凑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怕我?” 第261章 黑枪 面对宛秋的疑问,许一山只好老实答道:“是。” 宛秋一愣,直起身子,目光变得呆滞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怅然若失道:“我知道你怕我,怕我坏了你的名声。其实,我只想要个弟弟啊。” 许一山没作声,此刻,任何语言都有可能引起她的误会。他只能沉默,沉默最能说明他此刻的态度。 宛秋站了一会,默默转身离开了。 许一山等她一走,收拾了一下进了洗手间去洗澡。 连日来的紧张让他有些疲惫,他第一次感受到社会关系竟然是那么的复杂。 刘文的酒局已经说明了一切。至少洪山镇的干部心里都清楚,谁才是扼住他们咽喉的人! 躺在床上没多久,瞌睡袭来。他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一山被一个声音惊醒了过来。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睁开眼,摁亮灯,便看到对着床的一扇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块。 破碎了的玻璃散落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星星点点。 玻璃显然是被打碎的。许一山住三楼,谁在半夜扔石头砸他玻璃? 他看了一下时间,刚好午夜十二点。 犹豫了一会,他起身下床去窗户边。这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出来。 玻璃并非石头砸碎的,而是一颗气枪的铅弹。 铅弹因为受到重力冲击而变了形,跌落在一地的玻璃渣子里,显得格外显眼。 许一山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本能让他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拿气枪在射他的玻璃。 他迅速拉灭了灯,躲在黑暗里悄悄往窗外张望,企图找到一个射他玻璃的人。 可是外面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玻璃破碎似乎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洪山镇两栋家属楼都注满了人。许一山住在前一栋。隔着一道围墙,前面就是镇政府办公大楼。 办公大楼与家属楼至少隔着二十米的距离,要想将许一山的玻璃打碎,必须是在对面办公大楼的窗户里平射才能做到。 许一山的目光焦聚到了对面。 对面黑兮兮的一片,没有灯光。 午夜时分的办公大楼,就像一座屹立在黑暗中的巨大坟墓。看不到人,听不到声音。 他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看。直到眼酸,也没看到对面有丝毫动静。 突然,他感到一丝恐惧开始蔓延。 有人躲在黑暗中打黑枪,这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事。 是谁如此恨他?他心里迅速跳出来几个人影。 黄大岭?洪荒?抑或是魏浩派了人来威胁他? 他想不出来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他能肯定,这一枪肯定是冲着他来的。 这打黑枪的人今天可以对着玻璃开枪,明天就有可能对着他的背影开枪! 片刻间,他感觉到危机四伏。 许一山没再多犹豫,既然子弹是从对面窗户射出来的,那么镇里值班人员一定会有所发觉。 他穿了衣服,直接下楼去了办公大楼。 洪山镇一直坚持24小时值班制度,这是段焱华立下来的规矩。 今晚值班的是镇水管站,就是小邝的单位。 许一山先是沿着办公楼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直接转到值班室。 值班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一丝动静。 许一山没敲门,径直推开。 办公桌边没看到人,旁边的沙发上侧躺着一个人。他已经熟睡,许一山进来他根本就没感觉到。 许一山故意干咳了一声,声音惊动了沙发上的人。他翻转身过来,居然就是小邝。 小邝看到许一山进来,赶紧做起来,尴尬道:“老大,我就睡了不过五分钟。”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睡得很香啊。梦见谁了?” 小邝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低声道:“没梦见谁啊,我就梦见洪河的水,都是红的,就像人的血一样,好可怕。” 这个时候许一山突然出现在值班室里,小邝以为他是来检查值班情况的,刚才他睡了过去,这要是被段焱华发现,他会没好果子吃的。 段焱华对值班的事非常上心,他要求值班人员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若是被他发现值班不在岗,或者值班期间睡觉,轻则挨骂,重则滚蛋。 本来像小邝这样的普通职工是不需要值班的,但水管站人少,干部职工加起来也就不到十个人。 洪河边的水文监测站每天必须有人值班,镇值班室还要安排他们。因此段焱华特别网开一面,允许水管站非干部身份的人参加镇值班室值班。 许一山看小邝惶恐的样子,安慰他道:“放心,我不是来检查值班工作的。” 小邝闻言,似乎舒了一口气。 他好奇地问:“老大,你睡不着吗?” 许一山笑了笑,突然问他:“刚才你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什么异样?”小邝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试探,“老大你发现了啥?” 许一山道:“你跟我上楼去。” 小邝不明白许一山要干什么,想问没问,只好跟着许一山上楼。 与许一山房间对面的办公室,居然是一间没人用的办公室。 房间的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打开灯,赫然看到地上有几个杂乱的脚印。 房间的窗户洞开着,正对着对面他的房间。 他转了一圈,没作声,转身下楼。 小邝紧跟在他身后,对他突然上楼,又没说一句话,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出什么事了?”小邝紧张地问。 “没事。”许一山微笑着安慰他道:“我随便看看。” 小邝又舒了一口气,但马上觉得不对劲。 随便看看?那么多房间,许一山独独只去看了这一间房,难道这房间里有什么秘密? 回到值班室,小邝赶紧忙着去给许一山倒茶。 许一山拦住他道:“茶不喝了,晚上喝多了茶,睡不着。小邝啊,我就想与你随便聊聊。上次培训结束后,要求交的稿子,你准备好了吗?” 小邝讪讪地笑,摸着自己脑袋道:“老大,我发现自己不是写文章的料。” “你不是,谁是?”许一山笑眯眯地问他。 “唐欢啊。”小邝脱口而出道:“她写的文章真是美妙极了。我感觉,自己再学十年,都赶不上她的一个脚趾头。” “是吗?”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这是爱屋及乌。是因为你喜欢她,才觉得她的文章写得好吧?” 小邝沉默不做声,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道:“老大,是不是这年头的人,身上有几个臭钱了就很了不起?”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老大,你还记得罗世斌吧?”小邝咬着牙狠狠说道:“这种人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便猖狂。” “他到底怎么了?” “他也在追唐欢。” 第262章 孙武拒绝修老屋 小邝很烦恼,在爱情这个问题上,他觉得自己与罗世斌比起来,多少有些自卑。 罗世斌会写诗,而且特别喜欢写爱情诗。 他一个晚上就给唐欢写了十首爱情诗。而小邝憋了两天,才凑足十行。 唐欢对罗世斌的诗似乎很喜欢,她常常拿罗世斌的诗来与小邝写的比较。得出一个结论是:小邝写的就是一坨屎! 为此,小邝已经有几天没与唐欢联系,心里却又牵挂得紧,担心罗世斌趁热打铁,把唐欢哄到手上去。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安慰他道:“诗能当饭吃,能当衣穿?你要记住,自己是有正当职业的人,他有吗?” 经许一山一提醒,小邝似乎恍然大悟,他咬着牙骂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罗世斌是个什么东西?没投靠洪荒之前,他连口饭都混不上。” 许一山趁机问他:“罗世斌现在洪荒哪里混得好?” 小邝猛点着头,道:“这小子现在号称是洪荒的智囊,其实什么智囊?不就一狗头军师吗?人啊,倒霉时狗都不如一条,得意时,都不记得自己祖宗姓什么了。” 按小邝的描述,罗世斌现在可谓是风生水起。 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弟,在洪山镇街头,他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过去,他为了一支烟,不惜丢尽颜面伸手找人讨。现在,他口袋里装着三种烟,碰到小邝,只拿出中档的烟撒给他。 小邝说,这小子到处宣扬自己代表洪老板,已经不把他们那些老兄弟放在眼里了。 许一山理解小邝的抱怨。人都有虚伪感,谁都喜欢干扬眉吐气的事。 罗世斌过去靠写几首诗,自认为天下诗歌大家。却厌恶劳作,连糊口的事都不愿意干。 整天到处游荡,名曰寻找灵感。 小邝认识他时,也是被他的诗歌所打动。 那时候洪山镇有一帮热爱文学的年轻人,他们经常举行聚会。每次聚会,罗世斌都是不请自到。 他会在聚会上声情并茂朗诵自己写的诗歌。然后在别人的掌声中埋头大快朵颐。 罗世斌说,相对于物质的追求,他的精神层面比谁都要高。它是靠精神食粮支撑着活着的,物质方面的口腹之欲,是俗人的追求。 小邝笑着道:“我们每次都是AA,他不但不出一分钱,反而比谁都要吃的多。” 突然,小邝像想起什么一样的,双眼一动不动盯着许一山看。 许一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他道:“我那里有不对吗?” 小邝摇了摇头,压低声道:“老大,有个事我差点忘记了。罗世斌说,他要报复你!” “报复我?”许一山吃惊的说道:“他报复我干嘛?我又没得罪他。” 小邝嘻嘻地笑了起来,“他不是想进镇里的编辑部吗?你没要他。他在外面说,你不要他,是有眼无珠,是嫉妒他的才华。” 许一山哭笑不得,不觉骂了一句:“他有个狗屎才华。” 小邝认真道:“罗世斌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出。他是真正的小人,以后,还是防着他为好。” 小邝这么一说,许一山不觉心里动了一下。 他暗想,窗户玻璃十有八九就是罗世斌拿枪打的。 回到房间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许一山再无睡意,他没去扫地上的碎玻璃渣子。他要将现场保留下来另有他用。 天刚亮,他就起了床。 等到上班时间,他拿了申请修复严氏旧居的报告去了刘文办公室。 刘文看也没看,拿过笔签下“同意”二字,交给许一山让他去财政办拿钱。 老赵果真不在,财政办的人看到报告上有刘文的签字,犹豫了一下对许一山说:“许镇长,这是第一次哦。下次你要钱的时候,麻烦在报告上添上段书记的批示,要不,我很难做。”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刘镇长的字值不了两千块钱?” 财政办的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笑。 许一山也没与他多废话,拿了钱就去找孙武。 孙武听说要回老家去修缮老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怎么也不愿意去。 许一山劝他道:“老孙,你心里不舒服我理解。你们家上几代的恩怨,到你这里就该化解了。要不,冤冤相报何时了?” 孙武默不作声,埋着头抽他的闷烟。 许一山趁热打铁劝他,“你看啊,老孙,就算你不想沾他们的光,可是你要想到其他人还要靠着严总发家致富啊。你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一点恩怨,而将亲人拒之门外吧?” 孙武将烟头扔在脚边,狠狠碾碎了道:“我就是不想他们沾光。老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过去所受的冤屈。那个时候,我老家的人,谁看得起我们一家人啊?就连三岁的小屁孩,都敢跑我家拉屎撒尿。” 孙武说的这些过往,从小在乡下长大的许一山深有体会。 乡下人都有一个心理,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家过得好。 红眼病在乡下就是一种流行病。而且得了红眼病的人,往往最喜欢抱团。 只要谁家过得比他们好一点,他们便会想方设法来贬低别人。 比如许一山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们家那年种了两亩地的西瓜,眼看着西瓜都已经抽蔓开花了,结果一个晚上之后,不知谁跑去他家田里,将每一株瓜兜都扯松了,而且还不扯出来。 等到太阳一晒,发现瓜叶萎了,才发现瓜兜都被扯松了。 两亩地的西瓜,晒了一天的太阳,一株都没活。 按理说,许家三代行医,在乡邻之间口碑不错。至少,祖上三代都没出现过见死不救的事。 传说,许一山太爷爷临死的时候,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账本交给儿子,让他一把火烧掉。 好奇的许赤脚在烧之前随便翻看了几页,发现账本上记的都是别人欠他们家的医药钱。 如果把那笔钱全部收回来,许家在古山镇街上能盖起一座三四层楼高的房子。 到了许赤脚爹这一代,还是在临终前拿出一本账本,嘱咐后代烧干净。 许一山为此还特地问过爹许赤脚,为什么要将账本烧了? 许赤脚告诉他,账本烧了,就什么都没留下。留下账本,就是还想着今后找人要钱。 许家人不收隔世钱,人走了,帐就烂了。 到许赤脚这代,他还是与爷爹一样的修为,碰到病人拿不出钱的时候,他就在账本上记上一笔。 但许赤脚有个底线,欠的钱不能多于一千块。超过了,他便找借口不再给人看病。 由此一来,得罪了不少人。他家瓜兜被人扯了也就顺理成章了。 孙武不肯去,春花嫂子不乐意了,夫妻俩为此就要动手。 第263章 客人跑了 春花嫂子见丈夫怎么劝都不愿去老家修复老屋,顿时哭了起来,指着孙武骂道:“我前世瞎了眼,跟了你这样一个人。你不去就不去,你不要为难许镇长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嫂子,我不为难。老孙是一时没想通。等他想通了就好办了。” 春花嫂子骂道:“他一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会想不通的。这有什么好想的,老天爷可怜你孙武,给你安排了亲人见面。你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有机会不要,你拿什么来养活我们?” 春花嫂子的话显然戳到了孙武的痛处,他铁青这脸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啊!” 春花嫂子不依不饶地骂道:“我不懂,你懂!你有本事,就别被人从单位挤出来。有本事就不会摆个摊子还被人砸。你家的苦,我吃够了,连牢都陪你坐了,你还想我去死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抹着眼泪,样子确实令人心里不好受。 孙武的纠结,许一山不怪他。 想想他明明姓严的,却被姓了孙。一个连姓都要改的记忆,会有多么的痛苦。 人活在世上,姓氏虽然只是一个符号。但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却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姓氏是传承,是一代接一代人的标志。这世上改名改姓的人,都不外乎两点。一是情势所迫,第二还是情势所迫。 没有一个人会因为祖上做了坏事而将自己的姓都改了的。但凡改姓的人,全都是迫不得已所为。 老孙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他当兵,那时候他已经姓了孙,不姓严了。 可是村支书还是翻出老账,说他本姓严,不姓孙,不能混进革命队伍里去。 那次他亲眼看到爹跪在村支书面前,磕头如捣蒜地说,只要让他儿子去当了兵,他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村支书。 或许是磕头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村支书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他放过了孙武,让他顺利进了部队。 孙武深知自己当兵来之不易,是爹十几个响头换来的。因此倍加珍惜,在部队不要命的干,结果还真干出了一点成绩,被破格提拔成了军官。 孙武的爹深知,乡下孩子要想出人头地,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考学,考出去改天换地。二是当兵,拿命去换出人头地。 许一山和孙武两个人,恰好就是两个代表。许一山靠考学从乡下走出来,孙武靠当兵才让一家人扬眉吐气。 春花嫂子一直在哭,孙武终于不耐烦了,低声吼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春花嫂子破涕为笑道:“你跟许镇长去,我就不哭。” 孙武无可奈何地瞪了许一山一眼,埋怨道:“就你事多,我还不如在牢房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春花嫂子呸了一声道:“要坐牢你去坐,我可不陪你去受罪了。” 孙武嘿嘿地笑,站起身道:“老家不去了,你直接带我去见人吧。” 孙武要求直接见严华,这让许一山有些措手不及。 自从听到长宁县的彭毕为了达到让严华感动的目的,不惜连夜修缮了一座严氏旧居出来以后。许一山不得不暗自佩服彭毕的用心良苦。 要知道严华已经是几代人没踏上过故土了,他们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代代口口相传。 老家还有什么人?老家究竟在哪来,严华一点也不清楚。 他只是凭着族谱上的记载,一路找了过来。 他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老家所在地,正是因为这一点,彭毕便想出浑水摸鱼这一招。 无论是茅山县还是长宁县,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严华留下来,让他掏钱投资。 严华投资在哪,哪儿便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经济,还是人事,以及一个地方的知名度,都将随着严华的投资而彻底改变。 许一山本想邯郸学步,也在孙武老家搞一个严氏旧居出来。 他想,如果严华去了旧居,看到祖上曾经使用过的用具,不知会有多少感慨。而且最重要的是,让严华感受到地方对他的无比重视,从而激发他为家乡贡献力量的决心。 可是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孙武坚决反对修复老屋。 他冷冷笑道:“搞假的东西过不了古,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何必去修复它?他若有心认祖归宗,一把黄土也能让他哭。他若只是看看热闹,你就是修一座宫殿,他也不会感激。” 许一山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想起自己事情还没做,也想弄点假东西来忽悠,不觉红了脸。 “走,去市里见人。”许一山一咬牙,心里想,不管怎么样,只要孙武和严华认了亲,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至于投资能不能落地,他相信除了严华,谁说了都不算。 到了市里,直奔严华住的宾馆。 在宾馆门口,碰到县委接待办的杨柳。 杨柳的样子显得很沮丧,手里拿着一个包,低着头往前走。 许一山喊住她道:“杨主任去哪?” 杨柳看到他来,顿时眼里闪过一道惊喜。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双手绞弄着包带子,低声道:“你们来晚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赶紧问:“什么来晚了?出了什么事?” 杨柳慌乱地看他一眼道:“客人走了。” “走了?去哪了?”许一山急的额头上几乎要冒出汗来。 如果严华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投资的事肯定跟着得黄。 他狐疑地问:“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杨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自从长宁县的彭县长来了后,我就再没接触到客人了。” “为什么?”许一山急火火地问。 “人家不让我们接触啊。”杨柳委屈道:“彭县长这人很霸道,他不允许我们接触客人。他安排了很多人将我们隔离在外,我们根本没法接近客人啊。” “你汇报了没有?”许一山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问题是,遇到这种情况,杨柳汇报了吗? “黄书记知道,段局长也知道。”杨柳小声说道:“我都给他们打了电话汇报。” “他们怎么说的?” 杨柳又摇摇头道:“什么都没说。” 许一山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黄书记不表态,段焱华也不表态,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客人去了哪里?”许一山小声问。 杨柳想了想道:“好像去了省城吧,我听他们说,客人今晚的飞机,回马来西亚去。” 许一山赶紧拿出手机查找飞马来西亚的航班,突然笑道:“不急,我们还有时间。飞马来西亚最早的一班航班是晚上九点。” 杨柳迟疑地问:“我们去追?” “追!”许一山咬着牙说道:“必须赶在他们上飞机之前见到客人。” 第264章 机场堵人 许一山用车,都是找老董借。 电话打给老董,老董的车被他老婆开回娘家去了。没车。 杨柳见许一山着急,提出开她的车去省城。 许一山顾不得谢人家了,叫了孙武就要走。 杨柳试探地问了一句:“我要不要一起去?” “行,多个人,路上热闹。”许一山爽快答应。 从衡岳市上了高速,许一山始终将车速保持在120码左右。 衡岳市到省城,走高速也得三个小时。看看时间,距晚上登机的时间还早。 许一山想,严华这么大的老板,不至于会在机场候机厅漫漫等待。他应该会找一个地方休息。 可是他会在机场宾馆休息,还是在城区某宾馆休息,他一无所知。 与其像无头苍蝇四处乱碰,不如守株待兔等在机场登机口。 杨柳迟疑着说道:“这可不是一两个小时,一等就是大半天哦。” 许一山咬着牙道:“也得等,不等到人,一切都完了。” 孙武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走就走,求他干嘛?没有他,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许一山很不高兴批评他道:“老孙,话不能这样说。你说的没错,没他,我们是可以活。但活的质量不一样啊。关键是老百姓,要想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现在确实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孙武惊异地看着他,摇摇头道:“老弟,你现在也钻钱眼里去了。” 许一山没吱声。孙武的指责,多少让他心里有点难受。 尽管他能感觉出来孙武的话里没有恶意,可是被人误会终究是不舒服的。 对于金钱,许一山不能说不爱。这世界上的人,就没有不爱金钱的。只是有些人明目张胆,有些人把自己隐藏得很深而已。 从小爹许赤脚就教导过他们兄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比如许赤脚就信奉这条准则。 在许赤脚的诊所看病,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价格。 同样的一个药方,同样的药量。张三抓药,他可能会要一百块。李四抓药,他也可能分文不收。 有人质疑许赤脚两种眼光看人。许赤脚一听到这话,会瞪大一双眼吼,“老子喜欢,不服可以不来抓药。” 后来有细心人发现,但凡许赤脚要价高的人,都是家庭经济相对较好,且此人在地方上的名声往往被人诟病的人。 许一山非常尊重爹,他感觉爹就靠着祖传的一门草药手艺,养活他这一家人,实属不易。 至少,许一山从没感觉自己比别的孩子要差。一个从小就没自卑感的人,长大以后往往要比有自卑感的人自信得多。 许一山一门心思想方设法要将严华留下来投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自己。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严华的投资将会改变茅山人的全部生活。 等人是一种极度寂寞,极度孤独,又极度考验一个人耐心的活。 而且,这还有极度的不确定性。 果然,没等上半小时,杨柳已经有些坐不住。 她小声对许一山说,她想去机场书店逛逛。 许一山二话没说,让她去了。又问孙武:“老孙,你要不要四处转转?” 孙武不耐烦道:“转个屁,有什么好转的?” 许一山逗着他笑道:“老孙,你现在有大老板的脾气了啊。” 孙武哼了一声,“我什么大老板啊?开个夜宵摊都被人砸了。” 一提起往事,老孙便愤愤不平。 许一山不想他的情绪蔓延,老孙心里有怨气他能理解。在这节骨眼上,他的怨气可不能让严华感觉出来。 好在老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迟疑一下,真诚说道:“老弟,老哥哥这次遭难,算是看透了人心。如果没有你,我的两个孩子就麻烦大了。对了,孩子认你做干爹的事还没办。这次回去,无论如何先把你这个干爹认了再说。” 许一山讪笑道:“这事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孙武摆摆手道:“你要是不嫌弃,就答应。若是嫌弃,就当我没说。但是,我们家会永远认你做恩人。” 天快黑的时候,杨柳才回来。 她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过来,抱怨道:“这鬼地方的东西真贵,一碗破牛肉面就要六十块。这哪里是吃面啊,这是在吃金子。” 孙武嘿地笑了,逗着杨柳道:“杨主任,金子只有你们女人爱吃。” 杨柳一下红了脸,瞪了孙武一眼嗔怪道:“老孙大哥,面还堵不上你的嘴呀?快吃吧,吃了我好去扔垃圾。” 时间滴答而过,许一山又紧张又担心。 眼看着距离严华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许一山的一颗心不由揪紧起来。 吃过面后没多久,突然听到杨柳紧张地喊他道:“许镇长,来了来了。” 许一山先是一颗心落了地,杨柳说的来了,自然是严华来了。 果然,他顺着杨柳的手看过去,便看见严华被一群人簇拥着过来了。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一下便跳到了嗓子眼。 走在严华身边的,居然是彭毕! 彭毕亲自来送严华,从他们的神态上来看,他们的关系似乎很融洽。 难道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如果是,茅山县付出的努力都将打了水漂。 严华的随从已经在办理登机手续,而他们,居然没看到许一山等在登机口。 “上!”许一山一咬牙,带着杨柳和孙武突然出现在严华面前。 他们的出现,惊呆了所有人。 彭毕反应最快,他打着哈哈问许一山:“小许镇长,你也坐飞机出差吗?”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不,我等人。” “等人?等谁啊?”彭毕脸上的笑容没褪去,但显得有点僵硬了。 “彭县长,你知道我是在等谁。”许一山微笑着向严华伸出一只手,轻声道:“严总要走,我能不送吗?” 严华狐疑地看着许一山,但还是伸手与他相握,缓缓说道:“小许,谢谢你来送我。” 许一山笑了笑,目光落在身边的孙武身上,轻声道:“严总,我给你带了一个人来。” “谁啊?”严华惊异地问。 “您还认识他吗?”他将孙武推到严华跟前,提醒他道:“我们能认识,这位先生起了最大的作用。” 严华打量了孙武一番,突然想起来了,大笑道:“这不就是敲门给我塞广告的先生吗?” 许一山赞道:“严总好记性。没错,就是他。他叫孙武,不过,他还有个名字,叫严武。” 严华哦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来。 许一山提醒他道:“严总,这位先生与你可是一个姓。” 严华还是没醒悟过来,茫然地看着许一山,迟疑着道:“同姓啊,是缘分。” “可能缘分不浅。”许一山认真说道:“严总,你想不想知道一个关于你们之间的一个故事?” 第265章 礼物中奥妙 严华被许一山的话惊到了,他愕然地看着他,半天没吱声。 彭毕主动上来,朝许一山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许镇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彭县长,您有指示,直接说。” 彭毕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 许一山哦了一声,跟着彭毕走到一边。 彭毕倒不废话,开门见山道:“许镇长,我明白你堵人的目的。我也不多说,这件事先过去,一个月之内,我调你来我们长宁县。”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彭县长,我去你们县干嘛?” “我们县准备新设一工业园区,你来负责园区具体工作,副主任,怎么样?” 许一山羡慕道:“真好啊,副主任是正科级吧?” 彭毕摇头,“不,高配副处。”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我才一副科,突然升为副处,说不过去啊。” 彭毕淡淡一笑道:“你只管来,其他的事,我负责解决好。前提是,你现在带上你的人马上离开。” 许一山装模作样想了想,皱着眉道:“可能不行。我答应过严总,要给他找到祖籍地。现在有了线索眉目,我得告诉他。” 彭毕不耐烦摆摆手道:“这件事你就不要费心了。严总的祖籍地已经找到了,就在我们长宁县的严家村。他去了旧居看过了,非常认同。” 不等许一山开口,彭毕一双眼睛里射出来一束阴冷的光,他面无表情地叱道:“你不要节外生枝。” 彭毕这句话含有强烈的警告意味,许一山不可能听不出来。 虽然他的长宁县的副县长,按道理来说,是管不到许一山的。但衡岳市就那么大,今天管不着,不等于明天管不着。 命运这东西,总是在兜兜转转,谁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成为上下级? 以彭毕的发展势头,他早晚有一天会入驻衡岳市。 如果他上去了,必然就是许一山的领导。 许一山迟疑了起来,当着彭毕的面将话说透,肯定不现实了。 严华到底是该相信他,还是相信彭毕? 不说出来,他又觉得心里很不安。毕竟他知道彭毕是在造假。 严华与孙武是一个祖籍的人,这一点已经不容怀疑。让许一山坚定这种想法的是,他在孙武家里找到了与严华手里一模一样的家谱。 说起这家谱,还得感谢春花嫂子。 孙武家的族谱过去一直被束之高阁。春花嫂子嫁入孙武家后,偶然在孙家阁楼里发现了这一套族谱。 春花嫂子作为一个女人,虽然不太懂得族谱的重要意义。但她还是将族谱细心保存了起来。 后来孙武举家迁往洪山镇来,春花嫂子顺便将族谱一起带了过来。 在听到许一山说孙武本姓严不姓孙的时候,春花嫂子悄悄将族谱拿给了许一山看,十分庆幸地说了一句话:“我就觉得这东西有用,所以一直留着。” 彭毕的暗示加威胁,还真让许一山谨慎起来。 他微微点了点头,走回到严华身边。 严华还在对他说的与孙武之间的故事感兴趣,看到他过来,笑眯眯地问:“小许,你的故事说来听听。” 许一山讪讪笑道:“时间可能来不及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给您说。” 他招手叫杨柳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去自己的包,摸出一本外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书一样的东西,双手递给严华,真诚笑道:“严总,您这次来,我没好好陪你。实在对不起。我这里有本书,你回去的路上可以翻翻,解解闷挺好的。” 严华高兴收下,吩咐秘书将他的一支签字笔拿来,他要送给许一山。 严华的签字笔是纯金打造的,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支笔跟了我三十多年,签下的合同金额能造的起这座机场。”严华将笔放在许一山的手心里,认真说道:“希望小许好好保管它。” 许一山连忙推辞,“严总,这太珍贵了,我可不敢收啊。” 严华脸一沉道:“我甘心情愿送你的,有什么不敢收的?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这笔抵作我在燕京吃你的茶油炒鸡的菜钱,这总该行了吧?” 许一山还想推辞,严华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他主动与彭毕握手,再与孙武、杨柳握手。 许一山是最后一个与他握手的,他感觉严华在握手的时候显然加大了力度。 严华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小许,你我有缘。记住,我会尽快回来。” 目送严华一行人离开后,许一山的心落了地。 他刚才送给严华的东西,正是在孙武家拿的严氏家谱当中的一本。 其实他拿族谱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想到要送给严华,更没想到会起到一个绝妙的证明的作用。 他想,只要严华打开包裹着的纸,他就会明白自己的祖籍地在哪! 彭毕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在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彭毕喊住许一山,狐疑地问:“你刚才送了本什么书给严总了?” 许一山轻松笑道:“一本小说,供他路上打发无聊时间的。” “真是一本小说吗?什么样的小说?”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真是小说,莫言写的小说。人家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这也是给我们长脸的好事,让海外游子知道我们华人是非常优秀的啊。” 彭毕不放心道:“小许啊,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可别让我失望啊。” 许一山站住脚,认真说道:“彭县长,我还想着去你手下呢,我怎么敢瞒着你做什么事啊。” 彭毕淡淡笑了笑,道:“对,这个事我回去就去落实,你等调令吧。” 大家都回衡岳市,彭毕人多,开了一台豪华商务车中巴来的。 许一山他们就三个人,开的是杨柳的私家车。 在停车场道别的时候,彭毕特地将许一山喊过去,提醒他道:“你今天接受的严总馈赠,回去记得要交公,别惹出麻烦来。” 许一山连忙感谢他,道:“谢谢彭县长提醒,我绝对不会私吞。” 上了车后,孙武第一个抱怨起来,“我说不来,你非要拉我来,结果怎么样啊?人家话都没说一句。” 许一山嘿嘿地笑,“老孙,我记得有句唐诗,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孙武一楞,不解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开车的杨柳回过头嫣然一笑道:“许镇长念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当中的一句。我感觉,奥妙都在许镇长送给客人的礼物当中了。” 孙武茫然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 许一山大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第266章 截胡 黄山听说外商严华走了,气得将茶杯摔了。 县长谢飞安慰他道:“老黄,走了就走了,没有张屠夫,我们难道真吃混毛猪吗?” 黄山摇摇头道:“老谢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啊。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没把握住,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这个事,看来要追责。” 黄山是真怒了,严华一走,投资的希望基本落空。 茅山县失去这次投资机会,他黄山未来的路已经清晰了。没有最后一把拿得出手的政绩,他只能走卸任全退的路,再无进市人大发光发热的机会。 黄山办公室里,段焱华、许一山都在,每一个人敢吭声。 黄山提出追责,要追谁的责?怎么追? 自从得知外商要来投资,茅山县临时恢复招商局。招商局长段焱华是全权负责招商对接的当事人,要追责,首先该追他的责。 黄山愤怒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严华突然离开。 他愤怒的主要原因在于严华来投资,本来要求绝对保密。怎么长宁县的彭毕就知道了这回事? 谁把风声透露给彭毕的?这个人是茅山县的叛徒,必须严惩。 按黄山的话说,彭毕就是一根搅屎棍。 这人最喜欢钻营,最拿手的事就是挖人墙脚。 如今严华被他盯上了,就只有有一个结局。项目不会落地茅山县,一定会被彭毕抢走。 放在锅里煮的鸭子都飞了,黄山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而且,严华离开时,招呼都没与他打一个,还有希望让人回头吗? “小段,你先说说,什么原因?”黄山眼光阴冷,扫过段焱华道。 段焱华哼哼唧唧一下,小声说道:“我感觉这里面一定存在一些误会。走漏风声这事得查,我们自己的工作也要反思。为什么彭毕那么快就弄出来了一个严氏旧居,我们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山沉声问:“这个工作谁在负责?” 段焱华看了许一山一眼,没出声。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书记,是我。” 黄山瞪他一眼骂道:“你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挨了骂,许一山心里很不舒服。 他心里想,老子找个镇长批字才拿到一千块钱,你们不给钱,我赤手空拳去修旧居啊? 当然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孙武坚决不肯修复老屋。 段焱华叹口气道:“小许啊,你要的人我给你了,要钱我也通知过老刘了,尽管花。遗憾啊。” 段焱华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黄山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怒视着许一山道:“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面对着黄山的质问,许一山有些慌乱了。 “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看问题出在哪里。”黄山哼了一声道:“等我查出来是谁透露了风声给彭毕的,我再找你们算总账。” 段焱华和许一山都挨了骂,灰溜溜从黄山办公室出来。 许一山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彭毕提醒自己的话,赶紧转回身对段焱华说道:“段书记,您先走,我忘记了一个事,得赶紧给黄书记汇报。” 段彦虎疑惑地问:“什么事?” 许一山掏出严华的签字笔道:“这是严总送的东西,我的上交啊。” 段焱华将笔接了过去,看了看道:“金笔嘛,贵重的东西啊。” 许一山道:“是的,这是公务活动中接受的馈赠,按规定必须上交。” 段焱华又看了看笔,微笑道:“没这个必要。这是人家送你的私人礼物,上交反而不合适。我认为,不能让别人的一番好意化作流水。这支笔,你就自己收起来吧。” 许一山还想解释,段焱华却将笔插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欣赏了一番道:“要不,我先替你保管?” “好啊。”许一山勉为其难答应。 段焱华叮嘱他,此次招商失败了,大家都有责任。为了让黄书记的气消,最好做几样实事来安慰他。 许一山问他什么实事?段焱华想了想说道:“比如,虹桥重建这件事,得开始了。” 许一山为难道:“现在法院裁决还没出来,怎么开始呢?原来的投资方还要不要继续承建?” 段焱华道:“现在我们去哪找全额垫资的投资商啊?我看,我们吃点亏算了,尽早把桥恢复通车,既是给黄书记一个安慰,也是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许一山茫然地问:“还是走土地换建桥的路?” 段焱华没肯定,也没否定,反问许一山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许一山恨不得扇他一记耳光。人家廖小雅带着水利基金援建,你以丢了面子为由,拒绝援建。现在你说找不到全额垫资的建设方,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大岭将小平原的土地据为己有? 许一山暗想,现在就算想回头去找人家廖小雅,估计人家也不会答应了。 这就好比人生一样,机会不会在等着你。 许多机会稍纵即逝,没抓住,留下来的就只有遗憾。 “还有,彭毕那边的问题,你也留个心。这次外商来,直接参与工作的人可不多。我说句不怕你有想法的话,现在你我都有嫌疑。” 许一山闻言,哭笑不得。 过去,他哪里知道长宁县有个副县长叫彭毕的?别说外县,本县的领导他都还没认全啊。 按理说,怎么怀疑都不应该怀疑到他头上来。 但是,谁是走漏风声的人呢? 许一山心情变得从未有过的沮丧,他知道陈晓琪的办公室就在县委大楼里,但他没想去看她。 黄山为了确保项目顺利落地,特地将他临时安排在自己身边。 现在项目希望渺茫了,黄山还需要他在身边吗? 刚才在黄山办公室里,黄山一句话都没提这件事。意思就是他许一山作为黄山的临时代表身份作废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严华能看到许一山送给他的严氏族谱。 他相信,只要严华看到族谱,彭毕半路截胡的可能性就会破产。 现在的问题不是项目落在茅山县还是长宁县,问题的关键在于严华还会不会来投资! 他记得黄山刚才说了一句话,他要与彭毕去市里找领导评理。 彭毕的这种截胡行为是最不道德的一种行为。他需要上面领导给个说法! 黄山他们作为领导,有什么恩怨自己去处理。 可是到了许一山这里,他就是一个小人物,在上面根本就没说话的机会。 正因为这个原因,让许一山差点掉进了一个陷阱。 第267章 人事大调整 外商投资事件以外商悄悄离开拉下帷幕。 这是一道伤疤,谁都不愿意提及。特别在黄山面前,没有人敢再提一个字。 黄山的心情因此而变得极度暴躁,他开始经常发脾气,无缘无故会逮住一个人骂个狗血淋头。 就在所有人都对他忌若寒蝉的时候,突然传出来全县干部要作一次大调整。 这不奇怪,到龄将退的领导,通常都喜欢在退下去之前安排好后事。这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别人的一次绝佳机会。在官场里,这称为“突击提拔”。 消息传出来后,每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许一山也不例外,尽管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忧心忡忡,但他还是希望能平安度过这次大调整。 黄山进市人大无望,才会走这一步棋。 如果他能顺利进入市人大,他不会那么急着要调整干部队伍。 传出来的第一个消息是乡镇负责人实行对调。 全县23个乡镇,每个乡镇的情况都不一样。 有的乡镇比较富裕,比如洪山镇这类。有的乡镇比较穷一点,比如许一山老家的古山镇之类的。 富裕乡镇的干部,都不愿意去穷乡镇。 由此以来,矛盾立显。 谁会被调整,心里都没一个数。 陈晓琪打电话过来,问许一山有不有心理准备?万一被调整去了其他地方,有不有想法? 许一山无奈说道:“我能左右领导的想法?听天由命吧,去哪都一样。” 干部调整,势必出现提拔与平调,甚至调整为闲人的可能。 许一山心里想,调去哪都一样。这次有负黄山重托,好果子轮不到自己吃。 果然,陈晓琪暗示他道:“听说,你在这次调整名单中。” “在就在啊,我无所谓。”许一山故作轻松道:“我这人命贱,落哪都能生根发芽。”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许一山,你可要想清楚,去了就很难回得来。你若是一辈子都在乡下,我和你怎么办?我说清楚啊,我可不守空房的。”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我怎么会让你守空房呢?大不了我每天回。” “滚吧!”陈晓琪笑骂了一句,压低声道:“有个事,我得给你说说。我爸的意思,你找个时间,他老人家陪你去黄书记家坐坐。” “坐什么?送礼吗?”许一山哼了一声,“我不去。” “你敢。”陈晓琪威胁他道:“许一山,你敢不去,别怪我不理你。别人都在找门路,我们有现成的路子,你不走,装清高呀?” 许一山知道,去黄山家坐坐只是一个借口,无非就是想躲过这次干部调整。 毕竟,他现在是洪山镇副镇长。洪山镇是茅山县的大镇,经济条件要比其他乡镇好很多。而且洪山镇距离县城最近,各方面条件都是其他乡镇望尘莫及的。 经济条件好的乡镇,干部提拔得也快。许一山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副镇长,但很难保证他不在一两年后得到升迁。 像洪山镇这样的优秀乡镇,别的干部都打破脑袋往里钻。 许一山名列调整名单一点也不意外,他在得知要调整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思想准备。 至于他会调整去哪,目前并无定论。 既然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许一山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只要自己还在洪山镇一天,他就不会让黄大岭拿走小平原的土地。 一个星期后,调整果然开始了。 洪山镇第一个受到影响的人,居然是刘文。 刘文被调去许一山的老家古山镇担任镇委书记,算是往上走了半步。 他一走,洪山镇的镇长位子就会空了出来。 有消息传来,新镇长直接从县里下来,至于是谁,没人知道。 刘文被调走,出乎许一山的意料。 过去有传言,段焱华将在今年卸下洪山镇书记一职,转而出任县委常委兼茅山县招商局党委书记和局长。 段焱华卸任书记后,刘文将接任他的职位。 而现在,段焱华一点动静都没有,刘文却接到了组织任命书,要求他三天之内赴任古山镇。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后,特意去买了两瓶好酒,提着去了刘文办公室,请他晚上一起去孙武家喝两杯。 按理说,刘文从镇长升任书记,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刘文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喜气,反而心情低落,闭门谢客。 他与段焱华搭班子已经有好几年。在任洪山镇镇长的时候,他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有人形容他的处境,就是小媳妇受恶婆婆的气。 段焱华在任何时候都始终坚持着一个人说了算的强势,这样就让刘文有意见也只能私下保留。 尽管每次会议上段焱华都会主动提出尊重刘镇长的意见,但每次的决定,都是在没与刘文商量的情况下已经作了出来。 即便如此,刘文还是不愿意去其他乡镇担任一把手。 因为他深知,这一去,可能再没机会往前走半步了。 许一山邀请他去孙武家喝酒,刘文先是犹豫,犹豫过后,一咬牙道:“行,最后吃一次老孙的。” 孙武的夜宵摊被砸了之后,再没兴趣支摊了。 可是一家人要吃要喝啊,春花嫂子无奈,只好又去农贸街卖她的炸油条去了。 严华来去匆匆,没来得及认孙武这门亲。 事后,孙武笑着对许一山说:“幸亏没认亲。认了亲,我老孙就是大老板的亲人,你许一山以后与我说话,得仰起脸说。” 许一山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听老孙这样的口吻,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倒是春花嫂子深明大义,她骂老孙道:“幸亏你没发财,你要发了财,我们娘几个都不会在你眼里。一山兄弟是你孙家的恩人,你能这样对恩人说话?” 孙武嬉笑道:“你是个蠢婆娘,开玩笑的话你听不出吗?说实话吧,就算我认了亲,我是个粗人,能帮他什么啊?还不算得靠许老弟来帮我?” 孙武的意思很明确,他若真与严华认了亲,严华来投资,他要拉的人必须是许一山。没有许一山,他不会去严华的公司担任任何职务。 许一山先去孙武家准备,刘文镇长是第一次登孙武家的门。孙武听说刘文会来,起初有些不高兴。 孙武不高兴是因为他过去被段焱华欺压的时候,刘文从来没替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在孙武看来,刘文这人没骨气,也没胆气。 许一山提醒他道:“至少他没落井下石。” 孙武憨厚地笑,道:“老弟说得对,他没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个好人了。” 第268章 肺腑之言 喝醉了的刘文,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他真实的一面。 他斜着眼看着许一山,惋惜道:“兄弟,今天哥哥丢句话在你这里,你若呆在洪山镇不动,必定会遭殃。” 许一山吓了一跳,都说酒后吐真言,刘文此时已经进入酒醉状态,说的话应该是肺腑之言。 他有解酒酶护体,从未醉过,因此不了解酒醉之人的真实体验与感受。 但胡进醉过,胡进曾对他说,一个人无论酒醉得多厉害,只要还能说话,说的话都绝非信口开河。所谓酒醉心明,即为此。 有人说,酒醉的人说的话都是胡话,那是因为他不了解真正醉酒的原因。 人的心里若无事,醉不了酒。 但凡醉酒的人,都是心里有事之人。 他需要借助酒醉的力量,将埋藏和压抑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比如刘文,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刘文过去是茅山县工业口的一名干部。茅山无工业,这是整个衡岳地区都知道的事。 过去,茅山县如其他县市一样,有农机厂、轴承厂,甚至还有一家业绩不错的柴油机厂。遗憾的是遇到改革开放,大潮过后,茅山县的工业开始表现出一地鸡毛的惨状。 工业基础不好,缺乏竞争力,让茅山县的工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凋零。 整个县的工业最后名存实亡,空剩下一个空架子艰难维持了几年后,工业口的干部一部分分流进入乡镇,一部分辞职下海去了。 刘文能被安排来洪山镇,至少证明他的能力不错。 可是从他来的第一天起,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刘文咬着牙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我连孙子都不是。只要人家不高兴,便会吹胡子瞪眼地训人。这个气,不难受?老子至少是个镇长,行政级别又不比他低,凭什么他压着我一头?” 许一山和孙武都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段焱华。 段焱华霸道,一言堂,家长式作风是出了名的。 他有一句名言挂在嘴边,“不动脑子,就动饭碗。” 事实上他确实砸了几个人的饭碗。被砸了饭碗的人,这几年来一直就没闲着,四处上访讨要个说法。 最后又都得批转回来段焱华手里处理。 段焱华与刘文一直面合心不合,刘文想反抗,无奈力量不足,只能装聋作哑,就像一枚棋子一样,趴在棋盘上,没人动他,他就能保持永远不动。 刘文最大的心愿就熬走段焱华,毕竟他是县委常委,洪山镇的书记不是他的目标。 但熬了几年,不但没熬走段焱华,反而把自己熬去了古山镇。 “老子这次动,就是这老小子在打击报复。”刘文狠狠说道:“他怀疑我与兄弟你结成一伙的在对抗他,所以,他借着这次机会,要将我赶尽杀绝。”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们在他眼里怎么就是一伙的了?” 刘文分析道:“你刚来时,他就在会上公开说过,你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肚子里没货,纯粹就是来洪山镇混日子,混资历的。他要求全镇干部端正思想,认清形势,坚决抵制和反对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干部。”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吗?” 孙武裂开嘴笑,道:“算是。你若不是有个县委办的老丈人,你能来洪山镇当副镇长?老弟,不瞒你说,当时还真不怪姓段的,就连老哥哥我都看不起你。” 许一山没想到自己来洪山镇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响。他开始明白过来,自己当初来洪山镇时,除了白玉主动与自己接触外,其他干部看到他,都像躲瘟神一样的避着他。 “我估计,姓段的这样,还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原因。”孙武喝了一口酒,抹了一把下巴,压低声道:“我还听说,他是为他兄弟出气,所以要压着你。” “他兄弟?” “黄大岭啊。”孙武嘿嘿地笑,道:“你不知道吧?黄大岭两兄弟从小就喜欢你老婆陈晓琪,他们为了陈晓琪,兄弟俩大打出手过。你想想看,他们兄弟念了一辈子的人,成了你老婆,他们会甘心?” 刘文跟着嘿嘿笑起来,道:“红颜祸水嘛。” 许一山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尴尬,想起陈晓琪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心里突然生出来一种奇怪的岌岌可危之感。 关于陈晓琪的许多闲言碎语许一山不是没耳闻过,他听得最多的是陈晓琪与魏浩之间的闲话,倒没听说黄大岭兄弟与陈晓琪之间的恩怨。 老董曾经说过,在陈晓琪的眼里,黄大岭兄弟就是两坨屎,根本不用去想陈晓琪会与他们发生什么故事。 但是,老董深深担忧的是魏浩,他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陈晓琪与魏浩的暧昧了。 “其实,让我改变对你看法的是那次炸桥。”孙武轻轻叹口气道:“我算是正式看清了你,老弟,你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绝对不是段焱华说的一肚子草包的人。” 洪山镇大洪水,虹桥因为沉船而发生大危机。那时候段焱华坚持不肯炸桥疏通洪水,许一山将段焱华抛在一边,一举炸了桥。 此事发生后,说好的说丑的都有。 一段时间内甚至传出要将炸桥的事定为刑事责任追究。 孙武在事后坚持说桥是他炸的,与许一山没关系,目的就是想舍出自己,保护许一山。 许一山不得不感动起来,孙武落到今天的境地,从某个侧面来说,与他不无关系啊。 刘文哭哭笑笑,却不愿意少喝一口。 醉得实在厉害了,自己跑去洗手间吐一会,转回来又嚷着倒酒,继续。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虹桥重建上。 刘文爆出一个机密,当时重建计划出台后,段焱华将重建任务安排给许一山,又不给他一分钱,就是想看许一山的出丑。 他怎么也没料到许一山会从燕京找来廖小雅,更没想到会出现无偿援建的事出来。 那一刻,段焱华是慌了手脚的。他对刘文说过,虹桥绝对不能接受援建,因为这涉及到地方政府面子的问题。 “你啊,对于段焱华来说,就是一个噩梦。”刘文笑嘻嘻道:“你是没见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许一山狐疑地问:“黄大岭承建虹桥是怎么回事?” 第269章 男人身边不能缺女人 黄大岭承建虹桥本身就是一个幌子。 刘文虽然对具体的内幕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黄大岭的目的不在修桥上,而在小平原的土地上。 至于洪山镇出让十五年的过桥通行费的收费权,都是一个幌子。因为无论是黄大岭还是段焱华都知道,十五年的收费权不可能会让他一个民营企业掌握。 说白了,黄山在位,他的收费权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黄山只要一退,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质疑。 那时候他是交呢?还是不交呢? 交出收费权,他的投资算是作了贡献。不交出收费权,别人会答应? 至于这个人会是谁,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只要不是黄山这条船上的人,都不会容忍黄大岭手握一条交通要道十五年的收费权。 黄大岭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暴露出来他的真实目的,他要以胁迫洪山镇镇政府返还保证金为由,逼着洪山镇将小平原土地抵押给他。 许一山突然问:“刘镇长,哦,不,刘书记,那笔保证金呢?” 刘文摇了摇头道:“我说真话吧,我是从来没见过这笔钱的。要想了解这笔钱是否真实存在,唯一一个知情人应该是财政所的老赵。这些事都是他经手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有个事实他清楚,老赵从不买刘文的帐。作为一镇之长,刘文连过问财政的权力都不存在。 老赵只对段焱华负责。他自己也炫耀过,他是段焱华的一条狗,忠实守护着段焱华的钱袋子。 “喝了这场酒,今后我们兄弟还有不有机会再聚在一起喝酒,难说了。”刘文感叹道:“一山兄弟,为兄的绝对不是喝多说胡话,今后不管你去哪,对某人都要留三分心啊。” 许一山微笑道:“多谢刘书记教导,我记在心里了。” 一场酒喝了三四个小时,春花嫂子炒了几次菜。 最后连仅有的几个鸡蛋都炒了,实在再无菜下酒了,宣告结束。 刘文已经醉得走不动路,孙武也没好到哪里去,歪歪斜斜的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无动静。 春花嫂子忍不住骂了起来,“要你少喝你不听,马尿一下肚,就不记得自己爷娘姓啥了。” 许一山是三个人当中唯一清醒的人,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刘文,蹲下身子,准备将他杠在肩上回去。 从孙武家出来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了罗世斌。 他看着许一山肩上的刘文,冷笑着说道:“这哪像一个干部啊?还不如我们平头老百姓。你们看啊,这醉虾一样的,能带领我们走上致富路?” 许一山冷冷道:“罗世斌,闭上你的嘴。” 罗世斌嘿嘿地笑,凑到许一山跟前道:“许镇长啊,听说你也要高升了啊。你想骂,就赶快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若不是洪山镇的副镇长,你骂我一句试试?”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罗世斌脸色一沉,逼问许一山,“你骂谁是狗?” 许一山怒了,瞪大双眼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骂你!” 他本以为罗世斌被他一激会动手,尽管他肩上扛着一个人,对付罗世斌他自信绰绰有余。 罗世斌就一瘦猴,风大点都能吹跑。 这小子投奔洪荒之后,居然屎壳郎戴眼镜,假充斯文人了。 他就是典型的狗仗人势,只是他永远也想不到,洪荒在许一山的眼里,又能算什么真正的人呢? 或许被许一山的气势压住了,罗世斌迟疑一下,主动让开了路。 许一山迈开大步,从他面前过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站住脚,回过头喊道:“罗世斌,你过来一下。” 罗世斌犹豫片刻,还是听话过来了。 “这样,我想找你借样东西。”许一山想了想说:“我需要弄点野味,过几天黄书记生日了。” 罗世斌狐疑地问:“借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气枪,我知道你有。你不会小气不借我吧?” 罗世斌的脸色一下变了,慌忙道:“许镇长,你误会了吧?我哪有气枪啊?” “我知道你有的。”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明天,明天我来找你。” 说完,继续往前走。 回到镇政府,他刚将刘文安排躺下,春花嫂子提着一碗醒酒汤赶了过来。 许一山看着已经熟睡的刘文,摇着头说道:“算了,让他睡。” 春花嫂子嗯了一声,提出跟许一山回房间去。华华还有东西留在他家里,她要拿回去。 还没开门,隔壁的宛秋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了。 她与春花嫂子都是熟人,只是平常没打多少交道。 许一山看到她,趁机对春花嫂子说道:“这是老赵的爱人,我不在家的时候,华华都是她在照顾。” 春花嫂子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啊,谢谢你。” 宛秋淡淡一笑道:“多大的事啊?何况,我挺喜欢孩子的。华华这孩子乖巧,懂事,让人一见着心里就软了。” 春花嫂子笑道:“妹子,你与老赵结婚也有那么些年了,你们怎么不要一个?” 宛秋的脸顿时红了,慌乱说道:“嫂子,我们不说这个。” 进了屋,春花嫂子将衣袖一撸,便要帮许一山收拾屋子。 许一山想要婉拒,却被她瞪了一眼道:“你还与嫂子见外啊?” 等她收拾到了许一山的卧室里,看到满地的碎玻璃,不禁惊呼出声。 那晚玻璃被气枪打坏后,许一山没有任何声张。他一直不去收拾这满地的碎玻璃,就是要让罗世斌亲眼来看看。 罗世斌敢在背后打黑枪,今天是玻璃,明天说不定就会朝着他的脑袋开枪了。 如果不及时拿下他,解除这个隐患,许一山心里没底。 宛秋闻声进屋,她惊异地看着满地玻璃,迟疑着说道:“这是怎么了?刮大风了吗?” 她以为的风吹着将玻璃打碎了。 春花嫂子一边扫着地,一边嘀咕道:“这男人啊,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许一山打趣道:“嫂子,我没女人啊。” “鬼话!”春花嫂子直起腰,嗔怪骂道:“你这话要让陈主任听到了,还不罚你跪搓衣板啊。” 宛秋跟着说道:“就是,你们男人身边就不能缺女人。”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一边的许一山不想插话,独自从卧室出来。 他一出门,便看到门口站着黑着脸的老赵。 第270章 助理与老板 老赵冲着屋里吼,“人死哪去了?这个家还要不要啊?” 宛秋闻声从屋里出来, 白一眼丈夫,哼了一声道:“你嚎丧么?” 老赵便横眉怒对,骂了一句,“嚎你啊,自己家不呆,一天到晚往别人家钻,你想干嘛啊?” 宛秋一点也不示弱,“我喜欢,我愿意。你想干嘛啊?” 夫妻俩没说上一句话就吵了起来。看他们的架势,谁也没想让着谁。 春花嫂子跟着从屋里出来,瞪了老赵一眼道:“老赵,你是个男人,怎么说话一点把关的都没有?大丈夫做事说话都该有分寸,你这样说自己老婆,你觉得脸上有光?” 被春花嫂子一训,老赵老实了许多。 他讪讪道:“嫂子,我说的是实话啊。你没看到某人一回来,她就往他家钻吗?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春花嫂子脸色一沉道:“邻居之间正常往来有什么啊?你希望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啊?再说,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才对啊。”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真诚道:“老赵,我和老孙还没感谢你呢。这段时间我家儿子没少打扰你们,改天嫂子炒几个下酒菜,请你来喝两杯啊。” 老赵摆摆手道:“嫂子,你不是不知道,我不喝酒的。” 说完,拉着宛秋,黑着脸回了屋。 他们一走,春花嫂子便问许一山,“一山兄弟,听老赵的口气,好像对你有意见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赵这人,心里有鬼。我懒得与他计较。” “他怀疑你与他老婆有关系?”春花嫂子试探地问。 许一山尴尬起来,不知道要知道回答她。 九宫格朋友圈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看守所里,对外面的传言一无所知。他暗想,要不要告诉她呢? 春花嫂子见他不说话,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浅浅一笑道:“这宛秋,长得也确实水灵,是个男人看到她,心里都难免会有想法。” 许一山一听,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赶紧辩解道:“嫂子,你误会了,我和她是清白的。” 春花嫂子嫣然一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你老婆更漂亮,怎么还会看上她?再说,这个宛秋的名声可不太好,你要注意,千万别沾上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说不清。” 许一山只能苦笑,他知道越解释越说不清。 就如春花嫂子说的那样,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传出去后,人们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 没多久,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摔打东西的声音,许一山与春花嫂子对视一眼,各自苦笑了之。 屋子经过春花嫂子的一顿收拾,顿时窗明几净了许多。 她扫视了一遍后,满意地颔首,回过头对许一山说道:“以后,每隔两天我过来给你打扫吧。你们男人,不会收拾家的。” 许一山还想婉拒,却被她瞪了一眼,嗔怪道:“你是想见外呀?你是华华两姐弟的干爹,我做再多也是应该的啊。” 她问许一山要了一把钥匙,转身下楼回家去了。 人都走了,屋里变得安静至极。 躺在床上,许一山仰望着天花板,寻找那只织网的蜘蛛。 蛛网已经荡然无存,蜘蛛也不见踪影。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是它转移去了其他地方,还是死了? 想起一只蜘蛛忙忙碌碌从早到晚织着一张网,无非就是为了生存。不觉联想起自己来,自己那么忙碌,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呢? 从古山镇考学出去后,他这些年走了很长的路。 刚上大学那会,他像其他同学一样,希望学成之后能去外面的世界拼搏一回。 然而理想都是丰满的,现实却骨感。 大学毕业那年,他居然茫然的不知要去往何方。 最后还是胡进提醒他,先找个饭碗拿着。找饭碗最好的办法就是回老家这边。 毕竟人熟地熟。 也是凑巧,许一山回来那年,正碰上县里公开招考公务员。其中水利局就有一个名额。 许一山寻思了好一阵,才决定报考水利局的职位。 他天真地认为,他是学水利专业出身的,在专业上有优势。事实上,当年报考水利局职位的考生当中,他确实是唯一学水利专业的人。 能考上水利局的公务员,不仅仅是他的成绩好,而是他的运气好。 所以一个人一生中,无论能力有多强,没有运气,就只能感慨哀叹。 在孙武家喝酒时,他第一次见识了刘文的真面目。他不得不在内心感叹,做人做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该有多累! 刘文的话,不时在他耳边萦绕。 从与陈晓琪登记结婚那天开始,他仿佛就跌进了一张漫无边际的大网一样。 先是毫无征兆进入了仕途,当了一名大镇的副镇长。却在上任的第一天起,就遭到别人的冷遇与冷眼。 如果说,他是因为陈晓琪而被人冷遇,他倒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至少陈晓琪现在是他许一山名义上的妻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娶了陈晓琪,已经遥遥领先所有倾慕陈晓琪的男人。 洪河大水,将他与段焱华的矛盾拉开帷幕。 之后的一系列骚操作,他都像是被人指使的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规规矩矩地走着自己的步子。 原本以为找来援助,他能了了自己炸虹桥的愧疚,却没想到被段焱华将援助拒之门外。 虹桥是他心上一道难以逾越的坎,桥只要一天没建起来,他就感到欠洪山镇人们太多。 正在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不觉心里一动。 电话是柳媚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兴奋地喊,“许一山,许一山,你在听吗?” 他能感受到电话那头柳媚的兴奋,她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一点也没感到别扭,不觉让他舒心一笑。 “我在听。”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成功了。”柳媚大声说道:“许一山,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来一趟燕京。” “有事?”许一山狐疑地问。 “嗯。”柳媚掩饰不住高兴道:“是有事,要不,你辞职吧。” “我辞职?”许一山顿时感觉到云里雾里了,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叫他辞职? “对,辞职。”柳媚声音轻了许多,“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助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助理?”许一山愈发困惑起来,她需要什么助理? “没错,就是助理。”柳媚沉吟片刻说道:“当然,也可以是老板?” 许一山听得更摸不着头了,“怎么又老板了?” 第271章 她们成功了 在柳媚的反复解释下,许一山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柳媚带着孟梦去燕京电视台参加少儿音乐大赛。孟梦不负众望,凭着她对音乐的独到理解,以及出色的音色,一路过关斩将,很快就出人头地,取得了少儿组冠军。 各音乐公司闻风而动,都希望将孟梦签约到自己的旗下。 有一天,一家公司的人在与柳媚谈签约时,突发奇想提出想听听柳媚唱歌。 柳媚先是推辞,推辞不过了,才勉强唱了一首《青藏高原》。 没想到一曲唱罢,人家不敢罢休,点了另外一首歌请她再唱。 两曲歌毕,现场听的人只觉余音绕梁,当即惊为天人。 音乐公司当场提出希望将她和孟梦都签约在他们公司旗下,公司准备花巨资训练和包装她与孟梦。按音乐公司的人话来说,孟梦和柳媚的音色,是他们近十年来没找到的绝美音色。 柳媚就是拿不定主意,才给许一山打来电话。 “恭喜你,就要成明星了。”许一山由衷祝贺她,道:“加油,为我们茅山争光。” 柳媚为难道:“什么明星啊?我什么都不懂。身边没人帮,我怕啊。” “你要我去做你的助理?”许一山笑嘻嘻道:“对音乐我更是一窍不通啊。” 柳媚埋怨道:“谁要你懂音乐啊?你只要负责与人谈合作就行了啊。” “你觉得我能行吗?” “当然能行。”柳媚认真说道:“如果你不行,就再没人行了。” 许一山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走了,而是突然问她:“老师不做了?” 柳媚那边半天没回应,过了好一会才传来她低低的声音,“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大山里。” “有机会走出去是好事。”许一山笑了笑道:“遗憾的是我,我这个人可能天生与娱乐无缘。我一个小镇长都干不好,那还能干好你的助理。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让她来照顾你们的生活,怎么样?” 柳媚警惕地问:“谁?你想推荐谁?” “不是外人,我家妹妹许秀,你觉得怎么样?” 许一山突然想起妹妹许秀,前段时间陈晓琪提出要将许秀送去燕京学习,跟着人学服装设计。 这不可谓不是好事,许一山在感觉到妹妹许秀与人谈恋爱的时候,心里就一直有个念头,让许秀走远一点。她还太少,不适宜现在谈恋爱。 许秀人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脾气温顺,心地善良,是一个典型的乖乖女。 如果让她过早品尝到爱情的滋味,那不是幸福,那是在扼杀她。 柳媚很快就答应了,连声说:“好呀好呀,我喜欢许秀。” 许一山迟疑一下说道:“这是我个人的意见,还没与秀商量。我问她的意见后,再给你电话啊。” 挂了柳媚的电话,许一山心底突然涌起来一股不可遏制的兴奋。 孟梦取得好成绩不奇怪,柳媚能阴差阳错被音乐公司看上,确实远超了许一山的所有意料。 燕京是什么地方?藏龙卧虎,人才辈出的大地方。 全国几乎所有优秀的资源都在往燕京齐聚。要想实现梦想,燕京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茅山县一下出两个唱歌的天才,这是爆炸新闻啊。 他感觉必须要将快乐与人分享,想来想去,就只想到陈晓琪。 电话打过去,许一山劈面问她:“你还记得柳媚吗?” 陈晓琪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中学的音乐老师,漂亮女老师柳媚?” 许一山嘿嘿笑道:“对,是她。” 陈晓琪不高兴道:“你给我打电话,就专为了说她?许一山,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赶紧说道:“老婆,你别误会。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陈晓琪那边没出声。 许一山不知她是想听还是不想听,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柳媚被音乐公司看上了,人家要与她签约。” 陈晓琪淡淡回了一句:“是好事啊,成明星了嘛。” 许一山讪讪道:“确实是好事,至少为我们茅山带来了一定的知名度。” 柳媚和孟梦进京,是陈晓琪亲自送过去的。 茅山县妇联过去有个“春蕾计划”,旨在对特别优秀但家庭条件不好的女童实施的救助计划。 县里这些年的经济条件不好,因此“春蕾计划”几乎就是个名存实亡的项目。 柳媚送孟梦进京参赛,如果不是陈晓琪出手相帮,那就只能望洋兴叹。毕竟,参赛不但要花时间,还得花大量的金钱。 陈晓琪半天没出声,这让许一山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老婆,你还在吗?” “在。” “在怎么不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陈晓琪不无戏虐地反问,“许一山,你还挺关心柳媚的啊。” 许一山逗着她道:“老婆,你吃醋了?” 陈晓琪骂了一句:“鬼才吃醋。你以为你许一山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啊?” 许一山笑道:“我不是,不过我知道,在老婆你心里,我许一山绝对不会是个丑男人。” “你就是个丑男人,而且丑得令人恶心。”陈晓琪埋怨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替别人操心,许一山,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啊?” “不大,最多两个拳头大。”许一山得意地在这边比划着手势。他明知道陈晓琪看不到,但他还是固执地比划出一颗爱心的手势出来。 “先不说这些,许一山,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跟我爸去黄伯伯家坐坐啊?” “我回去也不去他家坐。”许一山笑嘻嘻道:“我可不想让人背后说闲话,戳脊梁骨。” “你就犟吧!”陈晓琪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胳膊扭得过大腿的?许一山,错失这个机会,你这辈子可能就要完了。” “完了就完了。”许一山笑道:“难道还要把我开除去地球去?” 陈晓琪气得牙痒,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退一步问他,“你跟我说柳媚的事,到底想说什么?” 许一山于是把柳媚邀请他去给他做助理的事说了一遍。 陈晓琪听完后,揶揄他道:“这是好事啊,你还不快去?她今后成了明星,赚的钱会比洪河的水还多。身边有美女,手里有钱,许一山,你就要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啊。” 许一山听出来陈晓琪话里的酸味,不觉有些得意。 女人只有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这股酸溜溜的味道。 “不是我去,我想让秀去。”许一山终于说出来心里的想法。 第272章 商调函风波 陈晓琪关心的是许一山什么时候跟着她父亲去黄山家坐坐。 对于柳媚签约什么公司,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茅山县的人事大调整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从刘文开始,已经先后有接近八个干部的岗位有了变动。 这次调整的范围之广,力度之大,超过茅山县历史上任何一次人事变动。 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调动的命令是否会落在自己头上。 当然,这次调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事。调到好单位的,心里暗喜。调去差部门的,只能在心里偷偷骂娘。 有人说,这是黄山趁着在位的最后疯狂,人事调整结束后,他的心愿基本能完成。从此,即使他全退,茅山县还是他的天下。 许一山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黄山家坐坐。 突然,一纸商调函的到来,掀起了一股狂潮。 商调函的出现,打破了茅山县暗潮汹涌的局面。有人开始跳出来,公开反对县里干部调整的做法是因为某人一个人的错误,而殃及了整个茅山县的政治生态圈。 这个某人不是别人,就是许一山。 商调函上要的人,就是许一山。 茅山县与长宁县是平级单位,双方底下的干部都是县管干部。县管干部原则上只能在本县范围内交流流动,而不能跨区域调其他县市的干部进去。 许一山是典型的县管干部,长宁县不能调动他。 因此,对方发来的是商调函,而不是调动书或者组织任命书。 商调函的出现,直接引爆了茅山县官场。 大多数人都明白,此次黄山迫不及待搞人事大调整,是因为外商投资的事失败了。 失败的主要原因又是因为长宁县挖了墙脚。 长宁县挖墙脚的原因,是有人将外商来投资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由此引来彭毕虎视眈眈,最终他下了手。 黄山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泄露了机密,现在看来真相大白了。 这个泄露机密的人,确认就是许一山。 否则,长宁县凭什么会找茅山县要人? 黄山气得再次摔了一个杯子,不顾形象在常委会上破口大骂许一山是叛徒,是内奸,是茅山县人民的罪人。 散会后,陈勇第一个电话打给女儿陈晓琪,颤抖着声音叹道:“完了,真完了。这次死定了。” 陈晓琪不明白父亲的话,追问了好一阵才得知原因。 黄山在会上表态了,长宁县想要人,坚决不放。即便长宁县通过衡岳市委下调令,茅山县也要坚持立场,绝对不能让许一山去长宁县工作。 黄山做的第二个决定是许一山立即停止工作,接受调查! 陈晓琪听到消息后,当即也懵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才对父亲辩解,“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勇愤怒道:“事实摆在面前,不是他还有谁啊?这个许一山,真看不出来花花肠子挺多的啊。他这是犯了官场大忌,等死吧。” 陈晓琪在挂了父亲的电话后,立刻拨通了许一山的手机。 她恨铁不成钢地质问许一山,“许一山,你干的好事!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说怎么办吧?” 许一山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愁着要如何向组织解释。 他心里也在责怪彭毕,表面上彭毕好像是在欣赏他的才华,欲将他调去身边工作,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施展才华。其实,彭毕这一招,是杀人不用刀啊。 作为一个副县长,彭毕不可能不知道官场的规矩。 长宁县发商调函去别的县要人,这在现实中很难出现。 偏偏彭毕这样做了,而且做得惊天动地。一张薄薄的纸,就将茅山县官场掀了个底朝天。 陈晓琪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她知道,许一山的政治前途彻底完了。一顶泄露机密的帽子只要扣在他头上,许一山的结果一眼就能看到头。 撤职查办势在必行,追究刑事责任的可能性完全具备。 许一山懊丧解释道:“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陈晓琪呜咽道:“你说不是你,你找个人出来啊?” 许一山想来想去,还真想不出谁会是泄露机密的人。 他一咬牙道:“总有一天会证明我的清白。现在他们硬说是我,我没话说。” 陈晓琪道:“你说得很轻巧啊,你不会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吧?” “知道。”许一山坦然说道:“大不了我去坐牢。” “许一山,你越说越无赖了啊。你以为你坐牢这事就过去了?” 许一山苦笑道:“也是,就算我去坐了牢,你还是叛徒、内奸的家属。陈晓琪,我们离婚吧!” 陈晓琪半天没作声,许一山等了一会,听到话筒里传来盲音,知道陈晓琪已经挂了电话。 事情来得太快,许一山根本没任何思想准备。 他呆呆坐了一会,起身去了隔壁白玉的办公室。 白玉赶紧起身,迟疑着问道:“出事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讪讪笑道:“白主任,我是来给你告别的。” 白玉惊异地看着他道:“告什么别啊?有那么严重吗?” 许一山点点头,“这次的事,可能要超出你的想象。” “我相信不是你。”白玉眼眶有些湿润,低声说道:“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在陷害你。”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的怀疑就是瞎怀疑。” “可是目前这难关你怎么过?” 许一山突然豪情大发,轻松笑道:“要死卵朝天!” 这是句太简单不过的粗话,平常根本不可能从他许一山的嘴里说出来。 白玉显然感觉到了他的绝望,安慰他道:“一山,你先不要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我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许一山一笑了之,他特意过来找白玉,还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他现在发现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白玉是他来洪山镇后,第一个给他温暖的女人。 在挂了陈晓琪的电话后,他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尽快与陈晓琪解除婚姻关系。他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她的前途。他不能连累她。 一年的从政经历还没到,他就将要下车了。遗憾如水,漫上他的心头。 他还有许多的事没做,还没将虹桥重建起来,还没让群众过上好日子。 往事如电影,一幕幕从眼前滑过。 阿丽失踪后,音讯全无。小皮匠王猛还在看守所等待审判。黄大春的赔偿金没到位,柳媚还在燕京等他的消息。 如今这一切他将再没机会去落实了。 因为他深知,一启动追责机制,他将失去全部的话语权。 从白玉办公室回来,他安静地等待县里来人上门。 第273章 二进纪委 一直等到下午,县里没来人,却来了电话,要求他去县纪委投案自首。 许一山答应马上赶过去。他起身将办公室收拾了一遍,恋恋不舍地凝视了好一会,转身出门。 白玉喊住他,双眼朦胧地看着他说道:“一山,坚持住!” 他笑了笑,一句话没说下了楼。 他还要回一趟住房。这次离开,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心里没底。 宛秋倚在门边,看他收拾屋子,一句话都没说。 许一山也没说话,他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几个纸箱子里,锁上门,将钥匙递给宛秋道:“我爹来了,麻烦你开下门,让他把我的东西带回去家去。” 宛秋不肯接钥匙,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许一山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我没事的,放心。” 他将钥匙塞进宛秋的手里,头也不回下楼。 镇政府大门口,小邝已经等在车上。 他让小邝送他去县城,纪委的那帮人还在等他送货上门呢。 小邝嘴唇紧闭,似乎一副要哭的样子。 许一山笑道:“小邝,笑笑,别那么严肃。这不是让我去配合调查吗?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小邝哼道:“还不严重?都停了你的职了。老大,你没感觉出来这是有人故意在陷害你吗?” 许一山叱道:“胡说。什么陷害不陷害的?工作上出了纰漏,是需要检查纠正啊。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正要出发,看到孙武夫妇急匆匆迎面过来。 孙武堵着车头不让走,他指着洪山镇政府牌子骂道:“一群蚂蝗,一个好人都不让活下去。” 许一山只好下车,将孙武拖到一边说道:“老孙,你别胡说八道。” 孙武哼哼出声道:“我就想骂某些杂碎,为了一己私利,将老百姓的利益不放在眼里。老弟,你放心,我孙武不会让别人欺侮你。这事是替你出头。” 许一山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出什么头啊?这是你可以出头的事吗?” 孙武咬着牙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投资的事打了水漂,影响了别人的前途了吗?幸亏打了水漂,如果没打水漂,以老子的脾气,也要让这事打了水漂。”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说道:“老孙大哥,千万不要这样说。你们回去吧,我没事的。” 好说歹说,才将孙武夫妇劝回去。 他再次上了车,回过头看了一眼镇政府,不觉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洪山镇的干部们都站在门外往他这边凝视,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一个小时后,许一山出现在茅山县纪委办公室门口。 等他的居然是罗舟,说起来他们算是熟人。 罗舟似笑非笑地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从嘴唇里挤出一句话来,“许镇长,别来无恙!” 许一山纠正他道:“错了,罗组长,我已经被停职了,不是镇长了。” 罗舟笑道:“停职不是撤职。等问题弄清楚了,没问题还可以官复原职的嘛。”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作声。 这次接受调查与上次不一样了。上次他们直接在宾馆开房办案。而这次,罗舟将他带去了一座封闭的小楼。 这里是纪委的专门办案场所。 小楼的主人原来是一个做生意发家的富人,后来牵涉到了一桩重大的刑事案件中,此人被依法处决了。 他的家属忌讳小楼的晦气,干脆将小楼送给了纪委。 纪委便将小楼重新装修了一遍,将房子都设置成独立的小空间。 房子格局与看守所大体一致,只是更进了一步,所有墙壁都采用了软包。这样才会杜绝有些接受调查的人想不开撞墙自杀。 许一山过去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但不知道具体位置。 但凡为官之人,谁都忌讳与纪委打交道。 因为一旦被纪委盯上,不死都得脱层皮。 罗舟笑眯眯说道:“这里环境好,空气新鲜。另外,伙食也不错,我们配有专门的厨师为你们服务。特别说明一下,允许你们开小灶啊。” 许一山笑了笑,走进了房间。 罗舟没跟着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指着屋子里一张桌子上的纸和笔说道:“你先自己想想,把想到的事都记下来。”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想什么?” “想你该想的事。”罗舟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他指着隔壁压低声说道:“你隔壁住着一个人,已经住了35天了。我想,你不会也住上35天吧?” 门哐啷关上,居然是一扇铁门。 门是栅栏门,在外面能将屋里一览无遗。 屋里一床,一椅,一桌,屋角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 洗手间居然是玻璃的,也就是说,人在里面方便,外面也能一览无遗。 罗舟一走,四周便安静下来了。 许一山打量着四周,想起上次被调查时,身边24小时跟着两个人,极度无聊的时候,还能与看守聊几句天。 而现在,他面对的就只有沉闷的墙壁,四周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屋里没有窗户,显然是在后来的改造中将窗户堵死了。 床上倒还整洁,被子也无异味。只是枕头上留有几个斑点,似乎是泪水干了之后的痕迹。 许一山暗想,在他之前,谁在这间房子度过?他又度过了多少天? 罗舟已经说得很明白,这里不是看守所。因此许多地方与看守所有区别。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人进了这座房间之后,没有拿出让他满意的答案,就永远不得离开半步。 也就是说,想放个风,出去看看太阳,吹吹风的可能性不存在。 人进了这里,再无隐私。 一夜过去,没有人来。 偶尔,门口会走过去一个看守模样的人。他并不与房间里的人说话,目不斜视的样子,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彻底地观测到房间里的每个人。 直到下半夜,许一山才恍惚着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被一个悲凉的声音惊醒过来。 原来关在隔壁的人在喊,“冤枉啊冤枉,来人啊,放我出去啊。” 喊了一阵,他又哭起来。 许一山侧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他感觉到隔壁的人声音中的绝望与凄凉。不觉与自己联想起来,他若是一关35天,人会不会像他一样奔溃呢? 第274章 交锋 第二天上午,罗舟兴冲冲带着人来许一山房间。 他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纸笔动都没动,一个字也没有时,顿时拉下脸来。“一夜时间你就光睡觉了?” 许一山冷冷答道:“晚上不睡觉,还要干嘛?” 罗舟不高兴地哼道:“我昨天走时告诉你的事,都忘记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眼光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和笔,突然笑了,道:“我没什么可写的啊。” “真没有?” “没有。” 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顾自往椅子上一坐,懒得再看罗舟半眼。 他的轻视,让罗舟愈发的愤怒起来。 在他的办案记录里,每一个来他面前的人,无论过去有多高傲,多么了不起。只要被带到他面前,通常都不会支持超过五分钟便会痛哭流涕。 上一次与许一山交过手之后,罗舟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许一山属于历史清白的人,与人交往也不多。生活与工作,都没形成自己的圈子。 以罗舟的眼光来看,他还是个游离在圈子之外的人。 作为纪委干部,他必须熟悉和掌握办案对象的一切。 许一山与陈晓琪现在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起初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是极端鄙视这个男人的。 在他看来,许一山娶陈晓琪,并非出于爱情,而在于这人贪图陈家的权势。最有力的证明是,如果他不是陈勇的女婿,又怎么可能一跃而成为洪山镇的副镇长? 一个男人靠女人,靠裙带,是最可耻的一类人。 然而在接触了许一山之后,他原先的印象逐渐转变了过来。 他感觉许一山不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传言中他贪图陈家权势的事几乎没有任何根据。相反,他在他身上感觉出来了一股凛然正气。这是他办案那么多年,接触那么多干部之后,许一山是唯一一个能够给他这种感觉的人。 县里突然要求纪委查办许一山。领导将任务交给他的时候,罗舟还尝试着辩解,“这个人应该不是出卖茅山县的人,是不是有误会?” 领导训了他一顿,大意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茅山县干部那么多,为什么长宁县会单独要商调他许一山去? 这里面两个含义,一是许一山确系为长宁县做了大贡献。 第二个含义不言而喻,那么多人,唯独只看中许一山,说明其他人都是草包,不在别人的眼里。 这个含义没人说出来,但每个人的心里就这么想的。你许一山有本事,别的县都来挖你,衬托出茅山县其他干部分文不值。 罗舟突然笑了,他问许一山道:“我们两个聊聊?” “聊什么?”许一山苦笑着道:“罗组长,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就行了。现在我与你不在一个层面,不存在聊聊的可能性。你就说审问吧。” 罗舟摆摆手道:“你误会我了,我是真的想与你聊聊,纯粹私人之间的交流。” 许一山不做声。 罗舟说私人间的聊天,这像是私人间的聊天吗?完全不对等的聊天,能聊出什么结果? 罗舟显然感觉到了他的意思,他转过头对跟随自己来办案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转转,这里留给我就行了。” 纪委两名办案干部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提醒他道:“罗组长,这可能不合适啊,违反了我们的办案纪律。” 罗舟瞪他一眼道:“什么纪律不纪律的?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办案,不就是要查出真相,还人清白吗?只要达到目的,是手段重要,还是规矩纪律重要?”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没再说话,从许一山的房间退了出去。 罗舟是老纪委,年龄不大,经验却及其丰富。 据说,他曾拿下茅山县历史上最大最难的一桩案子。当事人后来移送司法机关后,最后被判了极刑。 这人在临刑前要求见罗舟一面,罗舟如他愿去见了他。结果那人当场给罗舟跪了下去,感谢罗舟救了他一家人。 罗舟办案的手段非常多,却从不采用极端侵害人身体的方法。 他往往喜欢与当事人聊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当事人感知自己所犯下的严重错误,从而悔恨交加,将所作所为全部交代清楚。 两个人一走,罗舟便笑眯眯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许一山,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给我说了。” 许一山裂开嘴一笑,道:“对不起,罗组长,你可能失望了。我真没话说。” “你没话说,就是承认泄露了外商投资的机密给别人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先申明,我绝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第二,罗组长,你想想看,人家外商来的时候又不是偷偷摸摸地来,而是浩浩荡荡的来,这么多个大活人,能藏得住吗?我认为,有人认为是他人泄露机密的说法,完全就是一派胡言,无中生有的事。” 罗舟一楞,轻声提醒他道:“提出质疑的可不是一般人。” “不管是谁,能说出这样怀疑的人,都是心理阴暗,小鸡肚肠的人。” 许一山说得兴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挥舞着一双手道:“我抗议,这是打击报复。” 罗舟坐着没动,任由许一山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说话。 他在心里想,许一山说的话并没问题,人家外商一来,全茅山县的人都知道了,能瞒得过别人? 既然是公开的事,又怎么成了许一山的罪名,说是他泄露出去的机密呢? “许一山,你先别激动。”罗舟喝止住许一山道:“你有想法,我们可以公开交流。而且,我会将你的意见都汇报上去。” 许一山淡淡笑了笑。他知道,这是罗舟在安慰他。 既然县里将矛头针对他而来,他就不会那么轻松地脱罪。 长宁县的一纸商调函,如今成了他泄露机密的罪证。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如果不是你许一山泄露了机密,长宁县凭啥单独要调你过去他们县? 这是摆在面前最有力的证据,许一山解释不清,谁都解释不清。唯有彭毕才能说得清。 可是彭毕现在成了从茅山县饭碗里抢饭吃的人,茅山县还会相信他吗? 许一山清晰地知道,现在他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突然对罗舟说道:“罗组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看行吗?” 第275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许一山突然请求罗舟帮忙,罗舟迟疑了片刻问他。 “你说,什么事?” “我想与陈晓琪离婚。”许一山故作轻松道:“麻烦罗组长去找一下陈晓琪,让她写好离婚协议书,你带来,我签字。” “为什么要离婚?”罗舟狐疑地问。 “不为什么。”许一山微笑道:“世界上离婚的人多了去了,不会因为我许一山要离婚,罗组长你就感到特别奇怪吧?” 罗舟笑了笑道:“我还真奇怪。就算你许一山有问题,这问题与离婚又有什么联系?人家陈晓琪都没放弃你们的婚姻,没提出离婚,你倒先提出来了。许一山,你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许一山不再说话,而是垂下去眼帘,装作假寐。 罗舟见谈话进行不下去了,他也没呵斥他,而是起身道:“你再考虑一下。” 罗舟再次离开,小楼里又恢复了平静。 许一山突然想起隔壁喊冤的人,不由好奇心起。 他凑到铁栅栏门边,敲了敲栅栏喊道:“隔壁的兄弟,你在吗?” 喊了几声,隔壁果真有了动静,试探着问:“你叫我?” 听到人声,许一山突然感觉到莫名其妙的高兴。 他赶紧自我介绍,“我叫许一山,洪山镇的。你是哪的?” 隔壁沉默了好一会,答道:“我是县文化馆的,我叫胡丹阳。” 许一山一听这名字,似曾相识。于是试探着问:“是不是全县最会写赋的胡老师?” 茅山县文化馆是个清水衙门,每年就靠着财政维持运转。 文化馆的人,都是文化人。他们平常自命清高,可惜命比纸薄。 最有名的,就是一个胡丹阳的中年人。这人过去是个中学语文老师,对古诗词歌赋颇有研究,会写一手漂亮的赋。 过去,全县只要有喜庆大事发生,他必定会拿出一首精美的词赋献出来助兴。 隔壁没声音,过一会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道:“什么胡老师,我现在连条狗都不如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胡老师因为什么事来的?” 隔壁的胡丹阳又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因为无修庙里的钟鼓进来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声问:“无修庙里的钟鼓是胡老师拿走的?” 胡丹阳激动地喊,“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拿啊。” 许一山与爹许赤脚去过无修山,发现无修庙门前的树都被铲了,庙里的钟鼓全部消失不见。 他当时还问过水库管理员,水库管理员神色慌张,闪烁其词推说不清楚时,他的心里就起了疑。 按理说,能将无修庙的钟鼓搬走,是一个大工程。 毕竟,通往无修山没有一条可供行走的路。尽管无修水库已经溃坝,库里再无水,但几十年淤积下来的淤泥,能阻挡所有大型机械通往无修山上。 现实情况是无修山上确实上过大型机械,挖机的痕迹至今都在。 这么大的动静,水库管理员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不敢说,是谁拿走了钟鼓而已。 许一山嘿嘿笑道:“胡老师,你没拿,但你知道是谁拿走了不是?” 胡丹阳急道:“我不敢说啊,我说出来,这条小命就没有了。” “可是你不说,你就得继续留在这里。我听说,你来了有30多天了哦。” 胡丹阳道:“是啊,我很久没看到太阳了。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太阳啊?” 他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他一哭,许一山便再没问他了。 能在这座小楼里相逢,大家都是因为缘分。 许一山想到此,不禁苦笑起来。 他在心里吟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中午,送了饭进来。 许一山看着没半点油星子的白萝卜问送饭的人,“这是给我们吃的吗?” 看守轻蔑地笑,道:“你说给谁吃的?难道是给我吃的?” 许一山郑重其事道:“我记得,纪委的伙食不错啊。这样的饭菜,我怎么感觉与看守所不相上下呢?你们是不是把我们当犯人在看待啊?” 看守愈发笑得热烈,他将饭菜往桌子上一扔说道:“你可以不吃。不过我提醒你,在我们这里,有钱你也没地方花。而且,一天两顿,过了点就没得吃了。” 许一山想起罗舟带他来时说过,这里还专门请了厨师做菜,怎么会是这样的水平? 而且罗舟还特地提醒过他,特殊情况可以开小灶。 等他将疑惑说出来之后,看守盯着他的脸看,似笑非笑的说道:“首先你得有钱。听说你来时,身上就一百多块钱。这点钱还不够给你添置洗漱用具。” “难道这些不都是你们该准备的吗?” 看守摇摇头道:“我们办案经费有限,对不起了。” 看守锁了门出去,告诉许一山,十分钟后他来收拾餐具。 许一山看着半碗白萝卜,哪里还有食欲? 虽然他不挑食,而且在乡下长大。乡下孩子谁没少吃过萝卜白菜啊?可是面对着这样半碗东西,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纪委办案,先查违纪,再查违法。 若是触犯纪律,尚有可救余地。若是违了法,纪委是不干预的,而是会将案子移送给司法机关继续办理。 通常进了纪委这道门的,最后都会被移送。 许一山前次进纪委,因为外商严华点名要见他而让他逃过一劫了。 这次,又因为严华没确定将项目落地茅山县,而被长宁县截了胡进来了。 他感觉,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了。上次纪委似乎还有保留,这次却真刀真枪的上阵的架势。 从罗舟将他带来小楼,许一山就预感到这次的后果非常严重。 不过,他心里很坦然。 无论他们怎么查,他一无经济问题,二无生活作风问题。 如果说他工作上存在严重问题,无非就是撤职。再严重一点,就是渎职了。 十分钟后,看守果真过来收拾餐具。 看到许一山没动饭菜,他揶揄着他道:“许镇长,平常山鲜海味吃惯了,吃不了我们这里的饭了吧?” 他凑到许一山跟前,压低声道:“要想生活过得好,还得腰包里有钱啊。” 许一山没理他,往床上一躺说道:“我不饿而已。” 看守笑笑,提着饭菜出去。锁门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会有你饥不择食的时候到。” 第276章 她打破了别人的头 一连半个月,许一山连门都没出去一步。 这是他人生至暗的时刻。 罗舟在没拿到他一个字的交代后,人很少过来了。 他们似乎忘记了还有他一个人存在,在看守送饭的时候,许一山主动问他,“怎么好长时间没见着罗组长了?” 看守爱理不理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交代好自己的问题吧,罗组长有更重要的案子去办了。你的事,等你想清楚了,他自然就来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交代,你们准备关我一辈子?” 看守颔首道:“总不能让你背负着问题出去吧?” 许一山想了想道:“麻烦你告诉罗组长一声,就说我有话要说。” 当晚,罗舟就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 许一山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见到罗舟,就好像见到亲人一样的亲切。 县里的意见,许一山必须承认是他泄露了机密出去。他只要承认事实,县里会酌情处理。 许一山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只要承认了,等于就是渎职了。 渎职的罪名一旦落实,接受处分,严重的接受刑罚,都有可能。 可是他不承认,人家就将他晾在一边,置之不理啊。 他无奈对罗舟说道:“罗组长,你写好,我签字吧。” 罗舟摇摇头道:“不,你自己写。” 聊了几句,许一山突然问他:“罗组长,我上次请你帮忙的事,你帮我去找了吗?” 一提这事,罗舟的神色便显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我们先谈公事。”罗舟掩饰着说道:“私事尽量不谈。当然,涉及到案件需要的地方,可以谈。” 许一山不管你什么公事私事,他就想知道,陈晓琪答没答应离婚? 如果答应了,怎么没见着罗舟将离婚协议书带来给他签字? 在许一山不厌其烦的催问下,罗舟变了脸道:“许一山,你是不是非要与她离婚啊?” 许一山诚恳说道:“是。” 罗舟脸色沉了下去,骂道:“陈晓琪是真瞎了眼吧,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人?” 许一山嘿嘿笑道:“她当时是鬼迷心窍。” 罗舟瞪他一眼,“许一山,我现在告诉你吧,你的意见我转达给了陈晓琪,她不同意离婚。” 许一山猛摇头道:“不行,这婚必须得离。我不能连累到她。” “你连累她什么了?你是你,她是她,你们在工作上互不相干,怎么会出现连累的说法?许一山,好好珍惜你的女人吧!” 许一山心里不知是感动,还是觉得陈晓琪傻,他愣愣地说道:“离了,我就没牵挂了。” 罗舟摇头叹息道:“许一山,你对不起陈晓琪对你的一番感情。为了你,陈晓琪这次弄出了一场大风波出来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问他:“出了什么事?” 罗舟深深看他一眼道:“陈晓琪为了你,一个人跑去找黄大岭,将人打伤了。” “她打伤人?”许一山疑惑地问。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晓琪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虽然之前也听说过陈晓琪掌掴黄大岭的传言,但他一直以为就是个江湖传说,并不当真。 先不说陈晓琪自身娇柔,不像个喊打喊杀的人。再说黄大岭是什么人?男人都没几个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的,一个女人动手打他,他能忍得下去? 罗舟突然乐了起来,他压低声道:“没错,就是她动手打的。你的陈晓琪真的让人服气,她不但打了人,被打的人还只能忍声吞气不敢做声。这世上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还真是事实。” 许一山不会知道,陈晓琪在得知他被二次请进纪委后,二话没说便去找黄大岭要人。 黄大岭看着气势汹汹的陈晓琪,先矮了几分锐气。 他申辩道:“陈晓琪,你这人好没道理。你家老公被纪委叫去了,你来找我有什么理由?” 陈晓琪冷冷道:“你心里清楚。” 黄大岭叫屈道:“我怎么清楚啊?我又不是你们官场中的人,再说你老公与我也没过节。纪委做的事,你不可以栽赃在我头上啊。” 陈晓琪逼视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黄大岭,我就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黄大岭无奈道:“我有什么资格放人啊?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话音刚落,只觉得头上一阵巨痛。 陈晓琪手里的烟灰缸砸在他头上后,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血从他的头上汩汩冒出来,黄大岭身边的小弟一看,撸着衣袖就要冲上来。 黄大岭急忙喝住手下,冷冷对她道:“你走吧,我不与你计较。” 陈晓琪不但不走,反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说道:“黄大岭,你不给我把许一山放出来,我是不会走的。” 黄大岭急了,骂道:“陈晓琪,你就是个泼妇。人你已经打了,你还想怎么样啊?我再声明一次,你家老公的事,与我没一毛钱关系,你不要冤枉我好不好?” 陈晓琪不肯走,黄大岭居然也不敢用强。 说也奇怪,黄大岭是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唯独对陈晓琪有着噤若寒蝉的恐惧。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黄大岭尽管是男孩子,却一直受陈晓琪欺侮。 有人分析说,黄大岭能容忍陈晓琪所有的作为,是因为他心里深爱着她。一个男人只要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所有缺点在他眼里心里都会成为优点。 爱这个东西很奇妙,它能包容一切。 万般无奈之下,黄大岭只好报警。 接警的警察面对不肯离开的陈晓琪,也不敢用强。 于是层层上报,最终魏浩亲自出面,来了黄大岭公司,将陈晓琪请了出去。 罗舟说完后叹道:“人生能有陈晓琪这样的老婆,死不足惜了。” 许一山听得心头滚过一道暖流,随即又替她担忧起来。 黄大岭这种人就是一头凶残的狼,他被逼急了会不顾一切反咬一口。 若是黄大岭起了歹心,一百个陈晓琪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啊。 许一山默不作声,心里暗想,自己也许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今生才让他遇到了陈晓琪。 罗舟缓缓问道:“许一山,你还想不想离婚?” “离,必须离。”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陈晓琪替我出头是好事?我觉得反而是坏事。别人奈不和她,还不会将怨气都撒到我头上来?她这不是帮我,是在害我。” 罗舟一愣,忽地起身道:“许一山,原来你是这么一个不懂感恩的人,枉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许一山没理会罗舟的怒骂,心里就一个念头,“离婚也许对陈晓琪来说是个最好的保护。” 第277章 让你受罪了 陈勇突然出现在许一山面前,许一山又惊又喜。 他哽咽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陈勇眉头跳动了几下,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许一山,冷冷说道:“你签字吧!” 许一山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离婚协议书。 他试探着问:“爸,小琪怎么没来?” 陈勇哼了一声道:“签了字,我就不是你爸了。许一山,你好自为之吧。” 他没回答陈晓琪为什么不来,这让许一山心里有个疑问,陈晓琪答应离婚了吗? 她是不敢面对自己,还是不愿意看到他? 他一咬牙,拿过笔,在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双手捧着递给陈勇道:“陈主任,我字签好了。代我替小琪问好,祝她幸福。” 话说完,他没再理陈勇,翻到在床上,不一会便发出鼾声。 陈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昂首走了出去。 人一走,许一山只觉脸上冰凉。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流泪了。而且汹涌不止。 陈勇走过后不久,许一山听见脚步声。 他发现隔壁来了几个人,将胡丹阳戴了手铐要带走。 胡丹阳在路过许一山门前时,停下了脚步。 许一山赶紧紧走几步凑到门口,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一笑。 许一山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胡丹阳,发现他原来是个清瘦的男人。他脸上几无血色,仿佛就是一张苍白的纸一样。 他的双眼深陷下去,头发蓬松着,宛若鸡窝样。 下巴上的胡子显然已经很久没刮过,凌乱无章。且夹杂着几根灰白色的,将他整个人衬托得苍老悲凉。 “许一山?” “胡丹阳老师?” 两个几乎同时叫出声。 “我该走了。”胡丹阳坦然一笑道:“我的案子移送了,涉嫌倒卖国家文物罪。这样好,我宁愿判刑,判死刑,也比在这里舒心。” 他还想说,却被带他的人低叱了一声,便赶紧住了嘴,苦笑道:“老弟,来世见啊。” 听着胡丹阳他们的脚步声愈走愈远,许一山的心跟着空了许多。 这些天来,两个人虽然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却交谈甚欢。 胡丹阳古文功底深厚,信口便能背诵出来许多经典名句。 有次兴起,给许一山讲了半夜的“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这句话。 按胡丹阳的解释,语文书上的解释与翻译都是错的。而且这个错,一错就错了几十年。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与见解,暗自遗憾,像他这样一肚子学问的人,怎么就卷入了世俗的纷争当中来了? 纪委两个多月的留置审查,将他的精神堤坝彻底冲垮。 他在与许一山一次隔墙聊天时流露出来一个意思,他准备按照别人的意图认罪。 他说,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哪怕出去死,也比在这里强。 许一山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他算了算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差不多也快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他将自己近三十年的所有记忆都想了无数遍。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粒尘埃,漂浮在半空中。如果不透过强烈的阳光,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没像胡丹阳那样精神奔溃,他坚信世界是公平的,是美好的,是会还给他一个清白的。 在他留置的第21天,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县委接待办副主任杨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让他高兴的是,杨柳竟然给他带来了一只喷香的烧鸡。 许一山顾不得面子,撕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塞,嚼了几口笑道:“可惜没酒!” 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料到杨柳闻言后,眼泪啪嗒往下掉落下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她道:“我开个玩笑而已,这里不让喝酒。就算你带了酒来,我也不能喝。” 杨柳呜咽道:“对不起,让你受罪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杨主任,你这话就没意思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没关系啊,你自责什么?” 杨柳抬起头看着她,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坚持住,一定会有希望。”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无所谓。不过,我是真的谢谢你来看我。” 按照规定,像许一山这样接受调查的人,是与外界要完全隔绝的。除了办案人员,其他人都不可能接近他。 杨柳能顺利进来见他,可见她的手段和关系不一般。 “我听说,你签了离婚协议书给陈晓琪了?” 许一山默默点了点头道:“是,我不想耽误她。” 杨柳跟着叹口气道:“要我说,你与陈晓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才女貌的,你们如果都离了,让人心里悲哀啊。” 许一山故作轻松笑道:“有什么悲哀的?有句话对我对她都一样,叫人生何处无芳草,是不是?我们离了,她能找到更好的幸福,不好吗?” 杨柳轻轻叹口气道:“你是不懂女人心啊。” 杨柳解释说,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在爱情上喜欢认死理。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便会毫不犹豫将一生都托付给他。即使明知道这个男人不能给她幸福,她也不会后悔。 在女人的世界里,爱其实是超过物质,超过所有其他东西的引诱的。 有个成语将一些女人形容为水性杨花,那是对女人的不尊重,不理解。真正心有爱的女人,她的精神与肉体是两个层次的东西。 她的肉体可以背叛,但她的精神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爱情。 杨柳还告诉他,陈晓琪与她父母正式吵翻了。她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杨柳笑了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陈晓琪的闺蜜,你会怎么想?”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她,讪讪道:“我没想法啊。你与陈晓琪一样,都是美女,仅此而已。” “是吗?”杨柳笑了起来,很快又恢复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与陈晓琪是闺蜜,这倒出乎许一山的意料。 他与陈晓琪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虽然两个人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现实生活中,他们还是像普通朋友一样,关系冰清如水。 陈晓琪在他面前从没提起过杨柳,因此他一点也不知晓她们存在闺蜜的关系。 “她现在在哪?”许一山关心地问。 “你还记得她啊!”杨柳掩嘴而笑道:“许一山,你的老婆真是牛,她这次把黄大岭的头都打破了,人却像没事儿一样的。”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该打!” 杨柳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许一山,我看你与陈晓琪真是绝配。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说过之后,她站起身来,轻轻叹息一声道:“还有个事我得告诉你,陈晓琪辞职了。她要去燕京。” 第278章 我养你 陈晓琪托杨柳给许一山带来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许一山,我辞职了。因为,我要养你! 陈晓琪 许一山看到陈晓琪留给自己的信,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他冲着杨柳吼道:“你赶紧去劝住她,第一,不能辞职。第二,我不需要她养。” 杨柳摇摇头道:“可能晚了。如果我没猜错,她是今天的飞机。” 许一山急道:“她去燕京干嘛呢?人生地不熟的,能干嘛?” 许一山的担心是有来由的。 燕京那么大,真正的藏龙卧虎之地,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陈晓琪只是一个专科文凭,她这样的文凭,在燕京就等于是没文凭。而且她一毕业就进入了机关工作,一没工作经验,二没社会阅历。 她这样的人,就是一杯清水,在燕京滚滚洪流中很快就会被湮灭。 在他的意识里,别说陈晓琪,就是他自己,尽管拿着名牌大学的毕业文凭,在燕京能不能找到一口饭吃还很难说。 他记得胡进跟他说过,人进燕京,要么成龙,要么成虫。 成龙的几率几乎为零,与其在燕京卑微地活着,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土地上高昂着头活着?这也是他当初要竞考茅山县水利局的原因。因为当时胡进就极力支持他,告诉他路要一步一步走。 突然,一个念头滑过他的脑际,陈晓琪去燕京,不会是去找他吧? 茅山县在燕京有个办事处,对外是一家土特产公司。 但这家公司从不做生意,它主要的任务是承担茅山县进京人员的安排。当然,它有一个更隐秘的功能,那就是联系茅山籍在京领导。 茅山县在京领导算起来就只有廖老一个人。而且廖老还不是真正的茅山县人,只是他当年在茅山这块土地上革命过,对茅山怀有深厚的感情而已。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是黄晓峰。 黄晓峰是黄山书记的大公子,参加工作之后就去了燕京、 先是跟着上一任领导学习,等到他熟悉工作流程之后,其他负责人都撤了回来,独留他一个人领导着办事处。 过去就有传言,黄家两个儿子都喜欢陈晓琪。两兄弟为了争陈晓琪还大打出手过。 如果不是黄山强力干预,他们兄弟可能会为了陈晓琪而喋血街头。 许一山知道黄晓峰还是因为上次陈晓琪送柳媚他们去燕京电视台比赛。 那次,陈晓琪就住在茅山县的驻京办。 她这次去,难道是去投奔黄晓峰? 毕竟,陈晓琪对黄晓峰是有好感的。就像老董说的那样,那时候他们都以为陈晓琪会与黄晓峰走到一起去。 杨柳看着许一山焦急不安的在屋里转圈子,提醒他道:“许一山,你心里是不是又想歪了?”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有些话他真说不出口。 “放心吧。她去燕京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许一山茫然地看着杨柳,迟疑着问:“她难道去搬救兵来救我?” 杨柳摇了摇头道:“你想哪去了?小琪能搬什么救兵来啊?她是去给一个叫柳媚的姑娘当助理去了。” “哎呀!”许一山惊呼出声,他怎么就忘记了柳媚的事呢? 他记得与陈晓琪商量过这件事,他的本意是想让妹妹许秀跟在柳媚身边。 柳媚需要助理,无非就是给她照顾饮食起居。毕竟她要成为明星了,没太多时间来照顾自己生活。 但当时陈晓琪似乎对他提的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讥讽许一山另有图谋。 杨柳在他这里呆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如果不是罗舟催她,她似乎还不想走。 罗舟在送走杨柳后,干脆挑明了告诉许一山,杨柳是他的爱人,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有了杨柳这层关系,罗舟与许一山的关系似乎近了一步。 他给许一山透露出来一个案情走向,纪委已经开了内部会议,对他的案件有了初步的结论,那就是准备将他定性为渎职罪。 一旦结论通过,他将很快移送给检察院。 罗舟苦笑道:“许一山,到那时候, 就不能再帮你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谢谢罗组长,你给我的照顾已经不少了。” 果然,在他们聊过之后的第三天,检察院来人了。 突然见到久违的阳光,许一山激动得想哭。 他仰头看着天空,天空中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一只鸟儿从他头顶掠过,展翅飞远。 远处的树,近处的房,他都感到无比亲切。 距离一个月还有三天的时候,他突然恢复了短暂的自由。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珍惜,站在小楼前的台阶上,久久不愿上车离开。 检察院的人很有耐心,陪着他看天,看树,以及眺望四周辽阔的原野。 到了这一刻,许一山已经万念俱灰。 如果案件停留在纪委阶段,他还期望着有清白的一天到来。 现在进入了司法程序,他就是有登天的本事,可能也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检察院侦查,侦查终结后移送法院起诉。 法院根据公诉指控,按律判决。 让他意外的是,检察院既没给他戴手铐,也没将他送去看守所羁押,而是将他直接带回县检察院办公大楼。 检察院的一名副检察长亲自出面,将他安排在检察院的一间客房住下。 这待遇有点奇怪啊? 许一山惊疑不已,没等他开口问,副检察长已经严肃地通知他,没事不要随便外出,安心配合院里侦查。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许一山已经不像是在纪委的小楼里了,他可以在检察院大院里自由活动了。 他迟疑地问:“这种待遇,可不是针对我这个嫌疑人的啊。” 副检察长淡淡笑道:“我们现在还没将你当做嫌疑人。渎职成不成立,一切得等侦查结束之后再说。” “你们不怕我跑了?” 副检察长笑了笑道:“让你跑,你也不会跑。第一,你能跑哪里去?第二,如果你是清白的,这一跑,不就不清白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你的眼光很毒,我确实不会跑。” 尽管他恢复了自由度,但必须在允许的范围内。 比如,许一山被严禁与外界接触。他不能与案件以外的任何人见面,更不允许接受他人的探视。 检察院的伙食好了很多,至少有鱼有肉。 他在将近过去一个月之后,第一次不被人监视的情况下洗了一个痛快的澡。 躺在松软的床上,他第一次萌发了要洗清自己的念头。 要洗清自己,首先得找出来谁是泄露外商投资消息的人! 这个人是谁呢?他陷入了沉思。 第279章 半夜来访 夜半时分,许一山的房门被猛烈敲响。 他凝神静听,确定是自己的房门在响,便起身去开门,心里想,谁在这时候来敲他的门? 开门一看,他顿时差点笑出声来。 老董穿着一套睡衣裤,手里惦着一瓶酒,一包花生米站在他门口,正看着他嘻嘻地笑。 “老董,你怎么来了?”许一山喜忧参半地问,将他全身山下打量一番,狐疑地问:“刚从家里跑出来?” 老董嘿嘿笑道:“你猜得没错,老子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跑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许一山惊异地问。 “茅山县就没我老董不知道的事。奇怪了吧?佩服了吧?崇拜了吧?” 老董径直从他面前过去,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嚷道:“废话少说,先干一杯再说。” 许一山微笑道:“来酒瘾了?你就不怕嫂子让你跪搓衣板?” “放心。她接连上了一天一夜的班,现在睡得跟一头死猪似的,发现不了。” 许一山大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老董,你确实让我服。” 许一山怎么也想不通,检察院那么严肃森严的地方,老董居然出入如无人之境一样。特别又是半夜,他拿着酒和花生米过来,守门的人能让他进? “看你一头雾水的模样,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疑东疑西的。”老董压低声凑过来道:“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还能见到你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因为今天带你来的副捡,是我兄弟。” “你兄弟?”许一山惊呼出声。 过去,许一山就知道老董的消息很灵通,人脉关系也特别广。茅山县所有局委办都有他的关系在,不是朋友便是同学,最次也是亲戚。 即便遇到有些部门真没任何关系,他也能曲里拐弯找到人。 老董生来对当官就没兴趣,以至于他现在还只是水利局一名副科级的办事员。 有人说,如果老董想当官,他现在的级别至少能到正科以上。虽说不一定能进入县委领导班子,但要成为某个局的一把手,应该没有问题。 老董为人豪爽,喜欢打抱不平,特别爱仗义疏财。遇到与人喝酒吃饭,往往都是他抢着买单。 但老董有个唯一的缺点,那就是惧内。 只要他老婆将脸一黑,老董便会吓得三魂不见,丢了七魄。 其实大家都清楚,老婆怕老婆是假,尊重才是真。 毕竟他老婆只是一个护士,而且没有像他这样有着强大的家庭背景。 朋友们形容老董在他老婆面前就是耗子见了猫。说老董老婆一声吼,茅山都要抖三抖。 老董与副检察长是兄弟,这倒出乎许一山的意料。 按理说,老董的朋友大多是三教九流,市井引车卖浆之流者居多,很少听到他说还有副捡之类的高官朋友。 副检察长在茅山县,还算得上是出人头地,凤毛麟角一类的人物。毕竟手握重权,比起一般的局委办一把手要牛许多。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什么兄弟?” 老董裂开嘴笑,道:“狗肉兄弟。” 许一山的案件从纪委移送到检察院,表示他的问题相对要严重了许多。 如果在纪委内部处理,最多就是违反纪律。移送至检察院,表示他的性质已经触犯了法律,至少是违法了。 老董介绍说,副捡姓封,全名封勇。大家都叫他封检。 封勇在检察院主管渎职犯罪侦查,是反贪污渎职犯罪局局长。 许一山闻言,小心翼翼地问:“这是说我要么贪污,要么渎职了?” 老董点点头道:“既然来了,你总得占一样。”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没再做声。 他的情绪显得很低落,老董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论他是贪污还是渎职,他的未来都将蒙上一层阴影了。 想起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去干,自己的抱负还没施展就折翅落下,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悲哀。 他懊丧地想,一个人想做几件事怎么就那么难? 老董将两个杯子都倒满了酒,端了一杯塞给许一山道:“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老许,你就那么经不得打击吗?退一万步,就算以后你不做这个官了,你还活不下?” 许一山苦笑道:“你说的倒是事实,哪丛草里能饿死一条蛇啊。” “就是嘛。”老董笑嘻嘻地说:“就凭着陈晓琪的家底子,你几代都不愁嘛。” 许一山赶紧纠正他道:“错,我与陈晓琪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 老董一愣,随即淡淡问了一句,“离了?” “离了。” “离了也好。”老董叹口气道:“陈晓琪这样的女人太漂亮。我跟你说兄弟,老婆不能太漂亮。太漂亮的老婆放不得心啊。这年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说是不?”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老董,你这话我不喜欢听。陈晓琪是漂亮,我许一山就不能娶漂亮老婆了?什么贼偷贼惦记啊?只要真心相爱,你怕出轨?” 老董讪讪道:“你就一马蜂窝,老子一说陈晓琪你就炸。” “对!”许一山认真道:“你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她。” “她不是与你离了吗?” “离了也不许你说她。”许一山蛮横道:“以后你再说她,我们连朋友都不用做了。” 老董连忙道歉,尴尬道:“老许,看不出你对一个女人的感情会那么专情啊。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聊聊你的事吧。” “我的事有什么好聊的?”许一山不屑地笑,道:“你老董又不是领导,又不是检察长,你还能保我没事?” “难说。”老董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次出事,主要原因是长宁县来的一份商调函。你就没觉得这份商调函来得很诡异吗?” “有什么诡异的?”许一山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想想看,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外商走了之后再来?你这不给别人一个口实了吗?因此给你套上一个叛徒、内奸的帽子,一点也不冤枉你啊。” 许一山听的来气,道:“就算是我泄露出去的,法律上还有叛徒内奸的说法?” “法律上是没有这个说法,不过,说你渎职,不冤枉你吧?” “问题是,这不是我泄露出去的啊。” “你知道就好。”老董突然往四周看了看,又过去将门打开,往门外瞧了瞧,确信无人后,才回到桌子边,压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怀疑一个人?” 第280章 私密录音 老董压低声说出来一个人名,惊得许一山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可能吧?”他踌躇再三,小心说道:“老董,你不要随便怀疑一个人。” 老董大笑道:“算了,你信不信都没事。这事,不超过一星期,一定会水落石出。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老董匆匆忙忙又走了,走之前他安慰许一山道:“这段时间你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要想。” 许一山笑道:“有这么好的环境,我当然吃得下睡的着。放心吧,老董。” 老董一走,他才细细揣摩起老董说的这个人来。 老董怀疑的不是别人,而是接待办的杨柳。 外商严华来衡时,黄山特地安排她去负责接待。 一来显示茅山县对严华的重视,县委接待办都出来接待了,规格待遇自然是最高等级的。二来,杨柳人长得风姿绰约,顾盼生辉,说起话来软绵绵的,让人心眼子都觉得像被电熨斗熨烫过一般。 外商都喜欢美女,特别江南的美女,骨头真像是水做的一样。 接待办没其他事,无非就是照顾人饮食起居。 在杨柳手下,有一批明眸皓齿的姑娘,个个都长得明艳动人。 衡岳地区七县五区的接待办,茅山县接待办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接待办的领头上司是县委办。也就是说,杨柳是陈勇的手下。 杨柳不但是陈晓琪的闺蜜,还是罗舟的爱人。这一切,都是杨柳在纪委小楼见过许一山之后,他才知道的。 这就不难解释杨柳为何能在纪委办案小楼可以见到许一山的原因了。 老董怀疑是杨柳泄露出去的消息,这让许一山很疑惑。杨柳泄露消息的理由是什么? 按理说,杨柳非常清楚接待的规定,保密是她们第一需要掌握的职业道德。 但既然老董说出来了,这事就值得深思。 毕竟,许一山相信老董,老董不会说些空穴来风的话。 不过,他怎么想,也想不通杨柳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她泄露出去的对象又是谁? 第二天,检察院与纪委的做法一模一样,给了许一山纸和笔,让他自己写材料。 中午,封检端了饭菜来许一山房间,两个人相对而坐。 封检笑眯眯问他:“昨晚喝得还行吧?” 许一山知道他说的是老董半夜来找他喝酒的事,不禁会心一笑。 “老董今天都不敢出门了。”封检还是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他讥讽道:“老董在外面飞刀飞枪的,回到家就像个孙崽子一样的。你是没见到他的狼狈相,笑死老子了。” 昨夜,老董回去后,恰好他老婆醒了过来。 老董老婆闻到老董身上有一股酒味,当即怒不可遏,一脚将老董从床上踢下来,命令老董自己去拿搓衣板跪床头。 老董趁着酒劲,想与老婆动手。结果被他老婆踩在脚底下动弹不得,一张脸被他老婆挠得成了大花脸。 封检笑道:“这还只是挠,如果他老婆动用真本事,老董可能只剩下半口气了。” 许一山听得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老董打不过他老婆吗?” 封检深深看他一眼道:“亏你与董一兵是最好的兄弟。你难道不知道他老婆是退役的摔跤运动员啊?” 许一山咦了一声,他与老董在一起工作七年,还真不知道老董老婆是个摔跤运动员出身。 老董可以与人谈天说地,却最反感别人谈论他老婆。 当然,许一山认识老董老婆。可是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摔跤运动员出身的人。 至少,她的身材和容貌就不像。 老董老婆说不上是漂亮美女,但耐看。而且是属于越看越想看的女人一类。 老董与他老婆走到一起,这里还有个故事。 过去,许一山对这个故事并没上心。只知道他老婆是他的救命恩人。老董自己开玩笑说过,他是以身相许给他老婆的。 “家有悍妻。”封检总结着笑道:“不过,老董如果没有他现在这个老婆,他也会疯得无人管得住。” 许一山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想起老董为了陪他喝酒聊天,回到家还挨了一顿打。不由叹息道:“老董是个好兄弟。” 饭吃到一半,封检突然问他:“你的材料写了多少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写。” 封检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找了一会,抬起头对许一山说道:“你听听,这个声音是谁的?” 录音放了出来,声音很清晰,偶尔夹杂着一些杂音。 “宝贝,想死我了。” “别,客人还没休息,我要马上过去。” “他娘的,一个糟老头子,管他干嘛?” “这是我工作啊。”说完,一阵娇笑,声音嘎然而止。 封检似笑非笑地问:“听出来了吗?” 许一山其实从一开始就听出来了,这是彭毕的声音,女声是杨柳无疑。 “你只要说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你的事就没事了。”封检漫不经心地说道:“许一山,想清楚再说。” 这是一份录音,显然是偷录下来的录音。 虽然只有几句话,但能给听的人一副画面。而且这副画面很暧昧,很令人脸红心跳。 “这录音哪来的?”许一山试探着问。 封检笑道:“你不用管是从哪来的,你就告诉我,听出来这里面说话的声音是谁的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真没听出来。” 封检吃惊地看着他,疑惑地问:“真没听出来?不可能吧?你再好好听听。” 说着,他又准备再放一遍。 许一山拦住他道:“不用了,我真听不出来。” 封检暗示他道:“这可关系到你的事,你不想往下听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只要他说出录音里说话的人是谁,后果将不可收拾。 封检手里有这样的录音一点都不奇怪,他是政法系统的人,因为办案需要,他可以动用许多法律明文禁止的手段去获取所需证据。 不过,让许一山陷入更大迷惑的是,封检怎么事先就知道录下这段对话了?而且,他是采用什么办法录到的这份音频资料? 许一山心里只有疑问,彭毕与杨柳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一起说的这些话,显然没有第三个在场。 这是一段处在绝对私密的情况下说的话,而且从聊天的内容上看,两人关系绝对不正常。 难道......? 疑问一起,许一山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281章 许一山拒绝指证 无论封检如何暗示,许一山坚持听不出来录音里说话的声音像谁的。 封检也没再坚持,扔下许一山在房间,一下午没现身。 到了晚上,老董再次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许一山一见老董脸上的抓痕,不禁乐了。 老董尴尬不已道:“你笑个屁啊!老子是不屑于与女人动手。真要动起手来,娘们能是我的对手?看老子不打得她做鬼叫。” 许一山收敛起笑容,连声说道:“是啊是啊,老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聊了几句,老董责怪许一山怎么不跟封检说出来是谁的声音? 许一山疑惑地问:“他是办案人员,你是吗?怎么你什么都知道一样的。老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会是潜伏在水利局的特工吧?” 一句话问得老董左右为难,神情更显尴尬。 他恼怒地瞪了许一山一眼道:“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大家都在帮你?” “帮我?”许一山愈发疑惑。 他确实没感觉出来谁在帮他。如果说有人在帮他,除了陈晓琪,好像找不到第二个人。 现在陈勇都反目了,居然背着女儿给许一山拿来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帮我?”他小声问。 “因为,茅山县不是谁能一手遮天的。总会有正义之士挺胸而出。”老董莫测高深地说道:“你许一山虽然人微言轻,但很多人都不愿意你替人背黑锅。” 这句话说到了许一山的心坎之上了。他现在确实就是给人背黑锅。 外商严华的投资没落地,半路被人截胡。有人将原因全部归咎于消息被泄露。在查找谁是泄露消息的人时,恰好长宁县来了一纸商调函,要求将许一山借调去长宁县工作。 这纸商调函等于就是在宣布,许一山将外商投资消息泄露给了长宁县。否则,长宁县凭啥会要调他? 外商投资失利,直接影响到一把手黄山的仕途,他才一怒之下,要求严查泄露消息的人。 首先出马的是纪委,这是老套路。纪委查清当事人的行动轨迹后,再根据需要,该内部处理就内部处理,该法办就法办。 许一山已经经过了纪委的审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没交代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就像罗舟说的那样,许一山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许一山没料到的是,他被移送检察院,并非是纪委的要求,而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方案。 “其实你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是不?”老董逼视着他的双眼问他。 “我不知道。”许一山态度坚决地回答他。 “你说了出来,自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照样还可以施展自己抱负。你不说,后果你不清楚吗?”老董苦口婆心地劝说他道:“老许,听我一句劝,说出来吧。” 许一山心里想,说出来不要紧。只是他说出来了,毁掉的可能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家庭。 他一句话毁掉几个家庭,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许一山非但没承认知道录音里说话的人是谁,反倒对老董那么热心掺乎这些事感到有些奇怪了。 过去的老董,似乎对官场里的事漠不关心。 他最热衷的事,就是像妇人一样喜欢八卦。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若想当官,机会有的是。他不当官,就是看不惯官场里尔虞我诈,奴颜媚骨的恶心之举。 老董的父母在茅山县是两位有影响的人物,老董参加工作的时候,正是他们年富力强的时候。 那时候老董想去茅山县任何一个单位都不是问题,偏偏他选择了水利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许一山落难,老董表现出急于为他洗刷清白的态度,不由许一山不怀疑他的目的。 “为了你这个破事,封检是冒了风险的。”老董暗示他道:“你若认死理,老许,我可以负责人告诉你,你这辈子算是完了。” 许一山闭口不语了,急得老董在他屋里转圈子。 转了一会后,他站住脚突然问许一山道:“你知道现在谁接了陈晓琪的副主任位子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陈晓琪辞职才几天,怎么可能就有人替补上去了? “还有,你知道洪山镇现在谁去做了镇长吗?” 许一山还是茫然摇头。 自从被纪委留置以后,外面发生了任何事,他都一无所知。 当然,他问过罗舟,想从罗舟哪里套取一些有用的消息。可是罗舟似乎很警惕,对他试探的话题,一概不答。 “来来来,我来告诉你。”老董走到许一山面前,一字一顿道:“接陈晓琪位子的,是洪山镇妇联主任白玉,意外吧?” 这还真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 不过,他很高兴。白玉能到县里来工作,不是坏事。 “去洪山镇当镇长的人,是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曹朝阳,意外吧?” “确实意外。”许一山脱口而出。 曹朝阳他当然认识,毕竟都是水利系统的人。 许一山过去每次去无修水库勘察,曹朝阳都会找他喝酒。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曹朝阳是个不善言辞,甚至木讷的一个中年汉子。 曹朝阳的父母过去也是水利系统的职工,夫妻俩一辈子都守在无修水库,看管着号称茅山碧水明珠的无修水库。 曹朝阳参加工作后,就一直跟随着父母在无修水库管理处上班。 无修水库管理处有职工二十几个人,管着近万亩的大水库。 他们主要的工作是负责水库水源的安全,水库鱼类的管理,以及防洪抗旱的调度。 无修水库有两条支渠,每年春种过后,两条支渠都会打开闸门放水,以便浇灌沿途近万亩农田。 曹朝阳三年前被提拔为管理处主任,当时很多人就怀疑,凭曹朝阳的水平,能担负得起管理这么大的一座水库?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这都是谁的主意?” 老董冷笑道:“我是书记还是县长?你问我?” 许一山讪笑道:“这个可能有些不妥啊。曹朝阳担任洪山镇镇长,这是不负责任的提拔嘛。一座水库都被他管得溃了坝,现在将洪山镇交给他,怕是凶多吉少。” 老董继续冷笑道:“人有不有本事问题不大,只要听话就行。”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段焱华的主意?” 老董摇摇头道:“可能比段焱华的段位还要高一点级别的人才可以做到。” “是他?”许一山惊呼出声。 尽管他没说出来是谁,但老董好像心领神会一样的点头。 “你的时间不多了啊,赶快把事情给封检说清楚。我就一句话,他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 第282章 将功折罪 鉴于许一山顽固不化,坚决不肯指证录音中的人是谁,封检表现出失去全部耐心的焦躁。 他最后一次与许一山见面时,已经是许一山在检察院的第八天了。 县里给了他明确的期限,一个星期内,必须要一个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呢?封检叹道:“许一山,从明天起,你就该换地方了啊。” 许一山疑惑地问:“去哪?” 封检苦笑道:“还能去哪?去看守所啊。你的案子,经过研究决定,我们将在你近期内移送起诉了。你再在我这里已经不合适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真诚道:“谢谢封检对我的照顾。我该去哪就去哪。” 封勇缓缓摇了摇头,嘀咕道:“其实你本可不受这个罪的,是你自己不愿意配合,我也没办法帮你了。好自为之吧。” 听到说要起诉了,许一山内心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有了一个结果。不像现在,每天漫无目的地等待,让人心里焦虑,无聊,徘徊。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一旦公诉了,他渎职的罪名是肯定逃不脱了。 但是,他想,自己一个人承担了责任而挽救几个家庭的幸福,他觉得很值得。 起诉书副本很快送到许一山手上。 他没想看起诉内容。因为他知道,这里面的一切都是莫须有的东西。他认也得认,不认还得认。 没有力量能让他逃脱起诉的命运,除非他说出录音中说话的人是谁。 他签字,按手摸,耐心等待开庭的日子到来。 签了起诉书副本后,两名干警抱歉地对他笑笑,掏出来一副白亮的手铐。 许一山没有犹豫,主动伸过去手,让他们铐住一双手腕。 “走吧。”他说,迈步出门。 一个多月前,他从看守所接出来孙武夫妻,一个月后,他自己却戴着手铐要迈进这座看管森严的大门。 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许一山闭目假寐,他居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流遍了他的全身。 谢先进亲自等在办公室里,看到许一山从车上下来,欲言又止。 进监需要办不少手续,比如核对人物特征,确认羁押对象身份,检查身体健康问题,拍照,等等等等。 号衣就摆在谢先进面前的桌子上,等许一山把流程全部走了一遍后,就该给他换上号衣,将人送进去监房了。 检察院的人把人送到,办好手续后就要离开。 许一山心如止水,机械地按照看守所的指令走过场。 检察院的人走后,谢先进将许一山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两个人对视一眼,谢先进如鲠在喉,而许一山却淡然处之。 “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境地了?”谢先进小声问。 “没事,命该如此。”许一山呵呵笑道:“谢队,如今我是你的阶下囚了啊。” 谢先进赶紧拦住他道:“别胡说。许老弟,我相信你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是被陷害的。” 许一山苦笑道:“没人陷害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拿桌子上的号衣,准备换上。 谢先进摇摇头道:“你就真那么迫切想要穿这种衣服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我不能坏了你们的规矩。” 正要换衣服,突然门一响,刚才送他进来的两个干警急匆匆进来了。 “谢队,对不起,人我们要带走。” “带去哪?提审吗?”谢先进问。 干警摇头道:“不,他被释放了。” “释放了?”无论是谢先进还是许一山,都以为听错了话。 干警抱歉笑道:“是释放了。我们刚才接到院里电话,现在要立即将许一山同志送去县委。” 谢先进脸一沉道:“这可能不行,我这里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们要带人走,得拿手续来。” 干警急道:“是县里要人啊。” 谢先进黑着脸道:“谁要人都不行,手续不全,我不能放人走。” 两个干警急得团团转,一个提议给院里打电话,让他们的老大亲自给谢先进说。一个强行要带人走,因为电话里给他们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他们出去商量了,屋里就只有谢先进和许一山。 谢先进压低声道:“兄弟,你的好事来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好事?” “你没见着他们急着要人啊?这是上面的指令,肯定没你不行。好了,你的厄运应该过去了。”谢先进笑眯眯道:“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遭碰到。” 没多久,县委黄山书记的电话亲自打到谢先进的手机上来了。 “先进同志吧?我是黄山。” 谢先进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赶紧答道:“黄书记,我是谢先进,请您指示。” “许一山同志在你哪里吧?” “报告首长,在。” “你现在让他来我这里报到。”黄山挂了电话。 谢先进捏着手机楞了好一会,才眉开眼笑道:“请吧,许大人,你的春天来了啊。” 出门上车,检察院的两个人态度恭敬,一路上一直在解释他们的难处。 许一山充耳不闻,从检察院突然折转回来要人。他就猜到了事情必定发生了大变化。 而能改变事情走向的,只有一个人,哪就是严华。 严华这次没亲自来,而是指派了一名全权代表。 代表是混血,父亲是华人,母亲是马来血统。 代表中文名叫于艳,马来名叫芙诺薇余民。翻译过来,就叫余鲜花。 她今年24、5岁,相貌漂亮,皮肤是淡淡的咖啡色。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上次严华来华时,于艳没跟着一起来。这次受严华委托,作为他的全权商务代表,来茅山县真是洽谈油脂基地落地项目。 于艳下飞机第一句话就问:“许一山先生来了吗?” 茅山县接机的同志一听,赶紧解释说许一山因为有事耽搁,没能来机场迎接。但他已经等着县里。 这边敷衍完,赶紧将电话打回来汇报。 黄山二话没说,当即指示检察院放人。 于是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许一山人进了看守所,还没跨进监房,人就被接到黄山面前来了。 黄山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沉着脸说道:“一山啊,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处理。马来那边来人了,这次你无比要将项目拿下,有没有信心?” 许一山尴尬地说道:“黄书记,我尽力而为。” “你不能这样敷衍。”黄山皱着眉道:“这么说吧,你这是将功折罪。项目落地,你是茅山英雄,项目泡汤,你等着接受处罚吧。” 为了表示对等,黄山当场任命许一山为他的全权代表,负责接触与落实油脂基地投资项目。 决定一出,当即引起一片哗然。 第283章 混血女郎 严华在飞机上打开许一山送给他的礼物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摆在他眼前的严氏族谱,与他家祖上传下来的谱书一模一样。年代久远的族谱上,仿佛依稀还能看到故人。 他不顾身边有人,激动得潸然泪下。 寻找祖籍地是他一生最大的心愿,他的老父亲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握着他的手说道:“人有根,无根之人飘若萍。你若有机会,回去找到我家的根,把你爷爷和我,都带回老家去。” 老父亲在交代完最后的心事后,溘然长逝。 从此,寻找老家,就成了严华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惜他要忙于生意,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直到燕京举办全球农产品会,他才第一次踏上曾经生养过他祖上的土地。 据严华说,他从飞机上下来,真实踩在了扎实的土地上时,内心犹如奔腾着千军万马。 他掩面而泣,为脚下这片美丽的土地哭泣。 他恨不得立即找到祖籍地,可是茫茫祖国大地,万水千山,哪里才是呢? 族谱上虽然有记载,但年代过去将近一个世纪,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了。 恰好孙武送小传单上门,严华一时兴起,便沿着小传单上的地址一路寻上门来。谁料到歪打正着,他遇到的许一山,正是族谱上记载的地方上的一名小干部。 他不敢确定茅山就是自己的祖籍地,但他已经对许一山的茶油有了兴趣。 他记得老父亲说过,老父亲又是听他父亲说过,在他们老家,每到烟雨三月的时候,漫山遍野开的都是雪白的茶花。 哪一幅开满山坡的茶花图,一直刻在他的心上。 因此,在得知茅山县以盛产茶油闻名时,严华的心里突然有一个预感,或许,茅山县就是他的祖籍地。 他在深思熟虑之后作出决定,来华投资。 作为商人,他深知茶油未来的市场影响力。这种天然的油脂具有的特别的效应,不仅仅表现在食用上,还可以开发成为医用药用的产品。 同时,他想圆老父亲和爷爷的夙愿,叶落归根,将他们飘零在外的魂魄,带回这片土地上来。 老父亲和爷爷虽然在马来活得很风光,但他们内心深处永远都有一个故土梦。 祖国于任何一个游子而言,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无论走得多远,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故乡,无不泪眼朦胧。 严华第一次来,准备得很充分。 他不但带来了资金,也带来了相关的技术人员。 本来他想一锤定音,敲定投资内容。却没料半路上冒出来一个彭毕。 彭毕热情邀请他去长宁县考察,他带来一个叫严厉的人,一见他的面,便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叫爷爷。 彭毕介绍说,严厉是严氏族人,严氏至今还保留着严华的旧居。希望严华抽空去旧居走走。 严华不敢确定彭毕说的是真是假,但碍于他一个副县长的面子,他还是跟着彭毕去了一趟长宁县。 站在旧居面前,严华一眼就看出来旧居作假的痕迹。 但他没声张,而是在彭毕的陪同下,将彭毕所言的严家村走了一个遍。 坐下闲聊时,彭毕流露出希望他能将油脂基地项目落地长宁县的想法。 彭毕许诺,只要油脂基地落户长宁县,长宁县将无偿提供土地,免收三年利税。 严华当场没有答复,一笑了之。 余艳说故事一样,将严华上次来华的事说了一遍,含着笑道:“黄书记,许镇长,你们觉得这故事怎么样啊?” 许一山听完后,心里就一个印象,于艳的故事,重点不在曲折,而在内容。 内容就是长宁县愿意无偿提供土地和三年免税政策。 于艳非常精明,老道,她似乎说得很随意,似乎只把严华那段事当做笑话来讲,但黄山和许一山都感觉到了她的用意。 她是在试探茅山县的底线,如果茅山县也能像长宁县一样,愿意无偿提供土地和免税政策,严华的油脂基地就将落户茅山。 黄山还在犹豫,许一山已经先开了口。 “感谢严总,也感谢于小姐不远万里来我们茅山投资。茅山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这里是严总的祖籍地,我们非常欣赏严总的一颗赤子之心。” 他顿了顿道:“来投资,我们欢迎。来做客,我们一样欢迎。” “我们热情欢迎严总为家乡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但是,有几点我得事先说清楚。” “第一,我们茅山县不提供无偿土地,因为每一块土地都是国家财产,我们没有权力免费赠送。” “第二,税收是命脉,我们不能牺牲国家利益与群众利益,来满足虚伪的成绩。”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黄山先打断了他,他摆摆手道:“一山,先请余小姐发表她的看法嘛。” 于艳嫣然一笑道:“我没看法。如果你们坚持什么都不让步,投资项目可能会有些难度。” 黄山急道:“于小姐,你放心,只要项目愿意来,我们将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你们的需要。” 说完,他将眼光去看许一山,示意他不要随便说话。 于艳浅浅一笑,暗示道:“我们这次准备总投资十亿美金,建亚洲最大的油脂基地。” 黄山心花怒放道:“好啊好啊,余小姐,除了这两项,你还有什么建设型的建议?” 于艳摇头道:“暂时没有。” 许一山忍不住插嘴道:“请余小姐转告严总,你提的这两点,我们需要讨论决定。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就不知严总的想法怎么样。” 于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许先生请直接说。”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余小姐,严总来我们茅山投资,恐怕不仅仅是家乡情结。严总非常清楚,目前,全国拥有自然生态油茶林的地区,茅山县排在第一。也就是说,我们茅山在油脂生产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投资建厂生产油脂,我们茅山就是不可避开的关键。” “没有茅山县,恐怕你们的油脂基地建起来也没太多意义。” 于艳的脸色一下变了。 许一山趁机道:“我提的这个方案,请余小姐尽快传达给严总。我的意思是,茅山县与严总成立一家股份合作有限公司。这样,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于艳神色似乎有些慌乱了,她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站起身道:“许先生的建议,我会尽快传达。但我最后提醒一句,可能你的建议不会通过。” 第284章 木秀于林 于艳告辞回去,住进茅山县特意为她准备好的茅山宾馆。 这边于艳一走,黄山便发了脾气。 “一山,你是什么意思?”黄山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是想将项目推出去吗?” 许一山嘿嘿笑道:“书记,您息怒,她不会走的。” 黄山瞪他一眼道:“她要再走了,我拿你是问。”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许一山的意图很简单,与其无偿提供土地,何不与之合股? 茅山县以土地入股,又占着原材料的优势,严华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这次于艳代表他来,已经暗示了一个结果,投资势在必行,只是投资的方式要怎么解决。 “你小子心黑着嘛!”黄山笑骂道:“我只看到他带给我们茅山县的就业和农产品的升级,你却看到了人家碗里的美食。我得提醒你一句这些人都是资本家,无利可图的事,他会干?” “哪也不能我们站在一边看他吃得腰肥体壮,自己羡慕的份吧?” “如果你的要求人家不答应怎么办?” “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要换去长宁县投资,我们岂不是给人做了嫁衣裳?” “不会的。”许一山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们还有秘密武器啊。” “什么秘密武器?”黄山狐疑地问。 “到时您就知道了。”许一山认真道:“书记,我还有个请求,请您给我一个权力,在项目未签署正式协议书之前,您授权给我,可以调动全县所有资源。” 黄山沉吟道:“你小子野心挺大的啊。行,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全县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任由你随时调配。” 许一山赶紧说道:“您就不用了,我不敢啊。” 黄山咬牙道:“为了项目落地,你不要有任何顾忌。毕竟,这个项目可能促进茅山县领先别人十几年。” 黄山的猜想没有错,十亿美金的投资,换算下来就是接近七十多亿人民币。 这一笔投资就将超过茅山县全年总收入。最关键的一点,茅山县原来无人问津的油茶林,将会焕发出新的勃勃生机。全县人们靠着油茶林,就有可能进入小康社会。 一半山林一半平原的茅山县,会有一个彻底的改观,原来贫困的山区,会因为这个项目而远超平原上的人们。 “一山啊,这可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黄山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件事办成了,我也能安心退下去了。” 许一山安慰黄山道:“书记,有您掌管全局,我相信不会出问题。” “问题永远都会存在。”黄山叹息着说道:“一山,你这次办成了这事,茅山山区的群众算了没了后顾之忧了。但是,我们还有一半的人口没有油茶林的资源。他们今后靠什么吃饭?”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书记,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黄山笑着问:“说出来听听?”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还不成熟不能说。” 黄山也没强逼着他说了,而是叹口气道:“你小子就是个帅才,可惜个性太强了。” 下午,县委办下发了一个红头文件,文件上明确许一山为县委特别助理,全县所有单位都必须配合他的工作。 这一纸文件激起了千层浪。这不就是说他许一山现在代表着县委书记黄山了吗?而起他的权力甚至超过黄山了。 许一山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曾瑧的电话已经打到他的手机上来了。 她开门见山道:“小许,晚上你回来一趟吧。” 许一山犹豫起来了,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十几天前,陈勇亲自拿着离婚协议书去了纪委小楼,让他签字离婚。现在他还算不算是他的女婿呢? 见到了陈勇的面,他又该怎么说话呢? “你在担心老头子吧?”曾瑧微笑道:“你与小琪的事,我压住了。你尽管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许一山只好嗯了一声。 作为黄山书记的特别助理,许一山在县委办的隔壁,拥有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许一山这次没空手去,他买了一些水果,提着上了陈晓琪的家。 门虚掩着,似乎是专为他没关。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锅碗瓢盆的声音。 曾瑧夫妻平常很少在家里吃饭。他们的应酬太多,就算一天赴五宴,仍会有人排着队请他们。 如果不是曾瑧坚守一个家庭妇女的底线,估计她家的炊具早就生绣了。 曾瑧立下一个规矩,一家人一个月至少要在家吃三次饭。 每次在家吃饭,都是曾瑧亲自下厨。 原来他们家请有保姆,洗手做饭搞卫生基本不用动手。也是曾瑧将保姆辞退了,坚持要自己动手。 她说过,一个女人如果光顾于事业而忽视家庭,并非是个完美的女人。 真正的好女人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而起不能停留在口头上,必须身体力行才行。 因为她的坚持,陈晓琪身上才没有娇小姐的坏毛病。 陈晓琪四岁开始自己洗袜子,八岁的时候能独立做出来一桌子的饭菜。 到今天为止,普通家庭当中的所有家务事,没有一样能难倒她。即便像换灯泡这类的粗活,陈晓琪也能干得有声有色。 人的习惯是养成的,陈晓琪身上的这些习惯,恰恰与一些娇生惯养但自身条件却不怎么好的女人格格不入。 杨柳就十分羡慕陈晓琪的能干,她从内心深处赞扬陈晓琪是真正配得上秀外慧中称号的女人。 许一山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他在想,是直接推门而入,还是先敲门? 以过去与陈晓琪一起回来的习惯,他们是不需要敲门的。 往往都是陈晓琪一边开门,一边已经在喊了,“妈,妈,我回来了。” 曾瑧在这时候都会表现出她极尽温柔的母爱,会在女儿的呼唤声中迅速起身来迎接住她。 屋里传来喊声,“是一山吧?进来吧。” 许一山一听,是陈勇的声音,不觉心头掠过一丝乌云。 “坐。”陈勇招呼着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欢或者厌恶的神色。仿佛许一山是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一样,他的来去,与他没任何瓜葛。 能保持这种荣辱不惊的神态,需要强大的内心力量。 陈勇浸淫官场几十年,对付许一山这样的稚嫩小子,绰绰有余。 曾瑧闻声从厨房出来,满心高兴地招呼他道:“小许,你来了啊,快坐,晚上陪你爸喝几口啊。” 许一山有些尴尬,陈勇都让他签了离婚协议了,再叫他“爸”,合适吗? 第285章 未必是好事 曾瑧在厨房忙,客厅里的许一山陪着陈勇闲坐。 电视开着,陈勇聚精会神在看报纸。许一山便只好瞪着一双眼去看电视。 电视里演什么,他全然不知道。因为他的心思也没在电视上。 饭菜准备好了,陈勇才起身去拿了一支酒来。 曾瑧看一眼便笑道:“老陈,女婿来了,你才舍得拿这么好的酒出来啊。” 陈勇面无表情唔了一声。 许一山立即起身去接过酒来,打开瓶盖,屋里顿时盈满了酒香。 曾瑧兴致勃勃表示也要喝上一杯。陈勇看了她一眼道:“你还不一样?” 陈勇的意思是,曾瑧平常滴酒不沾,无论应酬还是接待,她都是一杯果汁对付过去。 她笑丈夫看到女婿来,拿出珍藏的好酒。陈勇暗讽她见到女婿,居然要破戒。 “你们有联系吗?”曾瑧突然问许一山。 许一山一楞,羞愧摇头道:“还没来得及,我刚出来。” 曾瑧便微笑道:“一山啊,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我看啊,你还是主动一点,叫小琪回来吧。她现在去给人当助理,一个妇联副主任,过去又没这方面的经验,怎么做啊?” 陈晓琪在得知陈勇拿了离婚协议书给许一山签字后,回家大闹了一场。 陈勇威胁女儿说,许一山这个人彻底废了,跟着他,她这辈子别想过上好日子。他是做父母的,怎么能不替她考虑? 他甚至硬着头皮表态,只要陈晓琪与许一山脱离婚姻关系,以后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 父女俩吵架,曾瑧一句话都没说。 陈勇的担心不是没来由,他紧跟着黄山的屁股,黄山的一举一动,他焉能不知? 在长宁县的商调函来了茅山县后,陈勇第一个感觉就是许一山完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官员,他深知黄山在这时候必然要找一个人来背黑锅。 外商严华来投资,黄山要求绝对保密消息,却不能对上面有保密。 他在严华来的第二天便去了市委汇报工作。市委听说有外商来投资,当然高兴,鼓励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项目留下。 黄山是当着市委书记拍了脯子的。 可是严华一走,计划破产。市委知道后,第一个印象岂不是他黄山没有能力? 作为下属,最怕的就是领导眼里没有能力。 事情的走向正与陈勇预料的一样,黄山在常委会上杀气腾腾地表示,有人出卖他,不让他好过,他也不会手软! 起初,陈勇还以为黄山最多就是将许一山从洪山镇调离,将他安排一个闲职,永不重用。 没想到突然而至的商调函,让黄山暴跳如雷。 在县委作出对许一山停职查办开始,陈勇就敏锐地感觉到,许一山彻底废了! 陈勇也没料到女儿对许一山会有感情,在他告诉陈晓琪,许一山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后,往常一贯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的女儿,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跳了起来。 她质问父亲,凭什么逼着许一山签字? 陈勇轻飘飘告诉她,因为老子是你父亲。 陈晓琪道,现在婚姻自由,做家长的怎么可以干涉儿女的婚事?何况你还是一名政府官员,怎么能做普通群众都不会做的事? 陈勇被女儿质问得颜面全无,他第一次给女儿甩了一个耳光。 就是这个耳光,让陈晓琪下了决心辞职。 等到陈勇听到女儿辞职的消息时,陈晓琪已经独自一个人去了燕京。 曾瑧为此与丈夫吵了一架,两个人差点还动了手。 “今天的文件我看到了。老陈,你有什么看法?”曾瑧问陈勇道。 陈勇哼了一声道:“未必是好事。” 他看一眼许一山,欲言又止。 曾瑧给他打气道:“你别哼啊,有什么话就说。都是一家人,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陈勇这才慢条斯理道:“有句古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曾瑧白他一眼道:“你都什么话啊?一山会是走狗吗?” 陈勇冷笑道:“能好到哪里去?你们不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吗?” “你的意思是,一山做这个助理有风险?” 陈勇叹口气道:“茅山县还没有过先例的东西啊。你想想看,现在他是什么身份?好像全茅山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了。什么全县单位配合他工作啊,不就是说全县所有单位的人,都必须听他的吗?” “你认为,别人会服?” 曾瑧不屑地说道:“这又不是我们家一山自己要的位子,他们有本事,也可以去争取啊?” 陈勇瞪了妻子一眼道:“老曾,亏你还是多年的老领导了,怎么还像普通妇女一样的见识?就算黄书记承认他,给他一定的权力,你就相信其他人都会像黄书记一样?” 曾瑧陷入了沉思。 过一会她迟疑地说道:“要不,一山去找黄书记,辞了这个什么助理?” 陈勇苦笑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文件都下发了,还能改的过来?” 许一山坐在一边听他们夫妻说话,心里仿佛摇晃着一条小船。 其实,从黄山突然任命他为特别助理开始,他也就如陈勇一样,一颗心吊了起来。 因为,他缺的是根基。 黄山任命他为特别助理,意义不言而喻,全是冲着投资项目来的。 项目再生变,他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曾瑧迟疑着问。 “走一步,算一步吧,听天由命。”陈勇感叹道:“许一山啊,你就是一个大麻烦啊。你想想看,去了洪山镇,你炸了一座桥。当初如果不是我在黄书记面前立下保证,你早就被问责了。现在好了,你弄了一个什么油脂项目来,又挑起了他的胃口。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现在不光是茅山县,我相信衡岳地区的所有县,都在虎视眈眈这个项目。” “你啊,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嘛。” 许一山这才低声辩解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啊。” 陈勇哼了一声道:“当官的需要什么?政绩啊!这个项目无论落在谁手里,谁就有了一个别人无人逾越的大政绩。有了这个政绩,不说青云直上,至少也能说得上话吧?” “我现在不妨告诉你,光是茅山县,盯着这个项目的人就不下五个人。黄书记是志在必得,谢县长要想在年底扶正,这也是一个关口。当然,他们两个还可以在这个项目上平分秋色,你知道最关心项目的人是谁吗?” “段焱华。”许一山脱口而出。 陈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你不傻嘛!” 第286章 情话 一顿饭,整整吃了四个小时。 在这四个小时里,陈勇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将他心里的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他担心许一山再次被人陷害。或许是因为对女儿陈晓琪的愧疚,他对许一山似乎再无防备之意。完全以一个父亲的姿态在提醒和教育着许一山,茅山县里无好人! 茅山官场的格局,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黄山是一个典型的老派守旧官员,他一直坚持着茅山的现状不能轻易改变。 黄山认为,任何一个政策的出台,都将直接影响老百姓的生活。与其到处去摸索,不如在原地踏步。至少,不会出问题。 县长谢飞心里有抱负,可他并不想太多的露出他的锋芒。做官的最高境界就是难得糊涂,因此他在茅山县就像一个影子一样,任何事情都是在黄山决定之后才给出相同的意见。 全县锋芒最键的就是段焱华。 段焱华是第一个在茅山县提出土地财政的人。 段焱华认为,茅山县是个资源缺乏的地区。无工业,无商业,也无第三产业。这是一个老旧的农业县,要想突破重围,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土地释放出来。以土地换取财政自由,从而达到发展的要求。 段焱华的意见,在相当的层面获得很多人的赞同。 眼看着其他县高楼林立,市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们选择与段焱华站在一起,以土地吸引投资,从而将城市扩大,将市场跟着做大做繁荣。 黄山对段焱华的意见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因此这些年来,茅山县城的开发程度并没有像外县一样如火如荼。目前为止,能在茅山县开发房地产的企业没有超过三家。 有人说,茅山县的政治格局是三派。 以黄山为首的守旧派,以谢飞为首的改革派,和以段焱华为首的激进派。 无论哪一派,都被黄山死死地压着,谁也冒不出头。 有黄山在,谁也没法改变目前的格局。 有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段焱华是黄山的干儿子,严格说起来,段焱华将来要继承的,必然是黄山的执政理念。 黄山之所以压着段焱华不让他卖地,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残留着的崽卖爷田不心痛的思想。 他曾经透露过想法给段焱华,至少在他当政的时代,他不会允许段焱华无休止的的将土地变卖出去。 言外之意,他退下去之后,就管不着了这些事。 夜已深,曾瑧倦了,连收拾的想法都没有了。 许一山主动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正要走,曾瑧喊住他道:“今晚你就别走了,在小琪房间里睡吧。” 陈勇喝了不少酒,附和着妻子的建议道:“这样很好,就在家休息吧。” 许一山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想推辞,却没勇气说出口来。 能在陈晓琪的房间睡觉,也算是亲近了她。 躺在她的床上,许一山顿感周身都被一股浓浓的温柔所包裹。 她的被子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她的枕头上还留有她的温柔。 本来他也疲倦,可是此刻却再无睡意。 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陈晓琪打了过去。 “老婆,是我。”他压低声笑道:“你猜我在哪?” 陈晓琪那边半天没声音过来,这让他的心陡地揪紧。 “小琪,是你吗?你在听吗?” “是我。”陈晓琪的声音终于幽幽地传了过来,“许一山,你在哪?” “你猜!”许一山逗着她说道:“猜出来有奖。” “猜你的头,奖你的头。许一山,快老实交代,在哪?” “如果我说,我现在躺在你的床上睡大觉,你信吗?” 陈晓琪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 说完,赶紧关切地问:“你没事了吗?” “有事还能跟你打电话?”许一山不屑地笑道:“你要相信你老公,吉人自有天相。” 他本以为陈晓琪又会骂他,没料到手机里突然传出来她的呜咽声。 陈晓琪一哭,许一山的心跟着难受起来。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好任由她抽泣着。只是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生怕漏掉她半丝的呼吸声。 陈晓琪为他与父母反目,辞职走人。这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在陈晓琪突然叫他去登记时,他还以为是天上掉了馅饼。直到老董有意无意的暗示,他才想起自己是不是陈晓琪临时拉来凑数的配角。 有一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就是两人既然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却到今天还是有名无实。 如果说他没主动过也说不过去。毕竟没有经验,他的脸皮子又薄,只要陈晓琪给他一点脸色,他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陈晓琪一直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让他不敢断定她究竟有没有爱自己。 直到这次出事,陈晓琪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似乎已经在明确告诉他,他是她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男人,她可以不顾一切。 “老婆,我想你。”许一山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犹如天籁,直接将许一山幸福到了天堂一样。 过去,他也这样叫她,但她从没正面回应过。叫的多了,陈晓琪还会骂他不要脸。 而今天,陈晓琪不但应了他,而且声音出奇的温柔。 他叫的有些心虚,她应得十分自然。 两个人抱着电话,谁也不舍得挂,一聊就聊到了凌晨。 陈晓琪显然有些疲倦了,她告诉许一山,明天她要与一家演艺公司谈合同。人家看中了柳媚,希望将她签到公司旗下。 许一山连声说道:“这是好事啊,我们茅山也有明星了。” 陈晓琪笑道:“距离明星的路还远着呢。不过,这是一个好的起点,有机会,有舞台,我相信柳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柳媚却不怎么愿意签啊。” 许一山问:“为什么?” 陈晓琪道:“她给我说了心里话,她不想当明星,她还是想当她的老师。” 许一山没立即给予意见,柳媚的想法出乎了他的预料。 按理来说,谁心里都有一个明星梦。特别像柳媚这样的姑娘,又有才,又有貌。只要她多付出一点努力,就有可能成为万人仰慕的明星。 明星是财富的代名词,只要当上明星,金钱、名誉、地位都会跟着来。 “孟梦呢?”许一山问。 “那个小姑娘啊?”陈晓琪笑了起来,轻声道:“她家来了人,专门负责她的事,与我没关系。” “柳媚怎么说?” “她想带着她回去读书。”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自己注意身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防范黄大岭报复你啊。” 第287章 小酒馆请客 于艳见过黄山后,一直等在宾馆不出门。 许一山过去拜访她,邀请她共进午餐。 于艳也不推辞,跟着他出门。 许一山问她喜欢吃什么?于艳偏着头反问他喜欢吃什么。 许一山笑道:“你是客人,我得尊重客人的意思。” 于艳浅浅一笑道:“你们这里有句古话,叫客随主便。既然你知道我是客,哪有客做主的道理?” 一句话堵得许一山尴尬起来。 大酒店环境好,服务好。但菜品基本都大同小异,并没十分出色的特色东西。 小饭店环境差,谈不上服务。但往往有着江湖特色,却是大酒店比不了的优势。 他突然想起老董经常与他一起去的小酒馆,便试探着问于艳:“余小姐,你是喜欢环境,还是喜欢口味?” 于艳回过来一句道:“客随主便。” 许一山便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小地方。那地方是真的小,也没服务,你能习惯吗?” 于艳哂笑道:“你选的地方,一定不差。” 许一山问:“我再叫个朋友一起,合适吗?” “当然合适。”于艳回答得很干脆,“我也喜欢热闹。人多热闹。” 许一山便将电话打给老董,约他去小酒馆。 老董为难道:“中午去?我家母夜叉昨晚上晚班,今天在家休息,她让我中午回去吃。”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董,吃饭是假,嫂夫人想你是真吧。你平常不也在单位食堂吃吗?今天还非得回去?” 老董道:“我家那个母夜叉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起飙来,鬼都怕。” 许一山便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叫上嫂子一起来。我给你说老董,今天我请的可是贵客,又是美女。” 老董一听来了兴致,赶紧问:“哪里来的美女?” 许一山压低声道:“外国妞,够洋气吧?” 老董便笑,自我解嘲道:“外国妞身上有膻味,不合我胃口。” “滚蛋!”许一山笑骂道:“亏你敢说,什么胃不胃口,你小子闻闻味道也是幸福。” “行,老子就幸福一回。我来。” 许一山逗着他道:“不怕母夜叉了?” 老董哈哈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人都能做到,到我这里了,还有什么麻烦?” 当即约好时间,不管谁先到,按老规矩先点上菜。 许一山站在一边打电话与老董说笑,于艳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笑着问许一山:“谁是外国妞?” 许一山没料到她将话都听到了,顿时尴尬起来,嘿嘿地笑道:“不是说你。” “不是我吗?”于艳似笑非笑道:“许先生,我要告诉黄书记,你背地里叫我外国妞,你不尊重我。” 许一山急道:“没有啊,你是我的客人。我敢不尊重你?不管怎样,我先道歉,好不?” 于艳噗嗤一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啊,你也说错啊,我就是外国妞。不过,一千根头发里,我有五百根头发与你是一样的。所以,我不算是外人哦。” 于艳父亲是华裔,她说一千根头发有五百根与许一山是一样的并没错。 小酒馆躲在巷子深处,生客极少,都是回头熟客。 许一山与于艳到的时候,老董已经先一步到了。 幸好今天的客人不多,仅有的一个小包厢没客。 老董按照许一山的说法,先到先点菜,只需说一声,“老三样”,小酒馆的老夫妇便会会心一笑。 老董一眼看到于艳,顿时瞪大了眼,半天过去,忘记了打招呼。 劳动的失态让许一山忍俊不禁,他喊了老董一声道:“老董,傻了?” 老董咽口唾沫,嘿嘿地看着于艳笑道:“傻了,傻了。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 于艳羞涩一笑,主动伸出手与老董握。 老董慌忙将一双手都伸出来,紧紧握住于艳的小手赞叹道:“滑如腻脂,宛若花香。” 他拉着于艳的手不肯放,于艳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神情便变的尴尬了。 许一山轻轻提醒着老董道:“老董,你干嘛?” 老董这才松开手,长长叹口气道:“四大美人,不过如此啊。” 老董的表现许一山一点也不奇怪。他对任何一个姑娘的赞美都是这么几句话。 从他介绍自己与陈燕和欧阳玉她们认识开始,许一山就知道老董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就像陈燕给他说过的一样,她们都把老董当兄弟,没将他看做是异性朋友。 老董喜欢女人,特别是美女。他看到美女,就会像绿头苍蝇一样的飞过去。不过,再美的姑娘,老董也只停留在语言上讨巧,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欧阳玉就曾笑话过他,说老董色心比天大,色胆比鼠小。 她吓老董说,只要老董敢,她开房。 老董有心无胆,别人说是因为他怕家里的老婆。 老婆老婆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姑娘,但人家曾经拿过省运会摔跤冠军。 据说,他老婆摔他,就像摔麻袋一样,甚至当着老董的父母面摔他。 其实只有许一山知道,老董有心无胆,并非是怕老婆,而是他真正是个嘴上的小人,行动上的君子。 怕老婆可以不要她啊!许一山在与老董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老董认真地说道:“我不能让爱我的女人伤心绝望。” 许一山带着外宾来小酒馆吃饭,老董怎么也想不通。 他陪着笑脸对于艳说道:“余小姐,玩笑归玩笑,我这人就爱开玩笑,余小姐不介意吧?” 于艳矜持颔首道:“我要介意,就不会跟着来了。” 老董连忙介绍道:“我们国家有句很实在的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虽然格局小了一点,但要说美食,整个茅山县怕还没一家酒店比得上这家的正宗。” 于艳微笑道:“我相信许先生的眼光啊。” 菜很快上来,色香味俱全,还没吃,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勾了出来。 酒不可少,还非得是小酒馆自酿的稻谷烧。 一杯下去,于艳的脸已经红得像一朵娇艳的桃花。 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道:“许先生,你如果非要坚持合股,我会去找彭毕先生。你相信吗?我一个电话,他马上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没事,你可以找他。只要严总投资,不管投资在哪,都是双赢。” 于艳将头凑过来道:“你就不怕我们的投资项目跑了?” “你要跑,我能拉得住?” 于艳奇怪地笑了起来,“我若跑了,你的责任就大了,是不是?” 第288章 比拼耐心 黄山对许一山请于艳去小酒馆吃饭喝酒大为光火,他不顾有人在场,当面训斥许一山,怎么能将尊贵的客人请去路边小饭店就餐。 黄山分析道,这会被客人误认为茅山县怠慢。 许一山想解释,但黄山似乎不给他机会,他沉着脸道:“如果因此而造成招商引资出现问题,许一山同志负有全部责任。” 换句话说,油脂基地项目流产,拿他许一山是问。 客人于艳倒没怎么在乎,反倒认为她来茅山后,在小酒馆吃的是她最满意的一顿饭。 于艳的态度算是给许一山解了围。 但于艳坚持提出投资意向是独资,如果茅山县不能让她独资,她将另择其他地方投资。 黄山的态度出现动摇,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于艳提出来的要求。 许一山在这时候挺胸而出,坚决要求合股。 洽谈会在双方都坚持自己意见下不欢而散。 送走于艳后,黄山叫住许一山,紧盯着他的眼睛看,沉声问他,“你坚持要合资,如果因为这个条件而造成项目转投他处了,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书记,我们一定要坚持合资。” “道理呢?”黄山哼了一声道:“人家独资不是更好?我们一方面出让土地,能创收一大笔。基地建起来运营后,利税又是一大笔收益。关键是我们不需承担任何风险啊。” 许一山低声道:“书记说的很对。但是,我个人想,我们茅山要想持续性的发展,就必须得学会一门过人的手艺。油脂企业国内不少,但能打进国际市场的不多,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 “马来的这家油脂企业我做过背景调查,他们在国际油脂市场上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全球任何一个地区都有他们的营销渠道。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我在想,与其坐收渔人之利,不让借机扬帆出海。我们靠着严总的油脂企业这条船,可以把茅山茶油的影响力扩展到全球去。” “西方国家的食用油主要为橄榄油,我把橄榄油和茶油作了比较,在很对方面,茶油要胜过橄榄油许多倍。特别在健康方面,具有其他任何油脂取代不了的效果。” 许一山一口气说了半个小时,他从茶油的食用指标出发,分析了目前食品界各类油脂的用量与用途。结合严华在全球的油脂帝国的影响力,决心依靠油脂基地,推出一款适合全球人类食用的高品质茶油。 黄山居然没打断他,任由他畅快地说下去,不时还报以颔首。 许一山之所以说得那么详细,目的就只有一个,坚定黄山要求与严华合资的决心。 等许一山说完之后,他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还有吗?继续。” 许一山讪讪摇摇头道:“说完了,没有了。” 黄山嗯了一声道:“一山啊,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这样想,能达到目的当然是最好的。问题是现在的资本家,都是逐利的动物。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们该怎么办?” 许一山嘿嘿笑道:“他们会答应的。现在我们双方都在比拼耐心,谁先失去耐心,谁就落于下风了。” “何以见得?” 许一山想了想道:“假如于艳真要投靠他人,她就不会等在我们县,三番五次催问我们的决定了。” “你不担心彭县长又来一次截胡?” “他截胡不了的。”许一山轻蔑笑道:“与外商打交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诚信。他们需要的是健全的制度和良好的诚信基础。彭县长恰恰缺失了。” 黄山狐疑地问:“你敢保证吗?” 许一山这下为难了,这世上只有铜匠铁匠,哪有包匠? 不过,他能肯定,即便严华不投茅山县,也绝对不会去长宁县投资。 彭毕弄的一个严氏旧居,弄巧成拙了。 当然,起因还是在许一山送严华的那本族谱当中。 严华在确认许一山送他的族谱与自己手里持有的族谱一模一样之后,才确信他的祖籍地并非长宁县,而在茅山县。 他回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再次安排于艳过来。许一山完全能理解他在这一个月里的犹豫、下不定决心,以及许多其他的担心。 毕竟彭毕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长宁县堂堂的常务副县长。 他已经付出那么大的努力,最后却换来严华的不信任,难保他不恼羞成怒,处处给严华使绊子。 “这样吧,你的建议我拿到常委会上去表决。”黄山想了想说道:“你列席吧。” 茅山县九大常委,无一缺席。 这是决定茅山县未来走向的一件大事,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缺席。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油脂基地一旦落户茅山县,茅山将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黄山亲自主持会议,会议的议题就只有一个:关于油脂基地落户茅山县的政策问题。 会议一开始,黄山便将油脂基地落户茅山县的重要性讲了一遍。 但他话锋一转道:“现在有个非常严重的情况需要大家一起表决,投资方要求独资建厂。可是我们县里认为,合资是最好的选择。” “选择让投资方独资,马上可以签署投资协议。选择合资,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对方对合资抱有想法,不倾向走合资路线。大家都想想,我们该选择哪一个决定?” “最后提醒各位,选择合资,有可能失去这个项目。” 会议室鸦雀无声,每个人表情都显得无比凝重。 段焱华咳嗽一声,第一个发言问道:“合资是谁的主意?” 黄山摆摆手道:“这个先不提,大家考虑清楚后,再表决就行。” 段焱华冷冷一笑道:“我担心的是,大家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到最后做的决定人家不认可,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个责任该谁来负?” 县长谢飞接过他的话说道:“老段,现在就担心追责,是不是有点过早了?” 段焱华认真道:“不早啊,我觉得,完全有必要厘清关系和责任。我们作为全县人民的领导,就该想着要为群众美好生活而努力。这不是标新立异的时候,更不是出风头的时候。需要脚踏实地,扎扎实实推进项目落地才是正道。” 谢飞似笑非笑地说道:“老段你的意思是我在标新立异,想出风头了?” 段焱华摇摇头道:“谢县长您不必非要往自己身上扯。这样吧,我看书记的特别助理许一山同志在,要不,请他来给大家讲讲?” 第289章 数据说话 段焱华一出手,便将许一山推到前台来了,以至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在他身上。 黄山颔首道:“一山同志,你来谈谈个人的看法吧。” 常委会议,都是椭圆桌会议。 书记与县长并居桌首,两边依次从人大、政协、宣传、政法等,一路排下去。 每次开会的座次都有讲究,座次永远不变。谁靠近领导,谁处于边缘,一目了然。 许一山是没有资格坐椭圆桌边开会的,作为列席人员,他与其他列席的人都坐在椭圆桌后边的一排椅子上。 这种等级森严的座次表,很容易区分出来一个人的社会地位。 许一山站起身,正要发言。黄山招招手道:“你过来说。”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椭圆桌边,站在桌尾,眼光不敢去看在座的各位领导,有些惶恐地说道:“各位领导,我讲五分钟。” 话音未落,段焱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用讲那么久,大家时间都很宝贵,给你三分钟,说吧。” 段焱华虽然贵为常委,却是九大常委排名最后的一位。 其他领导都静静地凝视着许一山,没一个人开口。 许一山有些为难道:“三分钟我怕讲不清。” “讲不清就别讲。”段焱华沉着脸说道:“一山同志,我先问你,合资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许一山老实点头,辩解道:“我的意思是通过合资,我们在今后会有主动权,不至于受制于别人。我的想法的,我们不但要合资,我们还必须控股。” 段焱华冷笑道:“你拿什么去合资?你有钱吗?许一山同志,这可是总投资达十亿美金的大项目,你说要控股,你告诉大家,你能拿多少钱出来?” 许一山讪讪笑了,道:“我没钱,但县里有。” 段焱华惊呼出声,“县里有吗?” “当然有。”许一山毫不退让道:“县里又何止是十亿美金,据我统计,我们手里掌握的资源,至少值一百亿美金。” 许一山语出惊人,顿时让常委们都骚动起来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黄山也被许一山的话惊到了,他将一只手往下压了压道:“一山,有些数据不能盲目扩大。” 段焱华似笑非笑道:“说得我们茅山县现在好像就是个隐形土豪一样的。你说说,我们的一百亿美金从何而来?说不出来,你就是危言耸听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行,请各位领导算一算啊。” 他板着手指头数了第一个,“土地。土地是我们的第一个自然资源。这次油脂基地项目需要用地接近四千亩,基本等同于半个茅山县城。如果按每亩土地20万计算,光是土地成本,我们就有将近8亿的投资成本。” 他掰下第二个手指头,眼神环顾一遍常委们,凝神静气说道:“第二个才是重点。我从有关方面查到了数据。目前我们茅山县拥有油茶树三百二十万棵,大规模油茶林达八个之多。这是我们的核心武器。油脂基地之所以选择我们茅山,看中的就是这几百万棵油茶树。” “这是一笔无法估量价值的资源,值个百亿,有问题吗?” 黄山似乎猛地回过神来,他掩饰不住笑容道:“原来我还真是一个打土豪嘛。” 黄山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在这一阵善意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黄山示意许一山先坐,他将常委们逐一看了一眼,道:“各位,现在明白过来了吧,我们不比任何县差嘛。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才真正是财大气粗的人嘛。以后大家出去开会交流,就得按一山同志的说法来武装自己。我们都是大土豪。” 笑声再一次荡漾在有些沉闷的会议室。 段焱华脸上始终没半点笑容,他敲了敲桌子道:“各位先别乐,依我看来,一山同志说的这些,好像其他县也不比我们少嘛。如果都按他的这种说法来表述,我们的优势在哪?” 这句话问到了症结点上了。 是啊,你茅山县有土地,别的县就没土地了? 你茅山县有油茶树,其他县不一样有吗?而且,其他县似乎油茶树更多一些啊。 既然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投资方为什么非要选择茅山县? 明明是投资方拒绝合资,茅山县却坚持要合资,这不是把客人往外推吗? 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与沉闷。 许一山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他望着段焱华,缓缓说道:“段书记,我们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杀手锏。这是我们县的独门暗器,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常委们又瞪大了眼,一起注视着他,等着他揭开谜底。 许一山清了清嗓子道:“我说的这个独门暗器,就是我们茅山县的气候条件和土壤质量。” 茅山县拥有一条无修山脉,这是衡岳地区一个标志性的地理特征。无修山脉最高山无修山就在茅山境内。除此以外,茅山境内还有许一山的老家古山,以及洪山镇的云雾山。 这三座山在衡岳地区都是海拔最高的山。 高山出好茶,当然也出好油。 其中,云雾山的油茶林,是衡岳地区保存最完整,最具有生机的一片油茶林。 云雾山整座山分为上下两半,接近山峰的地方种的是茶叶。茶叶之后,漫山遍野都是生机勃勃的油茶林。 而且许一山已经暗暗找人检测过了,云雾山的茶油比其他任何地方出产的茶油都要多上十几个微量元素。而恰好是这十几个微量元素,正是茶油与其他油脂截然不同的魅力。 外商投资,就是冲着资源来的,没有资源,等于是拿着豪华钓竿垂钓一座没有鱼的水库。 许一山尽量用很慢的语速解释,他将每一个数据都咬得非常重,而且每一个数据他都解释得非常清楚。 没人知道许一山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让他将各种数据信手拈来,娓娓而谈。 茅山县常委当中,段焱华是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口才最好的一位。 即便是段焱华,在每次的会议中都无法拿出如此详尽的数据。 数据最能说服人,在数据面前,所有华丽的词藻都不堪一击。 “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投资方能答应与我们合资?”段焱华质疑道:“商人可都是重利的。” “他们重利,我们也要重利。”许一山争锋相对地说道:“如果我们不重利,我们引他来投资做什么?” 会议室的气氛一度凝固。 突然,谢飞县长带头鼓掌。 第290章 新镇长曹朝阳 常委会议最后的表决,一半对一半,黄山中立。 赞成合资的,以谢飞县长为代表。反对合资的,以段焱华为代表。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着谁。 黄山一锤定音,一切以项目为重,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油脂基地项目。 常委会上当即成立一个项目引进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由黄山亲自担任,副组长是谢飞县长。段焱华作为小组的实际负责人,全面对接项目落地工作。 许一山只被安排作为一个联络员,负责处理茅山县与投资方的信息沟通。 说白了,许一山在项目引进工作中,只担任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再说白一点,他没任何决定权。 散会后,陈勇将许一山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眉头一直微微蹙着。似乎心事重重。 许一山不知道陈勇找他做什么?一进门后,便闭口不语,等着他说话。 陈勇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一山,你要注意一下影响啊。今天你的表现太锋芒毕露了,你没发现,段常委一直在与你顶着说话吗?” 许一山老实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说得那么详细吗?”陈勇担忧道:“你看你,说了那么多,起了作用了吗?” 陈勇透露出来一个机密,茅山县现在的财政非常困难,从上到下都想着天上掉一个大馅饼。 县里目前还欠着教改后的教师补发工资,全县事业单位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单位已经发不出来工资了。 为解燃眉之急,县里正在想方设法到处找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现在有外商来投资,土地款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可是许一山却想着拿土地与投资商合股,这不把别人的计划全部打乱了吗? 一个县与一个家都是一个道理,首先得有钱。没钱的家,最难当! 黄山手上没钱,谢飞手上也没钱。段焱华手里还有点钱,但被他死死压在洪山镇,怎么可能拿出来给县财政? 缺钱的黄山,眼光也盯在土地出让费上。 许一山疑惑地问:“黄书记好像很赞同合资。” “幼稚!”陈勇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的幼稚了,如果他赞同,还需要开个常委会来表决?” 许一山顿时有点慌了,紧张地问:“哪该怎么办?” “你听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一个信息联络员,不要在这件事上出歪点子了。” “您的意思,我撒手不管?” “让你管,你能管得到?”陈勇不高兴地说道:“一山啊,你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茅山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复杂着呢。” 挨了陈勇一顿教训,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无比低落。 现实就如陈勇分析的一样,常委会上将他列为联络员,就是明摆着将他排除在外了。 果然,常委会过后,段焱华去拜访于艳时,就没通知他。 仿佛是一夜之间,许一山就成了一个摆设。 心情郁闷的许一山找老董借了车,直奔洪山镇而去。 孙武已经得知严华派了人来,正在家焦急等待与人见面。 严华的人在这时候过来,其实与他是有关系的。如果不是他将许一山被纪委调查的消息通报给马来西亚的严华,估计严华还在纠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回来。 孙武有严华的联系电话。 在许一山被纪委约谈之后,孙武犹豫再三后,直接将电话打到了严华的手机上。 他自报了家门,喊了严华一声“叔”。 严华当即在电话里落了泪,哽咽着告诉孙武,“我找你,找得好苦。” 孙武却不想与他诉说亲人离别的伤感,开门见山道:“叔,你把我兄弟许一山都害了。” 严华吃了一惊,连忙问为什么? 孙武毕竟是在体制里混过的人,对体制里的一套驾轻就熟。 他在将许一山被纪委约谈问责的事说了一遍,不忘添油加醋,总之,将责任全部推在严华身上,大意是他不来投资还好,现在资没投,反而将他的恩人害得进去了。 严华当即说道:“武,你放心,我会证明他是清白的。” 于艳作为严华的全权代表,一个人从马来西亚飞了过来。 她的出现,直接导致茅山县将许一山从看守所里放出来。 看到许一山出现在自己面前,孙武激动得朝他胸口擂了一拳,红着眼叫道:“你担心死了我。”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孙,我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孙武咧开嘴笑,吩咐老婆春花道:“弄几道小菜,我们兄弟喝几杯。” 许一山笑道:“不喝,我开车。晚上还要回去县里。” “哟,当了县里领导,看不起我们乡下百姓了?”孙武讥讽他道:“要是你去市里当了领导,怕是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啊。” 许一山解释道:“不是,我这次回来,是抽空来的。我想去看望一下新来的镇长啊。” “哦,新镇长啊。”孙武不屑地说道:“这个人看来不怎么样。” “为什么?”许一山好奇地问。 “他一来,就与洪荒打得火热。听说,这个人一天到晚都在洪山大酒楼吃吃喝喝。来了也快有半个月了,我可是连面都没见着。” 许一山道:“公务繁忙,理解理解。” “他的公务?”孙武苦笑了一下道:“可能就是忙着怎么将小平原的地卖给黄大岭。” 许一山心里一动,这个曹朝阳,可千万别被人家利用了啊。 洪山镇新来的曹镇长一改过去木讷的神态,看到许一山来了,赶紧从办公室里迎出来,老远就伸出双手喊道:“一山老弟,你终于回来了啊。” 许一山与曹朝阳算得上是熟人,毕竟两人过去在同一个系统工作。 而且许一山七年的野外勘查茅山水利设施时,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无修水库。 当时,曹朝阳是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 其实,他的这个主任屁也不是,行政级别甚至没许一山高。 许一山至少还是个主任科员,他曹朝阳连科员都不是。 许一山每次去无修水库,曹朝阳都要拉着他回家去吃饭。 在无修水库,永远有吃不完的鱼。 曹朝阳会捕鱼,只要他出手 ,就没有他捕不到的鱼。 传说,曹朝阳的水性特别好,他能一个猛子扎到无修水库水底,徒手摸上来鱼。 没聊三句话,曹朝阳便拉着许一山要去洪山酒楼。 许一山刚想推辞,曹朝阳便沉了脸道:“看不起哥哥是不?在洪山镇,我是镇长,你是副镇长,你应该听我的。” 许一山只好答应他,心里想,曹朝阳突然升为洪山镇镇长,这里面会没有猫腻吗? 第291章 背后的阴谋 许一山本身不想去洪山酒楼,可是耐不住曹朝阳的热情,只好勉为其难过去。 洪山酒楼为他单独设了一个包厢,包厢专用,他不来就空着。绝不接待其他客人。 许一山有些吃惊,心想曹朝阳才来洪山镇多久?居然就混到了这样的待遇,即便如段焱华,也没这么高调。 他过去虽为水库管理处主任,却只是个内部认可的干部。对外,与普通职工无异。 洪山镇原镇长刘文调走后,曹朝阳便接替他成了洪山镇镇长。按曹朝阳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祖坟冒了青烟,一直到现在,他都还在怀疑这天大的好事突然降临在他头上,到底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是自己的勤奋感动了上面的领导。 洪山镇本来就是个香饽饽,混乡镇一级的干部,谁都想来洪山镇。 毕竟镇大,经济条件全县首屈一指。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出政绩,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平步青云。 曹朝阳出任洪山镇镇长,不但所有人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因此一落座之后,曹朝阳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个镇长能做多久,鬼都不晓得。” 许一山笑道:“老曹,组织从不开玩笑,既然任命你当了镇长,肯定有理由。你尽管放心去做,做好了镇长,还可能做县长,市长,甚至往更高的地方走。” 曹朝阳呸了一声,笑道:“许兄弟,你别哄我开心。老子这个镇长怎么来的,我心里其实还是很清楚的。不瞒你说,我就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得过且过,混着呗。” 见许一山不说话,他叹口气道:“我与你不能比,这当官和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得有资本,还得有资源。许老弟你的出身虽然不高贵,但你娶了个有背景的老婆。那就是你的资源。我有什么呢?毛都每一根。” 许一山被他戳到痛处,心里惭愧不已。 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副镇长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与陈晓琪登记结婚了,他做梦都不敢有一天会当上洪山镇的副镇长。 许一山见曹朝阳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还是一片忧心忡忡,便猜到他有心事。 聊了几句后,话题便回到无修水库上去了。 曹朝阳担任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时,已经发现无修水库大坝出现了裂缝。 他多次给局里汇报,要求局里重视大坝的安危。 局里也派人来看过一两次,每次来人,并不去大坝上,而是叫上曹朝阳,开着船往水库深处去打鱼。 曹朝阳尽管很不愿意,但又不敢得罪局里来人,只好每次带着他们在水库里捕捞大鱼,让他们满载而归。 在茅山县,无修水库的水库鱼已经是一块招牌。 就是在衡岳市,无修水库的水库鱼也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许多人都是冲着水库鱼的招牌来尝鲜的,结果吃到的鱼,绝对都不是无修水库的鱼。 曹朝阳自己就清楚,无修水库在三十年前就开始禁止捕鱼了。水库管理处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每天开着快艇沿着水库转上几圈,发现有人偷捕偷捞的,一律抓人罚款。 说简单一点,无论是茅山县还是衡岳市,市面上根本就不可能吃到无修水库的水库鱼。 当然,茅山县的领导如果想尝鲜,曹朝阳还是有办法的。 还有就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县委书记黄山都会要求水库给他准备一些纯正的水库鱼。 无修水库鱼最大的特点是汤白,炖出来的一锅汤,比牛奶还要浓一些。 而且做无修水库鱼,锅里是不需要放油的,也不用煎炸,而是直接冷水下鱼,只放姜葱和盐,其他任何调料都不用。炖出来的一锅鱼汤,味美如仙。 许一山在无修水库勘查过很多次,也只是偶尔才尝到一口鱼汤,感觉是此生最好喝的鱼汤。 局里干部注意力根本不在大坝上,一来就是要鱼,这让曹朝阳很少烦躁。后来干脆不给局里说了,而是悄悄给县领导反应了情况。 县里领导为这事在会上公开批评过水利局局长,这让水利局长很恼火,几次要将曹朝阳赶下去。 就在水利局还没来得及换了他的时候,一场大雨最终让大坝轰然倒塌。 曹朝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圈突然红了。 他哽咽道:“我家两代人都围着水库在转。水库大坝一倒,我感觉自己的魂都丢了一半。” 曹朝阳毫不掩饰说,倒坝的那晚,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其实无修水库溃坝也在许一山的预料之内。 他在勘查无修水库的时候,也发现了水库大坝存在的风险系数越来越高。 他在《茅山水文志》上详细记载过无修水库的由来,以及他提出多少年要进行尽水维修的建议。遗憾的是没人注意,更没人管。 许一山有时也能理解局里,维修需要一笔巨大的开支,可是县里每年拨给局里的水利设施经费杯水车薪,别说搞这么大工程,就是维修一些最基本的水利设施都往往捉襟见肘。 没有钱,水利局拿什么去维修?于是一年一年拖下来,最终酿成严重后果。 曹朝阳能当上洪山镇镇长,绝非无修水库溃坝他因祸得福,但也与无修水库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就要牵涉到无修山上无修庙的钟鼓了。 无修庙的钟鼓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至少,水库管理处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整个水库管理处对此事都是三缄其口,从来没有人说过钟鼓的去向。 许一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曹朝阳的这个镇长,一定与无修庙的钟鼓有着某种联系。 在纪委小楼他遇到过隔壁的县文化馆馆长胡丹阳,他与许一山就聊到过关于钟鼓的一些事。 胡丹阳似乎心有恐惧,一聊到钟鼓的事,他就有意避开。 只是在他被带走前的一天,他似乎有什么预感似的,与许一山说起过一句话,“兄弟,我要是那天不明不白死了,一定就是死在钟鼓这件事上。” 许一山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他明显感觉到钟鼓失踪是一件阴谋。但谁是背后的人,他不敢断定。 不过,眼前的曹朝阳,一定与钟鼓失踪案有关。 菜刚上桌没多久,门一开,洪荒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许一山,便一路小跑,老远便伸出手来喊道:“许镇长,好久不见!” 第292章 都是一家人 洪荒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到许一山跟前,诚恳说道:“许镇长,我今天特地来赔罪了。” 许一山没起身,淡淡说道:“赔什么罪?我与你有矛盾?” “没有没有。”洪荒一愣,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镇长,你真是识大体的人。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千万别见外,你说是不?” 许一山逗着他问道:“怎么我们是一家人了?” 洪荒正色道:“是一家人啊。许镇长你现在是黄书记跟前的红人,特别助理啊。不是一家人,黄书记会把你放在身边培养啊?我的老大是黄书记的儿子,你说,我们不是一家人,难道还是两家人吗?” 说完后,他指着曹朝阳笑道:“你看老曹,这次要不是我老大出力,他能坐上洪山镇镇长这把交椅?” 曹朝阳讪讪地笑,却不否认,连连点头道:“洪老板说的极是,大家都是一家人。” 洪荒不请自来,已经让许一山感到很不自在了。他一直对洪荒持有戒心,认为他这样的暴发户,背后一定藏有大秘密。 洪荒现在紧抱着黄大岭的大腿,有黄大岭这把保护伞,他觉得天下太平。 草朝阳酒不辞杯,很快就有了醉意。 看他喝酒的神态,显然是故意想将自己灌醉。 许一山眼看着曹朝阳已经醉了,便提议散了算了。 洪荒却拦住他道:“许镇长,你先不要急,等下我送你一礼物。” 许一山摇头道:“洪老板,你知道我的个性的,礼物绝对不能收。” “这个礼物,你一定会收。”洪荒笑吟吟地回头冲门口喊了一声,“带进来。” 门一开,许一山便吓了一跳。 罗世斌被五花大绑着,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了进来。 “许镇长认识他吧?”洪荒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这是个畜生。” 许一山没吱声,冷冷看了罗世斌一眼。 “许镇长还记得朋友圈的事吧?”洪荒提醒他道:“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许一山被他一提醒,顿时来了气。 当时九宫格朋友圈照片一事,差点让他身败名裂。 如果不是陈晓琪,估计到现在还没收场。也正因为陈晓琪的态度,才让朋友圈照片事件无声无息偃旗息鼓下去。 “是他?”许一山压住怒火问。 “对,就是他。”洪荒笑嘻嘻地说道:“这家伙不是想进镇政府吗?许镇长你不是拒绝了他吗?所以这家伙怀恨在心,偷偷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冷冷扫视垂着头的罗世斌,走到他面前,劈面给了他一嘴巴道:“这一巴掌是让你长个记性,我许一山不是你随便可以污蔑的。” 洪荒大笑,赞道:“许镇长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你动手,会污了你的手。这种人,让小弟们教训教训就够了。” 他不顾许一山的反对,命令手下对罗世斌掌嘴。 只听到一阵噼啪噼啪的声音,罗世斌一张脸被左右开弓,很快便红肿了起来。 许一山不得不拦住他们道:“住手,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罗世斌被打的两眼昏花,头晕脑胀,不得不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行了?”洪荒喝道:“老实交代,还做过什么坏事?” 罗世斌紧闭着嘴,再也不肯开口了。 洪荒便苦笑道:“许镇长,刚才那几个耳光,是教训他狗眼看人低。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对叛徒的惩罚。老子家门不幸,这两个畜生,我一个都不会饶,谁求都没用。” 洪荒不顾颜面,跟许一山说了一段难以启齿的事。 原来罗世斌在投奔他之后,他觉得罗世斌是个文化人,因此有意重用他。 谁知这条饿狼,居然敢背着他与他情人私通。这还了得,洪荒再怎么大度,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许一山心生厌恶,摆摆手道:“你私人的事,私人去处理。他触犯法律了,你交给法律去审判。如果你擅自动用私刑,那就是你的不对。” 洪荒大笑道:“许镇长,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种叛徒会得到什么惩罚。” 在他的指挥下,有人搬来了一把铡刀,摆在罗世斌身边。 许一山还没明白洪荒要唱一出什么戏,只听到洪荒喝道:“小子,说,那只手摸了?” 罗世斌吓得浑身颤抖,那还说得出话。 “不说?直接埋了。”洪荒吓他道:“小子,你有种可以不说。” 也许是罗世斌真怕洪荒活埋了他,他迟疑一下低声说道:“就摸了一下。” “老子问你是哪只手摸的?” 罗世斌吓得脸都白了,哭着求饶道:“就摸一下啊。” “那只手?” “右手。” “哦。”洪荒拖长了音调,手一摆道:“铡了。” 两三个小弟便拖着罗世斌的一只手往铡刀底下塞,罗世斌挣扎着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眼看着铡刀就要落下,许一山抢上前一步,拦住道:“都住手。” 他回头看一眼坐在桌子边的洪荒,一字一顿道:“洪老板,看在我面子上,饶他一次,可行?” 洪荒起身,大笑道:“既然许镇长求情了,我就免他一死。小子,你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不许在洪山镇出现,记住了?” 罗世斌连连磕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洪荒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滚!” 罗世斌如蒙大赦,赶紧连滚带爬跑了。 看着罗世斌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洪荒得意地笑道:“敢在老子背后捅刀子,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洪荒故意在许一山面前演出这样的一出戏,他是在暗示许一山,谁要与他作对,这就是下场。 许一山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但他在脸上却没表露出任何神色出来。 这时候,曹朝阳突然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出什么事了?” 仿佛他已经睡了一觉似的,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一样。 “走吧走吧,酒醉饭饱,我该好好睡一觉了。”曹朝阳伸了一个懒腰,起身出门。 尽管许一山自带解酒酶,可是喝了酒,他还是决定不开车。 不开车回去,就只能在镇里休息。他在镇家属楼有房子,也不知道爹许赤脚把自己的行李带回去没有。 钥匙他放在宛秋哪里,他得去宛秋那里看看。 第293章 敏感的女人 宛秋看到许一山回来,惊喜交加。 她凝视着他,眼泪啪嗒掉落下地,呜咽着说道:“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 爹许赤脚没来拿东西,不知是爹不好意思过来拿,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儿子又在纪委呆了二十多天。 宛秋替他开了门,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出乎他的意料,房子长期没人住,里面的空气都会透着霉味。没想到非但没有霉味,反而还有香味。 宛秋羞涩一笑道:“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坐。”她回过头看了看门口,没有人,便压低声音含羞道:“想你。” 许一山心里一抖,装作没听见。随口问了一句:“你家老邓呢?” 宛秋哼了一声,“半个月没见着他影子了,不知死哪里去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那晚在亭子里见到的一幕,便暗示她道:“自己的男人可要看紧哦。” 宛秋淡然一笑,“我不管他,反正我与他在一起过日子的时间也不多了。随他去吧。” 宛秋决定再回汕头去,她感觉在洪山镇过得很压抑,一天无所事事。 老邓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很不好,常常是两句话过后便会显得很不耐烦。说多了,要么闭嘴不语,要么破口大骂。 女人都是十分敏感的动物,起初宛秋还以为老邓是因为她与许一山的原因而脾气暴躁的。直到她发誓说与许一山是清白的之后,老邓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之后,她才多留了一个心眼。 女人一旦有心眼,就没什么能逃得脱她们的眼睛。 果然没多久,宛秋便察觉到了老邓与后面家属楼一个女人关系的不寻常。 许一山听得心动神摇,暗自惊叹女人的观察力真是太厉害了。 “你们男人,都喜欢吃着碗里的,眼睛还要看着锅里的,不晓得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男人从一而终。”宛秋似乎一点也不悲伤,反而显得很轻松一样,“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你对别的女人就没一点感觉?” 许一山尴尬地笑,小声说道:“不是没有,而做人一定要懂得自律。” 宛秋冷冷一笑道:“别给我说大道理。是不是因为你老婆长得都比别的女人漂亮,所以你看别的女人都不上眼?” 许一山道:“我如果说自己有脸盲症,你相信不?” 宛秋噗嗤一笑,道:“我信你的鬼。” 说过之后,似乎想起什么一样的,小声问许一山:“你知道白玉与段书记的关系吗?”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不要背后说人闲话。” 宛秋嘴一撇道:“又不是我在说,别人都在传。她这次去县里当妇联副主任,坐的就是你老婆的位子。大家都说,她能去县里当干部,全都是段书记一手安排的。” 许一山怅然道:“宛秋,真的不要相信谣言。白主任能去县里当领导,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突出,绝非谣言说的胡说八道。” 屋里,许一山原来收拾好的东西,又被宛秋原封不动地摆了出来。 就连床上的床单,显然也洗过,干干净净的,散发出来一股淡淡的太阳光味道。 商调函风波出来后,许一山预感到自己的未来就此该结束了。 因此,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回老家去种田。 可是谁料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最后关头他突然逢凶化吉。 每当想起这事,他便会想起在派出所里偶遇到的段八爷来。 段八爷一辈子以给人看相摸骨为业,是一个永远都在流浪的卜卦高人。 段八爷说,他许一山骨骼清奇,今后必有大造化。 那时候许一山只当他是江湖骗子,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这几次出事后,最后都能遇难呈祥,不觉心里有些惊奇。 段八爷还说过一句话,只是许一山一直不敢往深处想。 段八爷说,他这一生都将桃花不断。而且这些桃花都是心甘情愿护着他的。 段八爷甚至在最后吟了一首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 许一山不知道谁会是自己的桃花,但从接触过的几个女人来看,感觉她们对自己似乎都有意,而且每个人都长得漂漂亮亮。 人心里一旦有念头,眼睛会第一个出卖自己。 宛秋看着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觉羞涩起来,低声提醒他道:“你往哪看?” 许一山看的当然是所有男人都最喜欢看的地方。 女人能不能让男人动心,不仅仅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更多的是女人的身材和胸。 宛秋在这方面很有一手,或许她真的掌握到了男人的心理。因此任何时候看她,她给人的感觉都是一种令人心动的诱惑。 她的胸看起来挺拔圆润,让人很容易想入非非。会在心里幻想着有多么的美丽。 她一直没生养,因此身材保养得特别好。似乎盈盈可握一般。偏偏她的屁股,又出奇的丰腴,恍如峰峦起伏的两座山包,长满了丰茂的森林和流淌一条美丽的河流。 “傻样。”宛秋捂着嘴笑,故意挺了挺胸脯。 许一山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将眼光从她胸前移开,“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宛秋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她轻咬着嘴唇,跺了一脚,夺门而出。 许一山舒了一口气,他不敢保证宛秋继续留在他面前,他会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尽管他身体自带解酒酶,但酒入血液里,或多或少会激发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天上,月朗星稀。这是一个平常的秋日夜晚,酷暑过后,天气已经微凉。 远处的洪河,一如既往地静静在流淌,因为缺少了无修水库的水源,洪河的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少。最浅的地方,挽起裤腿可以过河。 才一个多月没回来,他似乎感觉处处陌生了许多。 洪荒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这是在暗示他,没将他许一山放在眼里。 他敢当着许一山的面拿来铡刀要铡罗世斌的手,这是在公然蔑视他。 尽管洪荒反复表态说,他是给许一山出气,教训罗世斌这种做人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但许一山怎能感觉不出来他所作所为的威胁作用? 洪荒说了照片事件是罗世斌炮制出来的,他怎么就没提有人半夜拿气枪打他房间玻璃的事? 许一山强烈地感觉到,那一枪与洪荒有着紧密的联系。 没有他的指使,没有人有这样的胆量会半夜跑来镇政府打黑枪。 许一山没将这件事通报给孟梁,就是想着自己要找出这个放黑枪的。 这个人是谁? 第294章 半部族谱 一早,许一山便悄悄离开了洪山镇。 今天是于艳约定的最后洽谈时间,这次洽谈的地点就在于艳住的茅山宾馆。 黄山已经交代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油脂基地项目。弦外之音,投资方于艳提出的任何条件都必须无条件答应。 油脂基地项目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和副组长都不出面,而让许一山和段焱华负责具体事务。 他们两个都属于小组成员,并没分谁是领导,也就是说,许一山和段焱华都具有发言权和决定权。 会谈一开始,于艳便笑吟吟地表示,今天有位重要的客人来访。如果许一山和段焱华不介意,她想等客人走了之后,他们再洽谈。 于艳第一次来国内,没听说过她还认识谁。更不可能有朋友在国内。 而且从她来茅山后,很少与外界接触,可以排除她在这段时间结交了什么朋友。 那么,这位重要的客人又是谁? 段焱华有些不高兴,坐在宾馆的会议室里,他发着牢骚道:“这年头变得真他娘的窝囊,不就是有几个钱吗?” 许一山微笑道:“书记,你说到点子上了,这年头,钱确实左右了一些事。” 段焱华看他一眼,苦笑道:“这要换在几十年前,这些有钱的资本家敢这样趾高气扬?” “经济时代,一切以发展为中心。”许一山解释道:“其实我觉得这要挺好的,大家换位思考了。我们政府这块,做好服务就行。” “服个屁务。”段焱华不满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架子端起来,比黄书记还牛。” 他们两个在会议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于艳的房间里,果真来了重要客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彭毕。 彭毕没有前呼后拥地带着一群人来,而是悄悄的只带着一个秘书。 一进门,彭毕便笑容满面,热情地伸出双手要与于艳握手。 于艳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相握。 于艳是个全面接受西方教育的姑娘,在礼仪这方面很有讲究。 按照西方礼仪,男女见面握手所有规矩的。通常都是女方主动伸手,男方才可以与之握手。若是女方不主动,男方是不能主动伸手相握的。 彭毕的主动,可以视为他热情。 “余总!欢迎。”彭毕热情招呼道:“谢谢你给我们长宁县机会。非常感谢。” 余艳淡淡一笑道:“彭县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对不起。” 两人客套一番,在于艳的要求下,房间除他俩以外,所有人都先暂时回避。 余艳开门见山道:“彭县长,今天请您过来,是因为严总回去后,一直在念念不忘您的热情。他让我给您带来一件礼品,希望您收下。” 彭毕一愣,随即笑起来,颔首道:“欢迎严总来我们长宁县投资发财。我们长宁县一定做好服务。” 余艳起身去拿了一个锦盒过来,双手递给彭毕,认真道:“这是我们严总的一片心意,请彭县长务必收下。” 彭毕狐疑地打开锦盒,便看到里面镶嵌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 他赶紧将锦盒往余艳手里推,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余艳款款笑道:“彭县长不必认真,这真是我们严总的一点私人意思。” 彭毕呵呵笑道:“严总这是要让我犯错误啊。” 推辞了一番,彭毕似乎很为难地收下了礼物。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余小姐,我们现在一起去长宁县好不好?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余艳摇摇头道:“长宁县就不去了,今天请彭县长过来,还有个事,想请彭县长帮忙。” 彭毕颔首道:“余小姐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对让你满意。” 余艳面带微笑纠正他,“不是我满意,是严总。” 余艳解释说,严华上次在长宁县亲自参观了严氏旧居后,心里有非常大的感触。 他回去马来西亚后,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故乡。 但是,他有个想法,希望彭县长能找到严氏族谱的另一半。 这里有个故事。当年严华祖先远走异国他乡时,身上只带了半部族谱。 那时候,没人知道他祖先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还有不有后代。 这一去,关山万里,音讯全无,从此生死两茫茫。 当时他们的祖上说了,无论历经多少苦难,无论多么富贵荣华,后人们心里永远都要记得自己头上顶着一个“严”姓。 一本族谱一分为二,这也是为将来有重逢的一天的证据。 留在国内的为长,手里拿了上半部族谱。严华祖先为次,拿了下半部。 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先人们都已经作古,唯有这一部族谱,记载着他们严氏一脉的兴衰盛荣。 本来,尽管远隔重洋,他们彼此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后来一场运动,才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严华突然提出想见到严氏族谱的上半部,这可难倒彭毕! 但彭毕一点也不惊慌,他当场表示,一定会尽快找到族谱,满足严华的心愿。 话说到此,双方心里都明白,这半部族谱,是决定严华投资的关键。 余艳满怀歉意表示,自己还有客人在等她,所以不能与彭毕过多畅谈了。 彭毕知趣起身告辞。 余艳突然问他:“彭县长不想知道我的客人是谁吗?” 彭毕一愣,随即微笑道:“余小姐的客人,应该都是尊贵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余艳笑道:“尊贵不尊贵,我并不在乎。只是这个客人,好像与彭县长还认识。” “我认识吗?谁呀。” “许一山。”余艳道:“彭县长应该知道他吧。” 彭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当然认识,只是我到现在还有个疑问,这个许一山啊,是个人才,我想用他。可惜他不给我机会,遗憾。” “彭县长准备怎么用他啊?”余艳笑眯眯地问。 “只要他来我们长宁县,我们准备给他安排一个开发区工业园的副主任的位子,主要是对接和服务你们。” “这样挺好的啊。”余艳高兴说道:“这个许一山,心大着呢。” 彭毕似乎在回味她话里的含义,犹豫片刻道:“心再大,还得靠实力说话。” 送走彭毕,余艳脚步轻盈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段焱华早就等得不耐烦。 看到余艳进来,段焱华赶紧起身道:“余小姐,该我们谈谈了吧?” 余艳微笑道:“谈吧,请两位来,是因为有件事请两位帮忙。” 余艳说了一遍与彭毕聊的内容,严华希望能看到完整的严氏族谱上半部。 第295章 自相残杀 许一山对半部族谱的事一点也不操心。 余艳对投资的事避而不谈,突然提出半部族谱的事,让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严华在故意给彭毕出难题。 机场送别时,许一山已经将孙武手里的半部族谱当中的一本当做礼物送给了他,严华拿到了这一本族谱,显然还不能确定这是半部族谱当中的一本。 不过有一个很明显的意思已经出来了,那就是谁手里有半部族谱,谁就是他需要寻找的亲人。 换言之,他的投资必然是落在亲人所在的地方。 段焱华没能正面洽谈投资的事,心里很不高兴,一路骂骂咧咧,“这个严老板也真是,派这么一个小丫头过来,明摆着就是敷衍我们啊。” 许一山道:“如果他想敷衍,就没必要再派人来了。” 段焱华哼了一声道:“一山啊,你现在处处替他说话,是不是得了他的什么好处?这个严华,就是个老狐狸。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拿我们在与彭毕做交易?” 许一山惊异地望着他,小心问道:“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焱华不屑地说道:“这些商人资本家,都是有七个心眼的人。这不明摆这点事,既然他想投资,就不要拖拖拉拉,你没发现他是想一女二嫁吗?目的就是逼着我们让步,让他们获取最大的利益。” 段焱华的话不无道理,长宁县已经发话出来,只要严华的油脂基地落户长宁县,长宁县所给出的优惠条件,据连市委都不敢盲目表态。 长宁县想要拿到项目是志在必得,从常务副县长彭毕几次出马就能看出来。 近期,长宁县又传出一个新的说法,只要油脂基地去他们哪里,就连厂房他们都无偿提供。 长宁县的做法,是一种典型的放水养鱼。只要严华这条鱼进了他们的池子,今后是用网捕捞,还是竭泽而渔,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尽管说项目只要来,土地、税务、厂房都有一个令人咋舌的措施,但明白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诱饵。 鱼儿只要贪吃,上了钩后,再也休想摆脱。 相比较起来,茅山县就表现得现实很多。 首先,黄山认为,项目落地,是造福茅山县群众的一件大好事,县里可以在土地税务方面予以照顾,但前提是投资方必须得拿出诚意。严华许诺的十亿美金投资,一分不少的要进入到茅山县的财政里来。 黄山保证,绝不会挪动会动用投资商的一分钱。 但谁心里没一本帐,钱进了你的口袋,还能是别人的钱吗? 茅山县的态度很明朗,既然是投资,投资方就必须做到拿钱买地,建厂房,上设备,出产品。 从严华亲自来茅山,到现在只派余艳一个人来,局面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了。 段焱华说严华是老狐狸,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严华派余艳过来,只是一个试探。 虽然他说过,余艳是全权代表。但真遇到大事,他是做了准备的,余艳出面,他能有进有退。 余艳这边不表态投资落在哪,其实就是要看到茅山县和长宁县自相残杀。 只要双方都想投资方落户,那么他们之间必然会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让利是必然的,是明面上的交易。背地里,谁不明白这是一场政治上的博弈? 谁拿到了项目,谁将成为胜者。 胜者为王的道理,作为政治生态圈里的人,谁心里没一本明朗的帐? 为了项目,茅山县特地恢复招商局编制,这动作确实不小,已经惊动了衡岳市的领导。 茅山县为了这个项目,几方人马已经站出来了阵容。 段焱华的想法符合大多数人的意见,卖地赚钱,再用卖地的钱去发展其他事业。至于投资商严华的投资能不能获得回报,似乎与他的关系不大。 县长谢飞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与许一山不谋而合,尽量介入外资企业,不为眼前的利益所打动。谢飞与长宁县的想法又有一定程度的契合。那就是可以适当让利,争取项目落地。 唯有许一山一个人坚持要合资。 许一山的意见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他们担心许一山的建议会影响到投资商的决心,从而吓跑对方。 按理说,许一山的意见等于是屁话,茅山县完全可以忽略他。 问题的根源恰恰在此,投资方严华那边,已经明确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要谈投资,许一山是不能绕过去的人物。 换句话说,严华在一定程度上只认许一山。 这就是产生了更大的矛盾,让段焱华愈发的愤怒。严华不将茅山县县委放在眼里,是投资商的大忌。 或许严华没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他不知道有句古话叫“神仙下凡问土地”。 在茅山县,真正具有发言权的是黄山,而不是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 黄山将许一山安排为自己的特别助理,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位子。 在县一级的官场体系中,并没有书记助理这一说法。黄山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安排,却将许一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成功了,荣誉是黄山的。失败了,罪魁祸首是许一山。 在段焱华看来,严华用的是一招鹤蚌相争,他渔翁得利的一招。 而在许一山看来,严华的谨慎,并不在于得利多少,而在于他想认祖归宗的初心。 严华手里有一个庞大的油脂帝国,他是一个能影响全球食用油的人,茅山县的投资项目,只不过是他九牛一毛的小动作。 许一山被他吸引的主要原因,在于严华说过,他准备将油脂基地打造成为全亚洲最大的油脂集散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不但能带动茅山县的茶油产业,更重要的是今后物流带来的巨大效益。 谁都知道,项目落在哪,哪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这个变化只会往好的一方面发展。 洽谈无功而返,反而被人出了一个难题,段焱华心里很不舒服,问许一山道:“这个严华,究竟想怎么样?是不是我们找不到半部族谱,他的投资就泡汤了?”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看她的口气,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相信长宁县就能找到半部族谱。” 段焱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低估彭毕的能力,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许一山胸有成竹道:“这次他就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怕也办不到了。” 段焱华叹口气道:“看看吧,估计会有麻烦。” 第296章 孙武去向成谜 黄山对洽谈的结果很不满意,协议一天没签,他都觉得就像一块天鹅肉掉在天上,看得到去吃不着。 他将许一山和段焱华都叫了去,严令他们必须尽快促成合约。 按黄山的话说,别人等得起,茅山县等不起。 黄山给出的最后底线是与长宁县一样,无偿提供土地,减免税收,提供项目所需厂房,如有必要,甚至可以为投资方担保贷款。 这些条件开出来,已经无路可退。 段焱华有些担忧地问:“老谢会同意这个方案吗?” 黄山不耐烦摆摆手道:“现在不能顾及到他了。他若明白,就知道我们这都是在为他铺路。他不但不会反对,还应该感谢我们。” 拿到底线,段焱华信心勃勃,表示在三天之内拿下余艳,至少要与她谈妥投资意向。 许一山一直没表态,不是他不急着签协议,而是他感觉到对方明显是在故意拖延。 茅山县和长宁县的地理环境差不多,自然资源也在伯仲之间。严华又亲自去了长宁县考察,长宁县的彭毕亲自出面接待,他若是直接拒绝长宁县,似乎也说不过去。 因此,严华这边突然冒出半部族谱的要求出来。 也就是说,谁能拿得出半部族谱,项目就落地在谁的地方。 许一山知道半部族谱在孙武手上。 他已经亲眼见到过严氏族谱。 那是一叠垒起来有十几公分高的古籍。线装的族谱,纸张已经泛黄。 打开族谱,扑面而来是一股尘封已久的历史味道。 严氏一脉,历经十五代两百余年,族中男丁名字,尽皆录在其内。 族谱对人记载非常清晰,包括出声年月甚至时辰。生于何年,卒于何年。死后埋在那座山上,墓堆朝向等,一一清晰分明。 孙武家的族谱共有八本,许一山原来以为族谱全都在,后来听孙武提起过,说他家的族谱只是半部族谱,并不齐全。 那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孙武的上人没保护好,遗失造成的后果。 直到余艳提出来半部族谱的说法,他才想起孙武说过的话。 看来孙武也不知道半部族谱的真正含义,他如许一山一样,只以为是上人遗失的原因。 许一山强烈感觉到,寻找族谱是严华故意弄出来的一个难题,目的是难倒彭毕。 只要彭毕拿不出半部族谱出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将项目落在茅山县。 看来,严华已经在心里确认了茅山县是他祖籍地的想法。 可是段焱华却以为严华是在与茅山县谈条件,要筹码,争取利益最大化。 黄山给出的条件,尽管打破了他卖地发展的计划,可是迫于黄山的威严,他不敢贸然顶撞,只能顺着黄山的意思去促成协议。 许一山隐约透露出来自己的想法,他暗示段焱华,要想让投资方落实协议,就得按对方的要求去做。 段焱华不满道:“我去哪找半部族谱出来?这个事不管它,这只是严华的一个托词,目的就是迫我们就范。” 许一山小声道:“族谱不是没有,还真有。” 段焱华瞪大了眼,惊异地问:“在哪?你有怎么不拿出来?” 许一山只好嘿嘿地笑着说:“不在我手上,在另外一个人手上。” “谁手里?你去拿来不就行了?拿到了半部族谱,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啊。”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这个可能需要段书记您亲自出马才好。我去,未必能拿到手。” 段焱华狐疑地问:“究竟在谁手里,怎么还非要我亲自去拿?” “孙武。”许一山小声解释道:“据我调查,可以确定孙武与严华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代。而且在孙武手里,就有严华想要的半部族谱。” “他呀?”段焱华犹豫片刻,抬起头对许一山说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你去落实比较好。老孙那人,对我有成见。估计他会在这时候给我出难题。” 许一山微笑道:“应该不会。老孙这人还是很大度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感觉到了一丝异味。好像这句话里有什么不对,仔细一想,突然明白过来,他说孙武人大度,侧面不是在说他段焱华不大度吗? 洪山镇的人谁都知道,孙武挨过段焱华的耳光。 孙武愤而辞职,也是因为段焱华而起。 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果然,段焱华的脸色沉了下去。但他没发脾气,而是淡淡地对许一山说道:“如果他想为家乡贡献一点力量,他就该拿出来。” 段焱华打死也不愿低下自己的头去求孙武,可是严华那边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没见着半部族谱,项目的事将无限期往下延。 他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对许一山说道:“一山,这个事确实非常重要,茅山县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请你出马吧。” 段焱华将要半部族谱的事压在许一山肩上,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等这件事办好了,我再给孙武赔礼道歉都行。” 许一山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段书记,赔礼道歉的话我们不说。老孙只要不刁难就好办。就怕他心里还没过去。” 段焱华便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凝视着许一山说道:“你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他是想做茅山县的功臣,还是想做茅山县历史上遗臭万年的罪人?想做功臣,我们会以功臣的礼遇待他,想做罪人,对不起,茅山县从此以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段焱华说得很慢,语气却有着一股杀气。 许一山也没再说,他告辞出来,准备回一趟洪山镇,想办法从孙武手里要到剩下的半部族谱。 可是等他赶到洪山镇以后,一个消息将他惊呆了。 段焱华的预感果然得到了验证,大麻烦来了。 孙武一家在前一天的夜里突然搬了家,搬去哪里,没人知道。 孙武走时,也没与任何人打招呼。 就连他女儿孙枚,也被一辆小车从学校直接接走了。 许一山问了几个人,没人说得清楚孙武一家究竟去了哪里。 不过,有个细心的群众提供了接孙武一家人的车牌号码。 按车找人!许一山心里闪出一个念头。 他直接将电话打到县交警大队的大队长手机上,将车牌号码告诉他,要求他在交警平台上查找一下车辆的车主是谁。 交警大队那边很快回复了信息过来,许一山看了一眼,脑袋轰地一声巨响。 第297章 先人一步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彭毕的机智。 接走孙武一家人的车牌,平台显示车主正是长宁县县政府。 也就是说,孙武一家被长宁县接走了。 消息传到段焱华耳朵里,段焱华不但不吃惊,反而还如释重负一样舒了口气,他淡淡地对许一山说道:“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孙武去了长宁县,半部族谱势必会落入彭毕之手。 彭毕只要拿到了族谱,严华还有什么理由不去长宁县投资? 挂了电话,许一山的心头乱糟糟的一片。 他不会想到,段焱华不但不急,反而还舒了口气,是因为段焱华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旦项目落户茅山县,孙武必定会成为项目里位子非常重要的人。 那时候的孙武,非但可以扬眉吐气,可能还会处处与他作对。 倘若如此,他段焱华能拿他孙武有办法吗?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两个字——自私。这是一种人性的本能,只是有些人明火执仗,有些人韬光养晦而已。 说穿了,自从段焱华得知孙武与严华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后,他的内心深处就萌发了不让项目落地茅山县的念头。 一个耳光之仇,他相信孙武一定会报。 辞职之痛,他也相信孙武一有机会便会秋后算账。 与其以后受辱,不如趁早让项目离开茅山县。他要做到眼不见为净,这是唯一的一个办法。 至于改变茅山县现状,促进茅山县经济腾飞,这都是多余的话。茅山县能不能腾飞,绝对不能牺牲自己的脸面作为代价。 段焱华的这个心态,除了他自己,可能再没人知道。 许一山想的是,彭毕怎么就知道了严华与孙武的关系? 他的先人一步,彻底打乱了许一山的计划。 是什么促使孙武这么急着从茅山县离开?这成了一个谜。 以许一山对孙武的了解,孙武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他明明知道茅山县在与长宁县抢项目,他这时候不可能会一走了之,一定有什么事迫使他这么做。 要想找到答案,当务之急地马上找到孙武,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搞清楚。 许一山没敢将这件事汇报给黄山知道。 他知道黄山一旦得知了这个背景,必定会暴跳如雷。 他决定,调转车头,直赴长宁县。 长宁县是衡岳地区最大的一个县,人口多,地域广。 前些年,有声音传出来,要将长宁县设置成为县级市,报告打到上面去,却被退了回来。理由只有一个,经济条件还达不到一个县级市的标准。 如果县级市得到批复,那么他们的行政级别坐起高了半级。 长宁县这几年憋足了气,全县上下同心同德,就是要争取获得县级市的批准。 彭毕是“县级市评估领导小组组长”,这几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经济上面。只有数据达到了批复条件,县级市的行政级别才会得到解决。 为了把经济搞上去,彭毕算是挖空心思,挖地三尺了。 这些年,凡是长宁县户籍人口在外发展有一定规模的,他都会亲自登门拜访。 他的辛劳换得了报答,长宁县现在 拥有两个工业园区。人家的工业园区是真正的园区,每个园区至少有上百家企业在运转。 长宁县的辉煌,恰好衬托出来茅山县的没落。 同样拥有工业园区的茅山县,工业园区早已芳草萋萋。 原来黄山费尽千辛万苦引进来的企业,如今走的走,败的败,偌大的一个园区,早成了野兔子的乐园。 有人事后总结了两个县的发展历程,得出来一个结论。 茅山县之所以凋零,在于领导班子的思想因循守旧,不思进取。而隔壁的长宁县从一开始就锐意改革,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思想一贯到底。 黄山本来是个锐意改革派,遗憾的是他坐上县委书记的椅子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坚持脚踏实地,宁愿少做,绝不错做。 在黄山看来,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就已经足够了。让老百姓都富起来,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黄山态度的转变,彻底将茅山县带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此,断送了许多次好机会,以至于让后起之秀长宁县,已经远远的将茅山县抛在后面好远了。 直到这次严华来茅山县投资,黄山才感觉到,最后一把他必须搏一搏。因为不博,他将没有未来。 茅山县错失了这个良机,就会彻底被抛弃掉,连同黄山在内,他退下去之后,就只能回家去颐养天年,别想进入市人大或者政协最后发一次光,发一次热。 茅山去长宁,路并不远。 现在有高速公路直接连通两个县。上了高速,一个小时便可进入长宁县境内。 许一山心情郁闷,一路上一直闭眼假寐。 他在想,孙武去了长宁县后会在哪?找不到孙武,他就算白来了。 车下高速,再走半个小时就是长宁县城。 许一山过去没来过长宁县,他透过车窗,远远的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的轮廓,心里不禁赞叹起来。 远看的长宁县,完全没有一座乡下小县城的土气。 触眼之处,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 从高速路入口开始,路两边都是高大的路灯。路灯底下,又是景观灯。 若是入夜,华灯绽放,会将一片天空染得五彩斑斓,绚丽无比。 沿途过去,农房外墙都涂成了白墙,屋顶是暗红的琉璃瓦。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好一派宁静祥和的乡村气氛。 司机问许一山去哪? 许一山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去长宁县政府。” 司机是县政府办安排给他的专用司机,是一个有着驾车三十多年的老司机。 他稳重,成熟。懂得做一个司机的操守。 司机小心翼翼问:“我们没事先联系,突然过去找人,可能不合适吧?” 许一山摆摆手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去我们县里偷偷将人偷走,又知会了我们一声了吗?” 司机嘿嘿地笑,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人这么重要,让许助理这么急着过来找人。” 许一山苦笑道:“这么说吧,这个人决定我们茅山县未来几十年能不能上一个新台阶。” 进城的路口有交警在查车,许一山吩咐司机按规矩开,不要耍特权。 等到他们的车到了路卡面前,交警只看了一眼车牌,便冷冷地对司机说道:“麻烦将驾驶证行驶证都拿出来。” 司机一愣,赶紧解释道:“我们是茅山县政府的车,手续都在办公室放着,没随身带。” 交警冷笑道:“既然没带证件,对不起,车辆我们要暂扣。你们下车吧。” 第298章 人在矮檐下 无论司机如何解释,长宁交警就是不松口,非要暂扣车辆。 司机还想据理力争,但许一山拦住他,轻轻说了一句道:“老福,你没看出来这是人家故意在为难我们吗?算了,车让他们扣,他们还能吃了不成?我们走路进去。” 车被扣,许一山尽管显得有些狼狈,但还是坚持要进城找人。 长宁县的街道宽敞漂亮,地上看不到一点纸屑。 街道两边,都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美丽小花,即便在深秋的时节,依然能看到鲜花怒放,生机盎然。 不可否认,单从城市建设规模和布局,长宁县城至少要超过茅山县城二十年。 茅山县街道破旧,很多地方连路灯都没有。 或许市政公司是真没钱,有些路灯不亮了,也没见着有人来维修。 但对于许一山来说,茅山县城再破再旧,他也觉得无比的亲切。反而走在长宁县明亮整洁的大街上,他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长宁县委县政府不在一个地方办公。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大楼。 许一山想起彭毕是常务副县长,应该在县政府上班,于是带着老福,一起去县政府。 县政府门口的门卫没盘问他们,任由他们进去。 长宁县县政府办公大楼有八层,门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个造型特别漂亮的喷泉,四周花草葱郁,花香怡人。 站在大厅,许一山找到了房间分布图,很快就找到了常务副县长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的六楼。 大厅有电梯上去,这与茅山县就有着非常大的差距了。 茅山县县政府至今沿用的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建筑。县里几次决定要修建新办公场所,最后都因为口袋里没多余的银子而作罢。 新旧一对比,差距便显现出来了。 老福站在电梯里感叹道:“看人家这设施,比市政府还要阔气,有钱就是好。” 许一山看他一眼道:“老福,你羡慕了?” 老福连忙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县,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找到彭毕办公室,门是关着的。 老福上去敲门,敲了老半天没见着开门,倒把隔壁办公室的人引出来了。 他警惕地看着许一山和老福,问道:“你们是谁?” 许一山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叫许一山,是茅山县的,特意过来拜访彭县长。” “有预约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 他拖长音调,哦了一声道:“不要敲了,彭县长不在家。” “请问彭县长去了哪里?”许一山客气地问。 “县长去哪,还要给我汇报吗?”他显然有些生气,再次将许一山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挥挥手道:“你们去政府办问问吧。” 被人一顿呵斥,老福心情变得很不舒服,他嘟囔道:“娘个腿腿,架子那么大,有什么了不得啊。在茅山县政府里,都没人敢对老子指手画脚的。” 许一山劝慰他道:“老福,人在矮檐下,学会要低头。” 去了政府办,这次接待他们的是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 他显然已经得知了许一山的到来,也知道许一山的身份。因此他的态度热情了许多,赶过来一把握住许一山的手道:“稀客稀客啊,快请坐。” 他知道许一山,在于发往茅山县的干部商调函是他亲手经过的。 “小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他连连道歉,笑眯眯道:“到底是人才啊,我们想要,别人不放。为你的事,我们领导还去了市里找领导要说法。” 副主任姓关,摆在他办公桌上的牌子标着他叫关雷。 他有着一副典型的书生形态,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的目光从眼镜上方看过来,让人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关雷四十岁不到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干净、爽朗。 许一山不想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问:“关主任,彭县长人在哪?” 关雷笑了笑道:“这个还真不知道,按领导行程安排,他昨天就应该去市里开会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彭县长去参加什么会?” 关雷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关于经济发展的会吧。”他说过后,轻轻一笑,“这样的会,经常开,没见着有多大的作用。要想发展,还真不是开会能开的出来的。得脚踏实地干才对。” 许一山闻言一愣,这个关雷一见面就好像牢骚满腹,他似乎对市里的会议很不感冒,居然敢在背后这样抨击。 显然,许一山愕然的模样让他注意到了。 他自我解嘲道:“我说道可是实话,小许啊,你没看到我们长宁县就是我们一步一步干出来的吗?” 许一山由衷赞叹道:“长宁县确实非常好,城市漂亮,经济后继有力,未来发展前途不可限量。” 关雷笑了笑,“小许,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 许一山赶紧表态道:“我是认真的,长宁县的发展,不但快,而且好。我觉得我们都要向长宁县学习。” 聊了几句,许一山还是将来意说了出来。 长宁县安排人去茅山县洪山镇接走了一家人,他就是来找这家人的。 关雷吃惊地看着许一山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许一山一看他说话是神态,就知道他在遮掩着什么。 最容易出卖人的是眼睛,说谎话的人,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猛眨。 关雷的眼睛尽管躲在厚厚的镜片后,许一山还是发现了他的眼睛在不停地眨巴着。 对于关雷的疑问,许一山只是淡淡笑了笑,没作更多解释。 从进城查车,到办公室找人,以及被推到政府办这边来,许一山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大家都在按照剧本演给他看。 老福忍不住插句话道:“你们长宁县这样做不地道,偷偷摸摸从我们县里将人接走,真不是人干的事。” 关雷闻言,将脸一沉道:“你是谁?” 老福被他一呵斥,显然有些紧张,他不满说道:“我是许助理的司机,怎么了?” “你一个司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他不客气地驱逐老福道:“麻烦你出去,在门外等就是了。” 老福还在迟疑,听到关雷皱着眉在问许一山,“你们茅山县就这样?一个司机也敢插嘴领导的话?” 老福气得满脸通红,又不敢发作,只好猛地拉开门,蹬蹬蹬出去。 老福一走,许一山便慢条斯理对关雷说道:“麻烦关主任通知一下彭县长,我不见到人,绝对不离开。” 第299章 非常手段 许一山说出来的话,在关雷看来,无异于耍赖。 他苦笑道:“许助理,你这样我很为难啊。我是要下班的。” 许一山笑眯眯道:“没事,你该下班下班,我不打搅你。我就在你这里等彭县长。” 关雷欲言又止,他迟疑一下,转身出门去了。 许一山猜到他是给彭毕打电话去了。彭毕显然估计到许一山会来找他要人,因此,他早就安排好了,自己回避,让其他人敷衍许一山。 可能彭毕没料到,许一山是抱着不见人不离开的决心来的,他居然要赖在关雷办公室,这可很棘手了。 若是换了常人,关雷早就一个电话通知公安局来拿人了。毕竟,这是县府机关,岂能让人过来耍赖皮? 正因为关雷没这样做,愈发让许一山坚定了孙武是被他们偷偷接来了长宁县。 这次手法与上次请严华来长宁县考察如出一撤,由此看来,彭毕最善于使用的手段,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没多久,关雷急匆匆进来,表示他已经联系上了彭县长。 彭县长指示,让他负责安排许一山去宾馆先住下,等他从市里开完会回来后再说。 许一山一听这就是谎言,彭毕就在长宁县,他故意以在外开会为借口,拖延时间。 这又侧面反应出来一个事,严氏半部族谱还没落进他的手里。 许一山感觉到,时间拖得越长,越对自己不利。若是等到彭毕将半部族谱拿到手了,黄花菜就凉了。 许一山道:“住就不住了,我还得回去。既然彭县长太忙,哪就等他忙完再说。” 说着,他起身欲走,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的,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就忘了这个事?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车被你们交警扣了。” 关雷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让他们马上把车送过来。实在对不起了,许助理。” 果然,十分钟不到,许一山的车已经到了县政府办公楼前。 关雷陪着许一山下楼,一边解释道:“我们县里近段时间在搞交通违法整治,这些人有眼无珠,连许助理的车都敢扣,看我不把他们的大队长骂个狗血淋头。” 关雷一心只想许一山这个麻烦早点离开,他就像送瘟神一样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许一山临时变卦。 上了车后,司机点着火,转过头对许一山笑道:“许助理,这下玩得有意思,他们把我们车的油箱都加满了。” 许一山没接他的话,而是要求他立即开车。 司机狐疑地问:“就这样走了,不问他们要人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认为我们能要得到,他们会给我们将人带走?” 司机道:“也是,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不择手段。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那还像个政府干的事。” 许一山瞪他一样叱道:“你说什么话?政府难道不是人吗?” 彭毕这一招釜底抽薪,许一山非但没觉得他手段卑鄙,反而欣赏起他的别出心裁。 严华使出要见半部族谱这一招,其实已经在暗示彭毕,想让彭毕放弃项目。 他原以为彭毕办不到这件事,哪料到彭毕见招拆招,居然偷偷摸摸将孙武一家从茅山县接走了。 许一山恼怒的是孙武,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了立场,随随便便就跟着长宁县的人走了。 许一山的呵斥起了作用,一路上司机再没敢出声。 出了长宁县境内,许一山让司机将车靠在路边停下来。 他从车里下去,先是找了个避人的地方撒了一泡尿,然后掏出手机,将电话打到孟梁的手机上。 他让孟梁带人现在立马赶过来,特别嘱咐他只能开私家车,人员全都换成便装。 许助理有请,孟梁不敢怠慢。 半个小时后,孟梁带着两个人匆匆赶来与许一山汇合了。 孟梁听许一山说要他去长宁县找人,当即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着道:“这茫茫人海,我去哪找人?” 许一山笑着问他:“你是干什么的?找个人对你来说,不算是难事吧?” 孟梁尴尬道:“难事倒不算难事,问题是我以什么理由去找别人合作?” 孟梁的意思很明白,他去长宁县找人,肯定需要长宁县那边的人配合。现在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宁县警方若是要敷衍,他能有屁办法。 许一山看出来了他的担心,他分析道:“老孟,你尽管去找对方合作。依我看,这件事他们也不敢公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估计,长宁警方并不掌握彭毕的动作。” 孟梁还是摇头,迟疑着说道:“万一他们知道呢?” 许一山一咬牙道:“那你就以抓人的名义直接要求对方配合。” 孙武与洪山镇城管发生冲突后,这件事本来是个小事,但在羁押孙武的时候,他们挖出来孙武存在倒卖炸药的事出来。 走私、运输和倒卖炸药,可是严重刑事犯罪。尽管孙武矢口否认,但茅山县警方一口咬定孙武就是存在这个行为。 直到孙武出来,这个事也还没完全了,算是暂时挂起来的一宗案件。 孟梁当然明白许一山所指,他迟疑着问道:“这样行不行?” 许一山安慰他道:“没什么不行的,只要能达目的,就不要去想后果。出了事,我负责。” 许一山使出这样的一个手段,确实没人会想到。 即便是彭毕,他也不敢公然包庇一个犯罪嫌疑人吧! 孟梁带着人往长宁县赶去,司机问许一山,他们是走还是继续等。 许一山道:“等等,如果不出意外,估计一个小时后就能有消息。” 他让司机将车拐进一条小路,车头对着大马路,自己坐在车里,看着前面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头顶上堆着一团厚厚的暗灰色云。 水利专业毕业的许一山,对气象这一块是有涉猎的。以他的观察,接下来不久,会有一场暴雨将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机疲倦得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睡熟了。 许一山一点睡意也没有,孙武突然从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接走,这是天大的意外。 孙武现在是关键人物,谁掌握住他,谁在外商投资这件事上就有了胜券。 突然,一辆车从他面前驶过去,许一山看一眼车牌,心便猛地提了起来。 第300章 杨柳的秘密 许一山对眼前一驰而过的车有点熟悉,仔细一想,才想起是杨柳的车。 这台车他开过,追严华的时候,就是开着这台车去的省城机场。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杨柳来长宁县干嘛? 他几乎没多加思索,指着过去的杨柳的车对司机说道:“追上她。” 司机显然认识杨柳的车,他迟疑着提醒许一山道:“是杨主任的车。” 许一山道:“我知道,你追上去,但注意别让她发现。” 司机哦了一声,猛地一踩油门窜了出去。 司机是老司机,开了三十几年的车,驾轻就熟。追一台车对他来说,轻松异常。 没几分钟,便看到了杨柳的车屁股。 许一山叮嘱司机,“紧跟着走,绝对不能让她发现。” 司机嗯了一声,嘴角掠过一丝怪异的微笑。 杨柳的车一路没停,径直往前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车后,紧跟着一台车。 许一山从看到她的车从眼前开过去后,心里就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感觉会有故事发生,而且这个故事,可能会上改变眼前困局的一线曙光。 前面的车七扭八拐,终于在一栋楼前停下。 这是一栋独立别墅,看外观,是新别墅。 许一山让司机将车停得远远的,他和司机坐在车里,将车熄了火,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车。 没多久,杨柳从车里下来。 她环顾一眼四周,低着头匆匆往别墅里走。 许一山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过脸对司机说道:“今天你看到的一切,不许留下任何记忆,你明白我的话吗?” 司机狠狠地点头,嘀咕道:“放心,许助理,我懂。” 十几分钟后,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车。 小车悄无声息在杨柳的车边停下,车里的人还没出来,许一山的一颗心已经蹦蹦乱跳起来。 他潜意识里希望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又害怕这个人真的出现在眼前。 令人奇怪的是,几分钟过去,车里的人还是没露面。 司机紧张起来,悄声问许一山道:“许助理,杨主任怎么来长宁县买别墅了?” 许一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面的车。 突然,车门一开,车里冒出来一个头。 人一下来,许一山悬着的一颗心轰然落地。 没错,是彭毕! 彭毕和杨柳同时出现在别墅里,许多疑问很快就能解开了。 司机惊呼出声道:“怎么是长宁县的彭县长?” 司机一直给领导开车,各县领导都混了个脸熟。 彭毕又是个风云人物,他焉能不认识? 许一山唔了一声道:“奇怪吗?记住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今天发生的和你看到的,你都是没记忆的。” 司机若有所悟地猛点头,嘿嘿笑着,不再吱声。 自从长宁县给茅山县发了一份商调函,意欲将许一山借调去长宁县工作开始,许一山就陷入了一场风暴当中。 茅山县委书记黄山公开在常委会上大骂许一山是叛徒,是出卖茅山人民的叛徒。既然是叛徒,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被人借调走? 茅山县给长宁县回了一份拒绝的函件,并立即采取了行动,将许一山请去了纪委喝茶。 这一次喝了将近一个月,主管许一山案件的罗舟,后来几乎不闻不问这件事了。因为罗舟已经发现,泄露机密的人,绝对不是许一山。 如果不是杨柳趁着丈夫罗舟的工作机会来看望许一山,许一山都还没想到,究竟是谁泄露出去了严华来投资的消息。 杨柳来看过他之后,他就敏锐的感觉到,杨柳与泄露消息有一定的联系。 怀疑归怀疑,他一直没认真去想。在内心深处,他不愿意将杨柳与泄露事件挂上钩。 他宁愿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想将杨柳拖下水。 然而,事情的走向已经越来越复杂。彭毕居然先下手为强,悄悄将孙武一家接来长宁县,这是不想给许一山一个透气的机会。 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严华的投资,落在自己的土地上。 “我们要不要进去?”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就在车里等。” 司机猥琐地笑,道:“许助理,你说,这彭县长和杨主任在屋里做什么?” 这句话触动了许一山的底线,他瞪了司机一眼,怒斥道:“闭嘴!领导的事,不许胡思乱想。” 司机吓了一跳,果真不敢再开口。 手机突然响起,孟梁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无奈地告诉许一山,“许助理,我们把长宁县都快挖地三尺了,还是没找到孙武。” 他疑惑地问:“是不是消息有误?孙武根本就没来长宁?” 许一山压低声问:“你是怎么挖地三尺的?” 孟梁道:“我联系了长宁县的公安局,通报了孙武涉嫌倒卖炸药的案情,要求他们配合我们采取行动。人家也真配合了,但就一个结果,查无此人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孟所,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飞了?我可以肯定,孙武就在长宁县。你继续努力吧。” “这可是大海捞针。”孟梁苦笑,“你可难住我了。” 许一山笑道:“孟所,你是干嘛的?你可是吃这门饭的,如果你都没办法找到人,我们更没办法了。” “可是你给的时间太少了啊。” “如果时间充裕,我就不会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递给司机道:“你去将这张纸贴在杨主任的车窗上,注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司机迟疑着接过去纸,掩饰不住兴奋道:“我贴了就回来?”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你贴好后,直接离开这里,想办法自己回县里去。记住,不要给任何人说这里发生的事。” 司机试探着问:“我空手回去,别人问起我的车在哪,我怎么回答?” “你就说出了一点车祸,车在维修。” 在司机面前,许一山是领导。 领导有指示,下属必须无条件服从。 许一山看着司机下车去,警惕地四周张望着,慢慢靠近杨柳的车边。 他在将纸条牢牢粘在杨柳的车窗上后,回头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许一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该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角力了。 谁心虚,谁将败下阵去。 第301章 不怕威胁 一个小时过去,没见别墅里的人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别墅里还是没有动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变得朦朦胧胧。 别墅四周的灯,次第亮了起来。 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的许一山,开始感觉到了浑身的酸痛了。 孟梁那边还没消息,别墅里又没动静。世界仿佛突然静止了一样。 许一山又紧张,又无聊。 他悄悄下车,挨着车撒了一泡尿后,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回到车里,他拿出电话,打给陈晓琪。 陈晓琪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他正要挂掉,突然话筒里传来柳媚的声音。 “许哥,你找她吗?” 许一山一愣,忙问她道:“陈晓琪呢?” “她今天累了一天了,现在在洗澡,要不,我把电话拿给她?”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行,因为事情紧急,麻烦你了。” 电话到了陈晓琪手里,陈晓琪埋怨道:“你不知道我在干嘛呀?她没告诉你吗?”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我知道你在干嘛啊,所以我让她把电话给你。”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什么事这么急?我想洗个澡都不行啊。” 许一山坏坏地笑道:“老婆,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视频一下。” 陈晓琪惊叫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许一山压低声道:“老婆,你知道我想干嘛啊。” “流氓!”陈晓琪骂了一句,就要挂电话。 许一山赶紧喊道:“老婆,你千万别挂。我有个事要问你。” “说。” “你与杨柳是闺蜜吧?” “是。”陈晓琪犹豫着答了一声,突然声音大了许多,逼问许一山道:“许一山,你是不是想打她的主意?” 许一山逗着她道:“难说啊,你不在我身边,老子娶了老婆,还是做和尚,这叫羊肉没吃到,惹了一身臊。杨柳人漂亮,性格又温柔,知书识礼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啊。” “滚吧你。”陈晓琪骂道:“许一山,你给老娘收起色心。你知道杨柳的丈夫是谁吗?” “罗舟嘛。”许一山笑嘻嘻道:“专门请我喝茶的人。” “知道还敢对人家老婆有非分之想,许一山,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陈晓琪说着说着,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许一山,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发现杨柳有什么事了?” 许一山轻轻说出一个人名,“彭毕。” 陈晓琪那边就沉默了下来,半天没声音传过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陈晓琪一声重重的叹息,“她啊,我知道早晚会出事的。” “你知道?”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突然说道:“许一山,别人的私生活,你那么上心干嘛?” 许一山叫屈道:“我上心了吗?我没有啊。” 陈晓琪咬着牙道:“你敢让她受伤害,我绝不放过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放心,别说她是你闺蜜,就冲着她杨柳长得好看,我怎么会让她受到伤害啊?” 陈晓琪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道:“这还差不多。没事了吧?没事我要挂了,冷死我了。” 许一山笑道:“老婆,你打开视频,我只看一眼就挂,好不?” 陈晓琪不肯,骂他道:“你变态啊,不知道我在洗澡吗?” “我看自己老婆,又没看别人。”许一山装作很委屈道:“摸不着还不能看一眼啊。” 陈晓琪又羞又急,她咬着牙狠狠说道:“许一山,说好了啊,只看一眼。” 挂了电话,视频很快传过来。 许一山迫不及待点开,发现对方视频上一片漆黑,陈晓琪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正想叫她,突然,别墅的门打开了。 他来不及多说,直接将视频聊天窗口关了。 杨柳从别墅里出来了,她依旧勾着头,匆匆往她的车边走来。 许一山的心紧跟着悬起来。 陈晓琪显然发现了车窗上的纸条,她迟疑了一下,将纸条扯了下来,坐进了车里。 没多久,彭毕从屋里出来,他走到陈晓琪的车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杨柳便将车倒了出来,开出了别墅。 许一山坐在车里没动,他紧盯着彭毕,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彭毕往四周看了看,眼光突然转到许一山停车的地方。他迟疑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没多久,许一山的电话响了起来。 彭毕在电话里带着愤怒的口气质问他:“许一山,你跟踪我?” 许一山笑眯眯道:“彭县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踪你?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废话少说,你想要什么?开出条件来吧。” “孙武。”许一山没想与他兜圈子,开门见山说了出来。 “什么孙武?我不认识。”彭毕恼怒道:“许一山,你不想想后果?” 许一山还是一句话:“孙武。” 彭毕显然抓狂了,他冲着电话吼道:“一个孙武对你就那么重要?许一山,你我看是个人才,才想将你调来我身边工作。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小人,居然跟踪我,威胁我。许一山,我警告你,我彭毕不是吓大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彭县长,我没敢威胁你,反而很佩服你。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妥协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彭毕叹口气道:“油脂基地落户长宁县,比落户你们茅山县要好很多。只要项目落地,落在那不一样吗?何况,你许一山难道一辈子就只想做个副镇长?跟着我,我让你仕途一路畅通,前程无量。”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原谅我这个人胸无大志,我就想脚踏实地干一点事。” 彭毕冷笑起来,“许一山,你觉得你在茅山县会有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和空间?这样说吧,一个段焱华,就够你应付不过来了吧?想想你在茅山县的两次喝茶经历吧,你该对茅山县死心了吧。” “谢谢彭县长提醒。不过,我个人觉得,茅山县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它再差,在我心里的地位也无法被撼动,更无法被取代。” “你这个人,就是不会做人做事。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就一个想法,请彭县长高抬贵手,把孙武给我。” 彭毕那边半天没动静。 许一山不急着催他。他知道,此刻,彭毕内心的思想斗争一定非常激烈。 他在担忧,万一彭毕不吃自己这一套,他该怎么办? 因为他心里早有一个念头,即便彭毕拒绝他的要求,无视他的威胁,他也不会将杨柳公之于众。 他不愿意牺牲一个家庭来换取前途。 他知道,只要彭毕和杨柳的事泄露出去,无论对谁,都将是灭顶之灾。 彭毕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第302章 杨柳出了车祸 彭毕那边再没说话,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许一山楞了一下,他突然感觉到四周危机四伏,便启动车离开别墅。 一路上他没片刻停留,径直往茅山县赶。 彭毕这人不好惹,许一山已经将他逼到悬崖边上,如果逼得他狗急跳墙了,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没法预料。 直到出了长宁县境,许一山才舒了口气。 他将车在路边停下,打了个电话给孟梁,要求他立即往回撤。 他们在长宁县闹出的动静已经不少,至少让彭毕开始投鼠忌器。 目的尽管还没达到,但许一山能够肯定,彭毕利用孙武的念头也会收敛。 打完电话,他再次启动车子。 下了高速后,还要沿着高速引路走十几公里才能回到县城。 没走多远,看到前面堵了车。他问了一声,才知道前面出了车祸。 一辆小车冲下了路基,直接掉进一口水塘里。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人有事没?” 有人告诉他说道:“人在车里还没出来。天黑,没人敢下水去救人。” 许一山闻言,赶紧将车熄了火,一路狂奔过去。 他心里就一个念头,救人要紧。 好在事故现场并不远,许一山赶过去时,看到一口并不太大的水塘里浮着一辆白色的小车。 可能是小车的密封性能很好,车里没进水,因此车一直漂在水面没沉下去。 他在心里暗叫一声“谢天谢地”,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扑进水里,奋力往小车游过去。 游近了,他才猛地发现,冲进水塘里的车,居然是杨柳的。 这下他吓得不轻,使劲拍打着车喊杨柳的名字。 车里没丝毫动静,不知是摔晕了,还是吓傻了。 有人看见许一山下水救人,紧跟着下来几个。 许一山担心车子会突然沉下去,因此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他绕着车游了一圈,确定车里人没动静,才不顾一切手脚并用攀住轮胎往上爬。 借着灯光,他依稀能看到杨柳趴在方向盘上,猛烈撞击后的安全气囊将她包裹在中间。 杨柳晕了过去,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许一山试着去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他想敲破车窗玻璃,试了几下,玻璃纹丝不动,倒是将他的手肘震得钻心的痛。 许一山回头冲岸上看热闹的人喊,“谁有破窗器,哪一个来。” 很快,一样东西送到了他手边。 这并非破窗器,而是一只女人的高跟鞋。 许一山想起急救破窗的方法,知道高跟鞋鞋底镶嵌着坚硬的小钢片。 他转过头冲身后的人喊:“大家都避开一些。” 等人游开了,他拿着高跟鞋鞋尖,将高跟鞋底对准玻璃的一个角落,使尽全身力气敲下去,只听到哗啦一声响,整块玻璃瞬间便碎成一片,纷纷扬扬四溅开去。 他小心翼翼钻进车里,解开安全带,将杨柳从车里拖了出来。 人刚离开车子,只听到身后一阵汩汩的响声,回过头去,看到小车已经慢慢沉入了水底。 帮忙的人一起七手八脚将杨柳往岸边拽,许一山一直护着她,片刻不敢怠慢。直到杨柳安全被抬上岸,他才悄悄舒出一口气。 交警很快到达现场,120也紧跟着来了。 许一山看着杨柳被救护车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准备悄悄溜走。 杨柳出车祸,急坏了罗舟。 这两天的朋友圈转得最多的一条信息,就是寻找杨柳的救命恩人。 救人现场有人拍了照片,或许是光线不好的原因,救人者唯一一张正面的照片,因为模糊而确定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许一山也接收到这样的一条信息,发信息的人是罗舟。 罗舟在寻人启事上明确表明,寻到见义勇为者,他要重谢。 许一山没敢出面承认是自己救了杨柳。 在他看来,杨柳的车祸与他有必然的联系。 如果杨柳没看到他留在她车窗玻璃上的电话号码,她不会惊慌出事。 杨柳怎么也算是一个老司机了,而且这条路也不崎岖,会开车的人,根本不可能出事。 杨柳出车祸的唯一解释就是她的惊慌,而她的惊慌又来自于许一山留下的电话号码。 车祸事件过去三天后,许一山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孙武一家人已经回到了洪山镇。 一听到这个消息,许一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彭毕妥协了! 就在许一山要赶去洪山镇找孙武时,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杨柳在电话里虚弱地说道:“许一山,你过来见我。” 杨柳的病房里没有人,她住的是单间。 以杨柳的级别,她还不至于有这样的待遇。显然是罗舟利用了自己的影响,在县医院给老婆争取到了一个单间的特别待遇。 许一山买了水果和一些慰问品,提着去医院见杨柳。 杨柳睁开她长长睫毛覆盖着的一双眼睛,轻轻一笑问他道:“你怎么不站出来承认是你救了我?” 许一山心虚地笑,道:“我总不能冒名顶替吧?” “是顶替吗?”杨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一山,你别以为我真不知道是谁救了我。” 许一山掩饰着慌乱道:“谁啊?杨主任,你肯定搞错了,绝对不是我。” 杨柳深深看他一眼,一字一顿说道:“许一山,我车窗上的电话号码是谁留的?你知道我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还有,你身上有个味道,独有的味道,我能闻不出来?” 杨柳说得有板有眼,仿佛她那时候是完全清醒的一样。 “说吧,为什么要救我?”杨柳淡淡一笑道:“我想离开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许一山惊呼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人世?这世界不美好吗?杨主任,什么事让你想不开啊?你记住,千万不能做傻事。” 杨柳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在做傻事。许一山,我怕自己身败名裂啊。” 许一山确信杨柳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发现杨柳的车祸并非是真正的车祸,而是她一时没想开,想要自杀。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杨柳,许一山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 他在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及时赶上了。如果杨柳因此而失去了生命,他这一辈子都将受到良心的谴责啊。 他认真地与杨柳对视,叮嘱她道:“从新在起,我没给过你电话号码,也没救过你。你记住,你是陈晓琪的闺蜜,就是我许一山最好的朋友。” 杨柳眼圈一红,叹气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陈晓琪。许一山,你走吧。” 许一山放心不下,他将腰弯下来,嘴唇几乎贴到了杨柳的耳边,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会让它烂到肚子里。” 话刚说完,听到背后有动静,转过头一看,发现罗舟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第303章 谁在误会谁? 许一山朝罗舟笑笑,算作是招呼。 他对罗舟的印象谈不上好坏,两次被他约喝茶,都是有惊无险。 老董事后告诉过他,落在纪委手里的人,比落在公安手里更要可怖十分。老董很惊讶许一山两次约谈都能做到毫发无损。 以老董的话说,这是奇迹。 许一山的两次纪委经历,看起来显得很平淡,谈不上惊心动魄,也没有尔虞我诈。 罗舟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张不驰,非但没动用手段对许一山施以不可言说的措施,甚至都没虚张声势恫吓他。 在许一山看来,罗舟这人显得不够热情。或许是职业的原因,所有人在眼里都是有问题的人一样。罗舟与任何人接触,似乎都抱有一定的戒心。 “我来看看杨主任,代表陈晓琪。”许一山解释说道:“陈晓琪听说杨主任出了事,命令我来看望。现在任务完成,我也该告辞了。” 许一山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罗舟跟了出来,喊住他,欲言又止。 许一山以为他在为刚看到的一幕来责问自己,正想解释,罗舟却朝他摆摆手道:“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你不介意吧?” 许一山微笑道:“罗组长尽管说。” 罗舟摇摇头道:“别叫我组长,哪只是一个临时的名称。我说句实话吧,我感觉杨柳这次车祸出得很离奇。” “离奇?哪里离奇了?”许一山一脸惊讶地问:“我没觉得离奇。” “她的车祸出在长宁回茅山县的路上,她从哪里回来?” 许一山一愣,打着哈哈道:“杨主任是你爱人,你不知道?” 罗舟缓缓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所以觉得奇怪。” 罗舟分析说,他与杨柳在长宁县都没亲戚,也没朋友。杨柳一个人开车去长宁方向,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而且出车祸的地方又恰好是最不应该出事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她的心思走了邪。”罗舟肯定说道:“我知道她这个人,心里有一点事就没法把自己释放出来。” 许一山凝神听罗舟分析,等他分析完了,他问他道:“你不相信自己爱人?” 罗舟显得很难受的样子,低声说道:“我很爱她,非常重视她。所以,我从不过问她的生活圈子。但是......” 他再次欲言又止,显得心事重重。 许一山看他一副难受的神态,故作轻松笑道:“兄弟,你可能想多了。” 罗舟缓缓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罗舟的难受,让许一山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突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杨柳与彭毕同处一座别墅,已经是他亲眼所见。 孤男寡女单独呆在一个密闭的房子里,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何况,杨柳是那么的风姿绰约,那么的成熟美丽。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莫免不会生出非分之想。 她与陈晓琪是闺蜜,陈晓琪的风言风语也不少。他是选择听信风言风语,还是坚持自己心里对她怀有的美好愿望,他自己都说不清。 在陈晓琪的话里,似乎流露出来陈晓琪知道她与彭毕的事。 她已经是为人妇了,还敢偷尝禁果。那么陈晓琪在与他登记之前,完全是一个自由身。陈晓琪的故事会不会比杨柳的更精彩? 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彭毕是怎么认识杨柳的? 按理说,彭毕贵为常务副县长,身边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他怎么与杨柳就认识了?而且还在一起。 而杨柳也一样,杨柳身为县委接待办副主任,虽然说这个位子不够显赫,甚至只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但她与彭毕几乎没有正常沟通的渠道。 想着罗舟头上顶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许一山感觉自己头上的帽子颜色也在逐渐变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杨柳与彭毕一前一后进了别墅,许一山怎么也不会将杨柳与不守妇道这个词联系起来。 男人都有一个心态,自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却绝不允许老婆红杏冒出墙头。 杨柳认出来救她的人是许一山,却不说破。尽管许一山矢口否认,心里却开始自责起来。 他想,如果不是将自己电话号码贴在杨柳的车窗上,杨柳不会吓得手忙脚乱,以至于弄出来这么一桩车祸。 看来,罪魁祸首就是他留下来的电话号码。 他是在刻意提醒杨柳,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最让他担心的是罗舟。 罗舟显然已经感觉出来了异样,他特意跟出来与许一山说的这番话,似乎含有敲山震虎的意思。 县里给许一山安排了临时住处,就在茅山宾馆里。 茅山县过去作为县委招待所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如今是万千宾馆当中的一家。 茅山宾馆至今还承担着县委招待所的任务,比如书记黄山和县长谢飞,在茅山宾馆都包有长期的房间。 茅山宾馆表面上的老板是一个普通男人,其实谁都明白,真正的老板是黄大岭。 茅山宾馆改制时,黄大岭将宾馆全盘接了过去。按照协议,他得承担原招待所职工们的待遇。 黄大岭起初答应得好好的,谁主动改制一完成,他二话不说将所有原招待所的职工全部踢了出来,而是换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姑娘。 招待所的职工不服气,便去县里闹,想要讨个说法。 谁料黄大岭将几个为首的人一个不落全都收拾了一个遍。 听话的,赏几两银子闭嘴。不听话的,非但拿不到补偿,人身还可能遭受到危险。 比如,当年闹得最凶,也最不愿意妥协的一个人,就被人从背后一棒子将脑袋敲破,至今没破案出来。 按黄大岭说,茅山宾馆的服务,超过所有地方。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服务,没有茅山宾馆做不到的服务。 许一山住进去的第一晚,楼层女经理就亲自登门来,笑靥如花地告诉许一山,“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吃的喝的玩的乐的,都行。” 许一山当时没怎么搭理她。毕竟他在知道茅山宾馆的背景后,对茅山宾馆就再也生不出好感来。 茅山县的干部和有钱人都喜欢往茅山宾馆跑,老董曾经说过,“什么天上人间,茅山县就有一个天上人间。” 许一山刚回房间不久,就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小邝打来的,告诉他孙武准备又要离开洪山镇。 这次,孙武不是去长宁县,而是去燕京。 小邝急道:“许哥,你再不过来,我就拖不住他了。” 第304章 大事不糊涂 孙武看到许一山出现,抽身便想走。 许一山一把拖住他道:“孙哥,去哪?” 孙武脸色很难堪,说不清是悔恨,还是抱歉,抑或是忐忑不安。他几乎不敢与许一山对视,目光闪烁着,四处游离。 昨天,他一家人又出现在洪山镇上,孙武为了女儿孙枚读书的事,去学校找领导,才被人发现后立即报告给了许一山。 他来去成谜,没人知道他一家人突然消失不见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们一家人为何又突然转了回来。 只有许一山心知肚明,孙武一家是被彭毕派人悄悄接走的。 当然,许一山不会声张。但他很想知道,孙武为什么就愿意跟着彭毕走了? 走之前,孙武只带了一些细软。出租屋里的家具等东西都没动。 因为时间短,房东也没来得及收拾他租住过的屋子。他一回来,又找房东将房子要了回来。 春花嫂子满脸都是歉意,抱怨着丈夫孙武,“家搬三次穷,你看看我们一家,搬了几次了?不穷没道理。” 孙武瞪了妻子一眼骂道:“你这女人,眼里就只有钱啊钱的,难道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钱吗?” 春花嫂子讥讽他道:“不是为钱,难道是为了脸?没钱,有脸吗?没钱,你拿什么养老婆子女?没钱,你拿什么去对别人好?” 孙武被她一责骂,愈发的恼怒起来,指着门吼道:“老子就没钱,怎么了?你过不下去可以滚啊!” 夫妻俩吵了起来,春花嫂子到底是女人,吵了几句后,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丈夫道:“你啊,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我说不去,你偏要去,还说留在茅山,你会一辈子没出息。这下有出息了啊?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不动脑子,难怪到哪里都遭人排挤。” 三天前,孙武正在屋里休息,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 孙武虽然感觉来人面生,但能感觉出来来的人绝非一般老百姓。 果然,对方一开口便亮明了身份,说是奉了长宁县县长彭毕的命令,特地来接孙武一家去长宁县。 孙武狐疑地问:“去你们长宁县干嘛?” 客人将他的房子打量一番后道:“孙部长,据我所知,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租的。你为洪山镇做了那么大贡献,却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你不觉得亏了?” 孙武皱了眉头,瓮声瓮气道:“你想多了,不是我买不起,而是我不想买。” “是吗?”客人笑眯眯道:“我们彭县长说了,只要你愿意去我们长宁县,房子县里给你解决,至于你工作的问题,我们也给你落实。孙部长一辈子行伍,彭县长指示,准备将孙部长安排在县武装部做个参谋,你觉得如何?” 这句话说到了孙武的心坎上了。 房子不房子,孙武确实从没想太多。一家人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够了,洋房别墅之类的豪宅,孙武从来没去幻想过。 他心里割舍不断的就是对武装事业的热爱。 他的一生,是因为当兵之后,才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以至于他深深地怀念当兵的岁月。 转业回到地方后,如他所愿,被分配在洪山镇的武装部。他从小干事做起,做到了镇武装部长,从此呆在这个位子上,十几年来再没挪窝。 其实不是没机会让他挪窝,那时候县里有意识将他提拔到副镇长的岗位上去,但被他拒绝了。他认为,离开武装部长这个位子,他便会感觉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活得不踏实了。 事实上孙武在武装部长这个位子上确实干出来了一些成绩。 无论是县里比武,还是市里比武,洪山镇的代表几乎都会拿到冠军。 比如孙武靠一双手开辟出来的练兵场,在全市是独有的一家。如果练兵场不是被黄大岭强征去搞了开发,建了一座黄金小区,到今天,练兵场的规模绝对不会亚于部队专业的演兵场。 后来镇里换了新书记,新来的段焱华对孙武热衷于练兵很不感兴趣,他曾经质问过孙武,你天天练兵,难道还要打仗吗?就算打仗,需要你们这些人上吗? 孙武反驳他道,人人都应该居安思危,别看现在世界太平,万一那天突然起了战争,靠什么来保护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两个人为此公开吵了一架,孙武性子直,反感段焱华经济至上的理念。而段焱华却认为孙武在如今的太平盛世里操戈,是劳民伤财,无聊至极之举。 吵过之后,两人的矛盾算是明确对立起来了。 听到客人说安排自己去县武装部担任参谋,孙武的心不由动了。 但他还能保持清醒,冷冷地问:“凭什么我相信你?” 客人便掏出电话,当面将电话打给了彭毕。 孙武拿着手机问彭毕,“你让我去你们哪,理由是什么?” 彭毕在电话里大笑,道:“老孙,因为你是人才。人才就是最好的理由。别人不用你,我用你,我不能让一块美玉埋在泥里永远不见天日。” 孙武还是半信半疑,小声道:“比我孙武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未必我就能满足你的要求。” 彭毕道:“老孙,你尽管放心过来长宁县,像你这样的优秀预备役人才,就是宝贝。” “没别的目的吧?” 彭毕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没有,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长宁县的预备役工作上一个新台阶。” 春花嫂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孙武去长宁县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抱怨道:“我们家老孙,就是头脑简单的人。他就是相信人家的话,结果,不一样了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怎么去了就不一样了?” 春花嫂子道:“人家答应给的房子,我们也确实看到了,宽敞、漂亮,电梯房。打开窗户,可以把一座县城全看到眼里。哪房子,说实在话,是真漂亮,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 许一山笑道:“我也羡慕。” 春花嫂子嘴一撇道:“你以为人家是傻瓜啊,人家真看中他这个人啊?都不是,人家可是埋了心思的。” “什么心思?”许一山试探着问。 “他们想要我们手里的族谱,说是他们县有一个专门研究传统宗族文化的机构,想要我们手里的严氏族谱去研究。” “给了吗?”许一山有些紧张地问。 “族谱是我保存下来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春花嫂子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他们有目的的,所以我没给。” 她看一眼孙武道:“在这件事上,老孙倒也支持我。” 孙武哼了一声道:“我不是支持你,是我觉得把族谱送人,就像卖了祖宗一样。” 许一山闻言,双手一拍大笑道:“老孙就是大事不糊涂。” 第305章 族谱到手 孙武被许一山一赞,不禁红了脸。 他抱怨道:“现在的人心,真他娘的难测。这么大的一个领导,居然还有那样是心思。这样的人,与普通老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啊。我觉得,这人的格局太小了。” 许一山明白他说的这个人,必定是彭毕无疑。 彭毕以孙武在茅山受到不公正待遇为借口,并以伯乐的姿态出现在孙武面前。这一招,与当初给许一山发商调函的手法完全一致。 他许诺给孙武一个县武装部参谋的位子,一套高档电梯房,但前提条件是孙武不但要交出来严氏族谱,还得配合他演一场认祖归宗的戏。 孙武对房子的兴趣不大,但对参谋的欲望却很强。 不过,在听说要他交出族谱的时候,遭到了他的断然拒绝。 就在彭毕拿孙武一筹莫展之际,许一山找上门去问他要人。 彭毕先是假借在外开会,证明自己与孙武一事毫无瓜葛。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会悄悄跟着杨柳转回来,并且找到他和杨柳的安乐窝。 如果说,彭毕在任何事情上面都是保持高调的姿态,那么在杨柳的这件事上,他必须低调得落入尘埃。 作为领导,谁都有自己的私生活。 私生活再丰富多彩,别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毕竟,什么社会地位,决定生活质量的高低。 但私生活又是每个领导的命门。 多少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人倒在私生活这道门槛之下? 领导的私生活,就像一泡屎一样。屎干了,看不出是屎,但如果捅开,便臭不可闻。 特别像彭毕这样仕途顺畅的人,个人私生活尤其重要。 他四十岁不到,就成了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这在衡岳地区是最年轻的干部,就是放在全省,也属凤毛麟角。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仕途几乎能一眼看到底。 从县里去到市里,市里锻炼几年,五十岁不到就可以升到省里。 再如果在省里任上有作为,去燕京也不是没机会。 多少胸有鸿鹄之志的男人,却最终败在红颜之下。这在官场,并不鲜见。 许一山就是拿住了他的命门。 因为一旦他与杨柳的私情暴露出来,他的仕途将嘎然而止。 如果说,彭毕妥协,是因为孙武的不配合,还不如说,他是彻底败在了许一山的手里。 尽管许一山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龌龊。但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还是需要做点小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回来就好。”许一山由衷赞道:“老孙哥,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我想,你现在也应该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孙武冷笑道:“我有什么重要的?在某些人的眼里,我孙武就是个废物。”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孙大哥,你在我眼里心里,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大丈夫。” 孙武叹道:“那又有屁用。” 许一山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的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候,你要让过去轻视你的人都睁大双眼,看谁能笑到最后。” 孙武默不作声,低头抽着闷烟。 他已经决定去沿海地区打工,过去他在部队带兵的时候,手底下有个兵如今已经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了。他从一些渠道得知到老孙已经从体制里面跳出来了,想邀请老孙去他公司担任副总。 老孙对企业经营一窍不通,但他的兵告诉他,不需要他懂,他只要往公司一坐,就是他的财富。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孙大哥,你去确实不错。但是比起今后的发展,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来最好。” 孙武抬起头,望着许一山凝视片刻道:“老弟,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马来西亚的投资项目落地吗?我说句真心话,其实我也希望他们能来茅山县投资。但只要想到他们一来,好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老子心里这股火就没法控制得住。” 许一山认真道:“老孙大哥,你这话有点不对,这不是好了某一个人,而是对于我们整个茅山县都会有一个好处。而且受益良久,意义深远。” 孙武摇摇头道:“老弟,我不是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就像你,跳上跳下想促成项目落地,但真落地了,与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功劳都是别人的,与你无关。你敢吱声,让你闭嘴。” “无所谓啊。”许一山苦笑道:“我不是想要争抢什么功劳。我只是觉得,项目落地会给普通老百姓带来巨大的收益,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孙武叹口气,道:“老弟,你这人是宅心仁厚啊。你就不记得两次被请喝茶了?你信不信,一不过二,二不过三。你已经有了两次喝茶经历了,如果有第三次,我想就没前两次那么幸运了。” “我不怕。”许一山自我安慰道:“我身正不怕影斜。” 孙武缓缓摇头,不再赘言。 他起身去了里屋,没多久捧出来一个木盒。 这木盒许一山见过,是金丝楠木雕出来的。雕工之精美,就是一件难得的珍贵艺术品。 由此可见,孙武的先人真不是一般人家,至少是富贵门第。 金丝楠木质坚硬,如铁般沉重。它本身防潮,还能防虫防蛀。半部严氏族谱即便在盒子里存放上千年,依旧不会出现任何破损。 “这是彭毕想要的东西。”孙武笑了笑,看着许一山道:“当然,你也想要。” 许一山毫不掩饰道:“对,我是需要。因为有了它,项目落地我有了一半多的把握。” 孙武还是坚持要去手下的兵哪里去做个副总。 以他的话来说,他已经没脸呆在洪山镇。 他被彭毕派人高调接走,却又灰溜溜回来,他感觉别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异样的神色。 许一山没挽留他,反而怂恿他先过去看看,了解一下企业管理,学习一下管理经验,未必就是坏事。 半部族谱到手,许一山一颗悬着心终于落地。 余艳还等在茅山宾馆,她给出了最后的一个时间表,在时间表规定的时间之内,她还看不到严氏族谱,她将立即飞回马来西亚去,从此以后,不再过来。 言外之意,项目跟着流产。 小邝跟着许一山从孙武家出来,在看着许一山坐进车里要走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红着脸对许一山说道:“许哥,我想请你半个忙。” 许一山爽快道:“说,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想与唐欢确定恋爱关系,但是她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许一山笑着问他。 第306章 进山大难题 云雾山村今年碰到了百年不遇的油茶籽大丰收。 全村男女老少全部出动,顶着烈日没日没夜地满山摘茶籽。 摘回来的茶籽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一样高,难坏了一村的人。 小邝去云雾山村找唐欢的时候,正是唐欢愁得茶饭不思的时候。 看着这么多茶籽,浪费又可惜。不浪费,却拿着这么多的茶籽无从下手。 村里一直没办机械榨油机,千百年来,都是靠着古法榨油。 古法榨油是件很费人费力的事,一般身体还真吃不消。即便是男人,也必须是精壮的汉子。女人和老人根本想都不用想,搬动一根重达百斤的巨木,就能让她们气喘吁吁。 全村能上古法榨油坊的不超过三十人,就算他们日夜不歇,要想将全村收回来的茶籽全部榨出油来,估计一年也榨不完。 有人想着马上加装一台电动榨油机,可是考察过后又不得不放弃。 云雾山村地处半山腰,电流到了村里,已经弱得像游丝一样。 50瓦的灯泡,照出来的光亮,赶不上平常人家5瓦灯泡的亮度。 也就是说,即便装上电动榨油机 ,也会因为电量太弱而无法启动。 唯一的办法,就是人工古法榨油。 唐欢有两个愁,一个愁是怎么不浪费辛辛苦苦采摘回来的茶籽,第二个愁是即便全部榨出了油,那么多的茶油怎么卖出去? 云雾山山高路陡,来回一趟要出一身黑汗。 加上茅山县所有地方似乎都不缺茶油,就算把油从山里弄出来了,卖给谁也没把握。 很多年前,唐欢的爹就带着全村的人出去卖过茶油。结果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带出去的油因为销路问题卖不掉,唐欢的爹不忍心将好好的油倒掉,又带着乡亲往回挑。 结果遇到一场山洪,去了十几个汉子,回来只有三个。唐欢的爹也在那次山洪暴发中丧生。以至于到现在,云雾山村的寡妇一想起那场惨剧,还会聚在一堆对着山谷痛哭。 从此以后,整个村再没人出去卖油。 可是村里的油茶林又特别多,结出来的茶籽粒粒饱满圆润,含油量超过所有地方。 乡亲们爱惜茶籽,不管每年结多少,都会想尽一切摘回来。 茶籽榨了油后,剩下的茶麸是顶级有机肥。 如此以来,整个村家家户户都不担心的就是吃油的事。往往是老油还没吃一半,新油又出来了。 小邝跟着唐欢愁,却想不出办法帮她。 唐欢因为心里有愁,哪还有心思考虑个人的问题? 她是全村人当中读书最多的姑娘,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虽然还是个姑娘,却在整个村的男女老少心中有着巨大的威信。 就连村支书,遇到事也会主动找她商量。 全村人现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 许一山听完小邝的话,随口问了一句,“电流太弱,没办法提高吗?” 小邝摇摇头道:“路途太远,线路损耗过大。我已经问过镇供电所的朋友了,除非在云雾山村安装一台变压器。” 许一山沉吟问道:“装一台变压器多少钱?” 小邝又摇头,叹口气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就算买得起变压器,怎么运上山也是天大的难题。” 云雾山村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即便拖拉机也无路可走。 过去村里人想出山,得提前一天做好准备,翻山越岭半天才可以到能通车的马路上。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看来,要想富,先修路不是没道理。 小邝认真道:“许哥,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人。你帮我想个好办法,替唐欢解了愁。她说了,这件事我能帮她解决了,她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许一山嘿地笑了,看着眉头深锁的小邝道:“我也没办法啊。” 小邝叹息连连,只好目送许一山走了。 坐在车上,许一山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小邝的话。 他并不是担心小邝因为没能帮到唐欢而得不到爱情,他想的是那么多的油茶籽真不能浪费。 可是,如何解决这一道难题呢?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想解决云雾山村榨油的难题,还是得解决变压器的问题。 小邝已经说了,即使有变压器也运不进去,那么,如何将一台变压器运送到云雾山村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云雾山村不通路,显然靠汽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是行不通的。 许一山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是他想起了小时候看乡亲们抬棺上山的记忆。 茅山县虽然宣传火葬,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一把火把亲人的烧了。 他们一直坚持土葬。毕竟,山多地多,祖上又都给后人留下了专门的坟山。 抬棺上山就是一门技术活,很多地方通常只能过一个人,而抬棺人至少是十六个人,加上偌大的一具棺木又怎么能顺利抬到山上去? 聪明的祖先发明了一套抬棺的专用工具,平地大家可以四平八稳的抬,遇到路窄的地方,十六个人可以扯成一个单线行走,这样不管是遇到多么难走的路,都不用担心棺木上不了山。 如果采用人力抬棺的办法,完全可以将变压器运进山里去。 可是,抬棺的工具常常让人感到晦气。如果不是家里有人要出丧,谁也不愿意接触这些东西。 山里人对这方面很忌讳,他们会不会愿意这样做? 许一山决定给唐欢打个电话。 唐欢接到他的电话后,一点也没表现出高兴来。 许一山道:“唐欢,我想了个办法,你看能不能行。” 于是,他将用抬棺办法将变压器运进山里的想法说了一遍。 唐欢被他一提醒,顿时高兴起来,连忙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许一山担心问:“乡亲们不会顾忌拿抬棺的工具来运送变压器吧?” 唐欢那边迟疑了一下,咬着牙道:“这个思想工作我来负责。问题是,去哪里买变压器,又要多少钱?进山的办法有了,其他问题还是解决不了。” 唐欢分析,一台变压器至少要花上一万多块,有了变压器还不行还得解决榨油设备。那一套设备全部下来,还得几万块。 云雾山村一下要拿出那么多钱,根本办不到。 唐欢的担忧,也是许一山想到的问题。 云雾山村经济条件不好,全年收入人均不超过一千块。不知是段焱华选择有意识淡忘,还是云雾山村像段焱华说的那样,它本身就不该划进洪山镇的版图。 在段焱华担任洪山镇一把手的这些年里,段焱华很少过问云雾山的事。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唐欢,你先不用急,我来想办法。” 第307章 杀富济贫 余艳拿到族谱后,没表任何态,独自一个人飞回了马来西亚。 黄山将许一山叫去问他,客人怎么走了?是不是没搞定投资的事? 许一山胸有成竹道:“书记您放心,一个月之内,便会见分晓。” 黄山将信将疑,却也不好说他什么。 毕竟,许一山说出了一个月的时间限定。如果在这一个月里再无动静,许一山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黄山不会知道,余艳拿走的族谱,确实是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严华这次派余艳过来,就是想拿到半部族谱,以确定他究竟该相信谁。 黄山更不会知道,为了这半部族谱,许一山和彭毕之间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惊心动魄的斗争。 许一山拿到族谱是获得了眼前的胜利,但他得罪了一个更强劲有力的对手,那就是彭毕。 所有这些都可以暂时不去多考虑,许一山目前紧急需要解决的是云雾山村的变压器和榨油设备。 本来他想从洪山镇想办法,一开口就遭到新镇长曹朝阳的婉拒。 曹朝阳双手一摊唱苦道:“老弟,你还不晓得我?经济大权不在我手里,我拿命给你?” 许一山道:“云雾山村也是洪山镇的一个村,镇里不可能不管他们吧?” “管,怎么能不管?”曹朝阳笑嘻嘻道:“问题要拿钱去管啊,老弟,你问我要变压器的钱,我实话告诉你,买辆单车的钱我都拿不出。你年轻,办法多,还是你自己去想办法吧,不要为难老哥哥我了。” 许一山愤怒道:“我去偷还是去抢?” “偷也好,抢也好,只要弄到钱,你就是祖宗。”曹朝阳依旧嬉皮笑脸,他一点也不担心许一山的愤怒。 在洪山镇,谁都知道,没有段焱华发话,其他人休想从镇里拿到一分钱。 洪山镇没弄到钱,许一山不知去哪里搞一笔钱来,顿时陷入了苦闷当中。 曹朝阳出了一个主意,找洪荒拉点赞助。 主意一说出来,许一山当即回绝了他。 曹朝阳冷笑道:“一山,我知道你对他这个人有成见。你以为老哥哥我就没想法?可是你和我,能斗得过人家吗?人家手里有钱,身边有势。别说我们是干部,在人家眼里,连条狗都不如。拉他赞助,其实就是杀富济贫。” 许一山被他一说,顿时乐了,他双眼盯着曹朝阳一眨不眨地看,轻声道:“老曹,这事你去搞定。” 变压器算是有了着落,可是榨油设备的钱从哪来,还是一个难题。 曹朝阳提出找洪荒拉赞助,侧面提醒了许一山。 既然可以找洪荒,那么颜八也可以试试。 电话打给颜八,颜八激动地表态,只要许助理一句话,他可以倾囊相授。 颜八与黄大岭搭上桥之后,一度没将许一山放在眼里。 颜八过去是个老实的生意人,他人也很低调,几乎不抛头露面出风头。 与黄大岭相识后,颜八整个人变得春风得意起来。以颜八的话说,靠上了黄大岭这棵大树,他没必要担心以后还会被别人欺侮。 没料到许一山根本不买他的帐,小酒馆的一幕,让他后悔不迭,一直在找机会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缝。 如今许一山主动打电话过来了,他哪里还会装矜持?恨不得整个人扑到许一山的身上,抱着他亲一口。 聪明人都会审时度势,眼看着许一山历经两次约谈喝茶都安然无恙,这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许一山本身没问题,上面有人罩着他。 变压器和榨油机的难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进山了。 许一山找老董借了车,亲自去了一趟云雾山村。 这一去,才深深懂得蜀道难不是文学作品上描写的那样,现实要比文学作品更残酷许多。 云雾山村的由来,皆因一座山。 山叫云雾山,又因为云雾而得名。 在茅山县境内,有两座大山是标志性的地标。一座是无修山。无修山因为当年修建无修水库而被切断了山脉,成了一座孤岛样的孤悬在无修水库当中。 而云雾山,千百年来依旧没改变过任何地方。 其实两座山的海拔不一样,无修山看起来比云雾山要高,真实的海拔度反而要低上百米。 反而是傲立在群峰之间的云雾山,终年云雾缭绕,一年云开雾散的日子不超过一百天。 群山之间,峡谷纵横。 每条峡谷里,都会有一条从山顶流下来的汩汩小溪。 小溪或深或浅,水草丰茂,水草间能看到一条条游弋的小鱼。 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去往云雾山村。 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沿着群山峰回路转,蜿蜒着去到村里。 车是肯定开不进去的,唐欢早就等在大马路边。 她与路边的一家农户相熟,让许一山将车寄放在农户家,她骑着单车带许一山进山去。 许一山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担心她怎么能载得起自己,便提出来他来骑车,她坐车后。 唐欢看他一眼,抿嘴一笑道:“这路你敢骑吗?” 许一山还真不敢骑。 小径不过就半米宽,再窄的地方,仅仅刚刚能踏下去一个脚掌。 小径是沿着山一路盘旋而上的,上了山又得下山,有时候路就在悬崖边,偶有失足,便会掉落下去深渊。 许一山道:“要不,我们走回去。” 唐欢笑得更厉害,少女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让人感觉到眼前在盛开一朵鲜艳的花儿。 “放心吧,摔不到你。”唐欢安慰他道:“我一次能载三包化肥,还能载不动你?” 她让许一山坐单车的后座,骑了就走。 许一山个子本来就高,腿一伸直就会抵到地上。 为了让唐欢不感到吃力,他努力屈起双腿,一双手紧紧去握住车架的横梁。 几分钟后,他们便拐过山嘴,正式进山了。 唐欢身上出了汗,汗水将她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许一山于心不忍,叫住她道:“唐欢,还是我来。你载我,我觉得太别扭了。” 唐欢擦了一把汗,淡淡一笑道:“你是客人,我怎么能累着你。” 许一山笑道:“我不累,我是男人,男人就该照顾女人。” 说着,他让唐欢与他换一个位置,他来带着她走。 唐欢双手握着车把不肯松手,许一山干脆拦腰将她轻轻抱起来,按在车后座说道:“听话,绝对不会摔了你。” 唐欢被他一抱,一张脸红得就像一片朝阳。 这次她没反对了,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许一山双脚点地,回头对唐欢说道:“坐稳了,我开车了。” 唐欢娇羞地嗯道:“慢慢骑,我们不赶时间。” 许一山笑道:“好,你坐稳就行。” 话音刚落,感觉腰上一紧,低头一看,唐欢的一双手已经环抱在他的腰上了。 第308章 相伴进山 一路上,唐欢的手臂都缠抱着他的腰。 许一山没有说破,也没阻止她。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腰。 唐欢后来干脆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呼出的气息,让许一山感觉到后背一阵阵的酥麻。 从大马路进去村里,有将近二十里的山路。中间要穿越三道峡谷,路过一段必须将单车杠在肩上通过悬崖。 许一山一边走,一边在观察进山的路。 他在想,变压器和榨油设备要运进来,究竟需要花费多大的人力。 唐欢在抱了许一山的腰之后,话少了许多。 而且她现在几乎不敢与许一山对视,只要一看到许一山那张俊朗的脸,她的一颗芳心便会猛烈的乱跳。 眼前这个男人给她的诱惑力太强大了,她只要多想一刻,便会觉得浑身酥麻。 她鼓足勇气抱住他腰的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 云雾山村是个女多男少的自然村落,多年前村里的男人们在一场山洪中失去了一大半,那可都是村里最坚强最有力最勇敢的男人们,他们的逝去让云雾山村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元气大伤,至今没恢复过来。 其实,几年前洪山镇有过一次整体搬迁的计划。 段焱华计划将云雾山村全部迁到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去。镇里已经选好了地方,并出台了政策。 由镇里统一规划建造安置房,搬迁户只需承担一半的费用即可。 但段焱华的搬迁计划遭到了全村人的一致反对。深居大山几百年的云雾山乡亲们,舍不得离开故土。 他们宁愿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也不愿意去山外过舒心的生活。 按照老一辈的人说,离开云雾山,他们就会死。因为他们的灵魂已经与这片土地死死联系在一起了。 段焱华或许是因为搬迁计划受阻,一气之下后,再也不闻不问云雾山村的事。 过了悬崖路,下到峡谷底,许一山开始觉得有些累了。 一道小溪从峡谷底蜿蜒流过,溪水清澈,甘甜可口。 两个人喝了几口溪水,各自选了一块突兀的石头坐下来休息。 四周山上,树木葱茏。林间鸟鸣啾啾,微风过去,涌起松涛阵阵。 风过树静,世界突然将变得静寂下来。 唐欢偷眼去打量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解开衣扣,敞开胸口,让凉风轻抚身体,顿感舒爽无比。 “累了吧?”唐欢鼓足勇气说出话来。 “没事。这点累,算什么累?”许一山豪气说道:“还赶不上我在学校跑一次半马。” 唐欢好奇地问:“什么半马?” 许一山与是给她解释了什么叫“半马”,什么叫“全马”。 所谓“半马全马”,其实就是马拉松的称呼。 许一山到底是出生在乡村的少年,走惯了山路,体力相对于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男女,不知要好多少倍。 唐欢静静听完,不无羡慕道:“你是文化人,懂得真多。” 许一山笑道:“唐欢,其实你懂的东西也很多了,至少,你与同龄的人相比,你比别人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唐欢缓缓摇头,轻轻叹口气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许一山认真道:“就凭着你在村里为老百姓操心这件事,就超过了至少一半以上的人。” 唐欢苦笑道:“我也是没办法啊。谁叫我生在这片土地上呢?这里的父老乡亲都是我的亲人,我不管他们,谁管他们?” 许一山心里一动,笑道:“如果像过去那样,你还真是一个能保护乡亲的土匪婆子。” 唐欢扫他一眼,脱口而出,“如果我是土匪婆子,我就抢你上山做压寨丈夫。” 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许一山也觉得尴尬,气氛陡然便变得凝固起来。 唐欢低声问:“你生气了?”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没有啊,我生什么气?能给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做压寨丈夫,我求还求不来呢,这么会生气啊?不过,玩笑归玩笑,唐欢啊,我想问你,你对小邝的看法这么样啊?” 唐欢一愣,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道:“没怎么样啊?” 许一山试探道:“小邝很喜欢你,你对他的感觉呢?” 唐欢生硬回答道:“我不喜欢他。” 许一山一急,连忙问她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唐欢咬着唇低声说道:“他没有你身上这股男子汉味道。” 许一山苦笑道:“我身上又有什么男子汉味道?” 唐欢认真道:“这是我们女人才可以感觉出来的味道。” 许一山解释道:“那么这次需要变压器,榨油设备,其实都是小邝在奔走想办法。他为了你这里的事,都快急白了头发。” 唐欢不屑地哼道:“谁叫他没本事啊。没本事就不要揽这个活啊。再说,我可没叫他帮我。” “我听小邝说,只要他这次帮到了你,你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的。” “现在他帮到了吗?是你帮到的啊。” “我是帮他。” “你不是帮我?”唐欢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也不是,帮他就是帮你,帮你就是帮他。一个道理。” “怎么是一个道理呢?”唐欢摇摇头道:“帮我就是帮我,帮他就是帮他,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你说,你帮的是哪一个?” 这下问倒许一山了,他要说帮的是谁呢? 好在他灵机一动,“我既不是帮你,也不是帮他。我是在做本职工作之内的事。唐欢,我可还是洪山镇副镇长。云雾山村是洪山镇的一部分。” 唐欢启齿一笑道:“都说你们读书人会说话,还真是。” 休息了一会,他们又开始启程。 这次两人都没骑车了,而由许一山推着往前走。 许一山问她道:“唐欢,这次如果顺利将变压器榨油机都安装好了,茶籽也榨出油来了,你下步的打算怎么办?” 唐欢狐疑地问:“下步什么打算?” 许一山提醒她道:“茶油你准备怎么处理?” “放家里啊。”唐欢微笑道:“我们这里都一样,家家有几个一个人高的大瓦缸。榨出来的油都存在大瓦缸里,慢慢吃。” “能吃那么多吗?”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唐欢叹口气道:“外面的人欺侮我们山里人,买不了多少钱。” “不,这是云雾山的一笔巨大财富。”许一山严肃道:“你不能将这么好的茶油浪费掉了,一定要走销售出去的路子。” 唐欢老实说道:“我没路子。” “我有!”许一山站住脚,眼光落在唐欢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看你敢不敢了,只要你敢,我保证云雾山的茶油会一炮而红。” 第309章 泡脚 许一山没料到,他到云雾山村,居然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 全村男女老少基本都来了。他们等在进村的路口,一看到许一山的身影,便响起了热烈的锣鼓声。 村支书是个半老头子,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说道:“欢迎领导视察,热烈欢迎。” 大家簇拥着他,欢呼雀跃将他迎进村部。 村部是三间简陋的土房,房檐低矮得伸手就能摸到。 村支书站在门口朝身后的乡亲挥手道:“大家都回去吧,我们要给领导汇报了。” 村支书连喊了十几声,乡亲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唐欢给许一山倒了茶过来。茶是土茶,云雾山村人自己制的茶,样子不好看,泡水后,茶水碧绿如玉。 许一山想起在老董哪里喝过一种叫碧螺春的茶,发现眼前的茶无论在色泽,还是香气,以及味觉上,与碧螺春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问了后,才知道云雾山除了出油茶,还有不少的茶叶树。其中最古老的一株茶树,至今已达千年。 许一山喝的茶,正是从千年古茶树上采摘下来的今年新茶。 聊了一会,许一山才知道,自己是近五年来,唯一来过云雾山村的镇里干部。 许一山好奇地问:“段书记和刘镇长他们过去都没来过?” 村支书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这里路远,还不好走。领导来,会累坏。” 许一山笑道:“不会那么累吧?你们不累,他们会累?” 村支书苦笑道:“他们是领导,我们是草民。肯定不一样。领导身体娇贵,不像我们,贱得很,有一口饭吃就饿不死。” 许一山听得心里酸酸的,村支书的话里,含有太多的无奈了。 云雾山村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在拒绝段焱华的整体搬迁后,更落得无人过问了。 村支书说,当年县里也来过一位领导。村民们担心领导走不习惯山路,特地用竹躺椅扎了一副滑竿,想将县领导抬进云雾山村来。 结果领导在看到滑竿后,将村支书大骂了一顿,甩手离开了,从此以后,再没县一级的领导来过村里。 这位领导不是别人,就是黄山。 “现在领导已经是一把手了,他肯定忘记了我们云雾山村。”村支书无奈地笑道:“我们当时也没坏心啊,就是想着领导进山太辛苦,想帮他省点力气。没想到领导生了那么大的气,所以我说,黄书记这人还真是好干部。” 聊过一阵后,有人来请许一山去吃饭。 村里安排了条件最好的一户人家接待许一山。全村各家各户将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送到这户人家里去了。 许一山去的时候,看到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觉湿了眼眶。 村里干部都陪着许一山一起吃饭,村支书拿出了最好的苞谷烧出来。 这是一种用苞谷自己酿造出来的酒,酒精烈度一点也不亚于闷倒驴。 酒入喉咙,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从喉咙里一路划下去一样。 村支书解释道:“许镇长,我们这里条件不好,没有好酒招待你,千万别见怪。” 许一山本想推辞,但看到他们一桌人都在望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好酒,我陪大家喝点。” 云雾山村常年在云雾里,一年到头湿气重。 驱寒最好的办法,就是喝酒。 因此,全村人,无论男女,都能喝上几杯。 唐欢面前也倒了满满一碗,她显然一点也不怵,反而担心许一山能不能喝这么烈的酒。 在喝酒方面,许一山是最有自信的一个人。 即便如此,一场酒喝下来,许一山出现了人生第一次醉意。 村里已经将要安装的榨油机地方腾了出来,变压器就装在榨油机房的旁边。 现在就等着设备进山。 许一山建议采用抬棺方式运送机器进山的建议,得到了全村人的认可。因为除了这个办法,没有第二个可以将机器运进山里的可能。 支书也醉了,指着一桌子的人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现在像你这样深入民间的好官不多了啊。你就是我们云雾山村的恩人。我们云雾山村从现在起,一代代都会传下去,许镇长是恩人!” 许一山一听,差点掉下泪来。 他心里想,自己才为他们做了这么一点事,他们就那么感激自己。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啊。 老百姓太淳朴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都是他该做的吗? 不,应该是政府该做的。 云雾山村作为最基层的一个村民组织,它理应得到像其他所有村的一样待遇。 可是现实是,人们似乎忘记了大山深处还有这么一个村落,还有这么一群淳朴的山里人。 喝了酒,路途又远,村支书这么也不让许一山下山回去。 他安排唐欢道:“欢,你家最干净,今晚,许镇长就住你家。” 许一山还想推辞,唐欢已经站起身,轻声说道:“就怕许镇长嫌弃我们山里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哪还敢说要走? 村支书将许一山送到唐欢家门口,嘱咐唐欢好好照料领导,他摇摇晃晃着回家去了。 苞谷烧果真厉害,即便如许一山这种自带解酒酶的人,也禁不住头晕眼花。 唐欢让许一山住她的房间,她与她娘挤一张床。 唐欢安排好后,转身出了门。 没多久,她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让许一山洗脚后再睡。 许一山还以为她嫌弃自己不讲卫生,听唐欢抿嘴一笑道:“山里气温低,你又喝了不少酒,会带动身上的寒气,热水泡脚,不但解乏,还能驱寒。” 见许一山不动,她突然蹲下去身子,抱起许一山的一条腿放在怀里,开始动手给他脱鞋。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想将腿抽回来,一动,感觉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不觉心神一乱。 唐欢却毫不在意一样,她将许一山的一双鞋脱了,又帮他脱了袜子,抱着他的一双脚,轻轻放进热水里。 许一山一动不敢动,他甚至不敢张开眼去看蹲在地上的唐欢。 “好了。”唐欢站起身说道:“先泡一会,等到皮肤都泡红了才可以。” 水温很高,许一山起初觉得烫,想抽腿出来,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没一会,他感觉脚心里往上涌起一缕温温的热气,慢慢流遍全身。 顿时,全身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舒畅无比。 “你还没告诉我,我们村的茶油要怎么办?”唐欢突然问他道:“现在能说了吧?” 第310章 直播 许一山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发现信号居然出奇的好。 他问了一下唐欢,“你们这里的手机信号一直有这么好吗?” 唐欢一愣,随即得意地答道:“对啊,我们这里唯一能骄傲的就手机信号好。因为在我们村就有信号塔呀。” 许一山心里有了底,他问唐欢,平常她喜欢拿手机做什么? 唐欢想了想说道:“打电话啊,看视频玩啊。不过,不经常看,流量太贵了。” 许一山道:“你看直播吗?” 唐欢点了点头,“很少看。还是因为流量的问题,看一场直播花不少钱呢。” 许一山继续引导着她,“你看别人直播,有没有想过自己直播?” “我自己直播?”唐欢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我播什么呀?让人笑我呀。” 许一山将双脚互相搓了搓,从水盆里抬起腿来。 唐欢赶紧拿了干毛巾过去,许一山伸手去接,她没给他。而是自己蹲下去身子,再次抱着他的一双腿,将腿上的水珠擦干净,浅浅一笑道:“好了。” 从脱鞋到擦脚,唐欢做得十分流畅,一点也没扭捏,没有不自然。 反倒是许一山不自然起来,他只能抱歉说道:“麻烦你了,唐欢。” 唐欢惊异地看着他,问他道:“麻烦什么?哪里麻烦了?” 许一山愈发尴尬,讪讪地笑着,盘腿往她床上一坐。 唐欢似乎明白了过来,她也开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的这种待遇,在我们村只有自己丈夫才可以享受到。”唐欢红着脸说道:“你是贵客,我当然要以最高规格待你。” 许一山连忙摇手,“我申明,我不是什么贵客。” “不,你是。不但是我的贵客,也是全村人的贵客。”唐欢说得很认真,她突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以后你来我们村,还会有更多姑娘媳妇给你洗脚,你不会被吓倒吧?” 许一山老实道:“肯定会。以后我还是自己洗。” 唐欢弯腰端了水盆去外面倒水去了,许一山闭目假寐,他在心里盘算,如何让唐欢学会目前最流行的带货直播。 没一会,唐欢进来。 她看着假寐的许一山,轻声说道:“许镇长,你今天累了一天了,休息吧,明早我来叫你。” 许一山睁开眼,喊住她道:“唐欢,你先不要走。我还有话对你说。” 唐欢一听,脸腾地红起来。 许一山的眼光从她进屋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在看。 作为女人,她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个信息。 一个男人盯着女人看,通常都是没安好心! 此刻,在唐欢的心里,又紧张又期待。 她害怕许一山突然提出非分之想,又期待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许一山的心思根本没往哪方面想,他想的是,唐欢自身条件那么好,如果直播,根本无须美颜。至于瘦脸的什么功能,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有着天生丽质的秀丽,身上洋溢着一股淳朴农家女的气息。仿佛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笋,生命力旺盛,却又脆嫩可口。 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世俗的阴暗,看不到矫揉造作。她就是一缕清风,一抹阳光,一个浑身都带着故事的山里姑娘。 问题很快回到了非常现实的事实上来了,即便唐欢可以试着开直播,没流量,没粉丝,关注的人不多,也会没实际的效益啊。 唐欢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听许一山的话,许一山没能说出来让她期待的话,已经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失望的涟漪。 其实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只要许一山说一句,哪怕是暗示一下,她也会不顾女儿的娇羞,要投怀送抱给他。 她不是贪图他是一个干部的身份,而是被他俊朗的外表和内心的才华所吸引了。 从第一次通讯员培训班见到他之后,她的一颗少女芳心就随之砰然跳动。 但她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山里的姑娘,作为镇领导的他,怎么可能会看得起自己? 女人的心思很微妙,而且只要她们看中了一个人,就恨不得以身相托,至于名誉、道德、金钱和利欲,都可以抛在一边。 因此,这世界只有怨女,没有恨男。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天上,仿佛伸手便可摘到。 一入夜,气温骤凉。 云雾山村白天与夜晚的气温相差太大,白天尚能赤膊,到晚上必定要穿毛衣。 唐欢曾经开玩笑说,她们云雾山村每天都是夏天和冬天交替着过。 屋里灯光暗淡,电灯泡散发出来的光线,比一根蜡烛的光没强多少。 唐欢说,若是遇到过年,电压低得更是可怕。往往她们这里的电灯,只能看到灯泡钨丝哪一点红丝,根本就发不出光来。 泡了脚的许一山感觉身上出了一层毛汗,他想出去透透气。 唐欢也不拦他,领着他出门。 云雾山村坐落在云雾山的半腰之上,再往上,就不能住人了。 村庄集中在一块,房屋高矮错落有致,却都是泥土房。 条件好的人家,屋顶是瓦片。大多数人家的屋顶,依旧是茅草盖的。 迎面一阵风吹来,许一山不禁打了个冷颤。 许一山看了一下时间,还不算太晚,八点都没到。 可是一村的人,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每家每户的窗户都是黑的,没有一家人亮着灯。 唐欢低声解释道:“我们这里的人睡得早,起得也早。” 许一山哦了一声,乡下人都喜欢早睡。他对这个习惯深有感触。 在他老家许家村,不也与云雾山村一样吗?晚上一过八点,外面几乎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那时候许一山认为,许家村应该是全国最落后的一个村庄了。在他亲眼见证了云雾山村的样貌时,他才感觉到社会并非想象的那么美好,还有许多许多的地方需要付出无穷的努力,才能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门前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采摘回来的茶籽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高。 许一山白天就注意到了,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有这么一座小山一样的茶籽堆。 过去,茶籽再多,家里也能放下。但今年,每家每户所有能堆放的地方都被茶籽占满了,他们没办法了,才让茶籽堆在外面,任由日晒雨淋。 茶籽先要去了外壳以后,再暴晒几天,然后才可以放进木榨里榨油。 许一山凝视看了半天茶籽堆,突然眉开眼笑道:“有了,有了。” 第311章 网红 唐欢见许一山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禁疑惑起来。 她小声问:“什么有了?” “引流的办法有了。”许一山笑道:“你不是担心直播没流量,没粉丝吗?我们就先做流量,先积累粉丝。” 唐欢担忧道:“我不会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我也不会,但有人会。” 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张曼。 张曼身为媒体记者,对新媒体这块一定不陌生。 果然,在许一山迫不及待地将电话打到张曼手机上时,张曼笑嘻嘻地问他:“许一山,你在哪?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吃饭晚了,去酒吧早了。” 许一山认真道:“今天给你打电话,不请你吃饭,也不请你泡吧,我有事要求你。” 张曼嘻嘻一笑,“你还有求我的时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许一山,你可是不求人的人,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看不起就看不起。”许一山跟着笑道:“张记者,这次我请你来一个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玩。当然不是白玩,你得带好你的设备一起来。” 张曼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许一山道:“你来了就知道了,定位我马上发给你,明天一早,会有人去接你。” 张曼没有拒绝,嘀咕道:“许一山,我会死你手里。” 挂了张曼的电话,许一山又将电话打到小邝的手机上,让他明天一早去市里接了张记者来云雾山村。 安排妥当后,他挂了电话,似笑非笑地对唐欢说道:“唐欢,请做好当一个网红的准备吧。” 这一夜许一山睡得无比舒畅。 首先是唐欢的床,处处都洋溢着一股女儿的清香。 其次,山里的夜,是真的静。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夜鸟的叫声,世界仿佛就像一副水粉画一样。 第二天一早,没等唐欢过来叫他,他已经醒了过来。 云雾山村在黎明来临之际就醒了。 村民门有早起的习惯,他们往往都会在起床后出外劳作一番,再回来吃早饭。 现在,整个村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茶籽去壳。 每天太阳出来,必定先照射在云雾山上。 太阳一出,气温跟着就高了起来。 茶籽在太阳底下暴晒后,会裂开一道口子。 这时候,就需要人们将茶籽从壳里取出来。 这是一份看似简单,其实非常繁重的工作。 人们需要顶着烈日,双手不停的去壳取籽。 许一山发现已经有村民将一堆堆的茶籽摊了开来,就等着太阳出来一晒。 茶籽壳裂开时,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这种爆裂声连绵不绝,就像是大自然对生命的讴歌。 村支书吧嗒着一根老旱烟管过来,看到许一山站在唐欢的家门前,老远就招手喊道:“许镇长,休息得还好么?” “好好。”许一山迎了上去,衷心说道:“老书记,不瞒你说,这是我这辈子可能睡得最扎实,最舒心的一个觉。” 村支书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许镇长要是不介意,以后就长住我们云雾山村啊。” 许一山笑道:“我也想嘛。” 村支书赞道:“许镇长,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他突然压低声,凑到许一山跟前道:“你看,我们的欢又漂亮,又贤惠,又能干,她在我们村里,威望可比我这个老头子高了去了。” 许一山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跟着赞道:“确实,唐欢是个好姑娘。” “这么好的姑娘,过了我们这个村,可能就没下个店了啊。”村支书笑眯眯道:“既然许镇长也认可了我们的欢,何不娶她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摇手道:“老书记这玩笑开不得。” 他们两个在说话,唐欢刚好出门来了。 她昨夜显然没睡好,眼睛里似乎还有红丝。 老书记将唐欢打量一番道:“欢,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晚才起床啊。过去,你可是云雾山村起得最早的一个,比我老头子还早。” 唐欢有些慌乱地躲闪着村支书的眼光,辩解道:“昨晚酒喝多了,睡死了。” 村支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唐欢狐疑地问许一山:“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许一山赶紧道:“没聊什么。” “鬼信你。”唐欢白一眼他道:“我听老书记的笑,就知道不怀好意,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绝对没有。”许一山认真道:“老书记说,你是全村最有威信的一个人,威信比他还高。” “跟我回去洗漱,吃早饭吧。”唐欢招呼着他,转身进了门。 昨夜他们已经说好,天一亮,村里就派几个精壮的劳力下山去大马路边等人。 张曼要来,随身携带的器材,她一个女人肯定搬不进来。 因为有小邝去接她,小邝来过云雾山几次,知道哪里停车,哪里进山。 许一山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脸,便问唐欢准备得怎么样了? 唐欢告诉他,接人的队伍早就出发了,此刻可能已经等在了大马路边了。 早饭是唐欢娘熬的小米粥,煮了几个鸡蛋,一碟刚从坛子里抓出来的咸菜。 唐欢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许一山,还在担忧地问:“你叫张记者来,准备拍什么呀?” 许一山抬起头看她一眼道:“我会有东西让她拍。” 他吃完早饭,便让唐欢去村里找一些姑娘媳妇过来。 唐欢瞪他一眼道:“你想干嘛呀?选美啊?” 许一山笑道:“你尽管去安排就是,越多越好。也不需要换衣服,就保持她们平常穿的原生态模样。我自有用。” 唐欢没再拒绝,迟疑着出门找人去了。 许一山搬了一张竹椅在门外坐了,他心里已经有一个拍摄计划了。而且他请张曼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专业,他还有一个想法没说出来。 没多久,来了一群女人。 她们互相推搡着往许一山这边过来,一路笑着,一边打闹。 唐欢走在前面,她看了一眼许一山道:“人叫来了,你说干嘛吧?” 许一山扫视一群女人,心里数了一遍,刚好七个。 七个女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许一山,她们互相咬着耳朵说话,不时爆发出来一阵会心的哄笑。 许一山还没开口,就听到女人当中有人在喊,“欢,你位是不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帅!” 唐欢回过脸去,沉着脸说道:“马嫂子,这位是镇里领导,昨天你们迎接来的。过了才一夜,你就不认识了?是不是我马哥昨晚没伺候你啊,眼睛看花了?” 马嫂子笑道:“你马哥是个废人了,他能此后老娘吗?要不,请你的男朋友来伺候嫂子一次,嫂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行啊!” 话音未落,听到人群里一阵笑骂:“马嫂子,你还要不要脸?” 第312章 深山遇美景 响午时分,张曼一群人终于到达云雾山村。 张曼果真会来事,她不但带了全部的采访器材,还专门准备了直播的设备。 许一山看着满地的机器,赞叹她道:“张记者,你够意思,懂我的心。” 张曼白他一眼,撇着嘴道:“我不懂你,谁还能懂你?” 她叫嚷这一路太辛苦,一双腿爬山爬得要断了。 她坐在竹椅子上,轻轻捶打着腿道:“太累太累了,许一山,你这次欠我的,得还我。” 许一山连声道:“还,必须还。” 许一山的想法是将云雾山的姑娘媳妇组织起来,拍一个捡茶壳的视频,先投放在动力视频平台上试水。 如果效果后,将连续推出一系列山里女人劳作的画面。揭开山里人生活的真实面貌,由此来达到引流的目的。 张曼听完许一山的计划,半天没吱声。 许一山以为自己哪里没说对,正想解释,听到张曼说道:“许一山,你的这个想法太奇妙了。你知道吗?以山里生活为背景的视频,一定会火。” 张曼分析,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信息量也越来越大。看惯了锦衣玉食的城市生活视频的人们,更倾向于探秘原生态的生活模样。 劳动永远都是光荣的,辛勤劳作的视频更能引起许多人共鸣。 久居城市的人,想知道乡下人的生活究竟怎么样。远离故土的人,又愿意通过观看这类视频怀念过去。 这是个城乡断裂非常严重的时代,乡下人争先恐后往城里钻。而城里人,却又喜欢往乡下跑。 张曼说,她原计划也准备在报上开辟一个寻找乡土故事的专栏。没想到与许一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许一山建议,第一个视频,以展现云雾山绝美风景为主,必须拍出来云雾山山清水秀,云雾缭绕的人间仙境意境。 张曼想了想说道:“这个可以有,风景确实能吸引人关注。但若是在风景中再嵌入人物,那就完美了。” 许一山指着唐欢道:“她出镜。” 张曼微微颔首,赞赏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唐欢红着脸低声叫了一声“张老师”,提醒张曼,她是她通讯员培训班的学生。 张曼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去搂了唐欢的肩膀说道:“我就说嘛,似曾相识啊。看来,深山里真有金凤凰啊。” 村里人听说要拍电视,大家一窝蜂涌了过来看热闹。 那么多人看着,原来说好的出镜剥茶壳的姑娘媳妇们都不愿意出场了。 眼看着拍摄不能顺利进行了,张曼提议选个时间再拍。 她指着摄像机对许一山道:“你扛机器,我们上山顶去拍风光。” 许一山没推辞,毕竟,不能让她一个弱女子自己扛着机器上山。 据唐欢讲,云雾山山顶与云雾山村还有一半的路程。 站在山顶,能看到脚下云雾缭绕。 云雾山就像是躲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即便是云雾山的人,也很少有人能一窥其真实面貌。 唐欢带路,小邝自告奋勇去扛了机器,四个人便往山顶进发。 走了约半个小时,太阳愈发强烈。山林又密不透风,张曼首先扛不住了,张着嘴猛烈地喘气。 许一山小时候走惯了山路,尽管云雾山的山路陡峭,但对他来说,还不算难事。 一路走走停停,唐欢先不安了。 她提醒许一山道:“如果不走快点,就算上了山顶,等下也回不来。” 唐欢并不是吓人,毕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能直通山顶,白天还能借助参照物探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人等于都成了瞎子,还真不敢轻易下山。 这些都还无所谓,关键是唐欢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张曼的脸都白了。 唐欢说:“还有个事,我得先告诉你们。我们这山里有狼。” 张曼一听有狼,一双腿先颤抖了起来。 “真狼还是假狼?”她小心翼翼地问。 “狼还有假呀?”唐欢笑嘻嘻地说道:“狼就是狼,那家伙伤人的。这东西饿急了,也会下山来找吃的。” 唐欢比划道:“最大的一条,比我们村里的牛犊子还要大,一嘴叼走了我们村里的一头羊。” 张曼听得花容失色,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许一山一看唐欢的神色,就猜到唐欢是在故意吓她。 当然,他不否认云雾山没狼。狼这东西,山高林密的地方都能藏身。 在他老家古山镇,也有人说见过狼。 果然,唐欢在描述了山里潜在的危险后,提出一个建议,小邝护送她先回去,她和许一山上山顶去拍风光片。 张曼迟疑着问:“你们会拍吗?” 唐欢不屑地笑道:“张老师,你放心,拍这些东西我们还能信任。” 小邝似乎不愿意护送张曼下山,他想与唐欢一道去山顶,而让许一山陪着张曼回去。 意见不统一,张曼干脆说道:“我也不下去了,继续上山。万一真遇到了狼,不是还有他吗?” 张曼指着许一山笑道:“他个子高,身上肉多。狼吃肉,要吃也先吃他。”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行,先吃我。等下狼来了,你们只顾去逃命就行,我留下来喂狼。” 说说笑笑一阵,居然解了不少疲乏。 又走半小时,眼看着山顶遥遥在望。突然,耳朵里听到一阵水声。 张曼站住脚,凝神静听一会问道:“这水声哪里来的?” 唐欢便告诉她,再往前走百多步,就是云雾山的云雾泉。 云雾泉是从山顶流下来的,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瀑布。 瀑布底下有一洼深潭,当地人叫做云雾潭。 云雾潭的水一路奔泻而下,流经云雾山村。整个村子的用水,都是从云雾潭下去的水。 唐欢笑道:“我们村的妇女从不用任何护肤品,因为云雾潭的水比任何护肤品都要好。张老师若是不信,你用这里的水洗一把脸就知道了。” 张曼听得心驰神往,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爱美心理,既然有这么一个天然的好水,她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 水声越来越近,转过一块巨石,眼前便赫然开朗。 对面崖壁上,一道水帘犹如银练一样,挂在崖壁上。 泉水一路跌下去,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张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块远离世俗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美丽的景色。 这是一片纯粹的原生地,没受到任何的污染。 但见山水,宛如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含情脉脉看着这几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张曼不顾脚底下路不平,一声惊呼过后,狂奔过去。 唐欢一急,脱口而出喊道:“张老师,小心脚底下有蛇!” 第313章 剧毒五步倒 唐欢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忘记提醒张曼了,在云雾山里,长着一种通体黝黑的剧毒毒蛇。 这种蛇最喜欢在泉水边藏身,以泉水里的一些生物为食。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种蛇从不随水往下游。即便出了错到了山下,这种蛇很快就会死。 云雾山的人将这种蛇叫做“五步倒”,大意是只要被此蛇咬了一口,走不了五步,必定毒发身亡。 五步倒不常见,见到必有祸。 此蛇似乎不怕人,遇到人非但不走,反而迎面冲过来。 五步倒有天生攻击性,其尾一摆,蛇身能飞跃起三尺高。 往往没等人看清,已经在人虎口咬上一口溜走。 云雾山村人视五步倒为噩梦,这也是村里人鲜有人贸然上山的缘故。 果然,在唐欢的惊叫声没落音之前,猛然听到张曼嘴里发出来一声叫喊,“我被蛇咬了。” 许一山大惊失色,扔了手里的机器,慌不择路往前奔过去。 小邝和唐欢随后赶来。唐欢看一眼张曼腿上的伤口,便哭了起来。 “不得了,是五步倒。” 张曼白如玉的小腿上,两个牙签般大小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血渗出来,很快凝结,颜色由红变黑。伤口四周也迅速变成了黑色。 许一山见过不少毒蛇,他在野外勘察的时候,必不可少会遇到此类突发的事。 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让伤口眨眼间变黑的蛇毒。 唐欢显然吓坏了,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地茫然看着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他知道,此刻,排出蛇毒是唯一的选择。 时间拖得越长,蛇毒便将进入血液。很快会让人心肌梗塞死亡。 张曼已经出现晕眩现象,她再也站不稳,人瘫软在唐欢的怀里。 许一山没再犹豫了,他伸手抱起张曼的一条腿,将嘴对准伤口,猛力一吸。 一连吸了十几口,旁边地上吐出来的污血,将一小片草都熏焉了一样,了无生气。 等待吸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鲜红,他才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来,放进嘴里嚼碎,细细敷在伤口上。 他让小邝去舀了泉水来,将另一粒药丸喂进张曼的嘴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咽下去。 张曼已经脸色惨白,鼻孔出气,气若游丝。 唐欢哭道:“是我害死了老师。” 许一山安慰她道:“唐欢,你不要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张老师是我请来的,出了事,我个人承担全部责任,与你无关。” 唐欢呜呜哭道:“你也是为我们云雾山的人好啊,要不,你怎么会请张老师来呀。” 张曼一动不动,似乎睡熟了一般。 剩下的三个人都没再说话,生怕声音惊动张曼。 “怎么办啊?”唐欢抽泣着问。 按常规,张曼被蛇咬,只要及时送医院,至少能保一条命。 可是云雾山山重水复,平常空手走路尚且吃力,带着一个人出山,困难可想而知。 许一山在心里算了一下,再快的速度,把张曼送洪山镇医院,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她能不能挺过三个小时,只有祈求老天爷开恩了。 不管困难多大,救人要紧。 许一山观察了一下张曼,发现她的脸色逐渐出现了红晕,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爹许赤脚曾经告诉过他,天下蛇毒,毒性入髓者,必死无疑。 若是面生红晕,毒性便没入血。 他在心里暗自感激爹许赤脚,若不是他嘱咐自己永远随身携带爹熬制的药丸,遇到这类情况,他一样束手无策啊。 许赤脚自从得到儿子送给他的一本无修老和尚留下来的书之后,整个人都像着了魔一样的疯狂起来。 按爹许赤脚的说法,无修老和尚已经得道了。他留下来的东西,一定暗藏长生不老的玄机。 许赤脚从接触到老和尚的书后,便开始闭门谢客。 许一山那次将爹剩下来的药丸最后一次给燕京的廖老寄过去的时候,临时一转念,留下了几颗药丸在身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许一山从不怀疑爹的药丸的功效。 七年野外勘察,他至少被蛇咬过三次,但每次只要敷上爹的药丸,都能做到有惊无险。 那么,爹的药丸对五步倒有效果吗? 看着张曼的脸上逐渐显出红晕,许一山心里明白,爹的药丸再次发挥了神奇的功能。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心。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张曼送进医院。 他没顾得上多想,蹲下去身子命令唐欢和小邝,将张曼扶到他的背上来,他要背她下山。 人在背上,许一山才感觉到张曼真的身轻如燕。 沿着来的路,许一山一口气下了山。 村支书听说记者被五步倒咬了,吓得脸色灰白,赶紧叫上村里几个精壮男人,抬了张曼就往山外跑。 许一山一路跟过去,电话叫了洪山镇医院,马上派救护车带着血清赶来大马路边救人。 等许一山他们堪堪赶到路边,镇医院的救护车早就等着了。 医生连忙检查,发现带来的血清与张曼身上的蛇毒不匹配,只好挂了液体,带着张曼直奔县城医院。 唐欢一路跟着去了,由于车里坐不了那么多人,许一山也被排除在外,不能随车而行。 看着救护车走远,村支书叹息道:“要是记者同志出了危险,我们云雾山村怎么对得起人家家人?” 许一山安慰他道:“您尽可放心,张记者不会有大问题。” 许一山这样说,纯粹是在自我安慰,他真的不敢确定,爹的药丸能救张曼一条命。 人送走了,所有的人都懈怠了下来。 这一路急赶,就没人喘过一口好气。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乡亲,许一山心里突生愧疚之感。 支书道:“许镇长,你也回去吧。我们都知道,你为我们云雾山村尽了力。” 他颓丧地遥望着远处的群山,感叹道:“也许是我们云雾山命该如此,有好人来帮,也会没结果。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许一山苦笑道:“您别灰心,我就不相信命运不可改变。云雾山的事,我管定了。” 他让小邝回去,不要耽误自己工作。他随村支书他们再回云雾山去。 小邝道:“许哥,你不走,我也不走。” 许一山笑道:“我在这是本职工作,你在这算什么事?唐欢去了医院,你去给她帮忙。” 小邝这才明白过来许一山的用心,不禁感动起来,低声道:“许哥,我回去照顾她们。” 小邝一走,村支书便盯着许一山看,脸上浮上来一层怪异的神色。 许一山微笑着问:“老书记,我脸上刻了字了?” 村支书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坏了,许镇长,你是不是也中了毒?” 第314章 他也中了毒 村支书的这一声惊叫,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来注视在许一山的身上。 众人这才发现,许一山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颜色乌黑发紫。 “不行,你也得进医院。”村支书不由分说,领着一群人就在大马路上拦车。 许一山解释说:“我没事,这不是中毒。要走,我也可以自己开车走。” 村支书怎么也不让他开车了,担心他半路毒性发作,将车开到沟里去。 没一会,刚好看见一辆警车过来。众人围住车,呼喊着救人。 车上下来一个人,一眼看到了许一山,惊异地问:“许镇长,你怎么在这?” 警车正是孟梁的,他刚去外边办了点事回来,恰好遇到村民拦车。 孟梁本想下车来教训拦车村民,没料到碰到的正是村民拦下他的车,要将许一山送去医院。 问清了情况,孟梁看到许一山肿翘起来的嘴唇,顿时一乐道:“许镇长,你这形象,与电影里一个人太像了。这叫什么?香肠嘴?” 村支书连忙把云雾山上记者被蛇咬,许一山不顾个人安危给伤者用嘴吸血的事,简单讲了一遍,央求道:“领导,迟一步,可能会出人命啊。” 孟梁便不再怠慢,将许一山塞进车里,开车就走。 许一山哭笑不得,可是他知道,他不走,村支书肯定不同意。 孟梁回过头来问许一山:“你怎么跑到云雾山来了?” 许一山没想与他解释自己来的目的,反问他一句道:“云雾山不是洪山镇的村吗?我现在还是洪山镇的副镇长,能不来吗?” 孟梁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前段时间不是说你荣升为书记特别助理了吗?怎么有空跑来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许一山不满哼道:“老孟,这是你不对啊!云雾山总归是洪山镇管辖,你是派出所所长,难道云雾山出了事,你可以不管?” 孟梁苦笑道:“不是我不管,实在是没办法管。这鬼地方车进不去,人走进去,没熟人领路,半天转不出来。” 云雾山不但山高,它还有一个身份,是茅山县甚至衡岳地区唯一没被破坏过的原始森林。 据说,当年大练钢铁的时候,由于缺乏炼钢用的燃料,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这片原始森林上来了。 结果派出十几个人组成一个砍伐队进山去砍树,几天过去,人们发现没有木柴下山,便派人去寻找,结果只看到丢弃了一地的斧头和锯片,砍树的人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了。 至今,这还是一个谜。没人知道这十几个人去了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一桩悬案。 县公安局曾经想破了这个案子,特别组成一个专案组进山来。孟梁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组员。 他们在山里穿行了半个月,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问的人都问了,还是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只听到当地有个似是而非但传说,说是云雾山上有个神仙,叫云雾女神。云雾女神专为保护这片森林,失踪的这十几个人,是被云雾女神叫去当她的护法去了。 孟梁当然不相信这些话,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他对云雾山这地方不得不三缄其口,忌讳莫深。 原来当时进山搞调查的专案组成员,在回来后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完好无损的屈指可数,孟梁就是其中一人。 许一山自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故事,他听孟梁说完后,若有所思道:“这可能就是人与自然的相处法则。大自然诚不可欺啊。” 孟梁笑笑,话题便转到上次去长宁县找人的事上去了。 当时,孟梁按照许一山的授意,直接去找了长宁县公安局,请求他们配合找到孙武。 可是长宁县警方就好像知道他来的目的一样,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诿,气得孟梁跳起脚来在长宁县公安局大院里骂人。 孟梁苦笑道:“许镇长,你那个主意,我现在想起来真是一个破主意。你都不知道我当时丢了多大的脸。” 孟梁骂街,最终引出来了长宁县公安局的领导。 领导一个电话打到魏浩的手机上,得知孟梁编的是一个假借口,正想训人,关键时刻还是魏浩替他解了围。 事后,魏浩讥笑他是个没脑子的人,被人一忽悠就不知天南地北。 许一山闻言,冷冷问了一句,“魏局是怎么说的?” 孟梁叹口气道:“他说我吃饱了撑的。” 车到洪山镇,孟梁还想把他送去县医院,被许一山拒绝。 许一山去了镇医院,打了一针血清就回去了镇里。 老董的车还留在云雾山村外的一户人家门口,倒不是他急着要还车给老董,而是他牵挂着张曼的伤势究竟会怎么样,以及云雾山直播前的视频引流问题要怎么解决。 许一山考虑得很现实,今年全县茶籽大丰收,预示着今年的茶油将超出往年的一半还要多。 如果把眼光盯在严华的油脂基地显然不现实。毕竟,建一座现代化的厂房,上一条现代化的流水线,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过后,黄花菜就真凉了。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将茅山茶油的品牌打出去。 这样,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筹码,与严华的谈判,胜算又多了几分。 他请张曼进山,目的很明确。 一来,张曼是专业人士,知道宣传点在哪。二来,他需要利用张曼手里的媒体资源,做到一炮而红。 张曼就是人们常称的“大V”,许一山关注过她的公众号,发现她有三百万粉丝。 三百万的粉丝说多不多,说少,实在是不算少了。 当然,他没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张曼身上。 他计划先让唐欢在直播平台上注册,张曼发的所有关于云雾山的短视频,第一个就@唐欢。 连续几个视频@以后,势必会引起他人注意。这时候,唐欢就慢慢推出她这边的视频,先将粉丝积累起来再说。 从某个层面来说,张曼代表的是官媒。 官媒的可信度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至高无上,一个官媒连续@一个个人账号,怎么可能不会引起他人的兴趣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计划就要一步步实现的时候,一条该死的五步倒,打乱了全部计划。 如果张曼因此而不再愿意进山了,许一山靠她引流的计划就没法完成。 也因为张曼因此而造成了身体损害,他内心的愧疚将会伴随一生。 半夜起来,他去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嘴唇,发现肿胀已经在慢慢消退。 肿起来的嘴唇,就好像被蜂叮了一口一样,那种狼狈的样子,他自己想起来都想笑。 入睡之前,他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明早一早去县医院看望张曼,如果没太大的事,中午他就赶回去云雾山村。 拍摄视频的事,不能半途而废。 第315章 以身相许 许一山找到张曼的病房,一进去便碰到了魏浩。 魏浩看到他来了,铁青着脸将许一山请到门外,咬着牙质问许一山:“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样?你是不是想害死人?” 许一山冷哼一声道:“魏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浩回头看一眼病房门,咬牙切齿道:“幸亏她没事,她要出了事,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许一山没搭理他,径直推门进去。 张曼躺在床上,看到许一山进来,忙着想要坐起来。 一边的唐欢赶紧按住她道:“张老师,你别动。” 魏浩复又进来,他在病房里转着圈子,喊了副院长进来,叮嘱他必须以最好的医疗条件来对待张曼。 交代完之后,他看着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没给他机会,装作没看见他的眼色一样,拿了一个苹果,慢慢地削。 张曼显然感觉出来了气氛的异样,她问魏浩,“你还有事吗?” 魏浩摇摇头,柔声回她,“我没事了。” “没事你还不走?”张曼语气有些冷,“魏局,以后就不麻烦你过来了。我这里有人照顾。” 魏浩表情讪讪,站了一会,勾着头出去了。 魏浩一走,张曼便似笑非笑地问许一山:“听说,是你救了我?我腿上的污血,是你用嘴吸出来的?” 许一山没料到她当着唐欢的面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尴尬起来,小声道:“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其他好办法。” 张曼便笑,道:“这么说来,你许一山从今以后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许一山连忙道:“不敢不敢,你可千万别这样想。” 张曼又恢复似笑非笑的模样,问道:“你是要我以身相许呢?还是有其他什么报答你的方式?” 许一山不知要怎么回答她的话,以身相许肯定是个玩笑,至于其他方式,还有什么方式?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咬牙道:“还真有其他方式。我在想,云雾山短视频的事,要怎么才能面世?” “这个简单啊。”张曼微笑道:“许一山,你得求老天爷让我快点好起来。总之这件事,我替你办了。” 张曼的伤,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医院在给她做化验的时候,发现她体内有一种非常难得一见的免疫细胞。 后来进一步研究,才知道细胞是由她伤口上敷着的药而来。 医生很惊奇,这种看起来黑不溜秋的药丸,居然会有这样的神奇力量。在得知是许一山临时拿出来敷上的,医生表示如果有机会,他想与药丸的主人见一次面。 换句话说,不是五步倒不毒,而是当时采取的紧急救助措施得力。 许一山嘴吸污血的事,让医生瞠目结舌。 毕竟五步倒的蛇毒,完全能经过唾液进入到人体的血液系统当中去。 医生当时就感叹,“如果不是以命换命,再好的血清,也可能挽救不了你的命。” 许一山想起自己嘴唇肿得像被蜂叮过一样的狼狈样子,不禁有些后怕。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张曼,张曼却不接,她让许一山将苹果一分为二,她与许一山各吃一半。 许一山看唐欢在,便将半个苹果递给她,解释道:“我这人不喜欢吃水果。过敏。” 张曼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咬了一口苹果,轻声说道:“明天,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许一山连忙劝道:“不行,你得多休息几天。” 张曼笑了笑道:“你怕我会死啊?放心吧,我死不了,命大着呢。” 聊了一会,唐欢出去了。张曼抓紧时机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是说真话的,你这次救了我的命,我要怎么感谢你?” 许一山苦笑道:“别说这样的话,你若真的当我是朋友,这句话以后都不要再提。” “不行。”张曼认真道:“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以后这条命都属于你了。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辈子我跟着你。”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骄傲如她,矜持如她的张曼,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毒性上了她的脑,她的脑袋坏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认真的。”张曼说完,缓缓闭上眼睛道:“我想睡一觉。” 许一山借机告辞出来,迎面便遇上唐欢。 唐欢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一山鼓励她道:“唐欢,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唐欢嗯了一声道:“这次出了这么达到事,我想,装变压器和榨油机的事就算了吧。” “为什么?”许一山狐疑地问。 “兆头不好。”唐欢浅浅一笑道:“我们山里人讲究吉利,我看,这事太不吉利了,算了。” 许一山笑了起来,逗着她道:“你年纪轻轻,还信这套?我反倒认为,好事慢出来,好事多磨啊。” 唐欢轻轻叹了口气,从他面前走过去,进了张曼的病房。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 张曼昨天被直接送到县医院来,打了血清后,人便脱了危险。 她现在只需静养几天,身体便可恢复。 许一山得知张曼没生命危险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杨柳车祸后也在县医院,便去了医院外的水果摊子上,买了一些水果和一束鲜花,拿着去杨柳的病房看她。 到了杨柳的病房,进去才发现病房里已经没有了人。 他赶紧去问护士,得知杨柳被转院去了市里,悬着的心有吊了起来。 杨柳转院,说明她的病情严重啊。 没找到杨柳,他便将手里的水果和鲜花送给了一个看似从乡下来的妇女。 妇女没搞懂许一山的意思,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医院的空气永远都充满着一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如果不是来看望病人,许一山一辈子都不想进医院的大门。 出了医院,他站在街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就看到陈燕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陈燕很亲热地跑过来,抱怨道:“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啊。” 许一山问她:“你怎么在这?” 陈燕小声道:“颜八在住院啊。” “他怎么了?”许一山好奇地问。 “被人打了。断了几根肋骨。”陈燕说得轻描淡写,“我来看看他。” “谁打的?”许一山惊异地问。 在他的印象里,颜八不是个多事的人。而且颜八在茅山县算是个有身价的人,一般人还真没机会接触到他。 他被人打断了肋骨,看来是得罪了仇家。 那么,颜八的仇家会是谁? 而且颜八已经与黄大岭搭上了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合作伙伴,打颜八,就是不给黄大岭面子,谁这么大胆? 第316章 入股真相 颜八答应赞助云雾山村一套榨油设备,他被打,赞助的事怎么办? 许一山心里有点急,万一颜八以此为借口,不赞助了,他又去哪给云雾山村弄一套设备来? 心里担忧一起,不由关切起来。 他看了一眼陈燕,狐疑地问:“颜老板在那个病房?我去看看他。” 陈燕摇摇头道:“算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许一山随口道:“怎么见你?” 陈燕脸一红,许一山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嘀咕道:“这颜八,谱还摆得蛮大啊。” 老董第一次带许一山去颜八别墅庄园玩,颜八就送了他十万块。 那是许一山第一次收到这样重的厚礼,不能说当时没有动心。但理智告诉他,只要伸过第一次手,就会免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最终跌入万丈深渊。 碍于脸面,他没当面将卡退还给颜八,而是委托了陈燕去退。 然而陈燕并没将卡退给颜八。据说当时有两个版本的说法,一是陈燕起了贪占之心,没将卡退还过去。二是陈燕确实将卡退给了颜八,但颜八表示,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如果陈燕不要,她可以将卡扔了,烧了,或者随便送给一个人。 许一山相信第二个版本,在他与陈燕接触几次来看,他感觉陈燕并不是个贪图钱财的女人。 后来证实,陈燕将十万块一分不少捐给了贫困山区的一所学校,为此还与学校建立了长期捐赠关系。主要是解决学校的免费营养午餐问题。 以陈燕的实力,她根本不可能承担起这么繁重的捐赠任务。于是,她亲自登了颜八的门,将贫困山区孩子的苦难与颜八详细诉说了一遍。 颜八当即表态,以后这个捐赠任务就交给他来承担。 也就是说,颜八目前承担着遥远山区一群素不相识的孩子的全部午餐费用。 那是一笔不少的开支,几十张嘴每天要吃要喝。 但颜八还是坚持了下来,至今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 颜八捐赠,一如既往的坚决不以自己的名义捐赠,还是假借陈燕的名头。 与捐赠对象联系的,也是陈燕。 颜八只负责每个月拿钱出来。 颜八被打,就与捐赠有关。 颜八早些年搞建筑起家,却最终没能做成开发商,一直是以建筑商的名义混迹市场。 越是这样的人,发财越容易。毕竟没有投资的风险,赚一分钱就是一分钱,干干净净。 那些年房地产界风起云涌,开发商到处圈地建楼。 可是,建筑工人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开发商为了早日将楼盘建成开卖,只能提高建筑成本,于是,颜八他们这帮建筑工人的工资便水涨船高起来。 十几年的基建,颜八手下的队伍最多时达到接近千人。 颜八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社会跌打滚爬久了,人便成了精。 他在最鼎盛的时期急流勇退,带着一笔谁也不知道底细的财产回到茅山县,买了一块地,建了一个别墅庄园养老。 颜八被黄大岭盯上,还是因为他曾经的手下,如今是黄大岭的承建商。 他透露给黄大岭一个信息,茅山县的颜八是个隐形大富翁,缺钱,可以找他借。 黄大岭从来没想过要找颜八借钱,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借到手的钱还要还。 承建商之所以透露这个信息给黄大岭,是因为黄大岭欠了他一笔建筑费用。黄大岭没钱给,对颜八曾经的手下说:“要钱没有,你若能找到钱,都归你。” 于是这人就将颜八说了出来,怂恿黄大岭出面拆借。 黄大岭起初并没这样想,在了解到颜八除了钱,真没什么背景的时候,他登门拜访了颜八。 过去,他们并不认识,但颜八知道黄大岭这么一个人。 黄大岭见面第一句话就说:“颜总,你是怕钱多咬手吗?” 颜八嘿嘿地笑,说实话,他内心深处并不想与黄大岭来往。 黄大岭是什么人,颜八道听途说也不少。虽然他知道黄大岭背后有一株巨大的树,但树也总有枯死的一天。 黄大岭打着哈哈说:“颜总,我今天给你送财来了,就看你想不想要。” 颜八客气道:“黄总,我就一个小小的泥水匠,不想发什么大财。” 黄大岭将他的别墅庄园打量一番,意味深长说道:“如果每个泥水匠都像你这样住别墅,这个世界就没有穷人了。颜总啊,财富这东西,不聚就散。坐吃山空这个道理,想必颜总比我清楚。” 黄大岭拿出来的发财门道,就是垫资修建虹桥。 黄大岭说,他已经拿到虹桥重建的计划,他也安排人预算了重建的全部资金。现在,他只缺最后一笔钱,如果这笔钱到位,项目非他莫属。 他描绘道:“虽然我们是垫资建桥,但是你要想到,那可是十五年的收费权。” 黄大岭算了一笔账,每天从虹桥上经过的车辆按一千辆计算,小车收五块钱过桥费,大车收二十,一天下来就将近两到三万,一个月下来,就接近百万。 以目前的社会发展态势来看,车只会越来越多,而虹桥又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十五年下来,积累起来的财富,可能颜八几代人都花不完。 氧吧被他说得怦然心动,试探地问他还需要多少钱? 黄大岭笑道:“钱不多,一千万足够了。我这人有言在先,颜总如果想发财,就与兄弟我一起合作。如果不想,其他的话都不用说。”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在暗示颜八,投资可以,借钱不干。 颜八心里没底,他只能装穷道:“黄总,说内心话,我还是愿意跟着黄总发财啊。可是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这个发财的机会,我想也想不到啊。” 黄大岭趁势问:“颜总能投资多少?” 颜八迟疑片刻,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晃道:“最多这个数,我还得想办法凑。” 他本以为说出这个数字会让黄大岭不屑一顾,从而断了拉他入伙的念头。 没料到黄大岭当即爽快答道:“行,颜总,你就投五百万,我让你在公司占四分之一的股份。因为,你这人厚道,我就喜欢与厚道的人打交道。不能让厚道的人吃亏,是我做人的底线。” 颜八当即愣住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想收也收不回来。 何况,面对的是黄大岭,颜八自然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在三天之内将资金打进黄大岭的账户。 这里有一个真实的情况,那就是颜八真的需要去凑这答应好的五百万入股资金。 第317章 老董的暗示 陈燕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给许一山。 她缓缓叹口气道:“颜总为了帮助孩子们,已经付出了很多了。他是个好心人,没想到好心人得不到好报。” 许一山想起自己找颜八要榨油设备的时候,颜八确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爽快答应了。 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颜八挨打不会与榨油设备有关吧? 陈燕低声说道:“入股黄大岭公司,颜总的钱有一半就是借的,而且借的是高利贷。本来他以为入股后很快就会赚到钱,没想到钱进去后,水花都没一个。现在他的日子不太好过,高利贷的天天催他还钱。他没钱,只好想着去把股份退回来。就因为这个原因,他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打他的人是黄大岭?” 陈燕摇摇头道:“不是,是另外一个股东,叫洪荒的人。听说是你们洪山镇的首富。”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颜总报了警啊。”陈燕叹口气道:“据抓到的人交代,他是洪荒的马仔。”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洪荒派人打颜八,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颜八天天催着要退股,势必影响到洪荒的利益。 但他心里还是有个疑问,这打人的针对是洪荒安排的人,与黄大岭没有关系吗? 尽管陈燕说颜八现在谁也不想见,但许一山还是坚持要去看望他。 陈燕无奈,只好领着他去了颜八的病房。 颜八的伤,不仅仅全在断了几根肋骨上。他的头也被纱布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只露出两个眼睛在眨巴着。 看到许一山进来,颜八并没表现出不见人的样子,反而想孩子见到娘一样,委屈地眨巴几下眼珠子,滚出几粒泪来。 “领导,你救救我。”颜八一把抓住许一山的手,紧张不安地说道:“有人会要我的命。” 许一山微笑道:“颜总,你想多了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敢要你的命?” 颜八往门口看一眼,确信无人后,才压低声说道:“我没骗你,是真的有人想要我的命。” 许一山试探着问:“谁会要你的命?” 颜八迟疑了好一会,再不肯说了。 他松开许一山的手,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答应你的捐赠一套榨油设备的事,可能办不到了。” 许一山微笑道:“老颜,这些事你不要多想了。捐赠这事,办不到就办不到,这是自愿的事,没人逼你。” 颜八叹气连连,“说实话,我这个老板,只是外表光鲜。其实并没多少钱。我也不瞒你,我原本是打算退出来股份后,有钱捐榨油设备的。现在看来,股份是退不回来了,而且我还捅了他们的马蜂窝,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许一山心里明白,颜八说的马蜂窝,无非就是指黄大岭那帮人。 颜八究竟捅了什么马蜂窝,他没说。但从他恐惧的神色中可以猜出来,颜八已经感觉到了身处危险境地的忧虑。 他已经被人打得躺在了床上,也开口说出来了没能力捐赠的话了,许一山没忍心再去逼他了。 可是颜八捐赠的计划落空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人来给云雾山村捐赠一套榨油设备呢? 他叮嘱颜八好好休息,安慰他不要胡思乱想,提醒颜八现在是个法制社会,谁都不可以一手遮天。 聊了一会,陈燕送他出来。 两个人默默穿过长长的走廊,许一山一边走,一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猛地想起从进去颜八的病房开始,就没见着颜八的家人。 颜八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家里人总该来照顾他啊? 陈燕苦笑着告诉他,颜八在国内还真没家人。他的家人在两年前就移民去了国外。 许一山试探着问:“现在你照顾他?” 陈燕脸上露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吧?” 许一山径直问道:“那么,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陈燕慌乱解释道:“普通朋友啊。你不信吗?最多我算是他的红颜知己吧。我也说实话,我是看在他帮助了这么多孩子的份上,才来照顾他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轻轻说道:“陈燕,我真没乱想。不过,我有必要要提醒你一下,注意保持距离。” 陈燕嗯了一声,红着脸说道:“许一山,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我不是欧阳玉。” 看望了张曼,想去探望杨柳却因为杨柳转院而没见着,偏又遇上颜八被打住院的事。许一山突然感觉事情多了许多。 上次借老董的车还停在唐欢的熟人家门口,没开回来。 老董是个典型的妻管严男人,家里的车几天不见,他老婆一定会追问车去了哪里。 许一山心想要给老董解释一下,免得老董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他约老董去小酒馆见面。 老董如约而来,看见外面没车,进门便问许一山:“老许,我的车你没卖了吧?” 许一山一愣,笑道:“好端端的我卖你的车干嘛?” “你不是缺钱吗?”老董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到处都在传,说你许一山跑去了云雾山村,要改造云雾山村,四处来赞助要钱啊。” 许一山愈发惊疑起来,“谁在说?” 老董愣住了,瞪着眼看着他道:“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 “草!”老董骂了一句,“你不是请了记者去云雾山吗?结果记者差点被蛇咬死了,是不是?” 许一山心底突然涌起来一股莫名其妙地惊惧,这才发生多久的事,怎么身在县城的老董知道得那么清楚? 老董叹口气道:“老许,不是我说你,你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想法我理解,但你不能太激进啊。”他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问许一山:“我问你,现在你们洪山镇谁当家?” 许一山犹豫着说道:“段书记啊。” “你还知道是他在当家!我问你,云雾山村归不归洪山镇管?人家在洪山镇工作几年了,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一来,就像改天换地,你让别人这么去看姓段的?是他的能力不行,还是你的能力特别优秀?” “我没往这方面想。” 老董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亏你还在副镇长的位子上坐了快一年了,这点事都想不到,你想什么去了?想你们家陈晓琪去了呀?” 许一山被他的话说得脸红起来。 他委屈不已地辩解道:“老董,你胡说,我敢保证,绝对没想陈晓琪。” 老董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低声说道:“自家的菜地,还是要照顾好,免得窜进去一头猪,将菜园子糟蹋了。” 第318章 都在看着你 许一山听出来老董的话里有话,不觉尴尬起来。 老董没再往下说了,叫了老头过来,要了老几样,却不要酒。 许一山惊异地问:“今天不喝?” “不喝。”老董苦笑着道:“至少戒三个月。” 许一山嘿地笑了,问道:“准备二胎了?” 老董已经生了一个孩子,是女孩。但老董老婆总觉得亏欠着老董家,没给他家续上香火。恰好遇到鼓励二胎,便怂恿着老董要二胎。 老董本来不想要,现在养个孩子的成本太大。从生出来到培养孩子大学毕业,至少几十万白花花的银子不见了。 老董倒不是差钱,而是他觉得孩子多了,烦。 但他又敌不过老婆,只好苦着脸配合老婆,消极地准备着二胎计划。 老董要生二胎,他老婆连车都不允许他开。这下便宜了许一山,老董说:“老许,车归你开,别卖了我的就行。” 下午他去了一趟办公室,因为他说过的时间还没到,黄山也没找他。 但隔壁的陈勇端着茶杯,慢悠悠转到他这边来了。 许一山不敢怠慢他,至少他是陈晓琪的爹。尽管陈勇逼过他签过离婚协议,但陈晓琪说过,她只有一个爹,再怎么做,都是为了儿女好,不许许一山为此心里怀有成见。 陈勇看一眼他道:“你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 许一山不想瞒他,便将去云雾山村帮村民解决榨油的事说了一遍。但他没说直播的事,毕竟,直播还悬在半空中,能不能落地,他心里没底。 陈勇听完后,问了一句:“你请去的女记者叫什么名字?” 许一山答道:“张曼。市报社的首席记者。” 陈勇哦了一声,淡淡说道:“是她啊,我接触过她。” 陈勇道:“你现在去云雾山村干着干那的,与段书记商量过了吗?” 许一山一愣,低声说道:“没有。我觉得这是我分内之事。” “什么你觉得?”陈勇的眉头皱起来:“你得有组织纪律。听我的,立即停止对云雾山村的一切活动。老实呆在办公室里。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紧跟投资项目。这个项目对黄书记,对茅山县都很重要。你要分得清轻重。抓紧与对方联系吧。” 许一山小声道:“我坐不住啊。再说,您没亲眼见过云雾山村的实际情况。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将会有很大的损失。” “你是救世主吗?”陈勇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小许,县里比你本事大的人,多如牛毛。” 许一山嘀咕道:“我又没说自己有本事,我只是想帮帮他们。” “没有你,他们不会饿死。”陈勇拍了一下沙发扶手道:“小许,你若是不听我的,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陈勇逼着许一山放弃云雾山村的事,这让他无比为难起来。 他知道,陈勇并非是以领导的身份来命令他,而是以家长的身份在提醒他。 他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说,“段书记为了这事,在常委会上公开批评了你,你好之为之,不要让人给戴上一顶好大喜功的帽子。” 许一山听得心里怒火中烧,却不敢出声反驳。 段焱华身为县委常委,在会上的发言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尽管黄山没对这件事有任何态度,但许一山明白,他是在等油脂基地项目的最后消息。 如果项目落空,他必定会秋后总账一起算。 秋天的尾巴已经看不见了,再过几天,就该立冬了。 一入冬,茅山县便像换了一个世界一样。 满山的红枫叶会在初冬的第一阵风里掉落,树木变得萧瑟起来。气温会在一夜之间降下去几度。 余艳回去后,再没消息过来。 等待的日子是最煎熬人的,许一山表面上装作很乐观,但内心深处,却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绳。 他去云雾山村,其实是抱着解压的心态去的,谁知道在亲眼见到了云雾山村的景象时,他的心里跳出来一个念头,不帮助他们走出贫困,他愧对干部的身份。 陈勇已经将话说得再透彻不过了。项目对黄书记很重要! 言外之意,你许一山已经与项目捆绑在一起了。 原本计划回云雾山的想法,他没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看其他人都下班走了,他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准备去一趟许秀哪里。 电话打过去,问许秀在哪? 许秀半天没吱声,突然将手机给了另外一个人。 许一山大声喊:“秀,我是大哥,你在家没?” 手机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陈晓琪的声音跳了出来。 “找秀干嘛?”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道:“我今天在县里,去秀哪里看看啊。” “她在我这。”陈晓琪不耐烦地说道:“没事别老打电话。许一山,你闲吗?” 许一山这才回过神来,小声问:“秀也去了燕京?你们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陈晓琪哼道:“跟你说有用吗?” “我是她大哥啊。”许一山委屈地叫道。 “我还是她大嫂呢。”陈晓琪话一出口,赶紧纠正道:“不,是姐姐。” 许一山嘿地笑了,陈晓琪脱口而出的话,让他突然有种心花怒放之感。 很快,老董的暗示就跳上了他的心头。 “你们现在住哪?”他试探着问。 “驻京办啊。”陈晓琪大喇喇地说道:“住这里省钱,还有吃的,为什么不住这。” 许一山小声道:“能不能不住那里?” 陈晓琪笑了,鄙夷道:“许一山,你给我们买个房子啊,有房子我们就不住这里了。” 许一山苦笑道:“茅山县的房子我都买不起,还想在燕京买房子?我不做这个梦。” “那你还说?” 许一山硬着头皮道:“我今天听老董说,自家的菜园子一定要看好,担心窜进去一头猪把菜拱了。” 陈晓琪一下没反应过来,轻轻嘀咕道:“什么菜园子,什么猪啊?” 很快,她就想到了许一山话里的意思,不禁大骂道:“许一山,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你怕猪窜进来,你就把菜吃了啊。” 陈晓琪越急越说错话,等到她感觉出来话里的意思时,早已羞得满面通红了。 许一山心潮起伏,陈晓琪尽管在骂他,他却觉得无比的开心。 突然,陈晓琪说道:“许一山,你抽空来一趟燕京吧,有人要见你。” “谁想见我?” “来了你就知道了。” 第319章 镇里接管 许一山与陈晓琪通了电话后,心里始终没放下老董暗示的话。 他并非不相信陈晓琪,在与陈晓琪通电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除了欢喜,还是欢喜。但是,一挂了电话,老董的暗示就跳了出来。 自家菜园子窜进去一头猪,这头猪是谁?老董没明说,但许一山心里能想到,那就是黄晓峰。 黄晓峰是黄山的大儿子,从参加工作开始就被安排去了驻京办。 这些年,他很少回来。回来也不与其他人接触,给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据说,黄晓峰在燕京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一类的人,他的眼里没有茅山县这些土著就很平常了。 黄晓峰从小就喜欢陈晓琪,为了陈晓琪,甚至不惜与弟弟黄大岭撕破脸皮。当年,两兄弟还为陈晓琪打了一架。 相比于黄大岭来说,黄晓峰算得上是个文弱书生,与自小就在社会上混的黄大岭比起来,无论打架还是骂街,他都远不是弟弟的对手。 不过,黄大岭怕他哥,因为黄晓峰的人脉资源,足以让他直飞九天,也能让他坠入地狱。 陈晓琪去了燕京,就住在黄晓峰管的驻京办。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尽管许一山相信陈晓琪,但生活中很多意外难以控制。何况,对于一个垂涎已久的人来说,送上门的猎物,没有可能不下嘴。 陈晓琪让他去一趟燕京,说有人想见他。 这个人是谁?许一山心里没底。 他在燕京的熟人不多,除了老同学胡进,就是廖紫两姐妹。 至于廖老,那是首长,不能说是他的熟人。 刚才通电话的时候,他忘记问柳媚她们的情况了,也不知柳媚带着孟梦怎么样了。 许一山暗想,即使要去,也不是现在。他现在手边的事太多,云雾山村的事现在影响很大,如果按陈勇说的半途而废,他会感觉对不起自己。 可是不半途而废,问题又来了。 颜八被打,明确表示他的捐赠计划出了问题,可能不能帮到他了。 洪山镇新镇长曹朝阳自告奋勇去找洪荒赞助变压器的事,估计也会凶多吉少。 变压器和榨油机的问题没落实,云雾山村今年的油茶大丰收等于是做了一个白日梦。梦醒过后,一切回归从前。 在茅山宾馆睡了一夜后,天一亮,他悄悄往云雾山村赶去。 在大马路边下车后,他看到路边停着的两台车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觉心里一动。 车是洪山镇的公务车,其中一台是专门配备给镇长专用的。 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恰好看到有乡亲过来,许一山问他车里的人去了哪? 乡亲告诉他,镇里的领导都去了云雾山村。 许一山心里一动,曹朝阳这时候去云雾山村干嘛? 等他赶到云雾山村时,发现洪山镇的一帮干部,正坐在千年古茶树下喝着茶。 村支书陪在一边,满脸堆笑,正在给曹朝阳介绍着什么。 曹朝阳看到许一山来了,赶紧起身招手喊道:“一山,你来了啊,快过来喝杯茶。” 曹朝阳昨夜接到段焱华的电话,让他带着人去云雾山村看看。 曹朝阳不解,没事去云雾山村做什么? 段焱华在电话里批评他作为一个镇长,不能一天到晚守在办公室,应该深入田间地头体验生活,倾听老百姓的呼声,为群众排忧解难。 段焱华训曹朝阳,曹朝阳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两个人的行政级别不相上下,但在段焱华面前,曹朝阳会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 他知道自己这个镇长是怎么来的,因此他唯唯诺诺,表示马上带人去。 段焱华问他,你知道去干什么吗? 曹朝阳说不出来,使劲憋着,憋得一张脸都红了。 段焱华提醒他,云雾山村是洪山镇的一部分,镇里不能袖手旁观,任其自生自灭。现在有些人想出风头,个人英雄主义严重,必须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听了半天,曹朝阳不知道段焱华究竟想要表达一个什么目的。 段焱华见他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干脆挑明了说道:“你去后,想办法给村里解决一些问题。” 一大早,曹朝阳就带着镇里四五个干部赶来了云雾山村。 见到村支书后,劈面就问村支书,村里有什么难题需要解决的? 许一山起初不知道曹朝阳是段焱华安排过来的,赞扬他道:“曹镇长,你亲自来云雾山村检查工作,值得我们学习啊。” 曹朝阳羞愧地笑,尴尬道:“一山,我不瞒你,是段书记指示我过来的。” “来干嘛?”许一山惊异地问。 “给群众解决问题啊。”曹朝阳环顾一眼四周道:“这里确实需要帮助了。一山啊,我们要让阳光洒遍每一片叶子啊。” 许一山想笑,曹朝阳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听起来就好像念诗一样的,显得有些滑稽。 座谈了一会,镇干部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开始分散去农户家摸底。 曹朝阳喊住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看他这个样子,鼓励他道:“曹镇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曹朝阳嘿嘿地笑,看四周无人,凑到许一山跟前道:“老弟,有个事请你不要多心。” “啥事?”许一山漫不经心地问。 “这样,云雾山的工作,从今天起,全盘由镇里负责。你可以放手了。” “什么意思?” 曹朝阳不干预许一山对视,低声道:“段书记要求,云雾山村的所有工作,全部由镇里负责。其实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你就没必要去找洪荒拉赞助了啊。” 段焱华昨夜在电话里交代了曹朝阳,云雾山村需要解决的变压器和榨油机的问题,先由洪山镇解决。 买变压器和榨油机设备的资金,由洪山镇代为垫付。但是,这笔钱最终还得由云雾山村负责,从他们的茶油中抵扣出来。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不是说镇里没钱吗?” 曹朝阳讪讪道:“是我手里没钱。段书记出面了,钱就有了啊。” 许一山道:“这么说,我可以滚蛋了?” “怎么是滚蛋呢?”曹朝阳笑眯眯道:“你还是我们洪山镇副镇长啊,这次帮扶工作,缺少你怎么能行?” “需要我做什么?” 曹朝阳想了想说道:“你什么也不用干,看着他们干就行了。变压器和榨油设备的事今天就会落实,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许一山苦笑道:“光看我就不看了,只是这里的工作确实需要多费点心思。曹镇长,既然没我什么事了,我就该走了。” 曹朝阳也不挽留他,反而做出送客的样子。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转身便要下山。 走出村子没多远,看见前面路上站了一个女人,双手叉着腰喊他道:“许干部,你去哪?” 第320章 老家旧友 拦路的是马嫂子,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女人。 她堵在许一山面前,冷笑着道:“你就这样走了?不管我们了?” 许一山苦笑道:“马嫂子,现在镇里来接管了,比我一个人力量大得多啊。” “他们?”马嫂子冷笑着道:“都是一群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你相信他们真心会帮我们解决问题?” “必须的嘛、”许一山解释道:“我也是洪山镇的干部,他们与我一样,一定都会尽心尽力帮助你们的。” 马嫂子嘿地笑了,轻蔑地哼道:“你这是鬼话,我不信,大家都不信。这样,你要走,也得等欢回来再走。” 唐欢护送张曼去医院后,一直没回来村里。 村支书曾经与许一山说过,在云雾山村,唐欢的威信比任何人都要高。像马嫂子这样的一群妇女,是唐欢最忠实的拥趸者。 云雾山村多年前遭遇到的一场惨祸,阴影至今未能消除。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村里女人比男人多,许多家里失去顶梁柱的家庭,女人都得挺直腰杆做人。 这样一来,女人的发言权就大了许多。到后来,这种阴盛阳衰的景象一直没得到根本的改善。 “欢说过了,你才是我们云雾山村的救星。”马嫂子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敢撇下我们不管,我们就闹到镇里去。” 许一山解释道:“我没说不管啊。只是我现在另有任务在身。云雾山村的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放心吧,马嫂子。” 马嫂子将信将疑,但还是让开了路。 她跟着许一山走了一段路,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念叨,“许镇长,你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云雾山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段焱华安排曹朝阳他们来,逼走他,目的不言而喻。 就像段焱华在常委会上说过的一样,许一山此举,意在出风头,树立个人英雄主义。 他不让许一山继续插手云雾山村的事,彻底将他排挤在外。 许一山没有感到沮丧,反而在心里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既然镇里出面全面接管云雾山村的事,那么,再大的困难,相信也难不倒镇里。 只要今年的丰收不是白欢喜一场,个人得失又算得什么? 何况,从一开始,许一山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帮助乡亲们一把而已,并没有将这些事与自己的政绩什么的挂上钩。 但段焱华不是这样想的,他安排曹朝阳带队进山来,大张旗鼓地开展帮扶活动,意义一目了然,这是洪山镇的政绩。洪山镇的政绩,就是他段焱华的政绩。 许一山将车开回县里,还给了老董后,订了一张机票,准备直飞燕京。 陈晓琪让他过去一趟,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去燕京走一走。 机票是第二天的,他需要从衡岳市坐高铁去到省城,再转机去燕京。 陈晓琪、许秀和柳媚她们都在燕京,许一山心里想,该给她们带些什么东西过去才好? 陈晓琪喜欢什么,许一山不太清楚。但许秀喜欢吃家里的咸菜,没咸菜下饭,她会没胃口。 许一山的娘做咸菜是把好手,做出来的咸菜无可挑剔。 许一山想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去看望爹娘了,正好回去看望二老,顺便给许秀带点咸菜进京去。 回老家得有车,车才还给老董,许一山不好张口又去借。 陈勇家只有陈晓琪有车,陈晓琪又在燕京,车在茅山县没人开,许一山便试探着给曽臻打了个电话,问陈晓琪的车在哪,他想用一下。 曽臻让他去拿钥匙,告诉他车停在家里的车库里。 许一山拿了钥匙后,将车开了出来,直奔古山镇而去。 路上,突然想起刘文被调去古山镇当了书记,便将电话打给他,一开口就笑道:“刘书记,在不在镇里?” 刘文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在镇里,问许一山在哪? 许一山说:“我来镇里拜访你。” 刘文笑骂道:“拜访个屁,许一山,这可是你老家。你回古山的家,就是地主。应该是我拜访你。你小子现在是红人,不会装作不认识我吧。”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约好许一山一到古山镇,直接去刘文的办公室坐坐。 这一路上的风景,许一山已经烂熟于胸。 从他考上县城的高中以后,他往返在这条路上不知已经有了多少次。 在茅山县二十几个乡镇里,古山镇算得上是拖后腿的乡镇之一。 尽管如此,比起云雾山村来,古山的条件相对还是要好一些。毕竟,古山镇做到了村村通路,而云雾山村,至今还是无路可走。 沿途都是一座接一座的山,山上植物丰茂,封山育林已经初见效果。 初冬将临,山上的松树依旧翠绿一片。 松树之外,漫山遍野便都是油茶林。 油茶树是常绿乔木,树叶四季碧绿。或许是因为太多的缘故,这一路过去,许一山发现这些油茶林就像野生的一样,根本就没人照顾打理,任由其野蛮生长。 倘若是初春,遍山便开满了洁白的茶花。 到了初夏,花谢过后,树上便结出小儿半个拳头大小的茶籽出来。到了盛夏,茶籽在强烈的太阳光下,逐渐变红,恍如一个个小苹果一样,招人垂涎欲滴。 小时候许一山就想过,为什么山上不种苹果梨子,偏偏种这些生吃不得的油茶树? 到后来长大才知道,因为气候、土壤等原因,即便是种了苹果,也是白种。因为茅山县的气候根本不可能让苹果结果。 唯有这油茶树,适应性强,耐寒耐旱,只要活了,就等着收茶籽榨油。 到了古山,已经是中午。 古山镇没有洪山镇的条件,镇里没有专用食堂,更没包厢雅座。 刘文正等得不耐烦,看到许一山的车进了镇政府大院,他从椅子上呼地起身,一边嚷着,一边招手喊道:“你小子再晚来,老子都要饿死了。” 刘文让人在镇上的小饭店安排了中饭,许一山去的时候,才知道是在柳媚家。 柳媚的爹柳油条看到是许一山,连忙问道:“小许,你爹的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吧?” 许一山道:“我爹身体一直好着呢。” 柳油条就笑,道:“你是不知道吧?你爹弄了一个什么长生不老药,差点把自己吃死了。”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自己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接到? 他不怀疑柳油条的话,爹许赤脚一辈子醉心于草药事业,常常喜欢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出来。 比如他给儿子随身携带的药丸,就是他花了三年的时间研制出来的百草丸。 事后证明,这百草丸算得上是神药,不但可以止血去痛,还能防止虫叮蛇咬。最让人服的是,此药不但可以外敷,还能内服。这在中药界可是极少能做到的。 “许赤脚这人,就是想长生不老。”柳油条笑眯眯道:“若是人都不死,这地球怎么装得下?” 第321章 怂恿刘文上燕京 许一山只知道柳油条以炸油条闻名,却不知他还有一手绝妙的厨艺。 柳油条在古山镇街上炸了一辈子的油条,这种纯北方的技艺,到了柳油条手里,变幻出油炸面食的美妙精髓。 他炸出的油条,外表金黄酥脆,里面软绵,若是泡在豆浆里再吃,风味尤其独特。 柳油条的生意一直不错,有时候遇到有人家办喜酒,一次性会找他定上几百根。这样,他就得连夜炸,免得误了人家的喜酒。 许一山过去吃过他们家不少的油条,他在镇中学读书的时候,路过柳油条家的油炸摊子,脚便走不动。 不过,那时候的柳媚更小,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柳媚是个永远都拖着两条鼻涕的小姑娘。 听柳油条说起爹吃药差点死了的话,许一山表面上没动声色,心里却早就心急如焚。 他知道爹自从从他手里拿到了无修老和尚的书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几乎魔怔了起来。 上次他回来时,还悄悄叮嘱过娘,不能让爹沉迷在他的世界里。他甚至开玩笑对娘说,实在劝不住,您就与他吵,吵得越厉害越好。 刘文一直在抱怨,他说自己从米箩里跳到糠箩里来,是被人逼着他来的。虽说从镇长位子换到了书记位子,他还是觉得不值得。 他不屑地说道:“曹朝阳也能当镇长?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茅山县太黑了,像我这种没根基的人,想出头,永远都没机会。” 许一山安慰他道:“刘书记,你就是因为能力强,所以领导才将你安排来我们古山镇。这是领导对你的重用啊。” 刘文吐出一根鸡骨头骂道:“你小子说话不腰痛,谁不知道调来古山,等于是发配啊。你倒好,上面有个县委办主任的岳丈老子,你担心什么。” 许一山最反感别人说他靠的是裙带关系,因此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道:“刘书记,你喝多了吧?” 刘文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老弟,我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别人都这样说你,我是持反对意见的。说实话,我见过你办过的事,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许一山因为下午还要开车回县里,明早一早赶高铁去省城坐飞机,因此没喝酒。 刘文喝的是本地的稻谷烧,一种地道的粮食酒。 菜没多少,但每道菜都是精品。 一道水煮草鱼,是纯粹吃草长大的本地黄皮大草鱼,鱼肉紧,嫩。熬出来的汤色,如牛奶一样的白。 一道新鲜红烧野兔肉,碗里堆满了红红的干辣子,只需闻到香味,嘴里便能掉出涎水。 再一道本地实心豆腐,软糯可口,柳油条别出心裁加了油条在里面,味道更是美不胜收。 最后是一碗汤,鸡杂鸡血和本地薯条一起煮的汤。上面撒了一些葱花,碧绿可爱,味美惊人。 刘文讪笑道:“老弟,我古山镇就这条件,你莫见怪。那天有空,我请你去县城上大酒店。” 刘文在洪山镇做了将近两届的镇长,按他的话说,他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却还是没逃脱别人的排挤,将他从前程无量的洪山镇一脚踢到了古山镇来。 他总结是自己上面没人,这仕途上的人,必须上头有人提携,下头有人护脚,才能走得顺水顺风,青云直上。像他这种上下都没人的人,只要一个地方出了一点差错,就等于挖了个坑,自己往里跳了。再想出头,难上加难。 可是在许一山看来,刘文来古山镇比在洪山镇要强很多。 在洪山镇,他就是个小脚受气的媳妇。而来了古山镇,他就是当家的婆婆。 至少,古山镇现在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等刘文牢骚抱怨发泄过了之后,许一山突然对他说道:“刘书记,你们镇马上就要出大名了,你不知道吗?” 刘文一头雾水地看着许一山,狐疑地问:“老弟你逗我开心说吧?我们这里穷山恶水的,能出什么名?” 许一山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古山镇出刁民?” 刘文哼道:“我没这样说。你说说,我们古山镇会出什么名?” 许一山指着柳油条的背影说道:“你不知道吧,古山镇就要出艺术家了。” 刘文迟疑着道:“你说的是老柳的女儿,镇中学的小柳老师?我听了一点消息,还不认识人呢。” 许一山凑过去问道:“想不想认识一下未来的艺术家?” 刘文狐疑地问:“怎么认识?” 许一山就笑,道:“机会都是寻找到的。你现在不主动联系,一旦真出了大名,人家会理你?依我看,这时候正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如果镇里伸出一把手扶一下,以后人出名了,还不记得家乡给过的支持?” 刘文似乎有些心动,可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入手。 许一山便暗示他道:“明天我去燕京,书记你要有空,不如代表古山镇去慰问一下人。” 刘文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老弟,麻烦你带个路,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燕京。” 饭局散了后,许一山一刻也没敢耽误,直接回了家。 娘看到他回来,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 许一山焦急地问:“娘,我爹在哪?” 娘指着许赤脚的药房叹道:“你爹已经中了魔了。” 许一山想起柳油条的话。抱怨道:“娘,爹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娘摇摇头道:“不是娘不想告诉你,而是你爹不许我告诉你啊。他说你是公家人,不能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家里事。你爹说,一心不能两用,你是公家人,就好好做好公家的事。” 许一山小声问:“我爹吃了什么东西,差点丢了命?” 娘叹口气道:“他这个老糊涂,说自己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方,做了药自己吃。结果上吐下泻半个月,一个人病得像张纸一样的了。” 许一山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爹许赤脚的一生,就是与草药打交道的一生。 过去,他给人看病从不采用西医疗法,尽管他在县卫校接受过打针的培训,但他这一辈子都没给人打过针。 爹说过,草药才是华夏的精华。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必定暗藏很多玄机在里面。只是现在没人参悟透。如果参悟透了了,西医连给中医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许一山当年拒绝跟爹学医,就是因为这些话。 在许一山看来,医学就是一门非常精妙的科学,与古代的中草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虽说爹的药丸确实有着不可解释的绝妙功效,但真想找出长生不老的秘方,恐怕只能是一个梦。 许一山对娘说道:“我去看看爹。” 一推开许赤脚的门,许一山惊得张大了嘴,半天出不了声。 第322章 痴狂许赤脚 许赤脚面容枯槁,仰着脸看楼板。 药房里凌乱不堪,地上堆满了各种草药。屋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许一山喊了一声“爹”,许赤脚才缓缓转过头来。他目光散乱,心神不安的样子,见到儿子后,眼睛里陡地射出一线精光来。 “来来来。”他连忙坐起身子,朝着儿子招手道:“你过来。” 许一山一脚迈进屋里,不由耸了几下鼻子。 从小他就闻惯了草药味,他发现草药的香是一种奇香,不但经久不衰,而且连绵不绝。 在他的记忆里,爹许赤脚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甚至有一定的洁癖。 他拒绝西医打针,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理由。他不愿去摸人屁股,特别是女人的屁股。 许赤脚兴奋异常地对儿子说道:“一山啊,你爹要发财了。”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打趣着爹道:“爹,你做了一个什么好梦?” 许赤脚一下变了脸,黑着脸道:“你看不起爹啊?爹就发不了财啊?” 他小心翼翼摸出几颗黑不溜秋的药丸,轻轻放在许一山的掌心中,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几颗药,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许一山看了看手心的药丸,发现与之前爹给他的护身药丸并无两样。便微笑道:“爹,这东西值那么多钱?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当然。”许赤脚得意地说道:“我试过了,这几颗药能长生不老。” 许一山没忍住,笑了起来,端详着手里的药丸道:“仙丹啊?爹,真是仙丹,确实价值连城。” 许赤脚撇了一下嘴角轻蔑说道:“你爹想弄个东西出来,不是没可能的。当然,还得感谢老和尚,他的书里隐藏了很多奥妙。爹也许只参透了十分之一。若是全参透了,爹也会像老和尚一样羽化登仙。” 许一山不知道爹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对医药这一块本身就没太多兴趣。 老和尚羽化之前,将这本书传给他,似乎并没暗示他书里藏有什么秘密。 他在拿到书后,也没打开看过。 许赤脚将药又小心翼翼收起来,低声说道:“一山啊,我想把无修庙修起来,爹以后就住庙里去。” 许一山吃了一惊,“爹,你想当和尚?” 许赤脚笑了笑道:“我想通了,以后我住庙里去,家里的事,你多操心一些。你娘老了,妹妹弟弟都还小。你是家里长子,该承担起长子的责任。” 许赤脚说得很随意,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许一山断然回绝道:“爹,这不行。你就在家好好过日子,去什么无修庙啊?你去当和尚了,别人怎么看我?我们一家以后还有什么面子面对别人啊?” 许赤脚意味深长看儿子一眼道:“你是读书人,要懂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爹去当和尚又怎么啦?当和尚很丢丑吗?” 许一山苦笑道:“过去当和尚的人,都是无家无子之人。爹,你有家,有妻儿子女,你尘缘未尽,能当得了和尚吗?” 许赤脚摆摆手道:“你不用多说了,我意已决。你回来得最好,爹已经把话给你说透了,今后余生,我就在无修庙里过了。” 许一山吓他道:“无修庙都不在了,被人拆了,你去住哪?” 许赤脚一愣,叹口气道:“你不用管我。” 父子两的对话很快结束。 以后,许一山不管说什么,许赤脚都微闭着眼,不再回他的话。 出了门来,他将爹要去无修庙当和尚的事说过娘听了。娘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埋怨道:“这死老头子,丢了魂了啊,还想去做和尚?做梦去吧。” 娘的埋怨不无道理,在许一山的印象中,爹似乎一刻也离不开娘。 按娘的话说,爹许赤脚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除了一天到晚伺弄他的草药,爹基本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有人说,许赤脚是个“药痴”,这不是讥讽他,而是赞美他。 任何一个植物,在许赤脚的世界里都是一味好药。许赤脚说,百草都是药,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许一山出生后,娘带着他回娘家坐月子,留下许赤脚一个人在家。 等娘回来时,爹许赤脚已经变得像个野人一样。 他不会做饭,就只好生啃红薯。不会洗衣服,就将两套一副轮换着穿。 从此以后,娘再没离开过爹许赤脚半步。 许赤脚不论走多远,当晚也必定回到妻子身边来。 现在,爹许赤脚突然要去做和尚,这让许一山哭笑不得,茫然无措起来。 许一山懂爹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许一山忧心忡忡,娘却云淡风轻。 上段时间他被纪委二次约谈时,他估计自己一下出不来了。于是将自己的行李全部收拾打包,把钥匙交给宛秋,请她在爹许赤脚去洪山镇时,将他的东西带回家来。 然而直到许一山有惊无险从里面出来,爹许赤脚也没露一次面。 那时候,许一山心里还在想,爹也许是觉得面子上太难看,没去洪山镇拿他的东西。 却没想到,爹许赤脚根本就不知道他被约谈的事。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研制长生不老药上去了。 母子俩聊了一会,许一山的态度是,无论出什么事,爹许赤脚都不能去无修山的无修庙里做和尚。 娘安慰他道:“你安心在外面工作就是,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你爹还没长翅膀,等他长翅膀了再说。” 辞别娘,许一山去与爹许赤脚告别。 虽说他在本县工作,却很难抽空回来。 爹许赤脚曾经说过,不要有事没事往家里跑。家里真有事,会通知他回来。 许赤脚听说儿子要去燕京,想了想摸出一颗药丸递给他,“你带着这颗药,会有用处的。” 许一山本来不想带,听柳油条说,他吃这药,差点把条命都吃没了,他就算拿着这药丸,未必敢派上用场。 “秀的事,你做大哥的,一定要多操心。”许赤脚叮嘱儿子道:“秀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别让她吃亏。” 许一山不敢告诉爹,许秀已经去了燕京,与陈晓琪在一起。 爹许赤脚对陈晓琪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就是一个让儿子跳的陷阱。 从跨出家门那一刻起,许一山便觉得一颗心在乱跳,他预感会有大事发生。 第323章 京官外放 刘文果真跟着许一山一块进京了。 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让镇里准备了一笔慰问金,还特地安排人给孟梦父母录了视频,找柳油条要了三根新炸出来的金黄油条。 他买票有点迟,没赶上许一山同一个航班,只能等下一个航班过去。 许一山与他约好,自己在燕京等他,便一个人先走了。 进京不找胡进,那就是没当他做兄弟。 胡进说过,他许一山任何时候进京,他都会随时恭候光临。 许一山推脱说怕他麻烦,胡进便说,兄弟就是用来麻烦的。不麻烦,还叫个屁兄弟。 胡进的话让许一山很感动,从此也就下了决心,只要进京,必然去麻烦他胡进。 果然,胡进在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已经进京来了,赶紧问他在哪?他要派车去接他。 许一山想推辞,想起胡进说过的话,爽快告诉他,他在机场。 胡进问清他的位置,叮嘱他不要动。接他的人很快就到。 许一山答应了,看看时间,知道从燕京城里来接他,路上至少得跑一个小时。于是跑去牛肉面店要了一碗牛肉面,花去80块大洋,心痛得不要不要的。 他一边吃面一边想,这碗面在茅山,顶多就值个十块钱。即便在燕京城里,也不过三十块就能吃到,怎么到了机场,这东西就变得像吃金子一样,一口就是十几二十块。 抱怨归抱怨,他还得吃。毕竟肚子饿,不吃点东西垫一下,等下见到胡进,必定要喝不少酒。 吃完面,他没离开牛肉面店,而是摸出一本书来看。 这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看书也最能打发时间。 可是不管他怎么集中精力,就是看不进去脑子一个字。 他眼睛盯着书,心里却在想着事。 从走马上任洪山镇副镇长开始,他的人生突然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辜负领导对自己的期望,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报答社会。 然而人生总喜欢与人开玩笑,在给他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悄然把他的一扇窗关闭了。 之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虹桥被他炸了后,至今还是靠着一座浮桥维持着两岸的通行。 他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炸了的桥,一定要将它恢复。可是,虹桥重建的事却陷入了重重困难当中。以段焱华为首的几个人在拒绝水利基金援建后,别出心裁以出让收费权换取投资商承建。 这也算没办法中的办法,可是黄大岭事后又变卦了,弄得虹桥重建再次陷入迷雾当中。 在燕京认识的严华,去了茅山县考察项目,这本来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是半路上总会跳出几个妖魔鬼怪,弄得严华举棋不定,到现在还没消息传过来。 许一山眼看着云雾山村的村民为丰收而发愁,便想伸手帮他们一把,却又遭遇洪山镇的强行接管。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只要是他许一山介入的事,都会变得无限期拖延下去。 他突然有种被困在一个四壁光滑的深井里的感觉,四面八方都像一堵巨大的墙,在往他身上压过来。 一个小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打电话的是廖小雅,让他出去,她在路边等他。 许一山心里一愣,这死胡进,怎么安排了廖小雅过来? 廖小雅在茅山县婉拒援建之后,失意离开茅山。许一山心里有愧,连送她都没好意思去送,更没想与她联系。 挂了电话,他尴尬出门去找廖小雅。 廖小雅坐在车里,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喊道:“许大镇长,别来无恙。” 许一山讪讪地笑,打开车门坐进去,试探着问:“胡进怎么没来?” “他忙啊。”廖小雅淡淡一笑道:“不是一般的忙,而是非常忙。因为这次忙过之后,可能就是他人生命运发生改变的时机。” 许一山没敢追问,毕竟,廖小雅只是廖紫的姐姐。廖紫才是胡进的女朋友。 “廖老的身体还好吧?”许一山小声问。 “还行,爷爷经常问起你呢。许一山,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让一个老头子将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啊?” 许一山心里一乐,道:“是吗?谢谢廖老还记得我。我一定选个时间去拜访他老人家。” 廖小雅嗯了一声道:“你就不问胡进在忙什么?” 许一山这才试探着问:“他忙啥?” 廖小雅道,燕京每年都有一批京官外放的名额。这批外放的干部,都是各部委抽调出来的。前提条件是政治可靠,思想纯正,务实。 外放的干部,全部充斥到地方担任一把手,如果政绩好,升迁在望。 在京的干部,特别像胡进这样的中层干部,最希望自己被列入外放名单中。 毕竟,列名其中,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暗示着上面在有意提拔。 在干部当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但凡是外放是干部,无不都是人中龙凤,非同小可。早晚都会成为一个人物。 胡进在财政部只是一名司长,这种看大不大,看小却不小的级别,在燕京城里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他属于司局级,已经是绝大多数人难以企望的高度了。但是在燕京,却不算个人物,充其量就是一个吏的身份。 若是外放到地方,级别不会有太多改变,但手里的实权,却有着与过去的天壤之别。 许一山原来并不知道这一个说法,在听了廖小雅的话后,他茫然问:“胡进这次属于外放干部?” 廖小雅嗯了一声,加重语气道:“而且外放的地方,就是你们衡岳市。” 许一山吃了一惊,小声问:“他去我们衡岳市干嘛?” “当领导啊。”廖小雅抿着嘴笑了起来,转过头看了一眼许一山,道:“许一山,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讪讪道:“是真不懂。” “我问你,今年是不是地方换届的一年?” 许一山还是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衡岳市也是今年换届。 说句不怕丢人的话,许一山对衡岳市的书记和市长,只记得两个人的名字,从没见过他们的面。 在他看来,自己这辈子能坐到像洪山镇书记的位子上就知足了,那还会去想着县里市里领导的位子。 而且,他也没听人说市里今年会有大动作啊。就连消息特别灵通的老董,似乎也一无所知。 他刚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便被廖小雅讥讽道:“如果燕京城里的事你们地方都能摸到边,还要燕京干什么?这就是首长与干部的区别,许一山,你以后就会慢慢懂了。” “廖紫呢?”许一山突然问她。 第324章 我们是兄弟 许一山突然问起廖紫来,是有目的的。 廖紫身为胡进女朋友,胡进若是空降衡岳市,这一去至少就是四年。她怎么办? 胡进来了衡岳市,就不可以随便离开回燕京。 不但舟车劳顿顶不住,别人背后也会说闲话啊。 廖紫的身份也不一般,许一山清晰记得,茅山县纪委第一次来燕京要带他回去接受调查时,廖紫将茅山县纪委的人拉到一边,给他们看了她的证件。 茅山纪委的人在见到她亮出来的证件后,大气都没敢喘,一声不响就离开了。 许一山猜测,廖紫的来头,应该不比胡进要小。 他们分开四年,感情还能扛得过去? 尽管许一山知道胡进不是个贪财好色之人,但谁敢保证他不会被致命诱惑? 再坚强的男人,在极度美色面前,终究会不堪一击。 胡进的家世,至今是个谜。 许一山见过他父母,看起来就是两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老太。但许一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尽管他们表现出十分的和善,但他们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常常让许一山肃然起敬。 而且,胡进家住的四合院,就不是一般人家能住的。在古时候,住这样府邸的人,至少也是王侯将相。 突然,廖小雅说道:“许一山,我见过你的妻子了。” “我妻子?”许一山大吃一惊道:“你怎么见到她了?” “她叫陈晓琪是不是?”廖小雅含着笑问,赞叹道:“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许一山嘿嘿地笑,谦虚道:“一般一般,有点姿色而已。” 廖小雅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过,带她一起来的叫黄晓峰的人,好像对你妻子有意思啊。” 许一山没想到廖小雅会把话说得那么露骨,这不等于是在揭他许一山的伤疤吗? 陈晓琪与魏浩的风波还没平息,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黄晓峰,这让许一山内心犹如滚开一锅沸水,尴尬至极。 茅山县驻京办过去就专为廖老而设。在全面清理驻京办时,茅山县驻京办换了一个身份,由过去的驻京办改为现在的土特产贸易公司。 但明白人都知道,这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一个幌子。名为贸易公司,却从来不做一桩生意。 它的主要任务就是联系茅山县与廖老之间的关系。 廖老曾经让茅山县撤销这个机构,但黄山坚持不肯撤。 在廖老家里,黄晓峰是熟客,因此,廖小雅与他很熟。 “不过,你不必担心她红杏出墙。”廖小雅微笑道:“依我对陈晓琪的观察,她对黄晓峰没哪个意思。” 许一山闻言,低声道:“本来就没有。” 廖小雅笑了笑,突然叹口气道:“许一山,我还认识一个人,你不会意外吧?” “谁?” “你妹妹许秀啊。”廖小雅道:“你妹妹真是乖巧,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许一山心里一动,廖小雅突然提起许秀来说,必定有她的意图。 与其让她说出口自己不好拒绝,还不如让她将话咽回肚子里。 他摆摆手道:“小孩子,不谈她。” 廖小雅却不愿放弃这个话题,她皱着眉头道:“许一山,你知道我过去的工作是什么吗?” 许一山哪知道她过去是干嘛的? 不过,他知道廖小雅现在的身份。她是廖老的生活与工作秘书,负责照顾廖老的饮食起居,以及协助廖老撰写回忆录。 老首长都有一个习惯,喜欢在退下去之后,将一生的事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他们的本意是希望在人过去后,还能在人世间留下一点东西。 回忆录几乎是所有老首长的必备,尽管不是所有的回忆录都能得到出版。 “我想,出去工作。”廖小雅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许一山惊异道:“你出去工作了,廖老谁来照顾?而且,照顾廖老比任何工作都要重要吧?” 廖小雅笑而不语,眉宇间却浮上来一丝淡淡的忧伤。 许一山没敢再说了,这些身居燕京的人,身后谁不站着一个惹不起的人物啊。 廖小雅将许一山直接送到他上次住过的宾馆,告诉他胡进会过来与他共进晚餐后便离开了。 宾馆舒适,环境优雅。许一山想起上次住在这里,突发奇想印发小广告让孙武挨门去发,居然收获了严华这个人时,不禁会心一笑。 看来,这世界上的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谁会想到在这么高级的宾馆去发小广告呢?也只有许一山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才做出这么一件让酒店和胡进都啼笑皆非的事出来。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知道刘文此刻还在天上飞着。 刘文到的时间,恰好是晚餐时间。他在想,要不要带刘文一起参加胡进的接待晚餐? 正在心里权衡,胡进的电话打来了。 “安排好了吧?老许。” “好了。”许一山真诚感谢道:“老胡,你每次都这样规格接待我,你以后去茅山县,我可没这个条件。” “滚一边去。”胡进笑骂道:“去你茅山县,还轮不到你来安排我,自然有人安排。” 许一山想起路上廖小雅说的话,心里一动,试探着问:“老胡,你去我们哪?” 胡进却不接他的话,叮嘱他先好好休息,等下他会过来找他。 许一山客气道:“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 “你来了,我不管你,我胡进还是你的兄弟吗?你来了,你不让我管,你还是我兄弟吗?” 胡进绕口令一般地说着,突然压低声道:“等下见面了,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挂了电话,许一山心里想,胡进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自己呢? 管他什么好消息!他将身体往床上一摔,松软的床马上将他包围起来,无比舒爽。 躺了一会,他开始拿起手机,拨通了陈晓琪的电话。 陈晓琪问他:“许一山,你这个时候打电话,你闲吗?” 许一山笑道:“是闲啊,所以我给老婆打电话了啊。” 陈晓琪哼道:“你闲我不闲啊,我都要忙晕了。有话快说,没事我挂机了啊。” 许一山小声道:“你猜我在哪?” 陈晓琪不屑地说道:“我懒得猜,你爱在哪就在哪。真的,我没空陪你闲聊,我这边急着呢。” 许一山好奇地问:“什么事那么急?” “今天是孟梦的决赛啊。”陈晓琪笑道:“等成绩出来,我们茅山就有明星了。” 没等许一山说话,陈晓琪已经挂了电话。 许一山捏着话筒恨恨地想,这女人,这么不尊重丈夫,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第325章 高端酒局 胡进来时,恰好刘文也到了。 许一山将刘文介绍给他,胡进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对刘文伸出的手都装作视而不见。 刘文尴尬,许一山也尴尬,心里暗自抱怨胡进不近人情。 胡进请了许一山出去吃饭,说是晚上有个饭局。做东的是地方来的一个领导,到燕京来要项目资金。 从头至尾,胡进就没邀请刘文一道去的意思。 这让许一山很为难。胡进不开口,他不好擅自做主。丢下刘文一个人,他又觉得情理上说不过去。 胡进显然看出来了他的为难,淡淡笑道:“这位刘书记请去宾馆餐厅用餐吧,报我的名就行。” 刘文笑了笑道:“不客气,晚上我有约。” 上了胡进的车,许一山才小声提醒胡进道:“老胡,多一个人不行啊?你这样我很没面子。” 胡进看他一眼道:“面子?什么面子?面子都是人给的。我给他面子,谁给我面子?” 许一山感觉他的话难听,便闭口不语了,心里却在想,老子跟你去赴宴,是你给老子面子,还是老子给你面子? 地方上来的人,到了燕京头等大事就是请人吃饭。 能请到燕京的人吃饭,特别是有头有脸的人吃饭,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请什么人,在哪里请,都有非常严格的讲究。 今天的饭局是燕京排得上号,叫得出名的大地方,寻常的消费都在六位数以上。若是来了大人物,档次还得高上许多。 来燕京办事的人,都是有求于人的,绝对没有平等或者闲聊之类的。 东道主来自一个比较贫困的省,一位副省长带着底下的市委书记和市长。 他们三年前就拿到了一个大项目,苦于资金短缺,一直没开工。 这次来,就是有求于胡进的单位,希望能得到财政支持。 当然,凭着他们来要钱,肯定无功而返。他们这次是手里拿到了上面重要领导的批示,才设宴招待胡进他们,希望资金早一点到位。 许一山一听说要去与这么大的领导一起吃饭,心里先虚了。 胡进看他一眼道:“老许,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没底?” 许一山老实答道:“他们都是大领导,我一个小人物,去了怕是不合适吧?” 胡进笑笑道:“你至少还知道自己是个人物啊。有什么不合适的?领导再大,也是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在没做大领导之前,还不是与你一样?” 许一山被他一顿笑话,心里不禁后悔起来不该跟着他来赴宴。 虽然刘文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许一山知道,刘文心里肯定不好过。 燕京的人都有一个毛病,认为除燕京以外的人,都是乡下人。 而且他们从不将地方来的人当回事,不管在地方是多大的官,到了燕京,都要低人一等似的。 到了地方,门口早等着人。 一寒暄,许一山才知道,迎接他们的居然是市委书记和市长。 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许一山突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酒店布置之豪华,许一山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单是进门大厅悬挂的一盏水晶吊灯,据说就花去三百多万。 这是一家单位的接待宾馆,并不对外开放。 能在此接待客人的,与酒店多少都有联系。 副省长坐在沙发上,看到胡进进来,赶紧起身,老远就伸出双手喊道:“胡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胡进客气地与领导握手,道:“顾省长有请,我就是再忙,也得过来拜访啊。” 许一山一听,知道副省长姓顾。 他在心里莫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不是他所在的中部省官员。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省里没有一个姓顾的副省长。 顾省长拍拍胡进的肩膀,亲切道:“老弟别客气,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老弟能来,就是给我老顾的面子了。” 双方寒暄一顿,顾省长请他们入席。 顾省长亲自来,就是想着胡进这边的进度能快一点。 虽说他们手里有大首长的批示,但在下面具体办事过程中,却没那么一帆风顺。 首长只同意给钱,至于钱什么时候到位,首长就不回去管了。这就需要下面的人抓紧时间跑,跑得对路,很快落实。跑不对路,拖上一年两载的,司空见惯。 地方上急等着钱,拖得越久,后果越严重。往往在拖着拖着,就将黄花菜拖凉了。 顾省长他们这次需要的资金缺口非常大,首长批示是酌情处理。这就有很多说法在里面,可以给一点,也可以全给。给多给少,在于办事的人的机灵了。 胡进手握资金拨付的大权,别看他年纪小,手里的权力可不一般。 只要他这边咬死了,就算是比顾省长还大的领导,也拿他没办法。 顾省长和市委书记陪着胡进说话,市长亲自跑前跑后忙着上菜。 菜陆续上来,许一山只看了一眼,心里愈发虚了。 这些菜他从没见过,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从品相上看,哪里会是进口的菜,简直就是一件件艺术品。 无酒不成席,顾省长让市长拿出来他带来的好酒。 直到这时候,顾省长似乎才想起许一山。 他看着许一山微微笑了笑道:“这位兄弟是......” 许一山刚想回答,胡进却抢先替他说了,“这位叫许一山,我大学同学。” 顾省长试探着问:“许同志在哪高就?” 胡进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这次他没回答了。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首长,我是衡岳市下面一个镇的副镇长。” 顾省长哦了一声,赞道:“不错嘛,年轻人,就应该扎根基层锻炼。你既然是胡司长的同学,想必早晚有一天会起来嘛。” 听说许一山只是一个小镇长,而且还是个副的,书记和市长首先冷落下来了态度。 市长亲自执壶倒酒,先给顾省长满上了,然后就是胡进,再是书记,最后才轮到许一山。 许一山推辞道:“领导,我不喝酒的。” 市长看他一眼,没出声,手里的酒却径直往许一山面前的酒杯里倒。 就这一眼,让许一山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轻视和不屑。 市长亲自给他倒酒,这是一种殊荣。他哪能不识抬举呢? 顾省长一口一个“老弟”地叫着胡进,举手投足间,居然是一副低三下气的模样。 许一山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感叹不已。 贵为副省长了,在胡进面前尚能礼贤下士,他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有什么本事敢看别人不惯? 第326章 推心置腹 整场饭局,没人提起过项目资金的事。 散后,许一山试探地问了一下胡进,“饭局上你们不谈工作吗?” 胡进深深看他一眼道:“有些话,难道非要说明白?” “他们的事,你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当然答应了。”胡进笑了笑道:“顺手人情,谁不会做。” 许一山惊异地说道:“我可没听见你们聊半句工作上的事。” 胡进淡淡一笑道:“我能参加他们的饭局,态度就已经明朗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应酬而已。今后,或许你我都能用得上他们。” 许一山想起书记和市长对自己不屑的态度,冷冷说道:“我用不上,也不想用。” 胡进笑了笑道:“算了,不聊这些,没意思。你难得来一次,我这次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兄弟去游游燕京的车河。” 许一山想,反正回去房间也没事。明天一早才陪着刘文去慰问柳媚,既然胡进邀请了,不如出去看看也好。 燕京的夜,恍如白昼。却又比白天更加璀璨。 整个城市,处处都是流光溢彩。仿佛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令人心生遐想,激动不已。 灯光映红了半个天空,这种颜色许一山深有感触。 坐过夜间火车的人都会有一种感觉,每当看到前面的天空出现一片橘黄色,就知道距离城市不远了。 那是一片温暖的色彩,能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回乡渴望。 为什么每座城市夜晚的上空都是橘黄色的灯光?那是因为它具有暖暖的温度,让游子回家时能感到有一片羽毛拂过他们沧桑的心灵。 燕京的街道宽阔而平坦,而且红绿灯也很少。 胡进的车速保持在100码左右,他又不开空调,而且还打开了窗,让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许一山几次提醒他道:“老胡,这是在城里,你怎么开那么快?” 胡进笑笑道:“你怕?” 许一山硬着头皮道:“怕倒不怕。跟着你老胡,我怕毛。只是你现在可是酒后驾车,你就不怕交警逮着你?” 胡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他们在的地方,我会来?老许,你就安心坐着,兄弟我带你飚一回。” 胡进的车况好,车技也高。他像玩游戏一样,将一台车开得像一条鱼,穿梭在车河里。 一会后,他将车速减慢了下来。 “老许,我有个事,想与你说说。”胡进缓缓说道:“如果我去你们衡岳市当个市长或者书记,你怎么看?” 廖小雅接他的时候,已经透露出这方面的信息给了他,但他还是感到有些吃惊。 京官外放在一些人看来是一件盛事。毕竟外放的人,就是将来要飞黄腾达的人。 心怀大志的人,都希望被外放。喜欢平静生活的人,选择避之不及。 外放的人,离开燕京后,很有可能这辈子再没机会回燕京了。 但凡是外放者回燕京,只有两个途径可走。 一是功成名就,回来掌管大局。 一是政绩平平,断无可培养之希望。 一般像胡进这种年纪的人,是没多少人愿望被外放的。 毕竟,燕京是中心。全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燕京都有。 人在燕京,眼观天下。而且有一句俗话,燕京出来的人,见官大三级。 “你想好了?”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 胡进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一山叹口气道:“别人都在削尖脑袋往燕京钻,你倒好,舍了燕京去地方。你以为地方很美好?” 胡进笑笑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地方上的情况。就是因为不美好,所以我才想着去让它们变得更美好?” 许一山嘿地笑了起来,“老胡,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你许一山能呆,我胡进就混不下?老许,你少看我了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想啊,你现在坐在燕京,眼光看人都是从人头顶上掠过。你若去了地方,你再看人,恐怕就得仰起头来了。” 胡进裂开嘴笑,道:“老许,半年不见,你身上有僚的作风了啊。什么头顶掠过和仰视?老许,你记住,我老胡看人,永远都是平视。” 许一山苦笑道:“到时恐怕由不得你。” 胡进有些不耐烦起来,道:“老许,别叽叽歪歪,我就问你,我若去了你们衡岳市,你怎么看?” 许一山一笑道:“我怎么看?我求之不得啊。你去当了一把手,我就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胡进目视前方,双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 “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在燕京,你许一山是我兄弟,问道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但若是在衡岳市,你我之间,必须泾渭分明。” “怎么个泾渭分明法?”许一山试探着问。 “你我是陌路人,我不认识你,你也别说认识我。” “你是怕我找你要官?或者麻烦?” “都有。”胡进一点也不隐晦地说道:“我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包括今天你介绍给我刘镇长。知道我为什么要冷遇他吗?” 许一山摇摇头,心里想,你胡进看不起人而已。 “我今天对他客气,以后在衡岳市,我怎么树威信?” “这么说,你已经确定去衡岳市了?” 胡进点点头道:“如无特别情况,这是可以肯定的。” “书记还是市长?” 胡进笑了笑道:“具体还没确定。” 许一山心里一阵乱跳,衡岳市市委在胡进的嘴里,就好像开玩笑一样的漫不经心。而在他和黄山他们心里,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黄山为了在退下去能进市人大,他已经顶住了很大的压力。 比如,将他许一山安排在身边做了他的特别助理,不就是希望许一山能牵线促成严华的投资项目吗? 当然,谁都明白,只要项目落地,整个衡岳市将无人能盖过他的风头,这样的政绩是明摆的,而且是天大的政绩。这样的同志不进人大,谁有资格进人大? “你也做好准备。”胡进叮嘱他道:“你是知道的,我刚下去,身边需要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准备调我去你身边工作?”许一山皱着眉问:“秘书,还是办公室主任。” “市一级,叫办公厅了。”胡进笑着纠正他道:“不管干嘛,你都得来我身边。” 许一山心里一动,笑眯眯地问:“若是我不去呢?” 第327章 狗屁的艺术 许一山的反问,胡进只是一笑了之。 他信心满满地说道:“不,你会来的。” 他说得那么肯定,那么不容置疑,令许一山突然生出能决定自己命运走向的人究竟是谁的感慨了。 快到宾馆门口,许一山才说出这次来燕京,主要是陪着刘文来慰问柳媚她们的事。 胡进淡淡一笑道:“老许,你现在喜欢上这些唱歌跳舞的行当了?不就是一些戏子吗?成就再大,也就是取悦人的一些人,对社会真正的贡献和作用都不大,甚至没有。你我从政者,心里可不能挂念这些旁门左道啊。” 胡进将文艺归入旁门左道,令人匪夷所思。 他辩解道:“那是艺术。” 胡进冷笑道:“一个人肚子饿着,身上无取暖之物,艺术对他而言,就是狗屁。艺术当不得饭吃,当不得衣穿。只有在人衣食无忧的时候,精神上才会产生一种幻觉。这种幻觉,就叫艺术。” 许一山听得心里不舒服,毕竟牵涉到了柳媚,他在心里不愿意将柳媚归入戏子一类的人。 胡进劝慰他道:“兄弟,我们为官者,心里挂念的是天下苍生,黎明百姓。让他们活得有尊严,才是我们最大的目标。靡靡之音,歌舞升平,是一种堕落的生活方式。” 胡进将艺术批得体无完肤,许一山因此失去了与他继续探讨下去的兴趣。 恰好车到宾馆门口,他从车里下来,与胡进打了一个招呼,头也不回进去了。 胡进外放,居然会去衡岳市。而且从他的口吻上看,这一去就是衡岳市未来的大当家。 许一山初入仕途,对市里谁是谁,一窍不通。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书记是谁,市长是谁。 他总觉得自己与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如无意外,这一辈子都将没有交集。 在他的意识里,茅山县的黄山和谢飞,已经是很大的干部了。虽然他心里明白像黄山和谢飞这样级别的领导,放在全国就像一根羽毛一样的轻,但相对于茅山县来说,他们就是首长。 许一山甚至都没敢想过这一辈子能走到黄山他们这样的地位,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混得再好,最后混到某个局当个局长,临退之前弄个副处级,也就心满意足了。 胡进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了,他外放衡岳市,身边需要人。许一山就是最佳人选。 刘文见他回来,欢天喜地地抱怨,“老弟,你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真不地道啊。这燕京那么大,与我们茅山比起来,就是两个世界啊。难怪现在的人都喜欢往大城市跑。这大城市就是与小地方不一样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书记,你羡慕了?其实,哪里都一样,大城市的人有大城市人的活法,我们小地方就我们小地方的习惯。不管生活在哪,都要吃饭穿衣不是?” 刘文尴尬笑道:“我不是羡慕,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茅山或者衡岳市也能有人家这里这么大,这么好就好了。” “只要社会在发展,总会有那么一天。” 刘文认真点头,赞道:“老弟,虽然你的话听起来有点高大上,但我怎么就是喜欢听呢?说吧,今天来接你的男人是谁?” 许一山知道他在说胡进,现在他不能公开胡进的身份。 于是,他淡然一笑道:“谁还没有几个同学在燕京混啊?我这个同学,只是混得比较好一点。” 刘文讪讪笑道:“我就没同学在燕京啊。” “没有同学,就有亲戚。”许一山笑嘻嘻道:“只要用心去梳理,保证可以找到与你有渊源的亲戚关系。” 说笑了一阵,刘文突然担忧地问:“我这次突然来慰问柳老师,她会高兴,还是会拒绝?” 他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一些关于柳媚的事。 柳媚在发现孟梦具有非常高的音乐天赋之后,悄悄给她报名参加燕京电视台的全国音乐选秀节目。 她给节目组寄了孟梦唱歌的影碟,很快便得到了节目组的回复,对方要求她们如期参加节目录制活动。 能有这样的好机会,柳媚当然不愿意放过。 要知道山里的孩子要想走出去,老天爷给的机会并不多。 第一条路就是像许一山这样通过读书考学走出去。可是这条路竞争太大,往往一万个人当中难得走出来一个,属于真正的凤毛麟角。 第二条路就是通过参军。这条路看似简单,但比第一条路更难。因为需要面对跟对对手,以及更复杂的人际社会关系。 第三条路,就是通过自身特别的条件,比如孟梦的音乐天赋。 但这条路,可能比前面两条路更容易让人迷失和痛苦。 柳媚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学校口头上表示支持,却拿不出一分钱来支持她。 孟梦的家庭条件更不好,无须奢望。 柳媚在别人的指点下,去找了原古山镇的书记,希望镇里给予一定的支持。 柳媚说,万一孟梦比赛一炮打红了,从此古山镇也是个出明星的地方。明星会带来明星效益,现在投资在她身上,今后的回报要比投资多一百倍一千倍。 镇书记盯着柳媚看,嘴角似乎要垂下涎水来。 他砸吧着嘴,咽下一口唾沫道:“投资在一个小孩身上,可能不划算。因为,这里风险太大了。要投,就投在小柳老师你的身上,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媚脸一红,她从进到他的办公室就感觉到了,这人的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的身子。 她硬着头皮来找镇里,希望镇里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让孟梦去参加比赛。是因为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孟梦这样的一棵好音乐苗子被夭折了。 “听说,柳老师的歌唱得特别好,有古山夜莺的美誉,要不,镇里投资你,你去比赛?”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柳媚身后,很随意似的,将一只手搭在柳媚的肩上。 柳媚没敢动,她心里清楚,此时不忍,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那人看柳媚没动,胆子大了许多。 他弯下腰,将嘴凑到柳媚耳边道:“小柳老师,只要你答应,别说赞助你们去燕京,就是赞助你们去国外比赛,我也义不容辞。” 柳媚苦笑道:“书记,我们先在国内比比看,如果有成绩了,再往上。而且这次的资金也不是要很多,只要能满足两个人的吃住就行了。” “具体多少?” 柳媚想了想,艰难说出一个数字,“三万块吧。” 那人微笑道:“不算多,我私人都能赞助嘛。” 他轻轻拍了拍柳媚的肩头,见柳媚还是没反抗,便将一双手突然从她背后搂抱了过来,紧紧搂住她青春勃发的身体。 第328章 误会消除 柳媚去找许一山要赞助的时候,已经是她走投无路的最后一步了。 得罪了镇里那人后,以后谁提起古山镇,柳媚都会感觉极度恶心。 许一山当然没钱,洪山镇的钱更不可能拿去支持别的镇的人。幸亏许一山先前借了陈晓琪五万块钱给黄大春住院没花出去,他原本是打算将五万块借给柳媚的,但考虑到陈晓琪的感受,他没这样做。 陈晓琪后来的举动,确实让许一山深受感动。 她将五万块亲自送到柳媚手里,并且说是许一山给的。 陈晓琪的大度,让许一山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许一山开始坚定地认为,陈晓琪绝对不是流言蜚语中说的那种人。 古山镇的那人,后来在某一天不声不响就调走了,空出来的位子,腾给了刘文。 刘文担心的就是,柳媚心里对古山镇还怀有成见,不愿意接受镇里的慰问,那这个丑丢得可就有点大了。 果然,在许一山和刘文突然出现在柳媚面前,表明刘文是来慰问她们的之后,柳媚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我们不需要慰问。” 不出许一山所料,陈晓琪与柳媚和孟梦,都住在茅山县驻京办的客房里。 许一山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老董暗示过,自家菜园子如果不看好,担心窜进去一头猪。 刘文在隔壁慰问柳媚,他借故溜了出来,一脚跨进陈晓琪的房间。 柳媚与孟梦住在一个房间,陈晓琪单住。 许一山一进屋,一双眼睛就在屋里乱转。 陈晓琪明白他的心思,任由他四处乱看。等到许一山看了一遍后,才似笑非笑地问:“许一山,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许一山嘿嘿地笑,摇摇头道:“没有。”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是观察能力不行啊,你没发现,这张床上是两个人躺的样子吗?”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床。 床上被单洁白,松软无比,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不是躺着两个人。 没等他说话,陈晓琪招招手叫他过去。 他狐疑地凑到她身边,没提防陈晓琪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许一山,老实交代,你肚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许一山耳朵吃痛,心里却无比甜蜜。 他甚至希望陈晓琪将他的耳朵揪下来。 “老婆,我不算怕吗?”他老实交代说道:“这花花世界里,我能不担心吗?” “担心你家的白菜被猪拱了?”陈晓琪恨恨地骂道:“许一山,你这个龌龊小人,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许一山反手将她的腰搂住了,佳人入怀,顿时意乱情迷。 他忙不迭地凑过去想要亲她,被陈晓琪死命拦住,低声提醒他道:“人在隔壁,傻瓜。” 许一山恼怒道:“老子管不得那么多了。” 陈晓琪笑着挣脱他的怀抱,打开了门。 门开着,就是给许一山三个胆,他也不敢造次了。 隔壁柳媚的房间里,刘文坐在椅子上,柳媚坐在床边,孟梦远远地站着,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谁也没再开口。 许一山和陈晓琪一前一后进屋,看到眼前的景象,许一山连忙打着圆场道:“中午刘书记请客,我们来了燕京,总该去吃一顿烤鸭才不虚之行啊。” 柳媚扫他一眼道:“你们去就是,我就不去了,累了。” 昨天许一山来的时候,正赶上孟梦参加最后一场的决赛。 这是最后关头,谁也不愿松懈。以至于陈晓琪与许一山的电话,都没说过超过五句话就直接挂断了。 比赛的结果当时就出来了,孟梦如愿以偿拿到了季军。 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她们三个在得知拿到了名次后,慌忙中居然不知道要给谁报喜。 刘文不失时机地说道:“我们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嘛。这笔慰问金就是镇里给你们的奖励。我们为古山镇出了你们而感到自豪。柳老师,请收下我们古山人们的一点心意。” 柳媚冷冷笑了笑道:“刘书记,这笔钱究竟是古山镇的,还是谁的?” “当然是古山镇的。” “哪我们更不能要了。”柳媚道:“我们古山拿出这么多钱来不容易。我是古山人,深知古山人的难处。刘书记,钱你带回去,告诉大家,我和孟梦都真心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们今天所取得的一点成绩,是古山父老乡亲给我们的力量和勇气,我深深地感谢他们。” 柳媚说的很动情,许一山似乎看到她眼角有泪花在闪烁。 这一路走来,她吃了不少苦。甚至差点搭上了自己。 她对古山镇怀有很深的感情,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哪里的一草一木,无不有着深深的思念之情在里面。 可是,上一届的那人,会卑劣得让她绝望。 他最后直接介入古山中学,表明态度说,柳媚擅自离岗去燕京比赛,学校应对柳媚作除名处理。 好在茅山县教育局在这一刻顶住了,柳媚毕竟是教育系统的人,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何况,她是办理了正常的请假手续后再带孟梦来参赛的。 因为一个人,她对整个镇的印象都不好了。 陈晓琪看看刘文,又去看看柳媚,笑眯眯道:“刘书记,我现在是小柳的经纪人,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陈晓琪辞职走人,在茅山县掀起过一场不小的风波。 最美县花辞职不干了,让很多人失望、遗憾。 其实,只有许一山和陈晓琪爸妈才知道,陈晓琪最后办的手续是停薪留职,尽管这已经不符合现在的规定,但制度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刘文当然认识陈晓琪,听到她这么一说,如蒙大赦地笑道:“陈主任,我没什么话说啊,就是希望小柳她们今后不要忘记家乡就好了啊。” “肯定不会忘的啊。”陈晓琪转过头对柳媚说道:“你说是不是,小柳同志?” 柳媚似乎很听陈晓琪的话,当即颔首道:“当然。” 柳媚带孟梦参赛,自己却阴差阳错被一家公司看中,成了他们公司旗下的签约艺人。如果不是因为孟梦的最后一场比赛,她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专业训练当中去了。 有了陈晓琪活跃空气,尴尬的局面很快便被打破了。 刘文邀请柳媚有空回老家一趟,他会组织全镇人们来欢迎她。 柳媚爽快答应,说等她正式出道之后,第一站就是古山镇。 许一山提议说等吃烤鸭,柳媚自告奋勇买单。 大家说好了后,出门准备坐车直奔全聚德。 刚下楼,看见门口停了一台漂亮的奔驰车,车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第329章 针锋相对 许一山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黄晓峰。 他虽然不像他地黄大岭那样,有一口然人过目不忘的龅牙,甚至他的外表与黄大岭相比,显得要斯文许多,但许一山还是从他那双狭窄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冷冷的暴戾神色。 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中规中矩,一双黑色的皮鞋,纤尘不染,几乎能照出人影出来。 灰色西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衫,系着一条淡绿色的领带。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 他狐疑地看着许一山他们这群人,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们去哪?” 陈晓琪先开口,说道:“黄总,你回来了啊,要不要一起去吃全聚德?” 黄晓峰摇摇头道:“你们外地人才吃着玩意。” 许一山一听就来了气,我们外地人,难道你是本地人吗? 加上原来就听说过很多关于他与陈晓琪之间的渊源,因此,印象先入为主不好起来。 黄山两公子,一从政,一从商,各有千秋,都如鱼得水。 特别是黄晓峰,黄山算是倾尽了所有力量培养。 据说,黄晓峰读书的成绩也不怎么样,高考毫不意外落了榜。就在别人都以为他会选择复读的时候,黄晓峰居然拿到了衡岳师院的录取通知书。 衡岳师院过去叫师专,在一定的历史时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时从政者,十有八九具有师专毕业的背景。 师专改成师院,是顺应时代潮流之举。过去的专科摇身一变成了本科,只是换了汤,药换没换,天晓得。 黄晓峰师院毕业后,直接被安排来了燕京。 许一山眉头一皱,摆摆手道:“不去更好,就让我们乡下人大快朵颐去吧。” 黄晓峰微微一笑,朝许一山招招手道:“你,过来。” 许一山装作没看见他的动作,顾自往车里钻。 刘文拉了他一把,轻声道:“黄主任叫你。” 许一山不耐烦道:“什么黄主任?我不认识。” 黄晓峰便走了过来,目光凝视着许一山道:“你就是许一山?” “是我。”许一山冷冷答道:“你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愿意认识我吗?” “认识你,有必要吗?” 黄晓峰一楞,随即笑了起来,转过头多陈晓琪说道:“小琪,你这个丈夫还挺有个性的嘛。” 许一山插在他与陈晓琪之间,用身体切断他的视线,道:“小琪这名字,是你喊的吗?” “我喊怎么啦?”黄晓峰惊异地看着他问。 “你不觉得不要脸吗?”许一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她?” 黄晓峰很快反应过来,他针锋相对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叫她,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许一山皱着眉说道:“过去你们怎么叫我不管,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她陈晓琪,也可以叫她陈女士,就是不能叫她小琪,你听懂了没?” “如果我坚持要这样叫呢?” “对不起,我会打得你做鬼叫。”许一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将一群人都震住了。 人家叫个名字,他就要打得人做鬼叫,这也太霸道了吧? 何况,他警告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黄晓峰啊。 黄晓峰何许人?有人形容,黄晓峰是黄山的眼珠子,心脏和灵魂。 黄晓峰似乎没被许一山的话吓住,他眉头紧皱,眼光在许一山身上一掠而过,道:“许一山,大家都是文明人,你说话怎么比野蛮人还野蛮?” 许一山毫不退让道:“对待文明人,我比他更文明。对待野蛮人,我才会选择野蛮的招数。黄晓峰,别动话都不用说了,我家小琪在你这里住了那么久了,你算算多少钱,我们今天就搬走了。” 许一山突然又冒出要搬走的说法,让陈晓琪一时糊涂起来了。 住在驻京办,她可以一分钱不花。黄晓峰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他许一山到底想干什么?搬走住哪? 埋怨归埋怨,她心里还是像流淌着一条蜜河一样的幸福。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不惜与黄晓峰撕破脸皮。在别人恨不得跪地三叩首的黄晓峰面前,许一山真情流露出作为男人的流氓本色。 他的一句“打得你做鬼叫”,让陈晓琪又气又喜欢。这句地道的衡岳土话,此刻诠释出来他对她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情。 “原来你也这么俗啊。”黄晓峰微笑道:“俗人才谈钱。” 许一山回他一句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俗人。” “钱不钱的,不要谈。她们是茅山县人,住自己的地方,能收钱吗?” “不,这不是你的地方。这是茅山县人民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开支,都是茅山县人们的,她怎么可以占茅山人民的便宜?这个钱,必须交。” 黄晓峰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他眉头皱了起来,甩了一下手道:“许一山,这地方我做主。” 没等许一山说话,他已经掉头回屋里去了。 刘文赶紧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你今天是怎么啦?黄主任这是为陈主任她们好啊。不收钱不是更好吗?” “我不想欠他的人情。”许一山冷笑着说道:“刘书记,有些人情可欠,有些人情,边都不能挨。” 他与黄晓峰针锋相对地说话,陈晓琪和柳媚她们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谁也没开口。 柳媚初来燕京时,带着孟梦两个,举目无亲。 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茅山还有一个驻京办,她只能带着孟梦去租了一间地下室住着。 后来陈晓琪来了后,才带着她们一起住进了驻京办。 从认识黄晓峰的第一天起,柳媚便敏感地发现,这个黄晓峰对陈晓琪不一般。 她有时候希望他们之间发生故事,有时候又怕他们发生故事。 她每天都被这种复杂的心理所煎熬。 他们有故事,许一山就有可能走回头路,那样,她或许能得到自己的爱情。 但他们真发生故事了,她又为许一山感到委屈、愤怒。她不希望许一山遭受到任何人生的打击。 而陈晓琪此刻是哭笑不得,黄晓峰与自己认识了二十多年。她当然明白黄晓峰的心理。但她心里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底线,那就是她宁愿单身,也不可能嫁给黄晓峰这个人。 尽管她知道,黄晓峰为了她,可以与亲兄弟黄大岭反目,可以与家庭断绝关系,可以不惜一切去得罪所有的人。但是,她从心底就没有一丁点儿爱他的想法。 她觉得,黄晓峰是个不错的异性朋友,仅此而已。 在场的几个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态,只是谁也没将心思说出来。 “出发。”许一山一摆手,示意大家上车。 第330章 廖老的新保姆 许一山招呼着大家上车时,陈晓琪突然提出来不去了。 她似乎很生气许一山的举动,埋怨他粗鲁,说话得罪人。 陈晓琪不去,其他人去还有什么意思? 柳媚紧跟着表态,陈晓琪不去,她也不去了。 许一山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什么意思?都不去了?” 陈晓琪坚决道:“不去了,你想去自己去。” 她紧跟着黄晓峰进了他的办公室,扔下许一山凌乱地站在车边。 刘文进退两难,不知要怎么劝,劝谁。 许一山懊恼地哼了一声道:“都不去拉到。刘书记,我们两个去。” 刘文苦笑道:“我们两个老爷们去吃什么全聚德啊。我也不去了。” 顷刻间,许一山似乎众叛亲离一样,孤零零起来。 恰在这时,黄晓峰从屋里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许一山跟前,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你若有时间,我有个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商量啥?”许一山没好气地说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是关于你妹妹许秀的事。”黄晓峰嘴里突然冒出许秀的名字,确实惊到了许一山。 “许秀什么事?”许一山脱口而出追问。 “想知道,你就跟我来。” 黄晓峰说完,掉头回去办公室。 这下许一山不敢怠慢了。他在心里暗自责备自己,怎么就没问一声陈晓琪,妹妹许秀不是跟着她来了燕京了吗?她人在哪? 他一脚跨进黄晓峰的办公室,劈面追问他,“许秀在哪?” 黄晓峰淡淡扫他一眼道:“许一山,你真的什么事都沉不住气的吗?” 许一山没理会黄晓峰的讥讽,焦急不安地继续追问,“我妹妹她人在哪?” “不用急。她没事。”黄晓峰显得比许一山沉稳多了。 屋里,陈晓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眼光不敢来看许一山,显得有些心虚。 许一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陈晓琪为什么要躲闪的目光,她做了什么事? “许一山,你先坐。听我慢慢与你说。” 黄晓峰招呼许一山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道:“首先,你要端正态度,现在,我代表的是茅山县县委县政府,与你讨论一下工作内容。” 黄晓峰郑重其事,而且搬出来了茅山县委县政府的牌子,纵使许一山心里对他有再大的成见,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里,听他说话。 黄晓峰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想尖锥一样刺痛着许一山的心。 许秀被安排去了廖老身边当保姆,茅山县给她的承诺是,解决她的干部编制。 许一山暴怒起来,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妹妹去给人当保姆,去做伺候人的事,这是对他许一山极大的侮辱啊。 许家再没钱没势,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去做保姆啊! “不行!”许一山口气坚决,骂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看我不打扁他。” 话音未落,陈晓琪的呵斥声便传了过来,“许一山,我怎么突然发现,你与一个粗人没任何区别啊,动不动就扬言打这个,打那个的。你来大我呀,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啦?” 原来,陈晓琪在来到燕京给柳媚打理事务的时候,与朋友谈好了,让许秀过来参加她朋友的服装设计培训班学习。 结果,在黄晓峰的强烈要求下,她带着许秀一起去看望了在疗养院的廖老。 不知是他们两个有缘,还是起什么原因,反正廖老见到了许秀后,顿时欢喜不已,拉着她问长问短,比待她亲孙女廖小雅还要好。 当晚,廖小雅便致电陈晓琪,廖老希望许秀去他身边工作。 陈晓琪不敢表态啊,一来,她不知道许秀的想法。二来,她还真的有些忌惮许一山。 她在接触过许家人之后有个很强烈的感觉,许家大小,都是很有之气和个性的人。他们可能很穷,但他们有自己做人的尊严,让许秀去做保姆伺候人,她是真没任何信心去开口。 就在她迟疑不决要不要与许秀开口道时候,黄晓峰找上门来。 廖老希望许秀去他身边工作的事,已经惊动了茅山县。 茅山县当即给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只要许秀答应去廖老身边工作,茅山县会马上为她解决公务员的编制。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许秀就是茅山县的一名公务员。 茅山县给这件事戴上了一顶帽子,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因为,廖老身份特殊,他为国家做出了许多伟大大贡献,他的晚年,应当享受所有能够享受的一切。 言外之意,许秀不答应,就是政治觉悟不高,不但影响她自己的未来,也将影响她所有亲属的未来。 陈晓琪当然明白黄晓峰话里的意思,作为一个在妇联副主任位子上坐了几年的人,她当然分得清利害关系。 “主意是我出的,你来打扁我吧。”陈晓琪冷冷说道:“许一山,你不要太自私。这对秀是一次机会。何况,在廖老身边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光荣在哪?”许一山没了底气,既然是陈晓琪出的主意,他只能自认倒霉。 “你想想,廖老是革命前辈吧?没有他们,能有你今天幸福的生活?他们为这个国家贡献了一辈子的青春,洒尽身上的 每一粒血,在他们人生最后的关头,你能忍心看他们遗憾离开。” “这与秀有什么关系?” “投缘,你知道什么叫投缘吗?”陈晓琪解释道:“这或许就是宿命,这么说吧,廖老见到秀,激动得大哭。你想想看,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哭的模样是多么得令人动容。” “秀是我亲妹妹啊。”许一山突然想哭。 “对,我是她亲嫂子,我会害她吗?”陈晓琪话一出口,脸上已经飞上一朵红霞。 “还有,秀接了廖小雅的手后,廖小雅就能脱身出来了,这对你也是好事。” “对我是好事?”许一山犹豫着问。他在心里已经彻底缴械了,有陈晓琪挡在他面前,他纵然有飞天的本事,此刻也只能匍匐于地。 而且,他知道妹妹许秀的脾气,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谁也不可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这么说来,秀已经答应做廖老的保姆了? “还有,秀的身份,不是保姆。而是像廖小雅过去的职务一样,叫生活与工作秘书。” 许一山嘀咕道:“还不是保姆?” 陈晓琪解释道:“说不是就不是,廖老的生活,有专门的保姆照顾。秀不需要亲自照顾廖老的生活。” 这个消息太意外了,许一山心里想,自己回去要怎么给爹娘开口说这个事? 第331章 代表团 柳媚悄悄告诉许一山,许秀去廖老身边工作,完全是陈晓琪做的主。 柳媚当时还持反对意见,认为许家肯定不会同意孩子去做伺候人的事。 陈晓琪当时就质问了柳媚一句,她是许家什么人?算不算许家一份子?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许秀听她的话,完全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 陈晓琪的质问让柳媚哑口无言。毕竟,她与许一山是法律意义上的合法夫妻。换句话说,她就是许家的家人之一。 许一山心里郁闷得紧,可是他总不至于去问廖老要人。 妹妹许秀在他的心里分量很重,他曾暗暗发誓,这一辈子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让她吃一点苦。 陈晓琪将妹妹从家里偷偷带出来,他没反对,反而很感欣慰。 他知道,妹妹留在爹身边,最终走的路就是继承爹的衣钵,当一名乡村草药医生。到龄再选个人嫁了,平平淡淡过一生。 许一山是深知妹妹许秀的,他知道妹妹对设计很有兴趣,并有天赋。妹妹是为了他,才甘愿放弃自己的爱好,选择留在爹身边的。 陈晓琪能带妹妹出来,这是最好的结果。许赤脚有天大的怒气,也不敢在陈晓琪面前发。而且,爹还不能将怒气转嫁到他身上来。毕竟,在陈晓琪面前,父子俩都在心底存在着一丝小小的自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木已成舟。 许一山几次想去看看廖老,顺便见见妹妹,但都在最后一刻刹住了车。 目前的情况已经明朗,孟梦作为选秀的主角,取得了好成绩。已经有公司与孟梦签约,准备将她打造成为一颗璀璨的童星出来。 柳媚也被人看中,成了另一家公司的签约歌手。接下来她要接受系统的培训,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将她推出来。 陈晓琪是孟梦和柳媚的经纪人,负责她们两个对外的演出洽谈以及日常生活。 胡进在接待过许一山一次之后,再没露面。 他这段时间非常忙,关键时刻,他不能掉以轻心。能不能最终成为外放官员,他得时刻盯着上面的变化。 廖小雅和廖紫两个人也没见露面,据说,廖紫正在介入一桩非常大的案件侦查。而廖小雅,从爷爷身边脱身之后,也在准备复出。 廖小雅原来的工作就在水利部,至少是个副处级的干部。 许一山感觉留在燕京也没什么事了,正准备返茅山时,突然,电话打了过来。 陈勇在电话里要求他立刻回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出面。 原来是严华那边终于来了消息,他们发来了一份邀请函,邀请茅山县派代表去马来西来考察,顺便洽谈项目落地事宜。 在严华的邀请函上,特别注明了许一山的名字。 黄山在接到邀请函时,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马上要求县里立即组成代表团,出国与投资商谈判。 许一山人还未回到茅山县,代表团的名单已经出炉了。 团长段焱华,副团长才是他许一山。 代表团阵容浩大,涵盖了招商、国土、经贸、税务等七八个部门,团员加起来有二十几个之多。 许一山拿着代表团的名单,哭笑不得。 他犹豫了一会,径直拿着名单去找黄山。 “黄书记,我有个建议,你看合不合适。”许一山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建议,现阶段我们没必要去那么多人。” 黄山一楞,问他道:“你觉得人多了?那么你说,去几个合适?” “越少越好。”许一山低声说道:“在问题没完全落实之前,我觉得动静不要弄得太大。” 黄山似笑非笑看着他问:“越少越好,你就直接说,去哪几个?” 许一山本想痛快说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将段焱华的名字排在最前面,道:“段局长,我和孙武去就行。” “能搞定?”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这可能是最好的方案。” 黄山沉吟一会道:“一山,你说说看,我们人去得多,不是显得更重视吗?” “现在不是需要他重视的时候,相反,是我们不能让他感到太重视。” 黄山一下没转过弯来,愣愣地看着他。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严总来茅山投资,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他想报效乡梓,毕竟他的血脉与我们茅山紧密相连。第二,他投资,肯定是抱着盈利的思想来的。严总看中了我们茅山的资源,说明他有独到的眼光,可是我们茅山要想持续发展,就不能在一边袖手旁观。我们必须要融进去,这样才是双赢的局面。” “你的意思,还是坚持合股?”黄山担忧地说道:“万一他不肯,项目落不了地,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严总投资,势在必行。因为除了我们茅山县,再没一个资源比我们更好的地方了。他看中的不仅仅是我们的油茶资源,他看中的是我们有一个巨大的市场。这是致命的诱惑,他不可能放手。” 黄山将信将疑,迟疑道:“我可听说,长宁县一直盯着这个项目。” “是的,但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何以见得?” 许一山嘿嘿地笑,掩饰着紧张说道:“书记,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黄山坚持多去几个人,他的理由是万一遇到了事,多几个人在一起,每人想一个方法,凑到一起就能省很多事。黄山的理由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许一山坚持最多去三四个人,人去的越少,对严华的压力越大。 他要让严华感到,茅山县并不在乎他的投资。 这是攻心战,谁占先机,谁就赢。 如果不是严华发来邀请函说明请茅山县派出代表团过去,许一山可能还没想到这一层。 正因为邀请函上的措辞,让许一山感觉出来,不能按着严华设计好的路走。 黄山最终答应许一山的要求,但他提出来一个附加的条件,希望许一山再添加一个人,这个人不能算作是代表团成员。 他说:“一山,你让他去见见世面吧。” 黄山附加的条件,居然是黄大岭。 他希望黄大岭一起过去马来西亚见严华,他笑笑道:“他的费用,全部自负。你看合不合适?” 黄山的意思,是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这个理由说有多牵强就有多牵强。 黄大岭贵为几家公司的老板,国外如走平地一样,他还需要见什么世面呢? 见许一山不表态,黄山讪讪道:“不同意也行,我随便说说而已。” 许一山赶紧说道:“没什么不行的,黄总愿意一起去,太好不过了。他是商场老手,有他在,我们会少走不少弯路。” 黄山高兴道:“一山,你赶紧准备准备,马上出发。” 第332章 严华的家底 余艳亲自到机场迎接代表团。 在发现许一山他们只去了四个人,不禁略显失望。 她往许一山身后看了几眼,迟疑着问:“你们就来四个人?”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余总,你觉得不够吗?” “不是不够,许先生,你不会觉得来得人有点少,好像对我们这个项目不太重视啊。”余艳单刀直入,这正是许一山想要的结果。 谈判重在攻心,谁在心理上先溃败了,注定谈判的天秤会往另一边倾斜。 果然,严华在与代表团寒暄一阵后,打着哈哈道:“如果是长宁县来,该不会少于三十人。” 休息半天后,第二天,严华安排余艳带着许一山他们前往公司考察。 马来西亚的食用油,以棕榈油为主。这是种没有多少营养的油脂,却成为东南亚绝大多数国家的唯一食用油。 不可否认,严华的公司很大。 他在城里的公司是一座二十五层楼高的大厦,整座大厦全部是他的公司部门。 这座大厦是严华斥资两个多亿建起来的油脂大厦,大厦外墙上是巨大的公司名字,翻译过来,叫“安福油脂”。 食用油只是严华油脂王国的一部分业务,他的公司业务已经深远地介入到了军事和政治当中。也就是说,严华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的食用油公司的老板,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就是军火制造商。 参观完公司,余艳又领着他们去了城外的工厂。 工厂之大,远超许一山的想象。 哪里就是一座油脂城,空气中处处飘荡着各种各样的油脂香味。 陪同的翻译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是马来人,却会说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 他同样有个中文名字,叫曹学德。原因是他对三国时期的曹操非常钦佩,常常以曹操后人的身份示人。他取名曹学德,意思就是学习曹孟德。 曹学德介绍,他们今天所参观过的公司和工厂,只是严总企业的冰山一角。 在东南亚的每一个国家,都有严华的分支机构。就是远在海外的欧洲,安福公司也已经落地生根。 严总希望在华夏能有自己的公司,因为哪里有着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而且资源丰富,投资华夏国,是严总多年一来梦寐以求的想法。 许一山一直不动声色,在参观的过程中,他不得不佩服严华的厉害。 他虽然现在是马来国籍,可他身上流的血,却依旧是华夏国的血脉。 从他祖辈开始,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严氏子弟,只能与华裔通婚。以至于到现在,严华的后人当中,连一个混血的人都没有。 一个外乡人,能在异国他乡立下这么大第一个基业,可见严华的本事非同一般。 一天的参观结束,严华亲自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去之前,黄山在家就已经明确了代表团的职责分工。 段焱华是本次代表团唯一的负责人,考察谈判的所有的结果,均需征得他同意之后才能成为条件。 许一山协助段焱华工作,负责主谈投资条件。 孙武作为随行人员,不得参与谈判活动。 至于黄大岭,因为他严格意义上算不得是代表团成员,因此他不受段焱华和许一山的节制,可以自由活动。 宴会厅金碧辉煌,据介绍说,宴会厅里的一盏水晶吊灯,灯片全是纯金金箔打造,灯光一开,金光闪闪,富贵荣华,一灯尽显。 地上,铺的是纯正的波斯地毯,脚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餐桌上碗筷,均是纯银制品。奢华至止,不由人不咋舌称赞。 严华被几个人簇拥出来,客气邀请许一山他们入座。 为照顾许一山他们的饮食习惯,严华安排的是纯正的中餐。 宴会期间,谁也没提投资的事。 严华吃得很少,他一改在茅山的形象,手里捏着一串念珠,仿佛出家的老和尚一样,慈眉善目地嘱咐许一山他们吃好喝好。 会谈定在第三天的上午,因此许一山不着急。 许一山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严华的眼光,几乎一刻也没离开过孙武。 其实,在请孙武来的时候,发生过一个小小的插曲。 孙武不愿意跟着来考察投资,他甚至对严华要投资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孙武说,他现在已经不姓严,而姓了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行为已经背叛了祖先。 一个连姓氏都改了的人,哪有资格再与人平起平坐? 而且他在听说段焱华是本次代表团的负责人之后,他更加坚决反对来马来西亚。 最后还是许一山一句话打动了他,如果他心里还想着为茅山人们好,他就该不能怀有任何个人恩怨。 因为段焱华是负责人,许一山不好随意开口说话。 可是段焱华却一直保持沉默,很少说话。这样,整个宴会的气氛就显得很沉闷,甚至有些小小的尴尬一样。 宴会结束,余艳安排人送许一山他们回房间休息。 严华手下有一家豪华宾馆,许一山他们就被安排住在他自己的宾馆里。 进了房间没多久,余艳突然过来造访,说严总想单独会见许一山。 许一山推辞道:“这样不太好。我们是有纪律的,严总有什么事,可以与段焱华先生谈。单独会见我,可能会造成误会。” 余艳笑道:“你们的臭规矩特别多啊,见个人,还要讲纪律。” 许一山严肃道:“这就是我们制度的优越性。没有纪律,岂不乱套?” 余艳笑得更欢了,她凑到许一山跟前,压低声道:“许先生,你与他们难道真不一样?你看你们来得黄先生,人家多懂享受?刚才我听说,他让人带他去外面玩呢。” “玩什么?”许一山警惕地问。 “他是男人,还能玩什么?不就是玩女人吗?”余艳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黄先生,胆子不少呢。” 许一山闻言,哭笑不得。 黄大岭这狗日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着花天酒地玩女人呢?他不是明摆着让别人看不起我们吗? “你们带他去了?”许一山急不可耐地问。 余艳点点头道:“当然,他是客人。严总交代了,尽一切能力满足客人需要。” “可他这是禽兽之欲,你们应该拒绝。” “不,这正表明了黄先生是个正常的男人。”余艳一脸严肃纠正道:“他这是真性情,虽然不好,但很真实。” 许一山无奈叹口气道:“余小姐,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在挖一个坑呢?” 第333章 合伙人 严华急着要见许一山,是因为他突然想改变主意了。 原来他计划在华投资十亿美金建亚洲最大油脂基地的想法,现在有了新的变化。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由一惊。 严华投资项目泡汤,会影响无数人。 他许一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受损最严重的当属黄山。如果没在他退下去之前敲定项目落地,黄山最后的去向已经在望。 他进不了市人大,甚至连进政协的机会都会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将是黄山最大的滑铁卢,是他从政一辈子最大的败笔。 城门失火,他许一山岂能置身事外?倘若果真是这样的结果,他许一山将会是第一个受到牵连的人。 黄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他让黄山失望了,黄山会饶过他? 严华说得很慢,许一山听得很认真。 等严华说完,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严总的想法,我绝对赞成。你们不去投资,或许是对的。但有一点,可能你们会错过历史给你们的一个最好的机会。” 严华笑吟吟地看着他问:“何以见得?老弟。” 许一山认真解释道:“严总你没发现吗?现在我们国家是全球最稳定的国家,盛世赚钱,乱世囤粮。失去这个机会,你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次赚钱的机会,而是会失去一个世界。” “我会失去一个世界?” “一个油脂王国。”许一山说得很慢,“现在有眼光的企业家,都把目光投注在我们国家。因为,我们是一个朝气勃勃的国家,一个受千年孔孟之道教育的君子之国。与我们做生意,你得到的不仅仅是金钱,你会得到人生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精神慰藉。为什么呢?因为严总你的根,就在我们那片国土上。” “我也与严总交个底,我们国家确实存在不少问题,比如严重的贫富不均的现象,科技更新跟不上时代进步的现象。诸如此类的问题真的很多。但我们有一颗向上的心,我们有着宽阔的胸怀,能容纳天下所有一切愿意与我们共同发展的朋友。” 许一山越说越激动,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分析严华投资的利弊关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严华打消去茅山县投资的念头,他会后悔一辈子。 严华不动声色听他讲完,突然问了一句:“许老弟,我就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与我一道发展?” 许一山一愣,当即明白他的用意。 他笑着道:“严总,我说真心话,我不是一个好商人,但我会是你们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合伙人,我马上投。”严华的的目的终于暴露了出来。 “严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很简单,你成为我公司在华的全权代表,我就投。” “严总的意思是我给您打工?” 严华摇摇头道:“不是打工,是合伙人。你明白合伙人的意思吗?” 许一山沉吟不语,此刻,他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严华的意思,他哪能听不出来。他不就是想要许一山成为他的人吗? 当然,许一山非常清楚,只要他松口答应,他的命运将在顷刻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严华放弃投资是假,想将他吸纳归于自己是真。 他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在许一山看来,显得有些幼稚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严华不会不知道华夏市场的巨大诱惑力。放弃华夏市场,他将失去半壁江山。 他的老奸巨猾也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知道,抓住了许一山,他的投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非常欣赏许一山的能力,在燕京一见之后,他对这个年轻人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凡世上成功的人,并不是他本身有多大的本事。而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具有一双别人所不具备的慧眼识人绝技。 世上的能人也很多,但能为我所用的,天底下又有几个? 严华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他需要许一山,而且志在必得。 “我已经与段先生谈过了。”严华笑眯眯道:“段先生很欢迎老弟你能加盟我的公司。” 许一山一愣,问道:“是段焱华先生吗?他能代表我?” “因为我告诉他了,这是条件。缺少这个条件,投资免谈。” “其实,我也不需要老弟你做什么,你只要顶着安福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就足够了。”严华微笑道:“在华的公司,你可以拿到三分之一的股份。” “可是我没钱投资。” “不需要你具体拿钱出来投资。你的投资,投的是智力股。”严华解释道:“所谓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就是这个道理。我需要的是你这个人。” “没有我,严总不打算投资了?” 严华不置可否地微笑,并不作答。 “告辞!”许一山突然起身道:“对不起,我不能以一个人的富贵,而将万千百姓的利益抛之脑后。严总,既然我们谈不拢,我们可以暂时不谈。明天,我们就回国去。” 严华摇摇头道:“不,必须要谈下去。条件都是谈出来的嘛。还有,我提醒许老弟一句话,你得担心有人挖你墙脚。” 许一山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黄大岭先生吧?他给了您什么承诺了?” “可以不透露吗?”严华笑眯眯地问。 “当然,这也算是商业机密。”许一山大度说道:“严总,如果没其他事,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严华起身送客,送到门边时,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老弟,这次投资,可能你掌控不了啊。” 许一山心里很难受,严华故意透露出来黄大岭挖墙脚的事,其实在他答应黄山带黄大岭一起来时,他心里就有了预感。 黄大岭绝对不是吃饱了撑的要跟着他们来玩,他来,就是有目的的。 但许一山确实没想通,黄大岭在什么时候与严华已经暗中接触过了。 黄大岭究竟要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想一口吞下油脂投资项目? 谁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巨大得看不到边的好项目。它能彻底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他为黄大岭这种龌龊的行径感到愤怒,却又没办法发泄出来。 到了这时候,他才猛然发觉,段焱华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强大,从严华的口中,他得出来一个结论,至少,段焱华与黄大岭,都背着他与严华私下接触过了。 他突然有种被蒙蔽的屈辱,无论是段焱华还是黄大岭,他们为什么要背着他与严华私自接触?这可是纪律所不容许的大忌啊。 他决定马上回国。 第334章 不欢而散 许一山要求立马回国的建议,遭到了段焱华激烈的反对。 段焱华态度很明朗,现在谈判还没开始,许一山临阵退缩,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 他提醒许一山道:“一山,我问你,你现在回去,拿什么去交代?茅山县几十万人们还在看着我们啊。” 许一山苦笑道:“看什么看啊?有本事他们来谈啊。我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没有他们,我们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没错,没有这个项目,谁都不会死。但是,有了这个项目,我们还会少走很多弯路。” 两个人为此争执起来,段焱华沉着脸道:“许一山同志,我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现在命令你,必须留下来,配合好我,拿下项目。”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再反抗,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段焱华代表的是组织,在组织面前,个人利益必须服从集体利益。 “我是想,如果他们要挟,我们还答应他们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段焱华笑了笑道:“这就是放水养鱼的道理。不管他们有什么条件,我们先答应下来再说。只要投资资金到位,他们的手指头就咬在外面嘴里了。到时候,我们想咬一口就咬一口,想咬断就咬断,还能由得了他?” 段焱华说得很轻松,他的比喻太形象不过了。 严华在他眼里就是一条游在大江大河里的鱼,想要在大江大河里捕捞住他,可能性非常少。 不如挖一口池塘,放水进去,引诱他游进去。到时将口子一堵,他还能跑哪里去? 许一山被他的想法刺激得不舒服,当即说道:“这样做,不地道啊。”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都是地道的?”段焱华冷笑道:“就拿你来说,如果你不是与陈晓琪成了夫妻,你能去洪山镇当副镇长?” 一句话戳到许一山的痛处。这是他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伤疤,他总觉得这块伤疤丑陋无比。可是,这又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那就是,没有陈晓琪,他屁都不是一个。 段焱华要求许一山不能带任何情绪,不能有任何个人想法,他必须全力配合他,拿下项目。 第三天很快就到,严华将会谈地点安排在他的大厦里。 段焱华起得最早,他精心装扮了自己,显得精神抖擞。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逞亮,西装笔挺。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精心收拾自己是对对方的尊重。 许一山也换了西装革履,这套衣服是他刚参加工作那年买的,现在似乎有些不合身了。 但即便如此,他穿西服的样子还是非常帅气,似乎有一股令人心动的潇洒在四周蔓延。 唯一没穿西服的是孙武,他过去只穿军装,辞职后,长期穿着夹克,或者就在身上套一件老头衫。 黄大岭走在最后,四个人鱼贯进入会谈现场。 严华亲自到场,一开场,便列举出来几个条件,缺少任何一个条件,他们将不考虑前往茅山县投资。 第一个条件,茅山县无偿提供至少三千亩土地,供项目方建造新厂房。 第二个条件,茅山县在利税方面,要给予最优惠的政策。 第三个条件,投资方的任何行为,都属于企业行为。茅山县不得以任何理由介入我阻扰企业的正常运作。 第四个条件,投资方要求茅山县委派一名负责人进驻企业,该人负责与茅山县地方、政府的接触,全面处理各方面的关系。而且,此人必须是许一山。 “其他条件,我们走一步,看一步,随时调整。你们的意见如何?”严华轻轻敲着面前的文本微笑道:“我得提醒诸位,我们首席投资将在三亿美金,合作协议签署的当天,资金即到位。” 段焱华显然有些激动,他嘴唇似乎在哆嗦,小声说道:“严总,你们的要求,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做到。” 严华看一眼他,大笑道:“段书记爽快,我就喜欢与爽快的人打交道。” 段焱华跟着陪着笑脸,认真道:“我们茅山人民欢迎严总荣归故里,希望能与严总携手合作,将茅山打造成为令人向往的美丽城市。” 话音未落,许一山站起身来反对道:“各位,我有不同的意见,希望大家都考虑一下。” 严华惊异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道:“小许,你还有什么意见?”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严总给是四个条件,我都有不同的看法。” 严华饶有兴趣地说道:“你说说看。” 许一山沉稳说道:“三千亩土地可以出让,但不是无偿,而是作为我方的入股条件。” “至于税务政策,茅山县不能单独有特别的政策,必须以国家政策为主导,适当可以在某些地方调整。” “我本人郑重申明,我们来请严总投资,不是看在投资款多少上,我们需要一个产业的技术,一个走向全球的平台。因此,我方要求,只要贵方愿意合资,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严华安静听完,脸上露出意思不易琢磨的微笑。 “哦,我忘了告诉大家了,我们安福公司在全球任何一个地方走的都是独资的路子。” “到我没那里可能就不行了。”许一山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 “既然这样,我会考虑要不要继续投资。” “严总尽管考虑,我们有时间,也有耐心等您的答复。不过,我也提醒您一句,谁失去我们的市场,谁最终都将被淘汰。” 严华微笑道:“你看起来很自信!” “不是看起来自信,是真自信。”许一山缓缓笑道:“严总,请考虑。” 严华二话没说,起身退场。 段焱华急了起来,瞪了许一山埋怨道:“许一山,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如果你搅黄了这事,你将成为茅山的罪人。” “我如果不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罪人。”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我们需要的是持续发展,不是一口吃撑成一个胖子。” 这正是段焱华的软肋。 对方的人走光了,只留下他们四个孤零零的留在会谈室里。 段焱华叹口气道:“许一山,你完了。” 黄大岭凑过来道:“老段,怎么收场?你们谈不下,我去谈吧。” 许一山扫他一眼,冷冷道:“有你什么事?” 黄大岭一点也不生气,笑笑道:“我早知道你们是办不了大事的,这事看来还得我出面。” 许一山摇了摇头,“黄老板,你太自以为是了。这件事,唯一能解决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他指着孙武道:“老孙,该你出场了。” 第335章 谁能遮风挡雨 孙武在单独见过严华后,再没露面。 余艳出来转告段焱华,他们可以先行回国,等待安福公司的消息。 段焱华急了,催问余艳,严总到底是怎么想的?项目还投不投?给一句话。 余艳笑而不答,她已经安排人给段焱华他们订了机票,当晚就回国。 段焱华气得摔了杯子,将许一山叫了过去,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许一山,你这次玩大了啊,没人能救得了你了。”他赤红着眼道:“说你是茅山人民的罪人你还不服,现在好了吧,你就等着回去接受处分吧。” 孙武见过严华后不露面,确实让许一山也感到很意外。 他这次带孙武过来,其实是有想法的。他执意要求双方合资,就是他已经看到了未来。如果让严华一家独大,今后别说茅山县,可能整个国家在油脂上都将失去话语权。 他深知自己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市场,谁能抓住这个市场的咽喉,谁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他相信,严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着要来茅山投资。 黄大岭借口考察其他生意,没与许一山他们一道回国。 这样,去了四个人,只回来两个人。 黄山在听取段焱华的汇报后,再没吭声,只是摆摆手让他和许一山离开。 昨天,市委组织部已经来人找他谈话了,大意是希望他站好最后一班岗之类的。潜台词就是他黄山的政治前途走到尽头了,即将全身而退。 这段时间各种消息此起彼伏,不仅仅是他这帮到龄的领导要下去,而是衡岳地区的政治生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衡岳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市,全省排名第二。不仅人口多,每年的GDP在全省一直排在前列。 这些年来,市委领导走马灯一样的换。 不是去了省里担任更重要的领导,就是平调去其他市主政一方。 市委书记富嘉义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来衡岳市之前,是中部省最贫困地区的一把手。 他来衡岳市四年了,最大的变化就是衡岳市的城区道路一年修两遍。过去街两边的法国梧桐被他一夜之间全部砍掉,换种上才一人多高的小白杨。 富嘉义两大爱好,玩牌与喜欢女人。 黄山与富嘉义的关系很不好,原因还是在陈晓琪身上。 某年,富嘉义来茅山县视察,负责接待他的不仅有接待办的杨柳,黄山还特地从妇联将陈晓琪抽调过去帮忙。 结果,在酒醉饭饱之后,富嘉义提出要与陈晓琪单独聊聊。 富嘉义的要求当场遭到黄山的婉拒。 黄山的理由很充分,陈晓琪只是一个妇联副主任,级别到不了亲自给市委书记汇报的程度。作为市委领导,富书记不能越级找下级谈话。 富嘉义恼羞成怒,当即拂袖而去。从此,黄山在他眼里,就成了一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 知道这个过程的人很少,就连陈晓琪自己也蒙在鼓里。 她本来听到说富书记要找她亲自谈话,激动得满脸通红,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给领导汇报那些工作时,突然听说富书记走了,不明真相的陈晓琪还去问了黄山,结果被黄山黑着脸训了几句。 有小道消息说,这次动静有点大,市委市政府这一层面都会有很大的变化。 谁也说不清这些小道消息从何而来,每个人都在猜测,这次洗牌过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 引发衡岳地区官场震动的主要原因,居然是洪山镇。 这是谁都不会想到的事,段焱华拒绝水利基金援建洪河大桥,埋下了一根导火索。 这里面有一个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复杂的故事在里面。 当初廖小雅肩负援建任务而来,却遭到段焱华无情狙击,段焱华表态说,茅山人民完全有能力重建洪河大桥,请领导放心。 廖小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想,茅山现在发展到这样高的高度了吗?他们居然将送上门的援助拒之门外,这不仅仅是勇气,而是实力的表现啊。 廖老对茅山婉拒援建没任何态度,只是在中部省省委一位领导来看望他的时候,偶然提到了这个问题。 省委领导听闻后大惊失色,表示他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回去后一查,才知道确有其事。 省委领导大为光火,当即指示下去,对衡岳地区的工作纪律要来一次肃整。 在省委领导看来,茅山县拒绝援建,并非是骨气,而是懒政与不作为。 这一查,问题便掀开了盖子。各种矛盾开始呈现出它尖锐的本质。 黄山在得知省委悄悄调查拒绝援建的事时,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也是在黄大岭单方面撕毁合同后,茅山县没有将虹桥重建的事摆在桌面上来讲的原因。 他需要悄悄的将这件事消化掉,为了不激发矛盾,他强行压住了儿子黄大岭,不让他到处乱跳,从而惹出麻烦来。 他需要一个更大的政绩来掩盖虹桥重建所藏着的猫腻,于是,外商投资就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然而事情兜兜转转几圈后,段焱华和许一山无功而返,彻底将他的计划摧毁掉了。 他深知,如果不在任上将这些事完全摆平,即便他全身而退下去了,也很难保以后不会东窗事发。 唯一的办法,他需要一个人替他站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 显然,这个人已经不是段焱华。 段焱华太张扬,行事过于高调。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关键是段焱华这人做事没有脑筋,好大喜功不说,还喜欢耍些小聪明。 据可靠消息透露,这次上头盯着的人当中,段焱华就是其中一个。 黄山原来的打算是自己退下去之前,将段焱华扶到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坐好。以段焱华的手段,不出两年,他就完全可能坐到县长的位子上去。 段焱华坐上县长宝座,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在这时候更不会轻易放弃,毕竟,县委书记一把手是县长未来晋升的唯一人选。 如此算下来,段焱华在茅山县从政时间,至少不会低于十年。 十年之后,世界会变得怎么样,谁都不敢预料。但黄山明白,十年之后,他就能彻底平安了。 他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黄晓峰他完全能放得下心了。他将儿子黄晓峰安排在燕京驻京办,目的就只有一个,让儿子利用手里的资源,结交燕京权贵。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儿子黄大岭,这小子身上背负的事,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永久噩梦。 至于段焱华,是他收的干儿子。他曾对段焱华和两个儿子说,虽然你们不是亲兄弟,但我希望你们要比亲兄弟还亲,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你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 可目前的形势,段焱华能挡得住狂风暴雨吗? 第336章 无官一身轻 黄山要求,外商投资项目的消息必须封锁起来,谁都不能擅自对外发表关于投资项目的任何消息。 段焱华的空手而返,表示招商引资的事失败。 在常委会上,段焱华将全部责任全部推在许一山身上,他抱怨道:“我就没想明白,当初县里为什么非要他参加这件事。现在好了,引资的事黄了。主要原因就是许一山强烈要求与对方合资,人家坚决不答应。” 常委会开了一上午,最后得出决定,鉴于许一山的行为严重影响了茅山县招商引资的发展,他必须对自己的行为承担起必要的责任,县里决定,撤销其洪山镇副镇长职务,等待相关部门调查。 消息很快传到许一山耳朵里。 消息过后,文件很快就下来了。果真如传言那样,许一山的副镇长职务被撤了。 老董担心他想不开,约了许一山去小酒馆喝酒。 许一山没推辞,接了电话就过去了。 这次,老董的老婆也在,这让许一山很惊异。 老董指着老婆介绍道:“老许,我内人,你们不算陌生人啊,大家不必客气。” 许一山笑了笑道:“嫂夫人今天亲自大驾光临,是怕我带坏老董么?” 老董老婆笑笑道:“不是,我是怕他带坏你。” 老朋友喝酒,不在乎酒菜,在乎的是情义。 老董劝慰许一山道:“老许,这个屁副镇长能干就干,不能干,我们还不稀罕了。我觉得,你干脆回局里来。” 许一山苦笑道:“我也想回啊。问题是,现在对我的其他处理意见还没出来,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许一山从担任洪山镇副镇长开始,就与水利局的关系切断了。 也就是说,他不再是水利局的人。现在他就算想回去,也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事。 按照惯例,许一山职务被撤,又没安排新的职务,这就是将他挂了起来,闲置在一边,彻底将他边缘化了。 段焱华这一手不谓不毒,他先给许一山戴上一顶阻碍和干扰招商引资的大帽子,将他从洪山镇副镇长位子上赶下来,断了许一山的后路。 他又暗示着当事人,老实呆着,乖乖的听话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还想生出幺蛾子,对不起,马上查! 目前的局面是,许一山成了一个真正的闲人! 老董不知是高兴,还是郁闷,反正他喝了不少酒。 奇怪的是他老婆居然不拦他,任由他喝。 老董是个少有的官二代。如果他想从政,应该早就做了比许一山更大的官。 但老董似乎对从政这条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没有任何经商的想法,他就顶着一个公务员的帽子,每天按时上下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老董不喜欢当官,却对官场的变化了若指掌。 每次他对热议的事发表预言时,事后证明,会与他的预言惊人的一致。 比如,这段时间传得最热闹的话题是,茅山县黄书记到龄退休后,县长谢飞按顺序升到县委书记。空下来的县长位子,将由长宁县的彭毕接任。 许一山闻言,吃了一惊道:“老董,你说彭毕会来茅山县当县长?” 老董笑眯眯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最准确的消息。” 彭毕目前是长宁县常务副县长,与县长仅一步之遥。 可是在长宁县,他想登上县长宝座,可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如果他转任茅山县县长,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许一山沉默了。 彭毕来茅山,他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 他对彭毕的印象一点也不好。这个人为了达到留住外商严华的目的,居然公然造假,弄出一个严氏旧居出来。 如果说,他这样做只是出于想让长宁县变得更好,那么,他与杨柳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许一山感觉到他这个人完全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彭毕来茅山,是福是祸,谁都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许一山来说,绝对不是福。 老董指点着江山说道:“谢县长成了谢书记,彭毕成了县长,常务副县长就非段焱华莫属。今后的茅山,有戏看喽。” 老董的意思,许一山心里也清楚。 在茅山县,暗地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县委与县政府,两个人一直没尿在一个壶里。 县委这边以黄山为代表,他是土生土长的茅山县人,知根知底身边所有的人。黄山在茅山县深耕了一辈子,各种关系盘根错节,一句话可以概括,茅山县一百多个局委办里,都有他的心腹之人。 县长谢飞是外来的,看他面相,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官员,完全就是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 外来的和尚,怎么能念好本寺的经呢? 因此,谢飞来的第一年,就与黄山因为政见不和,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暗斗。 当然,最终是谢飞黯然收兵。因为他发现,在茅山县,他根本不是黄山的对手。 黄山守成,谢飞激进。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黄山担心谢飞的激进会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因此,他对谢飞提出来的任何建议,永远都是持否定的态度。 现在好了,谢飞主政,他可以施展抱负了。问题是彭毕会与他保持一致的步伐吗? 彭毕是个不甘于受人指使的人,他一直非常强势。毕竟,他目前是全衡岳地区最年轻的常务副县长,前程远大,一片光明。 彭毕担任副县长时三十岁不到,正应了那句“少年得志”的话。 他出任长宁县常务副县长时,也才33岁不到。 彭毕这么强势的一个人,又怎么甘愿屈居谢飞之下? 如果谢飞与彭毕之间的矛盾尚可调和,那么作为未来的常务副县长段焱华,可能是他们两个都需要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段焱华成为常务副县长已经是势在必行。这里面不但有黄山的原因,也存在上面对茅山县未来发展的人事布局考虑。 至少,段焱华在茅山县所做出来的成绩,还没有人能望其项背。 一个地方要发展起来,必须得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路人。 在茅山县,段焱华是当仁不让的不二人选。 如果茅山县的局面最终是这样的形式,那么,将会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老董笑眯眯问许一山:“老许,你站那一头?” 许一山半天没出声,他虽然与谢飞接触不多,却感到谢飞与黄山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别的人。 谢飞是个有水平,有抱负,有志向的好领导。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书生习气太浓的缘故,他缺少一种杀伐果断的霸道。 做领导,缺少霸气是大忌。 至于彭毕与段焱华,他从来就没想过会与他们站在一个战壕里。 他抬起头对老董说道:“我谁那头都不站。要站,也是他们来站我的台。” 第337章 红人与弃子 撤了职的许一山既没等来组织对他的调查,也没见有任何人来安排他的新工作。 他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彻底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职务被撤,他觉得没面子去洪山镇。便婉转着与镇长曹朝阳说了,请他安排人将他的行李送回来县里。 曹朝阳倒没推辞,爽快答应了。 聊了几句,曹朝阳突然说道:“一山,你现在正在空窗期,不如去云雾山干点实事。” 许一山当即回绝他道:“不去。云雾山不是由镇里全面接管了吗?我再去,岂不是让人觉得碍眼?老曹,你不说,我倒忘记这回事了,云雾山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曹朝阳不肯说,任由许一山催问。 问得急了,干脆丢过来一句话,“你想知道,自己去看。” 张曼在他去燕京的第二天便出了院,因为蛇毒厉害,医生嘱咐她多休息。 因此,她一出院,便被唐欢安排小邝将她送回了衡岳市的家。 提起云雾山村,许一山心里就来气。 本来好好的一件事,他试图通过直播的方式介绍出去云雾山村,一方面是展示云雾山最原始的土法榨的茶油,另一方面,他想将云雾山绝美的风景展示出去。 这是他最大胆的一个想法。 直播现在已经完全平民化,谁有一台手机,就能成为主播。 虽然说,大多数主播都是一些乌七八糟的人,但还是涌现出不少成功的案例。 将唐欢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播,是他在有了主播的想法之后,第一个大胆的设想。 唐欢是个天生丽质的姑娘,素面朝天的她,无须任何美颜功能,就能压住网络上乌央乌央一片的主播。 许一山给她设定的是走人与自然的人设,这样就能更多吸引粉丝围观。 大自然本来深不可测,美女与自然融汇在一起,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啊。 可是,他还是操之过急了一些。 如果不是邀请张曼进山,就不会出现她被蛇咬的事。 张曼不出事,就不会出现段焱华要求曹朝阳全面接管云雾山村的事出来。 段焱华是担心许一山真搞出来一些名堂,这样他的面子就没地方搁了。他必须阻止许一山,他不能让许一山独放异彩。 许一山被撤职,陈勇没表现出任何意见,就连曽臻,也没见她找过许一山。 这就让他很怀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勇和曾臻不可能不闻不问。 可是他们似乎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的,从文件下发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天,就是没见他们夫妇有半点动静。 许一山本想将被撤职的事告诉他们二老,又担心被骂。毕竟这个副镇长是陈勇费了不少功夫弄来的,如今却被他玩丢了,这前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啊。 说实话,许一山在内心深处还是很畏惧陈勇的威严。 陈勇话不多,人狠。要不,他能在茅山县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左右逢源? 有人说,宁可得罪黄山,不可得罪陈勇。得罪黄山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得罪陈勇,就只有一条绝路。 特别助理的身份也因为副镇长被撤而跟着不存在了,这本来就是一个临时的身份,黄山将赌注押在他身上,赌他能拿回投资项目。 然而事情的走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外商严华那边再无动静。 黄山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恰好段焱华将招商失利的责任全部推在许一山身上之后,他一怒之下,将许一山从头到脚,一撸到底。 相对于陈勇,曾臻明显要和蔼许多。 或许真的是丈母娘爱女婿,曾臻对许一山的爱,并不亚于对女儿陈晓琪的爱。 许一山权衡一番后,决定不去找陈勇,而是去见曾臻。 人大机关在县委大楼三楼,整整一层楼都归他们所有。 曾臻是为数不多的女性副主任,负责青联、妇联权益的立法、释义,以及立案。 许一山去的时候,恰好曾臻准备出去视察工作。 每年年底几个月,都是人大政协最忙的时候。 因为一过完年,就是人大政协会议的开幕时间。 曾臻看到许一山来了,微微颔首,示意他进办公室。 许一山犹豫片刻,张口叫了一声“妈。” 曾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摆摆手道:“坐吧,遇到难题了吧?” 许一山尴尬说道:“我被撤了。” 曾臻点头道:“我知道这个事啊。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尽管满心委屈,但他还是不想替自己辩解。 曾臻见他半天不说话,犹疑着问道:“一山,你来找我,总该有事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还真的没事,就是想来看看您。” 曾臻含笑道:“傻孩子,看我,你不会回家去看我,非得来这个地方?” 陈晓琪不在家,许一山几乎不登她家的门。 一来陈勇夫妇也不是每天都会在家里,他们的应酬太多,如果不是陈勇事先立下的规矩,他一年每天应酬四次的频率,每年至少要多两个月才能排队应酬完。 二来许一山感觉去家里,无论他怎么放松,都感觉自己有些放不开。 只要在陈勇家里,他就有一种强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 曾臻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从包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许一山道:“一山,听说你的厨艺不错,你今天先回家去,去菜市场买些菜,晚上,我让小琪爸与你喝几杯吧。” 许一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曾臻干脆将钥匙扔在桌子上,匆匆忙忙说道:“我要出去视察去了,不能陪你说话了。” 曾臻将许一山一个人扔在办公室,她出去视察。 许一山进退两难,只好拿起钥匙,勾头勾脑从办公室出来。 十几天前,他许一山是县委书记黄山的特别助理,走起路来,屁股后面都像带着风一样。不管是谁,见到他都是满脸堆笑,欠身招呼。 十几天后,他许一山被人踢出了局,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一样。 天堂与地狱,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他是红人时,身边鲜花怒放。他成弃子时,世界天昏地暗。 他也不愿意与人打招呼,低着头想迅速走出大楼。 他甚至没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路下去。反正才三层楼,走起来不会太辛苦。 才下了一层楼,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人倚在防火门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338章 意见不一 晚上,曾臻和陈勇回来,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不禁赞道:“手艺不错哇。” 陈勇果真如曾臻所言,主动邀请许一山一同喝几杯。 陈勇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问许一山:“你对这次县里处理你的结果,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认真摇头道:“没有想法,组织对我的处理,是完全正确的。” 陈勇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问:“你们这次代表县里去马来西亚招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现在所有的矛头都针对你?” 许一山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垂下头去不语。 一边的曾臻心痛了,骂老头子道:“你还说这些话,一山是我们自家人,哪些人在背后编排他,将责任推给他,你应该要替孩子说几句公道话。” 陈勇苦笑道:“有我说话的余地吗?你以为他们只是摔锅就没事了,我看这件事还没完。” 曾臻担心地问:“职务都撤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许一山道:“要不,一山,你和小琪都离开茅山,去外面发展吧。” 陈勇拦住她道:“老曾,你胡说些什么啊?什么去外面发展?茅山县还不够他们发展吗?我的意见,在哪摔倒,就在哪爬起来。” 曾臻的意思,许一山既然已经被撤职了,女儿陈晓琪也离开了妇联副主任的位子。不如让他们选择一种更自由的方式生活。 曾臻的想法,他们可以经商,也可以去读书。总之,离开官场,避开是非。 陈勇的想法却大不同,他不希望许一山和陈晓琪放弃。撤了职,可以官复原职。辞了职,可以回归回来。 以他在茅山县的人脉资源,办这点事并不太难。 陈勇发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段焱华对许一山怀有深深的成见。 在他看来,只要许一山妥协了,段焱华还不至于一棍子打死他。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与段焱华都是黄山这条船上的人。 黄山曾经告诫过他们,一个组织,最怕的就是内讧。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是颠簸不破的千古道理。 其实,说陈勇是黄山船上的人,莫免有些牵强。想想陈勇做了快十年的县委办主任,居然没进入常委班子,不就不由人不联想了,是谁在阻止他进入班子? 因为没进入班子,陈勇始终算不得县领导。 但如果说黄山不信任他,又怎么会让他担任这么多年的县委办主任? 这里面的奥妙,可能只有陈勇和黄山两个人心里明白。 女儿陈晓琪突然与水利局许一山登记,让陈勇很没面子。 陈晓琪是公认的最美县花,他的乘龙快婿至少也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可是,女儿的做法,让他又无计可施。 他在得知这件事后,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话,“那个叫许一山的是个什么东西?” 陈勇起初只以为女儿是任性,她任性完了之后会醒悟过来。 谁料女儿陈晓琪似乎是认了真了,她明确表示,许一山就是她合法的丈夫,谁都不可以欺侮他! 陈晓琪这话是说过爸妈听的,她知道自己的爸妈一时很难接受这么一个局面。毕竟,许一山太没名气了,不但没钱,连个像样的干部身份都没有。 他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在陈勇的眼里,与大街上随便走着的一个人并无区别。 既然女儿认定了的人,他也不会强烈反对。何况,女儿陈晓琪先下手为强,在没通知他们夫妻的情况下,私自与许一山登记,造成了木已成舟的现实局面。 陈勇找黄山给许一山要一顶官帽戴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人。 在陈勇看来,许一山既然已经成了自家女婿,就不能让他是一个白丁。 这么多年来,他眼见着他人起了高楼,眼见着他人楼又塌了,他一直没得罪过任何人,尽管他不苟言笑,但许多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一句话,“陈主任是个大善人。” 关于他做善人的故事不枚胜举。但他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低调做人。 黄山在这件事上没打任何折扣,当即给许一山安排去了洪山镇。 许一山是在去了洪山镇后,从小邝的嘴里听到一个消息,在他还没去履职时,洪山镇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新来的副镇长许一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 如今,这一切都随着一纸文件烟消云散了。 他许一山成了一个无官一身轻的普通老百姓。 陈勇的意思,许一山主动去找黄山认错,与段焱华妥协,或许还可以挽救回来。 曾臻的意思是许一山可以放弃在茅山县的这些东西,与陈晓琪去外面的世界发展。以曾臻的口气,即便许一山和陈晓琪一分钱也赚不到,他们陈家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足以让许一山过上幸福的日子。 夫妻俩的意见出现了历史以来的第一次不合。 陈勇气得扔了筷子,转身进了卧室,再没出来。 曾臻翻着白眼道:“这死老头子,一辈子的心思都在官场上。这当官是什么好差事吗?我看不见得。” 曾臻过去是县中学著名的老师,在丈夫担任县委办主任后不久,她就离开了教学岗位,先是去了教育局担任了一段时间的科长,没到一年,转任县人大副主任。 “这官场里的人和事,就没一个人和一件事能真正接受得了阳光的检验。”曾臻叹息着说道:“尔虞我诈是常态,没个几样心思,还真混不下去。”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听到这样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茅山这地方终究还是太小了。”曾臻道:“一山,你自己考虑好,自己的路,自己走,我就一个希望,不能让我家小琪跟着你吃亏。” 许一山小声道:“妈,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小琪吃半点的苦。” 他主动收拾了碗筷,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出来。 陈勇夫妇的意见给了他不少的启发,就像陈勇说的那样,一个人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只能奋勇向前。而这个奋勇向前不少一句虚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做法,那就是不断提拔。 只有站在越高,才能办更多的事。 至于做生意发财这类的,都是没有追求的人最低级的想法。一个腰缠万贯的商人,在一个干部面前,连一个屁都不如。 钱越多,风险越大。官越大,风险越小。 许一山清楚,这是社会形态决定的体制,他不能离开这个体制。 因为,他一旦离开,就将再也回不来。并不是他贪恋这个体制,而是他强烈的感觉到,只有体制,才能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第339章 好事一桩 曹朝阳打来电话,说他因为其他事牵着,分不开身去照顾云雾山村,问许一山有没有兴趣替他照看一下。 许一山回他道“老曹,我现在就是平头老百姓,谁会听我的?” 曹朝阳笑得很暧昧,低声道:“老弟,你这都是暂时的,我相信你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既然曹朝阳说得那么恳切了,加上许一山自己确实对云雾山村有着深深的牵挂,在挂了曹朝阳电话后,他还是去了云雾山村。 到了村里,才知道曹朝阳接手云雾山村后,将村里搞得一塌糊涂,老百姓怨声载道。 曹朝阳是奉段焱华的命去的云雾山村,去之前,段焱华交代过他,凡是许一山要在云雾山村做的事,曹朝阳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做到。 许一山第一件事是要更换变压器,而且也联系好了捐赠变压器的老板颜八。 现在颜八被打,捐赠的事也跟着泡了汤。变压器从何而来,就成了一件亟待解决的事。 曹朝阳是没办法弄到变压器的,洪山镇政府也不可能会拿出几万块钱来给云雾山村单独添置变压器。 曹朝阳便在村里号召全村人捐款,捐了几天,除了村支书拿出来五十块,再没人愿意拿出钱来。 曹朝阳急得跳起双脚骂,可村里人全当耳边风。根本没将曹朝阳放在眼里。 他在云雾山村呆了四天,前三天还有村民轮流供饭给他,到第四天,没有一家愿意供饭了。曹朝阳饿了一天后,最后灰溜溜从云雾山村撤了回去。 许一山一来,村里人都围拢了过来,大家争先恐后给他说曹朝阳他们在村里的所作所为。 唐欢站在人群之外,只看着许一山淡淡地笑。 老支书握着许一山的手,真诚道:“许镇长,谁是做事人,谁是忽悠我们老百姓的,我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回来最好,我们村里开了一个会,想请你来村里担任支书。” 许一山一愣,苦笑道:“我怕不行吧?” 老支书正色道:“许干部,你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被撤了副镇长了吗?他们不要你,我们云雾山人要你啊。只要你答应,我敢保证云雾山村没一个人会反对。” 老支书要主动让贤,邀请许一山来担任他们云雾山村的村支书。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知道这种操作肯定通不过。 毕竟,云雾山村怎么也是一级机构,他要担任村支书,必须得到段焱华的同意。 村民热闹一阵后,逐渐散了。 唐欢这才过来,看着许一山浅浅一笑道:“辛苦了吧?” 许一山看一眼唐欢,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一动。 时令进入初冬,天气已经变得寒冷。 特别在云雾山这种地方,气温与山下至少有五到六度的区别。 冬天光照时间少,许一山担心地问:“今年摘的茶籽都去壳了吧?” 唐欢点点头道:“壳是去了,可茶籽如果不及时榨成油,我害怕茶籽会霉变,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云雾山已经将全村精干劳力全部组织了起来,一日三班倒的在榨坊里日夜榨油。 这种古老的土法榨油流传至今已上千年,榨出来的油要比机器榨出来的香很多。唯一就是效率太低,费时费力。 “他们再坚持十天半个月,我估计就没精力支持下去了。”唐欢担忧地说道:“就算还能坚持一个月,也只能榨到今年收成的十分之一。” 本来,茶籽可以隔年榨油。但云雾山地理位置太特殊了,潮气太重,很难保证茶籽不会霉变。 因此,云雾山村每年采摘下来的茶籽,都会在当年榨成油。 许一山感觉,还是得解决变压器的问题,有了变压器,村里就可以上榨油机。 在机器面前,再多十倍的茶籽也无需多虑啊。 可是去哪找变压器的钱?这成了许一山当务之急的难题。 就在许一山愁肠百结的时候,小邝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县电业局有一台换下来的变压器,问许一山要不要。 这台变压器并没坏,而是因为供应不了需要而被替换下来。 许一山问了小邝,需要多少钱? 小邝答道:“钱这事很好说,负责这件事的是我表哥。如果我们不要,他们也当废品处理掉了。” “要,必须要。”许一山连声说道:“小邝,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哥谈。” 许一山赶到县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小邝守着他表哥,不让他下班。看到许一山出现在面前,激动得几乎要哽咽起来。 小邝表哥是个三大五粗的汉子,看到许一山来了,主动伸手与他握,另一只手在许一山手背上轻轻拍打着说道:“我听我弟说,是你要,我才留下来。” 他似乎对许一山的情况很了解,不时安慰许一山几句道:“人的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些坎坷。迈过去了,就是一个艳阳天啊。” 许一山不想被人可怜,不就是被撤了副镇长的职务吗?大不了从头再来。 这台变压器才用了不到三年,却因为扩容的原因被淘汰下来。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你说,要多少钱合适?” 小邝表哥沉吟一会道:“我们先不谈钱,你拿去用。反正云雾山村装变压器还得是我们。这样,你觉得合适,你就留下来。三天之内,我安排人给你去安装。” 许一山激动得鼻子一酸,但他没表现出来自己激动的神色。 许一山还想感谢他,话没出口,已经被他拦住。 “许兄弟,我听我弟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好人有好报。变压器的事,你就交给我来办,一定让你满意。” 变压器的事就那么轻松落实了,许一山还以为是做梦。 他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发觉痛得很。知道这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解决了。 云雾山村解决了变压器,至少能改变他们永远电压不足的难题。 在云雾山村,电压最低的时候,想打开电视机都不可能。 为了表示感谢,许一山要请小邝表哥一起吃饭。 小邝表哥婉拒道:“兄弟,饭就不吃了。就冲着你一心为群众办事,我再吃你的,喝你的,良心上会过不去。以后有机会,我们兄弟再坐一起畅饮三杯。” 既然谈好了,许一山便觉得变压器不能在县里过夜了,得连夜运回村里去。 他让小邝去找了一台车来。准备将电压器拉走。 第340章 第一书记 云雾山村村民听到变压器来了,全村男女全部倾巢出动。他们要去迎接变压器。 火把从山上一路绵延下来,蔚为壮观。 村支书摸着油漆斑驳的变压器,老泪纵横道:“感谢小许,你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从此以后,我们云雾山就要告别电灯比豆油灯光小的历史了。” 一村人围着变压器叽叽咋咋,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来。 许一山看得心酸,多么淳朴的百姓啊! 唐欢悄悄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啦。” 许一山心里一动,指着正在忙碌的小邝说道:“要谢,你该去谢小邝。这台变压器是他找他表哥要来的,运变压器的车也是他找来的。小邝这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唐欢嘴角微微一翘,一缕微笑便蔓延开去。 她走到小邝身边,递给他一块毛巾,示意他擦掉满脸的汗。 小邝受宠若惊地接过去,一脸的幸福微笑。 人都到齐了,村支书指挥着几个壮劳力开始捆绑变压器。 这一路路窄坡陡,寻常办法根本无法将重达一吨的变压器抬上山去。 许一山原来就想好了,用抬棺的办法来抬变压器。这样不管遇到多难走的路,都能顺顺利利过去。 一声号子喊起,十六个男人弯腰操起木扛。 村支书走在最前头,他大手一挥吼道:“出发!” “出发喽。”众人跟着一声喊,欢声笑语便四处弥漫。 火把将四周映得明亮,抬扛的人,必须做到每一步都要走稳。 十几年前的一场惨痛,至今无人愿意提起。云雾山村因为那一场事故,全村一夜之间多了十七个寡妇出来。 许一山跟在队伍后面,他看着眼前一群充满生活热情的村民,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云雾山村其实是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的,当初段焱华提出的整体搬迁计划并无不当。 遗憾的是村民们都不愿意配合,在他们看来,云雾山是他们祖先生活几十上百代的地方,他们不忍心将祖先孤零零地扔在这座终年都是迷雾的山上。 云雾山村村民的不配合,直接导致了段焱华的愤怒,从此以后,他就像将云雾山村遗忘了一样,再也不提起来说。 许一山心里想,既然村民不愿意离开家园,那么就应该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云雾山村拥有丰富的森林资源,地质地貌,几乎都处在原始状态。 如果打通云雾山与外界的路,让外面的人进来,眼前的人间仙境一样的自然风光,怕不会惊煞无数人。 突然,两个字跳进许一山的脑海里——旅游。 他没敢继续往下想了,只觉得浑身突然暖洋洋的,似乎因为发现了人生的目标而狂喜。 如果说,许一山起初只想着将云雾山的唐欢打造成为一个带货主播,那么,在他被撤职之后,他的想法慢慢发生了变化。 让唐欢一个人富起来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让整个云雾山村都脱胎换骨。 他在想,将云雾山打造成为一个农产品的电商基地,似乎并不太难。 他越想越美,不禁嘿嘿笑出声来。 小邝狐疑地看着他,问了一句:“哥,你笑什么?” 许一山抬头看着黑乎乎的一片群山道:“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将云雾山的品牌打出去。” 小邝一愣,“哥,什么云雾山品牌?” 许一山站住脚道:“小邝,你想不想博一博人生?” 小邝还没明白过来,茫然问:“怎么博?” “辞职,下海。”许一山当机立断说道:“为了爱情,也为了事业。” 小邝显然被许一山的建议吓住了,他低声道:“哥,你的意思我不要工作了?” “你不敢吗?” 小邝一咬牙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哥你是带路人,我就敢跟你走。”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不会是带路人。因为我的目标不只是一个云雾山村。小邝,你不要想着别人来带你走,你要想着你领着别人走啊。” “我不会啊。” 许一山小声道:“这样,你尽快去注册一个商标,成立一家公司。法人代表可以是唐欢,也可以是老支书。你记住,这些事就尽快去做,特别是商标的事,刻不容缓。” 小邝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似乎还没从辞职的决定中走出来,迟疑好一会道:“我要辞职了,就没铁饭碗端着了。” 许一山笑道:“打掉你的铁饭碗,送你一个金饭碗你还不知足吗?更重要的是,你能捕获美丽的爱情啊。” 小邝连连点头,一咬牙道:“哥,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回单位递交辞职书。” 三个小时后,变压器顺利抵达云雾山村。 村支书让村民都回去休息,他吧着一根老旱烟围着变压器转着圈子。 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云雾山村当年通电时,比过年还要热闹许多。 祖辈几十上百代都靠着微弱豆油灯或者煤油灯照明的云雾山人,他们谁不渴望也能像外面的世界一样,天一暗下来,拉亮电灯,与白日一样的明朗。 那天天色逐渐暗下来之后,村支书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合上了全村的电总闸。 谁料,灯泡里发出来的不是光,而只是钨丝微微地红着。 偶尔,灯泡会突然亮堂一下,但很快又陷入黑暗。 电业局的看过后,给出指导意见,要么装一台变压器,要么换下所有通往云雾山村的电线。 无论哪一种方案,至少都需要二三十万。 电业局明确表态,他们没钱拿。云雾山村只能自己想办法。 二三十万的巨款,对云雾山村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拿不出钱,也不好怪人家电业局。只好忍下这口气,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许一山走到村支书跟前,伸手问支书讨了一把旱烟烟丝,蹲在地上卷了一个喇叭管。 “许干部,你说,这变压器装上去了,以后我们这里的电压就不会点不亮灯了吧?”村支书笑眯眯看着许一山手里的旱烟卷,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好烟递到许一山面前。 “你抽这个,这东西你抽不来。” 许一山笑了笑,他本身不抽烟。只是他现在突然想抽一支试试。 因为,在他心里有一个宏伟的目标正在慢慢露出雏形,他需要烟来压制住自己漫无边际的乱想。 山里夜寒,村民们在变压器边烧了一堆篝火。 火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抚摸自己。 村支书突然说道:“许干部,你想好了没?我们已经开过会了,决定请你来担任我们村的第一书记。” 第341章 下山回镇 许一山尽管知道云雾山村请他担任第一书记是发自内心的,但他还是婉言谢绝了。 唐欢继续与她娘挤一张床,将她的闺房腾给许一山休息。 躺在散发着唐欢少女体香的床上,许一山却怎么也合不上眼,进入不了睡眠。 变压器的问题解决了,榨油设备要去哪想办法?他心里还没有底。 本来他想请曹朝阳出面,凭着他镇长的面子找洪荒化缘,弄来一套榨油设备。但曹朝阳显然让他失望了,他根本就没能力办到这件事。 看来,他不亲自出马,是拿不下洪荒的。 天边微明,他才进入梦乡。 一梦,就梦见了陈晓琪。 陈晓琪笑着向他跑来,纵身入怀,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老公,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许一山大喜过望,张开双臂去搂抱她,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娇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结实地将唐欢抱在怀里。 唐欢涨红着脸,羞涩溢于言表。 他大惊失色,赶紧松开手,尴尬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梦见谁啦?”唐欢嫣然一笑,不无嫉妒地说道:“看你在梦里那么开心,一定是梦见自己最爱的人了吧?” 许一山不敢去看她,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我梦见陈晓琪了。” 唐欢哦了一声,突然面无表情说道:“起来吧,大家都在外面等你了。” 今天要干的事,是要在电业局安装队来之前,将变压器安装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 小邝表哥说过了,三天之后,他会亲自带队来云雾山村安装变压器。 他还说过,他们这次来安装,是友情赞助,算是电业局支持山村发展贡献的一点力量——安装变压器不收取任何费用。 在茅山县,像云雾山村这样的山村并不少见,但像云雾山村这样闭塞与穷的山村,却是屈指可数。 因为山的原因,云雾山村一直因为交通问题没解决,发展便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交通与经济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任何交通不发达的地区,经济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支书看见许一山出来,赶紧过来问他,“小许,睡得还行吧?” 许一山笑道:“非常舒服,我很少睡得这么踏实了。” 老支书便诡异地一笑,压低声道:“你不知道我们云雾山有一个规矩啊,没出嫁的姑娘家床上是不可以让男人坐的,何况你还睡了。” 许一山一愣,讪笑着道:“以后我不能随便睡别人的床了。” 老支书便笑,严肃道:“这是欢的主意,我们不阻止。” 许一山不知道老支书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反正,他的心里开始有点隐隐不安了。 唐欢还是个姑娘,他怎么能去人家的床上睡大觉呢?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羞愧与后悔,接踵而至,许一山的心里便生出一丝复杂的感情出来。 村里主要劳力都在等他,因为变压器要安装在连根电杆上,这就必然需要先竖好电杆。 云雾山村并没多余的电杆。 当年安装进村的电线杆时,云雾山村的男人全体出动,抬了将近半个月的电杆,才将这一路的电线杆落妥到位。 变压器安装的地点,必须是在线路进村的地方。 在将变压器安装结实之后,将进村的线路接进变压器里,通过变压,达到所需的220v,再将电压从变压器的另一端输出,这样才算安装结束。 没有水泥电杆,一时也没法去山外买电杆进山来。 许一山看着满山的大树,突发奇想道:“我们用大树临时支撑一下,等以后条件成熟了,再换水泥电杆。” 老支书对许一山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当即安排了几个人去砍了两棵大树过来。 整整忙了一天,才将要安装变压器的设备搞好。 许一山看着被剥了皮的树,像两个威武不屈的士兵一样挺立在村口,不禁笑道:“其实,我们这种树杆,比水泥电杆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忙完这些后,许一山准备与小邝一同下山回洪山镇去。 前几天,他请曹朝阳派人将他的行李送回县城,被曹朝阳婉拒了。这次他要亲自回去拿。 拿行李并不是他回洪山镇的全部,他要趁着这个机会与洪荒接触一次。 有了变压器,没有榨油设备,并不能彻底解决云雾山村遇到的难题。 小邝昨晚睡在马嫂子家,听他说,马嫂子爱聊天,昨晚一直聊得他睁不开眼了才放他去睡觉。 马嫂子的丈夫是十几年前遭遇山洪爆发遇难当中的一个,之后她没再嫁人。 几年前,有人给马嫂子做媒,对方是县城一个做小生意的老板,老婆得病死了,留下三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男人来云雾山村见过马嫂子,当即被马嫂子的俊俏面容打动,许诺马嫂子跟了他,他一定让她过上比任何云雾山村的人都要好的日子。 马嫂子自己也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当时只有八岁。 听说娘要嫁人,她女儿抱着马嫂子的腿哭,不愿意娘嫁去县城里。 马嫂子安慰女儿说,孩子啊,我是给你换一个环境啊,县城再差,也比我们云雾山村要好很多。哪里就是天堂啊。 女儿没再反对,马嫂子满心欢喜等着男人来娶她,结果过了几天后,媒人过来传话,希望马嫂子只嫁过去她一个人,孩子不要跟着去。 马嫂子当即发了怒,骂道:“不让我孩子跟着我,这种人不值得嫁。” 婚事告吹后,男人不死心,还来了几次云雾山村。每次都苦口婆心给马嫂子做思想工作,给她描绘一个充满幸福的明天。 马嫂子后来有机会去了一趟县城,悄悄去男人做生意的地方看了看。 这一看,气得马嫂子差点当场要骂人。 原来这个男人并非是个什么做生意的老板,而是在茅山县城靠给人送货的人力车夫。 马嫂子并不是看不起他只是个做苦力的人,而是觉得这男人太虚伪了。明明是个下苦力的人,为何要吹嘘自己是个老板? 从此以后,马嫂子死了嫁人这条心。 小邝说道:“其实,马嫂子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你看她现在的眉眼,还是老美女的神态啊。” 许一山笑道:“确实是。云雾山的女人,就没一个长得丑的。” 小邝试探着问:“是不是与她们平常喝的水有关?哥,你没见她们尽管不用护肤品之类的东西,但她们的皮肤,可是都像水豆腐一样的,嫩得很。” 许一山心里一动,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所以你喜欢唐欢,就是这个原因?” 小邝的脸一下红了,小声说道:“可她老不理我。” 第342章 这叫见义勇为 小邝喜欢唐欢,爱上了唐欢,这是许一山早就知道的事。 小邝胆小,有时候像个姑娘一样的羞涩,这就给他追求爱情的道路上设下了许多障碍。 关于爱情,许一山其实也是没心得的人之一。即便他与陈晓琪的夫妻关系,也不是先建立的爱情的基础之上,这就好比是老董笑他话一样,许一山走的是一条先上车,后买票的路。 其实,老董的善意取笑是存在错误的。他许一山与陈晓琪虽然登记结婚了,算是坐上了车,但这辆车两人都还没开过。 许一山曾经给小邝说过,鼓励他在追求爱情的幸福道路上,男人就应该要多主动。 所谓主动,说穿了就是不要脸。 女人相对于男人,她们的脸皮子要薄很多。这是常识。但真正了解女人的人会知道,女人一旦动了情,力量要比男人大无数倍。 女人大多是个认死理的群体,一旦爱上,就是一辈子。很少有像男人那样朝三暮四的人。虽然水性杨花的女人生活中也不在少数,但她们内心深处,始终会珍藏初恋带给她们的美好。 许一山的鼓励对小邝并没起多少作用,按小邝的话来说,他只要一看到唐欢,便会说不出来话。 天色将晚时分,许一山和小邝才回到洪山镇上。 镇政府的人已经下班,院子里安静不已。 许一山让小邝先回去一趟,叮嘱他这两天就不要急着去云雾山村,而是去准备注册一个“云雾山”的商标,以及准备注册一个公司。 虽然他被撤了职,洪山镇政府还没将他扫地出门。至少,他的房间还没封上。 他一开门,便惊动了隔壁的宛秋。 宛秋惊喜地看着他,眼睛里起了一层雾,哽咽着说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啊。” 许一山被撤职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宛秋自然也知道他被撤了职。 “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小鸡肚肠,就是见不得比他们能力强的人。”宛秋担忧问道:“你下步打算怎么办啊?” 许一山笑了笑,安慰她道:“没事,走一步看一步。” 宛秋哼了一声道:“他们凭什么撤你的职?你那点没做好?依我看,哪些人除了打个人算盘以外,谁会像你这样,真心为老百姓好的?” 许一山不想过多解释,一来宛秋不是体制内的人,有些话不好对她说得太明白太清楚。二来宛秋与自己曾经被人误会过,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免不了被人背后说闲话。 他只能敷衍着说道:“这都是组织决定的。组织是没有错的。” 连夜回云雾山显然不现实,许一山决定在镇里呆上一晚。 而且,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去找洪荒化缘,问他要一套榨油设备。 许一山有此念头,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他知道,自己一出马,他洪荒必然就范,因为他手里握有一个让洪荒必须屈服的东西。 许一山找到一个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揣进口袋出了门。 洪山酒楼是洪荒的据点,他在酒楼里有专门的会客室。 果然,许一山一到酒楼,就看到洪荒的车停在门口。 洪荒有一台非常张扬的豪车,据说全茅山镇仅此一台。 就在许一山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他眼前一晃,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错,是黄毛。 许一山对黄毛的印象很深刻,这家伙就是烧成灰,他也能从芸芸人海里一眼找出他来。 黄毛是带人夜闯黄大春家,殴打黄大春家人的罪魁祸首。 出事后,这小子一跑了之。 许一山在衡岳市遇见过他,并要求他回来主动投案自首。但这小子一直躲着没回来,这次在洪山镇露面,显然是得知了他被撤职的消息。 果然,许一山喊住黄毛时,黄毛先是一惊,随即嬉皮笑脸凑过来道:“哟,我以为谁呢。原来是许大镇长啊。不过,你的镇长职务不是被撤了吗?你现在与我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了吧。” 许一山冷冷一笑道:“黄毛,我是老百姓没错,现在是,过去也是,今后我还是。” “不对。”黄毛一本正经地说道:“过去你是镇长,大小是个干部。现在你不是干部了,你还能管着我?” 许一山笑眯眯道:“我现在不是干部,也能管着你。你知道什么叫见义勇为吧?” 黄毛吃了一惊,不知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惊疑地问:“许一山,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慢条斯理道:“你不用紧张,我不想干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投案自首了吗?” “我自不自首,关你屁事。”黄毛警惕地看着他,眼光游移不定道:“许一山,你最好不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提醒你,这是谁的地盘?” 许一山含笑道:“谁的地盘?人民的地盘啊。” “不,这是我们老大,洪爷的地盘。”黄毛咬着牙说道:“许一山,你最好不要逞英雄,你信不信,得罪洪爷,你出不了洪山镇!” “我信,怎么不信?”许一山认真道:“既然你不将我许一山的话当做一回事,看来我只有亲自动手了。” 黄毛心虚,他显然很惧怕许一山,又接连退了几步后,颤抖着声音问:“许一山,你到底想干嘛?” 许一山招招手道:“你不用害怕,我这是将你扭送公安机关。当然,你若配合,就不用动手了,你选择吧。” 黄毛那肯就范,趁着许一山不注意,撒开腿就想跑。 许一山早防着他会来这一手,没等他撒开腿,他已经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把拎住黄毛的后衣领子,弯过一条胳膊,将黄毛的脖子卡在臂弯里,低声说道:“你不想丢脸,就别乱叫乱动。” 黄毛果真没敢叫喊,憋红了脸哀求道:“许干部,许大人,许爷爷,你饶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以后,你叫我什么都没用。你听我的,会少吃一些亏。不听,试试看。” 黄毛连连点头,“我听,我听。” 许一山便让黄毛自己解下了他的鞋带,将黄毛双手绑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对黄毛说道:“你小子别想着跑,老实给我蹲在这里,等我见过了你们老大,或许会放过你。若是你想着跑,后果比现在要严重一百倍。” 黄毛的头鸡啄米似的猛点,惊慌地说道:“许爷,我不跑,绝对不跑。” 许一山冷冷笑了笑,迈步踏进洪山酒楼。 第343章 软硬兼施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在洪山酒楼门口捡到了黄毛这么一个筹码。 黄毛过去是洪荒的马前卒,曾被冠以“四大护法”的美称。 黄大春家半夜被人砸,人被打,就是黄毛带人干的。尽管洪荒矢口否认是他指使的,但许一山还是感觉到这是洪荒有意在替黄大岭出头。 黄大春与洪荒本无交集,甚至过去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如果不是黄大春因为赔偿款没到位,许一山仗义出面替他讨要赔偿款,就不会出现黄毛夜闯黄大春家的一幕。 因此,在黄大勇带着一村人来找许一山要说法的时候,许一山内心确实内疚得难以形容。 赔偿款没帮人要到,反而还引得人遭此毒打。这让许一山内心深处一直燃烧着一股熊熊怒火。 许一山一出现在洪山酒楼,早就有人通报给了洪荒。 就在洪荒想着许一山怎么突然找上门来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许一山勇擒黄毛的一幕。 这一切,都被楼上的洪荒尽收眼底。 许一山被撤职,最高兴的人就两个,一个黄大岭,一个洪荒。 黄大岭还在国外没回来,具体在做什么,没人知道。 洪荒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他从一开始接触到许一山时,便感觉到此人与常人不一般,很难控制得了。 他感觉许一山身上有股看不见的凛然正气,这个人不贪财,不好色,年纪又轻,如果前程一帆风顺,今后的发展将不可限量。 像他这样的人,随时随刻都在寻找一株株大树为他遮风避雨。在洪荒看来,如果此人能被他所用,今后将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为此,他不惜放下身段,主动与许一山接触,事事在许一山面前都表现得乖巧至极。 即便如此,他还是发现,这个姓许的人十中队他怀有戒心,他不可能进入到他的圈子里去。 在洪荒看来,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就要毁掉他。 果然,一纸撤职令,让他放下一颗心来。心头大患被除,这是举杯相庆的大好事啊。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许一山居然敢单枪匹马来找他,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想看许一山究竟要演出一场什么样的戏,因此,在黄毛与他冲突的期间,他命令所有手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也不许介入。 手下将许一山引进他的办公室时,洪荒正在与一个客人模样的人在说话。 看到许一山进来了,洪荒没起身,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许干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许一山纠正他道:“洪老板,干部这称呼就别用了。我已经被撤职了,不是干部了。” “干部永远都是干部。”洪荒打着哈哈笑道:“请坐,有什么关照的,请讲。” 许一山笑了笑道:“不是我关照你,而是想请洪老板关照我。” 洪荒咦了一声,装作很惊异地样子看着许一山,试探着问:“说来听听。” 许一山便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想请洪老板伸出援助之手,帮我解决一套榨油设备?” “许干部是想下海办企业了么?”洪荒笑道:“这是好事,现在当个干部能有多少个钱啊,我们做生意的,一笔生意够他们上几年的班。” 许一山摇头道:“错,我暂时没想下海。” 洪荒哦了一声,“许干部你不下海办企业,你要榨油设备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我替云雾山村的老百姓要的。洪老板,你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我相信你知道回报社会的真正含义。现在群众有需要,我想,你会慷慨解囊的,是不是?” 洪荒大笑了起来,他盯着许一山的眼睛问道:“许干部,你得给一个理由说服我。” 许一山道:“洪老板是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吧?你们先富的,帮助后富的,于情于理都是一桩好事啊。” “但如果我不答应呢?”洪荒变了脸,眉头皱了起来。 “不,你会答应的。”许一山胸有成组笑道:“洪老板,要不要我给你看样东西?” 洪荒一愣,“看什么?” 许一山笑笑道:“这东西洪老板肯定不陌生。你见到了,心里就明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当着洪荒的面,慢慢地展开。 包着的纸全部打开后,赫然看见里面是一颗瘪了的铅弹。 “这是气枪铅弹。”许一山解释说道:“从铅弹击中物体所造成的形状和力度来看,这应该是一把高压气枪射出来的子弹。如果这颗子弹对着人射击,完全可以杀人。” 洪荒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许干部,你拿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他沉着脸问。 “洪老板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啊。”许一山指着铅弹说道:“洪老板,你想知道这铅弹是怎么来的吗?” 洪荒似乎有些慌乱了,但他还是在努力克制着,保持着镇定。 “我不明白。”他咬着牙说道:“请许干部直接说。” “行,这颗铅弹是我在宿舍的地板上找到的,这颗铅弹将我的窗户打了个粉碎。关键是,这颗铅弹射击的时间,是晚上。”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有人故意开枪打我的窗户玻璃。当然,不排除打枪的人本来是想要我的命的。” 许一山洒脱一笑道:“可惜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命大。” 他走到窗户边,指着楼下说道:“洪老板,刚才我来得时候,发现了一个对你不利的人,就是那个黄毛。这黄毛上次闯了祸后,四处躲藏不算,还在到处散播你的谣言。” 洪荒显然吃了一惊,小声问:“他散布我什么谣言?” 许一山压低声道:“黄毛说,那都是洪老板安排的。洪老板啊,我今天是来帮你清理门户的啊,这样的人,早晚会叛变你的,你说是不是?” 洪荒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重重叹了口气道:“许一山,算我认输,我服你了,行不?” 许一山惊异地问:“洪老板何出此言啊?什么认输啊?我们有争执吗?” 洪荒苦笑道:“什么都不说了,说吧,设备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好不超过一星期。” “行,这件事我来负责。”洪荒道:“但我有个条件,你能不能答应?” 许一山颔首道:“只要不是违反原则性的事,都可以商量。” “设备我负责,换取你对过去的事不再追究。你觉得行不行?” “没问题啊。”许一山爽快笑道:“前提是,他得洗心革面啊。” 洪荒点了点头,“许兄弟,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344章 云雾山的不眠之夜 电业局安装队来了五六个人,小邝的表哥亲自带队。 云雾山村就像过年一样的热闹起来。 老支书安排人去抓了几只鸡,杀了一头猪。感觉还没表达出内心的感激之情,想要拉条牛来宰,被小邝表哥坚决阻止了。 全村人都来了,男人负责给安装队打下手。女人一起动手做菜,忙得热火朝天。 虽然木柱子没有水泥电杆那么扎实,但在没有办法解决水泥电杆的时候,安装队也只能勉为其难,将变压器装在村里预先做好的树桩子上。 忙了一整天,终于安装好了。 队长电话联系了用电调度室,给云雾山村的变压器送了电过来。 电送到了,又是一阵检测,等到一切都完备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总闸未开,各家各户的灯不会亮。 仿佛又回到几年前村里刚通电的那一天,全村人翘首期盼地等待光明的降临。 那一次,在合上总闸之后,村民们兴奋激动的心情在随着扑闪泯灭的光影之中暗淡下去。他们等了无数个日子,最后等来的却是发不出光的灯泡。 安装队长含笑示意老支书合闸。 老支书一双手在颤抖,紧接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一眼看到许一山,赶紧过来拉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小许,这个闸还是你来合。” 许一山微笑着拒绝道:“不行啊,老书记,这是云雾山村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你的主持大局?这个闸,一定要由你来合。” 安装队长笑道:“你们推来推去干嘛啊,不就是合个闸吗?放心吧,你们云雾山村有灯不亮的日子过去了。从今天开始,县城是什么电压,你们就是什么电压。” 夜色愈来愈浓,云雾山村已经隐藏在了朦胧的夜色当中。 远处,村里妇女在忙着布置酒席,燃烧起来的几堆火,将周围勾勒得影影绰绰。 “合啦!”老支书激动不安地搓了搓双手。 “合!”许一山鼓励着他道:“老书记,云雾山村的光明岁月,由您开启。” 所有人都围在变压器旁边的大电闸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在期盼,装了变压器的云雾山村的电,能否真的会给他们带来一片光明。 只听得“啪嗒”一声,电闸合上。 瞬间,四周便一片光明,恍如白昼一般。 人们在沉默几秒钟后,突然欢呼雀跃起来。 许一山看见大多数人的眼眶都湿润了,有几个激动得蹲下身去,抱着自己的头悄悄抽泣起来。 他的眼眶也不由湿润了,心里涌上来一股难以言表的复杂愧疚之感。 他为自己今天才来解决云雾山村的用电问题而感到惭愧,这本来是一桩极少的事,甚至都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就是这么一点小事,作为曾经的镇领导的他,居然从来就没想过老百姓的感受。 这是云雾山村通电以来第一个真正光明的夜晚,大人们看着明亮的灯光在低声议论,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欢叫。 唐欢过来请大家入席。 村里摆了十几桌,大人小孩都可上桌。 许一山陪着安装队几个人,被老支书安排在主桌坐了。 空坪上,高高挑着几个大功率灯泡,将四周映照得一片雪白。 老支书端起碗,亲自致祝酒词。 他在感谢完安装队的帮助后,特别提出全村人一定要敬许一山一碗酒。 老支书说,没有许一山同志,就没有云雾山今天的光明。这是位真心为群众办实事的好领导,我们老百姓就需要这种将群众装在心里的干部。 老书记的溢美之词,让许一山感到汗颜。 他暗暗想,自己才做了多少事啊?就能让老百姓如此感恩自己,这些淳朴的乡亲,他们是多么的可爱和厚道啊。 安装队因为连夜要下山回去,他们这次来,纯粹是出于义务帮助云雾山村。 这里与小邝有关,小邝将这些情况与他表哥说了之后,他表哥,就是安装队长当即表态,他叫上几个兄弟义务为云雾山村帮忙。 送他们走的时候,全村人集体起立为他们送行。 唐欢给安装队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百个鸡蛋,十斤新鲜猪肉,外加一桶十斤装的土法榨的茶油。 安装队长感觉受之有愧,死命推辞不肯要。 许一山劝道:“兄弟,这是老乡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不收,他们会很难过的啊。” 村里安排了汉子,替他们挑下山去。 安装队长走在最后,他充满感激地对老支书说道:“老书记,以后村里在用电方面有什么问题,您直接找我吧。” 目送他们离开后,许一山和老支书一起回到桌子边来。 客人走了,自己还要积极尽兴。老书记端着酒碗吼道:“今晚,我们云雾山也来个不眠之夜,大家敞开了喝。喝醉了回家去搂自家婆娘睡。有一条啊,不许上错床。” 村民一阵哄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没一会,开始有人过来给许一山敬酒。 许一山想婉拒,被坐在一边的唐欢悄悄扯了一下衣角,听到她低声嘱咐,“你尽管喝,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要怕喝醉。有我呢。” 许一山心里一热,不由看了她一眼。 灯光下,唐欢的脸蛋红扑扑的,宛如一朵绽放的山茶花一样,秀美可爱,娇艳欲滴。 许一山当然不怕喝酒,自带解酒酶的他,是少有的千杯不醉之人。 云雾山村的这种酒,俗称米酒,也叫水酒。 这种酒是大米蒸出来的,度数不高,却容易上头。 真正的云雾山汉子,常常拿这种酒当水喝。越是渴得厉害,喝得越畅快。 一个敬完刚走,另一个又来。许一山面前的酒碗再没干过,只要碗里没酒,立马就有人倒上满满的一碗。 马嫂子带着三个女人过来,她们逗着许一山问:“小许干部,还能喝不?不能就求饶。” 许一山苦笑着道:“好,我求饶。” 马嫂子大笑,拽着许一山的一只手嚷道:“小许干部,你怎么能求饶?你可是我们云雾山村所有女人心中的偶像啊。” 她转过脸去看唐欢,笑嘻嘻道:“欢,这种酒越喝越有劲,你知道不?” 唐欢羞红了脸,嗔怪道:“马嫂子,我怎么知道啊?” 马嫂子笑道:“因为你还没男人,所以体会不到啊。” 马嫂子的话,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所有人都明白马嫂子话里的意思,就连许一山,似乎也闻出来了话里的含义。 老书记赶紧出来拦住马嫂子,骂道:“马嫂子,你少给老子耍酒疯啊,人家小许可是干部,有些玩笑开不得。” “干部不是人么?”马嫂子不屑地冷笑起来:“是人,男人就得睡女人,女人也要睡男人。” 许一山担心她还会说出更令人尴尬的话,拦住她笑道:“马嫂子,来,我陪你喝。” 第345章 你是看不起我吗 纵然云雾山的男女都能喝几杯,终究还是禁不住狂饮滥喝带来的酒醉场面。 酒量小的人,早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女人们开始呼儿唤女回家,男人们也闹不出声来了。酒场开始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 老书记已经醉得挪不动步了,他浑身一哆嗦,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 许一山闻到一股尿骚味,心里不禁一乐,老书记喝得尿都失禁了。 他走到老书记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老书记,我送你回家吧。” 老书记本来尴尬至极,听到许一山这么一说,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可是无论他这么努力,都无法再站稳。 许一山一弯腰,将他背在背上,迈开步子就往他家赶。 等他转回来,人已经走得七零八落。 灯泡的光不再有暖洋洋的感觉了,而是清冷的光了。 唐欢靠在桌子边,她显然也醉得没法迈步。 许一山赶过去,一把搀扶住她,小声说道:“唐欢,我扶你回去。” 唐欢轻轻嗯了一声,却无法迈腿。 许一山将心一横,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唐欢迟疑了一下,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羞涩地闭上了眼睛,着急催促他道:“快走啊,别让人看到了。” 许一山环顾四周一眼,心里不禁一乐,现在整个云雾山村,除了他许一山是个清醒的人外,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清醒的人出来。 唐欢的娘早就回了家,看到许一山抱了女儿回来,赶紧打开门,让许一山将人送到她的床上去。 许一山解释说,“让她睡自己的床吧。” 唐欢娘吃了一惊,惊异地看着他,狐疑地问:“你呢?” 许一山道:“我回村部去住。我在村部已经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了。” 唐欢娘哦了一声,又赶紧去开女儿的房门。 许一山径直往床边走,唐欢娘没跟进来。她似乎想起什么一样,悄悄离开了门口。 许一山轻轻将唐欢往床上放,低声道:“唐欢,到家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可是唐欢却不将手从他脖子上放下来,许一山刚想移开她的手,没料到她突然用力,更紧地抱住了他的头,以至于许一山的脸,毫无空隙地紧贴在她的胸口。 一股猛烈的冲动从他脚底板骤然升起,犹如巨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疯狂拍打着他紧固的提防。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恍如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朵一样,暗香袭人。 许一山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狂乱,他不敢乱动,低声道:“唐欢,松开手。” “我不。”她突然出声,“就不。” 许一山苦笑道:“松开手,唐欢,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唐欢突然睁开眼,看着怀里的男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许一山,你是看不起我吗?” “不是。”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你不可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唐欢将他搂得更紧了,呢喃道:“你现在被撤职了,也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了,我可以喜欢你了。” 在唐欢的心里,许一山过去是镇里的领导,与她有着万里之遥。 尽管在第一次见到许一山时,她的一颗少女芳心出现了平生第一次猛烈的跳动,但那时她很理智地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可能会发生爱情。 她将对他的爱,深深埋在心底。而许一山却懵然不知。 直到知道许一山被撤职之后,她又欢喜又伤心。 在她看来,撤了职的许一山就与其他人一样,不再是领导干部。她就能与他平起平坐,就能去爱他了。 可是她又伤心,许一山是那么一个真诚的人,他被排挤出来,是社会的一大损失啊。 她的眼角沁出来晶莹的泪珠儿,瞬间便流满了面颊。 “我哪里不好啊。”她抽泣着问。 “你哪都好。”许一山叹口气道:“你又年轻,又漂亮,而且很有思想。说实话,像你这样优秀又纯洁的姑娘不多了啊。可是,我是有家室的人啊。” “我不怪你。” “可我会怪自己啊。”许一山苦笑道:“唐欢,我不能对不起陈晓琪。” 唐欢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松开搂着许一山头的双手,哭道:“陈晓琪,陈晓琪,又是陈晓琪。没有陈晓琪,你这辈子就不娶老婆了吗?” 许一山将心一硬,低声道:“是,没有她,我打一辈子光棍。” 他没等唐欢平复下来情绪,果断起身离去。 从洪山镇回来后,他将自己行李全带来了云雾山。 在他的要求下,老支书将他安排在村部住下。 村部其实是云雾山村村民的祠堂,是一正两厢房的土屋,年代显然已经很久远了。 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作用,村里有老人过世时,临终前家人都会将老人抬到厢房里来,等人落气后,方便装殓入棺。 说白了,这里就是村民举办丧事的地方。 当然,村里有新人结婚,也必须来祠堂拜一下祖宗。 村部平常很少人过来,显得有些阴冷。 老支书把村部的情况给许一山说过后,问他还愿不愿意住? 许一山笑道:“没事,老书记,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我会怕鬼吗?” 许一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哪有不怕的?乡下出来的孩子,从懂事开始,就接受了乡村无数个鬼怪故事。在每一个乡下孩子的心里,都永远住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鬼。 可是他别无选择啊,不住村部,住谁家似乎都不合适。 而且,他住任何人的家里,都会让唐欢生气。 所以,他只能选择村部。 关键一点是,无知者无畏,尽管许一山知道这是云雾山办丧事的地方,毕竟没亲眼见过,这里一切对他而言都显得那么陌生。 越是陌生的地方,越发没有恐惧感。 等他回到村部时,老远就看见屋里亮着灯。 他心生疑惑,自己出门时是关好灯的,现在谁打开了灯? 村部独立在一扇山崖之下,两边都没邻居。 远远看去,黑暗中村部显得是那样的孤零零,似乎有一股阴森的冷气蔓延过来。 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脚步便放缓下来。 一个疑问迅速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维空降,谁打开了他房间里的灯? 突然,他感到头皮有些发麻,后背上似乎沁出来一层冷汗。 第346章 你娶了欢吧 房间里,老支书半阖着眼,盘腿而坐在椅子上。 许一山心生惊异,想起才将他送回去家里,怎么一转眼又来了他屋里坐。 听到门外响动,老支书睁开眼道:“进来吧,外面冷。” 许一山推门而入,发现屋里已经烧着了一盆炭火。暖融融的,将外面的凛寒顿时一扫而光。 “老书记,您......”许一山迟疑着问。 “你一个人住村部,我怕你不习惯,过来陪陪你。”老支书和蔼地笑,指着门外道:“我们这里一入夜,就是另一个世界。外人来, 很多都不习惯。” 许一山知道老支书是担心他害怕,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暖流。 事实上他还真有些害怕。白天无所谓,一切都在光明之下,可是到了夜里,四周大多黑黢黢的一片。山林里的鸟叫,间或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叫,会让人凭空生出恐惧感来。 且村部又是老祠堂,老祠堂办丧事,无端会生出更多阴森。 生在乡下的许一山记忆深处就是乡下丧事,大堂屋当中摆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让人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在乡下,鬼故事流传最广,影响也最深远。 每一个乡下人的心里,都有几个鬼故事。这些故事常常让他们心生敬畏,以至于许一山从小就学会走夜路的时候,一定要紧握拳头,高昂着头。 这种做法是有讲究的,紧握拳头,不让人的元气外泄。而高昂头颅,则是让印堂之光照耀四方,妖魔鬼怪见印堂光避而远之。 聊了几句,许一山才第一次知道,云雾山村一个村的人都姓唐。 老书记也姓唐,论起辈分来,他居然是唐欢的侄子辈。 大约五百年前,老书记严肃说道,五百年前我们老唐家就来了云雾山。 许一山不敢确定老书记说的时间是否准确,他也没必要深究究竟是多少年。 唐家先人原来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勇士。他跟随的主人,是皇家最为依仗的将军。 或许是功高盖主的缘故,皇帝在馋臣的挑唆下,对唐家将军起了杀心。 一道旨下,要灭门唐门。 将军闻讯,将唐家先人叫到一边,交给他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嘱咐他连夜出逃,保留唐家最后一根血脉。 唐家先人忍痛拜别主人,带着婴儿连夜逃走。 三日后,得知唐家族人三百二十七口,尽皆被斩。 事后发现漏掉将军一新生婴儿,便派人四处查找。 唐家先人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最终逃到现在的云雾山,终得安身。 那时的云雾山,因为常年云雾缭绕,山中常有猛兽出没。即便是再勇猛的猎手,也只有进得山林来,出不得山林去。 他们不是被猛兽咬死,便是迷踪在茫茫云雾山里。总之,从来没有一个人进来了后,能全身而退的。 唐家先人在山上结庐而居,某日,草庐外来了一头山羊,身边跟着一头羊羔。 山羊似乎专为唐家先人而来,一来便不肯走,赶也赶不开。 唐家先人发现,母山羊其时正奶着羊羔,奶水源源不断,当即喜之不尽,将山羊母子一并请入草庐同居,每日取山羊奶,喂养主人遗孤。 此后,孩子日渐长大,在先人的安排下,娶了山下一猎户女儿,由此生根发芽,繁衍至今。 唐家先人留有祖训,村里只住唐家人。 由此凡百十年,再无异姓能加入村里来。 许一山听到此处,想起当初段焱华要整体搬迁云雾山村时,被云雾山的人集体拒绝。 那时候他还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个村的人拧成一股绳。 现在想起来,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毕竟他们都是一个祖先,全村人往上数三代,必然有着血亲的关系。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唐欢的身上。 老支书说,唐欢是云雾山村最聪明,最勇敢的姑娘。她身上有着她爹的影子,敢于担当。 唐欢的爹,过去就是云雾山的支书。 不但是支书,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兼着唐氏一族的族长。 唐欢爹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威望,在于他一直很公道,又因为在村里的辈分高,因而女儿唐欢的辈分也跟着高。 连老支书这样年纪的人,都得称她一声“姑姑”,可见唐欢的辈分高到什么地步去了。 “其实,欢是有很多机会从这里出去的。”老支书缓缓叹口气道:“她当年也考上了大学,可是这姑娘,脾气犟,不肯去读。” “就算她当年放弃读书没错,可后来镇里想让她去工作,她还是拒绝。”老支书垂下头去道:“我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唐欢有婆家吗?” 老书记摇摇头道:“唉,她眼高,看不起别人啊。做媒的人,都可以站满一座云雾山了。可是她就是一口咬定,这辈子不嫁。”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嫁?” 老支书深深看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或许,她是没找到她想嫁的人吧。不过,小许,我有个感觉,这姑娘现在爱上人了。” 许一山装作没在意,点着头道:“这是好事。” “肯定是好事。”老支书兴致勃勃起来,“欢嫁人了,我们一村的人心才会落地。要不,大家都感觉自己欠着她的呢。她一天不嫁出去,我们一村人一天便觉得心里不安,觉得对不起她啊。” 许一山逗着老书记道:“你们就那么急着想将姑姑嫁出门?” 老书记嘿嘿地笑,道:“不是我们催她嫁,而是她为了大家付出了那么多,没有一个家,大家心里不安啊。” 他突然盯着许一山看,一边看一边颔首。 许一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老书记,你在看什么?” 老支书哈哈一笑道:“小许,你别见怪,我觉得你与我们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而且,我发现,我们欢喜欢上了你啊。” 许一山讪笑道:“怎么可能?老书记,这玩笑开不得。” 老支书面容一正,正色道:“我可真不是开玩笑。欢是喜欢上了你。要不,你娶了欢吧。”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老书记,赶紧打住。这是不可能的,我是有老婆的人,我怎么有资格娶欢呢?” “有老婆不可以离啊?你们当干部的人,不都是喜欢离婚吗?”老书记不屑地说道:“论漂亮,我们欢可不输任何人。” “不是那个意思。”许一山解释道:“离婚总得有离婚的理由。” 老支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嘀咕道:“不就是要个理由吗?会有理由的。” 第347章 捉了黄毛 云雾山村变压器装上后第三天,洪荒捐助的一套全新榨油设备到了。 许一山带着村民,亲自去大马路上迎接设备。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送设备的人,居然是黄毛。 黄毛一溜小跑,满脸堆笑凑到许一山跟前,诚诚恳恳喊了一声,“许哥,我们老大给你送设备来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将他打量一番,没吱声。 榨油设备比变压器大了许多,体积大,且重。 洪荒不但送来了机器,还将设备安装人员一起请了过来。 云雾山的人围着机器转来转去,各自提出不同的建议,目的就一个,如何安全快捷地将设备运回村里去。 单打独斗肯定行不通,还得采取协助的方式。即便安装人员尽量将设备拆卸得大卸八块,机器的主体还是一个庞大的怪物。 最终,大家商议出来一个最合适的办法,在原有的16人基础上,人数翻上一倍,32人来抬设备主体。 果然,轻松异常了。 黄毛主动请缨,替换下抬机器队伍中的一个体弱的老人。 许一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年轻力壮,自然成了主力。 一村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机器运到村里来,大家欢欣鼓舞,拍手相庆。 黄毛将发票交给许一山,告诉他费用里包括了安装费用。洪总交代过了,安装人员在安装调试后直接回镇里,一切由他来安排。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随口道:“谢谢洪老板的捐助,云雾山村的百姓会记得他的恩情的。” 黄毛呵呵地笑,表示他的任务完成了,准备回镇里给洪荒去复命。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别急着走。” 黄毛似乎感到有些紧张,小声问:“许哥还有什么吩咐?” 许一山摆摆手道:“吩咐谈不上,我问你,我让你去做的事,你做了没有?” 黄毛一脸愕然,茫然地看着许一山问:“许哥,你让我做啥了?” “投案自首啊。”许一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黄毛吓了一跳,赶紧辩解道:“许哥,我没敢啊。再说,我们老大不是与你说好了,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有些事能勾销,有些事不能。黄毛,你自己做的事,心里应该有底。如果我勾销了,就是我不负责任。” 黄毛急了,涨红了脸道:“许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没有不算数。”许一山冷冷道:“我也不是不讲情面,只是有些事,不能让情面遮盖住罪恶。黄毛,你干的事,就算我能谅解,法律能谅解吗?我给你的机会也不少了,你不能怪我了。” 黄毛慌乱了起来,送机器送出来了祸,黄毛心里此刻怕是悔恨万千。 黄毛哪里会知道,洪荒安排他来送货,其实就是来试探许一山的底线的。 而他,只以为许一山会看在洪荒的面子上,真的将他做过的罪恶勾当一笔勾销掉了。 他没打算跑,他知道跑是徒劳。 先不说茫茫群山他找不着方向,就算他知道逃跑的路线,可是在许一山面前,他一点想跑的意图都没有了。 “这样,我让孟所来带你,算你自首。”许一山安慰黄毛道。 黄毛舔了舔嘴唇,委屈不已地低声道:“许哥,我是来给你送机器的,你这样对我,良心上能过得去?” 许一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法律与良心面前,我只能尊重法律。” “我要与我老大通电话。”黄毛咬着牙说道:“许一山,你这人太不讲情面,你会混不开的,幸好你被撤职了。你要不撤职,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你手里。” 许一山没理会黄毛的埋怨,却允许他给洪荒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洪荒在电话里对许一山的决定表示赞同,他诚恳道:“许哥,我支持你,坚决拥护你的决定。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许一山笑道:“不是我想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最后都得看法律怎么办。” 通完电话,黄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在一边不再吭声,等着孟梁上山来带人。 许一山将电话打到孟梁手机上,请他来云雾山村走一趟。告诉他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嫌疑人。 孟梁打着哈哈道:“许老弟,你就别为难老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啊?还需要我亲自去跑一趟。” 许一山道:“你尽管来就是。” 孟梁似乎不太愿意,犹豫好一会才说:“要不,麻烦老弟你送过来,我给你发一个见义勇为的奖?” 许一山笑道:“孟所,玩笑不开了,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人牵涉到私闯民宅,故意伤人的案子。” 孟梁道:“你说的是黄大春的那个案子?” “对。” 孟梁嘿嘿地笑,压低声道:“我忘了给老弟你说了,这个案子上面有交代,已经结案了。” 许一山一愣,问道:“人都没抓到,怎么就结案了?你说的上面,指的是谁?” “指的是谁,想必老弟你比我更清楚。许老弟,你就别为难老哥了。这件事造成的后果也不算太严重。现在讲究和谐社会,能过去就尽量过去。” 许一山愤怒地吼道:“老孟,你说的什么话?” 或许是他的声音过高,孟梁那边半天没动静。 许一山放缓声音道:“孟所,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了。你说,来不来?” 孟梁迟疑了好一会,才小声道:“你是爷,我来。” 挂了电话,许一山的心情糟得一塌糊涂。 那次黄大春一家人被打,黄大勇带着全村的老弱病残来镇里找他讨要说法,弄得他灰头土脸。 事后,段焱华在会上还暗讽说,某些人喜欢搞个人英雄主义,这是组织最不能容忍的事。希望某些同志能吸取教训,不要自以为是。 孟梁来云雾山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他二话不说,命人拿手铐铐住了黄毛,不忘解气地踢了黄毛一脚,骂道:“你个狗日的,害得老子一把年纪还要爬山涉水。” 看着孟梁带走黄毛,许一山心里突然涌起来一个预感,或许,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第348章 以毒攻毒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让孟梁抓了黄毛,气得洪荒掀翻了正吃着饭的桌子。 许一山此举,于洪荒来说,无异于背信弃义。 本来说好的,他捐助云雾山村一套榨油设备,换取许一山不再追究过去的事。谁能料到这个许一山说一套做一套,当面翻脸,这让他洪荒今后在江湖怎么混? 说白了,这是许一山耍了他! “给我把罗世斌找来。”洪荒咬牙切齿道:“老子就来他个以毒攻毒。” 罗世斌被洪荒赶走后,继续过着他落魄诗人的日子。 听到洪荒召唤,赶紧屁颠屁颠过来,涎着脸笑问:“老大,你有何指示?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洪荒咬着牙道:“罗世斌你给我听着,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许一山消失。” 罗世斌吃了一惊,小心问:“要他的命还是......” 洪荒哼了一声,命人给了罗世斌五万块钱,道:“这只是定金,事情办完后,三十万。” 罗世斌嘀咕道:“老大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洪荒不耐烦摆摆手,“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我找别人。” 罗世斌看着眼前一堆红花花的票子,心早就飞了。 他这辈子何曾见过这么多钱?从懂事起,他的记忆就一直停留在贫苦里。 过去,他常常以精神食粮安慰自己,嘲笑他人。他说,贪图物质享受的人,精神土壤都是非常贫瘠的。而像他这样有着丰富精神食粮的人,活得才是人生最求的极致目标。 有人取笑他说,罗世斌,你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你娘的精神食粮。 罗世斌每次都会很轻蔑地看对方一眼,不屑撇撇嘴道:“你们懂个屁,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 他太渴望钱了,可是钱就像与他有仇怨一样,就是不跟他。 现在面前有那么多的钱,只要他答应,还会有更多的钱在等着自己。 “这事我认了。”罗世斌一边说,一边忙着将钱往怀里搂。 洪荒冷冷地丢了一句话过来,“罗世斌,你要想清楚,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拿了我洪荒的钱,就得替我办事。如果你拿钱敢不办事,那么就会有人来办你。” 拿了钱的罗世斌,径直去了云雾山村。 对于罗世斌来说,云雾山村他并不陌生。 他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来找唐欢。 但每次来,唐欢都会给他冷脸看。 罗世斌追唐欢,在通讯员培训班就开始了。 第一次见到唐欢,他惊为天人,当晚就写了一首火热的长诗送给唐欢。 唐欢看都没看他的长诗一眼,只说了一句话,“诗歌并不能让人吃饱穿暖。” 唐欢的态度,一度让罗世斌很受伤。 在洪山镇的青年文学爱好者当中,他罗世斌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毕竟,他在大杂志大刊物上发表过作品。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因此,他常常以诗人自居,目空一切,恃才傲物。 比如小邝,在他面前一直以学生的姿态尊重他。像小邝这样的文学青年,大家都将他奉为偶像。 没想到的是,他的偶像形象在唐欢面前不堪一击,轰然倒塌。 唐欢的拒绝,并没让他死心。 他认为,唐欢是嫌弃他没钱。因此,他甘于斯文扫地,跟随洪荒,以给洪荒出谋划策为由,居然被人尊称为“军师”。 但不管罗世斌怎么挖空心思去讨好洪荒,最终还是因为许一山的一句话,让他被洪荒从身边赶走。 如今,他有钱了,唐欢还会拒绝他吗? 当然,他来云雾山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针对许一山而来。 穿着西装革履的罗世斌一出现在云雾山村,就有人去报告了唐欢,“欢,那个诗人又来了。” 唐欢正在与许一山商讨开机榨油的事,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一皱道:“让他走。” 村民笑道:“诗人不会走的,他说来给你下聘礼的。” 唐欢便红了脸,骂了一句,“不要脸!” 许一山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家爱慕你,是他的权利。你拒绝他,是你的自由,骂人就不对了。” 唐欢瞪他一眼道:“骂他,是给面子。姑奶奶心里烦躁,打他。” 她说完,从脚边捡了一根杂木棍子,气势汹汹地问村民,“他在哪?” “在你家。” 唐欢脸色一沉,扭头就往外跑。 许一山担心出事,赶紧想喊住她。 可是唐欢充耳不闻,蹬蹬蹬跑了。 许一山不禁摇头,却没跟着去。 他实在是不屑于与罗世斌照面,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罗世斌这个人。这种为了富贵甘于放弃人格的东西,在他心里连狗屎都不如。 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个梗。 罗世斌半夜跑去镇政府楼上往他窗户上打枪,这是不可容忍的事。 做人得学会忍!这是爹许赤脚教导他的话。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让心里的这个梗化了。 榨油设备经过安装技术人员调试后,已经可以生产了。现在的问题是,谁家的先榨。 云雾山村三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今年都大丰收。茶籽变成油之后,才能更好的保存。而且榨得越早,出油率越高。 老书记主动表态,他家最后上榨,唐欢也表示,她家也可等到全村人都榨完了才上。 即便如此,谁家是开机第一人,还是争不开。 马嫂子说,她家男人死了,家里劳力不足,需要先榨。可是像马嫂子这样的人家全村有十几户,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啊。 许一山便提议,如果大家都争着做开榨第一家,干脆抓阄决定。 唐欢就是在与他商量抓阄的事时,村民跑来告诉她,诗人来她家了。 十几分钟后,村民急慌慌跑来喊许一山,唐欢把诗人打死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以他对唐欢的了解,唐欢一棍子敲死罗世斌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啊。 他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唐欢家跑。 果然,在唐欢家的地上,罗世斌仰面八叉地躺在地上,额头上有一个血窟窿,血水正汩汩往外冒。 原来唐欢赶回家来后,看到罗世斌正在纠缠着娘,便大喝一声,“罗世斌,你给我滚。” 罗世斌将带来的钱往她面前一扬道:“唐欢,我现在是有钱人了,我是来娶你的。” “娶你娘!”唐欢举起手里的杂木棒子,猛地往罗世斌头上敲去。 第349章 土霸王 唐欢没料着罗世斌不会躲,仿佛他就是故意来挨唐欢打的一样。 棒子落在他的额头上,只听到“噗”的一声,他人便如木头桩子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看罗世斌头上流血,人没动静了,唐欢的娘首先慌了起来。 围观的人没人敢去动地上的罗世斌,都愣愣地站在一边,茫然失措。 许一山赶过来时,罗世斌仍旧如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蹲下去身子,伸手压住罗世斌的额头,帮助他止血。一边回过头来对站在身后的乡亲喊,“来个人搭把手,把人抬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要去抬人,唐欢却拦住他们,大声道:“不许抬。” 许一山沉着脸道:“唐欢,别任性。人伤了,地上凉,得抬到床上去。” 唐欢一咬牙道:“谁抬谁家去,我就要看看,他会不会真的死了。” 有人找来一把烟丝递给许一山,让他将烟丝压在伤口上,能有效止血。 许一山如法炮制,还果真止住了血。 见伤口没往外流血了,许一山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好说歹说,唐欢同意将罗世斌从她家抬出来。 就在大家伸手去抬他的时候,罗世斌突然挣扎着不肯起身。 他脸上流满了血,样子显得很恐怖。 “谁动我,我死谁家。”罗世斌冷笑着说:“哪里我都不去,我就死在这里。” 说完,他将身子一挺,又躺回在了地上。 许一山问:“罗世斌,你什么意思?” 罗世斌斜着眼看着他道:“谁打我,谁负责,我要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 罗世斌摸了摸脑袋,怪异地笑了,道:“我脑袋被打,现在晕乎乎的,脑震荡了,严重脑震荡了。” 话音未落,听到唐欢怒骂道:“罗世斌,你想做条癞皮狗啊?想赖我家里是不?姑奶奶让你脑震荡。” 没人知道唐欢什么时候手里又拿着了杂木棒子,她劈面往罗世斌身上敲了下来。 许一山眼明手快,闪身挡在罗世斌面前,棒子没砸着罗世斌,却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背上。 这一棒力道看来不轻,若是落在罗世斌头上,势必开了他的瓢。 许一山只觉得背上一阵尖厉的痛,闷哼了一声。 唐欢见状,扔了手里的棒子,掩面夺门而出。 围观的乡亲七嘴八舌,指责罗世斌耍赖。老书记闻讯也赶来了,眉头一皱摆手道:“有话去村部说。” 眼见着惹了众怒,罗世斌也不敢强留在唐欢家了,只好半推半就跟着去了村部。 唐欢打人是实,得给人赔礼道歉。 可唐欢打死也不愿道歉,阴着脸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道:“想在云雾山耍赖,走错了门。” 罗世斌的要求很简单,他可以不追究唐欢打他的事,但云雾山村得让他留在村里养伤。 老书记拍一下大腿决定,“行,你就住村部,与小许做邻居。吃喝的事,我来安排。” 隔着堂屋,许一山与罗世斌正式做了邻居。 没人知道罗世斌要在云雾山村养伤的真正想法,大家都在想,这小子是不是还在幻想着能得到唐欢的芳心。 许一山对罗世斌留在云雾山村没任何感觉,多他一个人在村里,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让许一山万万没想到的是,罗世斌只在村里住了不到三天,村里便悄悄流传出来一个说法,许一山上了马嫂子的床。 要搞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从生活作风下手。 罗世斌深谙其中的诀窍。 每一个村子,都会有一两个游手好闲的闲人。云雾山村也不例外。 在村里,最著名的闲人,应该算是唐老鸭。 唐老鸭本名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他因为过去养鸭,因此得到这么一个外号。 唐老鸭五十三四岁了,一生未娶。 他身材矮小,说话又很难听,特别看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 唐老鸭在没养鸭之后,就成了村里真正的闲人。 他一天的时间,基本都花在找人闲聊上。五十多岁的人,总喜欢往女人堆里钻。是全村连狗都嫌弃的人。 他娶不上老婆,便将主意打在村里的寡妇身上,其中马嫂子,就是他最倾慕的对象。 唐老鸭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比如每年上山采摘茶籽,唐老鸭是最不屑干这种苦力活的。他不采摘茶籽,可他家每年的茶籽都不比别人家少。 后来他偷别人家采摘的茶籽被人发现,逮住被狠狠揍了一次。又因为爬马嫂子家墙头,偷看马嫂子洗澡,又被揍了一次,从此与全村人都成了敌人。 罗世斌躺在村部床上的第二天,唐老鸭便摸上了门去。 两个人一见如故一样,聊得火热。 许一山上了马嫂子的床的谣言,就是罗世斌授意唐老鸭去外面说的。 唐老鸭说得有鼻子有眼,轻蔑地说道:“你们看啊,这个姓许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凭什么来帮我们云雾山村啊,还不就是看中了我们村里的女的多啊。” 有人对唐老鸭的说法持怀疑态度,马嫂子与许一山至少差着十来岁,许一山怎么可能会上她的床? 唐老鸭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看马嫂子今年多大啊?人家保养得好,屁股、脸蛋和奶奶,哪一样差过大姑娘?再说,人家会骚,狗婆子一发骚,狗公子还会问年纪么?” 村人想想也是,马嫂子虽然做了十多年的寡妇了,人看起来却还像个小媳妇一样的水灵灵。 云雾山村的女人不但是她,其他女人在她这个年纪,都显得比山外的女人要年轻。 有人归结这是云雾山的水好。 常年喝云雾山的山泉水,用山泉水洗澡,比任何护肤品似乎都要来得有效果。 至少,整个村的女人皮肤,都与山外的女人不同,个个都显得水嫩,即便如唐欢的老娘,快六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还像三十出头的少妇一样。 唐老鸭说得活灵活现,真像他亲眼看到过许一山上了马嫂子的床一样。 村民们被他一忽悠,居然有几个人相信了他的话。 于是,没过两天,全村便传出来一个说法,被撤了职的许一山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准备要来云雾山村当土霸王。 当然,许一山当了土霸王,全村的女人都归他一个人所有了。以后全村的男人都要被许一山压迫,就算想与自己老婆睡觉,还得先问许一山答不答应。 谣言在全村满天飞,唯有许一山浑然不觉,他还在考虑榨油出来后,要怎么将这批茶油卖出去。 第350章 癞皮狗唐老鸭 人前闲言碎语,背后指指点点,终于让马嫂子受不住了。 马嫂子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堵住了唐老鸭的门。 唐老鸭看着满脸怒气的马嫂子,再看一眼她手里握着的镰刀,一双腿不由发起抖来。 他强忍着恐惧,声色俱厉地指着马嫂子吼道:“你想干什么?” 马嫂子冷冷一笑道:“唐老鸭,你莫慌,我就问你,你那只眼睛看到许干部上了我的床的。” 唐老鸭嘿嘿地笑,阴阳怪气道:“你别管我那只眼看到的,我又不嫌弃你。” 马嫂子哼道:“我嫌弃你啊。你个畜生,今天你说不出来是那只眼看到的,老娘就把你两只眼都挖出来。” 说罢,马嫂子就像一头愤怒的母豹子,提着镰刀扑了上去。 唐老鸭一看情势不对,心胆俱寒起来,想要夺门而逃,门口又被马嫂子堵住了,急得绕着桌子转,一边嚷道:“马嫂子,你想杀人吗?” “老娘杀个畜生。”马嫂子骂骂咧咧,脚下却一刻也不停,恨不得将唐老鸭一脚踩在地上,手起刀落,灭了这个坏种。 唐老鸭吓得面无血色,他心里清楚,此刻落入马嫂子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转了几圈,唐老鸭瞅准一个时机,终于从屋里窜了出去。 唐老鸭在前落荒而逃,马嫂子在后穷追不舍。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却没人上前去拉一把马嫂子。 要说云雾山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看到唐老鸭都像看见一堆屎一样的嫌弃。 偏偏这唐老鸭,又最喜欢往人堆里钻。 最让村民们嫌弃他的是唐老鸭的懒,简直是懒得蛇钻屁眼都不想扯的人。 过去,大家看见他,还会打声招呼,遇到正在吃饭的,也会客气地问他吃过没有。 每逢这时,唐老鸭都会爽快回一声,“还没呢。” 说完,也不等别人再客气,自己主动去寻了碗筷,饕餮一般将人家桌子上的好菜一扫而尽。 村民们后来发现,每当到了饭点,唐老杨便会挨门串户闲逛,就等着人家一声客气他好上桌。 大家知道了他的意思,以后再没人客气招呼他了。 唐老鸭讨不到一口饭吃,便寻思出来一个毒恶的主意。别人不与他客气,他倒贴上去与人客气。 若是哪家来了客人,唐老鸭势必会早早守在人家门口,双手袖进衣袖,靠在人家门上,嬉皮笑脸问:“吃了没?” 主人客气,会与他打个招呼,递他一支烟。也不招呼他上桌吃饭。倘若碰到有些人心里不耐烦他的,讥讽他几句,他便会暗恨在心,当晚必定会去人家里,将人锅碗瓢盆,尽数搬出来扔了。 最令人痛恨的一次,是唐老鸭居然在人家锅里拉了一泡屎。 如果不是大家头上都顶着一个“唐”姓,如果大家不都是一个祖宗,云雾山村的村民们恨不得将唐老鸭活埋。 唐老鸭跑得快,马嫂子到底是女人,追了一阵,眼看着唐老鸭就要跑得不见影子了,恰好许一山过来,看见唐老鸭慌慌张张地从身边窜过去,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他,狐疑地问:“老唐,你跑什么?” 唐老鸭急得满脸通红,慌乱想要挣脱许一山的手。 许一山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逮着他不肯放,逗着他道:“老唐,你得说清楚,你跑什么。” 正说着话,看到马嫂子气喘吁吁来了,伸手一把薅住唐老鸭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拽。 唐老鸭站立不稳,人便趔趄地要倒下去。 许一山赶紧扶住他,一边用身体去挡马嫂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热闹的人跟着过来了,大家一起起哄,叫着马嫂子阉了唐老鸭。 有许一山在,唐老鸭不敢用强,只能装可怜地对许一山道:“许干部,你可要保护我。” 许一山笑笑,真将他挡在身后,问马嫂子道:“马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发那么大脾气。” 马嫂子气得一张脸五颜六色,指着唐老鸭骂道:“唐老鸭,你今天说不出来,老娘就与你一道死。你诬蔑我行,你诬蔑人家许干部,你这个畜生还有良心吗?” 许一山一愣,问道:“污蔑我什么了?” 马嫂子瞪他一眼道:“许干部,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这个畜生说你上了我的床。” 她话说完,自己先羞得无地自容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转过头问唐老鸭,“老唐,你可真不能胡说八道。” 唐老鸭翻着白眼,低声辩解道:“又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要我这样说的。” 马嫂子怒不可遏地质问:“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人家许干部为我们装变压器,装榨油机,没要我们一分钱,你这畜生还污蔑他,坏我名声都算了,你还敢坏许干部名声,你个坏种。” 两个人拉拉扯扯,谁都不撒手。 许一山笑了笑,和颜悦色地问唐老鸭,“老唐,你说不是你说的,你真的得说出来是谁说的。要不,我可帮不了你。” 唐老鸭一看四周,村民已经将他们围在了中间,他想再夺路而逃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 唐老鸭也深知村民很厌恶他,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昂着头冷冷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许一山心里来了气,冷笑道:“哟,老唐,你是准备宁死不屈了?” 唐老鸭笑嘻嘻道:“你是干部,你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许一山凑到他面前提醒他道:“老唐,我早被撤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不是干部了啊。” 唐老鸭一愣,顿时惶恐起来。 马嫂子挥舞着镰刀,非要挖了唐老鸭的眼珠子,闹得鸡飞狗跳。 眼看着众人起哄,马嫂子发怒,许一山又似乎不想管的意思,唐老鸭的心里便害怕起来。 若是马嫂子真的挖了他的眼珠子,他还真没地方报账啊。 马嫂子孤儿寡母的,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挖了眼珠子,他能有意思报仇雪恨? 眼见着不说出来是谁是脱不了身的了,唐老鸭将心一横,说道:“这是罗老板要我说的。”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问他道:“哪个罗老板?” 唐老鸭便笑,小声说道:“就是与你一起住在村部的罗老板啊。他说,我这样说出去,他给我五百块钱。” “钱给你了没?”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心里突然冒起来一股怒火,想道:“这个罗世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看来不给他点颜色,还真没将老子当回事。” 唐老鸭小声道:“还没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摆摆手道:“放心,这个钱我替你去要来,大家都散了吧。” 热闹没得看了,大家也就慢慢散去了。 许一山对马嫂子道:“嫂子,老唐这人你也知道他的,这件事就算了吧。” 马嫂子还不愿意,许一山便让唐老鸭先走,他与马嫂子一道去找罗世斌。 第351章 痛打罗世斌 罗世斌躺在村里给他安排的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屋顶在想心事。 小邝第一次给他介绍新来的副镇长许一山时,罗世斌满不在乎地讥讽小邝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占着命好,投胎会投。” 小邝解释说,许镇长也是农村出身的人,人家是考大学走出来的干部。 罗世斌听到这样的话,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的跳起来。他骂道:“他们当干部的,能有一个好东西吗?” 后来许一山要办通讯员培训班,罗世斌想着可以混吃混喝几天,便让小邝带他一起去参加。 小邝为难道:“你又不是通讯员,我怎么好带你去?” 罗世斌安慰他道:“你尽管让我去,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诗人。这镇长若是真尊重我们文化人,他就会客气待我。若是虚情假意,你们就算培训了,还是会没出息。” 再后来,罗世斌听闻镇里要办一个内部刊物,想起他的名声在外,许一山应该不会拒绝他。于是兴冲冲地去找许一山,希望凭着自己诗人的身份去镇里混碗饭吃。 谁料许一山根本不买他诗人身份的帐,直接了当拒绝了他。 这让罗世斌感到很没面子,便生出要报复许一山的念头。 恰好洪荒在四处招揽人才,罗世斌便自告奋勇上门毛遂自荐,居然得到了洪荒的垂青,于是便在他身边留了下来。 他报复许一山的念头一刻也没松懈,没过多久,便爆出了许一山与宛秋九宫格朋友圈照片一事。 罗世斌计划得很完美,像他许一山这样的干部,最怕的就是私生活不检点的问题。只要闹出这样的绯闻,往往能让当事人身败名裂。 让他失望的是,九宫格事件很快就平息下去,甚至都没掀起一丝波澜。 再后来,他被洪荒从身边赶走,原因又在许一山身上。这让罗世斌埋在心里的恨积聚得更深了。 他坚定地认为,夺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 许一山砸了他饭碗,他岂能一口咽下这口气? 在洪荒再次找到他头上时,他已经暗下了决心,这次不成功,便成仁。 他指使唐老鸭四处放风,说许一山上了马嫂子的床,意思就是告诉云雾山村的人,许一山这人吃相太难看,老少通吃。他被撤职没地方去,才想着来云雾山村当村大王等等。 只要计划得逞,许一山就没法在云雾山村混得下去。 许一山混不下去,势必就得低头。他只要低头了,今后何愁不可以奚落他? 他认为,至少,他身后有洪老板撑腰。而他许一山,应该就是个孤家寡人。 正当他想得天花乱坠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门被许一山一脚踢开,脸色铁青的许一山一步跨了进来。在他身后,紧跟着满脸怒气的马嫂子。 罗世斌惊得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们想干嘛?”他颤抖着问。 许一山一看他那副狼狈样子,没忍住,先笑了起来。 “罗世斌,我问你,你让老躺在外面散布我的什么谣言?” “胡说,我时候让人去散布你的谣言了?许干部,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冤枉好人。” “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你还是个男人吗?”马嫂子质问他道:“你承认,好商量,不承认,有你好看。” 罗世斌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想栽赃我啊?”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罗世斌,我尊你是个读书人,给你面子,你要晓得要面子。” 罗世斌一脸委屈道:“许干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到底哪得罪你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没得罪我。” “那不就行了。我一没得罪你,二没把你怎么样,你这样破门而入,不对吧?” “没什么不对的。”许一山淡淡说道:“我也不想追究你什么责任,这样,你现在离开云雾山村,我什么话都不说了。你不走,怨不得我请你离开。” 罗世斌突然将身体往床上一躺,慢条斯理道:“我不会走,我有严重的脑震荡,是被唐欢打的,我还没讨个说法。” 话音刚落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我给你一个说法。” 唐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脸上阴云密布,顺手操起门边的一根木棒,闯了进来。 没等许一山回过神来,唐欢手里的木棒已经没头没脑地往床上一顿乱打。 罗世斌痛得杀猪似的叫唤起来,想躲,无奈没地方躲,只好扯起被子裹住自己,大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唐欢一边打,一边骂道:“就打死你条癞皮狗。” 她一边打,一边哭,手里的木棒如雨点落在被子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许一山没想拦着唐欢,他知道唐欢这样揍人,最多就是给罗世斌弄点皮外伤出来。 对付无赖,就只能用最野蛮的办法。 马嫂子迟疑片刻,也跟着加入了狠揍罗世斌的队伍里来了。 两个女人将罗世斌堵在床上,对着裹在被子里不敢冒头的罗世斌,穷追猛打。 老支书赶来的时候,唐欢和马嫂子已经累得不想动手了。 老支书将罗世斌从被子里拉出来,埋怨他道:“小罗啊,不是我说你,你好好养伤不行啊,非得弄出这么多事?我们云雾山的人,个人声誉可比命还要重要啊。这样吧,我也不能留你了,你下山去吧。” 即便罗世斌裹在棉被里,人还是被揍得皮青脸肿了起来。 有老支书在,罗世斌胆子大了许多。 他咬着牙狠狠道:“你们记住,今天你们打了我,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还。” “还你娘的头。”马嫂子大骂一声,又要冲上去揍他。 许一山拉住马嫂子道:“算了,他这个人,嘴硬。” 说毕,又对罗世斌说道:“罗世斌,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这样吧,你按老书记说的去做,趁早下山去,这事就算完了。” “完了吗?”罗世斌冷冷看他一眼,咬着牙道:“许一山,你记住,今天这顿打,我会还在你身上。” 许一山气得双眼圆睁,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甩了罗世斌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罗世斌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动手,顿时愣住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赶紧从床上溜下来,穿了鞋子便往门外钻,嘴里嚷道:“许一山,你记住,这笔账,要记在你头上。” 赶走了罗世斌,云雾山村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很快,一个更大的阴谋正悄悄往云雾山村涌来。 第352章 夜宿云雾山顶 罗世斌被云雾山村人赶走后,唐老鸭没有了靠山,躲在不敢出来闹事了。 许一山将老书记和唐欢他们一群村干部请到村部开会,商议要争取在年前将今年的新茶籽全部加工完毕。 榨油设备是新的,虽然经过调试没问题,但不等于正式运作起来也没问题。 而且,云雾山村过去都没用过机器榨油,对这东西有些陌生。 因此,没有谁第一个站出来拿自家的茶籽来先试。 就连老书记也不敢表态,毕竟失败了,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开了半天的会,还是决定不下来。许一山便提出一个建议,全村茶籽统一集中到一块,各家各户先称自家的茶籽重量,等全部茶油榨完后,按重量分油给各家。 老书记大腿一拍道:“这主意好,谁都不吃亏。就按这个办。” 许一山又提出,“我想了一下,机器榨油是效率,古法榨油是质量。今年的茶籽,我觉得分为两块进行。大部分采用机器,小部分继续采用古法榨油。” 唐欢对他的提议表示支持,老书记沉吟着不表态。还是许一山一句话让他下定了决心,许一山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不能丢了,就算是纪念吧。” 会开到这里,终于达成一致意见。 全村各家各户将今年新摘的茶籽全部集中到榨坊去,由村里安排专人负责榨油。 除榨油人员外,村民在榨油期间不得私自进入榨坊。 第二天,各家各户就将茶籽送了过来。 老书记亲自掌称,唐欢计数。几天前临时培训的两个村民负责榨油工作。 许一山闲着没事,想起上次张曼走的时候,没将她的摄影设备带回去,于是便去唐欢家取了回来,准备等有空的时候去一趟衡岳市,将器材送还给她。 张曼的设备都是最新的专业设备,价值不菲不说,而且都是外国的进口货。 外文当然难不住许一山,他将摄影机翻来覆去玩了一遍,脑海里突发奇想,张曼不在,何不借她的设备拍摄一点东西回去? 晚上与唐欢将想法说了,唐欢惊异地问:“你不怕蛇啊?” 许一山指着满山落叶道:“这个季节,哪还有蛇?” 唐欢想了想道:“要拍,就去山顶拍日出的片子。那是真美!” 她眯起眼,仿佛沉醉在美丽的风景里,幽幽说道:“我看很多旅游景区的风光,还赶不上我们云雾山的一半呢。至少我们这里都是真实风光。” 许一山道:“你说得没错。我的想法就是,以最合适的方式将云雾山的美展现给外面的人知道,让他们都知道我们这里是一个绝美的世外桃源。” 唐欢小声问:“如果这样,外面的人不会都涌进来吧?” “我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许一山解释道:“要让云雾山走出贫困,就必须得找出一条最适合云雾山发展的路子。我已经想过了,我们云雾山一有古法茶油的优势,二有自然风光的优势,三有土特产的优势,第四,云雾山泉水,应该也是一个开发的好东西。” 唐欢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只好实话实说出来,“我准备将云雾山打造成为一个旅游胜地。” 唐欢吃惊地瞪大了眼,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问:“你想怎么做啊?我们这里连路都不通,要搞成旅游区,谈何容易。” 许一山摇摇头道:“事在人为,唐欢,我们一定要往前看,困难不可怕,只要人心齐,就没办不成的事。” 老书记听说许一山要去云雾山顶拍电视,担心又出现危险,特地安排了村里两个精壮汉子陪他们一起去。 有他们带路,许一山很轻松就上了山顶。 云雾山峰顶是一块巨大的坪,坪中间有一块巨大光滑无比的石头,仿佛是从天而降下来的一样,令人心生惊喜。 许一山爬山石头去看了看,发现石头中间又有一个拳头大的洞,洞口四周是一圈凹处。 石洞里不断涌出来清凉的泉水,却不盈出凹处,也不知这泉水去了哪里,只见汩汩冒出来,又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这让许一山特别惊奇。 他是学水利的,对地质结构有非常深的了解。而且他对茅山县山川河流都熟悉,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奇观。 唐欢跟着他爬了上来,看着许一山沉迷在石洞的泉水里,便笑着告诉他,这块石头听老人讲,还真是天外飞来的,他们村里人叫它飞仙石。 唐欢说,这石洞里的泉水从来就没干过,再旱的天,这里也有水冒出来。 有年茅山大旱,连续八个月没下过雨,山上的树木都枯死了。云雾山顶往下流的泉水也断了流,唯有这石洞眼里的水,没见少过。 云雾山一村的人,当年就靠着这一眼的水,全部活了下来。 许一山听得心驰神往,赶紧叫了下面的村民将摄影器材拿上来,他架好机器后,仔细地拍了起来。 拍过石头,他又要拍山顶的风景,可惜隆冬季节,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木,拍在视频里显不出特别的美来,反而多了一份凄凉。 因为要拍第二天早上的日出,他们就必须得在山上过夜。 两个帮忙的汉子轻车熟路,很快就弄好了两个临时休息过夜的地方。 他们在大石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又去捡了一些干柴准备晚上烧火。 过去,村民们也有在山上过夜的习惯,因此他们做起这些事来,显得有条不紊。 两个汉子的辈分都与老书记一样,得叫唐欢“姑姑”,他们在唐欢面前很谦逊,一直问姑姑要不要提前下山去,晚上有他们两个陪着许干部就行。 唐欢不肯,说自己又不是什么娇嫩的富家小姐,她不怕山顶夜寒。 到了晚上,四个人吃了一些带上来的干粮,便都躲进大石底下去避风。 山顶风大,树枝被吹得呜呜作响。这声音有点瘆人,若是一个人,还真会被吓倒。 三个男人将唐欢让在最里边,这样风吹不到,反而还有些暖意。 许一山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想着视频拍好了后,要怎么让外面的人知道。 尽管现在资讯发达,各种自媒体层出不穷,但真正有影响的并不多。 原来他想慢慢积累粉丝人气,现在看来不能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精力。他必须做到一炮而红。 入夜没多久,两个男人便抱着双臂躺下了,一会就发出了鼾声。 许一山睡不着,他试探地轻轻问了一声,“唐欢,你睡着了吗?” “没呢。”黑暗中传来唐欢的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唐欢将身体挪到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想出去。” 第353章 隐藏的计划 山顶寒风凛冽,四周一片漆黑。 天上无月,亦无星辰。 许一山担心地问:“明早会不会有日出啊?” 唐欢看了看天,小声道:“应该会有。一般这样的天气,都会有日出。” 听唐欢这么一说,许一山暂时放缓了心情。 他心里现在有个基本的计划,先以风光片引路,再逐渐推出云雾山的特产,最后将云雾山村打造成为一个集旅游与电商为一体的山里明星村庄。 他甚至已经决定,整个计划当中,唐欢都是焦点人物,而且他为她取了一个网名,就叫山里姑姑。 唐欢让许一山背过身去,她往后走了几步,躲在一丛灌木后,没有了动静。 许一山心里明白唐欢在做什么,他没敢动,更没敢多想。 没一会,唐欢过来,显得很轻松地喊他,“回去,等天亮吧。” 两个汉子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草铺上吸烟。 看到许一山他们回来,两个人往一边移了移,让许一山和唐欢进去里面,他们挡在外边。 许一山不肯,但被他们硬推了进去,笑他道:“许干部,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这些老爷们,抗得住。” 许一山不服道:“我哪细皮嫩肉了?我也是农村人出身,与兄弟们一样。” 两个汉子就笑,赞叹道:“许干部,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干部,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着了。” 聊了一会,寒气愈发浓了,两个人便起身去点了火堆。 有了火,四周温暖了许多。 唐欢靠在石壁的最深处,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三个说话。 许一山问他们讨要了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两个人便笑他,说云雾山的男人有两样东西不离手,一是酒,二是烟。不抽烟不喝酒的男人,只能算半个男人。 像许一山这种能喝酒,却不会抽烟的男人,可以算大半个男人。 其中一个补充道:“还有样东西,也是我们云雾山男人的福气,那就是女人离不得身。” 话一出口,显然想起还有唐欢在,他便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姑姑不会骂我吧?” 唐欢接过去话说道:“我骂你干什么?你们想聊什么尽管聊,可以把我当不存在。” 男人在一起,话题当然会在女人身上。 就好比女人聚在一堆时,她们的话题也永远绕不过男人。 但只要男人堆里有个女人,或者女人堆里夹杂一个男人,她们的话题便会有意识不去沾染男女之间的事。 陪许一山上山的两男人是叔伯兄弟,一个叫唐勇,一个叫唐敢。 唐勇当年跟着唐欢的爹出去卖茶油,遭遇山洪时,危急时刻被唐欢的爹一把推在一边,捡了一条命。从此他便视唐欢的爹为救命恩人。 唐欢既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在辈分上又是他姑姑,因此,唐勇尽管比唐欢大了十多岁,但在唐欢面前永远都是客客气气。 许一山抽了几口烟后,似乎慢慢习惯了烟的辛辣味。 唐勇突然说:“许干部,我在想一个事,你对我们云雾山村那么好,究竟是为什么?” 这问题问得实在是难以回答,许一山顿时不知要如何解释。 一边的唐敢笑嘻嘻道:“哥,你这都不明白啊?许干部是看在姑姑的份上,才这样帮我们的啊。” 唐勇恍然大悟道:“也是啊,我就觉得,你和姑姑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听说你被撤职了,撤职了好啊,以后就是我们云雾山的人了。”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们道:“我们不聊这些,我想问问,你们平常除了做农活,还有其他什么收入吗?” 唐勇想了想说:“也没其他收入。我们这里主要是交通闭塞,有好东西也拿不出去,只能等着坏了。我说句话不好听的话,我们村里每年家家户户倒掉的茶油,怕都能装满一口塘了。” 许一山吃惊地问:“好好的茶油,怎么倒掉呢?” 唐勇叹口气道:“每年都有新油,老油就没人吃了。卖又没地方卖,放在家里还占地方,只能倒了。” 许一山闻言,不觉心痛。 他深知在江南这些地方,人们主要的食用油是菜籽油。像茶油这类的油,算得上是奢侈品。寻常人家家里根本就不可能买这种油吃。 毕竟,茶油贵,而且还买不到正宗的油。 许一山道:“要是把油都卖出去,这岂不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唐勇苦笑道:“若是许干部你能帮我们把油都卖了,你就是我们村的福星、恩人和菩萨。”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兄你别急,我许一山要是不将村里的油卖出去,我就不离开云雾山村。” 冬夜长,终于挨到天色微明。 许一山指挥着唐勇唐敢两兄弟帮自己架好了摄影设备,就等着日头从云里钻出来了。 八点刚过,终于云开雾散。 一轮红日,从遥远的天边慢慢升起,顿时,山川河流便披上了绚丽的霞光。 许一山掌着摄像机,紧跟着太阳的移动。 但万丈霞光将天地之间披上一层金色的时候,他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虽然他过去也看过日出,但比起眼前的景色来,仿佛过去看的日出就是儿戏一般。 远处,红日腾腾而上。阳光穿透薄雾,洒在身上,斑斑点点。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便喧腾起来。 他激动不已,眼光一刻也没敢离开过摄像机的镜头。 半个小时后,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了。 这是一个少有的冬日艳阳天,和煦的阳光打在人身上,令人心里生出无限温暖。 许一山在山顶整整拍了两个小时,将山顶景色,四周景物,尽数摄进镜头里。 他知道,后期制作的时候,需要剪辑。现在拍的只是素材。 等他拍完,看着唐家兄弟在帮忙收着器材的时候,他还没从景色里走出来。 这景色太壮观,不是一般词能够形容的美。这是一种原始的美,粗犷,却不失骨子深处流动的柔美。 它带着一种野性的冲动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忘记自己,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出来。 “下山。”他抑制不住兴奋。 他现在要带着拍好的素材,赶去衡岳市里见张曼。 第354章 刀把子和笔杆子 张曼一见到许一山,鼻子似乎便酸了起来,埋怨他道:“许一山,你还记得来看我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连忙赔不是。 张曼倒也没怎么说他了,看着风尘仆仆的许一山,径直问:“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许一山心想,直接开口说求她帮着剪辑,张曼肯定会更生气,于是小声说道:“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张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巴一撇道:“许一山,你别想瞒着我。你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东西,都写在脸上了。你既然说没事,等下再敢说有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许一山赶紧点头,“不说不说。” 作为衡岳日报首席记者,张曼在衡岳地区新闻界的名声和地位,几乎无人能够撼动。 平常,各地县委书记见到她,都会客气与她打招呼。谁都知道,记者是得罪不起的,特别像她这样有影响力的记者,得罪她,等于是自己找了一只虱子放在头上抓。 衡岳日报是地方上的大报,代表着整个衡岳地区的形象。 有人总结了为官之道的心得,要想平平安安为官一任,必须得抓好刀把子和笔杆子。 刀把子自然指的是政法系统,而笔杆子,就是宣传系统。 衡岳市的刀把子一直握在本土官员手里,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魏书生,已经在该系统工作了整整四十年。 传说,魏书生的脾气很怪,是个宁折不弯的老头。他是一个典型的从基层干起来的领导,第一个工作是派出所的户籍民警。 然后副所长、所长,再是支队长,副局长。最后坐上局长宝座,是现任当中为数不多的出身本土的干部。 魏书生因与富嘉义当面拍桌子而闻名,原因在于市委书记富嘉义要去下面视察,要求市局派警车为其开道,遭到魏书生的断然拒绝。 富嘉义恼羞成怒,当场要撤他的职。 魏书生从腰里掏出一把枪往桌子上一砸,吼了一句:“问它答不答应。” 此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从此富嘉义出巡,再无风光的警车鸣笛为其保驾护航。 笔杆子其实应当首推宣传部,富嘉义来了衡岳市后,提拔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当了宣传部长。此女原来是富嘉义在外地任职时认识的宾馆服务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摇身一变成了领导干部。 富嘉义调来衡岳市后,没多久她也跟着调了过来。 女人做宣传部长并没错。错就错在她不懂业务,却偏偏喜欢指手画脚。 女人与女人,本身就是天敌,漂亮的女人尤甚。 于是,张曼便成了部长眼里的一根刺。 激发她们之间矛盾的原因,在于富嘉义来报社视察。报社领导特意安排张曼出面接待。 当时,富嘉义一眼看到张曼,脚便挪不动步了,紧紧握着张曼的手不肯松开,叮嘱她要为衡岳人们多写一些正能量的好文章,将衡岳市的形象推广出去。 这一切,都被陪着视察的女部长看在眼里。当即酸溜溜地提醒富嘉义,“书记,有我们宣传部门掌舵,一定不辱使命。” 张曼的首席记者身份就是富嘉义封的,富嘉义表态,以后凡衡岳地区的重大新闻,必须由张曼报道。他本人的采访权,除张曼外,其他任何记者不得接触。 从这些情况可以看出来,富嘉义握住了衡岳市的笔杆子,却没捏住刀把子。 张曼在云雾山被五步倒咬了之后,生命无碍,人却遭了大罪,不但瘦了一圈,整个人的精神似乎也没得到全部恢复。 她回到市里后,一直没去单位上班。 报社领导亲自来看望过她,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报社的工作。 许一山是问了报社几个人之后,才找到张曼的家的。 张曼的家在衡岳市最高档的小区——香江水岸。 这里以别墅群为主,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 许一山在门口将身份证押在保安室之后,才放了他进来。 张曼没料到许一山会找到她家里人。因此许一山出现在她家门口时,她只穿着一套睡裙来开的门。 屋里就她一个人,许一山一进屋,便感觉到屋里有些冷清。 客厅里有个壁炉,却没生火。 “咖啡还是茶?”张曼笑吟吟问许一山。 “茶。”许一山解释道:“咖啡我喝不习惯,还是茶好。” “土老帽。”张曼笑骂了一句,转身去给许一山泡了茶,自己却泡了一杯咖啡,端着过来,递给许一山道:“说吧,别装了,什么事。”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真没事,我是来给你送器材的。你那些设备都是贵重家伙,万一损坏了,没人赔得起。” 张曼扫一眼许一山脚边的摄影包,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一个长镜头就得要十三万块钱。” 许一山只知道这些摄影器材很贵,但没想到有这么贵,当即惊得吐了一下舌头。 两个人坐着喝茶的喝茶,喝咖啡的喝咖啡,谁也没再开口。 许一山心里有些急,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请张曼替他剪辑昨天在云雾山顶拍的风光片素材。 拍几个小时的片子,只剪辑出来十几秒的画面,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猛然想起来之前带的十斤古法茶油,便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将一桶茶油拿过来,笑眯眯道:“这是云雾山村老百姓的一片心意,古法茶油,很珍贵的东西,送你尝尝。” 张曼瞟一眼茶油,似笑非笑问许一山道:“你看我家像开伙做饭的吗?许一山,你送我茶油,想让我下厨啊。” 许一山认真道:“女人不都喜欢下厨吗?” 张曼便笑,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你是不是想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许一山,你看错人了,我是个不屑抓住男人胃的人。你说怎么办吧。” 许一山尴尬起来,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还送我油,哼。”张曼似嗔非嗔,踢了一脚油桶道:“既然你说得那么好,我今天倒想尝试一下它的美妙。不过,下厨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张曼站起身,从屋里拿出来几张钱递给许一山道:“许一山,你想让我替你做事,你今天就得在家给我做顿好吃的。你现在去买菜,愿不愿意,随你。” 许一山顿时大喜过望,他推掉张曼递过来的钱道:“还要你出什么钱买菜啊,我来。” 张曼剪辑素材,许一山做饭做菜,两个人说好后,相视一眼,不禁各自微笑。 第355章 你让我崇拜 许一山不得不惊叹张曼剪辑的精巧。 十五秒的视频,呈现在他眼前是一幅绝美的山川画面。 画面配上音乐,只看一眼,便能令人沉醉进去。 许一山目瞪口呆地问:“这是云雾山吗?” 张曼含笑反问他,“你说呢?” “服!”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不愧为专业人士。我就知道,找你不会错。” 张曼却不接他的赞美话,而是抚着肚子嚷道:“许一山,我快饿死了。” 这时候两人才想起还没吃饭。 从许一山买菜回来动手做饭开始,张曼已经将自己锁在她的工作室不再出来了。 这中间,许一山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一样,精心做了几样菜。 许一山做饭是有基础的,乡下出身的孩子,会做饭似乎是天生的。 虽然不会做高大上的菜,弄个家常便饭一般难不住他们。 可是等他做好了饭菜,去敲张曼工作室的门,却没见有反应。 许一山不想打扰她的工作,毕竟剪辑是一门需要全神贯注的精巧活。它是一种再创作,会给作品注入一个新的生命密码。 直到张曼主动开门出来,告诉许一山大功告成。而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许一山慌忙要去重新热一遍。 张曼眉头一皱道:“算了,再热一次的东西,口感、色泽都变了。不吃了,正好减肥。” 许一山心怀歉意,提议去外面找点吃的,他请客。 张曼讥讽他道:“你钱多吗?许一山,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被撤了职的人,还有收入吗?” 许一山讪讪道:“职虽然撤了,工资还是照样发给我了,所以我有钱啊。” 张曼乐得满脸的笑像花儿一样的灿烂,“你哪工资有几个钱啊?说句不怕伤你自尊的话,不够我一顿夜宵钱呢。” “破产也得请你啊。”许一山诚恳邀请她道:“张记者,给个面子,出去吃。” “不去。”张曼摆摆手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许一山便低声说道:“你实在不愿意去,我也没办法。这个恩情我记在心里了。等云雾山有成绩了,我再来感谢你。张记者,多谢你的帮忙,我该走了。” 张曼惊异地问:“去哪?” “去外面找地方休息啊。”许一山愣愣说道:“打扰了你,真不好意思哦。” “废话,看来你还是钱多,宁愿花钱去住宾馆,看不起我家是吧?” “没有。”许一山连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不方便。” “我一个女的都没觉得不方便,你一个大老爷们反而不方便了,许一山,你原来是个小鸡肚肠的人啊。”张曼取笑着他,不容置疑地说道:“老实在我家,不许出去了。” 她自己去了厨房,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她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碗对许一山喊道:“还傻站着干嘛啊,快来帮我接住啊。” 张曼弄了几个白水煮鸡蛋,又从冰箱里找出来一袋麦片,泡了一杯给许一山,抱歉道:“将就一下,反正也快天亮了。等天亮,我带你去吃衡岳最著名的鱼粉。” 张曼不让许一山离开,这让许一山有点进退两难。 呆在她家,总觉得有瓜田李下之嫌。如果硬要走,张曼肯定会生气。 张曼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取笑他道:“许一山,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走还是不走?” 许一山被他说中心事,便尴尬起来,小声道:“我留你家,我怕别人误会。” “别人是谁?”张曼淡淡笑了笑,慢悠悠问道:“你是担心陈晓琪吧?” “没有。”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没这样想。” “那你怕谁误会?”张曼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叹口气道:“许一山,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放心大胆在我这里睡一觉吧,你还有事要找我说的,是不是?” 许一山愈发尴尬了,这张曼就像钻进他肚子里的精灵一样,怎么什么都被她看透了呢? 许一山确实还有求于她。 视频虽然剪辑出来了,可是要想让别人看到,这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视频在哪播放,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在第一时间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他嘿嘿地笑起来,小声道:“张记者,我感觉与你在一起,人都没了隐私了。你真的很恐怖。” “怕了吧?”张曼得意地说道:“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你就在我面前不许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什么事都直接说出来,非要我逼着你才说啊?” 许一山犹豫一下,指着剪辑出来的短视频苦笑道:“我想请你帮帮扩大影响。” “怎么做?” “我与唐欢说好了,她注册一个叫‘山里姑姑’的网名,在某视频平台上发布,你只需转发她的视频,并@你的资源。” “你这是利用我?” 许一山没吱声,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 张曼在媒体界影响很大,她手里有个个人账号,每次发布作品,都会引起无数人围观。 又因为她是报社的首席记者,上级媒体也好,本级媒体也好,相互关注的人特别多。 许一山悄悄看过她的账号,发现她拥有粉丝多达百万。 见许一山不说话,张曼突然问他道:“帮你行,你得告诉我,我有什么好处?” 许一山嘿嘿笑道:“要钱我拿不出。”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人。” “要谁?”许一山吓了一跳,问道:“你要谁?要来干嘛?” 张曼不语,微微笑了。她将杯子里的麦片喝下去一口后,眼光平静地看着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张曼不要钱,这是他最高兴道事。 他来之前就想过了,万一张曼开口要劳务费,他去哪找钱过来? “许一山,你看你笑的样子,钻钱眼里去了是吧?”张曼讥讽着他道:“许一山,我不要钱,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这下你该懂了吧。” “懂懂。”许一山忙不迭地说道:“其实,换了谁,都会那样做的。” 张曼深深看他一眼道:“这世上能拿自己的命不顾来救别人的命的人,已经不多了。许一山,说真的,你让我开始崇拜上了你。” 张曼的话,让许一山感到尴尬了。 他小声道:“我说了,换了谁都会那样做。张记者,这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是本能,只要人性在,本能就会善良。” 张曼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第356章 空头支票 视频剪辑大功告成,许一山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没顾得上张曼表情的变化,兴致勃勃地说道:“张记者,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想再请你去一趟云雾山村。” 张曼淡淡回了一句:“去干嘛?” 许一山认真道:“我们这次拍的只是冰山一角,云雾山还有许多绝美的风景没进入到镜头里来。你是知道的,拍摄对我来说,就是个门外汉,我们需要你这样专业的人才帮啊。” 张曼似笑非笑地问:“给多少钱啊?” 许一山一愣,傻乎乎地回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说,不谈钱吗?” “帮你可以不谈钱,帮别人,必须谈钱。” “行,你开个价。”许一山犹豫一下说道:“不过,我现在只能给你开空头支票。” 张曼大笑起来,一只手按着胸口道:“幸亏你说得早。许一山,你请人帮忙,还敢开空头支票,你牛!”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不过,我敢承诺,我开的空头支票,绝对都能兑现。” 张曼嘴巴一撇道:“鬼信你。” 许一山讪讪道:“信我自然有,不信,我也没办法。” 张曼迟疑了一下,突然问道:“许一山,你给我开空头支票,你敢给陈晓琪开空头支票吗?” 许一山一愣,低声说道:“哪不一样,她是我老婆。” “她真是你老婆吗?”张曼又恢复了她似笑非笑的神态。这让许一山突然觉得心虚起来。 他咬着牙道:“是,陈晓琪就是我老婆。” “好,那我问你,她与魏浩的怎么回事?”张曼冷笑起来,“许一山,我也不瞒你,魏浩曾经是我的男朋友,他去茅山认识了陈晓琪以后,决定与我分的手。” “魏浩不是有家室吗?” “没错。可是任何一个成功的男人,在外面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啊。” “是红颜知己那么简单吗?”许一山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 张曼的话,让他觉得很刺耳。什么成功男人必定有红颜知己?红颜知己是什么?不过是打着一个高尚的幌子,掩盖男盗女娼的丑陋而已。 张曼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女人,怎么愿意甘心沉沦成为一个有妇之夫的红颜知己?是她没有正确的三观?还是她在贪图他的权势? 许一山的质问,让张曼红了脸。 她缓缓叹息一声,“人生啊,只要走错一步,再回头就很艰难了。” 许一山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是人,就都得犯错。不过,原则性的错误是绝对不能犯的。就好比我和你,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不是红颜知己的那种,但我们绝对要保持做人的底线。这是责任,于我,于你,以及其他所有人,我们都必须得有责任的底线。” 张曼的脸变得愈来愈红,她脸上布满了羞愧的颜色。 “我们女人,都经受不了诱惑。”她低声说道:“许一山,你知道吗?我们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不死不休。” 许一山摇头道:“那是傻。” 张曼哼道:“我们愿意傻。天底下的女人,谁不傻呢。” 许一山双手一摊道:“你们愿意傻,我有什么办法?不过,我希望女同胞都能理智一些,不要被爱情冲晕了头脑。” “哪我问你,陈晓琪与你登记结婚,她是被爱情冲晕了头脑,还是她不理智?” 许一山顿时懵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他不敢去想。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曾经想鼓足勇气与陈晓琪摊牌,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陈晓琪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心里像被猫抓一样的难受。可是他心里的这种痛苦,又能对谁说呢? “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许一山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行,就谈这个。”张曼认真道:“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谈。” “这没什么好谈的啊?”许一山苦笑着说道:“张记者,个人的感情问题,很难说得清。我这么说吧,不管陈晓琪爱不爱我,我肯定是爱她的,而且非常爱。” 张曼没吱声,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张曼才吐出一个字道:“酸。”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也觉得酸,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 “除了陈晓琪,你心里就没其他的女人?”张曼不甘心地问。 许一山坚决摇头道:“没有。” 张曼闻言,脸上飘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她没再说话,将脸埋进双膝之间,一声不响。 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 许一山发现她满脸泪痕,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许一山,我是不是很不要脸?”她问他道:“你告诉我实话,我不怪你。” 许一山认真说道:“没有。张曼,你是个又漂亮又优秀的姑娘,谁娶了你,这一辈子都将会幸福一生。” 张曼轻轻嗯了一声,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落下。 许一山没有去安慰她。从张曼叫上他一起去见魏浩,她拿回来一张五十万的分手费银行卡之后,他就知道,张曼正在历经一场人生最痛苦的煎熬。 他在得知张曼与魏浩有着感情纠葛之后,有一段时间确实从心眼里看不起她。 当然,他更多的是恼恨魏浩。仿佛这个魏浩就是老天爷专门安排来恶心他的一样,陈晓琪与他不清不楚,认识一个张曼,居然还是他曾经的情人。 这就好像有一道魔咒在困着他一样,他喜欢的东西,似乎都是他魏浩的二手东西。 夜已深,人已静。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火车汽笛声。 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这种声音,很容易勾起人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部分。 两个人都在侧耳细听,可惜再无第二声传来。 张曼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沙发上起身,径直回卧室去了。 许一山没敢说话,在听到轻轻的锁门声之后,他心里似乎坠下去一块沉重的石头。 张曼没有对他的回答再说话,或许她已经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真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是那么的单纯、干脆,那么的不拖泥带水,这才是一个真正男人该具有的男人气概啊。 她在难受的同时,发现自己悄悄的爱上了他。 这种爱,就像一股汹涌的不可遏制的洪流,猛烈地冲击她脆弱的堤防。 门外,许一山悄悄退到门边,打开门,昂首出去。 他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更艰难的一个历程。 第357章 安教授的电话 小邝回来云雾山村,他这次办了两件事,一是注册了一家农产品贸易公司,法人代表是唐欢。第二件事,他真辞了职。 小邝辞职有个非常艰难的过程。起初是他家人强烈反对他辞职,在他家人眼里,小邝辞职完全是晕了头脑。 后来还是他父亲得知小邝辞职是为了唐欢后,才叹口气对儿子说:“痴情如此,你要好自为之。” 小邝的辞职,在洪山镇也掀起了一阵波澜。 在大家眼里,小邝是个十分乖巧的小男孩,他从不与人红脸,说话慢声慢气的,就像一个姑娘似的,一说话就脸红。 小邝一参加工作就在洪山镇的水管站,隶属于茅山县水利局管辖。 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七八年,任劳任怨的守在洪河大堤上的水文观测站里,从没见过他有丝毫抱怨。 他的朋友圈也很简单,来往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很上进的青年。小邝酷爱文学,没事总捧着一本书在看。 小邝的工作,让洪山镇与之同龄的人羡慕。毕竟,这是一个铁饭碗。 端铁饭碗的人,往往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势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 这么一个乖巧的小男孩突然提出辞职,而且不容挽留,这让镇政府的人大惑不解。 直到小邝去办了营业执照回来,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人家要当老板了。 熟悉小邝的人,知道小邝辞职是受到许一山的蛊惑,他们在背后嘀咕道:“这是塞翁失马的事,谁能知道人家未来的发展能有多大。” 许一山轻轻摩挲着营业执照,充满感情地对小邝说了一句话:“辛苦了,小邝。” 小邝在认识徐一山之后,一直叫他“许哥”,在许一山遭受撤职之后,他干脆将“许”字都去掉了,直接叫“哥”,或者叫“老大”。 许一山对小邝称谓自己的叫法,没有任何不愿意。无论小邝叫他什么,他都愿意坦然接受。 公司营业执照办好了,当然不能让营业执照束之高阁。 可是要如何展开业务,就连许一山也感到很茫然。 从张曼家里回来后,他拿着张曼剪辑出来的风光片,一直没动。 张曼似乎生了气,再没与他联系,这让许一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没有张曼助一臂之力,云雾山村要想把自己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外界,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许一山感觉这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使不出力气。因为,他确实没把握让风光片一炮而红。 张曼不联系他,他不能再等下去。于是,他硬着头皮给张曼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张曼那边才漫不经心地接了,劈面问许一山:“有事吗?” 许一山忙不迭地说道:“有有有,张记者,你别挂,先听我说完。” “不想听。”张曼哼了一声道:“许一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许一山一愣,不得不佩服张曼的聪慧。似乎只要他一开口,张曼就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我这里已经注册好了账号,就叫山里姑姑。”许一山嘿嘿地笑,轻声道:“我这里已经关注了你,你能回关山里姑姑的账号吗?” 张曼淡淡回了一声,“嗯。” “我这里准备将风光视频上传上去。” “我知道你想让我干嘛。”张曼轻声道:“许一山,我丑话说在前头,未必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行,我有思想准备。”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许一山将唐欢和小邝都叫到一起来,他面色凝重地对两个人说道:“我们现在以山里姑姑的账号,正式对外发布关于云雾山的一些视频。” 唐欢有些紧张道:“有用吗?” 许一山鼓励她道:“应该会有用。实在没用,我们还有第二招可以使出来。” 账号是以唐欢的名义申请的,头像就是云雾山上的那道瀑布。 瀑布底下,是唐欢穿着一套纯粹山里姑娘的的标配服饰。 在现在自媒体风起云涌的时代,每一个人都是创作者。资讯的发达,也将资讯汇聚成了浩瀚的烟海。 若是没有足够新颖的,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很快就将湮灭在资讯的海洋里。 唐欢屏声静气,双手握着手机,一闭眼,点了发表按钮。 很快,作品审核出来。 许一山紧盯着数据变化,等了老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开始焦急起来,从唐欢手里接过去手机,便直接@给了张曼。 张曼那边很快有了动静,几分钟过后,她传过来一个链接。 许一山打开链接,发现张曼已经转发了本条视频。而且她在转发的文案里特意加了一句话,“美景就在家门口”。 张曼那边@的人比较多,许一山数了数,有七八个,且都是全国范围内的知名媒体。 唐欢这边的数据还是没有变化,就像是被鬼拖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唐欢有些心虚地问:“没人啊,怎么办?” “再等等。”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就不相信这么美的风光不会吸引不了人的注意。” 话音刚落,唐欢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人自报家门,说是衡岳师院的教授,他在视频网站上无意识看到了一个叫山里姑姑发的作品,问唐欢是不是网名叫山里姑姑的人。 唐欢紧张地去看许一山,不知要如何回答。 许一山坚定地点头,示意唐欢承认这就是她自己。 师院教授显得很高兴,解释说他叫安心,是师院的美术教授。他想带一批学生来云雾山这边写生,问唐欢能不能接待? 手机开的是外放,安心说的话,许一山和小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没等唐欢表态,许一山主动凑上去说了一句:“欢迎安教授来云雾山村,你们尽管来,我们村一定会做好服务工作。” 安心惊异地问:“你是谁?” 许一山道:“我是云雾山村的第一书记,我叫许一山。” 安心哦了一声,笑了笑道:“第一书记亲自拍视频推广家乡,值得点赞啊。许书记,我们这次可能会去三十几个学生写生,时间是三天至一星期。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食宿问题,我想了解一下,你们云雾山有地方吃饭和休息的地方吗?” “有,安教授尽管来。”许一山认真说道:“我们村是个热情的村,绝对不会让安教授为难。” 安心高兴极了,当场敲定日期,就在三天后,他将带着师院的美术专业学生,进山来采风。 唐欢吓了一跳,三十几个人,她要怎么安排? 许一山再次安慰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唐欢,怎么迎接第一批客人吧。” 第358章 一炮而红 唐欢还没想好要怎么接待来云雾山采风写生的客人,网上已经炸开了锅了。 当晚,云雾山几乎陷入了不眠之夜。 一村老少,都守在唐欢的家门口,随着点赞跟帖的数据疯狂暴涨,一村人兴奋得谁也不愿意第一个离开。 张曼在转发的时候,做了一个原帖链接,适时推出了溢美之词。 许一山表情凝重要求唐欢,发布第二条视频。 第二条视频是唐欢和马嫂子几个女人剥茶籽的视频。阳光照耀在她们身上,笑脸感染着每一个看视频的人。 第一个视频纯粹是风景入眼,第二个视频里已经出现了人物。 唐欢满脸通红,紧盯着粉丝数量的变化。 两个小时过去,粉丝数量已经暴增至三十万人。 几乎每一秒都有人在加关注,视频刷新一次,就是一个崭新的数据。 第二条视频发布上去才十几分钟,点赞数已经突破十万大关。 许一山看着数据在不断变化,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山里姑姑的账号,一炮而红了。 老书记将村民召集起来,请许一山安排工作。 许一山还想推辞,被马嫂子抢白了一句道:“许干部,你就不要在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我们可都等着你指挥呢。” 村民热烈鼓掌,大家得知村里要来一批大学生,早就兴奋得像喝醉了酒一样。 在村民的记忆里,他们作为云雾山的原住民,似乎就像挂着一个被人嫌弃的脸一样。平常村里没一个生人来,即便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也等不来亲戚串门。 三十个大学生要来的消息,就像一道兴奋剂一样,迅速点燃了村民们埋在心底的热情。 许一山面对着上百张期盼的脸,他轻了轻嗓子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现在把计划告诉给大家,云雾山村从现在开始,正式进入旅游探险的版图。从此以后,我们云雾山不再是被人嫌弃的山里人,我们将成为人人羡慕的生活在人间仙境里的人。” 他将旅游开发的想法和盘托出,在保持全部原生态的情况下,开放村里的古法榨油坊、云雾山顶的飞仙石,以及漫山遍野的油茶林,作为第一批自然景观。 村里在大马路便设立接待点,安排三至五个姑娘媳妇负责接待任务,由唐欢负责。 唐勇唐敢两兄弟负责飞仙石景点参观的上山向导。 老书记负责古法榨油坊的讲解和演示。 马嫂子急了,站起来喊道:“许干部,我做什么?” 许一山含笑道:“马嫂子,你的任务最重,客人来我们云雾山,吃住都在你这里了。” 许一山分析,来云雾山的客人,因为路途遥远且交通不便,很难做到当天能够往返。 这样,客人势必要留在山上住宿和吃饭。 马嫂子的职责,就是发动全村妇女,将各家各户多余的房间都腾出来,打造最具家庭温馨氛围的民宿。 许一山的安排,早就在他心里了然于胸。 因此,他显得不慌不忙,大方笃定,让一村的人都仰着脸凝视着他,生怕漏掉他说的每一句话。 许一山拿出小邝注册好的营业执照晃了晃说道:“接下来,我们村就该去注册一个新公司,就叫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全村人都是股民,以后,大家每年分红吧。” 村民们欢呼起来,几个男人将许一山抬了起来,抛上半空接住,周而复始几次。 许一山看着激动的群众,自己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欣慰。 他想,只要付出,就会有收入。眼前这群勤劳淳朴的乡亲们,他们或许不会知道,未来将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唐老鸭躲躲闪闪过来,拉住许一山道:“许干部,他们都有事干,我干什么?” 村民们一起笑他道:“唐老鸭,你安分守己不干坏事就行了,村里不需要你干事。” 唐老鸭脸一红道:“难道我不是云雾山的人啊?你们有事干,我也要干事。” 许一山笑道:“行啊,你若是愿意重操旧业,全村人都支持你。” “我还是养鸭?” “对,养鸭。”许一山道:“我们养的鸭,不是一般的鸭,而是云雾山特有的云雾鸭。我们的鸭都是在云雾山泉里长大的鸭,能是一般的鸭吗?还有,你若愿意养,我还有大用场。” 唐老鸭双眼放光,大声道:“我愿意,我绝对愿意养鸭。”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三十个大学生,云雾山村人连夜将所有工作落实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村民散去,许一山叫住小邝,让他明早一早下山去。 小邝问:“老大,我才上来,你又让我去哪?” 许一山笑道:“小邝,你是云雾山未来的女婿,你不努力谁努力?你不出力谁出力?这样,你去县里找找看,看谁家能生产装茶油的塑料桶。如果县里没有,你就去市里找。记住,材料一定要环保的,必须没有任何污染的材料。还有,你去定制一批云雾山的商标,我有用。” 小邝小心道:“老大,商标我只是申报了,上面还没批下来啊。” “要多久?” “听他们说,至少半年。” “不行,我们等不及。”许一山皱着眉道:“半年过去,黄花菜就真凉了。不管了,我们先用,出了问题再想办法弥补。” 唐欢拿着手机舍不得放下,到目前为止,山里姑姑粉丝量已经突破百万大关。 这是始料不及的事,就连许一山都没想到,视频发布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响。 当然,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是张曼的功劳。 不知张曼用了什么办法,她@过的媒体,都转发了云雾山的风光视频,无一例外都在后面作了原视频的链接。 这样,但凡点开视频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进入到山里姑姑的账号里来。 许一山笑嘻嘻道:“唐欢,你现在是网红了,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了。你做好准备,我们在过年前,要开播。” “开播?”唐欢狐疑地问:“谁开播?” “你啊。”许一山笑道:“你是山里姑姑,难道还能叫别人来开播吗?” 唐欢吓得连连摇手道:“我不行,我对着摄像头就会说不出话来。” “没事,多锻炼就好了。”许一山指着小邝说道:“从今天起,你们每天必须保持一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干嘛?”唐欢脸一红,问道。 “聊天啊。” “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都可以。”许一山认真道:“小邝会绝对配合你的,这是锻炼你面对镜头的勇气。唐欢,你不可让全村人失望。” 小邝明白许一山的用意,不由感激看了许一山一眼,认真道:“对,直播的作用就是准备后面的带货,云雾山那么多好东西,一定要让这些好东西走出云雾山。” 第359章 创作基地 安心教授带着学生如约而至。 唐欢早就等在路边,接到安教授之后,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云雾山。 昨夜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天明的时候,路上的雪基本都已经化了了。只有远处的上头上,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白。 三十个学生,个个将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没走多远,浑身便热了起来。 唐欢领头,陪着安教授说话。 安教授居然不是老头,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他身材有点瘦弱,头发比唐欢还要长,扎在脑后,走起路来一晃一荡的,惹得接待的姑娘们捂着嘴偷笑。 唐欢对安教授那么年轻就成了教授很是佩服,她不时回头招呼学生们跟上,告诫他们走路的时候一定要看清脚下的路。 走了一段路,大家都累了,于是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 安教授趁着学生休息,独自一个人站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遥望着层层叠叠的群山,感叹道:“这么美丽的地方,我怎么早没发现?” 安教授是衡岳师院的美术教授,留过学,作品还被国外的博物馆收藏过。 他在国内的知名度也很高,在燕京举办过两次个人画展,被誉为新生代的美术天才。 安教授留在衡岳师院执教,据他自己说,是因为被江南钟灵毓秀的河山所吸引,他的灵魂留在这片充满温情的土地上了。 他是北方人,在衡岳师院已经当了三年的老师。 唐欢陪着他欣赏着初雪后的山川景致,提醒安教授道:“到了我们云雾山,景色比这里要美很多。” 安教授笑容可掬,连忙招呼学生上路。 他们这次野外采风写生,时间在一个星期。 原本,安教授是准备带着他们去一处风景名胜之地去的,偶尔看到了唐欢发的云雾山风光视频,于是便与唐欢联系了。 得知视频风光确实是真实拍摄的,便改了行程,将学生全部带来云雾山。 作为教授,他深知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地方再怎么浓墨重彩,也无法画出更多带有灵魂的作品出来。只有像云雾山这样就像藏在深闺里的少女一样的地方,揭开面纱,才能看到惊艳的一面。 下午两点,队伍才到云雾山村。 马嫂子已经给客人准备了可口的饭菜,这些没走惯山路的大学生这一路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全部动力气,早就饥肠辘辘了。 看着饥不择食的学生,许一山将唐欢叫到一边,告诉她学生们吃完饭后,由马嫂子按男女性别的不同,分别安排去各家各户住宿。 安教授显然也饿了,但他吃得很斯文,很文雅。 许一山走到安教授身边,主动伸手去与安教授握手,真诚笑道:“欢迎安教授莅临云雾山村。” 安教授愕然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许一山。 能说出“莅临”两个字的人,至少文化程度不会太浅薄。这两个字经常有人念错,大多将“莅”字念成“位”字。 唐欢赶紧介绍道:“这位是许一山,我们云雾山村的第一书记。” 安教授哦了一声,起身与许一山握手,将他打量一番后问道:“大学生村官?”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是,我毕业已经很多年了。” 安教授来了兴趣,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云雾山本地人吧?” 都说画家的眼光很毒,安教授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唐欢微笑道:“是,许书记原来是我们镇的副镇长。” 安教授道:“扶贫蹲点?” 许一山又摇头,却不回答安教授的疑问。 安教授一连猜了几次都没猜中,不觉有些尴尬起来。 许一山看出来安教授的尴尬,便解释说道:“其实我这第一书记,也是村民们自己封的,组织上并不知道,更谈不上承认。” 安教授哈哈一笑,扔了手里的筷子,要求唐欢陪同他四处走走。 云雾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毕竟村子有百多人口,虽然住在很分散,但都在一个圈子里一样。左邻右舍隔得都不是很远,随便喊一声,全村人都能听到。 村子里的房屋一直保存得很完整,大多是土砖茅草屋顶。一座接一座的延绵开去,恍如盛开着一朵朵的桐子花一样。 安教授走了一圈后,转身对许一山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们能不能同意。” 许一山道:“安教授您尽管说。” 安教授颔首道:“我一直想半个创作基地,选了不少地方。今天看了你们这里以后,感觉将基地设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安教授说的创作基地是专为美术专业学生丰富创作思想而设立的校外基地,基地不是每天都有学生在,只是为了配合教学的需要,会择期选择一部分学生来基地学习写生。 而且有了这个创作基地,全国各地的艺术家有机会都会过来暂住写生。 安教授表态,基地所有费用全部由师院掏,云雾山村只需要给出一块地方即可。 许一山指着莽莽群山道:“教授你看中哪里,我们就给你哪里。” 安教授十分高兴,当即拍板定了下来。 村里一下来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年轻人。云雾山村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老书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感叹道:“云雾山村有村以来,这是外人来得最多的一次。看来,我们云雾山村真的要变天了。” 他庆幸当年没听段焱华的安排,举村迁出去。 虽然事后有村民抱怨他阻止了迁村,但绝大多数的村民还是站在他这一边,不愿意举家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其实,段焱华迁村也是好意,在他看来,深藏在大山密林深处的云雾山村,几乎与外界隔绝,完全不适宜社会的发展。 为了达到迁村的目的,段焱华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单是为云雾山村择地安置,就让他白了半个头。 可惜云雾山村一点也不领他的情,在遭到云雾山村集体抵制之后,段焱华愤怒地吼道:“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知道进取,难怪一辈辈都永远穷下去。” 段焱华在那次迁村失败后,似乎有选择性的将云雾山村遗忘了一样,从此以后,谁提到云雾山村,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发一通脾气。 许一山没附和老支书说话,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云雾山村因为讯息传播而被外界认知了,以后只需要加强宣传,终会让云雾山被外界熟知。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让村里增加更多收益。 至少,今年丰收的茶油要让它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就在许一山踌躇满志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一道通知悄悄来到了云雾山村。 第360章 不务正业 茅山县来了通知,要求老支书与许一山立即去县里汇报。 老支书拿着通知找到许一山,他已经十多年没接到县里的通知了,此刻拿着写着他名字的通知,显得十分激动。 “小许,你说,县里让我们去汇报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尽管兴奋,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 作为一个多年的老支书,他能明白单独一份通知书的分量。 茅山县一百多个村,像他这样的村支书就有一百多个。县里领导怎么可能会记得他? 除非有特别情况! 许一山在看到通知书之后,心便咯噔一下。 可是他不能将担忧说出来。云雾山村在安教授来了之后,每天都有客人陆陆续续的来观光探险。 短短的半个多月,云雾山村就形成了一个集旅游、美食、民俗文化和自然风光探险为一体的新兴产业。 许一山根据村民的特长,将他们分别安排在各个小组干活。 半个月下来,他算了一笔账,结果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半个月的收入,居然达到了十万之多。 这还因为交通不便阻止了更多人来往,倘若有一条直达大马路的路,哪怕只能走摩托车,结果也会有天大的不同。 唐欢除了接待任务之外,每天都要在许一山的安排下,拍上至少两条视频发布。 每一条视频发布后,都会得到成千上万的人点赞和评论。 许一山会将每条评论都认真看过,然后有选择性的回复。 他现在需要“山里姑姑”的账号吸更多的粉,为下步的直播打下基础。 云雾山村做的这一切,既没与洪山镇有联系,更没联系县里。 许一山说,先悄悄的干,等干出成绩再说。 然而,还没等他真干出大成绩,县里的通知便来了。 上头有令,许一山不能不遵。 当天,许一山便与老支书进了城。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前脚刚走,县里第二道通知紧跟着下来了。 云雾山村停止一切经营性活动,等待县里决定。 在等待县委黄书记接见的空隙里,陈勇将许一山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山,你闯祸了,知道吗?”陈勇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道:“谁让你去云雾山村搞这些鬼名堂的?”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搞什么鬼名堂了?” “你们在网上发布视频,吸引人去云雾山观光旅游,这是一种什么行为,你心里没数吗?” 许一山楞了,心里想,这样做错了吗?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敢问出来。毕竟,他是陈晓琪的父亲,他不能不给他面子。 “你这是无组织,无领导的行为。”陈勇咬着牙说道:“一山啊,你就这样不务正业?闲得无聊是吗?” 许一山这下没忍住了,他嘀咕道:“我这不是想着为老百姓办点实事吗?” “为老百姓办事,轮得到你来考虑?你把县委县政府放在什么位置了?你心里还有组织领导吗?再说,一切资源都归国有,你们擅自开发旅游资源,这是严重的违反纪律的行为。” 许一山愣住了,小声问:“哪怎么办?” “停止一切行为,等候县里处理。”陈勇突然压低声道:“等下黄书记找你的时候,你一定要主动认错。在领导面前认个错没什么,这有利于你的未来。” 许一山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又没错。” 陈勇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叱道:“你还没错吗?让你去招商引资,你把项目弄得没了踪影。撤你的职,就是想让你反思一下,你倒好,又弄出来这么多事。许一山啊许一山,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如果你不是我女婿,我早就一个耳刮子上你的脸了。” 许一山没吱声。现在他终于明白县里突然来通知的原因了。 县里要叫停云雾山村的所有行为,立即封闭起村子,等候处理结果。 陈勇再次叮嘱,“记住,等下见到黄书记,第一时间要道歉。” 许一山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我要怎么道歉啊?难道为老百姓办点实事也是错的吗? 老支书从进到县委大院开始,浑身就在不停的颤抖。 他不知道出了多大的事,但他能感觉出来,这一定不是好事。 半个小时后,秘书出来叫许一山,黄书记在办公室等他。 许一山硬着头皮进门,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黄书记,您好。” “一山,来了啊。”黄山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指着沙发对许一山说道:“你先坐,等我处理好这份文件就来。” 许一山没敢吱声,侧起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 秘书没叫老支书进来,只叫了许一山一个人,这让许一山心里没底了。 又过了几分钟,黄山终于处理完了面前的文件,抬起头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一山,辛苦了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辛苦,领导辛苦。” 黄山起身,往沙发这边走来。 他坐在许一山对面,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头轻轻叩打着膝盖,很随意地说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心里一愣,想道,不是你们县里下通知要我来汇报的吗?怎么又成了找他有事呢? 他想起陈勇刚才交代自己的话,心里不由一动,于是低声说道:“书记,我是来检讨的。” “检讨?检讨什么?”黄山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笑道:“一山啊,你又犯了错误了吗?”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书记,我在云雾山村搞了一点事。” 黄山摆摆手道:“年轻人,搞点事是对的嘛。我记得,你的任命不是被撤了吗?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去云雾山村领导他们的?” “我没领导他们。”许一山赶紧辩解道:“云雾山村的事,都是群众自发组织起来的。” “你没在背后指点?” 许一山顿时语塞。 他如果否认,就是明摆着将包括黄书记在内的所有人在戏弄。如果他承认,那么就应了黄书记的责问,他是以什么身份参与这件事的。 “你们这次的影响很大。”黄山沉吟着说道:“市里已经有领导注意到了这件事,责问我们县里知不知道。一山,你说,我是说知道呢,还是说不知道?” 许一山抬起头,涎着脸笑道:“书记您想怎么说都行啊。” “你是想让我给你担担子?”黄山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山啊,给你们年轻人担担子是应该的,但有些担子,担起来可能没那么容易啊。” 黄山说,云雾山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定为国家森林资源保护区了。按照规定,保护区内是不允许居住任何人的。云雾山村之所以这么多年没动,就是因为这件事麻烦很多,一时解决不到位。 几年前,洪山镇动过迁村的念头,并且付诸了实际行动,最后不了了之,都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 “你要知道,保护区的一草一木,都是受法律保护的。”黄山慢条斯理道:“一棵树,可能坐一辈子牢,一棵草,也能让人坐几年啊。” 第361章 留置等候 黄山书记的谈话内容,许一山记住了三点。 第一,云雾山村必须立即停止任何开发行为,许一山主动配合村干部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 第二,在处理结果未出来之前,许一山须留在县里,随时等候有关方面的调查; 第三,上缴非法所得。 前面两点,许一山都痛快答应了。第三点他半天不表态了。 黄山笑眯眯地问:“心痛钱了?” 许一山叹口气道:“这点钱都是村里老百姓辛辛苦苦赚的,如果上缴,我担心他们会想不通。” 黄山笑道:“这好办,钱不交也可以,让他们主要负责人出来承担责任,按破坏保护区的有关法律法规来处理。”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主意都是我出的,要承担责任,也该是我来承担。” “你?”黄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已经没职务被我撤了,你还能承担什么责任?再说,你许一山还不是云雾山村的人,这件事,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他迟疑一下,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村里有个妇女主任,叫唐欢的,这件事都是她配合你干出来的吧?” 许一山心里一跳,县里居然掌握了这么多信息,看来不配合他们,还真没路可走了。 “不关她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许一山一咬牙说道:“书记,您怎么处理我都行,就是不要伤了群众的心。” 黄山眉头一皱,没说话,摆摆手道:“你出去吧。” 陈勇见他出来,赶紧又将他拉进办公室里,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许一山将黄山书记的三点要求说了,叹口气道:“怎么处理我都行,就是不能上缴经营所得。凭什么要交到县里来啊?人家一不偷,二不抢的,凭劳动所得。” 陈勇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许一山,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黄书记这样处理,已经给你网开了一面,你还想怎么样啊?非法经营所得,就该上缴国库。如果不这样,以后还得了?” 许一山低声道:“您是不知道云雾山村的老百姓有多苦。这点钱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云雾山村的每一个人来说,那就是他们的救命钱啊。” “原来没这笔钱,也没见着他们死了啊。” “哪是他们辛辛苦苦赚的,不是谁给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县里要没收,这不等于就是抢吗?我们这样做,怎么让老百姓心服口服?” “住嘴!”陈勇暴怒地喝住了许一山,气得指着门道:“许一山,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还有,你若是想害我们家小琪,我不会放过你。” 陈勇拿出陈晓琪来说事,许一山不由心软了起来。 许一山清楚,在陈勇夫妇心里,他不是他们最满意的女婿。无论从门当户对,还是从未来发展,许一山与陈晓琪一家,至少隔着三座山的距离。 可是命运将他与陈晓琪拉在了一起,他们作为父母的,只能被迫接受这种事实。 许一山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与陈晓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是因为陈晓琪的美,彻底让他乱了方寸,或许是他内心深处潜意识当中的虚伪在作怪,他在与陈晓琪登记之后,心里就悄悄埋下一个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抱得陈晓琪美人归。 许一山也清楚,自己并非个很有抱负的人。他从参加公务员考试开始,心里就抱着一个念头,这辈子先拿着一个铁饭碗再说。 改变他的是在工作以后,七年的野外勘查,让他接触过无数的老百姓,也见过无数喜怒哀乐。 他从内心深处感觉到,老百姓太穷了,太苦了。他想要改变这个结局,却感到力不从心。 他一个小小的水利局干事,能干多大的事啊! 他为之悲伤过,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大权在握的时候,他会如何带领乡亲们走上致富之路。 幻想总归是幻想,就在他逐渐消磨了一身锐气的时候,陈晓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不可否认,陈晓琪的出现,给他本来灰暗的天空带来了一线曙光。他敏锐地感觉到,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抱住陈晓琪这条大腿,势在必行。 在许一山的世界里,茅山县是个好地方。 一半山水一半田的茅山县,几乎涵盖了所有的自然资源优势。 还在水利局的时候,许一山就曾萌发过一个想法,发动全县靠近水域的群众养鱼。茅山县38条自然河流,那一条河不是天生的养殖场啊!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拥有水源优势的群众可以养鱼致富,那么靠山的百姓,他们又凭借什么走出贫困呢? 茅山县漫山遍野的油茶林给了他启示,如果让茅山茶油走向世界,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好未来? 可惜,他的副镇长位子在未满一年就被免了,这样彻底断送了他想着利用权力带领群众致富的念头。 老支书在与黄山书记谈过话之后,连话都不甘于许一山说了,匆匆离开了县里回村里去了。 许一山不能离开,黄书记有交代,在正式处理意见没出台之前,许一山不能离开县城半步。 挨了陈勇一顿骂,许一山不想去他家了。 上次去燕京的时候,陈晓琪将房间钥匙交给了他,让他抽空去房间看看。 有了这把钥匙,许一山不用担心晚上无地可去。 快下班的时候,他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去小酒馆喝一杯。 老董听说他回来了县里,婉拒去小酒馆聚会,让许一山直接去他家。 说实话,许一山也怕老董练摔跤的老婆,不是怕她动手,而是怕老董老婆的抱怨。 老董老婆经常抱怨丈夫老董不思进取,全县那么多干部子弟,人家不是当官,就在发财。只有老董,守着水利局这么一个饭碗,吃不饱,饿不死。 许一山也知道,老董若是想往上走,比他要轻易许多。 但老董就是吃了秤砣定了心一样,他对当官发财似乎都没兴趣。 “我叫陈燕和欧阳玉都来。”老董在电话里说:“有些事,你听听会有好处。” 许一山小心问:“老董,你敢叫女人回家,是嫂子不在家,还是你胆子肥了?” 老董笑骂道:“滚蛋吧老许,我敢叫她们,自然就不怕谁。今晚,我让内人给你做几道好菜。” 许一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董什么时候有这样气魄了,敢叫女人回家? 他过去听说过一个笑话,老董老婆能容忍老董抽烟喝酒打牌,但绝不容忍老董与任何一个异性有来往。 据说,老董一个远房表妹来找他的时候,被他老婆撞见,差点弄出了人命。 第362章 老董请客 老董搬了新居,面积出奇的大。 最难能可贵的是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老董说,他这套房子全县绝无仅有,如果不是因为他与开发商是兄弟,再多的钱也拿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许一山知道老董交游广阔,什么样的朋友都有。 上至官场大员,中到富商巨贾,下到普通百姓。正因为如此,老董的讯息比谁都灵,往往能让许一山自叹不如。 老董不喜欢当官,也不想发财,但喜欢倒腾房子。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像颜八一样,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栋漂亮的小别墅,喝喝茶,听听风,看看日落,仰望星辰大海。 老董其实是可以不让老婆去上班的,他有足够的钱养活老婆。 但他老婆坚持要上班,说是作为女性,必须要有独立的经济自由。 老董从不干涉老婆的选择,更多的时候是支持老婆天天去医院上班给人打针。 有一天,老董将秘密与许一山说了,老婆有班上,他才有更多的自由。如果老婆不上班,就会随时随刻跟着他,这会让他烦死。 老董只与许一山说过这个秘密,而且仿佛强调,千万不能让这个秘密给他老婆知道。 陈燕和欧阳玉还没到,老董便拖着许一山去露台上下棋。 他在露台上支起一把巨大的太阳伞,这样无论下雨还是出太阳,人在伞下都能安然无虞。 他老婆今天在家休息,听说许一山要来,去超市买了菜回来,亲自下厨。 许一山可能是老董所有朋友当中,他老婆最为客气的一个。老董说,他老婆曾经说过,就冲着许一山出身农村这一点,她都会对他好。 老董下棋的水平很一般,但喜欢拖着人下。 许一山还在水利局的时候,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老董都会拉着他杀几盘。 走了几步后,许一山笑老董道:“老董,你的棋艺没多少长进啊?” 老董沉着脸反讽他道:“你也没见着多高明。现在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你不要太得意。” 正说着,听到门铃响。 老董起身去开了门,是陈燕和欧阳玉来了。 她们买了一些水果,陈燕还特地买了一束漂亮的花。 老董老婆闻声出来,热情迎接住她们。她接过陈燕手里的花,瞪了老董一眼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浪漫,跟着你,老娘活得真是憋屈极了。” 老董便笑,道:“你一个摔跤出身的人,干的都是力气活,花花草草的,适合你吗?” 老董老婆便生了气,一把掐住老董的耳朵,往上一提,痛得老董脸红脖子粗,嚷道:“你这女人,没见着有客啊?” 老董老婆便笑,放了老董道:“又没一个外人。” 欧阳玉主动去厨房帮忙,老董便与许一山和陈燕一起去了露台上聊天。 许一山被撤职的事他们都知道,但他们没一个担心。 老董说,只要你老丈人还在位,别人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陈燕道:“董哥说得对,许一山,你与我们不一样,你背后站着有人。不像我们,得罪了人,就是弥天大祸,永世不得翻身。” 许一山苦笑道:“未必,我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老董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云雾山的事吧?不是我说你,老许,你还是不成熟。” 许一山惊讶地问:“我又哪不成熟了?” 老董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云雾山归谁管的啊?” “洪山镇。” “洪山镇归谁管啊?” 许一山没做声了,洪山镇是段焱华的天下。虽然他现在身兼多职,但他主要的工作还是在洪山镇。 段焱华身为县委常委,几个月前又成了县招商局局长。即便如此,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辞去洪山镇镇委书记的职务,由此可见,洪山镇对他有多重要。 “你想想看,你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闹腾,还闹出成绩来了,这不是给人上眼药吗?换了我,我也会整你。”老董笑眯眯说道:“老许,你别觉得自己委屈,有些事,就要装糊涂。” 许一山辩解道:“我这样做没错吧?难道就让云雾山的老百姓一辈子穷下去?” “人家穷人家的,你管得着吗?天底下穷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许一山都能让他们富裕发达起来?”老董冷笑着道:“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想让姓段的怎么想?” “他随便想,想怎么想就怎么想。”许一山哼了一声,“我能管得住别人的想法?” “所以说,你不成熟啊。”老董叹口气道:“老许,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形势。你想想啊,一个副镇长的职务都被撤了,你不主动找领导汇报思想,反而背着领导搞小动作,我就问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许一山苦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帮着老百姓干点事吗?” “看看,又回到原点上来了吧。”老董淡淡一笑道:“不能说你的出发点是错误的,也不能说你做的事是错误的。只是你没选对时间和地方。” 他们两个聊着,一边的陈燕根本无法插上嘴。 看她茫然的样子,许一山主动问她道:“陈燕最近在忙些什么?” 陈燕浅浅一笑道:“今天董哥选的日子好,我正好趁这个机会与大家告别。” “告别?”许一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问道:“陈燕,你什么意思?” 陈燕莞尔一笑道:“我申请支教的通知已经下来了,后天就出发。” “去哪?” “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陈燕平静说道:“我准备在哪扎根了。以后你们有时间来玩,我接待你们。” 陈燕不肯说出地方来,但许一山心里清楚,支教的地方都是非常苦的地方。 陈燕这些年来一直在默默关注偏远地区的教育问题,她在茅山县组织了一个群,主要就是给边远地区学校的孩子捐钱捐物。 据说,在她的组织下,成功解决了一所小学的免费营养午餐的问题。 这笔钱,还与许一山有关。 那是颜八第一次见面送给许一山的钱。 许一山当时没驳颜八的面子。事后托陈燕转交给颜八。 谁料陈燕没将钱退给颜八,而是汇给了凉山的一所小学校,为他们解决了免费午餐的事。 许一山后来知道了这个事,想责备陈燕,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担心的是颜八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颜八不知道,还以为他收了这笔钱。 听说陈燕要去支教,许一山心里五味杂陈,却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 陈燕是老董介绍他们认识的,从认识到现在,许一山都感觉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现在她要走了,何年何月再见面很难说,或许这一辈子再无见面的机会也很难说,不由心里泛起来一丝心酸。 欧阳玉端了菜出来,大呼小叫摆桌子吃饭。 老董起身道:“我去拿瓶酒来。” 第363章 看望颜八 一瓶酒喝完,老董和陈燕都有了微微醉意。 陈燕平常并不怎么喝酒,或许是有心事。她今天主动提出来要喝。 倒是欧阳玉,坚持滴酒不沾。说是等下回去还要给颜八熬药。 许一山闻言,好奇心起,问欧阳玉道:“你又不是医生,也不是颜八的家人,你替他熬什么药?” 欧阳宇的脸微微红了,扭捏着不肯说话。 老董趁着醉意道:“老许,你少点好奇心。人家欧阳玉现在是颜老板的红颜知己。你懂了吧?” 许一山狐疑地问:“颜老板没老婆吗?” “有啊,不过在国外。”老董笑道:“颜八这辈子最让我服的事,就是将一家人全部移民去了国外。这小子精着呢。全家人在国外享福,他一个人在国内赚钱。这下好了,得罪了人。” 许一山听他一说,就知道是颜八与黄大岭的事。 黄大岭将颜八拉入伙,一起来修复虹桥。颜八将钱投进去之后,就不见了动静。 颜八这些年在商场上跌打滚爬多年,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提出退股。 颜八的退股要求遭到了黄大岭的严词拒绝。 就在颜八纠缠着黄大岭要退股的时候,洪荒替黄大岭出了头,安排手下人将颜八的肋骨打断了几根。 前几天颜八刚出了院,现在就住在他的小别墅里。欧阳玉现在每天都要去小别墅一趟,为的就是给颜八亲手熬一罐草药,以及陪颜八说几句话。 许一山好奇地问:“他的伤还没好么?” 欧阳玉恢复了神态,低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 许一山随口说道:“等下我去看看颜老板。” 颜八这段时间非常郁闷,人被打进了医院。报案却不受理。 他亲自去了一趟公安局,接待他的一位副局长说,局里有安排,他颜八被打属于街头流氓斗殴,典型的治安案件,达不到立案要求。 颜八争辩说,自己肋骨被打断几根,人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怎么还够不上立案条件? 接待他的副局长只能阿门凝重地微微一笑,起身将他送出门。 颜八在茅山县还算得上是个知名人物,毕竟他是茅山县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颜八靠承包建筑起家,鼎盛时期,手底下有接近三千人的工人队伍。 过去,茅山县领导见到他,都会客客气气称他一声“颜总”,在与黄大岭闹翻之后,再见到这些领导,大家都装作不认识他一样的,连个头都不点了。 听到许一山要去看颜八,老董也想跟着去。 但被他老婆一瞪眼,老董便缩了口。 许一山明白他们夫妻的意思。如今颜八摆明是黄大岭的对手,与颜八走近,就是他黄大岭的敌人。老董老婆不想让丈夫卷入到这些是非当中去,因此不让老董一道过去。 临走前,老董特意叫住许一山,低声说道:“老许,该认错的时候还是要认错。虽然你不认为自己错了,但有些事,态度主动,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许一山知道老董是为他好,老董的意思是让他主动去找段焱华承认错误,取得他的谅解。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董,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想让我去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我本身没错,我认什么错?” 老董无奈摇摇头,叹道:“你是亏还没吃够。” 从老董家出来,陈燕叫了摩的先走了。许一山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想着这辈子不知还有不有机会再见她,心里涌起来一股五味杂陈的味道。 欧阳玉开了车来。车是新车,一看就是高档货,没个三五几十万下不来。 果然,欧阳玉指着车对许一山说道:“这是老颜送我的。他说我上下班不方便,就给我买了这台车。” 许一山微笑着问:“多少钱?” 欧阳玉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得意道:“落地五十个W。” 许一山一听,心情便不好起来。 颜八原来是答应他捐一台变压器给云雾山村的,在他住院时,许一山去看过他,颜八当时唱苦连天,说他不但没钱了,还欠着外面的高利贷,日子苦得看不见天日。 言下之意,他答应捐助的变压器,不捐了。 许一山信以为真,当时还安慰颜八不要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好好养伤就行。 没想到背后颜八居然一出手,就给欧阳玉买了价值五十万的豪车。 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狗日的老狐狸。” 颜八见到许一山来了,客气得不得了。 许一山将不快抛之脑后,心里想,既然来了,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 欧阳玉忙着去给颜八熬中药。大客厅里就只有许一山和颜八两个人。 颜八先开口,道:“许老弟,谢谢你来看我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都是朋友,没必要那么客气。颜老板身体好些了吧?” 颜八皱了皱眉头道:“肋骨是长愈合了,但现在只要遇到阴雨天,就痛得难受。” 许一山道:“这个很正常,而且,可能这个痛会伴你一辈子啊。” 颜八咬着牙道:“这个仇我是记下了,洪荒这狗日的,我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值得吗?”许一山微笑道:“何况,你也不能肯定是洪荒叫人搞的事啊。” “对,仇人还不是他洪荒一个人,还有一个黄大岭。”颜八冷笑道:“他别以为什么事都可以一手遮天。我只要随便说出一个事来,他黄大岭的脑袋就要搬家。” 许一山没在意他这句话,颜八心里有怨恨,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只求一时痛快,不会去想后果。 颜八突然压低声道:“许老弟,听说你被撤了?怎么回事?” 许一山笑道:“这件事都成老黄历了,不提也罢。” 颜八哼了一声道:“也是,在茅山县,只要不与他们坐一条船的,谁都讨不到好。不过,我听说,某人今年年底要退,没有这把伞,我看他黄大岭还能怎么横行霸道。” 许一山纠正他道:“颜老板,有些话不可乱说,乱说会闯祸的。” 颜八不屑道:“大不了老子去国外,以后再不回来。谁能把我怎么样。” 许一山想笑,你颜八此时说这样的话,太没意思了。 肋骨都被人打断了几根,你还能飞得起来。 “许老弟,你来看望,我很感激。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正要与你说。”颜八神神秘秘道:“这件事,还只能与你说,换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第364章 惊人消息 颜八透露,有人在倒卖无修庙的钟鼓。 许一山闻言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颜八笑而不语,过一会莫测高深地一笑道:“我说的,肯定有这回事。而且,比钟鼓更值钱的一件宝物,也在别人手里。如果不出意外,年前的拍卖会上,就能看到这几样东西。” 许一山心里一阵猛跳。 无修庙钟鼓是文物,它们究竟存在了多少年,无人得知。 据祖辈住在无修山周边的老百姓说,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听到无修庙的晨钟暮鼓。 而且这钟鼓很有灵性,遇上天灾,钟鼓声响得急躁。若是平和之年,钟鼓声则悠远绵长。 有心人曾经试过,倘若大年初一这天钟鼓不响,无修山周围十里,家畜都将死绝。若是初一这天钟声密集,则当年地方死人要比往年多一倍。 敲钟击鼓者,无修老和尚也。 他似乎专为敲钟击鼓而生,老和尚涅槃,钟鼓亦不见踪迹。 有传言老和尚带走了钟鼓,许一山则不相信。他隐约感觉庙里的钟鼓是被人为的偷走了。至于盗取钟鼓者为何人,他不得知。 不过,他相信能盗取这两样文物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颜八突然爆出来这样的一个消息,许一山不得不多了一个心。 只是颜八话说到一半,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许一山尽管很想知道消息的来源,以及钟鼓的去向,但颜八不说,他也没去追问。 看望颜八,让颜八很感动。 他当然知道许一山目前的处境,一个被撤了职的副镇长,想干什么背后似乎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在颜八家呆了半个多小时,许一山起身告辞。 欧阳玉送他回县城,在车上突然幽幽地问了许一山一句:“许哥,你说我现在这样做,别人会不会看不起我?” 许一山笑道:“你做了什么,别人会看不起你?” 欧阳玉叹口气道:“我也是看颜八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其实,他完全可以去国外与家人团聚啊。” 许一山道:“也许是颜老板心里还牵挂着一个人,舍不得走。” 欧阳玉的眼圈就红了,咬着下唇,低低说道:“他牵挂的人,应该不是我。” 许一山不想听她的这种狗血爱情故事,人家颜八明明是有家室的人,你欧阳玉出现在他身边充当什么红颜知己?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红颜知己的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颜八不过就是个有点钱的老板,他比欧阳玉至少大了二十岁。这种完全可以父女相称的人不明不白在一起,别人说闲话也理所当然。 他相信无论是颜八还是欧阳玉,心里都没有真正的爱情。 他们只不过各取所需,颜八贪图欧阳玉年轻青春的身体,欧阳玉喜欢颜八手里的钱财,仅此而已。 “他喜欢的人,其实是燕儿。”欧阳玉苦笑着道:“许哥,我是不是很卑鄙?” 欧阳玉说的“燕儿”,自然是陈燕无疑。 说实话,陈燕与欧阳玉两人站在一起,除了年龄上分不出彼此,但在外貌和气质上,两个人不可同日而语。 陈燕有一种清冷的美艳,而欧阳玉,浑身都透着一股媚俗。 其实像颜八这样的男人,是典型的成功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偏偏他在遇到陈燕之后,一颗心整个被掏空了。 他曾与老董感叹,遇到陈燕之前,他感觉前半生都是白活了。陈燕就像一道光,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他内心的黑暗,将他赤裸裸的剖开在阳光之下。 可是,陈燕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坚决地拒绝了他伸出来的橄榄枝。 他是在苦苦追求未果的情况下,被欧阳玉趁虚而入,成了他的红颜知己。 “我知道燕儿看不起我。”欧阳玉浅浅一笑,“我也佩服燕儿,但就是不理解她的做法。你说啊,好好的,她去支什么教啊?她难道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可是鸟都不拉屎的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欧阳玉,这就是每个人的境界问题了。每个人对人生的追求不同。在你看来,锦衣玉食,万人敬仰就是一种最美丽的生活状态,而在别人看来,生而为人,为这个社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才是活着的真正意义。” 欧阳玉侧过脸看了许一山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们说话的口气都一样,难道你们真的比我高尚?” 许一山没接她的话,将头扭向窗外,看着路边的树从眼前一掠而过。 此刻,他脑海里盘旋的不是欧阳玉的儿女情长,而是颜八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暗示与提醒。 颜八突然提起无修庙的钟鼓,这里面究竟藏着一个什么秘密? 车子进了城,许一山没让欧阳玉送他去陈晓琪的房子,而在半路上下了车。 看着欧阳玉的车尾灯消失了,他才招手叫了一辆摩的。 陈晓琪的房子里似乎有一股霉味了,这是许久没住人的缘故。 许一山将所有窗户全部打开,任由外面寒冷的风灌进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县委黄书记亲自出面过问云雾山村的事,让许一山很吃惊。 黄书记退下去在即,此时他应该有更多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怎么还对云雾山村的这点小事产生了兴趣? 黄书记提出的三点要求,让许一山很是不服。 县里凭什么要收缴云雾山村的经营所得?还冠上一顶大帽子,叫“非法所得”。 如果抗拒不交,那就是错上加错。但如果交了,云雾山村这段日子的忙活,岂不是白忙活了? 许一山暗想,县里只要睁只眼闭只眼,允许云雾山继续经营下去,他完全可以说服唐欢和老支书交上去这笔钱。 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县里以不能破坏保护区自然生态名义,要取缔云雾山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旅游市场,这对云雾山村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 最近有小道消息传出来,黄山退下去之后,谢飞将顺位接手他的位子。 这种官场更迭的规则,属于司空见惯。许多人之所以能坚守老二的位子不动摇,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取代成为老大。 许一山接触过谢县长几次,感觉谢县长与黄书记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说,黄书记是个守成的旧派官员,那么谢县长就是个敢于创新的官员。 只是这些年来,谢县长屈居茅山县老二,一直没有说话的空间。 如果茅山县的天换成姓谢,会不会有个新的局面出现?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第365章 闲职 许一山一看来电号码,显示来自燕京,没敢怠慢,赶紧接了。 给他打电话却不是陈晓琪,而是妹妹许秀。 一听到许秀的声音,许一山百感交集。想起上次去燕京,忙碌碌的转了一圈,既没去看望廖老,也没见到妹妹许秀,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其实他在去之前,回了一趟老家,拿了爹许赤脚新研发出来的长生不老丸。原本是打算送给廖老的,结果一忙,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许秀在陈晓琪的安排下,本来是去学设计的,却最后被陈晓琪安排去了廖老身边做保姆。 这件事他很恼火,想冲陈晓琪发脾气,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在许一山看来,妹妹去伺候别人,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 尽管许秀去了廖老身边,茅山县给妹妹解决了编制,但在许一山看来,这种拿青春去换未来的编制,怎么看都觉得很难受。 许一山知道,当年妹妹如果不放弃读书,考一个理想的大学不是没机会。妹妹是为了他,才主动退学回去跟在爹身边学医。 如今妹妹居然混到给人去做保姆,这事传出去,会让许家人感到脸上很没面子。 “哥,是你吗?”许秀在电话里急吼吼地问。 “是我。”许一山压抑住激动,小声问:“秀,你怎么这时候给哥打电话?” “我刚才听姐说,你被撤职了?”许秀焦急地问。 “她怎么知道的?”许一山狐疑地问,然后讪讪笑道:“这都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了。” 许秀哼了一声,“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他们这是打击报复你,这口气我们不能咽下去。” 许一山嘿地笑了,“小丫头,你叫什么啊?什么咽不下这口气,你不懂这里面的东西。不要瞎掺和。” 许秀不服气地说道:“我有什么不懂的啊?哥,我把这事给小雅姐也说了,她也很气愤,说要过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许一山一楞,这事不能闹得太大啊。即便是廖老过问,未必就会有个美好结局。毕竟,神仙下凡问土地,燕京虽然位高权重,但面对地方上的这点小人事变动,他们有劲也使不出来。 相反,会给人留下一个非常不好的印象,说他许一山仗着燕京的关系,不将地方领导放在眼里。若是这顶帽子戴严实了,他这辈子还有出头的机会吗? “还有,你不要以为姐在燕京,茅山县的事她就不知道。我告诉你,茅山县谁家生了个儿子,姐都倍儿清楚,明白了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自己这点破事,弄得那么多人来替自己操心,他感觉有点对不起大家了。 许秀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看来心情很不错。 许一山逮住一个空问她:“秀,在燕京还过得习惯吧?另外,这工作还顺心吗?” 许秀笑嘻嘻道:“哥,我现在也是干部身份了。我的编制在茅山县县委接待办呢,早两天刚办好的手续。”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喜不忧地说了一句:“要是不开心,这工作我们不要也罢啊。” 挂了妹妹电话,许一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先是为妹妹打来电话而感到欣慰,妹妹居然学会了利用影响来改变命运这一招。其次他想起妹妹说的话,陈晓琪虽然人在燕京,却对茅山县的事了若指掌,这不由他从内心深处感觉到陈晓琪的恐怖,自己在茅山县的事,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 第二天一早,组织部来电话找他谈话。 许一山匆忙洗漱了一番,出门赶过去。 身在官场,组织部的人最不能得罪的。 接待他的是一名副部长,看到许一山来了,主动起身与他握手。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办公室,除他和副部长之外,再无别人。 “一山同志,今天请你来,是有点事需要征求你个人的意见。希望你敞开胸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一山诚恳点头,小声道:“李部长您指示。” 李副部长笑了笑道:“谈不上什么指示,就是有个关于你个人任职问题的事,县领导很关心你的问题,黄书记特别交代过,一定要让许一山同志坐在合适的岗位上,发挥你个人的优势。” 听到这里,许一山一颗心基本平静下来。 至少,他能预感到,这不是一件坏事。 倘若有麻烦,谈话的就不应该是组织部,而是纪委了。 “听说,你在水利局工作的时候,花了七年时间将全县的水利设施全部考察过了一遍,而且还形成了几十万字的调查笔记?” 许一山心里一动,低声答道:“是,我编写了全县水文志。不过,哪都是不成熟的东西,不值一提。” “不,这事很重要。”李副部长笑吟吟道:“能全面系统掌握本县所有水文资料的人,小许你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啊。因此,县里有个想法,准备拨专款将你这本书印刷出来,作为今后水利工作者的参考书。”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不行啊,李部长,那都是不成熟的想法,有些数据也不太科学啊。” “这就需要你进一步勘察落实数据了啊。”李副部长态度和蔼,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县里有个地方志办公室,下面有个水利学会。准备将你安排去水利学会挑大梁,你有勇气敢接这副担子吗?”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有个什么水利学会。现在各种各样的学会多如牛毛,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一无所知。 李副部长已经说得很明白,许一山去学会担任会长。这是领导的意图,也是组织上的安排。 “小许啊,你也休息一段时间了,该发挥你的本事了。这次编撰茅山水文志,意义深远,责任重大,希望你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将水文志编出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表示已经不容更改了。 决定许一山去水利学会担任会长,应该是早就定好的结果。李副部长找他谈话,只不过是走一下程序而已。 水利学会名义是挂在地方志办公室名下,其实还是隶属于水利局管辖。 许一山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水利局里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李部长,这水利学会有多少人?” “就你一个。” “一个人?”许一山颇感意外,一个学会,大小也是一级机构,怎么就一个人呢? 李副部长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疑问,笑眯眯道:“这是个需要干事的部门,没本事混日子的人,想进也进不了。你若是没意见,就准备准备一下,去单位报到吧。” 第366章 尴尬的会长 让许一山更意外的是,不但水利学会只有他一个人,就连地方志办公室也只有一个老头子。 他去报到的时候,找了好一圈,才在县委大楼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找个门上挂着“地方志”三个字的办公室。 地方志办公室是政府机构中的一个,独立,属政府办管。 许一山本来想请政府办的人陪他一起去,考虑到大家彼此都不熟,何况又都在一座楼里办公。因此,他就没惊动人,独自一个人找上门去。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老头,眼镜片子比啤酒瓶底还要厚。 他的眼光从眼镜上方射过来,冷冷打量着许一山,问道:“你是许一山?” 许一山赶紧上去递烟,客气道:“是,我是许一山,我来报到。” 老头摆摆手道:“你不用说得那么正式,这里也没什么报到程序,来了就坐。”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张落满灰尘的办公桌说道:“以后,你就在哪办公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客气问:“我们单位其他同志都在哪办公?” 老头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道:“什么其他同志?没有,就你我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许一山惊呼出声,“怎么才两个人?” “不够吗?”老头严肃道:“我们这里的工作不同于其他单位,不需要那么多人。许会长,你干好你的,我做好我的,这就行了。” 许一山一颗心瞬间掉入冰窟窿里了。 昨天李副部长只告诉他,水利学会只有他一个人,并没告诉他,整个地方志办公室也才一人。 他放下东西,拿了水盆去接了水来,准备将办公桌擦一遍。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便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生活,却从没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老头放下了手里的笔,起身过来看着许一山打扫卫生。 许一山从进来开始,就感觉到地方志办公室里弥漫这一股陈腐的气味。 这里的办公桌椅,应该都是别人淘汰下来的东西,陈旧,且有些破损。 他还留心到,这是政府大楼唯一没装空调的房间。 老头看了一会,突然问:“得罪人了吧?” 许一山放下手里的抹布,嘿嘿一笑道:“不至于。” 老头便自我介绍,“我叫吴书,以后你叫我老吴就行。小许啊,你也别瞒我,不是得罪人,怎么会安排你来这里?” 老吴解释道,全县的人都知道,地方志办公室就是一个养老的部门,年轻人都不愿意来。 许一山所在的这个水利学会,原本不归地方志管。在第一任会长退休后,这个位子就再没人来上任。 前些年精简机构,水利局就将学会这块牌子移交给了县里。县里没地方安排,就笼统地将学会牌子挂到了地方志这边来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和我,没有隶属关系。”老吴慢条斯理说道:“小许,以后你也不用太客气。我们两个是平起平坐的级别。” 许一山懵懂地问:“什么级别?” 老吴笑了笑道:“我现在是正科级,就等着退休之前安排一个副处就心满意足了。你应该还是个副科,好好干,这里也许不出成绩,但没有其他单位的勾心斗角。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许一山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不是明摆着将他晾在一边了吗? 一个养老的单位,而且还只有他一个人,什么全县水文志啊,这就是挖了一个坑,让他许一山跳进来嘛。 “老吴,我想问问,以后我工作上遇到问题了,我该向谁请示汇报?” 老吴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向谁汇报,也不存在请示。真遇到难事,可以找政府办,他们会处理。” 许一山哦了一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连说半句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从许镇长变为许会长,许一山撤职后,算是最后的交代。 成为许会长问题不大,问题大的是作为会长,许一山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啥。 快下班的时候,老董突然来了电话。 他的消息非常灵通,居然就知道了许一山去了水利学会当会长的事。 他揶揄着许一山道:“许会长,高升了啊,该请客吧。” 许一山郁闷地回了一句:“请屁,老董,你看我笑话是吧?” 老董连忙否认,认真道:“老许,你想多了。我倒觉得,你去当了会长,是最好的结果。” 老董的意思是,许一山从马来西亚回来后,没将事办成功,反将事办砸了,这让黄山失去了最后一个进入市人大的机会,换了谁,不会火冒三丈? 撤职是轻的,查办才是目的。 但许一山非但没被查办,反而还升为水利学会会长。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县里这次是将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至少,没打算将他许一山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脚。 只是,将他安排在水利学会的会长位子上,也彻底表明了黄山的态度,让他许一山这辈子就在养老的岗位上耗。 这边他成为会长没两天,云雾山村传来消息。 县里派人上了山,张贴了布告,取消了云雾山村旅游开发的权利,严令不许接待任何来云雾山探险旅游的个人或者团队。 为进一步落实县里的决定,县里要求洪山镇安排专门人员,将通往云雾山村的所有路口一律封锁。 县有关部门直接找到唐欢,要求她将“山里姑姑”的账号交出来,不得再在网络上发布任何关于云雾山的视频和消息。 已经发布的视频,全部删除。 换句话说,一夜之间,县里将云雾山村发生的所有故事全部抹平,网络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许一山听完唐欢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他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准备去与黄书记理论。 走到门边,被老吴叫住了。 老吴抬起他满头银发的脑袋,慢悠悠问了一句,“你去哪?” “我去找黄书记。”许一山压住满腔怒火道:“有人瞒着他,打压云雾山村的发展,我要请黄书记出来主持公道。” 老吴慢条斯理哦了一声,仿佛很随意地问了许一山一句:“如果领导没交代,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搞这样的事?” 一句话点醒了许一山,是啊,黄书记没点头,谁会去搞这些吃力不讨好,明显得罪老百姓的事呢? “老吴,你的意思是,这件事黄书记清楚?” 老吴似笑非笑,“你说呢?所以啊,小许,你还是老实守着你的会长位子,别没事找事。” 许一山再次沮丧了,他问老吴要了一支烟,闷着头抽。 黄山这边走不通,难道就没路可走了吗?他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一个念头慢慢从心底升了起来,他不能坐以待毙,让云雾山村就这样无声无息灭了。 第367章 碰壁 许一山下了几次决心,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进了县长谢飞的办公室。 谢县长很忙,看到他来,笑了笑道:“一山啊,找我有事?”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谢县长,我想汇报一下思想工作。” 谢县长哦了一声,惊异地抬起头看他,欲言又止。 许一山赶紧说道:“谢县长,我想谈谈关于云雾山村的一些想法。” 没等他继续往下说,谢县长已经摆摆手道:“一山啊,你现在是水利学会的会长,你要做的事很重要,很关键啊。” 谢县长一开口,就堵住了许一山的话头。 他显然猜出来许一山找他的目的,因此没等许一山深入往下说,他已经提醒了他,你许一山现在的工作是在水利学会,除了水利学会的事,其他工作免谈。 许一山不会知道,水利学会本身就是一个空架子。过去,设立这样的一个学会,是为了让水利系统退居二线的领导找个地方休息。 学会的架构是副科级,唯一的好处是有编制的一个机构。 学会成立之初,还有人在。过几年后,大家都明白学会是个既没钱,又没权的地方,因此大家宁愿赋闲在家,也不愿意坐在办公室养老。 再说白一点,学会是个既干不了事,也没事可干的地方。 谢县长是个聪明的人,目前正是最紧要关头,一步没走稳,可能前功尽弃。 黄山退下去之后,他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市里和省里已经有人找他谈过,暗示他做好交接班的准备。 在这个时候,谢飞是不愿意出任何事的。 只要不影响他顺利交接班,天大的事,他也可以置之不理。 许一山将谢飞一副敷衍的态度,本来高涨的热情顿时像兜头泼了一瓢凉水。 “新岗位还行吧?”谢飞问他,暗示他道:“一山啊,为了这个位子,我可是与黄书记差点撕破了脸皮的。” 许一山小心问:“出什么事了吗?” 谢县长缓缓叹了口气,微笑道:“一山啊,我个人认为,你是个人才。前些年我见过你写的《茅山水文志》,哪可是一个好东西。你可不能浪费啊。我在会上提出,安排你来潜心将水文志的事落实。这对我们茅山今后的发展至关重要。” “你是专业人才,你的眼光才是专业眼光。”谢县长赞叹道:“当初县里如果及时采纳你的意见,无修水库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事故。我有责任啊。” 许一山心里有点感动,提起水文志,他不由五味杂陈。 七年的野外勘查,他将茅山县的山山水水全部走了一个遍。 他不是走马观花,而是非常用心地将全县的水文情况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全县水利设施哪里需要维修,哪里需要放弃,他了若指掌。 谢县长说的无修水库,他曾经专门写了一个报告,指出水库存在的安全隐患,希望引起领导的重视。 谁料报告交上去之后,再无音讯。 他本以为水利局将报告扣下来,或者水利局没将他的报告当回事。却听到谢县长说,他见过报告,而且现在已经生出了悔意。 茅山县大型水库有一座,中型水库有三座,小型水库不计其数。 无修水库是全县最大的水库,曾经被誉为深山里的一颗夜明珠。也是茅山县城的战备水源。 让许一山痛心的是,这座水库在一泻千里之后,再没人过问。似乎这座水库从来就没有过一样。 县里在水库溃坝之后,没有任何关于水库的消息。 许一山很担忧,万一发生旱灾,茅山县城的居民用水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全县的农田灌溉,也将遭遇最严重的考验。 在许一山看来,一座无修水库,承载着半个茅山人民的命。 “你好好干,平凡的岗位也能干出漂亮的成绩。”谢县长安慰他道:“再说,有本事的人,不会永远被埋没。” 许一山听得心里很受用,虽然他不敢自诩是个有本事的人,但至少他明白自己是个有抱负的人。 听谢县长的口气,他现在去水利学会做会长,完全是谢县长的意思。 那么,如果不做这个会长,县里准备怎么安排他? 谢县长没说,但暗示了他,以后,云雾山村的事,他不要插手。 而且谢县长还透露出来一个消息,县里准备成立一个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 许一山小声提醒谢县长,“我听黄书记说,云雾山是国家森林资源保护区,县里搞旅游开发,会不会违反保护区的条例?” 谢县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事,不需要你来担心。县里有县里的想法,只要能带动地方经济发展,能给老百姓带来实惠,其他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可以打破。”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谢县长,我有个想法,其实,我们茅山县的旅游资源非常丰富,如果将全县的旅游资源都整合在一起,说不定可以走出一条新路来。” 谢县长似乎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他埋头看着面前的文件,没再说话。 许一山又一次碰了壁,于是尴尬起来,起身准备告辞。 谢县长喊住他道:“一山,你的想法有意思,能不能将你的想法形成一个报告?” “可以啊。”许一山兴奋地说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给您送来方案。” 谢县长摆摆手道:“不,我给你半年的时间。” 许一山一愣,明明他半个月可以搞定的东西,他已经夸大了说一个月,为什么谢县长却愿意给他半年时间? 猛然,他明白过来,过了年,就是换届的日子。谢县长是不想许一山在换届前将方案拿出来啊。 心里明白,嘴上不好说出来。许一山只能点头道:“好,我一定不让领导您失望。” 谢县长笑眯眯地看了看他,突然问道:“听说,你与长宁县的彭毕副县长关系不太好?” “他?”许一山眉头一皱道:“那是个喜欢挖墙脚的人。” “哦!”谢县长显然来了兴致,“说说看,他是怎么挖墙脚了?挖了谁的墙脚了?” 许一山想了想道:“谢县长您还记得外商投资的油脂项目吧?他挖的就是这个墙脚。” 严华来茅山县投资,黄山有意将谢飞排除在外。 因此,严华来来往往,洽谈项目的过程,谢飞没有实际性的参加任何一项活动。 谢飞明白,这是黄山在防着他,担心他抢走功劳,哪怕就是分一半的功劳给他,黄山也很不愿意。 于是出现了外商来投资,政府这边除了礼节性的见见面之外,并不就投资的任何事做出表态。 “我问你,油脂基地项目就这样丢了?”谢县长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问许一山。 第368章 乐极生悲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茅山县云雾山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成立了。 办公室的老吴拿着大红请柬问许一山:“接到请柬没?”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请柬?结婚的,还是乔迁的?” 老吴摇摇头道:“县里成立了旅游开发公司,邀请大家参加开业剪彩活动。你没有接到吗?” 许一山一愣,他还真没接到请柬。 “可能是我的级别不够。”他解释道:“老吴,你是主任,我只是一个会长。” 老吴摇摇头道:“不对,我听畜牧水产学会的孙会长说,他也接到了请柬。你们级别是一样的,而且畜牧水产学会还是个半官方的组织。不像你是个有正规编制的单位。” 许一山闻言,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不是他的级别不够,而是有人故意选择忽视了他。 “这个人红啊,什么好事都落在他头上。”老吴感叹道:“你看段局长,身兼了常委、洪山镇书记、招商局长,这都不算,这次,县里又将旅游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帽子戴他头上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吴,你说旅游公司的老总是段焱华?” 老吴苦笑道:“这不,为什么说他人红呢。” 许一山心里像被堵了一床棉被一样,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怎么会是他?”他狐疑地问:“段局长还不够忙吗?” “这有本事的人,在忙也不会觉得累。”老吴压低声道:“这当官的事,复杂着呢。” 许一山没吱声了,段焱华成了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总经理,对他来说,算不得是件好事。 上次谢县长问他,外商的油脂基地项目是不是彻底流产了,许一山没直接回答。因为他现在也没把握,严华究竟还来不来投资。 不过,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即便严华放弃了投资项目,他也准备通过电商这条路,将茅山县的茶油品牌打出去。 他现在还抱有希望的原因在孙武身上。 孙武上次与他一道去了马来西亚后,严华将孙武留了下来,至今没任何音讯。 孙武老婆春花嫂子还带着孩子住在洪山镇,以许一山对孙武的了解,孙武不可能抛弃妻子再不回来。 严华投不投资,孙武现在是关键。 他原本计划这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外商投资的油脂基地。另一条腿就是唐欢的直播。 如今看来,两条腿都要瘸了。 严华投资的事,影子都没见着了。而电商这块,有段焱华介入进去,凶多吉少。 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在两天后举行盛大的剪彩活动。 活动安排在县文化广场。 许一山看过流程安排,剪彩活动在县城,剪彩结束后,宾客将集体前往云雾山实地考察。 许一山对这个安排很不以为然,特别是在看到集体出游时,心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似乎有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 没接到请柬,许一山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剪彩会场。 当天,全县各机关都派了人去,老吴也早早盛装来了办公室,与许一山说了去参加剪彩大会后就走了。 从流程上看,县委县政府都将出席活动,其中,黄山书记将要在大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许一山等老吴走了后,将门反锁起来,走到窗户边看楼底下。 政府大院里热闹非凡,各路新闻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正在采访各路人马。 许一山心里一动,“张曼来了吗?” 正想着,张曼的电话便来了。 “许一山,你人在哪?”张曼大声问他。 许一山小声说道:“我严重感冒,出不了门。” 张曼便笑,道:“这么重要的一个活动,怎么能少了你啊。云雾山可是你发现和挖掘出来的旅游资源,你不能不参加今天的活动啊。” 许一山装作很难受的样子道:“我是真是不宜出门。医生有交代,必须静卧休养。” “你在哪静卧休养?我去看你。”张曼显然有些急了,“是感冒就去看医生,静卧能卧出什么来啊?” 许一山连忙婉拒道:“别啊,医生说,我这是病毒性感冒,有强烈的传染性。我怕传染给你。”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张曼不屑地笑,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还怕你传染给我。说,在哪,我去看你。” 许一山只好提醒她道:“你先采访,别缺了重要的活动。等你们活动结束了,我再告诉你我在哪。” 说完,不等张曼说话,赶紧挂了电话,并关了机。 实话说,他许一山此刻心里的失落感不可形容。 就像张曼说的那样,云雾山是他发现和挖掘出来的,最后的结局却与他没任何关系一样的。 他被抛弃在一边,无人过问。 电话关机,再没人可以找到他。 他便拿出一本《水经注》来,将一双腿架在办公桌上,安静地读起来。 茅山县成立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这是全县的一桩盛事。标志着茅山县开启了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县城里布置得热烈隆重,主要街道两边都悬挂了彩旗。 一大早,就听到锣鼓喧天,县电视台几天前就预热了本次盛会。会议的主题是:走,去云雾山看雪! 茅山县是座内陆小城,四季分明。 每年冬天,茅山县都会有一场雪景如约而至。 但所有地方的雪景,都比不上云雾山的雪。 那里简直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任何人见到之后,都会陷入到一个奇妙的世界里。 许一山努力想集中精神,可是他始终没法将书上的字看进肚子里去。 他心里一直在想,在云雾山交通设施还停留在原始状态的今天,县里号召大家去看雪,这合适吗? 就算安全能做到万无一失,可是云雾山现在能一次性接待那么多的游客吗? 那只是一个小山村,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突然去了那么多人,势必会打破小山村的宁静。而且,去这么多人,会不会给古朴原始的小山村带去不可弥补的伤害?他不得而知。 整整一上午,他没出门,连中饭也懒得去食堂吃。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一直在不停的乱跳,这样就让他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下午,办公室门外的楼道里响起一阵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一山按捺不住好奇,打开门去看看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一问,一颗心顿时掉进了冰窟窿。 去云雾山参观的车队出了严重车祸,目前伤势不明。 全县医疗单位紧急行动起来,赶赴云雾山去救人。 许一山顾不上关门,扔了手里的书,冲下楼去。 第369章 顾此失彼 车祸现场在距离云雾山还有十几分钟的一个大拐弯处。 茅山县浩浩荡荡去的三十几辆车组成的车队,有一辆被直接撞出了路面,掉进了十几米深的沟里。七八辆车严重追尾,最严重的一辆车,遭到前后夹击,已经扭曲变形。 掉到沟里去的车,恰好是媒体坐的车。 据目击者介绍,发生车辆相撞,以及连续追尾,完全是因为开路的交警指挥不当。 营救活动当即展开,报警求救电话几乎将119、120、110瘫痪。 段焱华断了一条胳膊,黄山一双腿被卡在座椅里,一直没能脱身。 许一山被拦在外面,距离出事地点至少还有十公里的地方。 现场只允许救援车辆出入,其他任何车辆和行人均不得进入事故现场。 许一山一急,冲着拦他的交警吼道:“我是去救人的,你们这样拦着是什么意思?” 交警不想解释,冷冷看他一眼道:“再闹,就以你阻碍公务抓起来。” 许一山双眼圆睁,“你敢。” “你试试。” 这句话激怒了他,他嘴里嘟囔道:“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交警看他用强,连忙呼叫同伴过来帮忙。 正闹着,一辆警车过来,车上跳下来孟梁,黑着脸吼:“谁在闹事?” 许一山一看到是他,顿时乐了。喊了一声孟所,“是我,许一山。” 孟梁惊异地看着他,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许一山知道一时解释不清,便催着孟梁带他去事故中心。 孟梁狐疑问道:“你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 许一山道:“我虽然不是医生,却可以救人命。你不记得当年的廖老出车祸,就是我救的命啊?” 孟梁哦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有异能啊?走,上车。” 坐上孟梁的警车,许一山松了一口气。 孟梁回过头问他:“你今天没参加观光团?” 许一山苦笑道:“我若参加了,现在不就在现场吗?怎么还会被人挡在外面进不来?”他抱怨道:“这些人真是无聊,封锁现场干嘛?” 孟梁叹道:“这样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出了这么大的事,谁心里舒服。我看啊,这次事件结束后,会有一场大问责的地震到来。” 由于封锁了路,因此一路过去看不到路上有车。 迎面不断有救护车过来,身后还有救护车一路鸣笛往前赶。 几分钟过后,终于看到了车队的影子。 这次县里调用的是客运公司的大巴车,三十几辆车排在一起,阵容相当的壮观。 越往前走,情况越不乐观。 在看到第一辆追尾的车后,许一山判断出来,这次车祸算得上惨烈,因为有几辆车的车头已经变形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人们在路边或站或蹲,或者干脆瘫坐在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一片茫然的神色,似乎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木然地看着四周,安静至极。 这次来云雾山也不是谁都可以来的,剪彩仪式结束后,县里主要领导为主,各局委办根据工作需要安排人过来,余下的就是群众。 当然,这些群众也不是普通群众,大多数是干部家属子女,或者是他们的亲戚朋友。 孟梁还在纠结许一山怎么没参加活动,被许一山一句话点明了,不是他不愿意参加,而是他被排除在外,没资格参加。 孟梁嘿嘿地说了一句,“因祸得福,老弟。” 县消防大队一句到达现场,正在破解被挤压变形的车辆,营救被困在里面的人。 孟梁将车靠在路边停了,对许一山笑笑道:“老弟,你该干嘛干嘛,我得忙去了。” 孟梁作为本地派出所负责人,出了这么大事,他是第一个要站出来维持秩序的人。 洪山镇不但派出所全体出动,镇长曹朝阳带着镇干部也赶来了现场。 许一山一路走过去,他没去参加消防大队的专业营救。因为他知道,此刻他去,就是给人添乱。 走到第一辆被撞的车辆跟前时,发现车里的人都被救了上来。车还静静的躺在沟里,车厢几乎扭成了麻花状。 第一辆车是媒体车,他们受邀来参加茅山县云雾山旅游公司成立剪彩大会,没想到差点将一条命丢在这里。 张曼就在这辆车上,许一山找了一遍,没发现她的影子。 难道....... 许一山不敢往深处想,因为他已经听到消息,第一辆车上死了人。 没找到张曼,他有些担忧。他暗暗想,张曼未必就那么不走运?死的人会是她? 直到听到人说,死的是个男的,他才稍稍放了一些心。 紧跟着媒体车的是段焱华乘坐的大巴,在第一辆车迎面碰撞了之后,巨大的惯性没能让他坐的这辆车刹住,车头被前车车尾重重的扫了一下,撞到了路边的水泥防撞墩上,当即将坐在车上的段焱华一条胳膊折断了。 第三辆车是黄山书记的专用中巴,他的车在撞到段焱华的车后,又被后面来不及刹车的大巴追了尾。 中巴车大梁断了,座位挤压,将黄山书记的一双腿卡在座位中间,动弹不得。 要想让黄山书记脱困,唯一的办法就是拆除座椅。 可是座椅挤压在一堆,想轻易拆掉很难。 消防大队一群人围在中巴车跟前,正在想着办法让黄书记脱困。 许一山悄悄过去,探头往里看了看。 黄书记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正在安慰着消防官兵,让他们不要太急,他没事。 许一山看一眼后,心里陡地一凉。 如果用液压工具扩开座椅,势必会将坐在黄山书记后面的陈勇伤到。 不采用液压工具,又没法动手。 营救之所以陷入僵局,就是考虑到不能救一个人而伤了其他无辜的人。 就在这时,段焱华过来了。 他没去医院,而是让急救医生将自己的断了的胳膊用绷带吊在脖子上,样子显得很滑稽。 他在前后观察了一遍后,突然对消防官兵道:“顾不得那么多了,用液压扩充器。” 黄山想要阻止他,却被段焱华打断道:“书记,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你成功脱困,我想,其他同志会理解的。” 他似乎还看了一眼陈勇,言外之意是,老陈啊,你受点委屈吧,黄书记没事,大家都没事。黄书记有事,谁也讨不了好。 消防官兵迟疑着准备上液压扩充器,就在这时,许一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大喝一声道:“住手!” 第370章 临危受命 许一山突然现身车祸现场,让段焱华很吃惊。 他看了一眼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一山没搭理他,而是扒开消防官兵,贴近车子去观察黄山和陈勇的状况。 他发现,黄山除了一双腿被卡住外,身体并没受伤。反倒是陈勇,在他身下的地板上,已经有了一滩暗红色的血。 陈勇受了伤,而且伤势有点严重。 许一山喊了一声“爸”,没见陈勇有反应。 黄山主动与他打招呼,颔首道:“一山你来了啊。” 许一山顾不得回黄山的话,陈勇的状态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不像黄山,脸色是苍白的。陈勇的脸色呈现一片金黄。 他耷拉着头,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 许一山冲站在一边的急救人员吼道:“都站着干嘛?输液啊。” 医护人员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给陈勇和黄山要挂液体。 黄山拒绝输液,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我没事,同志们先去救其他人。” 黄山的话感动了一个小护士,她捂着嘴巴哭道:“黄书记,你也很危险啊。” 黄山摆摆手道:“小同志,不要哭,越是遇到困难,我们越要坚强。” 许一山趁着医护人员在给陈勇挂液体的时候,将前后现场观察了一个遍。 他发现,无论先救谁,都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二次伤害。 因为液压扩充器往外扩充的时候,必然会挤压到四周。 陈勇就坐在黄山后面,两个座位前后紧挨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的座椅挤压在了一块。因此,扩充黄山的座椅,陈勇必伤。同理,扩充陈勇身边的座椅,完全会将黄山再一次挤压。 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巨大的拉力,将车子往后拉,这样,挤压在两个人身上的座椅都有可能移开。 他叫了消防指挥员过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用钢丝绳勾住中巴车后尾,前面再用一辆车固定住中巴车,不至于在拉的时候将车拖动。 消防指挥员听许一山这么一描述,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 当即,安排两辆消防车过来,一前一后各停了一辆,将中巴车两头都固定住,随着指挥员的指挥,两辆车同时用力。 只听到咔咔作响,挤压在黄山和陈勇身上的座椅被慢慢拉开了。 急救人员抬了黄山就要上车走,许一山配合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将陈勇从车上移下来。 两人同时脱困,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许一山想跟着陈勇的车一起回医院,陈勇什么状态,一时还无法判断,总之,情况不太乐观。 他没多想,问人要了一瓶水,从身上摸出爹许赤脚给他的药丸,喂了一颗给陈勇吞下去。 他还是放心不下,跟着担架就要上车去。 这时,黄山喊住了他。 黄山示意他过去,交代他道:“一山,你爸的事,交给医护人员去处理。你留下来。” 许一山愕然问:“书记,我留下来干嘛?” 黄山看一眼站在身边的段焱华,缓缓叹口气道:“你看,我们都受伤了。这里的事,你负责全权处理吧。” 许一山一愣,赶紧道:“书记,我怕处理不了。” 黄山还没开口,段焱华赶紧道:“是啊,书记,这事可能有点复杂,一山怕是有点苦难。还是我留下来处理吧。” 黄山深深看他一眼道:“你?你不去看医生了?” 段焱华道:“我没事,我可以坚持。” “坚持什么?”黄山眉头一皱道:“已经出了事,难道还要赔上更多人?焱华,你随我一起去医院吧,这里就交给一山去处理。” 他看着许一山郑重说道:“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茅山县县委县政府,你可以调动全县所有资源,尽快将这件事处理好。” 许一山心里明白,再推辞,就显得有点假了。 何况,越是段焱华阻止他的,他越要上。 他大声说道:“请书记放心,我一定拿出最好的方案来处理。” 救护车远去,现场依旧一片凌乱。 孟梁凑过来道:“老弟,当了钦差大臣了啊。说吧,要我做什么?” 许一山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 所有需要救助的人员,第一时间全部送往各级医院。 交警部门立即安排拖车过来,争取在一个小时内将现场全部清理完毕。 消防大队配合公安部门,维持现场秩序,确保所有人财产不受到任何损失。 立即成立事故调查小组,没有县里的指示,任何媒体不得传播车祸新闻。 安排完毕,大家都分头去干自己的事。 许一山选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他开始思考事故调查组的组成人员该由谁参加。 黄书记和段焱华都是事故受害者,显然不宜参加事故调查小组。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来——魏浩。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魏浩怎么不见人影?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他,抬起头,就看见老吴一瘸一拐地往他这边过来了。 老吴在参加完剪彩后,兴致勃勃跟着观光团要上云雾山。谁知在路上遇到这么大的一桩车祸,将他的魂吓得丢了一半。 老吴显然只受了一点轻伤。果然,他除了在车子猛烈追尾时扭伤了一条腿之外,全身无大碍。 老吴显然知道了许一山临危受命的事,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小许,我早就看出来你与众不同了,你看,书记将这么重大的事交由你处理,看来,书记对你非常信任啊。” 许一山苦笑道:“这可是个苦差事,弄不好就会灰头土脸。”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这件事被传出去,整个茅山县都将被影响到。 消除影响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外界不知道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可是要封住这些记者的嘴,难度很大。 第一车的媒体记者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他们也是第一批被营救出来的人,全部送去了县人民医院。 许一山脑海里灵光一闪,当即掏出电话打给白玉。 “白主任,在家吗?” 白玉惊喜地应了一声,道:“一山啊,你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许一山笑道:“哪敢,白玉姐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说吧,有什么事?”白玉径直问。他们接触了那么久,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脾性。许一山如果不是有事,根本不可能给她打电话。 “我想让你赶去县人民医院。” “去医院干嘛?” “给我安抚那些记者,稳住他们。”许一山笑道:“我会很快赶回去与他们见面。请白主任转告记者们,茅山县会对所有的问题负责。” 白玉为难道:“这些记者会听我的?” 许一山道:“你尽管放心去,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第371章 信息管控 晚上九点,许一山才匆匆赶往县人民医院。 白玉来了几个电话,告诉许一山她已经快压不住了。记者们要造反,嚷着要茅山县给个说法,否则,他们将茅山车祸立即发稿。 许一山在安排白玉去医院安抚之前,就让县通讯管理局断了医院的网络。 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知道这些记者都有一手,会趁着大家都还顾不上的时候,悄悄将茅山车祸的信息传播出去。 车祸现场死的一个记者是一家网站的,他被强烈撞击的车体将一颗头颅几乎割断,当场毙了命。 死了人,那是天大的事。 许一山需要第一时间将死者的善后工作处理好。 曹朝阳连看一眼死者的勇气都没有,他躲在别人后面,抱怨许一山怎么将这么晦气的事交个他来处理。 没错,许一山要求曹朝阳全面负责死者的善后工作,包括对遗体的保护,与死者家属的沟通,以及赔偿等等。 现场处置的速度非常迅速,没到一个小时,已经将现场恢复如初,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平静如常。 事后统计,本次连环追尾事故共造成三十二个人不同程度受伤。 除死者外,其他人的伤势都不至于危重。 事故调查小组没能成立起来,许一山只好将消防大队负责人、应急管理局局长、县公安局局长和洪山镇的曹朝阳临时拉在一起,各自负责一摊子的事。 县医院院长办公室里,记者们将院长堵在里面,要求医院提供网络给他们。 院长一脸为难地解释,他只是一个医生,对医院为何突然没有了网络,他也搞不清出了什么事。 记者们举着手机道:“没有网络可以理解,为什么连电话信号都没有了?这肯定是有阴谋的,是故意切断了网络,屏蔽了信号的。我们要求给个说法。” 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许一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记者们不认识许一山,至少他们能肯定,来的这个人不是茅山县重要的人物。 因为,在剪彩大会上,没人见过这个人。一个连剪彩大会都没资格参加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重要领导。 记者们对许一山的出现,无不抱着不屑的态度。 许一山站在一群记者面前,双手往下压了几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可是记者们根本不管他这一套,嚷嚷医院屏蔽信号,断了网络,他们就出去发稿。 许一山微笑着道:“各位稍安勿躁,我现在给大家公布一条纪律,希望大家能配合。” 记者七嘴八舌地问:“什么纪律?你是谁?”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我是茅山县的一名干部,受黄书记指派,全权负责处理今天的事的负责人。我公布的纪律是,请各位配合医生检查身体,安心接受治疗。在没有明确的指示之前,任何人不得与外界联系。” 记者们沉默片刻后,马上爆发出来了。 “你这是想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吗?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吵闹声再起,大家将许一山团团围住,不让他离开。 许一山没有慌,此刻他比谁都明白,他一乱,事态将不受控制。 断了医院的网络,屏蔽医院的信号,这是唯一阻断记者们与外界联系的方法。 他在医院的各个通道前都安排了公安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医院。 白玉将他拉到一边,紧张地问:“一山,这样可能会出事。” “出什么事?”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一群人。而且这些人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人。你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吧?你能保证他们能公正报道今天发生的事?” 白玉摇了摇头,不无担忧道:“我是怕这样做,会激发矛盾。” “有什么矛盾?”许一山不屑道:“他们都是受邀来报道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的,本身与县里没有矛盾。现在是非常时期,有必要采取非常手段。” 记者们闹了一阵,没见着有什么变化,于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许一山便请了几家重要的媒体记者,让院长安排人去打开了医院的会议室。 张曼是衡岳日报报社的首席记者。衡岳日报在全国范围内只属于地方小报,但在衡岳本地,却是唯一的权威大报。 许一山已经见过媒体名单,知道这次请来的媒体,基本都是本省的。 当然,国家级媒体驻本市记者,也来了两三家。 许一山请座谈的媒体,就是这几家大媒体。 许一山先致歉,代表茅山县委县政府。 他态度谦恭,言词诚恳,并许诺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当然,他在话语中暗示和提醒了在座的媒体记者,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车祸事故,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新闻。这里面包含着政治层面的因素。 他故意将事故提升到政治层面上来说话,这就不由人不深思,慎重了。 毕竟,但凡是牵涉到政治层面的的东西,最好以政府的角度表态。 媒体记者们都沉默下来,他们搞不清楚许一山究竟想表达一个想法。 张曼主动发言,道:“刚才听许一山同志的话之后,我表示理解支持。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请畅所欲言。茅山县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我建议,大家给他们一些时间,如果他们在处理这件事上存在任何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我们再向社会发声。” “在县里没正式出台处理意见之前,我想请各位媒体朋友都能理解他们。我承诺,我们报社不会在处理意见出台之前,刊发任何一条关于本次事故的消息。” 张曼的表态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几家大媒体在互相议论之后,各自拿出了态度,承诺不会抢先发消息。 许一山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张曼在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心里充满了感激。 等到大家都确认了态度后,许一山笑着起身抱拳致谢道:“各位媒体朋友,从今以后,你们都是茅山县最尊贵的客人。茅山县敞开胸怀,随时迎接各位的到来,随时接受各位的批评。” 大媒体保证不出声,小媒体自然不敢标新立异。 新闻这条路,算是彻底疏通了。 只要将影响控制在最少范围,一切都好办。 许一山让人通知通讯管理局,打开网络信号。 他让白玉继续留在医院,随时处理突发情况,自己却直奔黄山所在的医院。 第372章 意见相左 黄山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半天没吭声。 他与陈勇都没去县人民医院,而是被安排到衡岳大学附属第三医院。 附属医院的条件一点也不比人民医院差,相反,在医疗技术方面,比人民医院更胜一筹。 这是一家唯一不受茅山县管控的医院,院长与黄山是多年的至交。 黄山只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许一山汇报说:“肇事者是一辆泥头车,无牌无证,车主今年刚满二十岁,是洪山镇本地人。当天开车去装运红砖,喝了酒,属酒驾。” 黄山嗯了一声,并没说话。 许一山道:“驾驶人已经控制起来了,按他的行为,我们准备起诉他。” 黄山点头道:“一山,这个事你要操点心,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次交通整治活动。所有无牌无证车辆,一律不许上路行驶,对有关纵容的行为,必须严厉打击。” 许一山心里想,自己才是水利学会的会长,拿什么去整治交通这个事?别人不会骂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再说,交通整治是交警部门的事,交警又属于公安范围,他一个水利学会的会长还能去管公安的事? 黄山似乎看出来了许一山的疑虑,他摆摆手道:“这事我会安排,你等通知吧。” 从黄山病房出来,他得去看望陈勇。 不管怎么说,陈勇是陈晓琪的父亲,就是他的岳父。 陈勇的伤比黄山严重多了,他的一条腿骨折,大腿被一根尖利的钢条穿透而过。 急救现场,如果许一山没及时出现,陈勇的后果可能比现在还要严重许多。 曾臻在病房里,看到许一山推门进来,眼泪一下掉落下来。 她一把拉住许一山的手哽咽道:“一山,你爸......” 陈勇躺在病床上,他金黄色的面孔已经变得有了血色。 医院已经给他动了手术,据说当时为了扯出来插在他大腿上的钢条,两个壮汉一起用力,硬生生连血带肉从陈勇的大腿上拉出来。 许一山俯下去身子,轻声叫唤了几声,“爸,爸,我是一山。” 陈勇睁开虚弱的眼睛,缓缓一笑道:“你来啦。” 许一山在陈勇床边坐下来,一只手去握了陈勇的手。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陈勇的眼眶便湿了。 在事故现场,他并没完全晕死过去。身边发生的事他都能清晰记得,谁说了什么话,他都能分辨得非常清楚。 当时,段焱华提出用液压扩充器解救黄山时,消防大队的人提醒段焱华,这样会让后面的陈勇受到第二次伤害。 他清晰记得段焱华说了一句话,“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黄书记,总会有人牺牲。” 那时候他想破口大骂,可是他知道,即便他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段焱华的主意,反而还会因此得罪黄山,让黄山认为他在危急关头不会挺胸而出为他牺牲。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许一山的声音。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黑暗的山洞里,突然看见了前方的一线光明。 安全脱困后,他在心里默念,还是女儿陈晓琪有眼光,这小子不差! 许一山把黄山临危授命给他的事说了,小心道:“爸,我这样做,对不对?” 陈勇哼了一声道:“一山,我们为什么要给他段焱华擦屁股?我的看法,你不要介入。” 曾臻在一边埋怨老头子道:“老陈,你胡说什么啊?黄书记委以重任给一山,这是看得起我们的孩子。一山没这个能力,黄书记敢在这时候把重担压在他身上吗?我倒觉得,一山你不但要积极介入,而且还要将这件事彻底查个底朝天。” 关于云雾山村的事,陈勇夫妇并非一无所知。 许一山撤职赋闲,一个人跑去云雾山村,他们并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年轻人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不见得是个好事。 直到许一山在云雾山村弄出来了动静,段焱华在会上公开提出,县里的旅游资源必须由县里统筹管理后,陈勇那时候才敏感地感觉到,许一山最大的对手,就是段焱华。 作为跟在黄山身边十几年的大秘,他对段焱华的情况了若指掌。 段焱华是黄山这些年来苦心培养的对象,目的就是在他退下去之后,茅山县不至于落入别人的手里。 事实上,段焱华也没负黄山的期望,他从一名普通干部走到常委的位子上,不能说段焱华没有过人之处。 按黄山的计划,即便他未能如愿进入市人大,至少要将段焱华扶上常务副县长的位子。 只要段焱华坐上常务副县长的位子,那么县长,县委书记等,都是垂手可得的事。只是时间上有一定距离。 倘若如此,茅山县还是牢牢把控在他黄山手里。 段焱华提出接管云雾山旅游开发,陈勇没任何表态,即便黄山在试探他口气的时候,他还在骂许一山不务正业。 当然,要让许一山心服口服离开云雾山,就必须得给他安排一个位子。 于是,水利学会会长就成了许一山的去处。 夫妻俩一个支持许一山介入,一个反对。 支持的曾臻说:“这是黄书记看得起我们孩子,这样的机会不能失去。” 反对的陈勇叹道:“一山太单纯,那是他们的对手,老曾啊,我担心孩子被他们当枪使啊,弄不好,后悔莫及。” 两个人争吵不下,谁都觉得自己有理。 许一山没法,只好嘿嘿笑着说:“爸,妈,我问问小琪的意见。” 陈晓琪得知父亲受伤住院,话没出口,哭声已经传来。 许一山安慰她道:“爸身体没大事,你不要着急。” 陈晓琪大声道:“许一山,那是我爸,不是你爸,你当然不急了。我马上赶回去。” 许一山笑道:“你回来也起不到多少作用,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于是,他将发生车祸,县里黄书记委托他全权处理车祸一事的情况给陈晓琪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看了陈勇夫妇一眼,压低声道:“我现在就在爸的病床边,妈也在,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晓琪半天没吱声,突然问他道:“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走到一边捂着话筒低声道:“当然,你是我老婆。” 陈晓琪骂了一声:“滚!许一山,你自己怎么想的啊?” 许一山道:“至少,我现在不能退出。” 第373章 县长挂帅 在陈勇看来,妻子曾臻支持许一山处理车祸善后工作,完全是妇人之见。 他彻底对黄山失望了,原因就在于段焱华提出使用液压扩充器解救他的时候,黄山居然没反对。 陈勇一直将自己当成是黄山身边的一条狗,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跟随着他,最后却连常委都没进去,这让陈勇在一定程度上对黄山生出异心。 县委办主任不是常委,这也是少有的事。黄山让他行使县委办主任的职权,却在政治待遇上始终将他压着,不是常委,就不算县领导。 因此,这么多年来,陈勇一直在县领导的圈子外徘徊,始终没进入到圈子里去。 这次车祸,让他彻底看清了黄山的用心。他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必要的时候,很随意就可以将他抛弃。 而曾臻的看法却不一样,她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黄山退休在即,按常规,退下去之前,领导都会预先给自己布局留后路。 段焱华是黄山培养多年的接班人,无可厚非。但聪明的领导人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经典故事,除段焱华之外,他再布局一个许一山不是没有可能。 云雾山参观团遭遇车祸事关重大,黄山将重担压在许一山肩上,这表明他已经充分相信了他。 或许,借着这个机会,许一山能进入权力的圈子里去也未必没可能。 夫妻俩争了几句,谁也说服不了谁。 打了电话问陈晓琪,陈晓琪也没具体表态。 但是,陈晓琪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话,让许一山的心砰然而动。 陈晓琪说,几天前她被一个朋友拉去参加了一场拍卖会,在拍卖品中偶然看到了两件来自茅山县的拍品。 许一山没等她说完,赶紧问她是不是一个钟,一个鼓? 陈晓琪回答说是,却不知道茅山县什么时候出土过这样的文物,她认为这是文物骗子弄出来的一个骗局,假借茅山县的名义骗钱。 许一山告诉她,这不是骗局,文物是真的。 他问陈晓琪文物的主人是谁,陈晓琪却答不上来。但她又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黄晓峰好像与这两件拍品有关。 许一山心里似乎明白了过来,他没说给陈晓琪听,却在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心,绝不能让无修庙的钟鼓流落到社会上去。 陈勇夫妻的争执最后以曾臻占了上风,他妥协下来,允许许一山暂时可以出头处理黄山交代的事。但他提出一个条件,只要他要求许一山退出来,许一山必须无条件退出。 整整一个晚上,许一山几乎没合过眼。 黎明时分,他正想休息,突然接到县长谢飞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他即刻赶去他的办公室,他在等他。 许一山放下电话就往县政府跑,接了谢飞的电话,他似乎有了主心骨一样。 谢飞没参加云雾山旅游观光团,是因为前一天他就去了市里开会。 他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场劫难,一接到消息后,立马赶了回来。 谢飞去参加的会议其实并不重要,随便去一个副县长就能应付的会议,他非要亲自参加。 有人说,当初段焱华提议由县里接管云雾山旅游开发的事时,谢飞就提出反对意见。但段焱华背后有黄山的支持,因此茅山县旅游开发公司还是顺利成立了。 谢飞借口去市里开会而躲开旅游公司成立大会,这让很多人都能看出来,谢飞是在有意回避。 许一山赶到谢县长办公室时,谢县长正一个在办公室里独步。 他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仿佛脸上罩着一层寒冰。 “坐!”谢飞简短地招呼他,劈头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提出目前最紧要的事,就是迅速组成事故调查与善后处理领导小组。 这本来就是他许一山的主意,但他真的不知道要将谁吸收到领导小组里来。 尽管他有黄山的特别交代,但真正运作起来,别人未必会听他的话。 现在谢县长回来了,他是仅此于书记黄山之后的二把手,有他坐镇,就不会有任何困难。 谢飞沉吟一番道:“我也正在考虑这个事。” 他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站住脚道:“一山,这件事我来挑头,县交通、公安、民政、保险,还有纪委监委,均派人支持。你辛苦一点,担任小组的秘书长。” 许一山推脱道:“谢县长,我怕信任不了。” 谢飞看他一眼道:“有什么信任不了的?我看你完全可以信任。就这样说定了,上午九点,在政府会议室召开会议,你负责通知一下相关负责人。” 许一山回到水利学会,拿着通讯录一个个把电话打过去。 等他将电话都通知下去了,才突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疲惫,再也支持不住,趴在办公桌上就睡了过去。 昨夜很多人都是不眠之夜。有受到惊吓睡不着的,有担心事态发展无法控制的,不一而足。 县委宣传部更是提心吊胆,担心第二天的报纸上会头版头条登出来茅山车祸。 让人意外的是,所有媒体都保持了沉默,就连朋友圈也没见任何有关茅山车祸的消息。 许一山醒来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白玉,问她在医院的记者们情绪怎么样。 他昨晚去了县医院两趟,叮嘱过白玉,不愿意在医院休息的记者,要立即安排去县宾馆住宿。 许一山的担心,也是谢飞和黄山的担心。 在这紧急关头,爆出来这么一个消息,于谁都不利。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事件在内部悄悄的消化掉。 媒体没动静,许一山知道是张曼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曼作为本土最权威的报纸,她的态度决定其他媒体的态度。 只要张曼没发布消息,其他媒体的消息都可以视为谣言。 对待散布谣言的办法有很多,记者们都十分聪明,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碰触敏感的东西。 老吴没来上班,他昨天扭伤了腰,需要在家静养。 许一山去食堂吃了早餐,就去了会议室。 昨夜谢县长已经交代,他是本次调查小组的秘书长,其实就是干事的人 他需要先确认谁是小组成员,毕竟,这次善后处理不会那么简单。 县长亲自挂帅,足见茅山县对待这件事的重视。 可是许一山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一场大战的导火索,正式拉开了两个派别之间的斗争帷幕。 而他,是夹杂在两者之间的小人物,他何去何从,一时难以预料。 第374章 初见富嘉义 上午九点,通知参加会议的人员陆续到达。 大家见到许一山都很客气,相互握手后,让进会议室,等着谢县长过来主持会议。 许一山按照名单核对了一遍,发现县公安局那边还没来人。 正想打电话去催,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门口,魏浩夹着公文包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他没与许一山打招呼,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没一会,谢县长来了会议室。 谢县长一坐下,就宣布了今天的会议内容。 成立云雾山路段事故调查及善后处理小组。宣布许一山为小组秘书长。 会议很快就散了,大家各自去忙自己分内的事。 这场车祸出得很意外,马上就要过年,年后就是换届。如果不在换届前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很可能会影响到明年的换届。 如果出现那种情况,那就是政治事件,谁都无法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谢县长看着大家鱼贯出了门,叫了许一山跟他去市里汇报。 谢县长清楚,出这么大的事,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与其等着上面问责,不如主动去说明情况。 只要影响不扩散到社会上,内部打谁的屁股,打多少板都好商量。 许一山听说要去市里汇报,迟疑着解释,“谢县长,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不知道要怎么汇报。” 谢县长想了想道:“据实汇报就行。” 去之前,谢县长与许一山一道去了附属三医院见黄山,他们得统一口径,免得到时候说法不一样。 黄山对谢县长主动去市里汇报没表态,他试探着问谢县长:“能不能缓缓,等问题调查清楚了之后再汇报?” 谢县长笑笑道:“老黄,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我估计市里早就在等着我们上门了。你身体欠安,这事就由我来顶,大不了被骂一顿。只要过了这道坎,我们家里的事就好办多了。” 黄山迟疑道:“要不,你带着焱华一起去,他对这件事了解得比你我都多,能说得清楚。” 谢县长摇摇头道:“焱华同志在这次事故中也是受害者,现在他需要的是养伤。我看,还是我带着许一山同志过去汇报就行了。主要看看市里领导是什么态度,我们好有个对应之策。” 黄山便不再坚持,目光在许一山身上转了一圈,缓缓道:“一山啊,汇报的事,你要费点心了。” 辞别黄山书记出来,恰好遇上了段焱华。 他看许一山跟在谢县长身边,脸色一沉道:“许一山,你的水利学会很闲吗?” 这句话充满敌意,但因为他是县领导。许一山于他来说,就是下属。领导责问下属,合情合理。 许一山刚想解释,谢县长拦住他,笑了笑道:“是我安排许一山临时担任事故小组的秘书长的。我想,水利学会再忙,也不至于忙得没一点时间。” 段焱华眉头一皱,问道:“谢县长,县里成立调查小组,不经过常委会讨论研究吗?你这样做,可有独断专横之嫌啊。” 谢县长微笑道:“焱华同志,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黄书记的身体,不适宜召开常委会议。刚才我也请示过黄书记了,黄书记同意了方案。” 段焱华哦了一声,冷笑道:“这样就好,我是担心再闹出事来。” 谢县长带许一山进市委汇报,这是许一山第一次进市委大门。 进门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到处可见的五个字,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鲜红的旗子。 市委书记富嘉义办公室在十一楼,电梯直达。 许一山心情有些激动,第一次见市委书记,还要当面向书记汇报,如果不是随县长谢飞来,他想这辈子与市委书记打交道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 秘书让他们在会客室等,说是书记在接待重要的客人。 等了约摸半小时,秘书进来,通知他们进去。 一脚跨进书记办公室的门,许一山的心便猛跳起来。 房间很大,大得让许一山不敢想象。 他将眼前的办公室与自己水利学会的办公室心里一比较,顿时觉得自惭行秽不已。 一张办公桌,几乎有台球桌那么大,显得庄重、大气,透着稳重。 桌面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两面旗子。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头顶显然有些秃,稀疏的头发覆盖着他宽大的额头。 他面无表情,一双鱼泡眼耷拉着,嘴唇显得有些肥厚,鼻梁也矮而肥大。 这样的一个形象,显然不是标准的男人形象。 谢飞带着许一山进去时,他头都没抬一下,一直低着头在看面前的文件。 谢县长客气地喊了一声:“书记,打扰您几分钟。”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谢飞笑了笑道:“今天吹什么风?老谢你亲自登门,说吧,有什么事?” 谢飞满脸堆着笑道:“书记,我想汇报一下昨天我们县发生的一桩意外事故。” 他哦了一声,神色变得很惊异的样子,道:“意外事故你有什么好汇报的?” 谢飞连忙解释道:“我们县发生了一起车辆连环相撞的重大事故,我们县委的黄书记在此次事故上也受了伤。” 富嘉义又哦一声,眼光突然落在许一山的身上。 他没去追问事故了,而是好奇地问:“这位小同志,看起来有点面生嘛。” 谢县长赶紧介绍道:“对不起,富书记,我差点忘了介绍了。他叫许一山,是我们县水利学会会长。” “许一山?”富嘉义若有所思地嘀咕道:“这名字有点熟嘛。” 谢县长便笑道:“他原来是我们县洪山镇的副镇长。” “对了。”富嘉义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双眼死死盯着许一山看,道:“你就是炸了桥的那个副镇长。你的胆子不小嘛。” 许一山不敢与他对视,一颗心砰砰乱跳。 富嘉义的眼光很复杂,他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听说,你在燕京还有人脉,好像财政部还来过电话,了解你们茅山县大桥的重建问题嘛。小同志,手眼通天啊。” 富嘉义似笑非笑,让许一山如坐针毡。 谢县长解释道:“当初小许炸桥是有欠考虑,事后我没做过调查,当时的情况很危急,不炸桥,洪水就有可能冲进镇里,造成更大的损失。” “行了。”富嘉义摆摆手道:“桥恢复了吗?” 谢县长迟疑着不好回答,只能讪讪地笑。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富书记,桥还没恢复。” “你炸了桥就撒手不管了?”富嘉义笑道:“你们的老黄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事嘛?” 许一山闻言,顿时感觉一瓢凉水从头浇下。 第375章 市里成立调查组 富嘉义的态度极不友善,这让许一山心里充满了惶恐。 好在他还只是县管干部,富嘉义还不方便直接训斥他。 从富嘉义的态度上他能揣摩出来,富嘉义肯定将他当成黄山的人。要不,作为一名高级干部,他不可能会在一个普通的小人物面前失去风度。 果然,谢飞也感觉出来了富嘉义态度的变化,他陪着笑脸道:“富书记,小许这人立场稳定。得罪了不少人,这不,从副镇长到学会会长,明升暗降,他都没情绪,是个好同志啊。” 富嘉义哦了一声,态度有所缓和,问道:“说说看,怎么从副镇长到学会会长了?” 许一山不想解释,他也从没像谢县长说的那样,感觉自己得罪了人,因此被贬去做了学会会长。再说,富嘉义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种不将下属放在眼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的领导,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排斥。 谢飞看他不做声,有些着急地暗示他,“一山,有什么话你对富书记讲嘛,富书记能为你主持正义。” 许一山淡淡笑道:“富书记,谢县长,我真没话可说。县里安排我去水利学会做会长,是看得起我,鞭策我。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将茅山水文志编辑出来。” 许一山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富嘉义心里很不舒服。他看了许一山几眼,没再训斥他了,而是转头对谢飞说道:“你们县里出的这件事,老黄昨晚已经给我汇报过了。” 谢飞一愣,狐疑地问:“老黄已经汇报了?” “没错。”富嘉义手里的铅笔在纸上敲了敲道:“市里连夜开了会,决定派出工作组去茅山县展开调查。” 谢飞赶紧解释道:“富书记,这点事还需要市里亲自过问吗?我们县里已经组成了调查组,准备在调查结束后,将结果汇报给市委。” 谁都听得出来,谢飞不希望市里派调查组。 富嘉义沉吟片刻道:“老谢,有些话说出来,会影响团结。市里派调查组也是应别人要求的。有人担心你们自己调查组作出的结论不公正,强烈要求市里派人调查的啊。” 谢飞脱口而出道:“是老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富嘉义摆手制止了他,缓缓道:“小谢,你也知道,目前是最关键的时刻,谁都担心出点事。老黄过完年就该走退休的程序了。如果这时候弄出大动静出来,可能会对他的结论有影响。人啊,最怕的就是晚节不保嘛。” 他叹了口气,道:“对了,还有个事我给你透个信,年后,我也可能要动一下位子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将厚厚的窗帘拉开。 冬日的阳光瞬间便灌满了整个房间,一股暖暖的空气在缓缓流动。 衡岳市委大楼是一栋新建的建筑,坐落在衡岳市新区。 这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过去是连绵的丘陵和看不到边的良田。 在那场风起云涌的改革浪潮中,衡岳市不甘落人后,将这一片划为高新技术开发区。 由于没有及时做好招商引资工作,以至于名义上高新技术开发区,规划过去五年后,仍旧没能引入一家真正的高新技术产业进驻。 衡岳市委一拍大腿,决定身先士卒,先将市委市政府搬迁去开发区。 如此以来,衡岳市高新技术开发区最漂亮的建筑不是企业办公大楼,而是市委大楼和政府大楼。 不过,那时候的富嘉义,还只是市政府的一名副市长,主管的恰恰是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开发。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如今的开发区已经成了一座新城。 人们将“高新技术”这几个字从开发区的名字上抹掉了,变成了简单的开发区。 毕竟,开发区引进来的几家企业,不但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新技术,相反,大部分的企业只挂着一个牌子,并没真正的生产。 在规划时,富嘉义力排众议,坚持市委市政府大楼周边三里路不得建设高楼。 这样,衡岳市委和市政府两栋办公大楼就显得鹤立鸡群,巍峨壮观。 此刻,在富嘉义的脚下,是连片的居民小区。 小区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在努力活出自己的尊严。 富嘉义背对着许一山他们,深情凝视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他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将近三十年,这片土地留给他太多的回忆。 他是一个真正从基层走上来的领导,历经市政府办事员,秘书处秘书,副县长,县委副书记,书记,再回来市里担任副市长,市长,最后才坐到市委书记这把交椅上。 他这一辈子,不爱钱,独爱美人。 这成了他最大的弱点,也成为别人手中的武器。 一个星期之前,省委组织部来人找他谈话,按照省委的指示,他即将要履职的地方是省委融城党工委书记。 这是一个新的职务,标志着他即将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这是一个巨大的喜讯,但对他来说,却暗藏这一股汹涌的力量。 他在衡岳市呆得太久了,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就坐了整整十年。 从内心上来说,他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但命运让他不得不离开。他不知道前面是光明还是黑暗,毕竟,这些年来,关于他的一些传闻,已经成为民间故事。 黄山在出事后不久就给他打了电话,详细汇报了茅山车祸的全部情况,要求市里派出调查组。黄山是担心别人在背后使阴招,让他在最后关头折戟沉沙。 人性很复杂,官场更复杂。 人在官场,每走一步,无不战战兢兢。 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步不踩着地雷,谁也不敢幻想一辈子能一帆风顺。 谢飞过去就是他富嘉义的秘书,他当初将谢飞安排去茅山县,是有一定意义的。 黄山资格老,别的人去茅山县,他视若无物。 谢飞因为有着曾经是他富嘉义秘书的身份,黄山不至于没有顾忌。 在茅山县,谁心里都明白一件事,书记与县长不对付。两个人很少会尿到一个壶里。 如今,黄山退休在即,谢飞扶正在望。只要谢飞平安坐上茅山县第一把交椅,他的愿望就得意实现了。 谢飞带着许一山前来汇报,他从一开始便觉得有些异样。 直到与许一山交谈过几句话后,他预感到未来将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个许一山不是个平凡之人,他的态度和他自信的眼光证明他将是一个难以控制的人。 他在替谢飞担忧! 他决定,不管谢飞怎么想的,市里还是要派出调查组去茅山县。 第376章 天壤之别 衡岳市委派出的调查组当天就进驻了茅山县。 市里成立了调查组,县里的调查组就得解散。 谢飞为难地对许一山说道:“一山,虽然调查组解散了,但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希望你继续展开调查,拿到确凿的证据,挖出来事故事件背后的原因。” 许一山心里想,这不都是台面上的话吗?既然调查组解散了,他还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调查? 谢飞这是在安慰自己,让他不至于太失落。 市里调查组一来就公布了纪律,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触调查组成员。未经许可,谁都不能单独汇报。 为确保结论的公平公正,茅山县所有人对调查组工作不得干扰。 许一山没地可去,只好回到水利学会,继续他的《茅山水文志》工作。 老吴在休息两天后,回到了办公室上班。 看到许一山在,老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小许,你有没有听说一个消息,这次市里来的调查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一山一愣,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老吴小声道:“我听说,市里准备在县里搞几个人。已经找了人去谈话了,谈的不是事故的事,而是其他的事。” “其他什么事?”许一山愈发迷惑了。 老吴摇了摇头道:“我们茅山县的事还少么?我可听说,这个云雾山旅游开发是你首先弄出来的,某人担心你做大,所以半路拦截,变成县里主导的项目。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一个事,这下有好戏看了。” 许一山心里知道老吴说的某人指的是谁。 段焱华这些年可谓春风得意,他是茅山县常委当中最年轻的一个,据说上面还有关系。 段焱华确实在一定范围改变了茅山县的面貌,他主政的洪山镇是全县的明星镇,即便摆在整个衡岳地区,也排得上前五。 他给人的印象是办事果断,不给人留情面。整天阴着一张脸,让人从心里生出对他的畏惧感。 “听说,这次调查组不光是调查事故原因,还要调查虹桥被炸的原因。”老吴喝了一口茶,将茶叶再吐回茶杯里,啧啧嘴唇道:“你不会受到牵连吧?” 许一山心里一沉,老吴说的话,他相信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调查组真的要调查虹桥被炸的原因,他能回避得了吗? 虽然孙武一直坚持说虹桥是他炸的,他也因此而辞去了武装部长的职务,成了一名普通群众。但聪明的人只要随便一想,就能想出来孙武没有人支持的话,他不可能会主动炸了虹桥。 也就是说,即便孙武坚持是他所为,但道理上站不住脚。 “其实,这事好解决。”老吴说道:“我听说你后来去了燕京,找来了资金援建虹桥,不知为什么后来没见着建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嘛。” “如果当初把桥建起来了,也就不会有今天还在为这事查来查去的。” “老吴,你安心编好你的地方志吧。有些事,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想的那么复杂。他们要查,就尽管去查。” 老吴嘿嘿地笑,道:“我不是担心你吗?小许啊,你这人办事能力很不错。说实话,那天在事故现场看你处理那些事,你就配得上这个。”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晃晃道:“茅山县多几个像你这样有胆有识的年轻人,茅山县就有希望了。” 许一山赶紧拦住老吴道:“老吴,你千万不能这么说。茅山县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这些年发展得非常迅速,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渐提高。其实,什么事都有一个过程,当年的沿海地区能有今天的成就,不也是走了几十年的路吗?” 老吴叹道:“你还别去比,我们茅山与人家比,至少差了三十年。” 许一山笑道:“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也许我们茅山在一年之内就赶上他们也很难说的嘛。” 聊了一会,老吴回去他的办公桌前整理地方志的资料。 许一山本想将《茅山水文志》拿出来整理,无奈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老吴的话,激起了他内心的涟漪。 如果市里调查组真的来调查虹桥被炸的原因,他在想自己该怎么说才最合适。 一上午,两个人没再说话。 办公室里因为没装空调,因此显得特别的冷。 南方的冷不像北方。南方说冷,那是真的冷,能冷到骨子里去。 这种穿骨透髓的湿冷能让人思想都僵化。 老吴在脚底下放了一个电烤炉,可能是功率太低的缘故,散发出来的热量连老吴都无法满足。 门窗都紧闭着,防止风穿进来。 老吴又是一个烟不离手的老头,氤氲的香烟缭绕在屋里,让整个办公室都充满了浓浓的烟味,令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许一山觉得屋里太闷,便起身推门出去。 因为市里有调查组在,每间办公室的人都没缺席。 空旷的走廊里不见一个人,大家都躲在办公室里,一是躲避严寒,二是此刻谁都不想抛头露面。 茅山县委县政府同在一栋楼里办公。 县委占北头,政府据南头。中间被楼梯和电梯间隔开。 就好像有人划了一道无形的界线一样,许一山发现,县委与政府两边的人,都很自觉的井水不犯河水一样,很少去对面串门。 地方志办公室属于政府管辖,许一山的水利学会当然也就归属于政府这块。 许一山与这栋大楼里的人绝大多数不认识,他没地方可去。 猛地,他想起白玉就在妇联,于是转身上了楼。 他没去坐电梯,他不想与人呆在电梯里的那一刻尴尬。 妇联就在地方志楼上,在大楼的北头。 他很快就找到了妇联办公室,过去他来找过陈晓琪,算得上轻车熟路。 敲了门,屋里传来白玉的声音,“请进。” 他一推开门,白玉便看到了他,惊喜地站起身迎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掩饰不住激动,顺手将门关上了,低声道:“今天刮什么风啊?” 许一山打量了一下她的办公室,心生羡慕。 白玉现在是妇联副主任,当之无愧能享受单独办公的资格。 人家办公室空调、电脑一应俱全,比起他的水利学会,不知要豪华多少倍了。 水利学会的寒酸,在整栋楼里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就是老吴的地方志。 “你这真舒服。”许一山感叹说道:“同一栋楼,天壤之别啊。” 白玉撅起嘴道:“讥讽我是不?你要觉得这里舒服,你来我这里上班啊。”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干你们妇女的事?不来不来。” “不来还说?”白玉嗔怪道:“我这里有老虎,会吃了你。” “老虎倒没有。”许一山嘿嘿笑道:“大美人倒有一个。” “滚吧你。”白玉含着笑道:“再取笑我,小心我骂你。说吧,有什么想说的?” 第377章 让我欢喜让我忧 许一山没有什么想说的。他来白玉办公室,仅仅是因为呆在屋里太久了,他想出来透口气。 想起白玉调来县里后,自己还从未来过,便信步来她这里,仅此而已。 许一山没想说的,白玉倒有不少要说的。 自从她调来县里后,洪山镇的家里就顾不上了。 其他事都好说,唯有思念女儿,让她每晚都很难入眠。 她抱怨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来。” 许一山劝慰她道:“人往高处走,从镇里到县里,你这是上了一个台阶。这也是组织对你工作的肯定,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当然是国家利益为大。” 白玉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道:“哎呀,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感觉有点酸呢?” 许一山笑笑,认真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白玉撇一下嘴角,“我没说你说的是违心话啊。许一山,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内心里看不起我?” 白玉一边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换上一副哀愁的面孔。 许一山心里知道,这女人表面上看似光鲜,其实心里很苦。 白玉曾将她与段焱华的关系毫不掩饰地抖露给他听了。这表明她是非常的相信他。 一个女人能将自己最隐秘,最不堪的一面展露给一个男人看,至少说明她对这个男人敞开了一切,不再具有戒心。 她在敞开了自己的同时,在他面前从此变得卑微起来。 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面。他之所以尽量保持与她少接触,就是担心她内心的卑微愈来愈强烈。 他自然痛恨段焱华,仅仅因为白玉,他就认为段焱华该下地狱。 段焱华霸占白玉,让白玉不敢声张。他曾对白玉说过,谁让他没好日子过,他就让谁生不如死。 陈晓琪在辞去县妇联副主任不到一星期,他就利用权力让白玉补了陈晓琪的缺,速度之快,超乎人的想象。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许一山很难保证自己不落入白玉的温柔里。 她尽管生过孩子,身材与皮肤却胜似无数少女。 岁月没让她沧桑,反而让她浑身上下流露出更多迷人的风采。 可以这么说,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抵御不了她成熟魅惑的美。 对于白玉的质问,许一山真诚回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你,我许一山依然会将你当成人生当中最好的朋友。” 白玉扑哧一声笑了,扭捏道:“你啊,让我欢喜让我忧。” 空调的热浪扑打在身上,让人感到浑身燥热。 白玉转身去给许一山倒水,她背对着许一山说道:“一山,你还记得阿丽吗?” “阿丽?”许一山心头滚过一个女人的模样,“她不是失踪了吗?” “鬼!这女人......”白玉转过身来,骂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死阿丽,害死我了。” 许一山一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白玉叹口气道:“前段日子她冒出来了,要求与王猛离婚,直接起诉到了法院。” 许一山笑了笑道:“离婚是她自由,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老皮匠那人啊?他把责任全怪在我的身上,跑来我这里大吵大闹了一顿。”白玉轻咬碎牙道:“如果不是他及时站出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老皮匠跑来县里找白玉闹事,坐在她的办公室撒泼耍赖不肯走。 老皮匠四处宣扬,是白玉让他一家家破人亡,没有她介入他们家,他们家过得幸福美满。 老皮匠说,白玉仗着干部身份,欺侮他们一家残疾人。如今他儿子坐牢,儿媳妇要离婚,两个孙子无人管。如果县里不给他一个说法,他就将两个孩子送到县里来,是死是活,他一概不管。 老皮匠曾经在洪山镇政府找过麻烦,被许一山一吓,从此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现在他跑来县里找白玉麻烦,白玉却束手无策。 更让白玉寒心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解围。大家都躲着看热闹,似乎要看她出丑。 白玉能顺利进入县妇联,谁心里都清楚与段焱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们不敢当面指责谁,就只能暗暗等着看热闹。 不知是谁将老皮匠来白玉办公室闹事的话传到了段焱华的耳朵里,段焱华亲自赶了过来,严令老皮匠在三分钟之内消失。否则...... 当时,段焱华贴着老皮匠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话,老皮匠当即脸色变得如同死灰,灰溜溜一声不吭走了,从此再没露面。 没人知道段焱华说了什么话,事后白玉也问过他,但段焱华只是微笑,始终不肯说出来。 “阿丽现在在哪?”许一山好奇地问。 “还能在哪?”白玉哼了一声道:“我们都被他们两个骗了。” “你是说,她还是与张志远在一起?” “除了他还有谁啊!这个张志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么会演戏,我担心阿丽被他骗了啊。” 许一山笑笑道:“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人家张志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为了她阿丽,张志远愿意抛头露面替她出头,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他没坏心呀。” 白玉嘟嚷道:“你们男人,有一个好东西吗?都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红了脸。 白玉也许是无心之说,但在许一山听来,却是无比的扎心。 “你说阿丽这个贱女人,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不嫁,你偏偏选个有妇之夫,她就不担心被人背后戳脊梁骨骂呀?” 话一出口,白玉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她耷拉下去头,双手蒙了脸,眼泪便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我不是没资格说别人啊?”她抽泣地问许一山。 许一山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女人一哭,他的心便会乱成一团麻。 他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生怕一句话没说好,触到她的隐秘痛处,让她更加痛苦。 他只好沉默,默默地陪在一边,等着她自己从痛苦中走出来。 很快,白玉便恢复了常态。 她羞涩地看着许一山笑了笑,自责道:“你看我这是怎么了?真丢脸啊,一山,你没怪我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 白玉便轻轻推了他一把,嗔怪道:“你呀,以后别蒙着头往前冲,要防着别人暗箭伤人啊。” 许一山笑道:“我胸无大志,谁伤我?” 白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缓缓摇头道:“一山,你这人太单纯,我觉得你从政,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第378章 陈黄之争 衡岳市委调查组来了五个人。 领头的是市纪委一名副书记,叫王秉义。 王秉义找到许一山的时候,距离他们来茅山县展开调查已经过去了十天。 这十天里,许一山基本是足不出户,每天按时上下班。 回家后,便关了手机,看电视打发时间。 老董几次打电话叫他过去喝酒,都被他拒绝。就连老董暗示他,有灵通消息要与他说,他也没动心。 市委调查组的到来,给茅山县带来了一股暗流。 本来是调查云雾山车祸事故的调查组,似乎变了味。 这是因为在调查组来的第三天,有人给调查组寄了一封举报信。 举报信的内容无人得知,但有人很快发现,调查组的风向转变了。从调查事故逐渐转向了纪律调查。 第六天的时候,有人被约谈后再没回来。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老吴幸灾乐祸地对许一山说,“我们茅山县确实该彻底查一查了,再不查,问题会越来越大。” 老吴没具体指要查哪个部门,按他的意思,全县干部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老吴是自诩全县最廉洁的一个人,他原本不在地方志办公室,而是县文化教育系统的一名干部,官至副局了。 老吴落得今天的下场,与段焱华不无关系。 据说,老吴当初与黄山当面拍了桌子骂娘,从此以后,就被安排来了地方志办公室,名为主任,其实是光杆司令一个。这一坐,就坐了将近十年,再没见可挪动的迹象。 老吴肚子里有货,擅自古体诗词,常常借景抒怀。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混到退休,因此,县里大小事务对他来说,似乎都与他无关。 但这次调查组来了之后,老吴显得比平常要活跃很多。 许一山见到王秉义时,当即被王秉义的外貌逗乐了。 王秉义矮矮胖胖,一脸和颜悦色的笑,就像街上闲逛的老头一样,丝毫看不出他是市纪委的第一副书记。 王秉义的开场白也很有意思,开门见山道:“小许,你可以直接叫我老王,不用称呼我的官职。” 许一山一本正经地说道:“王书记,那肯定不行。那样太不尊重您。” 王秉义就笑,道:“你若是真心尊重我,就配合我,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而且,我需要你说真话,不许说一句假话,能做到不?”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必须的,再说,我不会说假话。” 谈话从上午开始,一直聊到下午四点。 中午,王秉义叫人安排两个盒饭,供他和许一山一起吃了。 放下筷子,有开始往下聊。 从一开始,王秉义就表了态,这是一场公平的谈话,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 话题从许一山担任洪山镇副镇长开始,王秉义直言,许一山的副镇长位子是不是得到了陈勇的帮助? 许一山没否认,当即承认道:“我认为是,如果我不是陈勇主任的女婿,我想我现在应该还在水利局。” “你觉得这属不属于违规提拔?”王秉义问得很直接。 “是,也不是。”许一山认真道:“我觉得我能够信任洪山镇副镇长的职位。过去只是缺少一个平台,给我一个舞台,我想我能唱出一出精彩的戏。” “工作不是唱戏。”王秉义批评他道:“工作是扎扎实实为老百姓办实事,来不得半点演习的成分。” 王秉义拿出一封信来,他没给许一山看,而是自己浏览了一下后,问他道:“你在今年春季炸了洪山镇的一座桥,怎么没有任何处分?是不是陈勇同志在背后替你说了话?” 到这时,许一山明白过来了。王秉义找他谈话,矛头并不是针对他来的,而是针对陈勇。 这时候他想起王秉义一开始就暗示他,他担任洪山镇副镇长是违规提拔,是谁违规呢?当然是陈勇。 陈勇在茅山县工作了一辈子,又紧跟着黄山,谁会在背后捣他的鬼? 如果说,陈勇是个不倒翁,没人会反对。 真正按资历来说,黄山的资历未必有他老。 陈勇从一参加工作,就是茅山县委的干部。虽说那时候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干事,但在领导的眼里,他是最会来事的一个人。 黄山还没进入茅山县委班子时,陈勇已经是县委办的副主任了。 那时候传得最厉害的一个说法是,黄山和陈勇都是茅山县未来领导的合适人选。 然而最后的结局让人大跌眼睛,黄山如愿以偿进入县委领导班子,陈勇原地踏步。 不过,在黄山真正执掌茅山县之后,陈勇居然还是县委办主任。这就让许多人看不懂了。 按理说,他们本来是属于竞争对手的。通常情况是成者为王败者寇,谁上了台,另外一个不是被打入冷宫,就应该另择他处安身。断没有还能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再后来又传出一个消息,说是当年陈黄之争时,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燕京那边有人发话,陈勇才主动退了出来。 燕京那边的态度很明朗,黄山的性格,适合做一把手。而陈勇的性格,最适宜当一个幕僚。 燕京那边还有一个要求,无论谁上台,都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必须好好维持之间的和睦关系,至少让外人感觉到,他们是团结的一家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陈勇身为县委办主任,却始终不能成为常委。 谁都知道,进了常委,就等于进了权力的核心圈子。 常委之外,再高的官位都是一片浮云。 王秉义将许一山情绪不高,微笑着说道:“小许,我们也谈了一天了。来茅山县十天了,还不知道茅山县的真面目怎么样,要不,你带我出去逛逛?” 许一山楞了一下,试探着问:“这样合适吗?” 王秉义爽朗大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当我的导游,别人能说什么?”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王,我可是被调查的对象。” 王秉义看了他一眼道:“谁说你是被调查的对象啊?你不要想太多,一句话,愿不愿意带我这个老头子去看看茅山县的美丽风光?” 许一山想了想道:“要去,我们就去云雾山村。” “行啊。”王秉义点头道:“去云雾山村。” 第379章 封路 第一场雪后,天空一直阴沉。 终于,在接近年关之际,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一夜间,天地之间苍茫一片。白云苍狗的大雪,掩盖了地上所有龌龊的东西。 王秉义坚持不肯带随从,坐上许一山借来的老董的车,直奔云雾山村。 大雪过后,路上车辆行人少了许多。 许一山小心翼翼开着车,不时提醒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王秉义,前面就要到云雾村必经之路的路口了。 一路上,王秉义很少说话。他眼光一直看着窗外,似乎在欣赏这漫山遍野白皑皑的风光。 到了路口,许一山将车停在唐欢相熟的一户人家门口。 屋主人看到许一山来了,热情从屋里迎出来,邀请他进屋烤火,喝一杯热茶。 许一山抱歉地笑,说要进山去。 屋主人摇摇头道:“云雾山现在进不去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进不去?我们走慢一点,应该能进去。” 屋主人笑道:“不是路的问题。而是县里已经将云雾山封了,只许出,不许进。现在云雾山村里的人,都不敢往外走了。怕回不去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县里为什么要封了云雾山村?” 屋主人苦笑道:“谁知道呢?可能是上次出了事故。县里派了人守在进山的路口,不管谁,都不让进山了。” 许一山没再问了,辞别了屋主人,与王秉义一前一后开始进山。 本来通往山里的路就非常难走,下了雪后,进山小路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许一山对这条路还算熟悉,但王秉义却是第一次来。万一有个闪失,麻烦就大了。 他回过头征询王秉义的意见,“老王,还进不进山?” 王秉义看一眼莽莽群山,坚定说道:“来都来了,不进山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必须进。” 许一山小声提醒他道:“路窄,又下雪,安全隐患很大啊。” 王秉义笑笑道:“小许,你把我真当老头子看了啊?放心吧,再难的路我也走过。” 原来从大马路边开始,就是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山里延伸。越往里走,路越看不清了。 地上铺着一层雪,不知道哪里是坎,哪里是路。稍不小心,便有可能滚落下去。 云雾山村的老支书当年苦于没有一条进山的路,带着村民想将路面拓宽。谁料遭到当地老百姓的阻扰。于是,修路的事便拖了下来。至今走的还是老祖先留下的羊肠小道。 许一山在前探路,每走几步,便回过头来等王秉义赶上来。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突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帐篷。 许一山心里一喜,有帐篷肯定就有人。 他感觉王秉义需要休息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已经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气喘吁吁了。 还没等他们走进,帐篷里钻出一个人来,远远地将他看了一眼,又钻进去了帐篷里。 没一会,帐篷里一下钻出来三四个人,带头的居然是洪山镇城管队的老赵。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们,狐疑地问:“你们在这干嘛?” 老赵似乎没正眼看他,不懈地指了指帐篷边的一块牌子。 牌子上落满了雪,盖住了牌子上的字。 老赵示意身边的人去将牌子上的雪擦掉了,露出一行字来“禁止进山”。 许一山大惑不解地问:“谁说不能进山?我们要去云雾山村,不能去吗?” 老赵冷笑道:“可能不行了。你没见着牌子上的字吗?县里有要求,任何人不得进山。” 许一山好奇地问:“县里谁说的不可以进山?” 老赵不屑地扫了许一山一眼道:“这个,你就得去问县里领导了。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你一个城管队的,什么时候来当保安了?”许一山揶揄着他说道:“老赵,你们不让人进山,是要断了云雾山村与外界地联系吗?” 老赵道:“你说的没错。让这些山里人知道,只有搬出来才是唯一的出路。他们不搬,我们就不让他们出来,困死他们。早晚有一天,他们得求饶。” 老赵说完,搓了搓手,摆摆脑袋示意许一山,“回去吧,我们守在这里,鸟都飞不进去。” 许一山心里来了火,他眉头一皱道:“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老赵冷冷地哼了一声,“可能由不得你。许一山,如果你还是洪山镇的副镇长,我肯定让你进去,可惜你现在就是一个会长,你这会长的帽子,在我这里没用。” 许一山与老赵在说着话,一边的王秉义一声没吭。 他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脖子,背看起来呈佝偻状态,哪里能看出他是市委纪委的一名副书记。他的外表与形象,与山里一个老农无异。 王秉义的这幅装扮,没引起老赵的注意。 他推了王秉义一把道:“老头,转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王秉义嘿嘿地笑,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做是违法的吗?这可是限制人身自由哦。” 老赵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什么违法啊?我们奉的可是政府的命令。你以为天寒地冻的老子愿意来这里守着?不就是使命的荣誉感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老头,乖,回去,别打扰我们执行公务。” 许一山走到一边,掏出电话给曹朝阳打。 曹朝阳作为洪山镇镇长,他的手下老赵带人在云雾山守路口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曹朝阳听说许一山被老赵拦着不让进山,大笑着道:“老弟,你是真闲得慌啊,这么冷的天,你跑去云雾山干嘛?” 许一山解释道:“我想去看看。” “有啥好看的呢?一座破山村。” “曹镇长,这封路的命令是你下的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曹朝阳苦笑道:“老弟,你还不知道我啊,我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谁下的命令呢?我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说法?” 曹朝阳为难道:“还不是有些人听说了云雾山的风景很好,一窝蜂往云雾山涌啊。县里考虑到保护山里的生态环境,才做出禁止进山的决定。” “我看是城管的老赵在守卡。” 曹朝阳嘿嘿笑道:“除了他,别人也没谁愿意去啊。” “老曹,你不觉得这样做很不合常理吗?” 曹朝阳那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老弟,有些话我也不好说透。前段日子云雾山这点事闹出了大事故。段书记觉得丢了脸。他现在要求云雾山村的村民整体搬迁下山。不愿意配合的,他才采用封山封路的办法,逼着村民下山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挂了曹朝阳的电话。 他是个遇强更强的人,现在,他必须要进山去。 第380章 关卡 老赵继续拦着许一山他们不让进山,王秉义站在一边观望,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在看许一山,能不能带他进山去。 如果许一山知难而退了,他会亮出身份来。 试想一个小小的城管队长,还没胆量敢拦他一个堂堂的市纪委副书记。 许一山挂了曹朝阳的电话后,再次尝试与老赵交涉。 但老赵就好像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对许一山的请求置若罔闻。 在老赵看来,许一山现在只是一个水利学会的会长,有名无权。不能拿他怎么样,即便许一山想用强,他也不怕,帐篷里四个城管队员,不会袖手旁观。 眼见着老赵油盐不进,许一山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燃烧了起来。 他转过身对沉默不语的王秉义道:“老王,我们走,看谁敢拦。” 说着,拉着老王就要强行往里闯。 老赵怪叫一声,冲着帐篷里的人喊道:“兄弟们都出来,有人要强行闯卡。大家记住我说的话没有?” 帐篷里钻出来四个人,齐齐排在他身后,齐声喊道:“记住了,不听劝告者,格杀勿论。” 这句话彻底惹火了许一山,“格杀勿论”?好大的口气! 城管队员看许一山强闯,站成一排堵住他的去路,陪着笑脸道:“许领导,你别让我们为难。” 许一山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推挡着自己的人。 那人还没等许一山的手挨到身体,哎呀一声叫,人便往地上躺去。嘴里不停的嚷:“打人啦,打人啦。” 他不喊还好,一喊,让许一山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这种拙劣的碰瓷模式居然用在了他身上! 其他三个人便想蠢蠢欲动,呼啦一下将他和王秉义围了起来。 许一山大吼一声,“滚开!否则后果自负。” 他这一声喊,似乎还真震住了城管队员们。他们不由自主地往一边让开。 老赵气得跳起双脚骂:“你们这群混蛋,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怎么一到关键时刻都拉稀了?给我抓住他们,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扛着。” 许一山一把揪住老赵胸口的衣服,怒视着他的眼睛道:“老赵,念你过去是我同事,我今天不找你麻烦。你若执迷不悟,别说你在城管队伍混不下去,今天你的皮肉我要让开花。” 老赵显然有些惧怕许一山,他们曾经交手过,而且镇上的洪荒都没在他许一山手下讨过好。与他硬碰,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 他灵机一动,笑嘻嘻道:“许一山,你敢动手,段书记不会放过你。” 许一山冷笑道:“谁挡我路,谁死。我不管什么段书记不段书记,谁封路,我都不答应。” 老赵或许是被他眼里露出来的光芒吓住了,他嘀咕道:“我就奉命办事,你怎么能与我过不去?” 许一山鸟都没鸟他,径直从他身边过去。 老赵居然没追上来,眼睁睁看着许一山和王秉义进山去了。 云雾山村村口,也竖着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一行字“异地搬迁,利国利家”。 他们一来,村里人便奔走相告。 唐欢一路小跑,看到许一山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村民们围着许一山,谁都没说话。空气沉默得可怕。 许一山努力笑着,与大家打着招呼。 突然,人群中冒出一句话,“姓许的,你还知道来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现在我们村都封了,人出不去,这不是活活要憋死我们啊。” 大家闻声看过去,便看到唐老鸭赤红着脸,骂骂咧咧道:“你还让我养鸭,我信了你的鬼话。老子现在一百多只鸭子,你必须都买去。” 唐老鸭还想继续往下说,被马嫂子堵在他面前,骂了一声,“唐老鸭,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话,别人不会以为你死了。” 唐老鸭这一闹,村民们的议论声便响了起来。 老支书苦着脸道:“小许,外面冷,先去屋里坐。” 一群人簇拥着许一山和王秉义去了村部,老支书吩咐人在堂屋正中烧起了一堆柴火。 火光熊熊,村民们的情绪却不高。 大家都耷拉着头,谁也不开口。 许一山扫视一眼大家,笑着道:“各位乡亲,大家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敞开了说。” 有人问:“许干部,你是不是丢下我们不管了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怎么可能啊?谁说我丢下你们不管了?我许一山别的不说,云雾山村的父老乡亲都是我的亲人。我会丢下亲人不管吗?” “你管我们,怎么不见你人了?” “上面现在逼我们迁走,我们不同意。我们阻止就住在这里,凭什么让我们迁走啊?” “许干部,你现在是多大的官啊,能不能说上话啊?你得替我们说几句啊,我们不搞旅游了,上面都不做了,还不行吗?” 各种质问,此起彼伏。 许一山安静地听着,他没解释,也没阻拦别人发言。 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道:“是我对不起大家。” 他内心深处突然涌上来一股悲愤,心里想,为什么做一件事就那么难呢? 在许一山的计划里,他不但要带领云雾山村的百姓走出一条发家致富的路,还要村民发展壮大。 云雾山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资源,这是一颗被人遗忘的明珠,藏在大山深处,晶莹璀璨。 一座云雾山,就是一卷风光画卷。山中的珍奇,足以开拓出一部新的生物历史。 这是一块被保存得非常完整的土地,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生生不息的生命,正在旺盛地生长。 人与自然只有融汇贯通,大自然才会将它的馈赠无私奉献给人类。相反,人类只有善待自然,才会让自然更加的丰茂与美丽。 许一山的计划是分两步走的,第一步是将云雾山的影响力打出去。第二步是利用影响力,退出云雾山的山珍土产,当然,古法茶油是他念念不忘要推出去的主要商品之一。 能将云雾山打造成为集旅游、探险、电商为一体的山里经济,是他的梦想。 老支书站起身说道:“小许,你不要这样说,是我们不争气。现在县里不许我们出山,也不许外面的人进来,这就好像是把我们当犯人一样的关起来了。我觉得,这不是上面该做的事吧?” 老支书的话,让村民又激动起来。 可是他们无奈啊,政府立了牌子,路上设了关卡。他们现在是插翅难飞。 “我们现在就一个要求,小许啊,如果你能把路卡撤了,我们一村的人,都会感激不尽的。” 许一山咬着牙道:“老书记,各位乡亲请放心,我许一山如果撤不了关卡,我永不踏入云雾山半步。” 第381章 变本加厉 许一山陪着王秉义在云雾山村呆了一天一夜。王秉义坚持不让许一山陪,自己走门串户与村民拉了一天一夜的家常。 许一山趁机去找了唐欢,得知小邝已经将定制的油桶和商标都运回了云雾山。 一千个空油桶,每个可装五斤茶油。这样,一下就可包装五千斤油。 唐欢愁眉苦脸道:“油有,桶有,就是不知道这一千桶要卖给谁。” 许一山豪气地笑道:“一千桶油算什么?一万桶,十万桶也不算多。天下人,皆可食。只要我们有货在手,就不要愁销路。” 唐欢嗯了一声,为难道:“就算能卖出去,这油又怎么能下山?他们堵着了路,不让进出啊。” 许一山笑笑道:“这事你不用考虑,我自有办法。唐欢,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账号运营好,确保粉丝不流失。” 唐欢摇摇头,“县里不是规定我把账号交给他们了吗?我现在用不了账号啊。” 许一山没吱声,过一会骂了一句,“混账。” 中午在老支书家吃过午饭后,王秉义提议下山回县城去。 一村人的听说许一山要走,都挤在村口送他。 大家恋恋不舍,都知道许一山一心在为他们办事。但毕竟他不是大官,说话不起作用。 县里在接管云雾山开发的时候,虽然大家心里有抵触,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村民们即便有满腹的委屈,也没法找地儿倾诉。 许一山在云雾山的时间尽管不长,但所作所为村民们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别的干部不一样,他是真心为他们好的人。 许一山这一走,什么时候再回来,没人能够说得清。 毕竟,他是一个端着国家饭碗的人,说话做事都得听上面领导的意思。 老支书将许一山拉到一边,叮嘱他道:“小许,凡事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做出过激的事出来。他们能封住云雾山的路,却封不了我们云雾山人的心。我就不信,他们能封我们一辈子。” 许一山安慰老支书道:“您放心,我许一山不是冲动的人。封路封山就是他们的不对,路不平,有人铲。我就是那个铲路的人。大不了,我不要这个饭碗了。到时候我没饭吃,还得求老书记您收留我呢。” 老支书眉开眼笑道:“小许,你任何时候来我云雾山,我们都欢迎。在我们村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是自己的人了。” 聊了几句后,他辞别老书记,陪着王秉义下山。 王秉义走在前面,一句话都没说。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地上的积雪几乎有两三床棉被那么厚了。 脚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王秉义站在脚,遥望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赞叹道:“这里真不愧为人间仙境啊!” 许一山闻言心里想,他的这种感慨太没意思,若是真让他生活在这片闭塞的地方,他心里就会没有任何的诗情画意的感慨了。 残酷的现实会让他生出另外一种感慨来。 “小许啊,你说,云雾山村民宁愿被人堵在山里下不来,也不愿意放弃这片土地,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离不开这里啊?” 许一山道:“或许这就是故土难离的原因吧。” “我听说,县里为了让他们整体搬迁,下了不少苦功,不但给他们集体建了房,还为他们划出来了供他们劳作的土地。按理说,这是最好的办法,让村民们过上一种崭新的新生活啊。” “人嘛,不都是在追求幸福吗?我觉得,整体搬迁这个计划没有错嘛。”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里面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村民们拒绝搬迁,应该有说法。” 王秉义笑了笑,没说话了。 下山比上山难走多了,如果不拽着路边的树枝,很容易摔跤。 路上的雪太厚,根本分不清脚底下哪里是路,哪里是坑。稍不留意,便会摔个仰面八叉。 许一山抢前几步,走在王秉义的前头去了。 这样,即便王秉义踩空摔倒了,一路滚下去的时候,他也能及时拦住,不至于发生更严重的后果。 王秉义深知许一山的用意,他没阻拦,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到了关卡前,发现比昨天又多了几个,帐篷也多了一顶。 老赵看见他们下山来了,笑眯眯地拦住许一山道:“许一山,我请你喝茶,快进帐篷里暖暖身子。”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我不冷。” “你不冷,我冷啊。”老赵在雪地里跺着脚骂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添乱。你看,如果不是你强行要进山,我这里又怎么会增加人手?”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谁让你增加人手的?你想干什么呢?” 老赵得意地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奉命行事。许一山,你牛,你可以不将上面的指示放在眼里,你就等着受处分吧。” 老赵在昨天就将许一山强闯关卡的事汇报了上去。 段焱华只接到电话后没说话,只是让老赵再增加人手。 “你许一山大小也是个干部,你眼里没领导,把领导的话当放屁,你想想后果吧。”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我不怕,我已经是水利学会会长了,不介意再将我这个会长的头衔也取掉。” “你以为撤了你这个会长就没事了?”老赵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一山,你这是犯了原则性错误。你这是与县委对着干。明明知道县里的政策是让云雾山村的人整体搬迁下山,你不配合县里工作,反而鼓动村民不配合。如果我是县里领导,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放过。” 许一山乐了,道:“老赵,幸亏你不是领导,你要是领导,不知老百姓会受到你多少毒害。” 老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蛮横地说道:“我只听领导的,领导就是天。许一山,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许一山没理他。 他知道,与老赵费多少口舌都没用。他就是别人牵着的一条狗,想让他咬谁就咬谁。主人不发话,他不敢张嘴。 他现在只想着尽快回县里去,将云雾山这里发生封山封路的事汇报给谢县长。 他相信,谢县长听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像他这样愤怒。 而且,要想撤掉关卡,只有谢县长和黄书记发话才可能做到。 昨天他强闯关卡过去,今天他们变本加厉加派人手来守关卡,看来,他们是真的想困死云雾山村的人,逼他们走投无路啊。 第382章 怒砸关卡 王秉义一如既往的不吱声,他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老赵在纠缠许一山。 老赵这次变了花样,居然在路中间拦了一根大木头。 人想过去,需挪开木头,或者从木头底下钻过去。 这情景,与许一山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不愿意从木头底下钻过去,便对老赵道:“叫人挪开这东西,我们要过去。” 老赵笑嘻嘻道:“这可能做不到,要么,你自己钻过去,要么,你别过去。” 许一山忍住怒火问:“老赵,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老赵正色道:“许一山,你来去自由,没人管得着你。我在履行我的职责,你有通行证吗?没有通行证,我凭什么让路给你走。” 许一山不想将事态扩大,老赵本来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正式编制的人,只能算是临时工。 老赵因为段焱华的关系,才来到洪山镇当了城管队长。 按理说,一个镇,是不需要什么城管人员的。但洪山镇确实比一般镇要大,规模几乎要赶上茅山县城。 这么大的一个镇,管理起来确实有难度,增加一些城管人员也无可厚非。 但城管队在老赵手里后,洪山镇人们对城管队的评价却一点都不好。 经常有人看见,城管队的人与洪荒的小弟们在一起混。但凡城管队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都会出现洪荒小弟的身影。 同理,凡是洪荒需要城管队出面的地方,城管队一次都没落下。 孙武当时就说过,洪山城管队就是一块贴在洪山镇身上的丑陋膏药。他们打着洪山镇镇政府的幌子,尽干些欺行霸市的行径。 孙武反对镇里设立城管队,这也是他与段焱华之间形成矛盾的一个原因。 镇里不少人知道,老赵是段焱华的妻兄。老赵在未来洪山镇当城管队长之前,只不过是一个靠着一张嘴干怪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许一山要求老赵吩咐人搬开拦路的卡子,老赵不肯,意思是你许一山想走,就从木头卡子地下钻过去。 许一山岂会受这样的恶气,在连催了三四次老赵后,不见老赵有所表示,当即怒从心头起,抬起一脚,将横在路上的木头一脚踹开了。 老赵楞了一下,随即大喊一声 ,“来人啊!” 帐篷里钻出来六七个人,虎视眈眈着许一山,就等着老赵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如饿狼一样地扑过来。 拦路的木头滚落在地,许一山看也没看一样,扶着王秉义就要跨过去。 老赵猛地跳过来,堵住许一山的路冷冷道:“许一山,你想走?” 许一山不屑地冷笑道:“怎么啦?你想拦?” 老赵舔了舔厚厚的嘴唇,咬着牙道:“你把我的关卡踢翻了,就想一走了之?你以为你是谁?许一山,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赔礼道歉,把卡子给我恢复好。二是你束手就擒,等候领导处理。” 许一山冷笑道:“若是你的两个条件我都不答应呢?” 老赵一挥手道:“哪就怪不得我了。”他回头冲摩拳擦掌的几个队员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许一山赶紧将王秉义推到一边,大喝一声道:“老赵,你想动手啊?” 老赵没说话,瞪了他一眼,背着手进了帐篷。 七八个人将许一山团团围住,似乎要将他一口吃掉一样。 许一山不慌不忙,扫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跟我听着,今天的事,与你们都没关系。你们都是被人利用了,冰天雪地设关卡堵自己的父老乡亲,这还是人做的事吗?” 城管队员们面面相觑,竟然都没动了。 老赵见外面没动静,又从帐篷里钻出来,催着手下道:“你们都傻站着干嘛?人家都砸外面饭碗了,你们还不动,是不是等着饭碗被砸个稀巴烂啊?” 许一山大笑道:“你说得没错,既然你说这是你饭碗,老子今天就砸了你的饭碗。” 他从路边捡起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棍,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座帐篷挑了。 他似乎还没解恨,抬起脚来,几脚便将堵在路上的路障全部踹翻到一边的沟里。 许一山动作之快,简直就在电闪雷鸣一瞬间。一时间没让老赵反应过来。 看着许一山怒火横烧提着木棍过去挑自己身后的帐篷,老赵不由自主地退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许一山将两座帐篷夷为平地。 许一山突然暴怒怒拆帐篷,完全超出了老赵的预料。 在所有人看来,老赵是肩负着领导的指示来设卡的,代表的是政府行为。与他作对,就是与政府作对。 政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许一山此举,无异于挖坑埋自己啊。 老赵终于回过神来,他怒吼一声,“反了,反了。这还了得,必须抓起来。” 许一山将一根木棍紧握在手,横站在大家面前。 他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愤怒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心里只有一股畅快的感觉,砸了关卡,还云雾山村人一个自由。 他的这种凛然的气概,让一群城管队员畏手畏脚,谁没敢第一个往前冲。 局面便僵住了。 就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喊许一山的名字。 大家循声看去,便看到曹朝阳深一脚浅一脚,正跌跌撞撞往关卡这边奔过来。 曹朝阳跑到王秉义跟前,伸出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道:“领导您来云雾山,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王秉义本身其貌不扬,穿着打扮与一个老农无异。 现场除许一山以外,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直到曹朝阳赶来。 曹朝阳看了老赵一眼道:“老赵,你干什么?带上你的人,立即离开。” 老赵狐疑地问:“关卡不守了?” “守个屁啊!”曹朝阳骂道:“谁让你来设卡堵人的啊?都给我快滚。” 老赵还在迟疑,许一山看见曹朝阳使劲在给老赵使眼色。 老赵似乎醒悟过来,一声不响带着他的城管队员走了。 曹朝阳还在一个劲地赔不是,埋怨许一山道:“一山啊,你陪领导进山,事先该与我说一声啊。这天气,情况复杂得很,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你我能负责得起吗?” 王秉义摆摆手道:“没那么夸张。我又不是纸糊泥做的,没那么娇贵。你是......” 他现在还不知道曹朝阳的真实身份。 许一山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洪山镇镇长,曹朝阳同志。” 王秉义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狐疑地问:“曹镇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曹朝阳嘿嘿地笑,道:“领导,我差点被段书记把头拧下来了。您说,您这么大的领导下来我们洪山镇,是我们洪山镇的荣幸啊,怎么样,也该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曹朝阳邀请王秉义去洪山镇,说段书记马上会赶来镇里,有重要情况向王书记汇报。 王秉义沉吟片刻,一摆手道:“走,去洪山镇。” 第383章 受人欺凌的春花嫂子 曹朝阳将王秉义迎到镇里不久,段焱华便到了。 他仍然是洪山镇的党委书记,而许一山却已经不是副镇长了。 因此,许一山再来洪山镇,就是客人的身份了。 段焱华单独给王秉义汇报,许一山不方便参加,便从办公室出来,打算四处闲逛一番。 曹朝阳看他出门,警惕地跟了出来,问他去哪。 许一山本没打算去哪,看到曹朝阳一副紧张的神态,心里不免好笑。于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说是去看望一下老朋友。 曹朝阳还不死心,狐疑地问:“你在洪山镇有老朋友吗?” 许一山板着脸道:“怎么没有?孙武就是我老朋友啊。” 他脱口而出孙武后,心里不觉一凛,想起孙武去了马利西亚后没有了动静,这春花嫂子情况怎么样了呢? 于是,他再不管曹朝阳,信步出了镇政府的大门。 春花嫂子带着孩子还住在原来租住的地方。 天降大雪,学校放了假。华华和孙枚都在家。 华华看到他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好一番亲昵。孙枚站在一边,一个劲问许一山,她爸去了哪里? 许一山刚想编个故事哄哄她,突然听到春花嫂子在呵斥女儿,“你爸死了,烧成灰了。” 孙枚不信,说烧成了灰,灰又在哪里? 春花嫂子无奈说道:“撒到洪河里去了,喂了鱼了。” 华华闻言大哭起来,搂着许一山的脖子不肯松手了。 许一山埋怨道:“嫂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说话?老孙肯定会回来的啊。” 春花嫂子摇摇头道:“他不会回来了。你看他这一走,人不见,水不流的,整整三个月了,半点音讯都没有。他是准备要当陈世美了。” 许一山道:“不可能,我相信老孙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人。他现在肯定是有事,嫂子,你耐心等等,总会有消息的。” 春花嫂子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 孙武在时,家里就没余下什么钱。 过去他拿一份工资,春花嫂子出油条摊再赚点钱补贴家用,一家人还能够勉强度日。 后来辞职后,少了一份收入,夫妻俩便靠着摆夜宵摊维持生计。 春花嫂子手巧,夜宵摊的生意比常人都要好很多。本来可以赚点小钱的,却半路冒出来洪山镇城管队,将他的夜宵摊砸了,还顺带着将他们夫妻俩送进去看守所关了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家里便入不敷出。等到孙武跟着许一山去马来西亚时,家里已经没有了余粮。 许一山回来后,孙武没跟着回来,已经让春花嫂子感觉到了不妙。 等了一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便只好继续去农贸街摆油条摊。 谁知这次与过去不一样了,城管费、卫生费比过去翻了几倍不说,隔三差五摊子上还会来几个年轻人,吃喝不给钱就算了,每次都逼着春花嫂子给他们买烟。 这些人一般的烟还不要,非要华子以上的烟,三四个人一人一包烟,这一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春花嫂子起初还求他们,后来发现,越求他们,越变本加厉。有几次扬言说,要把她的摊子拆了,不许她在洪山镇上摆摊。 春花嫂子知道他们是洪荒的人,也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所以只能忍声吞气,每天陪着笑脸。 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有个小混混居然公开调戏她,说只要她陪他睡觉,以后他能保证她万事大吉。 春花嫂子也搬出来过孙武,当年孙武还在当武装部长的时候,洪荒的小弟碍于他的面子,不敢来他摊子上找事。 后来孙武辞职,又有了许一山替她说话,这些小混混也还不至于敢乱来。 现在孙武人在国外,什么情况不知。许一山人又调走了,这些小混混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 看着春花嫂子垂泪,许一山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孤儿寡母的在洪山镇,不受人欺辱还真是怪事。 如今,春花嫂子进退两难。出摊,被人勒索,被人调戏。不出摊,家里三口人三张嘴,会活活饿死。 她对许一山说,她想回孙武老家去。 毕竟,老家还有几亩田,饿不死她们母子三人。 许一山没支持她的这个想法,不是他觉得春花嫂子回去不好,而是他知道孙武对老家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几代人结下的仇怨,岂能一下子解清? 而且,现在她这个样子回去,无疑是很狼狈的。 出身乡下的许一山非常清楚乡下人的心里状态,他知道春花嫂子如果这时候回去,受到的侮辱只会比在洪山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乡下人的思想都喜欢落井下石,何况,孙武当年将她们娘几个接出来时发下过狠话,这辈子不再回老家去。 现在的境况是,华华上幼儿园,按月交钱,每月不低于一千五。 孙枚读初中,寄宿,每月的生活费也要接近一千块。 他们两个加起来,春花嫂子每月就得赚将近三千块。如果算上房租和平常感冒之类的,她根本没法支持下去了。 许一山觉得几句话安慰起不了作用,便提出来道:“嫂子,从现在起,华华和孙枚的学习费用生活费用都由我来承担。我有工资,又是一个人,我家里也不需要我帮衬。” 春花嫂子连忙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实在不行,我带孩子去讨饭。” 许一山苦笑道:“你那是在打我的脸。不管怎么样,老孙还是我兄弟。有我许一山一口吃得,就绝不能饿了孩子的肚子,就这样说定了。”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来一把钱,数了数,才一千块不到。 他将钱塞给春花嫂子道:“不够的,我明天送来。” 春花嫂子怎么也不肯收,许一山一咬牙道:“算你借我的,好不好?” 他这样一说,春花嫂子的态度才缓和下来。 她深深叹口气道:“我就怕以后还不起你啊。” 许一山笑道:“嫂子别担心,等华华长大,孙枚长大了,由他们还啊。” 春花嫂子便扑哧一笑,道:“一山兄弟啊,老孙有你这个兄弟,说明他的眼还没瞎啊。” 她唤过儿女过来,按着他们的头命令道:“都给我跪下给干爹磕头。” 华华和孙枚懂事地跪在许一山脚边,没等许一山反应过来,两姐弟已经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许一山心里悲痛不已,泪水夺眶而出。他赶紧蹲下去身子,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道:“孙枚,华华,你们记住,以后有谁欺辱你们,都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不饶他!” 突然,手机响了,曹朝阳问他在哪。请许一山立即赶去洪山酒楼。 段书记在酒楼宴请王秉义,让他一道出席。 第384章 段焱华的土地财政 洪山酒楼,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这座全镇最高档豪华的酒楼,放在衡岳市里,也不比任何一家酒楼逊色。 酒楼门口的迎宾姑娘,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洪山镇年轻人当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想看漂亮姑娘,去洪山酒楼门口。 迎宾小姐每一个月一换,这让许多人不得不惊叹洪荒手里的漂亮姑娘多如牛毛。 许一山接到曹朝阳的电话后,本想不去的。转念一想,王秉义书记在,自己不去,就显得小气了。 他在得知段焱华封了云雾山村的路之后,心里原本尚存的一点好印象全部付之东流了。 他之所以没拒绝曹朝阳,就是因为他还不知道王秉义的态度。 这老头从跟他上云雾山开始,一直就很少说话。他在云雾山村走门串户一天半夜,特也不知道老头与村民聊了什么。 但是,王秉义能答应段焱华出席酒宴,这让许一山心里愈发没底了。 说实话,从跟着谢县长去市里汇报,市里决定派调查组下来开始,他心里就隐隐抱着一个希望。 他希望调查组能将茅山县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事情的走向似乎不遂他愿。 调查组在茅山调查了十天,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相反,王秉义还找到他的头上来了,似乎有意将调查的矛头针对虹桥被炸一事上来了。 虹桥被炸,他内心其实也深怀愧疚。 可是当初那种危急情形,他别无选择啊。有时候他想,如果换成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有不有勇气去炸桥? 答案是肯定的。许一山坚定地认为,在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遭受到损失的时候,所有危险的因素都应该无条件废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炸掉的是段焱华最引以为傲的政绩。 一座虹桥,承载了段焱华辉煌的仕途经历。 他将段焱华的政绩无心摧毁了,以至于段焱华从此将他视为敌人。 曹朝阳站在酒楼门口东张西望,似乎在等人。 看到许一山过来,他喜不自胜地迎过来,拉着许一山的手就往酒楼里走,一边埋怨道:“小许,你去哪了?段书记都等急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出声。 包厢里,段焱华正陪着王秉义在说话,洪荒站在一边,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恍如服务员一样,乖巧伶俐。 王秉义看见许一山进来,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段焱华面无表情地招呼道:“来啦,入席吧。” 王秉义坐首席,旁边是段焱华。许一山本以为另一边应该是曹朝阳坐,谁知曹朝阳将洪荒让了过去。他自己坐在洪荒的身边。 许一山心里清楚,座次很有讲究。无论开会还是宴席,座次能体现一个人的地位。 洪荒只不过是一个老板,他怎么能坐在王秉义书记身边呢? 宴席开始,照例是先上酒。 许一山一看服务员拿出来的酒,心里就跳了一下。以他有限的对酒类的了解,他知道这一瓶酒的价格应该就在五万元左右。 洪荒亲自执壶,先满了王秉义面前的酒杯,再去满段焱华的,最后才轮到许一山。 酒过三巡,段焱华起了头,回顾了洪山镇这些年来的变迁。 洪山镇因为地处交通要道,且有洪河穿城而过。镇外,有大片良田,每到秋天,稻浪翻滚,莫不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然而,在段焱华未执政之前,原来的镇领导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段焱华算是临危受命,奔赴洪山镇执政。短短三年,他便让洪山镇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段焱华执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来连接两岸的石拱桥推倒重建,新建了一座双向四车道宽的虹桥。 虹桥面世,足够惊艳。 在大桥贯通之后,他积极引进房地产企业进驻,一边花巨资修建沿河两岸风光带,一边兴建大规模的住宅小区。 黄金小区就是他引进来的项目,此项目一度超过茅山县所有住宅小区的规模。而且配套设施,至今都是茅山县其他住宅小区的标杆。 段焱华看似说得漫不经心,但他每一句话无不流露出自豪。 王秉义一直微笑着倾听段焱华说话,突然问了一句:“小段,你大手笔改造洪山镇,资金从何而来?” 段焱华顿时愣住,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淡淡说道:“以土地换发展。我们洪山镇,别的优势没有,土地优势却排在全县第一的位置。” 说白了,就是卖土地换钱。 许一山曾经看过洪山镇土地规划的一个数据,这些年在段焱华手里,共卖了接近一千亩的土地。 段焱华的做法是先将需要土地的金主找来,让人选好了土地后,他再从土地拥有者的手里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土地圈起来。 土地征用后,他会做到“三通一平”,然后再以十倍甚至二十几倍的价格转手卖给需要者。 如此一倒腾,中间的差价就是惊人的利润。 而且,他从县里要了政策,土地出让费用,基本不用上交到县里,而是留在洪山镇内部予以消化。 洪山镇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全县其他乡镇仰慕的对象。财大气粗的洪山镇干部,出门在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从刚摘掉贫困县帽子的地区过来。 有乡镇不服,闹到了县里。县委黄书记一句话就将他们打发掉了,“你们有本事也可以去引资进来开发,县里的政策一视同仁。” 奈何其他乡镇要么地理位置不行,要么气量不足拿不到地,总之,大家都只能仰望段焱华,却没法复制他的经验。 段焱华的执政理念也很清楚,在资源缺乏,至今匮乏的茅山县,要想让经济发展迅速壮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土地去换他想要的东西。 段焱华在洪山镇大手笔的卖地,充实镇财政力量,一度让其他镇干部心生怨言。 比如孙武,就曾是段焱华土地财政最坚定的反对者。 孙武的态度很明朗,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基础。如果不计后果将土地出让去办了房地产,将会影响到人们的生计。 段焱华批评孙武格局太小,是典型的小农意识。 两人的政见不和早就体现了出来。 许一山是第二个不赞同土地财政的人,因此,他一来洪山镇,孙武就与他走得近。在孙武看来,能有一个拥有共同理念的人,在小小的洪山镇难能可贵。 或许是王秉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段焱华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因为聪明的人都能听出来,王秉义的质疑里,带有严重的不满。 因为喝了酒,许一山不能开车,当晚只能留在洪山镇过夜。 第385章 背了高利贷 洪荒热情邀请王秉义去他家住。 王秉义笑着问:“去你家,不打扰吗?” 洪荒一本正经道:“王书记说哪里话?什么打不打扰啊?我家可能条件不好,就怕您住不习惯。不过,家里比外面干净。” 许一山原本以为王秉义会拒绝洪荒的邀请,没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洪荒家是独立别墅,条件好得自然没法说。 王秉义去洪荒家,许一山却不想跟着去。 王秉义也不勉强,摆摆手道:“小许,你不去也行。你过去是洪山镇的副镇长,朋友熟人多。记得明早来接我就行了。” 看着王秉义上了洪荒的奔驰车,他转身往街上的宾馆走去。 洪山镇街上有几家宾馆,条件比不上市里的大宾馆,但各种设施都还齐备。 没走几步远,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过头去,就看到小邝惊喜的目光。 小邝起初还以为看错了人,直到许一山回应他之后,他才一溜小跑过来,惊喜不已地问:“许哥,你什么时候来了?” 许一山没说是陪着王秉义来的,他笑着问:“小邝,你去哪?” 小邝苦笑一下道:“我去还钱。” “还什么钱?” 小邝便不做声,他轻轻叹口气,垂下去头。 许一山感觉有异,平常小邝确实是话不多,但在许一山面前,小邝的话却不少。 看小邝的神色,显然心里有事。 于是追问他道:“小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小邝摇着头道:“没有啊。我就是可惜我的车卖得太不划算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你的车卖了?为什么要卖了?” 小邝便嘿嘿地笑起来,道:“卖了,卖了三万多块。吃亏是肯定吃亏了,不过现在不是没办法吗?” 许一山见过小邝的车,知道那车并不便宜。即便是二手车,也不至于卖了个白菜价。 而且他也知道小邝的家境不错,父母都是职工,就他一个儿子。 小邝是土生土长的洪山镇人,因为学习成绩不理想,早早接了他父亲的班。 他平常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出了买书,基本没多少支出。是什么事让他将车都卖了,而且还卖得一点都不划算? 在许一山的催问下,小邝只得道出了实情。 原来许一山安排他印制商标,定制盛装茶油的塑料桶这些,共需要五万块的费用。 他花了定金将这些都弄好后,却突然发现不知去哪弄来提货的钱。 唐欢肯定是没有,云雾山村也不可能会有这么一大笔钱。许一山突然被调去水利学会做了会长,他也不好意思张口问许一山要,只好找人借了一笔高利贷先凑满了提货款。 谁知这高利贷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事后小邝想了许多办法,甚至从父母哪里撒谎骗了七八万过来,还是堵不住高利贷的窟窿。 他借了五万,如今本滚本,息滚息,即便他已经还了十万,还欠着高利贷十多万。 高利贷那边天天催他要钱,扬言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脚。 小邝怕父母知道着急,便只好偷偷将自己的车卖了,凑了四万块拿给高利贷还利息。 许一山听得心里难受,小邝有今天的境遇,全是因为他的安排。 如果小邝不去定制商标和油桶,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小邝这小伙子也太老实,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给他说一声。 他埋怨道:“小邝,你怎么不跟我说?” 小邝看他一眼道:“许哥,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我想过了,与你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多一个人着急。” 许一山生气道:“你这是没将我当哥嘛。是兄弟,遇到困难就要说出来。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强吧。还有,放高利贷的人是谁?他这种借五万,还几十上百万的行为,是法律所不容许的。” 小邝赶紧说道:“许哥,算了。是我先找的人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许一山道:“道理没错,但不至于没有底吧?小邝你想想看,按他们这种做法,你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他们的钱啊。” 他的眼光落在小邝的手上,一道醒目的伤疤映入他的眼帘。 他知道小邝是个很洁身自爱的男孩子,平时一双手保护得像姑娘一样的葱白,怎么可能会有伤疤呢? 小邝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眼光,慌乱的将手往背后藏。 许一山上去一步,将他的手拽出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疤痕还是新的。从疤痕的模样看,这是明显的被人伤害的。 “是谁?”许一山眉头皱成了一座山。他本能地猜到,这道疤痕与高利贷有关。 果然,在许一山的催问下,小邝迟疑地说了出来。因为他没能及时还上利息,被高利贷的人拿铁丝捆的。 小邝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道惊恐的光。他的这种心有余悸的恐惧,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表现。 “是洪老板的人。”小邝终于说了出来,又赶紧说道:“许哥,这事你不用操心,大不了,我拿命还他。” 其实小邝不说,许一山也能猜得到是洪荒的手下干的。 现在的洪山镇,他洪荒可以横着走路,无人敢惹。敢放高利贷者,非他莫属。 原来小邝为难之际,恰好碰到了罗世斌。 他把自己差钱的事与罗世斌一说,罗世斌便劝他去借高利贷。以罗世斌的说法,高利贷就是救人于水火的事。只要及时还上,什么事都没有。 罗世斌还自告奋勇要给小邝介绍借款的人。打着包票让小邝放心大胆去借,有他在,没问题。 许一山一听,又是这个叫罗世斌的,心里便腾地冒起一股怒火。 从小邝的描述里许一山能感觉到,这是洪荒或者罗世斌故意布下的一个局。 他们诱骗小邝去借了高利贷。而小邝借高利贷的原因,又全在许一山的身上。 小邝显然没少遭到这批人的折磨,从他躲闪游移不定的眼光里,许一山感觉到小邝已经像惊弓之鸟了。 他一咬牙道:“你带我去找他们。” 小邝慌乱摇手道:“不,许哥,你不用去找他们。这些人很恶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许一山安慰他道:“你不用怕,他们敢胡来,我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小邝答应带许一山去找罗世斌。 但他有个条件,许一山不能介入到他借款这件事当中去。一切由他来解决。 许一山心里清楚,小邝是没办法面对那些放高利贷的人的,他只能自己出面,一探究竟。 第386章 借刀杀人 夜晚的洪山镇街头,没有往昔的喧闹繁华。 一场大雪,将人们都关在了屋里。 街灯显得清冷而孤独,映照着地上斑驳的残雪。 街上几乎没看到行人,偶尔滑过去一辆车。 一阵寒风吹来,走在前面的小邝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带着卖车的三万块钱,去还高利贷的利息。 今晚是最后的期限,过了今晚,利息又将翻一倍。而且,最让小邝不敢反抗的是,他担心他们会去惊扰他即将年迈的父母亲。 许一山跟在小邝身后,他面无表情,心里在盘算着等下与放高利贷者见面后的种种可能性。 高利贷就是一颗罪恶的毒瘤,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小邝突然站住脚,回过头对许一山道:“许哥,你别去了,我自己能摆平。” 许一山微笑道:“我去看看也不行啊?别废话,带路。” 走了十几分钟,拐了七八弯。小邝终于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楼下的车,低声道:“他们都在。”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都是些什么人?” 小邝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清。不过,我知道这里每天都关着没还钱的人,也有好多人在里面赌博。” 按小邝的描述,在这栋楼里,聚集着很多年轻人。 他们大多喜欢剃光头,在胸口和胳膊上纹上老虎、老鹰和蛇的图像。或者在手腕上纹上一个丑陋的“杀”字。 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是仅此于繁华大街的一个隐秘乐园。 许一山心里一顿,小声问:“你是说,他们躲在这里聚众赌博?” 小邝笑了笑道:“我见过两次,他们输赢的钱都不用数的,直接拿尺子量。” 他抬头看了看,低声道:“今晚应该有赌局呢。”他指了指横七竖八停在楼底下的车道:“这些车都是他们的。大多数是抵债来的,基本都是豪车。” 许一山观察了一下,确实发现停了不少豪车在雪地里。 小邝深呼吸几下,准备上楼。 许一山拉住他道:“别急,我先打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去,直接将电话打到孟梁的手机上。 没寒暄,没客套,许一山径直让孟梁给他派十个人过来。 孟梁吃惊地问:“你要那么多人干嘛?” “抓人。” “抓谁?” 许一山没告诉他说抓谁,但说了一句,“孟所,你今天办了这个案,你们所里就发财了。” 听说可发财,孟梁的眼里顿时射出来一束绿光。 “在哪?我马上就到。”孟梁催促着问:“许会长,你不会逗我的吧?” 许一山嘿嘿地笑,欲擒故纵道:“你爱来不来。失去这个好机会,你们派出所还得苦几年。来不来,随你。” “来,必须来,坚决来。” “行,我给你定位。” 许一山将定位发给孟梁后,拖着小邝钻进一棵树的树荫里。 小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狐疑地去看许一山,焦躁道:“许哥,我得上去了,还差三分钟就到时间了。时间一到,利息就得翻番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今晚我会给你算一笔总账出来。” 等了十多分钟,孟梁果真带着人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许一山指着楼上亮灯的房间道:“孟所,你只要带人冲进去,今晚你们派出所就发财了。” 孟梁观察了四周一番,小声道:“这里是赌场吧?狗日的隐藏得好嘛,老子追了两年了,今天终于落进老子手里了。” 说完,转过身叮嘱随来的干警和协警,子弹上膛,遇到危及生命安全的,允许开枪。 小邝突然看到一下来了那么多派出所的人,顿时慌了手脚。 他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惊慌说道:“许哥,他们是你叫来的吧?要是被他们知道是我报的警,我一家人都会死在他们手里。” “他们敢!”许一山冷笑道:“现在什么社会,还由着他们这群害群之马危害百姓?” 小邝便不吱声了,浑身颤抖起来,惶惶不安地跺着脚。 这边孟梁已经将人手安排妥当了,就等着他一声令下,他们便破门而入。 孟梁迟疑着不发出行动的讯号,这让许一山暗自着急。 他催着孟梁道:“孟所,怎么还不动手?” 孟梁苦笑道:“这里是洪荒的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是洪荒的,你就不敢动了?” “不是不敢动。”孟梁笑眯眯道:“我这里有段书记交代过的事,凡是洪荒的事,都要缓一缓。” “为什么?” “段书记说,洪荒是洪山镇最大的老板,他不能留给别人一个过河拆桥的印象。洪山镇的发展,需要像洪荒这样有实力的企业家。如果操了他的场子,我怕段书记那边应付不过去。” 许一山心里来气,他担心孟梁临时变卦。 他激将他道:“孟所,你是怕吗?” 孟梁果真一下跳起来,指着自己头上的警徽道:“我要是怕,就对不起它。” “不怕为何不下命令?” “万一我们冲进去,什么都没发现,这会让人说我故意破坏洪山镇的经济发展大局的。这顶帽子,我头小,戴不住。” 许一山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孟梁本来雄赳赳赶过来,准备大显身手干一场。正准备动手时,听到手下提醒他,“这里可能是洪老板的地盘啊。” 他不得不犹豫,派出所虽然隶属于县公安局管理,但落在别人的土地上,还是得尊重别人。 他吃过一次亏,当时也是得罪了段焱华,结果弄得派出所一个月不通水电。 最后还是他主动去找段焱华赔了礼,道了谦,才让派出所不会为了没了水电而抓狂。 眼见着孟梁在犹豫,许一山顿时心急如焚。 如果被楼上的人闻到了风声,作鸟兽散了,自己的一番心血将付之东流。 对付这些小流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来个现场抓现行。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惨叫。 孟梁一咬牙道:“兄弟们,给我冲。” 十几个人,一窝蜂地往楼道里涌。 许一山不甘落后,抢在前面上楼。 直到人员全部到达房门口,屋里的人还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孟梁打了一个手势,便出来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撞门。”孟梁一声令下,只见壮汉后退几步,身子猛地往前一冲,他宽厚的肩膀在瞬间就将门撞开了。 屋里烟雾缭绕,男男女女的挤满了客厅。 客厅中央,摆着一张硕大的桌子。桌子边的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一声断喝,“都双手抱头,蹲下。” 第387章 歪打正着 许一山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人,目测大约不下二十几人。 桌子上,堆满了现金,真应了小邝说的拿尺子量钱高度的说法。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住宅,除了客厅外,其他三间卧室的门都是紧闭着的。 他与孟梁对视一眼,孟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挥手吼道:“所有房门全部打开,所有人全部出来。” 喊了几句,一间房门开了,里面走出来罗世斌。 罗世斌满脸堆笑,凑到孟梁跟前低声道:“孟所,这是洪老板的地。” 孟梁装作没听见,看也没看他一眼。 罗世斌便尴尬起来,声音高了许多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大家都不要慌,肯定是误会。” 许一山往罗世斌跟前一站道:“罗世斌,谁误会谁?” 罗世斌根本没注意到许一山在,他吃惊地看着他,犹疑地问:“许一山啊,你什么时候成了警察了?” “我不是警察。”许一山道:“我是见义勇为的公民。你给我老实听着,一切遵从派出所的指挥。” 罗世斌嘴角一撇,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话音未落,许一山扬起一只手,啪地扇了他一个嘴巴。 许一山出手很重,以至于罗世斌站立不稳,原地转了一圈,嘴角很快便沁出来一丝血丝。 他摸了一下脸,嗷地叫了一声,勾着头就往许一山身上撞来。 许一山眼明手快,一手抓住他的头发,轻轻一带,罗世斌便扑地倒地。 他没容他挣扎,将一只脚踩在罗世斌的头上,警告他道:“别动,动就踩出你的眼珠子来。” 罗世斌果真没敢动了,脸贴着地面,一声不敢吭。 干警们拿出捆绑带,将一屋子的人的双手都反剪到背后捆了。 许一山的心思不在客厅这群人身上,他感觉卧室里藏着更多的秘密。 孟梁还在喊话,要求屋里的人主动开门出来。 许一山过去道:“孟所。别喊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撞门吧!” 这边正准备撞门,猛然间,听到一声响,随即听到小邝惊叫起来,“有人跳楼了。” 门被撞开,许一山和孟梁奔到窗户边,探头往楼下一看,两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躲在屋里的人趁着外面乱,他将床单缠在窗户上,想偷溜下去。 谁料床单断裂了,人从五楼上摔了下去,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只被摔趴的青蛙。 抓赌抓出人命来,孟梁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顾不得多想,转身便往楼下冲去。 许一山也没敢怠慢,紧跟着孟梁冲下楼。 趴在雪地里的人依旧没动,孟梁蹲下去身子,将人翻了过来。 “完了,死了。”孟梁对紧跟而来的许一山说道:“闯祸了。” 许一山不屑地笑道:“他如果死了,就是死有余辜。孟所,你不用急,我给你作证。” 孟梁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死了人,你能没事?” 许一山道:“我与你并肩作战。” 他也蹲下去察看,发现人并未死,还在微微呼吸。 他二话没说,将人双手横抱起来,冲着孟梁喊道:“去医院。” 他甚至顾不上用车,迈开大步,大步流星往医院跑。 孟梁一路小跑,跟在他身边。 只要不死人,什么事都好说。 洪山镇医院不算太远,许一山只花了五分钟,就将人送进了急救室。 派出所的汇报过来了,所有人员全部被押去了所里,请求孟梁指示。 孟梁骂道:“指示啥?全部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说完,扔了手里的步话机,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怎么一遇见你就有事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可能我是你的克星。” “克根毛。”孟梁骂道,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来手机打开看。 看了一会,突然眉开眼笑起来,他凑到许一山耳边说道:“许一山,可能我们两个运气来了。” 许一山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孟梁变压低声道:“刚才我查了一下,感觉这个人是个在逃犯。等下我再去落实一下,如果是,你我都立了大功。” 孟梁说的在逃犯,是一个杀了人一直没被抓着的嫌犯。 难怪孟梁在第一眼看到掉楼的人面孔时,若有所思了好一阵。 护士从急救室出来,问谁是家属? 许一山和孟梁迎上去道:“谁都不是他家属,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护士解释,由于伤者掉落时造成了内出血,情况比较危急,急需输血。可是医院一时找不到血源,问家属能否输血给伤者。 孟梁问:“他什么血型?” 护士道:“A型。” 孟梁便摇头道:“可惜我是B型。” 许一山撸起袖子道:“来抽我的,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 护士还在迟疑,许一山已经不耐烦了,吼道:“救人要紧,抽吧。” 抽了血的许一山并没感到身体不适,500cc的血被直接输进了伤者身体里。 孟梁摇着头道:“许一山,你这样做,不值得啊。” 许一山笑着问:“为何?” 孟梁比划了一个枪毙的手势道:“如果确定此人就是在逃犯,他的结局最终免不了一死。你的血,算是白抽了。” 许一山道:“孟所,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啊,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在法院没判决他死刑的时候,他都有生存的权力。我给他输血,输的是正义。” 孟梁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落实掉楼者的身份,网上的资料并不完整,他需要更完整的资料来判断。 孟梁已经将事情向局里汇报了,县局主管副局长魏浩正赶往洪山镇来。 许一山不想看到魏浩,便告辞要离开医院。 孟梁一把拖住他道:“别走,你走了,我无聊。” 许一山笑骂道:“去你的无聊。孟所,你记住,今晚发生的事,与我没一毛钱关系。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提到我。” 孟梁压低声道:“明白,有事我来担。” 出了医院的门,看到小邝正急匆匆往他这边来。 小邝显然也看到了他,赶紧小跑了几步过来,紧张不已地说道:“老大,我得出去躲几天。” “躲谁?”许一山狐疑地问。 小邝心虚地说道:“现在可以确定了,今晚派出所操的赌场,就是洪荒的。掉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放高利贷的。洪荒要是知道是我出卖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许一山笑道:“你怕他?” 小邝认真点头,“老大,你最好也回避一下,这个洪荒手眼通天,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吗?”许一山拖长音调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第388章 彼此试探 许一山没让小邝去躲藏。 尽管小邝心神不宁,惶恐不安,但许一山承诺他,如果他小邝出事,一切责任他承担。 一个晚上过去,许一山陪着孟梁一直守在医院,半部都没离开。 他们一方面等待魏浩赶过来确认掉搂者身份,一方面防止出现突发情况。 小邝透露出来一个消息,他担心洪荒在得知情况后,会安排人过来抢人。 这样的事,洪荒不是没有做过。孟梁深有体会。 洪荒手底下有个马仔,与人打架后被孟梁抓了。还没等孟梁审问,派出所门口就来了几十个年轻人。 他们将派出所团团围住,叫嚷着派出所放人。 孟梁本想硬抗到底,结果段焱华来了一个电话,警告他不要破坏安定团结稳定局面。 于是乎,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抢走。 事后有人给孟梁透露,去派出所咬人的年轻人,都是洪荒指使过去的。可是孟梁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如今掉搂者被孟梁怀疑为在逃人员,如果能证明他与洪荒的关系,这将对洪荒是个致命的打击。 因此,洪荒有可能铤而走险。 然而,事情出乎了许一山的预料,整个晚上都是风平浪静。不但没见着洪荒来抢人,就连电话都没一个来探听虚实。 魏浩带着人如期而至,经过一番细致的调查辨认,确定了掉搂者的身份,他果真是一个杀人在逃犯。 孟梁立了大功。 病房四周立马加强了警戒。许一山觉得再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带着小邝准备离开。 魏浩主动过来,握着许一山的手表示感谢。 他开玩笑说,要为许一山申报见义勇为奖励。 许一山淡淡一笑,摆着手道:“算了,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挺胸而出。” 王秉义住在洪荒别墅里,这让许一山感觉总有点不对劲。 按理说,王秉义这样的纪委领导,怎么也不可能私自留宿在民家。而且从接触他的这几天里,他感觉王秉义是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人,绝非趋炎附势之徒。 但他为什么不拒绝洪荒的邀请,而去洪荒别墅里住,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隐情不得而知。 眼见着天色微明,许一山就没打算去宾馆开房了。 他带着小邝上了车,打着车,让发动机里的热气温暖一下身体。 小邝坐立不安,心事重重,眼光不时往车外看,似乎在担心着有人突然来袭击他。 这次端了洪荒手底下的一个赌场,彻底得罪了洪荒。 小邝与洪荒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洪荒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 在洪山镇的百姓嘴里,洪荒表面上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但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心狠手辣。 他是洪山镇最有名气的富人,光是手底下的小弟就有百人之多。 在洪山镇,你可以不知道镇长是谁,但一定要知道洪荒是谁。因为,老百姓私下里都将洪荒叫做“洪阎王”。 单从这个名字就能感知到,洪荒待人手段之残忍,绝不亚于阎王。 关于洪荒的故事不少,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洪荒从来没将派出所放在眼里。 天色大亮后,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许一山将车开到洪荒的别墅门口,准备迎接王秉义回县城去。 九点左右,别墅的门才打开。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马仔,他四面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许一山坐在车里没动,他实在是不屑于与这些小混混打交道。 黄毛上次在去云雾山后被许一山逮了交给了孟梁,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不知道。 昨晚,罗世斌落进了聚众赌博这个局里,想出来也没那么简单。 一连动了洪荒两员大将,许一山心里知道,洪荒不知有多么的恨他。 没过多久,王秉义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紧伴在他身边的赫然就是洪荒。 许一山看见王秉义出来,赶紧下车去迎接住他。 王秉义打着哈哈与洪荒告别,一上车就催促许一山道:“直接回市里。” 许一山有些迟疑,王秉义是带队来茅山县开展事故调查的组长,他现在扔下自己的组员不管,直接回市里,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急迫? 王秉义显然看出来了许一山的迟疑,他冷着脸道:“小许,你还在想什么?送我回市里,我有紧急情况需要处理。” 王秉义没说是什么事,许一山也不好问。 他担心的是,现在将王秉义送回市里,万一黄山追问起来,他要怎么交代? 大家都知道他带着王秉义去了云雾山村,这种没经请示就擅自活动的行为,本身就存在诟病。 王秉义也发现了坐在后排的小邝,他试探着问:“这位小兄弟是......” 许一山装作很抱歉的样子解释,“王书记,这位是我在洪山镇工作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叫小邝。他本来想搭我们的便车去县城。我没来得及向你请示,实在对不起。” 王秉义摆摆手道:“小许,你这就客气了啊。车是你的,我也是沾你的光的人,你要请示什么?” 许一山嘿嘿笑道:“您是领导。” “领导也是人。”王秉义回了一句,“小许啊,你自己做过领导过来,你认为领导与普通群众哪里不一样?” 许一山认真说道:“领导就应该身先士卒,勇于担当。” 王秉义嗯了一声,话锋突然一转道:“我听说,昨夜洪山镇发生了一起大事。派出所抓了一个杀人在逃犯?” 许一山心里一凛,看来王秉义并不是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一时猜不透王秉义问他,是在试探,还是真想了解事情真相。 他迟疑一下,道:“确实是,县局来了人,经多方面证实,此人确系杀人潜逃。” “听说,这人与洪山镇的洪荒有关系?”王秉义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道:“如果真证明有关系,你证明看待这个问题?”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感觉,洪荒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换了谁,都不应该会知情不报。” 王秉义笑笑道:“难说。听说这个洪老板本事很大,资金非常雄厚,一个人能抵得上半个洪山镇的贡献。果真如此,这样的人就值得保护啊。” 许一山赶紧点头道:“是该保护。凡是做出对群众有利的人,都应该保护。” 王秉义哦了一声,没再出声,开始闭目假寐。 小邝坐在车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许一山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心里想,王秉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段关于洪荒的语言,其中还提到“保护”一词,他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想法? 第389章 年关福利 王秉义回去的第二天,驻茅山县调查组无声无息全部撤了回去。 本次调查,没见任何公开处理意见。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过调查这件事一样,茅山县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临近年关,各单位开始想方设法发福利。 老吴找到许一山,问他有什么打算? 老吴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所有局委办都在以各种名义给单位职工谋取福利,他们地方志办公室也不能落于人后。 发福利事小,没得发才是丢面子的事。 虽然上面三令五申明确要求不得利用节假日发福利,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过年都不搞点福利来喜庆一下,优越性在哪? 县里对这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一个总策,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得动用任何国家财产。 有了这样的潜规则,各路神仙便各显神通了。谁能弄来东西给本单位发福利,就是大家心目中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地方志是个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没有多余的闲钱。 一个在政府大楼唯一没安装空调的办公室,可见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 下午快下班时,老吴兴冲冲地回来,拖着许一山去畜牧水产局。 许一山不想去,老吴道:“人家弄了一车的大草鱼来,听说每人还能分二十几猪排骨。局长是我兄弟,说好了给我们一人留一份。” 许一山笑道:“那不是伸手去讨吗?” 老吴一咬牙道:“要了面子,饿了肚子。一山啊,我们地方志办公室可是个真正的清水衙门,下面也没联系单位,每人给我们赞助年货啊。现在有人愿意送,不拿白不拿嘛。” 许一山苦笑着道:“老吴,你想去便去,我是不去的。我一个人,拿了这些东西也没用,吃不了。” 老吴就笑,道:“你吃不了可以送给别人啊,现在猪肉那么贵,再说人家的鱼,都是吃草不吃饲料长大的鱼,都是好东西啊。送人还有个人情在嘛。” 老吴鼓动口舌,非要拽着许一山一起去。 许一山没法,只好跟着他一同去畜牧水产局。 畜牧水产局是个小局,平常也没多少事。无非就是管理一下下面的畜牧类药店,油水不能说没有,但不多。 在畜牧市场具上班的人,平常都觉得低人一等。毕竟是与羁押猪牛打交道的,说得再高尚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每到逢年过节,却是让其他的局要眼红。 别的不说,过年要吃的鸡鸭鱼肉,畜牧水产局应有尽有。 这或许就应了那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话,一个单位总有令人惊喜的一面。 老吴与许一山过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将鱼肉都分走了。 局长姓朱,看到老吴来了,热情迎出来,将老吴带到单位食堂,指着地上两堆东西道:“老吴,东西给你留下了,待遇与我单位其他同志一样,你不介意吧?” 老吴眉开眼笑,搓着双手道:“朱局说哪里话啊?你能给兄弟我留,就是看得起我们啊。多谢多谢。” 许一山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一条七八斤重的大草鱼,一块看起来分量不少的猪肉。 朱局抱歉道:“本来是给老吴你们预留了两份的,可惜临时接到一个消息,只好将另外一份拿去送了别人。你们两位,就勉为其难,分了这些东西可好?” 许一山摇头道:“谢谢朱局,我一个人,基本不开火,拿回去也是浪费。干脆全归老吴,我就不用了。” 朱局也没在意,随意笑了笑道:“也行,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记得给两位多留一份。” 老吴费尽口舌才将许一山带来,到了却发现只有一份礼物,顿时尴尬起来,试探着说道:“要不,小许,我们两个一人要鱼,一人得肉。你先挑。” 许一山笑道:“老吴,我都说了,我不要。你尽管都拿回去,最多我去你们家吃几次饭,不就都捞回来了?” 看许一山不像是有意见的样子,老吴犹豫一下,弯腰去拿地上堆着的东西。 老吴拿了东西,再没其他事。与朱局客气了几句,准备回去。 许一山跟着要一起走,被朱局喊住道:“许会长,你回去也没事,不如我请你去喝一杯?” 许一山之前并不认识朱局,两人从未打过任何交道。 朱局突然邀请他喝酒,他也不好拒绝。 朱局见许一山没推辞,顿时高兴起来,拉了许一山就要往外面走。 许一山不推辞,也还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他正像朱局说的那样,回去鸟事都没有。 县里车祸事故调查风波似乎已经过去了,再没人提这件事。地方志办公室又清闲得要死。两天前给妹妹许秀打了电话,问她回不回来过年,许秀没敢表态说回,她得听廖老的安排。 至于陈晓琪和柳媚,更没个准确的信息。 柳媚签约公司后,演出机会多了许多。 陈晓琪一方面充当她的经纪人,另一方面更多的是从事柳媚助理的工作。 堂堂一个妇联副主任去给人当助理,陈晓琪自己没觉得不合适,许一山却多少替她感到委屈。 过年演出机会特别多,柳媚不能放弃这个抛头露面的机会。 作为一个演艺人员,必须得有深厚的粉丝基础。 柳媚以民俗唱腔在演艺界崭露头角,据说很快将进入一线明星的行列。 倘若她真的跻身到一线明星的行列里去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她是茅山县走出去的歌唱演员,能给茅山县带来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陈晓琪不回来,许一山心里便空落落的不好受。 他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过年准备去哪? 回老家陪父母过年自然无可厚非,但是,作为陈晓琪的丈夫,在妻子不在家的时候,他应不应该去陪陈勇夫妇过年? 曾臻倒是叫了他,意思是许一山今年就陪他们一起过年。 许一山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还没肯定。 陈勇在车祸事故后,一直在家休息。 黄山安排人来看望过他,自己却没露面。 车祸时,陈勇心里极不舒服。段焱华居然想牺牲他来救黄山,黄山居然没否定段焱华的想法,这让陈勇的心里非常难受。 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遗弃的滋味。 朱局说,他有一个朋友,做得一手好菜,问许一山是去酒店喝,还是去他朋友家喝。 许一山道:“都行,不过,去家里喝,要温馨一些。” 朱局便高兴起来,悄悄对许一山说道:“等下你看到了人,你就不会觉得是白来一趟了。” 第390章 美女养猪 朱局将许一山带出了茅山县城,直奔乡下。 许一山疑惑地问:“朱局,我们这是去哪?” 朱局笑而不语,专心致志地开他的车。 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车停在一栋白墙红瓦的小楼面前。 他下车冲屋里喊:“珊瑚,珊瑚。” 屋里闻声出来一个姑娘,腰上系着围裙, 一头黑发被白底蓝花的手帕扎着,随意地披在脑后。 她脸上笑盈盈的,看不到半点瑕疵,显得犹如一块玉。身材似乎有些瘦弱,一双大长腿,将她衬托得就像一个时装模特。 “朱局,来了啊,早等你了。”叫珊瑚的姑娘一边与朱局说话,眼光却在悄悄观察着许一山。 朱局会心一笑,介绍道:“这位是许一山,水利学会会长,我与你说过的。炸虹桥就是他。” “是他呀。”珊瑚姑娘显得很惊喜,又细细看了许一山一遍,眼角眉梢都是笑。 许一山听朱局这么介绍自己,顿时有点尴尬。从朱局的话里能听出来,他们过去谈论过他。 这让许一山有些意外,没想到他默默无闻的一个人,背后居然也有人在关注着自己。 珊瑚将朱局和许一山迎进屋,在朱局介绍下,许一山才知道珊瑚姓袁,全名袁珊瑚。是茅山县最大的个人养猪大户。 袁珊瑚的猪场叫“珊瑚万头猪场”。她本身是农学院养殖专业毕业的,放弃了在城市的工作,回到家乡来养猪的。 名叫万头猪场,却不可能真养万头猪。但袁珊瑚的猪场却有上千头的头。 许一山听说袁珊瑚有千头猪,心里不禁暗自佩服。 别说她还是个姑娘,换成一个男人,未必有她这样的大气。 当然,袁珊瑚的猪场背后的支持人,就是朱局。没有朱局的鼎力支持,她也不可能做到今天这样大。 袁珊瑚的猪场建在山边,门前是一片开阔地。她将这片地全部挖成了水塘,塘里养了很多鱼。 她手下的员工就多达三十几人,负责养猪和喂鱼。 许一山安静地听朱局介绍,心里想,其实袁珊瑚与唐欢都属于创业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袁珊瑚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因此她比唐欢要成功得容易一些。 畜牧水产局发福利分的年货,猪肉和鱼,都是来自袁珊瑚的农场。 许一山真诚感叹道:“袁老板不错。” 袁珊瑚笑吟吟地看着他问:“是人不错,还是那里不错?” 她的话带着调皮,似乎隐含着其他的意思。 许一山硬着头皮道:“都不错。主要是事业不错,我很敬佩。” 袁珊瑚便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朱局插句话进来道:“珊瑚这么优秀,比很多男人都要强一个指头,唯一就是有一件事不称心啊。” 袁珊瑚闻言便红了脸,嗔怪道:“朱局,你又笑话我。” 朱局哈哈大笑,将许一山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珊瑚姑娘今年也有二十八九了,就是没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啊。说实话,她想随便找一个,我还不答应呢。这么优秀的姑娘,岂能便宜了那些小子。” 袁珊瑚的脸红得像一片朝霞,笑道:“朱局,你是想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啊。” 聊了一会,酒菜上桌。 跑半个小时的路,就为了来这里吃顿饭,许一山不觉啼笑皆非。 再说,他与朱局不熟,说话也就没那么随便。 一直到喝了几杯后,气氛才稍微热烈了一些。 朱局带许一山来,原来是有目的的。 事后许一山想,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畜牧水产局没来由给他和老吴发过年福利,还真不是凭空捡来的。这一切似乎都是朱局在背后操纵,许一山去他局里拿年货,就是他设计安排好的一个环节。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原本不愁销路的牲猪在几天前突然滞销了起来。 谈好的猪贩子不来了,要来,在原基础上每斤下跌两块钱的收购价。 不要小看这两块钱,养猪的利润全在这两块钱里,少一分就得亏本。 袁珊瑚猪场里有接近四百多头急待出栏的猪。她本来就是看在过年这节气时期推出去的,没想到会出现猪贩子压价的事。 几百头猪养在家里,每天的消耗惊人。 如果不及时销出去,非但是亏本的事,可能连短裤都要赔进去。 朱局在袁珊瑚遇到难处之后,突然就想到了许一山。 朱局端着酒杯感叹道:“小许啊,你别看珊瑚架子拉得那么大,其实这搞养殖的,风险比任何一个行业都要大。说句伤心的话,我们养殖人,过的就是一天天堂,一天地狱的日子啊。” 许一山点头道:“确实是,风险不少。” 朱局站起了身,激动不已地说道:“珊瑚是我们县里最大的养殖户,先不说别的,就冲着她是一个姑娘家,愿意将青春和热血投在养殖事业上,我就得为她点赞。” “养殖这事,又累又脏。”朱局充满深情说道:“我是这个行业的人,我深懂他们的难处啊。” 朱局与许一山碰了一下杯后,仰着脖子一口将酒喝下,他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目光烁烁盯着许一山,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想请许老弟出手帮她一把。” 许一山吃了一惊,连忙摇头道:“朱局开玩笑了,我哪里能帮得上啊。” “不,你能。”朱局认真说道:“小许老弟,虽然你我不熟,但你在县里的所作所为,我老朱却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相信你有办法帮到珊瑚。” 他深深叹口气道:“你若不帮她,她这次的损失可能几年都赚不回来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在心里想,朱局提出的要求也太滑稽了一些。他去哪里给袁珊瑚卖猪啊? 他在心里迅速将自己的关系理了一遍,没发现一个与猪有关联的同学、亲戚,或者朋友。 朱局请他喝酒是假,怂恿他给袁珊瑚卖猪是真。 可是,这对许一山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四百多头猪,大卡车都要装三四车了,谁能一口气消化掉那么多的猪呢? 最关键的还不算销路问题,而在于价格。目前市场行情普遍不好,猪肉的价格看着像跳水一样的往下掉。 遇到这样的行情,谁都不敢在手里压着太多的货。 许一山完全能理解猪贩子的苦衷,人家压价,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突然觉得这顿饭就是鸿门宴,拒绝吧,他不忍心看到袁珊瑚失望的眼神。不拒绝,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 就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第391章 百屠百猪 许一山突发奇想,与其求人,不如求自己。 既然现在的直播万物都可卖,为何不能直播卖猪? 他将想法说了一遍,话未说完,朱局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这不行,这风险更大,万一猪杀了,肉卖不出去,岂不是亏死去?” 许一山的计划是,在袁珊瑚这里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杀猪卖肉的直播。他要请一百个屠夫,同时杀一百头猪,现场直播卖肉。 朱局强烈反对,袁珊瑚却笑着问:“许哥,问题是,谁知道我们在杀猪卖肉,谁进来我们直播间?” 许一山分析道:“现在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会备足食品。特别是猪肉,每家必不可少。我们直播卖肉,首先在产品质量上就能让人放心。第二,我们直播间的肉价,比市面上即使便宜三五块,还是有很不错的赚头。至少能将压栏的猪消化掉。” 袁珊瑚还在担心销路,她担心直播间没人进来,肉卖给谁? “办法会有的。”许一山安慰她道:“再说,我们先只是弄一个噱头,不会真的一口气杀一百头猪。” 袁珊瑚认真听着,不时颔首。她显然被许一山说动了心。 朱局忍着没插话,他似乎在后悔,怎么就请了许一山这个人来。 两人约好,三天后在袁珊瑚这边搞活动。 主播许一山负责请来,一定是自带流量的主播。屠夫和场地由袁珊瑚负责解决。 至于快递,一个电话就能让快递公司屁颠屁颠跑来。 朱局喝了酒,还坚持要开车。 许一山拦不住,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的车。 路上朱局很少说话,幸亏一路没碰着查酒驾。 到了县城里,朱局忧心忡忡说道:“小许,你得考虑清楚,这事开不得玩笑。你要知道,万一失败了,珊瑚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许一山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想,网上现在是万物皆可卖,他卖个猪肉也不算怪事。 要搞直播,断断缺不了张曼和唐欢。 张曼资源丰富,人脉广,如果通过她先造势,效果一定不会太差。 何况,云雾山风光片已经取得成功,当时如果没有张曼转发和@其他媒体,不会那么快引起轰动效应。 他在将想法与张曼通电话一说之后,当即遭到张曼的讥讽。 “许一山,你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事啊?现在又叫我帮你卖猪肉,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一山连忙说道:“张记者,你这次最后傍晚一次,以后再不麻烦你了。” “不行,我堂堂一个首席记者给你卖猪肉,别人还不笑话死我。” “不是你卖,是我卖。” “这有区别吗?你卖我卖,不都是在卖猪肉?” 许一山便不做声了,张曼拒绝,计划就得流产一半。 张曼见许一山半天没说话,声音变得柔和了起来。 “许一山,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在许一山听来,就如天籁一样的美妙。张曼这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啊。 他便赶紧将策划说了一遍,特别说明要用“山里姑姑”的账号来直播。 张曼听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道:“许一山,我就不该认识你。这样吧,你把策划方案发给我,我来给你完善发布吧。” 当晚,在张曼个人的所有媒体上,都出现了一篇图文并茂的文章——百屠百猪,盛世奇观。 张曼这边搞定,许一山直接把电话打给唐欢,让她第二天来县里,他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一切安排妥当了,他才舒了口气,不顾已经快一点钟了,电话打给老董,喊他出来吃夜宵。 老董为难,不想出来。 许一山知道他是怕老婆,干脆让他把电话给他老婆接。 老董老婆听说许一山这时候叫老董出去吃夜宵,忍不住笑起来,道:“许一山,你这人到底是什么变的啊?这时候吃夜宵,你晕了头吧?” 许一山笑嘻嘻道:“嫂子,夜宵事小,我想见老董才是真。你就给我兄弟放两个小时的假,好不好?” 老董老婆笑着答应,不忘叮嘱他一句:“喝酒就喝酒,如果你们敢背着我搞些歪门邪道的事,你就等着给老董收尸吧。” 老董听到许一山准备要搞一个“百屠百猪”的活动,惊得差点要跳起来。 他瞪着眼看着许一山道:“你没发烧吧?” 许一山认真道:“没有啊,好好的,我发什么烧啊。” “不发烧,你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什么百屠百猪啊,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老董说着,伸手过来摸许一山的额头。 许一山推开他的手道:“老董,你别咋咋呼呼的,我这是在帮人。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帮人家,或许我们茅山县就会失去一个未来的企业家。” 老董不屑哼道:“关你鸟事啊,老许,你以为你是谁?书记还是县长?你就一个水利学会的会长,什么都不是。这些轮得到你来操心?” 面对老董的连番质问,许一山没生气。 在他心里,他已经将老董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加兄弟。 他们本来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但自从两人认识后,老董从来就没嫌弃过许一山的出身。 单就这一点,已经让许一山在内心深处很感动。 而且老董这人虽然不是领导,但他的讯息比谁都要灵通。老董见过不少世面,社会经验非常丰富,这是许一山望尘莫及的。 老董反对他去搞这么一个活动,在老董看来,现在茅山县什么都不明朗的情况下,人要学会隐藏自己。 谁都知道,过完年,茅山县的政治生态将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尽管黄山进市人大无望,但他还没死心。一场球没踢完,谁敢预料胜者是哪方? 谢飞扶正的事,似乎也没明朗。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都选择默默等待,这个许一山怎么就喜欢乱蹦乱跳呢? 老董已经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长宁县的彭毕将出任茅山县县长。 彭毕来茅山,他许一山还有好果子吃? 在方向不明,风声日紧的日子里,少说话,少做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董抿了一口酒道:“对方肯定是个美女吧?” 许一山一愣,反问他道:“什么美女?” 老董哼了一声,“老许,你这人我太知道了,如果你要帮的人不是个美女,打死我都不信。”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老董,你猜的不错,还真是个美女。” “我倒!”老董感慨不已地叹道:“许一山,你就不怕陈晓琪找你麻烦?” 第392章 大获成功 张曼一连发了几个博文,顺带在视频平台上发布了预约围观美女屠夫的信息。 三天宣传下来,网上炒成了一团,大家都急不可耐地等着围观美女屠夫杀猪卖肉。 到了约定的第三天,许一山带着唐欢刚赶到袁珊瑚的猪场,张曼不请自来了。 有了张曼参加,许一山信心更足。 按照网上宣传的时间,唐欢在上午九点,准时打开直播间。 一开门,呼啦啦的一下涌进来三万多人。 第一次直播的唐欢紧张得满脸通红,吓得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 屏幕上滚动着字幕,都在安慰她,“不要怕,我们等着看美女杀猪”。 袁珊瑚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屠夫,说好的百屠百猪肯定做不到。而且网友们也不是来看杀猪大场面的,他们是来围观美女杀猪现场的。 开播十分钟,唐欢没说一句话,甚至都不敢去看滚动如潮的手机屏幕。 许一山也不急,更不催她。唐欢虽然在心理上有准备,但真开直播,还是掩饰不住慌乱。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此播一开,好事全来。 毕竟,云雾山村还有几万斤上好的茶油需要她通过直播卖出去。 唐欢不说话,张曼急,袁珊瑚也急。 主播不开口,难道是哑播? 袁珊瑚将许一山请到一边,试探着问:“许哥,这位姑娘是多大的主播?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你先别慌。”看了她一眼后,突然挤眉弄眼地笑道:“袁老板,今天你得变身。” “变身?变什么身?”袁珊瑚疑惑不解地问。 “今天你得委屈一下,当一回屠夫。” 袁珊瑚吓了一条,惊慌地看着许一山道:“许哥,你看我像屠夫吗?” “越不像,才越有冲突性。”许一山笑嘻嘻道:“网友们都喜欢猎奇,今天你就满足一下他们猎奇的心理。当然,我们主要目的是卖猪肉。如果你想把四百多头猪一口气卖出去,你按我说的去做。” 袁珊瑚进退两难,为难道:“我不敢杀猪啊。” “不用你杀,而且杀猪的画面也不宜直播。”许一山笑道:“你只要换上屠夫的装束,站在一边就行。” 袁珊瑚想了想,只能点头答应。 没一会,袁珊瑚换了衣服出来,一看,还真是一副屠夫打扮。 她头上戴了一定厨师样的白帽子,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脸上露出微笑,一副杀猪屠夫俏娇娃的模样,许一山的心不由猛跳几下,几乎看呆。 她羞涩地问许一山,“许哥,接下来我干嘛?” 许一山道:“出镜。” 张曼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见到袁珊瑚的打扮,她也来了兴致,要求穿上同样的衣服参加直播。 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让人带了张曼去换衣服。 等张曼也换了衣服出来,许一山示意唐欢将镜头对准袁珊瑚和张曼。 唐欢心领神会,赶紧将镜头切换到袁珊瑚身上来。 袁珊瑚和张曼一露面,直播间便沸腾起来。 唐欢终于开口,开始介绍袁珊瑚和张曼。 她到底是个文学青年,一旦进入了情景,人与话都开始流畅起来。 网友们在欢呼,屏幕上跳出一行行“老婆”的字幕。 袁珊瑚小声问:“他们在叫谁老婆啊?” 谁料直播是开着的,她的话直接就播了出来,惹得直播间又是一片欢呼,叫老婆的人更多了,都在嚷着要看老婆杀猪卖肉,甚至有人直接打出来字,订购一头猪。 许一山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让请来的屠夫开始杀猪。 杀猪的场面没有直播,直播间能听到猪临死前的哀嚎。 等到烫毛了,才将镜头转换过去。 一场全民围观杀猪的直播正式上演。 因为临近年关,杀年猪的喜庆感便扑面而来。 事前,许一山留了一个心眼,提醒唐欢直播的时候,不要说猪是圈养的饲料猪。 唐欢出身乡下,聊起养猪来,自然头头是道。 一头猪刚处理完,唐欢便开始预告,接下来直播间的老铁们可以去后台看看下单卖肉了。 唐欢按照许一山的授意,将猪肉的价格压在市面价低三块一斤的档次上。前三十单,每单购买超百元的,附送一斤猪排。 话音未落,挂上架的两百斤猪肉便秒空了。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谁都没想到网友们的购买力会如此之强。 唐欢忙得手忙脚乱,她根本就看不清屏幕上滚动的互动字幕了。 许一山也没料到第一次直播的效果会这样好,因此他没有预案。 张曼站了出来,主动与唐欢一道联合直播。 张曼本来就长得十分精致,穿了屠夫的装扮后,反差尤大。 她一出现在直播间里,直播间又是一股浪潮滚过。 许一山赶紧安排屠夫杀第二头猪。 整整一上午,直播未停。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直播间的人数,最多的时候居然达到三百万人。 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也是一笔巨量的财富。 请来的十多个专业屠夫,累死累活一上午才杀了不到二十头猪。 但所有的猪肉只要一上架,瞬间便秒空。 许一山一颗心落了地,他心里清楚,直播带货这环节成功了。 中午停播,预告下午两点准时开播。 直播间一关,后台私信便如雪片涌来。 许一山看了一下,粉丝突破280万。 唐欢这一场美女杀猪卖肉直播,创造了一个奇迹。 很快,直播平台来了信息,要求与唐欢谈谈流量问题。 一场直播下来,袁珊瑚买了二十多头猪。一算,居然超出了卖给猪贩子一倍还要多的钱。 后台私信还在不断涌来,有网友直接要求订购一头猪的,也有订两头猪的。 将数字一统计,居然超过了四百头。 袁珊瑚喜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忙问许一山,网友订购的超过了她的预算,怎么办? 许一山笑道:“没猪肉了,难道我还卖给他牛肉啊?没猪肉卖,还可以卖其他东西啊。” 一句话提醒了唐欢,唐欢赶紧说道:“我还有一千桶茶油。” 许一山道:“唐欢,你做好准备,等袁老板的猪肉卖完了,就卖你的茶油。” 下午,照例直播。 这次,镜头更多的给了袁珊瑚。 袁珊瑚半天时间,居然学会了挥刀砍肉。 她举止居然像一个老屠夫一样了,让在一边协助她的张曼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场直播结束,四百头猪全部卖完。只需屠夫在三天内将猪收拾好发物流就行了。 唐欢直播收获的打赏金额,居然突破了十万之巨。 两场直播,进来直播间围观的人数突破千万。 张曼在看了数据后,叹息道:“许一山,你不搞媒体工作,真是浪费了人才。” 可是谁会料到,圆满成功的直播背后,会隐藏着一场巨大的风险呢? 第393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一场直播,让唐欢、张曼和袁珊瑚都成了网红。 四百头猪顺利卖出,获利百万。袁珊瑚坚持要拿出一半的利润,分给唐欢、张曼和许一山。 唐欢还在犹豫要不要拿,张曼已经将钱装进了口袋。 许一山坚决不肯要,他态度明朗,拿了这个钱,味道就变质了。 袁珊瑚见许一山坚辞不受,眼泪便啪嗒往下掉。 她哽咽道:“许哥,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没有你,我这四百头猪砸自己手里,我会破产的。你救了我猪场一命,也算救了我袁珊瑚一命。你不拿,我就扔了。” 一边的张曼道:“许一山,你少装清高。你又不是什么有钱人,何况,这钱干净,你为什么不要?” 就连唐欢也来劝许一山,“许大哥,你看袁姐姐也是真心实意的,不如就拿了吧。” 许一山摇着头道:“你们都不用劝我。我假清高也罢,真虚伪也罢。反正这笔钱,我是肯定不能拿的。袁老板你也别激我,钱是你的,你想扔就扔,我也管不了。” 许一山不顾袁珊瑚挽留, 坚决要走。 他这三天都守在袁珊瑚的猪场直播基地,直到最后一头猪打包卖出去,他才彻底放心。 这一场直播,让许一山深切地感到,人都是被逼出来。 张曼是这场直播最大的功臣之一,没有她的宣传,美女卖肉的影响力不会那么高。 直播间一下涌进来十几二十几万人的时候,许一山看着不断往上涨的数字,那一刻他想放声大哭。 虽然他深懂网络的力量是巨大的,但没想到会巨大到不敢想象的地步。 其次,唐欢在这场连续不断的三天直播里成熟了许多。他躲在一边看唐欢与观众互动时的情景,感觉她非但没有了过去的生涩,反而变得驾轻就熟,妙语如珠。 直播成不成功,在于主播的沟通能力。 唐欢充分体现了她做一个网红的潜质。 许一山不用再操心云雾山的茶油了,唐欢有了经验,积累了那么多粉丝,她的能力已经超出了无数人。 至于袁珊瑚,也是直播赢家。 她在直播的当天便注册了自己的视频账号,取名“美人如屠”,尽管没发布一个作品,却收获了五十多万粉丝。 下一步,她将采用全新的网络营销模式,不再受制于猪贩子。 许一山从袁珊瑚猪场离开时,唯一拿走的,就是袁珊瑚给他留下的五十斤上好的猪排。 他将猪排分成三份,一份给了老吴。他三天没来办公室上班,老吴要替他应付一些事。 一份给了老董,老董是兄弟,不能忘了他。 余下的一份,他晚上带去了陈晓琪家。 陈勇已经出院,这场车祸让他感慨万千。他以身体没恢复彻底为由,请了长假在家。 按陈勇的说法,如果没有意外,他的这个假将请到退休为止。 曾臻看他拿了那么多猪排回来,还以为许一山老家杀了年猪。 她啧啧赞道:“一山,这是好东西,你全拿来,你爸妈不留吗?” 许一山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说,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朋友是养猪场的老板。 曾臻闻言,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将猪排放到一边,严肃说道:“一山,我也不怪你。你现在赶紧把这些猪排拿去还给人家。不管是什么样的好朋友,你永远都要记得一句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一山小声道:“我这朋友又不求我给她办事。” “今天不求,明天不求,不代表他今后不求。”曾臻耐心说道:“人一辈子,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遇到一些坎坷。若是正义之举,尚能助一臂之力。倘若生了坏心,岂不是拖你下水了?” “一山啊,你也别说自己只是个水利学会的会长,无权无钱。”曾臻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道:“你有难事,我和你爸不可能袖手旁观。倘若别人挖坑,我们是跳,还是不跳?” 一席话,说得许一山冷汗淋淋。 陈晓琪不在家,他隔三差五便会去她家看看。 毕竟,他现在头上顶着陈家女婿的帽子,进出陈勇家不但不会被人笑话,相反还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陈勇还是曾臻,都希望他经常回去看望他们。 人到一定年龄,内心便会变得孤独。陈勇和曾臻似乎都到了愿意儿孙绕膝的年龄了。以至于曾臻几次试探他,问他与小琪什么时候能结束分居两地的生活,热热闹闹办一场结婚大典。 许一山听得出来,曾臻的潜台词其实就一句话,“什么时候能给她生出一个外孙来?” 曾臻不顾颜面说出这样的话,在于陈勇与过去比,似乎变得消沉了许多。 她急需一个孙辈来安慰老头子,不至于让老头子陷入太深的抑郁。 曾臻这种态度,显然她还不知道许一山替人卖肉的事。 他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急得额头上沁出来一层冷汗。 陈勇慢条斯理喝着茶,突然冒了一句道:“你妈说的是对的。一山啊,我们家不缺这点猪排啊,你拿走吧。” 许一山无奈辩解道:“爸妈,这都是新鲜的猪排,而且我能保证,这都是清白的猪排。” 陈勇冷冷道:“你说清白就清白了?看来,你没把小琪妈的话听进去嘛。” 曾臻还在不断催他赶紧拿走,似乎那一袋猪排就是一颗炸药一样,看着就让人心惊胆颤一般。 许一山只好提起袋子出门。 出门后,他开始茫然起来了,不知道要将手里的猪排送给谁了。 猛地,他想起洪山镇春花嫂子一家。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何不将这些猪排拿去给了春花嫂子? 决心已下,他就没再犹豫,提了袋子就去车站坐车。 没走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过头去,就看到白玉牵着女儿站在一颗树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便折转身回来,逗着白玉女儿道:“小乖乖,县城比家里漂亮吗?” 白玉的女儿看一眼白玉,小声说道:“我不喜欢县城,我想回家。”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蹲下去身子问她道:“为什么呀?别人都想来城里生活,你怎么喜欢在乡下生活啊?” 小女孩撅起嘴道:“我就不喜欢城里。这里叔叔不喜欢我,老骂我,我想我爷爷奶奶。” 许一山一愣,没等他再问,白玉已经慌张地呵斥着女儿,“小小年纪,你乱说啥呀?” 小女孩便勾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许一山心里明白,他直起腰对白玉说道:“白玉姐,你可能伤了孩子的心了。有些事,能避免尽量避免吧。别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 白玉咬着唇,半天不吭声。 突然她说道:“是他先对不起我。” 第394章 一道回洪山 听许一山说要去洪山镇,白玉当即表示,她也去。 洪山镇时白玉的婆家,也是她走上仕途的起点。 那里有她太多的记忆。年轻时的梦想,爱情的美好,事业的进步,无不与洪山镇息息相关。 她从乡镇办事员逐渐成长为县妇联的副主任,这里面有她太多的感慨,以及屈辱的记忆。 她不愿意回过头去看曾经走过的路,她只要一触动回忆,伤痛便会如波浪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涌来。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没有力量去阻止外界的诱惑和赤裸裸的威胁。 她从镇干部跻身县领导,外表看起来是无比光鲜。其实只有她自己内心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屈辱的痛。 去洪山镇的车很多,许一山和白玉上了一台中巴,找了座位坐下来。 他将袋子放在脚边,抱起小女孩坐在自己大腿上。 恰逢过年,客流量比平时多了几倍。 没一会,本来还宽松的车子,因为一下挤上来了十几个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了。 车厢里充满了汗味和各种各样其他奇怪的气味,有人踩了许一山一脚,痛得他直咧嘴。 但他没声张,只是悄悄往里移了一下屁股。 这样,就将白玉挤得几乎要贴在车厢壁上了。 车开动,才有一丝微风吹进来。坐在车窗边的人都将窗户关得死死的,毕竟,车外的寒风吹在人身上,很容易让人感冒。 白玉悄悄将许一山的一条胳膊拿起来枕在腰后,这样许一山的身子就呈了一个半月形,怀里坐着的孩子,已经紧贴车壁的她,都能很好地保护起来。 白玉的腰肢特别柔软,就像一片广袤的沙滩一样。许一山不觉心跳了几下。 他现在只要将手往回勾一点,就能摸到她的小腹。 但他没敢动,就这样僵硬地伸着,没一会便觉得有些酸麻。 白玉脸色微红,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刚才我们自己开车来就好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低声道:“让你体会一下老百姓的生活呀。” 白玉白他一眼道:“我难道不是老百姓啊?” 许一山侧过脸,认真说道:“还真不是,你是领导。” 白玉娇嗔道:“你乱说。”悄悄伸手来掐他的手臂,许一山不由自主地往回缩手,这一下就真真切切摸到了她的腰上。 入手只觉一片滑腻,心神便一荡。赶紧松开,将手从她背后抽了出来。 两人这一接触,不觉都红了脸。 满满的一车人在,两人都不敢再动。 许一山僵硬着身子,牢牢抱着白玉的女儿,闭目假寐。 突然,听到有人抱怨道:“挤死了人,洪山镇还是这样子,永远都发展不起来。” 紧接着有人接过去话,道:“这不都拜托一个叫许一山的人吗?这狗日的来了洪山镇,就将虹桥炸了。听说这家伙的老丈人是县里大领导,所以他炸了桥没事。换了别人,怕是早坐牢去了。” “你们啊,没听说一句话,朝廷有人好做官吗?” “就是就是,这人也是走了狗屎运,被县花看上了。你们不知道吧?县花凭什么看上他呢?” 一车的人被这话逗得来了兴趣,大家齐声催他快说。 许一山在听到有人叫他名字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但他没声张,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既然别人都不认识他,他又何必自爆家门让人看热闹。 “这个许一山啊,原来是县水利局的一名干部,老家是古山镇的,他爹就是很有名的草药郎中,外号叫许赤脚的。” “你知道得真多啊。”有人感叹道。 说话的人不懈地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县里领导的很多事,我都了若指掌。你们不知道吧?过了年,县里要大动,到时候谁当家,难说了。” “不是说,我们镇的段书记会做县长吗?他若是做了县长,我们洪山镇跟着要沾光了啊。” “屁!”有人接过去话说道:“这个姓段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相反,我听人说,叫许一山的这个人倒还不错,愿意给老百姓办事。” “他愿意办事有屁用,你们不知道吧,他现在去了一个什么水利学会当会长去了。那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没钱没权,什么事都干不了。” “所以说,这年头,有本事愿意为老百姓办事的人,都靠边站。贪赃枉法的人却可以坐在主席台上,风光无限。” 议论声顿起,叽叽喳喳的,车厢里瞬间热闹起来。 许一山埋下头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 这时候,白玉悄悄将一只手塞进他的手掌里,轻轻捏了他几下。 “你还没说,许一山是怎么走了狗屎运的,说来听听啊。”有人起哄道。 “他啊,说他走狗屎运,一点没冤枉他。”说话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他穿着打扮,还真不像是一普通农民。 “你们听没听说过最美县花这件事?”中年男人一本正经说道:“茅山县有年举办选美,这个许一山现在的老婆,就是当年的最美县花陈晓琪。要说这个陈晓琪呢,也真是漂亮,比电影里的美女好看多了。” 他顿了顿道:“这年头,美女就该配英雄,是不?你们说,许一山他是英雄吗?肯定不是。不过,县公安局有个副局长,叫魏浩的,人家就是个英雄。你们没觉得这几年县里的治安好了许多了?过去你们坐车,钱包怕是早被人摸了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口袋里摸烟。 手一伸进口袋,脸色便变了。 没等他开口说话,有人喊下车。 中巴本来是招手即停,又加上车里的人确实太多,有人下车,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中年男人猛地吼道:“不许停车,我的钱包被偷了。” 要下车的人喊停,中年男人不许停。 司机因为有人要下车,他不能不停车给人下,便回过头道:“你刚才不是说,没小偷了么?你不让人下车,你陪人家车费啊。” 说着,将车停了下来。 这一切,都被许一山看在眼里。 在中年男人喊出丢了钱包之后,他便注意到了要下车的两个人。 这两人一看就非善类,不管是不是他们偷了钱包,先保证不让人离开。 他将白玉的女儿递给白玉,自己站起身来说道:“大家都不要走,要么报警,要么主动将钱包拿出来。” 话音未落,两个要下车的人猛地扒开车窗就跳了下去。 许一山大喝一声,“抓住他们。” 可是一车人,无动于衷。 他只得跟着从车窗里跳出来,拔腿就追。 第395章 我就是走狗屎运的人 许一山速度之快,让两个逃跑的人心胆俱裂。 没用几分钟,许一山便追上了他们。 他一边伴着他们跑,一边问:“还准备跑多远?” 两个人眼看着不是许一山的对手,便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望着许一山道:“大哥,饶我们一次,以后再不敢了。” 许一山笑道:“饶你们也行,以后再不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钱包拿出来。” 两人恭恭敬敬将钱包递给许一山,撒腿就跑。 许一山没再追,掉头往中巴车这边回来。 中年男人和几个人追了过来,他们一路跑得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问许一山道:“人呢?” 许一山看他一眼,将钱包还给他道:“人跑了,没追上。” 中年男人感激流涕,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道:“英雄,你得告诉我名字,我要感谢你,你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没必要,一点小事,举手之劳。” 中年男人拖着许一山的手不放,非要问清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许一山被他缠不过了,便淡淡一笑道:“我就是你说的走了狗屎运的人。” 中年男人大吃一惊,咦了一声,脸色便变得尴尬起来。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你打我骂我都行。” 回到车上,一车的人都投来敬佩的目光。 大家知道了许一山的身份后,没人再说话。车厢里沉默下来,一直到洪山镇,才有人出声。 许一山一下车,中年男人紧跟着他下车,非要请许一山去家里坐坐。 原来他长年在外打工,与镇里财政所所长老李是亲戚。 他自报家门,叫李大力,是做装修的。 这次回来过年, 一年赚的钱都在钱包里了。若是被偷了,不但一年的辛苦白费了,而且家里还有个患病的儿子等着钱救命。 许一山怎么也不肯去他家,他准备将猪排拿给春花嫂子之后,就赶回县里去。 他已经想好了,今年过年回老家去。 爹娘年事已高,许秀显然回不来。小弟许小山还小,他不回去,家里便会冷清。 李大力见许一山坚决不肯去,只好讪讪说道:“许干部,你无论如何都要原谅我。 我这张嘴就该打。” 说完,扬起自己的手,啪啪啪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许一山赶紧拉住他,劝他道:“老李,你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人嘛,谁能做到背后不说人啊。” 好不容易摆脱李大力,许一山提了一袋子猪排,去了春花嫂子家。 春花嫂子不在,她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去乡下收了土鸡蛋来卖。每个鸡蛋能赚一毛钱的差价。 家里孙枚带着弟弟华华,看到许一山来了,两个孩子都扑了过来。 华华跟着许一山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很亲昵。 孙枚到底是女孩子,又因为到了懂事的年龄,因此没有华华那么的亲近,只是抿着嘴笑。 许一山将袋子里的猪排拿出来,笑眯眯问华华,想不想吃? 华华眼光紧盯着猪排,嘴里嚷道:“叔叔,我家好久没吃猪排了。” 许一山一听,心里一酸。 孙武的家境虽然说不上很好,但比起一般人家,还是要略胜一筹。毕竟他当过干部。 但也正因为他的这个身份,因此孙武在辞去武装部长之后,家庭经济便一落千丈。 像他这样的人家,吃一顿猪排都像是过年,可见社会的经济并非别人吹嘘的那么好。 许一山看着华华垂涎欲滴的样子,心里一软道:“华华,叔叔现在就给你做一顿猪排吃,好不好?” 华华高兴得跳起来,孙枚也跑前跑后给许一山帮忙打下手。 做菜做饭,许一山并不陌生。相反,还做得很好。 没多久,一盘香喷喷的红烧排骨便端上了桌。 姐弟俩趴在小桌上,盯着排骨看了半天,却不动手。 许一山催促他们道:“怎么不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华华咽了唾沫,放下筷子道:“叔叔,我们等妈妈回来一起吃。” 许一山心里又是一痛,搂过两个孩子道:“你们吃,妈妈回来,叔叔再给妈妈做。” 劝了好一会,姐弟俩才动筷子。 华华一边吃,一边回头对许一山说道:“叔叔,你做我爸爸吧。”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他道:“华华,你可别乱说。你们是有爸爸的。只是你们爸爸在外面赚钱,等他赚够了钱,就回来了。” 华华撅起嘴道:“我爸爸不会回来了。我妈说的,我爸不要我们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板着脸训斥他道:“别胡说,你们爸爸那么爱你们,怎么可能不要你们。别胡思乱想。” 华华仰着脸,天真说道:“真的,我听我妈妈说的。我妈妈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睡着,她跟人说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许一山苦笑道:“华华,你再胡说,小心叔叔打你屁股。” 正笑闹着,春花嫂子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 她惊异地看着许一山,“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指着桌子上的排骨说道:“别人送我一点排骨,我自己一个人,太麻烦,就想着送给孩子们吃。” 春花嫂子看一眼排骨,眼眶便湿润起来,低声道:“一山兄弟,辛苦你了。” 许一山笑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要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 他从身上掏出来一千块钱塞在春花嫂子手里,叮嘱她道:“这么冷的天,嫂子就不要出去了,在家带孩子吧。这点钱你们过年花,不够我再送点过来。” 春花嫂子居然没有推辞,接过去钱后道:“一山兄弟,大恩不言谢。等孩子大了再报答你吧。” 许一山呵呵笑道:“嫂子,你别说这些。我有能力就帮一把,没能力的时候,你也别怪我。” 聊了几句,告辞要走。 春花嫂子突然喊住他道:“你先别忙着走,我还几句话与你说。” 她示意许一山跟她进里屋去。 孙武租的房子分前后两间,里间平常是他们夫妻住的地方。 许一山还在犹豫,春花嫂子已经返转身来,拖了他的手就往里屋拉。 她不忘回头叮嘱女儿孙枚,“枚枚,妈跟叔叔有话要说,你带好弟弟,不要进来啊。” 孙枚嗯了一声,低下头去没再吭声。 第396章 变了心的孙武 春花嫂子一进门就掩面哭泣起来。 许一山慌了手脚,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春花嫂子擦一把眼泪道:“那个人变心了,不要我们母子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嫂子你开玩笑吧?老孙不是那样的人。” 春花嫂子咬着牙道:“是真的,他打来电话了,要与我离婚。他要娶一个叫于艳的姑娘。说人家是混血,又年轻,又漂亮。” 许一山经她一提醒,便想起于艳来了。 他怎么也没法将孙武与于艳联系在一起,第一感觉告诉他,孙武与人家于艳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老孙来电话了?”许一山惊喜地问。 他与段焱华去了马来西亚谈判,最后无功而返。段焱华将责任全推在他身上,说是因为许一山坚持要合资,才让外商严华放弃了投资意向。 引资失败,影响最大最直接的就是黄山。 因为他拿不出一个可以摆在桌面上的政绩,他进市人大的机会就变得十分渺茫了。 许一山从来就没放弃过这个项目,他也知道严华是在玩比拼耐心的游戏。 从严华留下孙武那时开始,许一山就敏感地猜到,严华投资,势在必行。 但他没想到的是,严华这一玩,就玩了几个月没动静。由此看来,严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老孙都说了什么?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许一山试探地问。 春花嫂子茫然地摇头,叹口气道:“他干脆死在外边吧。他想离婚,没那么容易。” 春花嫂子的样子突然变得可怖起来,她紧紧咬着牙说道:“我拖死他。” 许一山没说出来,倘若孙武真的要与她离婚,他人在国外,春花嫂子怎么能拖得住他啊? 不过,孙武打电话回来提出离婚,确实超出了他对孙武的认知。 他是那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难道也经受不住物质的诱惑,改变了人性么? 在许一山看来,人保留一点私心,反倒更能体现人性的光辉。 其实世上所有的人,生性本质都是心怀“私念”而存在。 这并不是人性的龌龊,反而真实体现了人性的本质。 孙武若是做出了抛弃妻子的事出来,将彻底颠覆许一山的人生观。 许一山想,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面对物质而丧失立场,唯有孙武不会。 一个敢于不计后果连饭碗都敢自己砸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三五斗米而折了自己的腰? 倘若孙武真会像春花嫂子说的那样,许一山内心深处的希望将会破灭。 试想,一个连妻儿子女都不要的人,他还会怀念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吗? 换句话说,投资的事,将再无影子。 许一山安慰了几句后,再无话可说了。 现在他也不敢确定,孙武是否变了心。 春花嫂子还在嘤嘤地哭,许一山却无话可以安慰她了。 或许是哭声惊动了屋外的孩子,华华开始探头探脑往屋里看。 许一山找招手让华华进去,搂着他问道:“华华,你想不想爸爸?” “想啊。”华华天真地仰着脸看许一山道:“我想爸爸了。” 许一山都这他道:“我带你去找爸爸,好吗?” 华华高兴地拍起手来,嚷着现在就走。 许一山道:“等叔叔几天,等叔叔办完手续,就带你一起去找爸爸啊。” 华华懂事地点头,出去与姐姐玩去了。 许一山对春花嫂子道:“嫂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将老孙带回来。” 话说出去了,怎么去将孙武带回来,就成了一块压在他心上的巨石了。 白玉送孩子回来,没打算在镇上家里过夜,也要回县里去。 他们约好在车站见面,一起返回县里去。 刚到车站,看到白玉已经来了,正垂着头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翻看着手里的手机。 许一山喊了一声她,白玉抬起头,许一山便看到她满脸的泪痕。 白玉很伤心,女儿那么小,似乎已经很懂事。女儿现在不愿意跟她住在一起,这让她无法接手这个现实。 许一山安慰她道:“孩子小,等她长大了,自然就懂得了很多东西。” 白玉哽咽道:“我觉得这都是她爷爷奶奶教她的,她哪懂那么多啊。” 许一山没解释了,现在的孩子,比过去的他们要懂事很多。 回县城的人不多,车上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到十个人。 车窗外,寒风怒号,天色阴沉,似乎又有一场大雪会落下来。 这样的天气在茅山属于少有。过去,每年冬季,茅山都会下雪,但不会超过两场。而今年,已经下过三场雪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大。 许一山很喜欢雪。他喜欢雪后天地间的安静。 大雪将世间万物都掩盖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人世间只有纯洁,而无龌龊。 “可能又要下雪了。”他看一眼车窗外,低声说道。 白玉嗯了一声,往一双手心里吹了吹气,轻轻搓了起来。 她穿得有点单薄,这是女人们的通病。 女人们无论天气多冷,都不愿意让厚重的衣服掩盖住她们娇俏的身材。 突然,白玉问他:“你们家小琪,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具体不是很清楚。” “我听说,她现在给古山镇中学的一名音乐老师在当经纪人?是不是?” 许一山点头道:“可能是。” “她叫柳媚,与你是老乡。”白玉一改刚才的忧伤模样,变得快乐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这些?”许一山狐疑地问。 “我知道的比你想像的可能还要多。”白玉抿着嘴笑道:“柳老师现在是我们县杰出的女性代表人物,我要连这些都不掌握,我这个妇联副主任就白当了。”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却在想,白玉掌握柳媚的情况,确实有写异常。 她带着孟梦去燕京参赛,只有陈晓琪和学校知道。 柳媚当初不愿去妇联求助陈晓琪,差点放弃了去燕京参赛的念头。 是陈晓琪假借他的名字,给了柳媚五万块钱,才让她们的参赛顺利成行。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没惊动过茅山县,按理说,茅山县不会对这件事关注。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柳老师很快就将成为黄书记的儿媳妇。”白玉微笑道:“到时,县里又该热闹一番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听来的?” 白玉莫测高深道:“信不信随你。” 许一山自然不愿意相信。 如果说柳媚成为黄山的儿媳妇,那么她一定与黄晓峰之间有故事。 黄晓峰心里念念不忘的是陈晓琪,而起陈晓琪就与柳媚在一起,他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而且,他从没听陈晓琪提起过这样的事说,难道......。 第397章 得罪了人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人们已经无心上班了。 很多办公室都关着门,老吴也三天没来了。 上午,许一山去了一趟县局出入境大队,想咨询一下春节出国的事宜。 一开口,就被人怼了回来,“许会长,你是干部,你不知道现在干部出国有严格规定吗?” 许一山不解道:“私人出国也有限制?” “对。如果你不是干部,没人管你。”出入境大队的人嘲笑他道:“要不,你辞职啊,辞了职成为老百姓,可能有机会。” 许一山没理会他,起身去找监管大队的大队长谢先进喝茶。 来了县局,不见一下谢先进说不过去。 谢先进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他敲了几下,听到屋里传来谢先进不耐烦的声音,“谁呀?进来。” 推开门,便看到谢先进一个人在屋里,正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一份名单发呆。 许一山喊了一声,“谢队,不欢迎我啊?” 谢先进抬起头,看见是许一山,赶紧起身迎过来,埋怨道:“你来也不事先说一声,快坐。” 许一山道:“我顺道来看看谢队,又没其他的事。” 谢先进呵呵笑道:“你许一山天不怕地不怕,当然没有事要找人。” 许一山趁机道:“咦,你不说,我还差点不记得了。谢队,我想问问,现在出国有严格限制吗?” 谢先进惊异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不会说不知道这个规定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还真不知道。” “你想去哪?”谢先进面无表情问。 “过年嘛,有几天假,想利用这点时间去国外看看。”许一山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有规定,就没办法了,看来,还是留在家里过年靠得住。” 谢先进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有钱人,想出国就出国。” 许一山笑道:“我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吗?以后有了家庭,就会被牵绊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谢先进点头道:“你的话倒是很实在。这样吧,我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到你。丑话说在前啊,帮不到你也别怨我。” “怎么可能啊。”许一山大笑道:“有谢队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许一山得知谢先进正在为看守所发生的一桩事在发愁。 原来,洪山镇孟梁抓到的逃犯,伤好后被关押在县看守所里。 这家伙倒没费多少事,把他当年杀人潜逃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了。但涉及到他在洪山镇的事,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县局的人总感觉这人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于是每天不停的提审他。 这些都不是事,前天他去监房检查的时候,这家伙不知从哪知道他是监管大队长的,一见到他就喊,说有人要杀他。 起初,谢先进并不在意。他想,现在要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法律。他杀人潜逃那么多年,现在人抓到了,他得为自己的犯罪付出代价。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这人说了一句话,让谢先进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人说,杀他的人就在看守所关着,如果谢队不管,三天后他就会是一具尸体。 作为监管大队长,谢先进深深懂得,看守所死个人,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他不得不将看守所长叫来,叮嘱他严加看管,不要随便让其他嫌疑犯接近他。 看守所长为难道,他现在也没办法。看守所现在人满为患,他腾不出一个单独的地方关押这人。而且作为重刑犯,这人即便在监号里,也必须是手铐脚镣伺候着的,这样就需要其他犯人照顾他。 看守所长说,谁知道谁想杀他?这人可能是幻想症发作,不必理会。 谢先进也觉得所长的话不无道理,很多人被抓起来关押之后,精神会出现短暂的臆想狂乱。 但所长提了一件事,让谢先进若有所思。 通常,照顾重刑犯的人,都是罪责相对轻的一些人。而且这些人身体条件要比一般人好,否则,遇上被照顾者刁难,照顾他的人无法应付。 关在看守所的在押犯,都不愿意照顾这种将死之人。一来他们觉得晦气,二来照顾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让人奇怪的是,现在有几个在押犯主动表示愿意去照顾这人。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这些人进去多久了?” 谢先进道:“都是比他晚进去的。好像他们进去就是特意来照顾他的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许一山道:“他们都是犯了什么事进去的?” 谢先进想了想道:“五花八门,比如打架的,赌博的,或者酒驾的,都有。” 许一山笑了笑道:“说不定,是有人想灭他的口吧?” 谢先进摇摇头道:“老子烦着这事呢。这家伙前往别死在看守所里。他要不明不白死了,老子一定跟着倒霉。算了,大过年的,不讨论这些屁事了。” 许一山笑道:“就是,讨论这种屁事,晦气。” 谢先进过去关了门,回来后压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老弟,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许一山点点头道:“好消息肯定想听。” “听说,谢县长扶正的事已经落实了。市里已经把文件都打印好了,只等时间一到,便会发下来。” 许一山心想,谢县长扶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好消息? “我不妨透露一点消息给你,谢县长扶正做了书记,他说要重用你。” “重用我?”许一山失声叫了起来,嘿嘿笑道:“我何德何能,让领导如此看重。” “你小子就得意去吧。”谢先进笑眯眯道:“当然,以后老哥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至少不用为这些屁事提心吊胆。” 谢先进盯着许一山的眼睛看,一字一顿说道:“现在,我们兄弟最大的任务就是稳住。千万别给人钻了空子。说实在话,老弟你谁来还不到一年,你得罪的人可比我多了去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得罪人了吗?” 谢先进含笑反问:“你没得罪人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感觉没得罪人啊!” “你呀,是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谢先进压低声道:“姓段的,你得罪没有?我们这里的一个人,你得罪没有?还有,黄书记你也得罪了吧?” 许一山辩解道:“没有啊,我认为自己都没做错,怎么就得罪他们了呢?当然,你说的某人,那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得罪了我。” 谢先进笑笑,意味深长说道:“兄弟,这时候就看你怎么站队了。站对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站错了,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就一个小人物,站不站队对谁都没影响。这事,我看还是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站啊。” 第398章 老吴的怀疑 许一山对站队那边并没太上心。 他想得很简单,无论谁上台,只要他是一心为老百姓谋福利,自己就会尊重他。 倘若遇上一个鱼肉老百姓的主,无论对方实力有多大,他都会去拼一拼,即便头破血流。 他能走上仕途,全因阴差阳错。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离开陈晓琪一家,他什么都不是。 站不站队,对他而言,似乎并没多大意义。 相反,他对谢先进说的看守所的事,反倒上了心。 谢先进如果没说假话,那么看守所里必定潜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 这股暗流目的就是要让逃犯永远的闭嘴。那么,是谁担心逃犯会说出什么不利于某人的话来?逃犯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谢先进还在暗示他,趁着现在大好时机,站准队伍。 许一山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嘿嘿笑道:“不晚了,我得走了。” 下午,老吴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老吴就在自己柜子里到处翻,显得很急迫的样子。 许一山看着老吴折腾了老半天,迟疑着问:“老吴,你在找什么?” 老吴裂开嘴笑,小声道:“我前段时间写了一份关于修复地方志的报告,怎么就找不着了?” 许一山道:“一份报告把你急成这样,你不会打开电脑再打印一份?” 老吴惭愧地笑,道:“我不会电脑啊。再说,手写的报告,领导会更重视。” 许一山不知道他这个理论有何根据。 现在都流行电脑打印,排版清楚,也方便领导审阅。 而手写的稿件,往往会因为书写水平太次,从而影响领导的审阅兴趣。 “那就凭着记忆再写一份。”许一山笑道:“再写,肯定比原来的要好。” “来不及了啊。”老吴叹道:“晚上我要去见谢县长,正好趁着这机会将报告送他审阅。” 许一山心里一动,谢县长与老吴平时并无来往,甚至都可能不知道他老吴这个人。怎么突然间,谢县长会要见他? 老吴在茅山县政府就是一个虚拟的存在。他名为地方住办公室主任,可实际情况却是整个地方志办公室就他一个。主任是他,副主任是他,就连办事员,也还是他。 地方志本身就是个修心养性的地方,一年到头也不会得到领导的召见。当然,好事也不会落到地方志办公室的头上来。 比如春节福利这块,如果不是老吴借着与畜牧水产局的朱局是老关系,可能他连一桶油都没法拿回家去。 福利这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身份的象征。 许一山狐疑地问:“谢县长怎么要见你?” 老吴得意道:“许老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别看我是个糟老头子,可是我手里还握着一张票啊。” “什么票?” “选举票。” 许一山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老吴虽然不受人待见,却也是一级机构的负责人。 地方志办公室过去就他一人,偏偏有张选票落在他这个办公室的手上。 这也是老吴虽然处处被人轻视,却没有人愿意当面得罪他的原因。 “有人想上来,有人得下去,虽然说我这张票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还可以恶心人吧?”老吴笑嘻嘻道:“没人愿意被人恶心的。而且,我要把这张票看重一些。实不相瞒,我退休的待遇,都在这张票上了。” 老吴现在的级别是正科级,能不能在退休前弄个副处,决定他退休生活质量的高低。 不说别的,单是退休金这块,正科与副处就有着天壤之别。 很多人穷尽一辈子的心血,无非就是想在最后一刻捞到最高的退休待遇。 老吴能不能享受副处级别退休,在于县领导一句话。 而现在的县领导,究竟花落谁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黄山要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谢县长能不能上一个台阶,也是很微妙的事。 在文件没正式下发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改变。 据说,黄山书记这段时间在四处奔走,希望自己能进入市人大后再干几年退。那样,他至少能享受副厅级的待遇。 当然,他不是在乎退休金多少,而是在乎面子的问题。 人在官场混了一辈子,最后连个副厅级都没捞着,这是黄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吴听说谢县长要召见自己,就像中了奖一样的兴奋。 因为大家都清楚,黄书记退下去之后,接他手的必然是谢县长。 若是谢县长成了谢书记,他老吴以后的日子不就蒸蒸日上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老吴准备将精心撰写的一份报告亲自送给谢县长过目。 可是他找遍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报告。 老吴便心生疑惑,问许一山道:“小许,你看见没有?”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还真没见过。” 老吴不信,换了一副口吻道:“我知道你是在故意逗我急的,小许,你快拿出来,这事开不得玩笑。我见了谢县长之后,以后有了好处,绝对不会忘记你。” 许一山看他认真的样子,知道老吴是在怀疑他将他的报告藏起来了。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老吴,我是真没见着。” 老吴一愣,眉头便紧皱了起来,低声道:“其实我与你没任何冲突啊。小许,你还年轻,前途远大。我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失去这个机会,我会留下终身遗憾的。” 许一山听得有些刺耳,这不明摆着是说他拿了他的东西了吗? 想起自己从来到水利学会与老吴合在一起办公以来,一直尊重着他。却没料到老吴怀疑他与他有利益冲突。 他沉下脸来,哼了一声道:“老吴,你这人没意思。别说没冲突,就是有冲突,我许一山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绝不会玩这些阴招。你自己找吧。” 他摔门而出,心里郁闷至极。 他现在有个习惯,遇到高兴的事,第一个想起的是老董。遇到不顺心的事,一样会想起他。 老董接到他电话,许一山请他去小酒馆喝酒。 老董为难道:“老许,看来还是你一个光棍过得潇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真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啊。” 许一山笑道:“我就问你一句,来不来?” “来,怎么不来?有人请客,我不去不傻么?不过,今天我要喝好酒,上硬菜。” “茅台伺候。”许一山打着包票说道:“你不来,以后别说酒,马尿都没你份。” 第399章 老董指点迷津 许一山和老董到了小酒馆时,老板正准备关门。 老董与老板很熟,问他道:“老闵,今天怎么关这么早的门?” 老头嘿嘿地笑,解释说:“以后我这酒馆不开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开了?” 老头道:“闺女不让开了,要我们去她哪养老。我本来是舍不得的,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我们不去,她身边就没亲人啊。” 老头的女儿在外省读书,毕业后就在外地工作了。 前些年结了婚,放心不下老两口,强行要关了老头的小酒馆。 “你们算是我最后接待的两个客人。”老头笑眯眯地说:“这还是看在小董的份上。这些年,小董没少帮过我。过几天我们就要走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难说。” 老头说得很伤感,情绪一下感染到了许一山和老董。 果然,后面来的客人,老头都婉拒了。 他在门口挂了一块牌子,“年事已高,亲情可贵。就此歇业,来世相逢”。 老董听说小酒馆以后不开了,眼眶便红了。 他等到老头做好了菜,非要拽这老头一起来喝一杯。 老头倒也不推辞,解了围裙坐了过来。 这次老头将拿手好菜都上来了,七八个菜,堆满了一张桌子。 老董倒了一杯酒,亲手端给老头,深情道:“老闵,你这一走,我的心就空了。以后再想找个好地方喝酒,可能只是奢望了。” 老头笑眯眯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好像你们当官的一样,今天大家坐一桌推杯换盏,明天可能就得各奔东西。人嘛,相逢是缘,缘尽人散。” 老董叹口气道:“我是真舍不得。” 老头笑吟吟,端起酒杯仰脖倒下去酒。 许一山没想到老头的酒量会那么好,一点也不输他们俩个年轻人。 小酒馆没有要歇业的样子,一切依旧。 这栋老房子是老头的祖业,他这一走,就如他自己说的,能不能再回来未尝可知。 一丝惆怅涌上心头,三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许多。 老头饮尽杯子里的酒后,站起身道:“你们两个聊着,我该休息了。” 老董提议结账离开,免得打扰老人休息。 老头笑笑道:“结什么帐?这顿算我老头子请的你们。而且你们尽管呆着,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就行。” 老头不顾老董和许一山的挽留,坚决不喝了。 临离开桌子时,淡淡一笑道:“你们要谈的话,我听了不合适。” 老头就像能掐会算一样的,他猜出来许一山与老董有话要说。 老董与许一山而言,不但是兄弟,更多是智囊。 在他将老吴误会自己故意偷藏他的报告告诉老董后,老董哈哈一笑道:“老许,格局,注意格局。你的格局不能太小。”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的格局怎么就小了?” 老董道:“老吴这是想搭末班车,这趟车他要是没坐上,就只能走路了,再没车可供他坐了。你想想,换作是你,你会热情万分让他坐吗?关键一点是,他坐上车,却不能帮司机一点忙。若是遇到车抛锚了,他不会下车帮着推一把,反而会坐在车上看着别人推。” 许一山一下没明白过来,他感觉老董的话里有太多玄机。 什么坐车?什么抛锚?又是什么推与不推? 老董看他一辆迷茫的神色,笑笑道:“说穿了,老吴对任何人都已经失去了价值。” 许一山若有所悟。 他与老吴合室办公,常常听到老吴抱怨,县里领导都是瞎了眼的货。 有本事的人在野闲在一边,趋炎附势会来事的人都能得到重用。 言外之意,他是个怀才不遇的将帅人才,可惜一直都藏在冷宫,终其一生,都未能得到重用。 起初,老吴的抱怨让许一山深有同感。 听得多了,逐渐看出来老吴除了抱怨,还真没干出什么事来。 他一辈子都在研究茅山地方志,可是道现在为止,都没见着他拿出一篇像样的地方志文章出来。 老董压低声道:“老许,你若与老吴一般见识,你就走不远。还有,你现在不能还像过去一样,得有点敏感性。我发现你这人啊,心没城府,这在官场里可是大忌。” 许一山不屑道:“做人难道就不该光明磊落吗?我可不会干拉帮结派的事。” 老董深深看他一眼道:“没人让你拉帮结派,但至少得有人替你说话。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若是没有陈晓琪爸妈给你站台,你怕早就被人暗算了。”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道:“暗算?还有人想灭我的口啊?老董,危言耸听了哈。” 老董正色道:“老许,这么说吧,我欣赏你为人正直,但你的幼稚确实让我很担心。你这样的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得学会几个本事。” “什么本事?” 老董欲言又止,手指头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暗中较劲吗?” 许一山茫然的问:“叫什么劲?我感觉平静得很啊。” “所以说嘛,你这人幼稚。”老董皱着眉道:“表面平静,暗地里激流汹涌啊。连老吴都跳了出来,你还蒙在鼓里一样,这说明什么问题?一是你政治敏感度不高。二是你等着被人抛弃吧。” “抛弃?” “对,就是抛弃。你想想看,江山打下来之后,就该论功行赏了吧?若是你一点力没出,又这么好意思得到赏赐呢?就算有人看你有本事,想用你,可是又怎么去服众呢?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抛弃你。毕竟,缺了谁,这个地球都一样的转动啊。” 听到这里,许一山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老董这不是在暗示他,该结盟的时候,一定要结盟吗? 官场不是一碗清水,而是一碗黑得看不清颜色的浊水。 再清白的人,跳进这碗水里,就会成了这碗水的一份子。想清白出来,断无可能。 他试探着问:“老董,你给我指点一下迷津,我该怎么办?” 老董想了想说道:“你若真明白了,现在你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休养生息。闭嘴你知道吗?” “闭什么嘴?” “从现在开始,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表态,和和稀泥,这对你有好处。还有,在文件未落地之前,你安分守己一点,好好写你的茅山水文志。你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老董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深知许一山最反感溜须拍马,而恰恰,在官场缺少这门技能,注定无路可走。 他只是希望许一山不要在这关键的时候捅篓子出来。 谁输谁赢,对他而言,未必不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400章 患得患失 许一山想利用过年这几天出国找孙武的计划破产。 现在对出国管理得很严,特别像许一山这样有公职的人。 尽管他只是一个水利学会的会长,扔在大街上连狗都不愿闻一下的会长。但毕竟顶着这个帽子,他的行为就必定要受到限制。 正如老董说的那样,快要过年的茅山县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地里真的风起云涌。 过完年,政治生态发生变化,很多人的人生将跟着发生变化。 曹朝阳来县里办事,临走前来了一趟许一山的办公室少坐。 他看见许一山在安静地看书,感到很不可思议。 趁着没人,曹朝阳悄声问:“小许,你不走动走动?” “走动啥?”许一山合上书,笑眯眯地看着他笑。 曹朝阳凑过来,压低声道:“你没见谢县长办公室门口都排成队了?这个时候露个面,加深一下领导对自己的印象,有好处啊。” “老曹,你来,就是为这事?说说看,领导对你的印象怎么样?”许一山揶揄着曹朝阳道:“说不定,印象好了,你就坐直升飞机了。” 曹朝阳没理会许一山的揶揄,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没做对。我不来,领导会认为我架子大。我来了,免不了又被人指责是叛徒,我好难啊。”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朝阳说的是事实。他从一个水库管理处主任一跃成为洪山镇镇长,全在于黄山一手提拔。 任命曹朝阳,是破格的提拔。 按照规定,曹朝阳连担任副镇长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一步到位直接坐到了镇长的宝座?而且还是洪山镇镇长。 这就不由人不联想不怀疑,曹朝阳与黄书记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有许一山心里清楚,曹朝阳与黄山书记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毛关系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在曹朝阳未担任洪山镇镇长时,黄山书记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无修水库管理处只是水利局下属的一个单位,负责人最多就是个股级干部。 一年时间不到,水利系统接连提拔两个人,而且都在洪山镇。有人说,是水利局的风水好,容易出人。 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水利局过去在县里是半死不活的单位,局长都是边缘人去担任。 后来来了个新局长,据说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在水利局门口树了一尊牛雕塑,从此水利局就开始风生水起了。 水利局长别雕塑不用,为何偏偏要树个牛雕塑呢?据说是风水先生的建议。 茅山县但凡是独立建筑的局委办,门口都会有一块草坪。 草坪里长满了丰茂的草,如果放一头牛去吃草,风水岂不尽数囊括怀里。 这里还有一个故事,说的也是水利局。 茅山县水利局对面就是县检察院。水利局树了牛雕塑后,检察院经常会出现问题。 不是领导生病,就是查办案子出错。 后来有高人指点,在检察院门口树了一块大石头。大石头正冲着水利局。这样,水利局的牛怎么能斗得过石头? 从此,检察院再没出事。 以至于后来,很多单位都在门口竖一块大石头,大家的目的都一样,就是冲着水利局的牛雕塑而来的。 所有的这些,许一山都只当是笑话听,并没在意。 不过,曹朝阳突然出任洪山镇镇长,还是让他感到很突兀。 有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曹朝阳能当上洪山镇镇长,与黄书记有着密切的关系。 换句话说,曹朝阳是黄书记一手提拔的自己人。 这也就是曹朝阳担心的问题,他如果与谢县长走得太近,黄书记这边的人会骂他是个叛徒。 聪明的人跟人绝对不会一成不变,往往都会见风使舵。 但对方都会免不了有防范之心。比如曹朝阳,他主动来找谢县长,目的不言而喻,无非就是他自己说的,给领导加深一下印象。 但谢县长会不会给他机会,这就很难说了。 果然,曹朝阳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谢县长召见他。 他是没见到谢县长之后,才颓丧着来找许一山说几句闲话的。 “我这个镇长,可能最多干一届。”曹朝阳苦笑着道:“也许,明天我就会被摘了帽子。” 许一山笑道:“老曹,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这是儿戏啊?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放心大胆坐你的镇长宝座,只要不出错,别人就拿你没办法。” “小许啊,别人不给我机会,这边又看我不爽,你以为我还能坚持多久啊?”曹朝阳连连叹气道:“还是你好,与任何人没利益冲突。不过,你当个会长,确实是屈才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觉得很好啊。会长怎么啦?会长也要人干呀。” 曹朝阳就笑,道:“许老弟,我不知道你是在故意说道,还是真心说的。大家都知道,你的这个会长就是养老的职务。你还那么年轻,不会想着现在就养老了吧?” 两个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曹朝阳一直在为今天没见着谢县长而耿耿于怀。 现在整个茅山县的人都知道了,谢县长就是下一届的茅山县委书记。 如果这时候还不主动,等到谢县长变成了谢书记,一切就都晚了。 许一山也发现了一个情况,这段时间来县里办事的特别多。 全县各乡镇的一二把手,除洪山镇外,基本都来过了一遍。 就连古山镇的刘文,也借着一个机会在谢县长的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 谢县长的办公室突然就热闹了许多。 这与过去比,简直是两幅画面。 过去,黄书记办公室门口,永远都等着很多人。谢县长这边是门可罗雀。 而现在,一切都倒了过来。 谢县长这边排着队等他召见,黄书记那边却静悄悄的,一天难得看见一个人影。 许一山暗示曹朝阳道:“黄书记那边应该没这边热闹。” 曹朝阳看他一眼,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许老弟,现在你让我去找黄书记,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说我在示威吗?这种傻事我可不干。” 许一山没说话,心里想,这官场上的事,还真是残酷。 黄书记还没退下,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人走茶凉。他尚且有这种感觉,不知黄书记心里该有多失落。 “先过完年再说。”曹朝阳安慰自己道:“只要我精诚所至,我相信金石能开。” “肯定的。”许一山认真说道:“老曹,大家认真工作,完全没必要想得太多。我想问问,现在云雾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401章 曹朝阳内心秘密 许一山一提到云雾山,曹朝阳便变了脸。 他生硬说道:“小许,不提云雾山。那是你根据地,水泼不进,针扎不进。” 说完,马上解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许一山问:“谁说的?这话不地道啊。” “地道不地道,你心里清楚。现在我们镇里想去村里办点什么事,根本就没人理。”曹朝阳咬着牙道:“总有一天,我让他们都晓得,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 许一山听他口气很不好,狐疑道:“得罪你了?” 曹朝阳没吱声,只是哼了一声。 许一山辩解道:“老曹,肯定是你们有些工作没到位,群众不理解,所以不配合。” “不聊。”曹朝阳似笑非笑道:“会有人治他们的。” 曹朝阳没见着谢县长,心里本来就很不舒服。许一山再提起云雾山的人和事问他,无异于火上浇油。 中午,许一山想请曹朝阳去县委食堂吃饭,被他拒绝。 曹朝阳笑道:“小许,老子现在大小也是个镇长,跟你去吃食堂,别人怎么看我?干脆我请你,县城酒店,随你选。” 许一山也婉拒了他,起身送他出门。 曹朝阳走了几步,忽又回转身来,他犹豫一下,低声说道:“小许,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方便,我们就说,不方便就算了。” 许一山心想,都出门了,还有什么话要回去说? 想归想,碍于面子,他只能打着哈哈道:“没事,我方便。” 再次回来办公室,曹朝阳的神态变得凝重了许多。 他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才试探说道:“许老弟,我们认识该有七八年了吧?” 许一山道:“刚好七年。” “七年,怎么也算是老朋友了不是?” “当然是。” 曹朝阳就笑,压低声道:“老弟,你应该知道我这个镇长位子是怎么来的吧?” 许一山摇头道:“老曹,这是你的能力。” “屁能力。”曹朝阳笑骂一句道:“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说实话,我觉得现在最好干的是,就是当官。你信不信,扶一个傻子坐在我的位子上,他照样能做的有声有色。” 曹朝阳的话有些敏感,体制内当官的人,更不愿意听到。 什么扶个傻子坐上去也行?这不是明摆着说当官的都是饭桶,或者干脆就是傻子吗? 事实上,许一山觉得曹朝阳的话并没错。 “我实话跟兄弟说,我这个镇长位子,是别人封我嘴的。”曹朝阳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确实吓住了许一山。 提拔干部的程序非常严格,谁有那么的本事饶过复杂的程序,直接将他安排在镇长的位子上? 许一山念头一起,顿时又低落下去。 想起自己不也是从一个小人物突然提拔为副镇长的吗? 这年头,只有不敢想的,没有不敢做的。 问题是,曹朝阳说别人是为了封他口才让他做了镇长,他知道什么秘密?别人要封他口? “我问你,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许一山茫然摇头,他实在是想不通曹朝阳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目的。 “要想让秘密成为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闭嘴。”曹朝阳苦笑道:“要想让人闭嘴,又只有一类人才能永远闭嘴。” “哪一类人?”许一山机械地问。 “死人。”曹朝阳说得很轻松随意,仿佛在讨论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一样。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曹朝阳似乎打了一个寒颤,声音突然变得颤抖起来,“许老弟,我总感觉有人要我的命。” 许一山一愣,随即大笑道:“老曹,我还以为你要与我说什么呢。你疑神疑鬼是因为工作压力大,神经衰弱造成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就不会有这种妄想了。” “不,我是认真的。” “我问你,老曹,你觉得谁会要你的命啊?”许一山逗着他笑道:“不过,我理解你。每个人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心里都会胡思乱想。” 曹朝阳垂下头去,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说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明白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曹,你不用跟我说。” 许一山阻止曹朝阳把话说出来,并非是随口而言。 他担心曹朝阳真的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倘若如此,自己是帮他还是不帮他? 帮他,凭什么?不帮他,良心上能不能过去? 第二个念头是,他以为曹朝阳还在纠结没能得到谢县长的召见而胡思乱想。曹朝阳这个时候上谢县长的门,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毕竟,他这一行为在提拔他的人来看,就是明显的背叛行为。 “你不要拦我。”曹朝阳叹口气道:“我给兄弟你说句心里话,我实在是找不到人可以说了。而且我强烈的感觉到,我要再不说出来,估计以后就会是悬案。而且,与一个没有责任感和勇气以及能力差的人说,不如不说。” 他先给许一山戴了一顶高帽子。意思就是,除他许一山外,没人值得他曹朝阳说心里话。 这下许一山进退两岸了,拒绝他不是,不拒绝他,更不是。 从曹朝阳的神态和语气,许一山已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要不,曹朝阳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他请回来,吞吞吐吐的没说出来。 “这样,我提一件事,你若有兴趣,我就说。若你没兴趣,就当我放了一个屁。” 许一山无奈道:“老曹,你说吧,我听。” 曹朝阳不说话了,垂着头开始抽闷烟。 许一山知道他内心正在经受复杂激烈的思想斗争,也就没催他。 一支烟抽完后,曹朝阳才低声说道:“我要说的,是无修庙里的两件宝贝的事。” 许一山失声惊叫起来:“无修庙的钟鼓?” 前段时间,他与陈晓琪通电话时,陈晓琪就提过燕京拍卖会的事。陈晓琪说,她在拍卖文件上看见过有两件文物藏品,就是无修庙的钟鼓。 陈晓琪的电话,勾起了许一山想要探究钟鼓去向的原因。 可惜年关将近,繁杂小事太多。这段时间他忙于给袁珊瑚卖猪去了,几乎就忘记了陈晓琪提起过的钟鼓一事。 现在曹朝阳突然提出来说,不由他警惕起来。 “你说的没错。就是无修庙的钟鼓。”曹朝阳缓缓说道:“我现在是无修庙的罪人,今后无论我多悲惨的结局,都是我自找的,与别人无关。” 许一山故意轻松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曹,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我没吓你。”曹朝阳双眼盯着许一山道:“我若是意外死了,必定与这件事有关。” 第402章 无家可归 转眼间,新年就到了。 年二十九开始,已经有零星鞭炮响起来。 三年前,茅山县赶潮流,城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此举引起老百姓很大不满,但黄山一意孤行。有胆大者顶风燃放,结果被派出所将人抓去,罚了两千块钱,并处拘留十五天。 杀一只鸡,还真起了儆一群猴的作用。 从此,茅山县城无论遇到多么喜庆的大事,再也闻不到一声炮竹响,空气里也不闻炮竹硝烟的香味。 过年是传统,有几千年的历史。 过去过年,放炮竹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环节。据说,炮竹驱邪。炮竹硝烟能起避瘴的作用。 一个缺少烟花爆竹的年,已经失去了年味。 茅山县并非现代化大城市,很多地方依旧残留着上百年的痕迹。这座更多融汇历史大城市,如今学别人不让放烟花爆竹,实在有东施效颦之感。 许一山对过年放鞭炮情有独钟。在他记忆里,这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在乡下,每到大年三十这天,吃过年夜饭后,娘会将他们兄妹叫去洗澡换新衣服。 那是一年当中最快乐的一天。不但有新衣服穿,而且爹许赤脚会在他们穿上新衣服后,每人发一挂鞭炮。 许一山会带着弟妹小心翼翼将一挂鞭炮一个个拆开,装在衣兜里。就着红彤彤的煤火,点上一根香,一路欢笑着出门。 年都是从第一声鞭炮开始,从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中开始。 当村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零星炮竹声时,当孩子们的欢笑声穿透暮色而来时。辞旧迎新的日子便展开了一幅新的画卷。 一直到大年三十,许一山都没想好究竟去哪里过年。 陈晓琪没回来,他一个人去陈勇家过年也没味。 许秀没回来,他不敢面对爹许一山。 原本打算趁着过年这几年的公休假去一趟马来西亚,将负心的孙武抓回来,也因为上面有规定而未能成行。 按规定,大年三十这天还需要上半天班。 事实上,从二十九开始,各办公室走得就差不多了。 人来人往的县政府办公大楼,眨眼间就变得冷清无比。 早上,许一山去了一趟办公室。 他发现,整层楼除了他,似乎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上午十点过后,来了几个人,但都关着门没出来。通常呆上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食堂三天前就发了通知,春节期间,县委食堂不开伙。 食堂不开伙,许一山就没地方吃饭。 偏偏街上的小店,凑热闹一样的都在年前两三天先后关了门。 县城除了几家规模大的饭店因为承办年夜饭而没关门外,许一山想找家小饭店或者排挡一类的地方填饱肚子的可能性已经为零。 禁放烟花炮竹的县城,非但没感觉到过年的喜庆,相反因为很多人选择回乡下过年而让县城冷清了许多。 十一点过后,许一山再也坐不住了。 出门一路过去,所有办公室都关门闭户,一座办公大楼变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 门口的保安倒尽职尽责,看到他出来,打了一声招呼道:“许会长,你还没回家过年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这就回家过年。” 话虽这样说,出了县政府大院,站在有些冷清寂寥的马路上,他突然茫然起来,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一辆小车缓缓过来,挨近他停下。 车窗放下去,露出白玉一张失落的脸。 “去哪?我送你。”她招呼许一山,示意他上车。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没去哪,随便走走。” 白玉嫣然一笑道:“别人都在家忙着过年,你还有闲心在街上瞎逛啊?” 许一山反击她道:“你不也开车在外面瞎逛。” 白玉便笑,道:“知道了还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感觉有没有?”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白玉丈夫出国后,再没回来。算起来,她丈夫已经有五年未回来了。 这五年,白玉都是带着孩子与家公家婆一起过年。 她的工作换到了县里以后,与家公家婆的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家公一家是强烈反对她来县里上班的。但白玉坚决要来,因此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说白了,她过年也没地方去。 在白玉的催促下,许一山还是上了她的车。 “去哪?”许一山问。 “你不是说,瞎逛吗?”白玉抿着嘴巴笑,道:“我带你瞎逛啊。” 许一山看一眼街道,平常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辆车。 每年的大年三十都与众不同,非常特别。 人们不远万里赶回来与家人团聚,就只为享受这一天片刻的温情。 等到明天大年初一,街上的车便会突然多起来。 就他们一辆车在街上闲逛,显得有些突兀。 白玉一声不响地漫无目的往前开,两个人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许一山突然问:“他不陪你一起过年吗?” 白玉摇了摇头道:“他有自己的家。” “他有家还来撩拨你,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白玉转过头,深深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道:“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白玉惊异并不奇怪,尽管他们心里都知道许一山在说什么。 可是过去,许一山从来不提这样的话题。 即便是白玉将埋藏在心底的话说给他听,他听后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发表任何言论。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许一山说道:“他有家有室,还做出这样的事来,让人不耻。” “这不是你们男人最大的愿望吗?”白玉似笑非笑道:“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许一山辩解道:“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一样。” “如果男人都像他这样成功了,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安分守己。” “我说了,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比如我,就不是他那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还没完全成功。”白玉浅浅一笑道:“一山,你别怪我说话太直接。虽然你老婆陈晓琪是天底下少有的大美人,但是,你永远都会觉得别人的老婆比自己的好。” “我不会。” 白玉扑哧笑出来,道:“那是还没到时间。” 正聊着,他手机骤然响起。 许一山看一眼电话号码,很陌生。 正想挂掉,白玉道:“接啊,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应该都是熟人。” 许一山不情愿地打开接了,只听了一句,脸色便变得复杂起来了。 第403章 心里有鬼 “我回来了。” 没错,打电话的是孙武。 许一山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沉声问:“你回来了,在哪?” 孙武在电话里笑,道:“你有空吗?有空就来接我。而且,你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说我回来了。” 许一山一咬牙道:“行。” 孙武便让他现在立即动身去省城。 挂了电话,许一山直勾勾看着白玉。 白玉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心虚起来,慌乱地问:“许一山,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脸上长麻子了?” “没有长麻子。”许一山嘿地笑起来,道:“你的车借我用用,行不行?” 白玉断然拒绝道:“不行。车对我们女人来说,就像你们男人形容车与他们关系一样。车与老婆,概不外借。” 许一山提醒她道:“我是借车。” “听不懂啊?不借。”白玉笑眯眯道:“你想去哪,我送你。” “我不要你送。你车借我就行。” “再说一遍,不借。” 许一山哼了一声,声音高了许多,“停车,不借就不借,老子还不稀罕了。” 白玉果真停了车。 许一山一怒之下,打开车门下了车,昂首往前走。 白玉楞了好一会,才将车发动起来,追了上去。 “许一山,今天过年,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啊?”她恼羞成怒喝道:“是你想借我的车,又不是我欠你的,你还做脸色给我看,许一山,你真没劲。” 许一山不想理她。心里想,老子借你车用一下,有多大点事?不借就不借,还什么车与老婆,概不外借!借你的车,难道还会生吃了你的车不成?小气! 这边白玉将车开到他前面去,靠边停下,人从车里钻出来,堵住许一山的路,满面寒霜,一言不发。 许一山想绕开她,却被她喊住道:“许一山,是你借我的车,搞得我像欠你的一样。” 她撅起嘴嘟囔道:“人家不就是想多与你呆一会吗?”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软。 白玉并没想拒绝借车给他。对她而言,许一山别说是借车,只要她有的,只要许一山开口,她都会尽数满足他。 就像他嘟囔的话一样,她无非就是想与他多呆一会。 毕竟,在这个举家团聚的日子里,别人一家人都在其乐融融地团圆,而她和他,就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空旷的大街上。 此刻,能有个人陪在身边说几句话,对自己是多大的安慰啊。 可是他就是不理解她的心,不借给他车,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这让她哭笑不得。 “拿去。”她将车钥匙递给他道:“注意安全。” 许一山看一眼钥匙,又去看她。 白玉别过脸去,不与他对视。 他伸手接过钥匙,抱歉道:“白玉姐,对不起,你自己走回去啊。以后我会给你解释的。” 拿了车,许一山钻进车里,径直出城。 茅山县有一条连接高速的路,这是茅山县规格最高的一条路。 十多公里的路,许一山只花了不到八分钟就到了高速入口。 适值过年,高速免费。 而且,路上的车很少很少。 许一山一口气狂奔了百多公里,才感觉整条高速路上似乎只有他一台车在走一样。 孙武突然回来,说要赶上家里的年夜饭。 但他不让许一山告诉他老婆春花嫂子,他要来个突然袭击,给她们母子一个天大的惊喜。 许一山当然不会告诉春花嫂子,孙武回来,于春花嫂子是个天大的惊喜,于他许一山,难道不是一个惊喜吗? 在严华留下孙武时,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至少,严华已经确认孙武与他血脉相承。 只要孙武认亲成功,茅山县的油脂基地项目就会有希望。 孙武在严华身边越久,他越放得心。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像孙武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不可能会抛弃妻子。 他只需要等时间就行。但是他没想到一等等了那么久。 在去过春花嫂子家之后,他被春花嫂子的话吓住了——孙武要娶于艳! 倘若孙武变心,油脂基地项目必定跟着泡汤。 尽管他内心坚定认为孙武不会贪图于艳的美丽与年轻,但他不敢确定,孙武不会变。 男人之所以安分守己,是因为男人的能力还达不到花天酒地的境界。只要男人有了花天酒地的资本,男人都会去尝试一把。 孙武的突然归来,且选在这个时候回来,许一山内心愈发坚定,孙武没变! 车到机场,刚好用了两个小时。 孙武推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他西装革履,满面红光,一双黑色皮鞋,擦得能照亮人影子出来。 许一山探头往他身后看,这一细微动作被孙武发觉了,他狐疑地问:“你找什么?” 许一山直言不讳道:“找人。” “找谁?” “你心里清楚。” 孙武哭笑不得道:“老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让你失望了,没人,就我一个。” “她没跟着你回来?” “她是谁?” “于总,于艳小姐。” 孙武终于明白过来,照着许一山肩膀擂了一拳道:“你开什么玩笑?她来干嘛?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想人家了?” 许一山摇头道:“我想她干嘛?” “对嘛。”孙武嘿嘿笑道:“你敢想别的女人,陈晓琪会饶了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说笑一阵,各自上了车。 “她们母子还好吧?”孙武终于试探地问。 “你希望呢?”许一山没直接告诉他。他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在这几个月里,他几乎与家里断了任何联系。 断了联系还能理解他工作忙,让人不可原谅的是居然传出了他要娶于艳的消息。 孙武看了他一眼道:“知道我为什么少联系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你心里有鬼,不敢面对吧。” 孙武笑了起来,道:“我不联系,是因为我知道有你在,她们不会吃苦。你说我心里有鬼,确实是有鬼,但不是你想的鬼。我的这个鬼,一定会让你不可思议。” 许一山心里一动,道:“说来听听,你有个什么鬼?” 孙武不肯说了,闭上双眼道:“好好开车。你要知道,坐在你车上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孙总嘛!”许一山笑嘻嘻道:“孙总,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啊?” “没打算,回来嘛,就是过年。” “过完年你还要走?” “对,那边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好。我必须过去。”孙武说话的口吻与神态,与原来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老弟,今天我们兄弟什么都不谈,过好年。”孙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过完年,我给你一个惊喜。” 第404章 替人出头 许一山将孙武送到洪山镇时,正是暮色葱茏时分。 最后一场雪过后,天气变得异常晴朗。 连续几天的大太阳,让人仿佛感觉提前进入了夏天。 洪山镇不在烟花爆竹禁放之列,镇子上空,烟花绽放,喜庆洋洋。 孙武归心似箭,一下车,连行李都不顾拿,连滚带爬往家里跑。 许一山没急着跟上去。他一个人坐在车里,看街上人来人往,心静如水。 这种景象他太熟悉了,每年大年三十的这个时候,人们都已经吃过了年夜饭。茅山是个典型的南方小地方,与北方过年的规矩很多不同。 比如,北方过年的年夜饭,必定要在晚上吃。而茅山,通常在下午四五点就将年夜饭吃过了。 北方过年,水饺为主。而茅山,即便家里再穷,这天的饭桌上也不能少了鱼肉鸡。而且无论大人小孩,这顿饭必须要吃饭,哪怕是一小口。 毕竟,茅山人将这顿饭称作“庚饭”。 意思是过了这个庚,迎来的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街上的小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穿着新衣,手里拿着炮竹,追逐嬉笑。快乐的情绪影响到了坐在车里的许一山,他不禁会心一笑。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从后相看,这人无疑是小皮匠王猛。 他手里牵着孩子,仰面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动不动。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什么时候出来了? 王猛因家暴被法院判了六个月拘役,年前刚好刑期满。 他没想惊动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父子。 小皮匠坐牢后,阿丽提出离婚,但被王猛拒绝了。阿丽为此起诉到了法院,法院考虑到一个婚姻考验期的问题,没有判决他们离婚。 现在他回来了,阿丽回来了吗? 就在许一山闭目沉思的时候,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 许一山睁开眼一看,发现王猛已经被两个人踩在了地上。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下就堵住了路,许一山本不想下车去,但想想这大过年的,吵吵闹闹多不好,于是下了车,挤进了开热闹的人群里。 原来一个孩子玩冲天炮的时候,将冲天炮打在了王猛孩子的身上。 冲天炮炸了后,将王猛孩子的衣服烧焦了一小块。 王猛一气之下,逮住小孩打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没打好,孩子哭着回家去叫了大人过来。二话不说就将王猛打倒在地,在他头上踏上一只脚。 许一山挤进去时,正看到家长在打骂王猛,“你个劳改犯,你嚣张个屁。你敢打老子儿子,老子打你做鬼叫。” 躺在地上的王猛紧闭着眼,一声不吭。 看热闹的人没一个站出来说话,他们似乎都在期待事情闹大,有更大的热闹可瞧。 王猛的孩子蹲在他身边,声嘶力竭地哭。 许一山便过去,拍拍打人的人肩膀道:“兄弟,算了,大过年的,都是误会。” 家长扫他一眼,显然不认识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来了?你想当好人,可以啊,来,我打你一个耳光,这事就扯平了。” 许一山听得心头火起,他使劲压抑着情绪,笑道:“如果你打个耳光就消气了,你打我吧。” 男人顿时愣住了,嘀咕道:“你是谁啊?没事少凑热闹好不好。”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刚才看你人也打了骂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男人哼了一声道:“我儿子大过年的被这死皮匠打了,三年之内,我儿子有任何差错,小皮匠都得承担责任。” 许一山笑道:“那都是迷信的说法,当不得真。” 话音未落,小皮匠王猛接过去话说道:“许一山,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别在我面前装好人。” 听王猛叫出许一山的名字,围观的群众似乎想起了洪山镇原来有个副镇长就叫许一山。他们打量着他,低声议论起来。 男人闻言,眉开眼笑道:“听见了吧,他说不用你管,你少装好人。” 许一山道:“这事我还真管定了。这样,你立即挪开脚,该道歉道歉。” 男人吃了一惊道:“你说啥?让我道歉?你没发烧吧?你许一山现在又不是我们洪山镇的干部,你能管得了我?” 许一山正色道:“路不平有人踩。兄弟,你已经够出格了。” “哎哟,看来你还想当侠客啊!”男人狂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你的副镇长怎么会被撤了啊?”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对于一个不能直接管他们的干部,他们的肆无忌惮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一山没出声,他弯腰将王猛的孩子抱起来,推开男人踩在王猛头上的脚,将王猛拉起来。 王猛的脸憋得通红,眼眶湿润,似乎能看到点点泪光。 他在洪山镇本来就是个弱势人,天生残疾让他从小就被街坊邻居欺侮。 王猛后来娶了阿丽,确实挣回了一些面子。但很快就被人变本加厉的欺侮了,在街坊看来,他一个残疾人,凭啥能娶到阿丽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许一山将孩子递到王猛怀里,低声道:“回去吧。” 王猛并不领情,瞪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少来这套。我回不回,关你鸟事。”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许一山没理会,转身想回车上去。 男人一把拖住许一山道:“怎么,你就这样走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沉着脸道:“既然你给矮子出头,你就得负责到底。我还是那句话,三年之内,我孩子有任何毛病,你得负责。” 许一山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推开男人的手道:“你如果还想在家过一个安乐的年,你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男人冷笑道:“我若不消失呢?”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信不信,三分钟之内,我让你进牢房。” 许一山还真不是吓他,他一边说,一边直接拨了孟梁的电话。 男人看他动真格的了,灰溜溜地扔下一句话,“许一山,我们走着瞧。” 没热闹可看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许一山一转身,便看到车边站着孙武和春花嫂子。。 孙武摇着头笑道:“老弟,你还是没变啊,你这性格,早晚会吃亏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吃亏是福,你不知道这句话?” 孙武邀请许一山去他家,但被许一山婉言谢绝了。 他将孙武的行李拿下车,便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路上,孟梁的电话追来了,“老弟,拜年还早啊!” 第405章 回乡拜年 大年三十除夕夜,万家灯火璀璨天。 从洪山镇回来,许一山哪里都没去,独自在家度过漫漫长夜。 他从未感觉一夜有那么长。当一个人完全处在孤独而又安静的环境里时,他的思想也会随之停顿。 他努力想要回忆这一年来的经历,却总感觉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就好像在昨天,又恍如隔世。 他连打开电视的想法都没有,因为他知道,此刻所有的频道,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他欢乐不起来。 午夜十二点刚过,拜年短信便蜂拥而至。 手机滴答一声,第一条拜年短信居然是小邝发来的。 紧接着,妹妹许秀的短信到达。 他翻看着短信,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心情开始变得好了许多。 过年,是唯一一个让所有人放下恩怨情仇的日子。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美丽愿望,期待过年的日子,能将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带走,充满希望与幸福的日子在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十几分钟过去,他收到了陈晓琪发来的短信。 “一山,新年好!”短短的几个字,却让许一山似乎看到了陈晓琪那张明媚的俏脸。 他没犹豫,立马回了一条过去,“老婆,新年快乐!” 陈晓琪回过来一张笑脸。 许一山回过去一个拥抱。 手机复归平静。 就在许一山以为陈晓琪不会再回信息的时候,她突然发过来一句话:“我们大年初三回茅山。” 陈晓琪要回来,而且还是“我们”。“我们”是谁?她,柳媚,孟梦?或者秀都回来吗? 许一山被这个好消息刺激得再也坐不住了。陈晓琪要回来,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 他将屋里仔细看了一遍,生怕屋子凌乱,让有洁癖的陈晓琪心生厌恶。 直到确定一切都完美,他才满意舒出一口气。 陈晓琪的一条短信,让他很快就制定出来了时间安排表。 大年初一回老家给爹娘拜年,因为初一的崽。 大年初二去陈晓琪家,给陈勇主任和曾臻副主任拜年,初二的郎。郎在茅山这边,就是女婿的代名词。 初三陈晓琪回来,剩下的时间就都由她安排了。 他嘿嘿地笑起来,即将到来的幸福,让他内心充满了甜蜜。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洗漱一番,便开着白玉的车回了古山镇。 许家村过年的气氛热烈欢腾,许一山对老家过年的景象记忆犹新。 在许家村有个习俗,每年大年三十这天,全村人每家每户都会带着三牲和香蜡纸烛去到村外的一个小庙敬神。 小庙供奉的不是佛祖或者观世音大士,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村里人称之为“大王老爷”。 这大王老爷的前世,完全有史可查。 据闻,当年蒙古征战中原大地后,为防止汉族造反,蒙古人不但收缴了家家户户的菜刀,还在每个村子里都派驻一个蒙古人。 许家村的蒙古人具体叫什么,没人说得清。只知道他有五兄弟,五兄弟分驻在四周五个村子里。 那时候老百姓将蒙古人称作“鞑子”。后来有个故事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就是八月十五杀鞑子的故事。 当时,驻扎在许家村的鞑子便是这次起事的牺牲品。 本来人死之后,一切灰飞烟灭。 可是许家村以及四周村他的五个兄弟,死后却显灵了一样,闹得四邻不安,人心惶惶。不但人寝食难安,就连鸡猪畜生,也不得安生。 后来,有高人指点,给鞑子建庙,供奉香火。 许家村依言而行,果真在村外建了一座无人守的小庙,供以香火。 说也奇怪,自从建了庙供奉之后,再没出现异样。老百姓从此安居乐业,清泰平安了。 因为不知道鞑子姓名,庙建起后,村民便给庙起了一个名字,叫“大王庙”。 从此每年过年的大年三十这天,全村人每家每户都会派出一个男丁,参与集体祭祀大王老爷的活动。 许一山曾经多次参加过。 娘在这天会准备好三牲祭品,吩咐许一山去庙里集体祭祀。 爹许赤脚是不会去的,他说这都是迷信。什么大王老爷?只不过是村民为寻求心理安慰,刻意杜撰出来的一个“神”而已。 有人质疑过许赤脚,那么多神在,为什么还要造一个神出来? 许赤脚不屑地哼一声道,佛祖观音太远,求了未必佛能顾得过来。不如造个近的神,管的地方小。这样求神赐福,神能顾得过来而已。 许家村的人都知道,许赤脚除了相信他的草药,从来不相信世间有鬼神存在。 在许家村过年,除了大年三十集体敬神外,许家村还有一个流传千百年的习俗,那就是在大年初一这天开始,村里人会聚集到老祖屋里,将一套锣鼓搬出来敲打。 锣鼓声响,热闹便至。 这里有个传承的意思在里面,许家村的男丁,基本都能熟练操作锣鼓响器中的一件乐器。比如许一山,他就能熟练地敲鼓。 果然,人未进村,耳朵里已经被喧天的锣鼓声灌满。 回家里,必从老祖屋门前经过。 许一山回头看了一眼车后座,信心满满朝前开去。 他在车里准备了几条烟,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他许一山是干部,干部回村,不能不认人。 他将车在老祖屋门口停下,乡亲们看见他回来,都围拢过来,大声打着招呼拜年。 许一山一边回应,一边将车里的烟拿出来。 按规矩,人手一根就足够了。可他许一山是干部,又娶了美女做老婆,当然与别人不能一样。 因此,他逢人就是一包烟。 许一山带回去的烟,算是有档次的烟。一包的价格至少在二十五块以上。 乡亲们嘻嘻哈哈地接过他递过去的烟,嘴里说着好听的话,整个一片其乐融融。 发了烟后,许一山想走,突然被人喊住道:“一山啊,你老婆怎么没回来拜年?”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她忙。” “过年还忙什么啊?”村民们善意地笑,起哄道:“一山,你结婚还没请我们喝喜酒,还没到大王老爷面前说哦。”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村里确实有这样的一个习惯,谁家有喜事,无论红白喜庆,都会去大王庙里给大王老爷说一声,这样才能保证平安无事。 他与陈晓琪虽然登记了,却还没去庙里给大王老爷汇报,这是对大王老爷的不尊重啊。 “酒有喝,你们等就行了。”许一山笑道:“规矩不能坏。” 大家都笑起来,赞扬许赤脚还是牛,不但培养出来一个好儿子,还将女儿也培养出来了。 正说笑着,突然看见一个人往这边飞奔而来,嘴里大喊:“不得了,不得了,出事了。” 第406章 神仙宝贝 大家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许小山一路狂奔而来。 许一山一眼看到是自己小弟,顿时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许小山也看见了哥哥,哇地一声哭出来,“哥,快回家,爹不行了。” 许一山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家里跑。 许赤脚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屋顶,一动不动。 娘坐在床边垂泪,看到许一山回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原来昨天吃过年夜饭之后,许赤脚便回到他的药房。 他告诉小儿子许小山,今夜他要趁着机会,试试他研制出来的新药丸。他不忘叮嘱小儿子,万一他走了,一定是成仙了。 许小山到底年小,不懂爹在说什么。 直到他看见爹在吃下去两颗黑溜溜的药丸后,人没了动静才慌张起来。 他喊来娘,娘看过一遍后,嘱咐小山去守好门,不让一个人进家里来。 娘心里明白,许赤脚这是吃了他的长生不老药丸。他若死了,恰逢大过年的,不能惊动四邻,只能悄悄在家守着。等过了大年初三之后,才可以报丧。 从昨夜到现在,许赤脚除了心口还有一丝温热,与一个死人毫无两样。 看热闹的乡亲听闻许赤脚走了,大家默不作声叹口气,转身离去。 不是他们冷漠无情,而是规矩。 没过大年初三,大家都心存忌讳。 许一山蹲下身去,轻轻握住爹许赤脚的手。 许赤脚的手冰凉异常,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冷颤。 娘叹口气道:“一山,挂帐子吧。” 娘的意思很明显,尽管许赤脚的心口还有温热,人肯定是走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能惊动左邻右舍。只能拿帐子将床盖住,等待三天后报丧。 许一山摇摇头道:“娘,我爹还没走。” “胡说。”娘激动起来,眼泪汹涌往外流,“一山,你爹走了啊。孩子,娘知道你舍不得你爹走。可是这个老东西不听劝,这下害死自己了吧。” 许赤脚在拿到儿子给他的无修老和尚的薄书后,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对所有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了,除了上山找药,他闭门不出。 按娘的说法,爹许赤脚已经走火入魔。 许一山坚定地说道:“娘,我爹是真没走。” 他看着爹许赤脚的眼睛说道:“娘,人走,眼先死。你看我爹的眼,像死了吗?” 娘小心翼翼地过去,仔细看了看丈夫许赤脚的眼,犹豫不定起来。 从昨夜小儿子许小山叫她进来开始,她就看见丈夫的眼睛一直是这样看着屋顶。 起初,她还以为丈夫是心愿未了,死不瞑目,吩咐小儿子许小山去替爹抹上眼皮。 但许小山无论怎么去替爹合眼,许赤脚的一双眼睛都是顽强地睁着,怎么也合不上。 娘陪着爹,守了整整一夜。 到天明时,小儿子许小山心里害怕,趁着娘没注意,跑出家门去叫人。 其实,许一山不敢确定爹究竟走没走,他只是希望,爹没事。 许赤脚心口的温度一直在,这让许一山坚定地认为,爹许赤脚没死! 戏剧性的一幕,在中午时分出现了。 许赤脚的手脚突然动了动,眼皮子眨了眨,人便坐了起来。 娘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居然连退了几步。 小弟许小山更是不敢靠近过来,远远地躲在门边朝屋里张望。 许一山坐在床头,将爹许赤脚拥在怀里,悲喜交加地喊道:“爹,我是一山,我回来给您拜年来了。” 许赤脚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你让你娘和小山都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许赤脚死而复生,这对娘来说,是最大的喜讯了。 听丈夫要赶自己走,娘不满道:“老东西,你是死得活不得,活得了不得。你还想赶我走,我偏不走。” 许赤脚脸色一沉道:“让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我与儿子有重要的话要说。” 既然丈夫没事,娘的心落了地。 她真出去了,不忘将小山喊走。 许赤脚让儿子许一山去关了门,确信外面没人时,才小声说道:“一山,爹一辈子没求过人,这次我要求你给我办件事。” 许一山眼眶一热,赶紧道:“爹,您说。” 许赤脚道:“你找人帮我把无修庙修一修,我要去庙里住。”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道:“爹,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怎么可以去庙里住?” 许赤脚沉下脸去道:“你听我的就是。” 许一山便不做声了。爹的要求让他很为难,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无修山上,他根本无法做到。 他迟疑道:“爹,其实你在家也一样啊。” 许赤脚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见儿子不表态,许赤脚赌气道:“你不帮我,我自己弄。” 无修庙已经不知被谁拆得七零八落。而且,庙里钟鼓失踪后,小庙就失去了灵魂。 许一山怎么也不愿意爹独自去庙里住,在他看来,爹就一凡人,怎么能修仙? 可是,看爹意思,非去不可。 他无奈道:“爹,要么等我恢复了无修水库的生态后,你再去?” 许赤脚茫然问:“什么生态?” 许一山道:“我要把无修水库的大坝建起来,让无修水库恢复它原来的模样。那样,你再去无修山上,可以吗?” “不,我就在山上住着,等着你来恢复。” 许一山一听,感觉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劲了。爹这不是给他戴了一个紧箍咒了吗? 听说许赤脚又活了过来,全村人都来看望他了。 许赤脚不让一个人进他的药房,他也不出来。 快天黑的时候,他才将许一山叫到跟前,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瓷瓶子道:“好好收着,带在身边。记住,它可救你命。” 许一山笑道:“爹,你给我的是什么神仙宝贝啊?” 许赤脚没理会儿子的玩笑,继续叮嘱他:“记住,粉红色的,只可给女人服用。” 许一山摇晃着瓷瓶子,听到里面传出来轻微的响声,好奇地问:“什么样的女人可用?” 许赤脚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想她成为你的女人的人。” 许一山摇着头道:“我不要,这不是好东西。” 许赤脚瞪儿子一眼,“东西没有好坏之分,在于人心。你今后是做个好人,还是做个恶人,全在你自己。做人,良心为上,违背良心,必遭天谴。” “一山,爹已不是常人,以后如果出现意外,你不要大惊小怪,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安排。你出去吧。” 许赤脚将儿子从屋里赶出来,再不见他的面。 第407章 别让我看不起你 年后,许赤脚不顾儿女反对,坚决上了无修山,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大年初三这天,陈晓琪果真回了茅山县。 许一山一大早就去了陈勇家,等着陈晓琪回来。 上午十点,陈勇的司机接回来了陈晓琪。同行的有柳媚。 柳媚没去陈晓琪家,只好让司机辛苦一趟,直接送她回古山镇。 曾臻抱着女儿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陈勇坐在一边只是微笑着看她们母女亲热。 许一山不好意思凑上去,便守在厨房炖汤。直到曾臻进来叫他,“一山,你去吧,小琪在房里等你。” 许一山这才如闻梵音,赶紧洗净了双手,一溜烟钻进陈晓琪的闺房。 陈晓琪坐在床上,看许一山慌慌张张的样子,抿嘴而笑道:“许会长,你慌什么?” 许一山几步窜到她跟前,贴着她耳朵道:“老子老婆回来了,我能不慌?” 陈晓琪笑骂道:“流氓,谁是你老婆啊?不要脸。” 许一山不顾陈晓琪的嗔怪,挨着她坐下,伸手将她搂紧怀里。 他闻着她的发香,小声道:“老婆,我检查检查,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陈晓琪躲闪着他,低声训斥他,“许一山,这是在我家。” 茅山县这边有个规矩,女婿在丈母娘家是不可以乱来的。通常,女儿女婿回娘家,丈母娘会将他们分开睡,绝对不允许一个被窝。 据说,女婿在丈母娘家乱来,会带来晦气,不吉利。 陈晓琪的这句话,就是在暗示许一山,这是她娘家,许一山你猴急猴急的,想干嘛? 许一山当然也明白陈晓琪的意思,非但没感到颓丧,反而心里荡漾起一圈涟漪。陈晓琪这样说话,明显是接受了他啊。 陈晓琪告诉许一山,本来她是打算在年前回来的。可是柳媚的公司临时接到一个演出任务,人家请的大牌因为档期不对,不能参加演出。公司便决定让柳媚代替。 柳媚属于签约艺人,对于公司的安排不能拒绝。 陈晓琪目前是柳媚的正式经纪人,她不能丢下柳媚单独回来。因此耽搁到了初三才回茅山县。 许一山笑道:“理解,这时代,谁都身不由己。” 陈晓琪便转过头盯着他看,狐疑地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从副镇长变成了许会长?” 许一山苦笑道:“组织的安排,我不能不服从吧?至少你现在是个会长太太。”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认命了?你知道这个会长是没有前途的吗?” “知道啊。”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如今有个会长干干,面子上也过得去。要什么前途啊?”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别怪我看不起你。你如果没有上进心,只想着当这个会长,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足够了啊。”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我当不当会长,你都是我老婆。” “你还想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干,我才不愿意做你的老婆。”陈晓琪认真说道:“许一山,我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我回去上班。” 许一山吃了一惊,迟疑着问:“你不去给柳媚做经纪人了?” 陈晓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柳媚是你什么人啊?我是你什么人啊?你口口声声叫我老婆长老婆短的,你愿意自己老婆去做伺候人的事啊?” 陈晓琪连珠炮一样的质问,顿时让许一山哑口无言。 她如果放弃给柳媚做经纪人,这是个很重的问题。柳媚太单纯,不善于与别人打交道。当艺人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职业,一步没走稳,一辈子可能玩完。 “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对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的。人总要学会成长。柳媚虽然社会经验不多,但她毕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给她时间,她会成熟。” 陈晓琪又哼一声,道:“还成熟呢,难道她原来不成熟吗?你吃过?” 许一山知道陈晓琪是在故意找茬,便装出一副为难道表情道:“我自家的都没顾得上吃,哪还有闲心去吃别人家的。” “看样子你有闲心的时候,还会去偷吃呀?” “冤枉!”许一山连连叫屈道:“给我一百个胆,我许一山也没这胃口。”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比起刚开始登记,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 许一山试探着问:“秀怎么没一起回来?” 陈晓琪恍然大悟一样笑了起来,她赶紧说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秀托我带了东西回来。明天你要没事,带我去你家吧。一来给老人拜年,二来,我要把秀带回来的东西,亲手交给你爸妈。” 许一山问:“秀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陈晓琪道:“你想知道,问秀去啊。” 许一山便不再问,心里隐隐冒起来一丝愧疚。 他觉得妹妹许秀为他付出了太多。当初如果不是秀主动提出退学在家跟爹学医,以许赤脚的脾气,他许一山能抗拒得了他的决定? 妹妹许秀在设计方面有天赋,恰好碰上了陈晓琪。 陈晓琪可不像许一山那样,在爹面前大话不敢说半句。陈晓琪瞒着许赤脚,偷偷将秀带走带在身边,让许赤脚无可奈何。 原本以为许秀跟着陈晓琪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谁料妹妹许秀却去做了廖老的保姆。 许一山至今都不敢将妹妹做保姆的消息说给爹听。他深知爹知道后,会不顾一切赶去燕京将秀接回来。 许赤脚有个底线,绝对不能去做伺候人的事。 许秀身份是个保姆,不就是伺候人的吗? “秀没事吧?”许一山试探着问。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上次与陈晓琪通电话的时候,陈晓琪开过玩笑说,秀似乎与某个男人有关系? 陈晓琪当然明白许一山话里的意思,她淡淡回了一句:“你是想问,秀与黄晓峰的事吧?” “黄晓峰?”许一山心里猛地一跳。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尽管在与陈晓琪通过电话后,他几百次地想过,这个人应该就是黄晓峰莫疑。 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猜错。 “黄晓峰在廖老家见过秀,他在追秀。”陈晓琪说得很随意,“不过,黄晓峰现在也是个副处级的干部,在茅山县,他算是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了。” “哪又怎么样?” “怎么样?至少代表着前程无量啊。” “前途真那么重要?”许一山不屑地撇撇嘴道:“我们乡下人,很多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还不是活得很好。” “人站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样的歌。”陈晓琪咬着唇说道:“许一山,如果你真不思上进,对不起,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男人。” 第408章 黄山的新想法 进入新年一上班,许一山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老吴每天哼着小曲进进出出办公室,偶尔与许一山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天。 过年时,老吴在大年初一清早就赶去给谢飞拜年。 他在谢飞家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有客人陆陆续续来登门拜年。 老吴不无兴奋告诉许一山,“今年我算是拨了头筹了。原来谢县长这人真的很和蔼,很平易近人啊。” 老吴过去一直在为自己的副处发愁。眼看着就要退休,如果退休之前不解决待遇,他这辈子就算是白过了。 许一山看老吴神采飞扬的样子,知道他解决待遇的问题应该有了眉目。心里也暗自为他高兴。 毕竟,老吴在地方志办公室呆了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上班的第三天,黄书记秘书亲自来了许一山办公室。 地方志办公室平常很少有人来串门,像他这样级别的人更是千年不遇。 许一山连忙起身招呼他,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杯子。 因为办公室来人少,老吴平常就没准备接人待物的必备工具。他与许一山都是用自己专用茶杯。突然来了客,还真没办法。 秘书看许一山翻箱倒柜半天没找到一个杯子出来,便笑着问他:“许会长,你不是有办公经费吗?怎么连个一次性辈子都没预备?” 许一山嘿嘿地笑,心里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知道有办公经费了?地方志办公室属老吴管,他基本不过问这些小事。 老吴接过去话说道:“徐秘书,小许的办公经费一年才几块钱?买茶叶都不够,还敢添置茶杯?” 徐秘书便笑道:“县里不也有专用茶杯吗?许会长你去问问你老丈人要嘛。” 许一山讪讪道:“你稍等一下,我去隔壁借几个过来。” 徐秘书摆摆手道:“算了,茶就不喝了。我来,是通知你一下,黄书记在办公室等你。你过去吧。” 听说黄山在等自己,许一山觉得很诧异。 从马来西亚回来后,黄山将他一脚踢到水利学会这边后,再没过问过他。 许一山心里知道,黄山是在生自己的气。毕竟招商引资的协助工作没做好,严华的亿万项目没落地,致使他进入市人大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黄山是典型的本土干部,对外来的领导永远都有排斥感。 比如市委书记富嘉义,与黄山的关系一直就不温不火。说得严重些,黄山从心眼里不买富嘉义的帐,富嘉义也从没将黄山当作信得过的人。 两人一直保持着简单的上下级关系,黄山不求富嘉义,富嘉义也很少指导黄山工作。 其实,按黄山的资历,他退二线进市人大,完全符合规矩。 可是在新一届的人大名单里,并没有黄山的名字。这就是明白告诉了黄山,他退下去之后,就是彻底的退。 许一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门进入黄山办公室后,轻轻喊了一声,“黄书记。” 黄山抬起头,一双眼睛从老花镜后射出来,目光就像两道凌厉的激光,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来了啊,坐。”黄山招呼他后,没再说话,继续低头看面前的文件。 许一山坐立不安,心里想,喊我来,又不说话,这是玩什么?心理战术吗? 几分钟后,黄山才抬起头,淡淡一笑问道:“会长还当得舒服吧?” 干工作哪有什么舒不舒服的说法?许一山赶紧回答:“黄书记,我在认真审阅《茅山水文志》,确保不留下任何错误。” 黄山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这么看来,你还很满意目前的工作嘛。” 许一山认真答道:“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再说,任何一项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 黄山嗯了一声,起身过来,坐在许一山对面,沉吟着道:“你的态度很不错。” 许一山谦虚地笑,在领导面前,千万不能口无遮拦。虽说黄山在位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但像他这样在茅山县耕耘了一辈子的人,仍然具有虎死威还在的效果。 “说说,还想不想在水利学会继续干下去?”黄山笑眯眯地看着他。 许一山这下有些为难了,说不想干,担心被领导说他好高骛远。说想干,哪真的是言不由衷。 水利学会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一个县,本来机构就达一百多个。这些人都是有编制的人,换句话说就是靠财政养活的人。 当初成立水利学会的目的也就是安排退下去的领导,让他们不至于一退到底,失落感太过强烈。 说得再明白,就是养老的地方。 他许一山今年才三十岁不到,正是血气方刚,干一番事业的时候。若是有让他施展自己抱负的舞台,谁会愿意守着这个半死不活,暮气沉沉的水利学会。 黄山这样问,背后有什么潜台词,许一山心里没底。 因此,他只能打着哈哈说道:“只要需要,我无怨言。” 黄山便不做声,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道:“有人现在在四处笼络人心,认为我黄山已经是昨日之秋了嘛。” 许一山心里一动,没敢轻易接话。 “这些人,难道就真的以为我下台后就成了废物了吗?”他开始冷笑起来,“我倒想看看,他们要怎么蹦跶嘛。” 显然,黄山知道了现在谢飞门庭若市,而他门可罗雀的事。 从传出黄山退休,谢飞接任书记的消息开始,茅山县的官场确实有了微妙的变化。 过去,大家都以能得到黄书记的批评为荣,对谢县长的赞扬完全不屑一顾。 而现在,大家似乎都在有意回避黄山。 黄山突然当着面对许一山说出这番话,看似牢骚,其实却暗藏深意。 许一山连忙说道:“黄书记,您就算退休了,您还是我们茅山县最受尊敬的领导。没有您,茅山县贫困县的帽子可能到今天都还戴着。单凭这一点,您的功绩就不是谁都可以抹杀和取代的。” 黄山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突然问:“现在让你回洪山镇去,你有不有信心把工作干上一个新台阶?” 许一山没吱声,黄山这是在试探他,他不能过早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一山啊,有个事你得知道,小段这人工作能力很强,就是脾气有点不好。现在我要退了,小段的工作跟着也得调整。他要负责更多更重要的工作。因此,洪山镇的工作,可能他会没太多时间去照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似懂非懂地点头,道:“领导都忙,我理解。” “我的意思,如果小段抽不出时间来照顾洪山镇的工作,我想有必要给他配备一个好的助手,这样才能让他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工作中去。” “如果你没其他意见,我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第409章 突击提拔 按照惯例,黄山的任期还有三个月时间。 他现在如果在人事上有任何举动,都将视为“突击提拔”。 黄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许一山离开水利学会,转任洪山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全面协助段焱华的工作。 换句话说,许一山这一下就成了乌鸡变凤凰,飞上枝头了。 许一山使劲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小声道:“黄书记,我怕我的资历不够啊。” 黄山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道:“说你够,你就够,不够也够。一山啊,你千万别以为我是看在老陈的面子上这样安排你。而是我个人认为,你是棵好苗子。我干了一辈子的工作,识人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你这个人啊,有闯劲,有胆量,能接受新鲜事务,茅山县的未来,就需要像你这样的干部来带好头啊。” “一个人能不能干事,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取决于这个人的秉性。一山,你若是心里还装着我茅山县五十多万的百姓,我想,你不会推辞的。”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感动。 黄山的话,似乎句句都说在他的心坎上了。 说实话,过去他对黄山的印象并不太好。主要是因为黄山儿子黄大岭的原因。 黄大岭是个带有浓厚传奇色彩的人,当年他闯下了弥天大祸,最后却有惊无险,到现在,还成了令人羡慕尊敬的有钱人。 黄大岭能有今天,许一山坚定地相信,这都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县委书记的爸爸。 黄山见许一山不吭声,问了一句道:“一山,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嘛。”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黄书记,你现在让我去洪山镇,您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搞突击提拔?” 黄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看来你心里还是很有路数的嘛。不过,你放心,这是规矩。我提拔你许一山,是因为你许一山有这个能力嘛。你若是个废物,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你也别想前进一步。” 许一山无话可说了,他总不至于在黄山面前承认自己无能吧。 “还有一个事,我听说小琪回来了。老陈昨天与我说了,说小琪想回来上班,你说说看,该怎么安排?”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她肯定服从组织安排。” “小琪原来是在妇联吧?”黄山想了想道:“你有时间与小琪说说,看她愿不愿意去县团委。那边还缺一个副书记。” 黄山一出手,就将他和陈晓琪的工作安排妥当了,这不由许一山内心充满了感激。 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自己让他进不了市人大,为何他还会在这时候拉他一把? 从明面上看,许一山并非属于黄山阵容的人。尽管陈勇是跟随了黄山一生的人,但并不等于他许一山也是他黄山的人。 有几件事可以看出来,许一山不但不是黄山的人,相反还是他的对立面。 比如黄大岭起诉洪山镇返还保证金,就是他许一山力排众议,亲自上庭应诉,让黄大岭灰头土脸了一回。 他也是直接导致黄大岭觊觎洪山镇小平原土地破产的人。 更有一个不好启齿的事,陈晓琪掌掴黄大岭,而黄大岭却不敢声张。这在茅山县可是唯一,就是放在衡岳市,可能也没一个女人敢当着无数人的面,去掌掴他黄大岭。 难道,黄山对这些事都淡忘了? 许一山的疑惑,在陈勇哪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过年期间,茅山县的干部大多数排队去了谢县长家拜年,唯独他许一山没去。 听到这个事后,许一山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并不是他不去,而是他不屑去。 老吴拿到了今年拜年头筹,他得意忘形的模样让许一山感到他很可怜。 做人做到没骨头,就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了。 尽管老吴一直坚定地认为,他这些年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全来自黄山的打压。但许一山想,如果让老吴春风得意,仕途平坦,还不知他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老吴去抱谢县长的大腿还情有可原,老董暗示许一山去走谢县长的路线,就让他有些瞧不起他了。 老董突然一反常态,开始对当官有兴趣了,这让许一山很惊异。 他记得他们刚认识时,老董身上的一种超然世外的气质,曾经让许一山惊羡不已。 老董出身官员之家,对官场里的事了若指掌。 他曾对许一山说过,若是那天他想从政了,一定要让人看不懂。 许一山不知道他说的看不懂是什么含义,但许一山知道,以老董对官场的熟知程度,他进入这个体制,还真能让人刮目相看。 老董今年也去谢县长家拜了年。 但不是老董一个人去,而是他退下来的老父亲,亲自领着他上了一趟谢县长的家门。 小酒馆的老夫妻果真在年前离开了茅山县,这样许一山想与老董喝酒就没了好地方。 但老董是茅山通,没有了小酒馆,他有更好的地方去。 老董带许一山去的地方,之前许一山从未来过,甚至都不知道茅山县城里还有这样一个优雅的地方。 这地儿的主人常年在国外,据说在澳洲有一座将近千顷的葡萄庄园。 这人与老董是同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 后来出了国,是去继承他在国外一个远房叔父的遗产。 他将茅山的这地儿交给老董在打理,是一座隐藏在县城里的大别墅,建在县城唯一的一座山上。 这座山是茅山县城唯一的一座公园,别墅就在半山腰,平常鲜有人至。 老董的朋友年前回了国,在茅山县过年。 许一山在一脚踏进别墅大门时,心里突生感叹,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将他们迎进屋里,告诉老董说,老板在楼上有点事,等下就下来见客。 坐了几分钟,老板下楼来,果真是个与老董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他看起来很精神,头发剪成板寸,像刺猬一样的根根竖起来。 老远,他就伸出双手招呼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许一山客气与他握手,发现他的手掌心很厚,显然柔软而富有弹性。 他自我介绍道:“敝人姓卫,叫卫视。许先生,你叫我卫哥就行。” 他一开口就知道许一山姓许,看来老董事先与人家说了。 许一山客气道:“卫哥,第一次登贵府大门,没提前预约,惭愧惭愧。” 卫视笑道:“来我这里就没必要客气了,以后,许老弟你要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许一山连忙道:“不敢不敢。这么豪华富贵的地方,说实话,我有点不适应呢。” 卫视就笑,看一眼老董道:“董兄,茶还是咖啡?” 老董笑道:“什么茶咖啡的?上酒。” 第410章 谁在一手遮天 许一山被黄书记单独接见,并传出他要异动的消息,一瞬间在政府大楼掀起一场风暴。 老吴酸溜溜地问许一山:“小许,你走大运了啊,说说,送了多少?” 许一山狐疑地问:“送什么?” 老吴猥琐地做了一个数钱的手势,神秘兮兮道:“你还别哄我老头子,像你这样突击提拔的,不送断无可能。”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知道说没送,老吴绝对不会相信。不如干脆逗他一下,于是便伸出一个手指头晃晃道:“这个数。” “一万?”老吴自言自语,摇摇头道:“应该不止这个数。” 许一山没理会他了,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他来水利学会还不到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他确信自己啥都没干过。 上面交代说,让他将《茅山水文志》修改整理以备出书,他知道哪都是说着好玩的。县里不会拿出一笔钱来给他许一山著书立传。 黄山突然召见他,并毫无征兆让他重回洪山镇,超出了他之前所有的想象。 而且他是得知自己在春节拜年没上谢县长家的原因,从而得到了黄山的垂青,越发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有时候想,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黄山未退,他的权威就在。既然他已经公开找他谈过,结果应该不会出现偏差。 再次赴任洪山镇,现在只差一个常委会讨论的流程。 果然,三天之后,年后的第一次常委会举行了。 会议结束后,流出来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就像一枚炸弹,瞬间将茅山县官场炸得四分五裂。 据传,名单是黄书记在会上拿出来的,他拿出的这份名单上清晰地标明了各局委办人员的调动安排。 这是黄山在传出退休的消息后,第二次大规模调整干部的动作。 第一次调整,洪山镇镇长刘文遭遇到了,他被从洪山镇调去了许一山老家古山镇。 虽说刘文从镇长换成了书记,从某个角度说,他比过去升了一级。其实,书记与镇长在级别上都是一样,只是看个人的强势态度,决定他的地位。 第一次调整很快落下帷幕,全县干部并没有大规模调动。 而这次显然不同,全县各乡镇的主要领导几乎都对调或调整到其他岗位去了。 县里几个大局的负责人,也不同程度受到了一定影响。 名单出来后,会上并没达成同意意见。据说,谢县长第一次当面提出了不同意见。 如此大规模的调整,势必会造成人心惶惶。 而且熟知官场规矩的人都知道,黄书记这次调整后,后任者至少在一个任期内没有了操作空间。 比如说,黄山退后,谢县长接任。谢县长不可能一上台来就全盘推翻黄书记的干部任用计划。可是如果不换人,在位的又都是黄书记的旧将。 试想,都是别人的人在位,他一个新领导就只能处处受人制掣,很难随心所欲施展自己的宏图计划。 又有人发觉,被调整的人,大多数是今年去谢县长家拜年的人。 谢县长以稳定为由,要求县委暂缓执行调整方案。 名单传到许一山手上时,他赫然看到自己与陈晓琪的名字都在列。 他拟任洪山镇党委副书记,陈晓琪拟任县团委书记。 他还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董一兵。老董拟任县水利局副局长。 名单上没有出现名字的,都是原地踏步。出现在名单上的,未必都是升迁。 比如谢先进,他就从监管大队大队长的位子上换成了交警大队副大队长。 许一山数了一下,名单上共有三十多个名字。换句话说,这三十多个人的命运将随之改变。 他特别留意了一下老吴的名字,可是从头至尾他找了两遍,都没发现老吴位列其中。 老吴在办公室骂骂咧咧,扬言要向上级反应情况。 许一山不动声色,他深知老吴只是动动嘴皮子,发发牢骚,真让他去反应,他还没这个胆量。 老吴将一条腿撂在办公桌上,眼睛看着许一山道:“小许,你说,我是不是走错门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反问他,“你走错了什么门?” 老吴叹口气道:“看来,我这次是失算了。我以为他要退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没想到这人计前嫌啊,我高看他了。” 老吴与黄山书记有过节,不少人知道。 三十几年前,老吴风华正茂,血气方刚。那时候还是小吴的他,很看不习惯黄山的所作所为。 特别在黄山一举摘掉茅山县贫困县帽子的时候,老吴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 他指责黄山是个只顾个人政绩,而忽视老百姓实际利益的事实。在茅山县根本没条件摘掉贫困县帽子的时候,黄山不顾实际情况,一举摘掉贫困县帽子。 摘帽是好看了,但会遭受实际损失。 按老吴的话说,那是将白花花的银子双手往外推啊。 摘帽风波过后,老吴便被安排来了地方志办公室,这一坐就是十年。 十年里,老吴再没发声过。他就是想发声,也没了机会。 他默默地守在地方志,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人。以至于一栋楼都安装了空调,唯独地方志办公室不安装。即便如此,老吴也没找人说说。 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在临退之前,解决他的退休待遇。 眼看着他最后一点的愿望都无法满足了,老吴表现出鱼死网破的决心出来了。 “有人想一手遮天。”老吴咬着牙说道:“看来,我要捅破天。” 许一山微笑道:“老吴,你想怎么去捅破天啊?” 老吴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小许,别说我不爱护你们这些年轻人。重用你这样的人,我没话说。但有些人,德不配位被提拔,这就是裙带关系嘛。” 许一山不知道老吴话里的有些人指的是谁,但他明白,老吴心里肯定存在看法。 “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舒心。”老吴气呼呼道:“奈不何他,我还不能恶心他啊?” 这带着明显赌气的话,让许一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还别笑。”老吴放下腿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市里反应情况?” 许一山连忙说道:“信,我当然信。不过老吴你也别性急,现在不是还没落实吗?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也不迟啊。” 老吴深深看他一眼道:“你说得好轻巧,尘埃落定了,再反应那就是破坏团结了。” 他想了想,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份材料塞进包里,匆匆出门去了。 第411章 问计 年后的茅山县官场,气氛显得比往常哪一年都要沉闷。 干部调整名单迟迟没有出台,许一山就只能继续留在地方志办公室。 黄山书记办公室门前再次热闹了起来,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汇报。 许一山心情平静,能动最好,不能动,他也不抱奢望。 老吴去没去市委反应不得而知。反正没见着有任何消息流出来。 茅山县委县政府表面看平静如水,其实内地里正在风起云涌。 按惯例,此时的黄山书记应该逐步交权。接任者谢县长要进入角色了。但所有迹象表明,这一切都还没发生。 市里下来通知,全市七县五区一把手去市里参加为期三天的经济工作会议。 县委办主任陈勇车祸后一直托病在身,不能随黄书记参加会议。黄山让秘书来找许一山,希望他能代替陈勇与他一道出席会议。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婉拒道:“我不行,这些工作我从没做过,怕耽误黄书记的事。” 秘书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缓缓一笑道:“这是黄书记的意思。你要不愿意,自己去与黄书记说。” 黄书记秘书的名字也在本次干部调整名单之列。他拟出任县财政局副局长。 秘书出身名校,写得一手好文章。 他跟着黄山书记已经整整七个年头,几乎与许一山的工龄一样长。 全市经济工作会议每年开两次,过去这样的会都在年前开。但不知什么原因,这次会议拖到过完年才开。 经济工作会是非常重要的会议,基本都是一把手亲自参加。 晚上,许一山去了一趟陈晓琪家,将黄山书记要带他参加经济工作会议的事给陈勇夫妇说了,想从他们哪里讨一些主意。 陈勇没表态,曾臻显得十分高兴地说道:“有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你爸身体不好,黄书记谅解他。他安排你去,其实也是在暗示,你爸的地位无可取代啊。” 陈勇眉头一皱道:“老曾,你说什么哪?有那么简单吗?” 曾臻瞪了丈夫一眼道:“就你想得多。黄书记让一山跟着去,这不是明摆着看重我们一山吗?” 陈勇道:“他在这个位子还能坐多久?” 一句话,将曾臻问得愣住了。 陈勇考虑得没错,现在许一山跟着他黄山春风得意,他退下去之后怎么办? 官场是很残酷的,退下去的人,就像没有底气的一条狗,谁也不会再鸟你。 有的只是表面上的客套,骨子里是再也不会认真对待。 “你们难道不知道,老黄下去之后,茅山县是谁的天下?”陈勇声音不高,威严却丝毫不减。“我告诉你们,是谢飞。” 曾臻道:“谢县长这人很开明,我觉得他不会对一山有看法。” “你懂什么?”陈勇眉头越皱越紧,“黄谢之争,在茅山县人人皆知。现在人家坐上头把交椅,还会放过对方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托病不去上班吗?目前的情势,躲得越远越好啊。” 曾臻不满道:“你们这些男的,心思比女人的弯弯道道还多。权力对你们男人来说,就真的是命吗?” “比命重要多了。”陈勇叹口气道:“男人失去权力,就是失了天下。手无权,毋宁死。” 曾臻骂了一句:“不可理喻。” 陈勇摇摇头道:“亏你还在人大那么多年,难道一点敏感性都没学会?” “我需要学什么啊?”曾臻哼了一声道:“我做人光明磊落,心里不阴暗。再说,这次调整干部,一山的出路和小琪的出路,上头都安排好了。就冲着这一点,你也该最后支持一把。” 陈勇缓缓说道:“我怕害了孩子们啊。” 陈勇的这句话,让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温暖。 这不是上下级之间的关心,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平安,顺顺利利的。 陈勇的这句话,暴露了他作为父母内心最柔软的一面。 曾臻沉默起来了,陈勇说完这句话也没再说。屋里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许一山一直没说话,但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念头。他期望去参加这次会议。 既然是全市经济发展会议,也就是牵涉国计民生的会议。他想知道,领导们都有什么样的宏伟计划。 一个地方的发展,经济首当其冲。 缺少经济繁荣的社会,就是死水一潭。 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与经济发展密不可分。 一个好的领导,能带领人民群众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相反,就能让人民群众步入水深火热当中。 曾臻问许一山,“一山,你自己的想法呢?” 许一山没敢直接说出心里所想。他想得没陈勇这样多,也没有为黄山叫他随心而沾沾自喜。他只是想知道,上面的决策,究竟有多少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的。 突然门一响,陈晓琪回来了。 她一眼看到屋里坐着的许一山,惊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曾臻嗔怪道:“他不能来吗?” 陈晓琪道:“这是我家啊,他来之前也不与我说一声。” 曾臻瞪了女儿一眼,“你呀,一天到晚疯疯癫癫在外面玩,有必要与你说吗?吃了吗?” 陈晓琪笑了,道:“没吃呀。许一山,你来了正好,给我搞点吃的来。” 陈晓琪这次没跟着柳媚回燕京去了,按她的话说,她还是不能适应当经纪人。 曾臻起身道:“胡说八道啥?一山来家里是客。” “什么客啊,他要当自己是客,就别来。”陈晓琪轻轻推了许一山一把:“还不快去,等我饿死啊。” 许一山赶紧起身,正要去厨房,被曾臻喊住道:“一山,你坐,别惯坏了她。” 陈晓琪委屈道:“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胳膊肘往外拐哦。” 曾臻干脆道:“不是,你就是我和你爸在垃圾桶边捡来的。不服是不是?” “服,我哪敢不服啊。”陈晓琪撅着嘴唇道:“我都是捡来的了,还敢不服吗?” 曾臻去给陈晓琪弄吃的,陈晓琪不顾父亲陈勇在,朝许一山使个眼色道:“傻站着干嘛?跟我来。” 陈晓琪回来后,一直住在家里,一步也不去许一山住的房子。 许一山邀请了几次,陈晓琪都借故不肯去。 她甚至对许一山说,我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算盘,我偏不去。 陈晓琪居然知道许一山是来家里讨主意的,她没等许一山开口,径直说道:“许一山,我觉得你这次该去。” 第412章 混个脸熟 陈晓琪鼓励许一山跟着黄山去市里开会,她的理由只有一个——混个脸熟。 市里每年一次的经济大会,是最隆重和最重要的会议。 会期一般都在三天。 在这三天里,全市各地一把手,甚至坐落在本市的国有大企业领导人,都将悉数出席。 领导在开会,陪着领导来的人便会在会场外聚拢到一堆,各自发表看法。这是一个最好扩大社交范围的机会。许多人可能对对方的领导不熟,但私下他们都已经成了兄弟。 许一山对陈晓琪的理由不以为然,甚至感到有些轻蔑。 他始终认为,自己又不是想去公关,混个脸熟有什么意义? 陈晓琪恼怒地说道:“许一山,你不去,会后悔一辈子。去了,你的眼界会宽一万倍。” 许一山心里想,陈晓琪强烈怂恿他跟黄山去开会,可能是在感激黄山对她的照顾。 她一怒之下辞职走人,如今回来,黄山不计前嫌,居然将她安排去了县团委担任副书记,似乎有种强烈的因祸得福的味道。 要知道从体制内离开的人,想重回体制,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一山可以与任何人对着干,唯独不舍得让陈晓琪伤心。 有时候他想,假若陈晓琪问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会不会找个梯子上天去摘来? 陈晓琪于他,是一朵美丽的鲜花,是一道无形的魔咒。尽管他们是夫妻,过的却是与普通朋友并无两样的生活。 即便如此,许一山也从没焦虑,一点也没感觉自己活的憋屈。 他相信总有一天,陈晓琪会主动地偎依进来他的怀里。 “我答应你,我去。”许一山小声说道:“你别生气了啊。不过有一点我得说清楚,我不是黄书记的什么人。”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你少得意,你想成为人家的人,人家未必能答应你呢。” 许一山不会知道,这也是黄山试探他的最后一个手段。 倘若许一山拒绝随他去市里开会,安排他重回洪山镇工作的计划,可能会有变故。 在黄山拿出干部调整名单后,谢飞的反应非常激烈。 这也是他在与黄山搭班子以来反应最强烈的一次,过去县里提拔任用干部,处分处理干部,都是黄山一个人说了算。 谢飞不但从不提反对意见,相反每次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坚决拥护支持。 谢飞的这次激烈态度,让黄山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他开始筹划着调整出来一部分人,这样至少能让谢飞面子上过得去。 将谁调整出来名单,让黄山举棋不定。 恰好市里召开全市经济工作会议,黄山没有过多考虑,第一个将许一山拿出来试一试。 也就是说,只要许一山拒绝,许一山进入干部调整名单的事就得泡汤。他就只能继续守在地方志的办公室里,做一件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的《茅山水文志》的编撰工作。 就在许一山做好全部准备工作,将要出发去衡岳市的时候,谢先进突然找来他的办公室。 谢先进这次也进入了干部调整名单,但他不是高升,反而是降了半个档次。 他从监管大队调整去交警大队任副大队长,这在谢先进看来,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虽然谢先进过去对自己任监管大队长心怀不满,但至少级别上比副大队长要高。 从一个部门的一把手沦落为他人的下属,谢先进的愤怒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他一进门便气呼呼地问:“许老弟,听说你要去市里开会?” 许一山嘿嘿笑道:“你搞错了吧?我哪有什么资格开会?我是随从人员,服务领导的。” 谢先进哼了一声:“准备舔大腿了啊。” 许一山一听到他用了一个“舔”字,心里很不舒服。 在他心里,黄山与谢飞,在本质上并无任何区别。 谢先进或许是因为姓氏与谢县长一致,他是谢县长最坚强的拥趸者,全县皆有所闻。 有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许一山知道,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 虽说他们都身处庙堂之高,但外表掩盖下的真相,还是一片江湖。 谢先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揶揄着许一山,“许老弟,高升了,别忘了兄弟们啊。” 许一山苦笑道:“谢队,你讥讽我,没意思啊。” “不敢啊。”谢先进一脸认真道:“现在大家都在说,你许老弟得到了重用。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许一山没吭声,他不想解释。 有些东西,越描越黑。 谢先进见他不说话,便说明了来意。 谢县长想见他。 许一山哦了一声,并没感到意外与惊喜。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谢县长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别看他贵为茅山县县长,但在黄山面前,他就像一个小脚婆婆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最让许一山记忆深刻的是,自己曾经找过谢县长,希望他站出来主持正义。但谢县长只是打了一个呵呵,再不见下文。 正因为谢县长这种没有担当的性格,让许一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或许不是个坏人,但他也不是一个有担当勇气的人。这是许一山在心里对谢县长的评价。 谢县长的锋芒在黄山书记传出来正式退休的时候开始毕露出来。 常委会上,他第一次反对黄山的干部调整计划,公开指出黄山的调整方案带有浓厚的突击提拔味道。 谢县长的反击,最终让黄山有点忌惮起来。 因此,调整方案一直没出炉,似乎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其实,懂的人自然会懂。方案迟迟没出台,并非胎死腹中,也不是推行不下去。而是双方在作最后的平衡。 无论是黄山,还是谢飞,都不会心甘情愿将茅山县干部的命运被对方一个人控制住。 谁心里都清楚,台上是谁的人,茅山县就是谁的天下。 许一山敲门进去谢县长办公室时,正巧看到老吴坐在里面。 老吴看到他进来,讪讪笑道:“许会长,来汇报工作?”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是,谢县长找我。” 谢飞点头道:“小许,你来得正好。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与你商量。”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老吴道:“老吴,你要没其他事,先回去吧,你的问题,县里会考虑。” 老吴不甘心道:“谢县长,您多久给我一个说法?” 谢县长眉头一皱道:“你的问题,需要讨论研究,不能急。” 老吴便颓丧起身,突然说道:“我有重要的情况要给谢县长您汇报。” 谢县长有点不耐烦,摆摆手道:“行,找时间我听你的汇报。” 老吴急道:“可能时间不等人哦。这件事,可不一般,如果确实,有人要坐牢。” 第413章 明争暗斗 老吴神色紧张,脸上浮着一层神秘的微笑。 他轻轻说出一句话,惊到了谢飞和许一山。 “你们知道无修水库山上的钟鼓去了哪吗?”老吴神秘兮兮说道:“我有可靠消息,这两样东西在拍卖会上拍了将近一个亿。” 老吴突然说出这样一件事来,让谢县长和许一山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两样东西是国家重点文物,却被人偷拿去拍卖了。”老吴叹口气道:“如果找出谁是幕后黑手,这事可有得热闹看了。” 谢飞紧紧皱着眉头,问道:“老吴,你都知道什么?说出来嘛。” 老吴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将一缕白头发往耳际后撩了撩,压低声道:“这件事牵涉到的人,可能很厉害。我担心,万一搞不好,我会惹火烧身。” 谢飞鼓励他道:“老吴,你尽管说。只要你提供的线索有用,我想,你都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老吴道:“谢县长,这可是两件不搭嘎的事啊。这样,我仔细想想,有线索我第一时间来给你汇报。” 老吴说完,轻飘飘出了门,留下了一个悬念。 如果老吴不提起无修庙的钟鼓,谢县长和许一山都不会在这时候想起这件事。 无修庙钟鼓失踪后,县里曾经指示县公安局组成了一个专案组。 专案组组长是魏浩,专案组的目的是破获钟鼓失踪案。 但是,专案组在运作一段时间后,再没消息了。 据说,是在具体的侦查中,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因此不了了之,将案子挂了起来。 老吴一走,谢县长突然问许一山,“小许,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许一山吃了一惊,摇摇头道:“我没什么看法。老吴说的文物钟鼓,我见过。说实话,哪确实是真正的文物。至于文物流落去了哪里,我这里倒听到一个说法。这两样东西都已经不在国内了。” “出境了?”谢飞略显吃惊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可都是国家文物啊。” 话题很快从文物身上转移到了另外的一个话题。 谢县长笑眯眯问许一山,未来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认真说道:“谢县长,我是这样想的,花半年时间将《茅山水文志》的资料再整理落实,作为今后治理全县水利的参考材料。” “你的抱负就在这份资料上?”谢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许一山诚恳道:“那是我本职工作,我对这业务熟。” “你自己不觉得的大材小用了吗?”谢县长笑吟吟说道:“小许,今天请你来,就是想与你敞开了聊聊。你对我们县的未来怎么看?” 这话题有点大,许一山犹豫着不知要怎么开口。 当然,他心里有一本账,茅山县的未来走向在他心里早已成熟。 “你尽管敞开说。”谢县长鼓励他道:“小许,茅山县的发展,需要你们这样一批有知识,有见地,有勇气,有担当的人来承担责任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谢县长,我学的是水利专业,对经济和社会科学不懂啊。” “是吗?”谢县长冷冷笑了一下,“你不懂,怎么可以去参加全市经济会议啊?” 这句带有明显责备的话,让许一山背上突然起了一层冷汗。 他赶紧解释道:“这是黄书记的意思。” 谢县长笑了笑道:“我没说你不可以去嘛。这是好事嘛,年轻人,就应该扩大眼界,多与外界接触,取长补短。不能将眼光局限在茅山县这一块地方嘛。”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浑身感到不自在起来。 茅山县的政治生态在年后表现得很现实。即将退下去的黄山,似乎在抓住最后的机会布局。而传言要接任他的谢飞,显然在阻止黄山的布局进程。 黄山布局成功,即便权力移交到了谢飞手里,他也只能是个瘸脚的人。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明争暗斗,过去所有的罅隙都摆在了桌面上。 许一山本身是个独立的人,他既不靠在黄山这边,也不偏袒在谢飞这边。 偏偏他这样不站队的人,往往是权力者最欣赏,和最愿意争取到的人。 黄山和谢飞之间,历来就有矛盾。 只是这种矛盾被一团和气掩盖着,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黄山属本土干部,一辈子深耕茅山。 谢飞是外来的和尚,虽然有一身的抱负,却没机会让他施展。 这就像黄山曾经毫不掩饰地说过,在茅山县,谁也不能跳出他的手掌心。 黄山可能没想到,再牛逼的英雄,也会有谢幕的一天。 如果从许一山的角度去看问题,他当然更倾向于谢飞。 但是,他是个彻底抵抗站队抱团的人。他始终认为,人无论从事哪一种职业,只要心里装着万千百姓,就不枉做人的根本。 当然,谢飞叫他来,并非是指责他站错了队。而是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小许啊,有些事,我们现在不讨论。”谢飞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个想干大事的人。现在我有一个大事交给你去做,你有不有信心完成任务?” 谢飞说的任务,居然是严华的油脂基地项目。 严华投资的故事,在茅山县已经熄火了。现在突然被谢飞翻出来,看来他早有准备。 许一山小声说道:“这个项目现在情况不明朗。” “马上就要明朗了。”谢飞还是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这让许一山精神放松了许多。 相对于黄山来说,许一山感觉与谢飞在一起,精神上的压力要少许多。 黄山常年板着一副脸,很难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人形容黄山的眼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能将人从头到脚的皮剥掉。黄山身上永远都充满着一股杀气,而且这股杀气凛冽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 相反,谢飞与他就截然不同。 任何时候看到他,都能看到他一张笑眯眯的脸。 关于黄山与谢飞的外在表现,陈勇有一个很恰当的比喻,越是叫得凶的狗,越不咬人。反倒是慈眉善目笑眯眯的老虎,笑容背后都会暗藏着一对锋利的爪子。 “我知道你与孙武的关系。”谢飞突然说道:“你们这段时间见过面了吧?”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孙武回来了? 而且,从他的语气里,隐隐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他现在对油脂基地的项目非常感兴趣。 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完成这项计划,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许一山。 而且非他莫属。 “如果你没想法,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谢飞站起身道:“小许,我想,为了我们茅山县百姓,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 第414章 全市经济会议 全茅山县,可能除了许一山外,就只有谢飞明白,油脂基地项目不会黄。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谢飞的洞察力。 严华来茅山投资,黄山不知道是担心谢飞抢了他的功劳,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一直有意识的让谢飞不接触项目。 就连县里举行欢迎宴,谢飞也只是出席,很少发言,哪怕是表态。 谢飞一脸和蔼道:“小许,你办成了这件事,就将是茅山县的大功臣。而且这件事影响深远,会彻底改变我们县的面貌,做到彻底脱贫。” 许一山推辞道:“谢县长,我尽力而为。只是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手里。” “我相信你。”谢飞微笑道:“你这个人让我很放心。因为你身上有一股正气,这是我在其他同志身上很少看到过的。” 黄山先找他谈话,将他重新起用,安排去洪山镇担任党委副书记。这让大家都有个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黄书记是个为了大局,不计前嫌的人。 谢飞紧跟着黄山步伐,约了许一山谈话,将引资的重任交给他负责。他在尽最大限度的表达他对许一山的善意。 茅山县两大顶级巨头,先后不同时间找他许一山单独谈话,很快就在干部中间流出来一个说法,他许一山是个真正的红人,不但书记看重,县长也看重。 只有许一山自己心里非常明白,这样的结果就是让他走钢丝,他必须平衡两边的关系。一步踩空,他就有可能掉入万丈深渊。 他的处境变得非常微妙,让人想亲近,却又因看不到结局而不敢轻易靠近他。 他突然变得孤独起来,大家对他又敬又怕,唯恐因为与他的关系而让自己的前途变得扑朔迷离。 三天后,全市经济会议如期召开。 市委富嘉义书记亲自主持会议,这场聚齐了全市精英的的经济会议比以往任何会议都显得要重要。 毕竟,会议决定的是未来一年全市的经济走向,涉及面很广。 许一山他们是不被允许进会场的,他们只能等在会场外,随时为自己的领导服务。 比如根据会议需要,调整发言内容,修改报告数据等等。 经济会议不但要给未来开药方,还得总结过去一年的得失。 第一天会议结束之后,许一山捕捉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市里准备启动过去一年经济工作中存在重大失误的追查工作,二是市里要求,今年恰逢换届年,必须保证各县工作稳步向前。 黄山从会场出来时,脸色很不好。 富嘉义书记在会上点了茅山县两次名。他首先肯定了茅山县在抗洪抢险中的主要成绩,同时,他对茅山县在招商引资中隐瞒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黄山心情不好,许一山他们没敢主动说话,默默跟着一起回房间休息。 三天会议,与会领导由市里统一安排住宿,随行人员由各县自行安排。 跟随黄山去市里开会的除了许一山外,还有他的秘书、司机,另外,县委接待办这边派了一个副主任跟着一起来。 许一山对接待办的人参与开会随行有些不理解,秘书点醒他,接待办有接待办的优势,像这样集中起来开会的时候,领导私下里免不了要互相沟通交流。 许一山见接待办的是个男的,想起杨柳来,心里不禁一阵怅然,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回去宾馆,黄山将许一山和秘书叫去他的房间,劈面问:“去年县里不是对抗洪抢险的事作了一个总结了吗?你们把总结报告给我找出来,我要看看。” 秘书忙着打电话回县里,要求办公室的人连夜将报告送来市里。 许一山并没见着报告是什么样的,他甚至连县里的表彰会都没让参加。 在他的印象中,茅山县确实召开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总结表彰会。 洪山镇的代表是段焱华,他在那次会上拿回来两个荣誉。一个是对他个人的表彰,他是抗洪英雄。另一个是集体荣誉奖,毕竟洪山镇在抗洪中没有人员损失。 许一山本来是应该获得殊荣的人,但段焱华说了,如果他许一山不将虹桥炸了,他确实该立一功。 炸了虹桥,他最多就是功过相抵。不追究他炸桥的责任,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许一山自己也从没就个人得失想过,相反他就像段焱华说的那样,内疚于他毁了一座虹桥。 虹桥恢复重建的工作一直停滞不前。原因在于与黄大岭的官司还没完全了段。 如今,黄大岭的公司仍然是建桥主体施工单位。按照当时签署的合约,在一方未完全放弃权利的条件下,协议依然具有很强的法律效力。 现在的情况是,谁先主动提出来毁了合约,谁就是违约的一方。 违约一方要承担非常大的经济损失。因此,双方谁也不提出来毁约,但黄大岭公司却没有任何要施工的意图。 虹桥重建的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半夜时分,报告才送来。 黄山在看过报告后,立即叫许一山去他房间。 他指着报告问:“一山,洪山镇在去年上半年的洪灾中共损失了多少?”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人员零伤亡,倒塌房屋十二间,各种家禽家畜约一千只(头)左右。绝收农田面积300亩。直接经济损失该在两千万左右。” “你的数据都是哪里来的?”黄山微微皱起了眉头。 许一山小声道:“我自己收集整理的。” “数据真实可靠?” 许一山十分肯定地点头。 黄山半天没出声,摆摆手道:“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跟我一起进会场开会。” 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在市委大礼堂举行。 许一山去了的时候才发现,来参加会议的人很多,容纳一千多人的大礼堂,至少坐满了一半的席位。 他留意了一下,发现主席台上都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 底下前三排,是各县区一把手。 往后,是驻衡岳地区央企代表,衡岳地区大型企业代表,以及各行各业的代表。 再往后,就是像他这样的,各县区领导的随行人员。 主席台正中间,富嘉义一脸严肃,照本宣科地读着报告。 许一山与主席台隔的距离有点远,但依稀能看清主席台上人都面孔。 他一路看过去,猛然停在一张脸上,几乎惊叫出声。 第415章 老同学是领导 许一山没看错,主席台最靠边坐着的人,正是老同学胡进。 胡进什么时候来了衡岳市,他一无所知。 他现在是衡岳市什么人,他还是一无所知。 胡进来衡岳市,居然不告诉他,这让许一山心里很不舒服。 他是看不起自己,还是有别的原因,许一山还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是同学,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如今人家已经高坐主席台,而他,还只是一个与会领导的随从。许一山心里冒起来一丝惭愧。 胡进面带微笑,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目光越过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似乎在找寻什么。 许一山刻意埋下头,不与他目光对接。 尽管他深知,在一片人头当中,胡进未必能发现自己。 突然,手机一震动,来了消息。 一般情况下,开这样声势浩大的会议,会在会场安排布置信号屏蔽器。所有通讯工具进了大礼堂就成了砖头。 不知是今天屏蔽器没开,还是根本没装。反正许一山的手机确确实实收到了一条信息。 让许一山更惊奇的是,信息居然是胡进发来的。 “你小子躲个毛线,我看到你了。”胡进在话后还发了一个捂着嘴笑的表情。 许一山心里疑惑不已,他明明坐在主席台上,底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也没见他拿过手机,信息是怎么发出来的?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来了。 “下午是小组讨论会,你来我房间。”他写了宾馆名字和房间号,许一山一看就知道是衡岳市委的接待宾馆。 这家宾馆是衡岳市最高档豪华的宾馆,无论外观设计,还是内部装修,以及宾馆内部的服务,都是按照五星级的标准来的。 宾馆是衡岳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宾馆叫“林影假日酒店”,是一家民企。 衡岳市的对外接待工作,全部安排在这里。 新来衡岳市履职的重要领导,也会在林影假日酒店过度一段时间。 许一山一看,就知道胡进的身份不一般,至少算是衡岳市重要领导之一。 想起他们在燕京见面时,胡进说过的话,那时候许一山还以为胡进在开玩笑。他怎么会放着燕京那么好的地方不呆,跑来地方吃苦? 虽说京官外放是晋升的前兆,但许一山总感觉胡进与他一样,似乎对仕途的热情并不像别人那么热烈。 胡进的出身一直是个谜,即便如许一山,与胡进算得上是最知心的兄弟,还是弄不清楚胡进究竟是什么背景。 但他能明显感觉得出来,胡进的背景,不是一般人家。 胡进从来不提他的背景与出身,许一山也从来不问。 这样,两个人的友谊反而愈加坚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让另外一个人产生出自卑,从而生出影响友谊的罅隙出来。 上午的会议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下午是最紧张的各小组讨论会,最后一天的会议上,各小组的讨论意见都将汇总,归纳出来今年一年的经济发展目标。 黄山中午没休息,他在中餐过后,喊上许一山回去了房间。 下午的小组讨论会上,黄山要把茅山县今年的经济规划讲出来,关键一点在于市里对茅山县的政策支持。 今年的经济会议上,市委书记富嘉义已经明确表态,全市所有土地的出让、变更性质,必须由市里统一计划。绝对不允许各县区私自出让土地,严禁土地财政政策,切实加强和发展实体经济。 一句话说,市里断了各县区的财路。 各县区叫苦连天,失去土地财政政策,他们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茅山县也不例外,这些年来,以段焱华为首的几个人,一直坚持走土地财政的路。 土地财政的好处是来钱快,来钱多,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后果。 按段焱华在常委会上说的意思,土地出让给私人,不等于土地就归属给了私人。毕竟,不管本事多大,土地是谁也拿不走的事实。 土地是永恒的,人是变更的。拿土地换钱来解决其他民生问题,是目前财政紧张时最好的办法之一。 茅山县一直就是个工业基础为零的县,全县的资源也少得可怜。要想让茅山县跟上甚至超过其他兄弟县区,采取土地财政为唯一的办法。 段焱华的施政方针,后来就成为了茅山镇的主流思想。 这几年茅山县城的变化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与过去十年比,简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变大变漂亮了,但老百姓的口袋里依旧如从前一样,并没多几两银子。这就好比是一个虚胖子,看着牛高马大的,但只要用一点力,马上就大汗淋漓显出原形来。 许一山是土地财政最坚强的反对者,他曾经与老董发过牢骚,拿土地换财政,无异于杀鸡取卵。 事实证明,在许一山的坚决反对下,黄大岭意欲拿下洪山镇小平原土地的计划一直没能得逞。这也成为他与段焱华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段焱华已经将他从洪山镇驱逐了出来,现在黄山又要让他回去。 这一波操作让许一山完全失去了判断,难道黄山不知道儿子黄大岭要洪山镇的土地?难道他不知道他许一山是最坚强的反对者? 难道黄山是故意想给儿子上眼药? 诸如此类的念头让许一山根本摸不清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富嘉义第一次在大会上公开严禁土地财政的说法,让许一山突然对他产生了好感。 黄山问许一山,“如果茅山县失去土地财政的权力,全县财政将陷入严重的困境。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黄山居然不隐瞒自己的观点,目前,茅山县靠的就是土地财政。如果从源头上掐死了,全县经济将陷入停顿。 许一山小声道:“黄书记,不卖地,茅山县不是没办法。办法很多,只是短期看不到效果。” 黄山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说看,我们县下步应该怎么走?”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其实也很简单,我个人的建议是发展旅游,政府介入并积极引导全县群众发展电商事业。” 黄山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听说你去年过年的时候,帮人三天买了四百头猪?” 许一山嘿嘿笑道:“其实真要卖,一个小时就够了。我那是第一次尝试,说实话,黄书记,我感觉改变一个时代的经济新模式已经到来了。” 黄山道:“说说看。” 许一山便小声说道:“我们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整合全县的旅游资源,这样基本就是无本万利。以旅游带动产业,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就能见成效。” 黄山摇摇头道:“不会那么简单吧?” 许一山突然来了一股勇气,他认真说道:“县里若是给我一个舞台,我一定给观众唱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黄山笑了,他赞许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一山,我希望我没看错你。” 第416章 约法三章 胡进居然与许一山约法三章。 第一,胡进要求,绝对不能暴露出他与许一山是同学关系。 第二,许一山不能以任何借口直接找他汇报。 第三,许一山不得与他讨论任何工作上的问题。 胡进刚把约法三章一说出来,许一山起身就要走。 胡进赶紧拦住他,笑嘻嘻地问:“生气了?” “没有。”许一山冷冷说道:“我懂你的意思,胡大领导,不就是你是领导我是民吗?我高攀不起,不找你办任何事,够了吧?” 胡进苦笑道:“兄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约法三章是在保护你啊。” 许一山觉得好笑,他拒绝任何形式的与他接触,他保护自己什么了?再说,在他许一山看来,自己做的任何事都光明磊落,需要什么保护啊? 听到许一山抱怨,胡进也没再作解释。 但是,他透露出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黄山因为年龄的问题,并没硬性规定必须退二线。 在这件事上,燕京的廖老亲自出了面,也就是说,黄山将有机会执掌茅山县的下一届。 这个信息确实具有爆炸性的效应。 倘若如此,谢飞接任书记的梦想将破灭,段焱华晋升常务副县长的计划跟着要流产。 他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胡进笑眯眯道:“你信不信随你。组织上发现,黄山同志距离退居二线还有一年的时间。从各个方面考虑,让黄山同志担任下一届茅山县委书记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市里和省里会同意?”许一山犹豫着问。 “这个,很难说。市委的富嘉义书记是不赞同这个意见的。” “黄书记自己知道这个事吗?” 胡进缓缓说道:“你说呢?” 胡进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这让许一山心里愈发疑惑起来了。 燕京的廖老亲自出面为他说话,黄山坚持在燕京设立驻京办的好处显露了出来。 一年前,就传出黄山在今年要退居二线,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会让无数人措手不及啊。 “黄山同志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胡进正色道:“我不瞒你,来衡岳市之前,我是将衡岳地区的领导干部摸了一个底的。我发现黄山同志,虽然没有别人那么具有开脱精神,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稳。” “稳是什么?稳就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啊。” “而且,他在任,对你只有好处,而无坏处。”胡进又换了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压低声道:“你这下该明白为何突然又回到洪山镇去工作的原因了吧?” 许一山迟疑着问:“这些事你都知道?” 胡进摇摇头,“不是我知道,是小雅姐知道。” “廖小雅?” 许一山惊呼出声。 他对廖小雅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她是个不喜欢喜形于色的女孩子。 廖小雅在遭遇车祸时都能表现出处惊不慌的状态,她的这种修养,至少超过绝大多数的女性。 廖小雅在成为爷爷廖老的专职秘书之前,供职在组织部。她的级别,早就远超胡进和她妹妹廖紫。 如今,许一山的妹妹许秀接替她成为廖老的生活秘书,她就能重回岗位...... 许一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再次被黄山起用,难道是托了廖小雅的福? 这么说来,黄山也知道他不会退居二线了?他只是在装傻,冷静地看别人在他面前表演? 许一山猛地一阵后怕,心里想,他们看来都是天才表演家,而他,却不知道戴着面具,本色地出演着自己的角色。 胡进语重心长道:“做官与做人是一样的道理,遇事不可慌张。兄弟,今天我们约法三章,仅限在衡岳地区。出了这个地界,这东西就不算数了。” 许一山似乎听出来了一些弦外之音,他嗯了一声道:“行,我明白了。胡大领导,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领导呢。” 胡进淡淡一笑道:“明天你就会在报纸上看到。” “你就不能先告诉我?” “约法三章。”胡进含着笑道:“从现在起,这东西生效了啊。” 许一山再没纠缠他说出来他是衡岳市的什么领导,心想,反正就是一天的时间,到了明天,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酒店服务员要了当天的衡岳日报。 果然,在头版头条上,他找到了胡进的名字,三十岁的胡进,已经是衡岳市的代市长。 为什么要用了个“代”字呢?那是因为还有最后的一道流程没走完,在三月份的全市人代会结束后,他头上的“代”字就可以取消了。 他留意了一下,发现采写的记者是张曼。 张曼在协助他帮袁珊瑚卖猪肉后,大家再没联系。 既然来了市里,不与她说说,情理上似乎说不过去。 今天是经济会议闭幕的日子,会议结束后,市委会举行盛大的招待宴会。 这是衡岳市的惯例,会开完了,工作布置下去了。作为书记和市长的两人,要为底下的兄弟举办壮行宴会,期待他们都能如期圆满完成任务。 茅山县的“旅游兴县”计划被列入全市重点支持项目。黄山乐得合不拢嘴,当着秘书的面称赞许一山道:“你小子,给你一个县,你肯定管得比我好。” 半天会议很快结束,市委的宴会定在林影假日酒店。 领导有专车,许一山只能与秘书早早去酒店等着。 宴会开始,市委书记富嘉义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 他在讲完后,隆重将胡进推了出来。 富嘉义在宴会上爆出一个令每个人都兴奋激动的消息,新来的市长胡进同志,这次是带资空降衡岳市。在座的各位只要敢用钱,都可以找胡市长要。 宴会厅响起一片欢乐的笑声。 许一山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突然眼前一晃,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闪过。 张曼一身地道的记者装扮,她身上挎着相机,手里拿着录音笔,正准备上前去采访。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喊了一声,“张记者。” 张曼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满面地颔首,示意许一山等她一下。 她在拍了照片后,转回来许一山的桌子边,笑吟吟地问:“许一山,你能参加全市经济工作会,你升官了啊?” 第417章 东山再起 张曼的揶揄,让许一山有些尴尬。 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小声问她:“近来可好?都在忙些什么?” 张曼白他一眼道:“你还记得我?关心我?谢谢领导关心啊,我得去忙了。市里新来了领导,这是大事,我得认真采访。” 许一山远远地指着胡进问了一声,“你说的是他?” 张曼嗯了一声,低声道:“许一山,人家可是空降部队。你小心一点,别以为谁都是草包,就你一个能人。” 许一山笑笑,没做声。 张曼便撇下他,穿梭在人群之间,寻找她需要的新闻线索去了。 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召开后,各县区开始卯足劲大干快上。 黄山回来后,立即召开全县经济会议,传达和布置全县今年的经济发展工作。 县经济工作会议要求全县各乡镇书记、镇长,以及主管经济工作的副镇长都必须列席。 就在许一山以为自己无需参加会议时,县委组织部的任命书下来了。 许一山任洪山镇党委副书记,主管经济副镇长,兼任茅山县经济改革开发领导小组成员。 老吴不无嫉妒地暗讽道:“小许,你的路线走得很准嘛。” 许一山谦逊地微笑,认真道:“老吴,这可不是好事。担子重,我怕承受不起哦。” 老吴冷冷笑道:“还有你许一山发愁的事啊?你看看你,全县那么多干部,就你运气好啊。副书记、副镇长,还在县里占了一个名额。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尽了,你还不满足?” 许一山摇头道:“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许一山说这句话,绝非客气。 在他心底,确实不想担任那么多职务。他只想有一个头衔就行。至少有个头衔能让他的工作开展得名正言顺。 他也知道,县里突然将这么多头衔压在他身上,在于他在给黄山提炼今年经济发展计划时,将重点摆在了旅游兴县这一块上。 黄山的经济发展获得了市委富嘉义书记的首肯,赞扬了黄山具有战略前瞻性眼光。 能让富嘉义赞扬很难,特别是黄山。 富嘉义在市委书记位子上即将满两届,将近十年的工作接触,这是他第一次称赞他黄山。 黄山为此高兴不已,公开宣称,许一山是他的智囊。 黄山这边旗开得胜,县长谢飞那边却沉默了下来。 按惯例,参加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少不了谢飞。 作为县长,谢飞的主要职责是全面负责全县的各项政府工作,当然包括经济工作。 而黄山,是党务的负责人,主管意识形态的,与经济工作并无直接关系。 过去每年的经济会议,都是两人一同参加。但今年,黄山没让谢飞参加,这是很不寻常的表现。 地方志办公室里,老吴还在絮絮叨叨,他对许一山被突然起用感到既无奈,又羡慕。 老吴埋怨自己没眼光,可能错过了最后一个往前一步的机会。在他退休之前如果不能解决副处的待遇,他这一辈子算是白辛苦了。 体制内的人都深知,正科与副处虽然只隔着一层纸的距离,但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在正科这一阶段徘徊。很难突破这一层纸的距离。 能上副处,身份与社会地位突然之间就平地高了许多。 具体体现在退休后的工资以及各种待遇上。最基本的一个说法,副处勉强归于高级干部的行列。至少在县级这一块如此。 许一山收拾着东西,这是他在地方志办公室呆的最后一天。 明天,他将第二次赴任洪山镇。 他环顾着小小的地方志办公室,在这间唯一没装空调的房子里,他已经呆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很多人以为地方志办公室将会是许一山最后的归宿,谁又能料到仅仅在三个月之后,他许一山又给人一种一飞冲天的感觉呢? 老吴送许一山出门,讨好道:“小许,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许一山诚恳道:“放心,老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室呆了几个月,居然有了一点感情。 老吴红了眼圈道:“你知道吗?你是地方志办公室唯一一个年轻人,也是最有才华的一个人。我以为你会扎根在我们办公室一辈子,遗憾啊遗憾。其实,在我们办公室也能做出成绩的。别小看地方志办公室,这里可是记载和传承历史的地方啊。” 许一山轻轻叹息一声,昂首出门。 一进电梯,看到白玉正从楼上下来。 白玉含着笑道:“一山,听说你又要回洪山镇去了?恭喜你啊。”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还没等许一山说话,电梯已经降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许一山一步跨出电梯,回过头道:“过去还是县里干部,现在又成了乡里干部,有什么好恭喜的啊。” 白玉正要说话,看见有人来,欲言又止后,径直走开。 许一山从政府大楼出来,迎面一道阳光打在身上,浑身顿时生出暖洋洋的感觉。 在水利学会的这几个月里,他浑身就像长了霉一样。 尽管他的头衔很大,水利学会会长,但懂内情的人都清楚,他这个会长还比不得门口守大门的保安队长。 能得到黄山的再次赏识与重用,许一山认为这是命运再次垂青于他。 他站了好一会,才兴致勃勃往外走。 陈晓琪一早就去了他住的房子,她的任命书还没下来,县团委的工作还在等进一步落实。 许一山是黄山年初拿出的干部调整名单当中唯一没有名字的人,他第一个被调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许一山都不知道为何馅饼又一次掉落在他的头上。 他当然不会知道,黄山压着名单没继续调整,原因全都来自燕京的消息。 黄山大儿子黄晓峰从燕京回来过年,彻底推翻了黄山的布局。 许一山能东山再起,无非都是黄晓峰的功劳。而促使黄晓峰劝父亲起用许一山的原因,又在于廖老一家人。 早上他来办公室上班,临出门前,陈晓琪嘱咐他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一条鱼回来。 她告诉许一山,她准备做一道美味的清蒸鱼,来庆贺他许一山的重生。 第418章 柔情蜜意 许一山没料到陈晓琪会做饭,而且手艺精巧。 这是陈晓琪回茅山后,第一次来许一山的住处。 这套房子本来是曾臻预备给女儿陈晓琪结婚用的。过去,曾臻没将这套房子告诉给丈夫陈勇,更没告诉女儿陈晓琪。 在陈晓琪毫无征兆与许一山登记结婚后,曾臻知道许一山无房无车,便悄悄将这套房的钥匙拿给许一山。 突然接受岳母大人这么贵重的馈赠,许一山一度惶恐过。 遗憾的是,陈晓琪在登记不久后,突然又有了反悔的意思。 这让许一山不得不慎重起来,本来他与陈晓琪登记结婚,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只癞蛤蟆吃了一块天鹅肉。如果他再接受陈晓琪一家贵重的馈赠,这与凤凰男又有何异? 许一山在考虑再三之后,将钥匙退还给曾臻,却没想到被陈晓琪知道了这件事。 陈晓琪在偷偷将许秀带回县城后,找母亲曾臻要了这套房。 陈晓琪和许秀去了燕京后,这套房子就陈了许一山的临时落脚之地。 陈晓琪做了几道菜,每一道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心思精巧,手艺非凡的人做的。 她准备了一支红酒,两个高脚杯,笑吟吟地喊许一山吃饭。 许一山受宠若惊,看一眼桌子上的菜,不由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贤妻良母式的女人。” 陈晓琪脸一红,瞪他一眼道:“是姑娘。” 许一山连忙说道:“没错,是姑娘。想我许一山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却只能远观而不可......”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住口,你这个流氓。” 许一山嘿嘿地笑,从背后搂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老婆,你还准备要我煎熬多久?” 陈晓琪没挣扎,浑身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被男人这样搂在怀里的她并非第一次,但任何一次都没现在那么让她心灵颤栗。 身后搂着她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憨厚,却能让她沉迷。 她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浓重的男人味道,浑身便像没了骨头一样的往下要瘫软下去。 她内心荡漾着一股暖流,激动、紧张和期待,充满了她的全身。 她又有些惭愧,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脸红心跳。 没错,许一山过去根本就不在她的眼里。 这个默默无闻的水利局小技术员,怎么可能占据她的一颗芳心? 她在与许一山登记之后,才猛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她怕伤害他,毕竟,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在她萌生与他离婚的念头时,她没觉得这是在伤害他,而是觉得自己在保护他。 真正让她动心的时刻,是许一山毅然决定要炸洪河大桥的时候。 许一山身上流露出来的一股凛然正气,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个真正男人的魅力所在。 毕竟,谁都知道,许一山炸的可能不只是一座桥,而是炸了自己整个前程。 她相信他不会不想到这一点,可是他在危急关头不顾个人得失,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一座镇的命运,这不由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将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她相信自己的美貌能征服天下男人的心,她身上独特的气质也让她超然于世外。 她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对她的传闻此起彼伏,污言浊语不绝于耳。但没有人知道,她始终坚守这最后一道底线,这也是她唯一能够面对他的底气与保证。 即便她满心地爱他,可是这个男人却让她琢磨不透啊。 金钱、名禄、地位,在他眼里似若无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傻,却在对待老百姓的问题上又是那么的认真。 思绪万千,漂浮于眼前穿透窗户而来的一抹阳光里。 她轻轻拍了拍双手搂抱着自己的他的手背,道:“吃饭吧。”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凝视着对方。 她先红了脸,躲闪着他如饥似渴的目光,一颗心蹦蹦乱跳。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以相当正式的面目坐在一起,他们要讨论一下未来。 “许一山,你现在官复原职,还在原基础上往上走了半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陈晓琪抛出话题,引导他进入讨论里来。 许一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咽了一口唾沫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晓琪嗔怪道:“你说句假话试试?” 许一山便嘿嘿地笑了,轻声道:“我说实话啊,我许一山的打算很简单,我们生一窝孩子,一个跟我爹去学医,一个出国去留学,还留一个在我们身边,等老子老了,有人照顾。” 陈晓琪吃惊地看着他,“你真这么想的?”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陈晓琪掩嘴笑了起来,脸色愈发绯红,娇嗔道:“哎呀,许一山,你真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你这种思想,与你在乡下当赤脚医生的爹有什么区别啊?” 许一山认真道:“我本就一凡人。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思想。老婆孩子热坑头,是每个男人最基本的愿望。如果连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一切伟大的理想与抱负,都是假的。” “你就做梦去吧。”陈晓琪瞪他一眼道:“我才不愿给你生那么多呢,你想害死我呀。” “你不跟我生,我就去做和尚。”许一山正色道。 “去呀。”陈晓琪逗着他道:“许一山,你说得好轻巧啊。要不,你找个人帮你生吧,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生一窝的,小猪仔啊。” “老婆!”许一山深情地喊了一声。 陈晓琪嗯了一声,头垂了下去,丝毫不敢去接触他几乎要喷火的双眼。 许一山心里一动,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将她托了起来。 陈晓琪惊慌地喊:“还没吃饭呀?” “吃什么饭?”许一山坏笑着道:“有你,我饱了,一年不吃饭我都愿意。” 陈晓琪羞得紧闭上眼睛,一条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脖子上,羞涩道:“我怕。” 等他们再回到桌子边来,一桌的饭菜早就凉透了。 经历了人间最美妙的一刻后,两个人都像突然成熟了许多。 陈晓琪看着冰凉的一桌子菜,柔声道:“你等等,我去热一下。” 许一山一把拉住她道:“老婆,你等着,我去。” 他们的爱情正式生根发芽,谁也没料到,一场爱情危机正在悄悄向他们袭来。 第419章 重回洪山镇 收获了美丽的爱情,事业又拉开了新的序幕,许一山突然间有一种春风得意的快感。 重回洪山镇,许一山踌躇满志。 与前次不同,这次他赴任要比上一次低调了许多。 第一次来洪山镇赴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护送,廖老加持。 而这一次,他一个人悄悄回来。 刚一脚踏进洪山镇政府大院,突然从每一扇门里涌出来许多人。 他们热烈鼓掌,高喊“欢迎许镇长回家”。 许一山有些感动,连忙挥手执意。 曹朝阳疾走几步过来,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埋怨道:“镇里派了车去接你,你怎么独自一个人就来了?” 许一山笑道:“没必要啊。我来镇里,又不是第一次。轻车熟路的。” “你是领导嘛。”曹朝阳嘿嘿笑道:“领导就得有领导的威信。” 大家基本都是熟人,没必要再来一次介绍。 许一山的办公室,还在他过去用的办公室里。唯一变化,就是将原来的办公家具全部换了,换成了一套时尚大气的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 曹朝阳陪着他去办公室,指着家具道:“不知道老弟你喜不喜欢。” 许一山看一眼家具道:“这要不少钱吧?” 曹朝阳压低声道:“不管多少钱,反正又不是我们掏腰包,管他价高价低。” 许一山警惕问:“不是镇里出的钱?谁出的?” 曹朝阳打着哈哈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反正别人愿意送,赞助一下政府也应该。” 许一山心里一动,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是洪荒赞助的吧?” 曹朝阳不表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就让许一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曹镇长,麻烦你把这套东西换了,我还是习惯用我过去的那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的那套家具,已经卖给收二手家具的人了。”曹朝阳无奈地笑道:“再说,给你换家具,也是段书记的意思。” 被他一提醒,许一山蓦地想起,来镇里还没看到段焱华。 茅山县再次启用招商局的牌子后,段焱华作为招商局局长,工作变得比以往更要忙多了。 他现在很少回镇里来,除非是重要事情需要他处理,他才会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段书记让我转告你,他今天晚上回来镇里,给你接风洗尘。”曹朝阳笑眯眯道:“老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根绳子栓着的蚂蚱了啊。” 许一山道:“老曹,比喻不对啊,应该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曹朝阳连忙说道:“是是,老弟你是读书人,会用词。不像我,我是大老粗,简单。” 许一山在撤职离开洪山镇后,镇里并没抹去他的痕迹。 办公室保留着没动,就连他的宿舍,也还保留着。 许一山没让任何人帮忙,自己拎着行李去家属楼。 宛秋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楼来,突然喊了他一声:“许一山。” 许一山抬起头,微笑着点头道:“是你啊,吓我一跳。” 宛秋亲热过来,从他手里抢过去行李,一边去开了门道:“你就这点胆量啊?两天前我就听说你要回来洪山镇,这不,终于等着你了。” 许一山有些尴尬,小声道:“你等我干嘛?” “道别啊。”宛秋微微笑道:“这次我走了,以后也就不回来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你去哪?” “汕头。”宛秋倒不隐瞒他,“我在汕头有份事做。去年回来后,本来没打算再去。现在看来,我是非走不可了。” 许一山知道宛秋是做发艺师工作的,过去在洪山镇开发廊,全镇理发的师傅当中,她是最年轻的、最漂亮、手艺最好的一个。 宛秋在与财政所老李结婚后,老李前妻隔三差五就来她发廊闹一下,搞得她没办法才将发廊的门关了,远赴汕头那边去打工去了。 “怎么突然又要走,而且还不回来了?”许一山狐疑地问。 宛秋没吱声,吱声轻轻叹了口气。 门打开,屋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几个月没住人的房子,了无生气。 卧室的窗户玻璃依旧没修补好,风从残破的窗户外吹进来,倒春寒的风让两个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我去给你拿个烤炉来。”宛秋打量着房子道:“这屋里太潮,会感冒人。” 许一山没拒绝,他对宛秋的印象不算坏。 虽然说,他们两个人弄出来了九宫格的朋友圈事件,但那件事的影响并不太宽。关键是陈晓琪一家都不太相信。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宛秋是个热情的女人。而且这女人没心机,心思单纯可爱。 要不,凭着她当时的条件,怎么也不可能被老李弄到手。 起初,他还以为宛秋是贪图老李有个国家干部的身份,后来得知老李赚的钱还没她一半多,他们结婚后,家里的开支老李一分钱不掏的事实,心里还在为她抱不平。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在宛秋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那晚在楼下凉亭无意识听到了老李与后排女人的偷情对话,许一山愈发为宛秋感到不平起来。 他有一点想不通,老李要人才没人才,要水平也不见得有多高的水平。 将他放在一群男人当中,他会被别人毫不夸张的掩盖。为什么像他这种其貌不扬的小男人,偏偏会获得那么多女人的青睐? 比如宛秋,比如后排家属楼的女人。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至于老李,许一山知道他的段焱华最得力的干将。身为洪山镇财政所所长的老李,架子比段焱华不见要小。 许一山与老李既是隔壁邻居,按理来说,他还是老李的上司。但老李似乎从来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去找老李报账,老李只扫了一眼发票便扔过来道:“没有段书记的签字,报不了。” 那次是许一山第一次真实感受段焱华在洪山镇的威信,一张不足五百块的发票,报销还必须得他段焱华签字。 后来他从刘文哪里得知,别说五百块,哪怕是五十块,没有段书记的签字,财政那边还是一分钱拿不到。 宛秋去拿了电烤炉过来,插上电后,屋里顿时温暖了许多。 宛秋忙着去铺床,端了一盆水来擦拭桌子椅子。 许一山没阻止她,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陷入沉思,宛秋突然要走,是什么让她离开? 是她与老李的感情破裂了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一直感觉宛秋与老李之间并不存在感情,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到一起去的,又是什么原因让宛秋生出再不回来的想法的? 这是一道谜。 第420章 接风洗尘 曹朝阳亲自跑来家属楼叫许一山,说段书记已经回来了,在洪山酒楼等他。 许一山一听去洪山酒楼,便有些迟疑。 说内心话,他实在是不想去洪山酒楼,更不想看到洪荒。 曹朝阳显然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他怂恿他道:“兄弟,古话说得好啊,会打官司共砚台。” 许一山惊愕地看着他,道:“老曹,你这话什么意思?” 曹朝阳哈哈一笑道:“老弟,你以为曹大哥真的就是个糊涂虫啊?算了,这些话都不要说了。段书记专门回来给你接风洗尘,你若不去,这面子就驳得太厉害了。” 许一山笑道:“你想多了,我可没想驳段书记的面子。走吧,去酒楼。” 洪山酒楼大包厢里,洪山镇主要领导都到齐了。 许一山和曹朝阳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门,大家都起了身,唯有段焱华坐着没动,只是远远地伸出手来道:“欢迎归来。” 许一山免不了与大家客套一番。虽说他离开洪山镇仅仅才三个多月,却恍若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的漫长。 上次离开,他顶着撤职的帽子离开的,算得上是灰头土脸。这次回来,他却没有王者归来的豪迈,相反,压力比前一次来感觉重多了。 洪荒推门进来,老远就伸出双手喊道:“许书记,许镇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 直到段焱华提醒他,“小许,洪老板与你打招呼。” 许一山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淡淡一笑道:“对不起啊,没注意洪老板来了。” 谁都看得出来许一山是故意的,洪荒当然心知肚明。他讪讪笑道:“我是小人物,许书记没注意到,理所当然。” 许一山惊异地看了看他道:“洪老板别太谦虚,你可不是小人物。而是我们洪山镇的大老板啊。我们政府工作还需要你鼎力支持呢。” “一定一定。”洪荒赶紧答道:“愿意为许书记效犬马之劳。希望许书记多给我机会。这财富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回报社会是我们做企业的本分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洪老板,你先别急,需要你的时候,一定会来叨扰你。” 洪荒满脸堆笑,发誓道:“任何时候,需要我洪荒的,随叫随到。” 接风洗尘宴办得很隆重,洪荒安排的菜品,都是酒楼最好最名贵的菜。 酒也上了三种,红的白的啤的,各取所需。 但没有一个人喝啤的,红酒也没人去喝,大家都一起喝白酒。 乡镇干部是最基层的干部,没有一个乡镇干部不会捣鼓两杯。 喝不了酒的乡镇干部,前途能一眼看到头。 衡量一个乡镇干部的能力,主要是看他能喝下多少酒。 段焱华话不多,似乎有心事。 他在高度赞扬县委县政府能将许一山安排回洪山镇工作表示了感谢后,就很少说话了。 许一山突然被安排回洪山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为此,他与县委书记黄山有过一次深入的交流。 段焱华是极力反对将许一山安排回来的,他不无怨气地抱怨,“黄书记,您这不是故意给我难看吗?许一山这人是个刺头,他回洪山镇,我以后的工作怎么展开?” 黄山面无表情道:“你是书记,他只是一个副书记。” 段焱华叹口气道:“他还只是一个副镇长的时候,就惹出来了那么多麻烦。现在您再给他一个副书记的身份,他还不是多添了一对翅膀啊。” 黄山冷冷看他一眼:“焱华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没自信了啊。” 段焱华默不作声,他实在是理解不了黄山的用意。 “这么说吧,重用许一山,我有我的考虑。这个人还是能做一点事的。但是,我们要控制使用他。有个很关键的因素在里面,你不知道这个许一山与市里新来的市长关系吧?” 段焱华吃了一惊,小声问:“他们什么关系?” 黄山深深看了看他,缓缓说道:“你与大岭是什么关系,他们就是什么关系。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啊?我告诉你吧,我这是做给胡市长看的。” 段焱华恍然大悟,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在您这里,我今天又学习了不少。” 黄山起用许一山,消息来自大儿子黄晓峰。 黄晓峰在燕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联系廖老一家。 作为廖老的孙女婿的胡进,黄晓峰怎么可能不对他有所了解呢? 许一山第一次进京找钱重建虹桥时,全茅山县的人都在背后笑话他。 在所有人看来,他一个乡镇的小小副镇长,能在偌大的燕京城里找到钱,真是笑掉人大牙的事。燕京城里的干部,到了地方都是见官大三级的主,谁会在意他一个小镇长? 直到后来廖小雅带资过来要援建虹桥,大家才感觉到这个许一山有两把刷子。 黄晓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许一山,在经过暗中调查过后,他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许一山有个关系最好的同学在财政部担任司长。 这人的背景很神秘,似乎深不见底。因为廖老在提及胡进的时候,言语中不乏听得出来敬意。 “他在你手底下,我还有你在看着他。如果没人看着他,谁敢保证他不会给我捅出一个天大的漏子出来?” 段焱华唯有点头称是。 “你记住,这个人一定要控制使用。”黄山叮嘱段焱华道:“有一点,你得放手让他去做。这次新来的市长带来了一笔数额非常大的资金,你得让许一山去找市长要钱。” 段焱华迟疑道:“能要得到吗?” “要到了,是大家的功劳。没要来,是他许一山没本事。”黄山冷笑着道:“这笔资金是新市长带来投资衡岳地区的,谁拿都是拿。我们茅山县现在不是有钱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段焱华心领神会。于是,他决定为许一山举办一个温暖的接风洗尘酒宴。 因为是镇领导为许一山接风洗尘,洪荒没好意思夹在镇干部当中。 他知趣地先离开了,走时安排服务员。今晚一切费用全由他买单,领导需要什么,无条件满足。 眼看着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段焱华突然侧过身子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有个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许一山连忙说道:“段书记您安排就是,要我去干什么?” 段焱华缓缓叹口气道:“现在镇里条件不算好,去年洪灾过后,不少工作没赶上来。比如虹桥重建,云雾山旅游开发,都半途而废了。现在你回来了,我有如虎添翼的感觉啊。” 许一山一听段焱华提到的两件事,心一下沉了下去。 “你对这几件事有什么看法啊?”段焱华淡淡地问了他一句。 第421章 出师不利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个“器”,就是段焱华所言的资金。 段焱华暗示许一山,现在七县五区的人都在往市里跑,争取从新市长手里要到资金。 通常县里需要钱,都只往市里跑。市里要钱,就往省里跑,依次层层往上。很少有县级直接去找燕京要资金的例子。 这就是规矩,破坏规矩,不但很难办成事,还因此可能引来麻烦。 当然,有特殊渠道也不是不可走捷径。比如许一山,因为不懂规矩,就直接去燕京找胡进要过钱。 过去,很多地方政府热衷于“跑部钱进”的政策,燕京之所以是燕京,就是不管地方政府多么富裕,想花钱还得求他们允许。 许一山心里明白段焱华的意思,却不好拒绝。 胡进与自己约法三章了,这时候去找他要资金,会不会被他责怪? 但想起段焱华说的话,大家都在争取,洪山镇不主动去,资金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等了一上午,也没轮到胡进接见他。 现在每天找他的人特别多,胡进立下一个规矩,不管是谁,汇报的时间必须限制在十五分钟之内。超出时间,他会毫不留情将人往外赶。 胡进的这种工作作风,连书记富嘉义都不敢有。 了解他背景的人,知道他是燕京空降下来的干部,谁也不敢指责,只能按着他的规矩办事。 眼看着上午没机会见到胡进,许一山准备离开,下午再来。 正要走,胡进秘书匆匆过来,低声耳语告诉他,中午胡市长请他一起在市政府食堂吃饭。 市政府食堂比起县里食堂,不知又高档了多少倍。 至少,环境优雅,布置得像五星级宾馆的餐厅的食堂,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 十二点刚过,胡进匆匆从办公室出来。 他一上午接见了至少十个人,中间还将城建局长请来谈了半个多小时。 胡进干净利落的办事风格让许一山心悦诚服,他这样级别的领导才可以具有这种处事不惊的心态。 但凡级别越高的领导,话越少。处理一件事,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通常都是同意或者暂缓作出结论。 他身边除了秘书,也不带任何人。 秘书是他从燕京直接带来的,衡岳市这边给他安排的秘书他没用。他的这个做法虽然不符合规矩,但富嘉义也没表示出反对意见。 看见他出来,许一山连忙起身。 胡进淡淡一笑,一句话没说。领着他去了食堂就餐。 政府食堂是自助餐,许一山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菜,心里不由惊叹不已。 洪山镇的食堂已经算得上的好食堂了,能媲美茅山县政府的食堂。但与市政府食堂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里除了菜品花色多钟多样外,质量应该是顶级一流的大厨亲手制作出来的。 许一山过去吃过自助餐,他目测像这样的自助餐规格,个人消费至少在三百块以上。 胡进在前,拿了一个托盘递给他,小声道:“你随便吃,吃饱了再说。” 许一山赶紧点头,突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食堂里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大家见面都只是客气颔首微笑,各自拿了食物,选个地方慢慢进食。 许一山拿了一些海鲜,还打了一份扬州炒饭。 胡进便笑,道:“这么多大菜还不够你吃?你还打饭?” 许一山小声道:“我是农民出身,吃再多东西,肚子里没有饭,就会觉得只吃半顿饭,不会饱啊。” 胡进笑了笑,拿了托盘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许一山没过去,他想起胡进的约法三章,觉得还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没想到胡进主动喊他,“许镇长,你过来我这边坐。” 他这一声喊,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许一山猛然觉得如芒在背,进退两难。 过去他那边,担心约法三章。不去,胡进已经叫出了口。 食堂本身是内部就餐地方,不对外接待。胡进就这么一个不动声色的举动,已经暗示出来他与许一山的关系非同一般。 能被市长邀请进食堂就餐,还被叫到一张桌子上吃饭,许一山与胡进的关系,即将成为市政府背地里流传的新闻。 大家都会猜,他们是什么关系? 胡进笑眯眯地对许一山说道:“这里没酒,你将就一下啊。等我忙完了,一定请你喝酒。” 许一山连忙说道:“胡市长您别这样客气。” 胡进惊异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还称呼我为‘您’,生疏了吧?许一山,我是胡进咧。” 许一山诚恳道:“我知道啊,您是市长。” 胡进一愣,随即笑骂了一句,“少给我来这套。说吧,找我什么事?” 许一山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道:“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啊。” 胡进头也没抬道:“工作之间我只能给你十五分钟。现在我可以给你半个小时。” 许一山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没在办公室接见他,而是请他来食堂吃饭,就是想与他多聊一会。心里不禁涌起来一丝感激。 “我......”许一山迟疑着,他在想要不要将找他要钱的话说出来。 去年他去燕京找他批资金,他非但没给,还一路电话打下来,闹得他被纪委调查了好一段时间。 现在他已经是衡岳市的代市长,找他要钱至少不算越级。 见许一山半天没说出来,胡进抬起头,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也是来找我要钱的吧?” 心思被胡进看穿,许一山突然觉得很没面子,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老许,你还不好意思了?”胡进笑着问他道:“你想要多少?” 一句“老许”,让许一山一下感觉清净了许多。 这是他们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流行的称呼,他称他“老胡”,他叫他“老许”。 他好奇地问:“你有多少?” 胡进笑而不答,过一会道:“老许,你要钱可以,给我立个项出来,我要看看能不能给你。你我是兄弟没错,但我要对国家负责,绝对不会让你拿着钱去胡搞。” 许一山眉 头一皱,他被胡进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 什么胡搞?我许一山是胡搞的人吗? “你先别想那么多。我给你透露一个信息,你必须做到保密。” 许一山想拒绝听他的信息,但还是没顶住好奇心。 “你们茅山县的情况现在很复杂,等一等吧。”他仰靠在椅子背上,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读书的时候,胡进就喜欢一边敲着课桌,一边看书。 “茅山县黄山同志的退休问题还在讨论当中。”胡进低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他还将继续担任一届茅山县县委书记的职务。” 胡进说完,起身就走。 走了几步站住脚,回过头道:“过段时间小紫会过来,到时叫上你家县花,我们聚一聚。 ” 第422章 开刀城管 许一山没能要回来资金,段焱华不但没生气,反而安慰他道:“要资金这样的事,没那么简单的,一山你先别急。我相信你能给洪山镇带来好运。” 作为新任的党委副书记和副镇长,许一山是身兼两职的唯一人。 洪山镇无论大小事务,都得通过他,至少要让他知道。 连续几天,有群众来镇里告状,投诉镇城管队作风粗暴,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许一山决定拿城管队开刀。 他正面接触过城管队两次,一次是在孙武的夜宵摊上,一次在云雾山村的封路关卡口。 洪山镇城管队有三十几个人,平常就在街上巡逻,维持和整顿市场秩序以及市容市貌工作。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镇编制,发现并没有城管编制。也就是说,整个城管队就是一个临时机构。 过去他就听说不少关于城管队的传言,又亲自接触过他们两次,感觉城管队的存在,非但没给洪山镇带来好的一面,反而让老百姓觉得镇政府生了一个毒瘤。 城管打人,在洪山镇不是新闻。 如果那天没出现城管队与群众发生矛盾,在洪山镇就是怪事了。 许一山曾经亲眼目睹过他们粗暴地将小贩的秤杆折断,将小贩的东西扔得满大街都是。 若是遇到反抗,他们便一窝蜂一拥而上,不将人打得头破血流不撒手。 镇城管办公室常常传出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他们往往在打了人之后,还要没收别人的东西,再罚上一笔钱才罢休。 让许一山愤怒的是,镇派出所孟梁拒绝任何涉及城管矛盾的报案。 后来许一山才明白,城管队队长老赵是段焱华的妻舅,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按理说,洪山镇城管这样的方式来管理镇容镇貌,洪山镇应该变得漂亮整洁。相反,洪山镇与其他乡镇并没任何形式上的区别,而且因为洪山镇人口众多,流动人口频繁而显得杂乱无章。 换句话说,洪山镇城管队并没起到良好管理的作用。 要杀其头,必先砍其手足。 许一山在下了要撤销城管队的决心后,去了一趟派出所。 孟梁因为上次意外捕获逃犯有功,县局决定将他安排去接替谢先进任监管大队大队长。 县公安局安排任用股所队长,原则上不需要组织部任命。但必须要在组织部备案获准。 孟梁的任命,现在卡在组织部这边,一直没下来。因此,孟梁现在还是洪山镇派出所所长。 许一山去的时候,孟梁正在与人喝茶,看到他来,赶紧起身迎接住他。 “许书记来视察了啊。”孟梁笑呵呵地打招呼。 许一山笑道:“视什么察?老孟,我就不能来找你喝杯茶?” 孟梁笑眯眯道:“我这里可没好茶。许书记千万别嫌弃。” 与他喝茶的人看到许一山来了,连忙告辞离去。 许一山坐下后,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老孟,我想将镇城管队撤销,需要一个理由。” 孟梁吃了一惊,狐疑问道:“好好的,你撤销他干什么?” 许一山直言不讳地说道:“你没觉得这些人不但没给镇里带来好形象,反而臭名昭著让群众指着我们背脊骂娘啊?” 孟梁沉吟不语。 许一山来找他,当然所有目的的。城管队这些年做了那么多让人恶心的事,虽说孟梁拒绝接触任何涉及城管队的案子,但并不等于他心里没数。 过了好一会,孟梁小心翼翼地问:“这件事,你与段书记商量过没有?”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是大事,我觉得你还是与段书记商量好了再说。” “如果我什么都商量好了,今天就不会来你这里了。” 孟梁哦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 又过一会,他开始暗示许一山,“有句古话,叫打虎不成被虎伤......” 许一山冷笑道:“他们算什么虎?苍蝇都不是,最多就是一条臭虫。” 孟梁便笑,起身去柜子里找了一会,拿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过来,递给许一山道:“你想要的,这里面都有。” 许一山狐疑地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心领神会。 文件夹里,都是老百姓针对城管打人的报案记录。 许一山如获至宝,有了这些证据,他就不担心段焱华替城管队说话。即便不撤销,也要大整顿。 曹朝阳对许一山要撤销城管队的想法大惊失色,他劝慰许一山道:“老弟,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对谁都有好处。” 许一山不满道:“老曹,你就喜欢和稀泥。这样的害群之马,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 “什么民愤不民愤的。”曹朝阳不屑地说道:“老弟,你别小看城管队这帮人,个个都是有背景的。你要是撤销了,就是砸了别人饭碗。得罪的人太多,不值得啊。” 许一山知道曹朝阳没说假话,城管队三十几个人,绝对没有一个普通人。 他们大都是干部的子弟或者亲属,远的关系可以牵涉到县里领导身上。 “你何必要树敌。”曹朝阳不无担心道:“这些人,可能帮不上你的忙,却能坏你的事。” 许一山道:“我要是怕他们坏我的事,我就不会拿他们开刀了。” 曹朝阳惊异地问:“你这是要杀人立威?”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没这样想,总之,这个城管队必须撤销。” 曹朝阳道:“老弟,你别怪我不帮你。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你能撤销,我赞成。你不撤销,我不反对。”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许一山说完,径直回了办公室,让人去找了财政所的老李过来。 老李这两天心情不好,老婆宛秋不顾他强烈反对,坚决要走。他留不住,只能看着宛秋从身边离开。 宛秋走时,给他留下一句话。希望他能愉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若是过去,许一山想找老李谈话,老李是不屑于理会他的。 现在情况不同了,许一山不但是镇党委成员,还是副镇长,他老李就算是榆木脑袋,也能看出来他许一山今非昔比。 “许书记,你找我?”老李进门就客气地问,态度比过去不知好了多少倍。 许一山热情招呼他坐,突然问他道:“老李,镇里的财政都归你管,那么我问一句,若是罚没的钱款,你这里是不是都有底?” 老李认真答道:“是,只要是政府罚没的,我这里都有底子。” “那我问你,城管队的罚款,都入了财政的帐吗?” 老李顿时愣住,半天没吱声。 “这样,你把城管队成立到现在的执法罚款,都给我列一份清单出来。” 老李迟疑道:“可能有些难度。” 许一山狐疑地问:“难度在哪?你这里不会是一笔糊涂账吧?” 第423章 围魏救赵 许一山等了两天,财政所老李才迟迟艾艾来他办公室。 他先是东拉西扯了一阵,见许一山一直没出声,才为难道:“许镇长,你要的东西我找不着。”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老李,是真找不着,还是根本没有?你给我说实话。” 老李嘿嘿干笑着,将一双手几乎搓得通红了,才一咬牙道:“我说实话,城管队是自收自支部门,财政不给他们发工资、福利和补贴。他们也不用向镇里缴纳罚没款。” 许一山闻言,眉头紧皱,拍着桌子怒道:“谁给他们的这个权力?这不是打着政府的旗号,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老李涨红了脸,垂着头站在一边不作声。 许一山知道指责他没用。老李在镇里只是一个小萝卜头。能做出这样决定的人,用脚板都能想出来是谁。 偏偏许一山故意装糊涂,就是不点破是谁。反而怒斥道:“他们这些人,怎么能阳奉阴违,段书记肯定不知道这个情况吧?” 老李唯唯诺诺,讪讪地笑。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后就像被刻在一张纸上一样,再无变化。 许一山知道达到了效果,便放缓语气安慰老李道:“老李,这件事你没责任,但与你有关。作为财政所长,你的职责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样,你负责通知城管队,从现在起,所有行政执法的罚没,一律上缴到财政所来。拒不缴纳,视为贪污挪用。” 老李连声道:“好好,我去通知他们。” 许一山摆摆手道:“还有,你让城管队将这些年来的所有账目整理好,镇里要全面检查。” 老李脸上的颜色变了几次,他提醒许一山道:“许镇长,过去就算了吧。我记得镇里作出这样的规矩,是集体表决同意的。” “你的意思是段书记知道这件事?” 老李没敢直接回答说知道,他现在根本搞不清楚许一山内心的真实想法。 “既然段书记不知道,这事就必须彻查。相关人员,该回避的回避,该说明问题的,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自己问题说清楚。” 老李低声嗯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开。 许一山看着老李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洪山镇城管队对群众来说,就是一颗巨大的毒瘤。 许一山根本没想到城管队是一笔糊涂账。城管队有今天,全赖段焱华一言堂的结果。 当初成立城管队时,镇里并没多余的资金列支给他们发工资。段焱华在一次会议上表态,为调动城管队员的工作积极性,也为了减轻镇财政负担,镇里决定将城管队列为自收自支单位。 所谓自收自支,就是自己想办法找门路赚钱给自己发工资。 三十几个人的城管队,如果镇财政负责他们的工资支出,将会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段焱华的英明决策,让很多人都拍手叫好。 毕竟,一群人不用发工资就俯首贴耳听命于镇政府,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不拿钱白干事,而且必须把事情做好。 说句实在话,城管队成立之初,确实起到了不少积极作用。 洪山镇能有今天的生活工作环境,与城管队铁腕治镇不无关系。 城管队能有今天的所向披靡的威信,全赖他们过去冲锋陷阵打出来的天下。 城管队也是唯一敢与镇派出所硬碰硬的角色。 城管队的人说,他们是行政执法,与派出所维持治安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存在谁看不起谁。 镇派出所孟梁为了避免双方发生冲突,通常不介入城管队所谓的执法当中去。 许一山深知,像洪山镇这么大规模的镇,确实需要一支维护城市形象的队伍。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目前的这批人。 他这次拿城管开刀,就是想试试别人的底线。 果然,段焱华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客套寒暄几句后,段焱华直奔主题道:“一山啊,听说你这几天在找城管队的麻烦。我看,这件事先不要管了。城市环境等各方面需要他们嘛。” 许一山严肃道:“段书记,我正要与您汇报。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您肯定也被蒙在鼓里了。那就是城管队这些年执法罚款没上交到财政,全部落进他们自己的口袋里了。” 段焱华吃惊地问道:“还有这样的事?这是违法犯罪。” “对啊,所以,我想治理整顿一下城管队伍,对不合格的队员,一律清退。” 段焱华那边沉默着,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压低声道:“段书记,这问题很严重。我想,为了给群众一个交代,我们有必要查找出来到底是谁在给城管队抹黑。” 段焱华打着哈哈道:“是该彻底查查。不过,一山啊,我听说现在很多县区都在找关系,托人情,准备从新市长带来的一笔资金中分杯羹啊。我们洪山镇可不能落后,这件事,你还要多费心才对。” 段焱华的话没直接责怪许一山突然拿城管队开刀,而是在暗中责备他,做事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目前他许一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去市里找新市长磨,怎么也不能看着别人吃得满嘴流油,而洪山镇却还在啃窝窝头就着一碗白开水。 许一山道:“段书记您放心,别人能从新市长那里拿到一万块,我保证不会只拿九千九百九十九。” 段焱华高兴道:“这就对了嘛。你的任务是办大事,城管队这点小活,还是让镇纪委负责去调查落实就行。我看啊,你就不必要组织人马大张旗鼓地去浪费时间了。” “我们现在还是要蹈光养诲,低调行事。”段焱华加重语气道:“一山啊,时间不等人啊,别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再去,一切就晚了啊。” 段焱华的意思在明显不过,许一山不要插手镇城管队的事。他应该要做的事,就是去市里找新市长要钱。 他或许没想到,许一山就是因为不想厚着脸皮去找胡进要钱,才故意弄出整顿镇城管队的事来。 段焱华的电话很快就结束了,他在挂电话之前叮嘱许一山,“目前洪山镇的工作重心就是全镇群众团结一心,将洪山镇的经济推向一个新台阶。” 这是套话,换了谁,都知道这样说。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段书记,我明白您的想法,洪山镇今后要想发展得更好,镇城管队必须来一次彻底的治理整顿。他们是镇政府的门面,脸啊。” 段焱华没回他这句话,径直挂断了电话。 第424章 火拼 城管队的老赵带着自己的人,将许一山的办公室堵了,叫嚷着讨要个说法。 许一山任由其在门外跳着脚骂,他始终坐在屋里不出来。 大家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镇长曹朝阳也不见露面。 许一山要动城管队的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孕育发酵。如果单纯只是查查帐,整顿整顿纪律,老赵还不至于这么激动。 现在传出来的消息是许一山要撤销城管队。 城管队撤销,三十几个人的饭碗就砸了,这是很多人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事实上,城管队的队员确实属传言所说,每个人都是有背景的人。 其中,老赵背景最为雄厚,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段焱华的妻舅。 老赵过去就是个小混混,靠给人办事弄点小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段焱华的妻子担心他在外闯出大祸来,便逼着丈夫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老赵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经验也没有。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愿意干。段焱华便以城市管理需要为由,成立了洪山镇城管队。 老赵就当仁不让成了队长。 洪山镇城管队被群众背后冠以“披着法律外衣的黑社会”。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但因为都知道老赵的背景,大家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替人出头,欺男霸女是城管队最常干的事。他们在镇政府里,以人员多,实力强大而著称。镇里遇到棘手难解决的事,只要唤他们来出头,立马便能解决。 有人形容,城管队是段书记手里的一支轻骑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能指挥他们的,全镇就只有段焱华一个人。过去的刘文镇长,以及现在的曹朝阳,与他们说话还得陪着笑脸。 老赵骂得兴起,终于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猛地一把推开了许一山的办公室门。 许一山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盯着老赵,冷冷问了一句:“你干嘛?” 老赵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恢复了他的霸道与蛮横。 他一屁股坐在许一山的办公桌上,冷笑着道:“姓许的,你知道我想干嘛。” 许一山眉头微皱,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我滚?”老赵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冲着门口的一群队员吼道:“兄弟们,他叫我滚,你们说,该谁滚?” 门外齐声吼起来:“姓许的滚蛋,滚出洪山镇。” 许一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他淡淡扫了一眼门口围堵着他的城管队员,缓缓说道:“我给你们五秒钟的时间马上消失。” 城管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显然打了退堂鼓,悄悄往后退走了。 老赵一看情势不对,赶紧呼喊道:“你们这些人都不要走,别听姓许的。他都要砸兄弟们的饭碗了,你们还不知道要个说法啊?” 城管队员们被他一喊,又开始犹豫起来,进退两难。 老赵回过头来道:“姓许的,你说吧,还要不要撤销城管队?” 许一山冷冷道:“撤不撤销,轮得到你来问我?老赵,我劝你一句,见好就收。撤不撤销城管队,镇里有镇里的想法。你这样带人堵我的门,你准备干什么?” 老赵回击他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就要个说法。姓许的,洪山镇你还不能一手遮天,你说撤了就撤了?你以为你说谁?段书记没说话,曹镇长没说话,你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谁给你这个权力,想撤就撤了我们啊?” 门口又齐声道:“对,凭什么撤销城管队?” 许一山一点也不慌,老赵的质问没问在点子上。许一山原来只想着清理整顿,并没打算将城管队建制撤销。 说实话,一个十万人的大镇,确实需要一支城管队伍来管理。 毕竟,现在老百姓的自觉性还有些差,如果不加以引导和管理,城市确实会出现脏乱差的混乱现象。 许一山打算是建立一支新的城管队伍。所有人员必须接受严格的考试考核才可以进来。不能像现在这样,鱼龙混杂一团糟。 五秒钟转瞬便过去了。 许一山抬腕看一下手表,似笑非笑道:“老赵,是你自己没把握好自己,怪不得我啊。你好自为之吧。” 他掏出电话,直接打给孟梁,“孟所,我这里有人冲击政府机关,你安排人过来带人吧。” 老赵一听他打电话,显然有些慌了。 但他强作镇定道:“怎么,姓许的,你还想叫人来抓兄弟们?” 许一山冷冷道:“至少,你老赵脱不了干系了。其他人,看他们自己想不想进去吃几天免费的午餐。” 门口的城管队员闻言,互相嘀咕几声,转眼便作鸟兽散。 老赵看自己一帮人一瞬间就溃败了,他慌了起来,心虚着骂道:“你们这帮乌合之众,烂泥糊不上墙啊,这就吓破胆了啊。” 他一边骂着,一边想走。 许一山拦着他道:“老赵,你不能走。” 老赵更慌了,他瞪着许一山道:“我为什么不能走?你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许一山毫不客气道:“你说得对,我就是要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老赵愈发慌了,他咬着牙提醒许一山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姓许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不用考虑了。”许一山冷冷说道:“老赵,我既然敢拿你开刀,就没想过后果。你还是好好想想,这几年你都干过什么坏事吧。配合老孟,或许你还能得个宽大的结果。” 老赵彻底慌了。 他突然带着哀求的口吻道:“许镇长,你别认真。我是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件事就算了吧。” “算了?”许一山大笑出声,“老赵,你把我许一山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只是针对你一个人?实话说吧,你们城管队的问题很大,追究你们责任的,公安这边只是小问题,大问题还在后面。” 老赵见许一山软硬不吃,干脆耍起无赖来,他一屁坐下去,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许一山,既然你非要与老子过不去,大家就来拼个鱼死网破。” 许一山没搭理他,他安静地等孟梁带人过来。 他已经与孟梁说好了,镇政府与派出所联手清理城管队这颗毒瘤。 第425章 说情 孟梁一直没出现。 许一山心里起了疑问,派出所到镇政府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电话打过去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见着孟梁带人过来? 难道...... 老赵显然看出了异样,他得意起来,仰着脸问许一山:“许一山,你还准备要我等多久?我可都准备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双手腕,冷冷说道:“我等着你给我戴手铐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再次给孟梁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孟梁才接,一开口便抱歉说道:“许镇长,我这里临时出了点事,一时半刻走不开。” 许一山狐疑地问:“出了什么事?孟所,我这里的事就不算事?” “算,算,怎么不算?”孟梁打着哈哈道:“这不你是许镇长吗?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说真的,我走不开啊。” 许一山一咬牙道:“行,你走不开,我把人给你送来。” 挂了电话,他冷冷对老赵说道:“老赵,走吧。” 老赵问:“去哪?” “去派出所。” “我不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吗?”许一山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杀气。“老赵,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看到你的狼狈,你就好好的跟我一起走。” 许一山这句话带有强烈的威胁性。本来他并不想这样强硬,但考虑到对付老赵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所有道理都是废话,唯有强硬的武力才是最好的武器。 果然,老赵迟疑起来。 若是动手,老赵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煽动手下来来对抗,他现在也没把握。毕竟那些人被许一山一吓,都不知躲哪里去了。 “你非要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老赵试探着问。 “开弓还有回头箭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赵,请吧。” 许一山亲自将老赵押进派出所关了起来,消息瞬间爆炸开来。 与老赵作对,就是摸了段焱华的老虎屁股啊。 所有人都提起心来,大家都能强烈的感觉到,一场暴风骤雨就要到来。 许一山在将老赵送去派出所后才知道,孟梁说的临时有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这家伙临阵打了退堂鼓,差点让许一山下不来台。 上次孟梁将城管队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材料交给许一山后,原来只是想借刀杀人。 孟梁没去镇政府带人,是因为他确实临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人在电话里交代他,不要趟这趟浑水。 其实,孟梁早有灭老赵的心。 老赵负责城管队后,因为有人报警,老赵亲自带队前去处警,才知道是城管队打伤了人。 伤人当然要接受公安机关的调查处理,但老赵蛮横地对孟梁说,“这事我们自己处理。” 孟梁不解,解释道,“这是治安案件,该由公安机关处理。” 老赵叫嚣道,“你不知道我们代表的是政府吗?政府还不能处理吗?管你们什么事?” 那件事后,是段焱华亲自出面协调,让双方握手言欢的。 但是,孟梁的心里从此埋下一颗种子,一定要找准机会出这口恶气。 他将材料交给许一山,就是看穿了许一山这人身上的一股嫉恶如仇的正气。 他故意找借口不出警,就是逼着许一山将人送到他手上来。 人是他许一山送来的,与他没多大关系。这样他对段焱华有交代啊。 孟梁最希望的就是许一山能将老赵送到他手里来,这样,他就达到了目的。 老赵被孟梁一脚踢进了羁押室。 摸了老虎屁股的许一山在想,既然拿下了老赵,就不能让他松口气。趁着机会,必须将他彻底翻个底朝天。 这几天暗中调查,他已经掌握了城管队不少的秘密。 不说城管队这几年打着政府的旗号在镇里胡作非为,单是城管队这几年的罚没收入不见踪影,就足以让老赵吃不了兜着走。 傍晚时分,镇党委书记段焱华回了洪山镇。 他铁青着脸,别人打招呼都不回应。 党政班主任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段焱华回过头道:“去,把许镇长请来我办公室。” 许一山心情忐忑,人却不慌。 段焱华冷冷问:“一山啊,你是怎么搞的?闹出这样的事出来,你就不怕别人背后笑话我们洪山镇窝里斗?”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段书记,我没窝里斗啊。” “没斗吗?”段焱华哼了一声,“你都把人送派出所关起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许一山道:“段书记,我正要找你汇报这件事。” 段焱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件事就不要再讲了。一山啊,你的任务不在于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啊。现阶段洪山镇都各项工作都停滞不前,我心里急啊。” “你看看啊,洪桥被毁,快一年了,重建计划一直推不下去。这里市里召开的经济会议,县里又将重点定在旅游兴县这块,这些都需要我们花费无数精力去开展工作,你怎么眼睛还盯着这点小事呢?” “这样,你立即联系派出所的孟梁,把人放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许一山迟疑着道:“段书记,您的意思是放人不追究了?” 段焱华没作声,过一会缓缓说道:“有些话我也不想说透,一句话,一山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老赵这件事,我让他给你负荆请罪,可以了吧?”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不行。” 段焱华惊愕地看着他,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人不能放。”许一山认真说道:“他的问题,不仅仅是治安问题,我怀疑他牵涉到很严重的经济问题。” 段焱华一愣,半天没吱声。 屋里变得沉默起来,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了。 段焱华赶回来,却不料在许一山这里碰到了一个硬钉子,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强压怒火,笑道:“一山啊,你做事的这个认真态度我很喜欢。但是,有些事不是你该做的嘛。城管队有问题,镇里还有纪律检查委员会嘛。我记得,这块工作好像不归你管啊。一山,我们在体制里是有禁忌的,你这样把别人该管的事都管了,你是觉得其他同志没能力,还是你的能力超人一等?” 段焱华的话带有极强的暗示意味。 是啊,你许一山仅仅只是个副书记,副镇长,洪山镇的大小事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越俎代庖是什么意思?难道负责全镇纪律检查的同志没能力吗? “听我的,放人。”段焱华站起身道:“一山,做工作一定要有主次之分,必须要有大局观念。千万不可以意气行事,挟私报复。” 第426章 退位让贤 段焱华的高明之处,就是在不动声色之间,给许一山戴上了一顶挟私报复的帽子。 许一山的正义之战,被完全颠覆过来。 当晚,段焱华连夜主持了镇党委会议。 会上,段焱华不吝溢美之词,将许一山捧得老高。 突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洪山镇未来发展上来了。 段焱华传达县里对洪山镇的期望,全县准备以洪山镇作为试点,全面推广“旅游兴县”计划。 要搞旅游,首先得将基础设施完善。 洪山镇的基础设施,首要问题是解决洪桥重建问题。 段焱华语重心长道:“同志们,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县里重视我们洪山镇,我们不能让县委县政府失望,一定要干出一番成绩来。在此,我再次要求,各位同志必须认清当前的形势,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切忌内卷,切忌互相拆台,打击报复。” 与会干部听到这番话,都心知肚明他说在说谁。 许一山当然知道,但他没出声。 段焱华检讨道:“当然,作为洪山镇的党委书记,我深切知道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诸多问题。但是,发展中的社会,又没前车可鉴,出现问题是可以理解的。好在瑕不掩瑜,只要今后大家齐心协力,我相信,洪山镇将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茅山县将洪山镇定位“旅游兴县”试点单位,这让许一山的心里稍微得到了一丝慰藉。 全县旅游资源,应该就是洪山镇的云雾山了。 当然,已经从一颗明珠跌落到尘埃的无修水库也一样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但相比较云雾山而言,投入的资金太大,而且短时期内未必能收到效益。 许一山过去在勘查全县水利设施时就想过,如果将全县的旅游资源整合在一起,茅山县完全能够走出一条新路出来。 洪山镇距离云雾山十几公里路,在山上大兴土木肯定不现实。 毕竟牵涉到国家森林资源的问题,破坏生态环境这顶帽子谁也不敢戴。 但是要发展旅游,就必须得有完善的旅游配套。 发展完善洪山镇的旅游配套工作就得摆上桌面。 段焱华道:“现阶段我们洪山镇有几个阻碍旅游发展的问题,一是交通还需改善,二是酒店宾馆投入不够,三是我们必须抢时间打造出来一支优秀的导游队伍出来。” 他突然将眼光去看许一山,试探着问:“一山,我记得云雾山村有个女村干,叫唐欢来的,她是本土人,熟悉云雾山,你看看能不能将这个人发展成为导游?”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我与她谈谈再说。”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云雾山开辟成为旅游景点,不是几句话说说就能成功的,如果没有上亿的资金投入,成不了事。 会议开到凌晨才结束,段焱华还要赶回县里去。 临走前,段焱华将许一山叫到车边,一句话没多说,只是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 第二天,老赵从派出所回来了。 老赵一回来就直奔许一山的办公室,没等许一山开口,老赵便陪着笑脸道:“许书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从现在起,我赵某就是你的一条狗,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许一山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老赵,你别说这样的话。大家都是同事,希望你以后在工作中端正自己的态度,好好服务群众。” “许书记您放心。我赵某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 许一山微笑道:“老赵,你也不必这样。我有个要求,你能答应,大家以后都开心在一起工作。你若是有想法,我也能理解。” 老赵不知许一山想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您说,我一定遵守。” 许一山道:“好,爽快。” 许一山的要求说起来也不是故意为难谁,他的第一个要求是城管队从今以后所有的收支全归镇里负责,城管队员的工资纳入镇财政统筹。 第二个要求,所有城管队员必须参加考试。成绩合格者方可录用。且上岗前必须接受为期不低于半个月的系统执法培训。 老赵面有难色,迟疑着不敢表态。 许一山安慰他道:“当然,你可免试。但你记住,这不是看谁的面子,而是你在城管队那么多年了,有丰富的工作经验,镇里也需要你这样的同志。” 老赵高兴起来,恨不得跪下去磕几个响头。 城管队的风波很快平息下去,原来,许一山提的两个要求,都是与段焱华商量好的。 曹朝阳一手夹着一根烟,笑眯眯来他办公室串门。 一进门,他便笑嘻嘻地说道:“老弟,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了。老赵你都能治服,了不起。”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道:“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曹朝阳身为洪山镇镇长,他自己却戏称是个“混世魔王”。 这也不怪他,过去他只是一个水库的管理处主任,如无意外,一辈子都只能守着无修水库再无前程。 曹朝阳两代人管理无修水库,对水库的情况了若指掌。 他突然被提拔成为洪山镇镇长,按他的话说,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换句话说,曹朝阳的出身,与许一山几乎一个路数,都是草根。 因为草根出身,上面没资源。所以做人就得谨少慎微。 在洪山镇,大家都认为曹朝阳是最没脾气的人。 他不管遇到谁,都是一脸的微笑。任何人找他办事,他永远都是打着哈哈一推六二五。 说白了,他名为镇长,却一分钱不管。 不是他不愿意管,而是他不敢管,也管不了。 比如老赵就曾经轻蔑地讥讽过他,他的这个镇长,上来容易,下去也不费事。 曹朝阳猛吸了一口烟道:“老弟,你说我们洪山镇搞旅游开发,能不能行得通?” 许一山微笑道:“当然行得通。前提是,需要投入大。” 曹朝阳便笑,道:“哪里来钱投入?” 许一山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曹朝阳便垂下去头,过了一会抬起头认真说道:“老弟,我有个想法,我想辞了这个镇长,换你来当镇长,我做你的副手就满足了。” 他轻轻叹口气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还真没能力担任这个镇长。” 许一山连忙笑道:“老曹,你开什么玩笑啊?这职务还可以像小孩子过家家样啊,想换就换的啊?再说,我也干不了这个镇长。” “你行,绝对能行。”曹朝阳凑过来,压低声道:“我个人看法,你比段书记的能力强多了。” 第427章 想不想要权力 曹朝阳的话,让许一山警惕了起来。 虽说曹朝阳说的算是实话,但许一山并不相信他真的愿意退位让贤。 体制就是一个大染缸,掉进去任何东西,出来时都是一种颜色。世上大多数人,都在想方设法往染缸里钻,只要攀爬住了缸口,就恨不得纵身跳下去。 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爬出来。 曹朝阳能担任洪山镇镇长,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到现在为止,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搞清楚,他究竟是凭着什么来当这个镇长的。 有人将他祖上三代的底细都翻了一个遍,发现绝对没有一个人有特别之处。也就是说,他家并无关系。 过去他仅仅只是子承父业守水库的人,并且还将一座水库守得溃了坝。按理说,他应该被冠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至少也该挑出来背一下锅。 万幸的是他不但在水库溃坝后没受到任何处分,反而一飞冲天。 茅山县决定将洪山镇作为“旅游兴县”试点单位,并非心血来潮。 洪山镇拥有一座被列为国家森林资源保护区的云雾山,县里在段焱华的主导下还成立过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 此时将旅游开发公司再度拿出来,表明县委当时的决策是正确的,侧面证实茅山县委在发展战略上有前瞻性。 搞旅游不可能赤手空拳,先得有投入,才会有产出。 可是投入的资金在哪?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段焱华的目标性很明确,衡岳市有钱,而且特别多的钱。因为新来的市长过去在财政部工作,人脉关系广,他争取拨款,比别人轻松容易许多。 段焱华胃口大,他不满足于零敲碎打,想一口气从市里争取一笔重建虹桥的资金过来。 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许一山。 虹桥是许一山心里迈步过去的坎。一提起虹桥,他的心便会莫名其妙的揪紧。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当初坚决要炸掉虹桥的决定是不是真对了。倘若虹桥不炸,那场洪水或许也不会对洪山镇造成致命的伤害? 心里一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再想起来,愈发的不安。 可是关于虹桥重建的一些事又让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的气。 当初人家廖小雅带着资金千里迢迢赶来援建,段焱华却在常委会上极力反对。 他是县委常委,又是洪山镇党委书记。他拒绝援建,别人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大家翘首以待段焱华大手笔恢复虹桥原貌时,突然爆出来黄大岭状告洪山镇政府的事出来。 黄大岭状告洪山镇,开辟了茅山县民告官的先河。 这是一桩说不清的官司,黄大岭单方面毁约,要求洪山镇退还其承建虹桥的保证金,这是典型的强权官司,明明他毁约在先,怎么还能要求对方赔偿? 许一山在这时候挺胸而出为洪山镇辩护,却在辩护的过程中得知了另一个真相。 黄大岭打官司要退钱,是因为洪山镇毁约在先。 洪山镇与他有过口头协议,在黄大岭将十五年大桥过桥收费权还给洪山镇政府后,作为补偿,洪山镇应该将小平原土地置换给他开发。 正是因为土地置换遭到了许一山的强烈狙击,才让黄大岭的置换计划泡汤。 黄大岭一气之下,将官司打到法院,表明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是个弱势群体。 黄大岭的官司让虹桥重建计划从此搁置起来了。 没有人再敢来接手这块烫手的山芋。精明的人都清楚,县委书记的公子在这件事上都遭遇到了滑铁卢式的失败,试问谁还能有胆量来接手这个鸡肋工程? 这次镇委会上,段焱华分析了洪山镇未来发展的蓝图,第一个目标就是重建虹桥。 他一方面安拍许一山去市里争取资金,另一方面又暗示许一山,可以与黄大岭方面接触,毕竟黄大岭那边的屁股还没擦干净。 许一山第一时间否定了段焱华的提议,哪怕虹桥不建,他也不愿意黄大岭介入。 黄大岭工程未开始,先白白损失了两千万保证金,这是肯定不会放手的。 他之所以没急着动,其实黄大岭是在等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他家老爷子还能不能再在茅山县执掌一届。 黄山到龄退休在一年前就成了他们家最敏感的话题。黄山于黄家而言,就是天。 天若塌了,还有什么? 大儿子黄晓峰是第一个发现父亲黄山的退休年龄有文章可做。 组织上对干部任用有严格的年龄限制和要求,到龄必须无条件退下去。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谁是救世主,特别像行政干部,玩的都是虚的,扶一头猪坐在龙椅上,照样能当皇帝。 严格来说,黄山距离退休还有两年时间。 也就是说,他在两届任期满了后,并没达到严格规定的退休年龄。 换句话说,他完全还有机会继续担任一届领导。 黄山年龄这件事,很多人没在意。大家都在等着他期满退休,茅山县开始新的篇章。 如今已经有消息传来,黄山继任的可能性很大。 这个消息很敏感,也很绝密。除了黄家自己人知道外,外人几乎一无所知,就连县长谢飞也蒙在鼓里,他还在一心一意等着黄山给他交权。 三月就是黄山任期结束的时间,到时候市委组织部会安排人过来,召开一次任免会,会上对前任表示肯定,对接任加以鼓里,一场权力交接的仪式过去后,新的篇章从此打开。 许一山是最先确定黄山将继续担任茅山县县委书记的人。 胡进在听取许一山要钱建桥的想法后,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问他虹桥炸毁快一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修起来? 许一山双手一摊道:“钱呢?没钱,我拿命去修桥啊?” 如果换了别人,许一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对面坐的是胡进,而胡进也是一样的心态,换了别人这样与他说话,他会毫不留情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 “你没钱找我要,我没钱问谁要?” “你不来衡岳市当市长,我不找你,找你也是白找。”许一山还在为上次没从胡进手里搞到拨款而耿耿于怀。 胡进嘿地笑了,道:“老许,你这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呢。我记得,小雅姐可是拿了资金来给你援建的,你为什么拒绝?” 许一山苦笑道:“不是我拒绝的,你以为我有那么的权力?” 胡进便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问:“你想不想要权力?” 第428章 要钱未果 胡进很直接,他坦言,如果许一山愿意帮他,就去他身边工作。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胡,你变质了啊。权力是能要得来的吗?权力必须是人民赋予才有意义,要来的权力,很可耻。” 胡进一愣,跟着摇头道:“老许,你还是一个书呆子,没变。” 许一山道:“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有底线的。你做好你的市长,我当好我的副镇长,我们互不相干。当然,该你解决的问题你得一视同仁。” 胡进好奇地问:“我哪里没一视同仁了?” 许一山想了想说:“我听说,别的县区都来找你拿钱,你没拒绝一个。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婆婆妈妈的,把口袋子捂紧了?” 胡进无奈道:“老许,你以为我是银行啊,谁都可以找我要钱。就算我是银行,你来要钱也得有个理由啊。” “我要修桥,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胡进摇了摇头道:“我给不了你那么多。老许,几年不见,你的胃口大得吓人了啊。” 胡进不给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衡岳市干部调整方案已经确定,这次调整的动作比往常都要大,有不少地方超出了常规。 他举了一个例子,茅山县县委书记将由黄山继续担任,这是上面亲自过问的事,衡岳市不能有其他想法。 市委富嘉义书记为此还摔过一个茶杯,认为上面此举有欠考虑。 富嘉义的理由很充分,首先黄山的年龄已经频临退下去的边缘,不能因为还差一年到龄就可以继续再担任一届领导。 其次,地方主官在一个地方的任职期原则上不能超过两届。黄山继续在茅山县任县委书记,是违背组织原则的事。 富嘉义亲自去过一次省里,找相关领导汇报想法,建议可以将黄山同志安排在县人大主任的位子上,等到退休年龄一到再退,两全其美。 但省里的态度很明确,黄山同志的任命决定已定。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不喜不悲。 在他看来,谁来任书记都一个样。只要他一心为民,他没其他想法。 胡进对许一山的态度感到很惊讶,他狐疑地问:“你就没其他想法?” 许一山笑道:“我有什么想法?我觉得都一样。”话出口后,突然想起谢飞来,便随口问了一句:“黄书记不退,谢县长怎么办?他们两个再搭班子,可能会出问题。” 胡进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一山道:“老许,你不糊涂嘛,还能想到这一点。” 胡进说出来的调整方案,让许一山这下真吃惊了。 谢飞赴长宁县担任书记,长宁县常务副县长彭毕将调任茅山县县长。 彭毕来茅山县当县长?许一山后背突然一阵发麻。 “组织已经决定了?”他试探着问。 胡进点点头道:“决定了,你有看法?” 许一山摇头道:“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胡进叮嘱他,绝对不能对外泄露任何关于干部调整的方案。现在知道这个方案的人,除他许一山外,不会超过五个人。 第二次找胡进要钱,还是空手而归,许一山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许一山知道,胡进手里有钱,而且别人都拿到了钱。只有他,没拿到一分钱,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一度认为胡进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现在不光是段焱华在盯着他看,洪山镇都干部都在盯着他看。 重回洪山镇的他,这时候最需要拿出一个成绩来证明自己。重建虹桥是最合适的机会。 段焱华很快知道他在胡进哪里铩羽而归的消息。 他没责怪许一山,反而安慰他道,“要钱的事本来就不好办,钱哪有那么容易就拿到手的?一山啊,做人做事贵在坚持,我想,你要以精诚所至的态度去感化领导,我相信,会有成果的。” 许一山在心里骂了一句屁话,心里盘算着下次再去要如何开口。 从胡进哪里得知了黄山即将出任茅山县连续三届书记的消息,他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与黄山接触几次后,他发现黄山这人出了观念陈旧,喜欢守旧的思想外,并没发现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以黄大岭状告洪山镇政府为例,就能看出来黄山在茅山县并没有别人说的一手遮天。 至少,他能感觉出来,黄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干预法院的审判工作。 他两次被纪委约谈,最后都是有惊无险。这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但凡被纪委顶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许一山两次安全无虞,这与背后黄山不无关系。如果没有他的照顾,纪委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黄山照顾他,一方面可能是看在陈勇的面子上,另一方面,他许一山确实没什么把柄可以让人抓住。 他听人说,黄山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纪委找他麻烦,并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相反,他说在故意磨练他。 因为,黄山在不同场合流露过一个想法,许一山这人是棵好苗子,应该给他历练。 这些传言是真是假他并不敢确定,但至少传达出来一个信息,黄山并没有打压他的故意。 倒是段焱华,从第一天起就莫名其妙地将他视为对手,这让许一山很不解他的想法。 从市里回来后,许一山没直接回镇里去。 自从与陈晓琪真爱之后,两个人的爱情空前高涨起来。 许一山有时候在梦里都会笑醒过来,因为他敢确定,陈晓琪在他之前,完全就是一片未曾开垦过的土地。 这个惊喜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他原来下了无数次决心的原谅念头,原来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陈晓琪的工作还没完全落实,黄山原计划将她安排在县团委的想法有了一丝变动。 在参加完市里的经济工作会议回来之后,黄山决定按照他汇报的工作方案开展工作。 大力发展全县旅游事业,首先得在源头上抓起。 这项工作当仁不让由县旅游局负责,而县旅游局恰好缺一个局长,陈晓琪到底是去县团委担任副书记,还是去旅游局担任局长,就成了黄山举棋不定的原因。 到了陈晓琪娘家,她们一家人都在。 陈勇在上次车祸事故后一直托病请假没去上班,应酬一下就少了许多。曾臻这段时间在忙即将要召开的全县代表大会,而陈晓琪,因为工作没落实,就只好留在家里。 许一山一来,全家人都高兴。 曾臻忙着亲自下厨,陈勇在看当天的报纸,陈晓琪朝许一山使一下眼色,示意他跟她回她的卧室里去。 这点小动作岂能瞒过陈勇的眼睛?陈勇摆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年轻人,自己聊。” 第429章 天大的喜事 许一山前脚刚跨进门,便被陈晓琪一把抓住衣服,拖进了屋。 陈晓琪将一张试纸递到他鼻子跟前,埋怨道:“许一山,看你做的好事。” 许一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小声问:“我做错什么了?” 陈晓琪哭笑不得,使劲掐了他胳膊一把,脸红得就像一个苹果样,低声道:“你这个傻瓜,你还不明白呀?” 许一山被她一埋怨,一掐,虽然痛,心尖却颤抖起来了。 他一把搂住陈晓琪,贴着她耳朵紧张地问:“老婆,我要当爸爸了?” 陈晓琪嗯了一声,羞得无地自容。 得到陈晓琪的肯定,许一山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陈晓琪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去哪?” 许一山嘿嘿地笑,兴奋道:“我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与大家分享啊。” 陈晓琪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她羞愤不已地骂道:“许一山,你还要不要脸啊?这事也分享。你听我说,你还欠我一个婚礼。不给我婚礼,我不生。” 许一山笑道:“必须给你婚礼,我要办一场茅山县空前绝后的婚礼出来。” 陈晓琪笑骂道:“你看你用了什么词?还是文化人呢,一点水平都没有。” 许一山一想也是,怎么能用“空前绝后”?应该用“盛世婚礼”才对啊。 陈晓琪怀了孕,这是天大的喜讯。 他抑制不住狂喜,还是跑去告诉了曾臻。 曾臻一听,惊喜得将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响声惊动客厅的陈勇。他忙问:“老曾,怎么了?” 曾臻喜欢得哭了起来,顾不得许一山在,也顾不得满手的水,从厨房里奔出来,一把拉住陈勇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老陈老陈,我们有孙子了啊。” 陈勇楞了半响,眼眶便湿了,他看一眼许一山,大笑起来道:“今天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三个人一起去房间看望陈晓琪,陈晓琪却羞得躲进了被窝,拿被子包住了头。 曾臻当即下令,从现在起,陈晓琪属重点保护对象,没有她的允许,她连门都不许出。 陈勇表态,明天他就去单位上班。 理由就一个,“一切为了孙子”。 陈晓琪不愿意被关在屋里,当即反对她妈妈的决定。 县组织部这几天在找她谈话,征求她本人的意见,是仍然回妇联上班,还是去县团委。如果这两个单位她都不想去,还有一个职位看她有不有想法。 县旅游局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动静。主要是茅山县在旅游这块没有发展。 旅游局没有业务可做,基本就成了一个摆设。 旅游局长年前退休后,位子一直空缺没人坐。 黄山原来打算在干部调整的时候安排自己人去坐,可是身边的人个个对这个位子没什么兴趣。 陈晓琪原来是妇联副主任,行政级别已经是正科级。如果去旅游局,算是平级调动。 她从被子里钻出头来说道:“妈,我不是熊猫,不需要重点保护。” 曾臻道:“你现在比熊猫还珍贵,听我的,工作先不要管。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不行。”陈晓琪坚决反对,红着脸道:“这才几天啊,我若是现在就不与外界接触,以后就会与社会脱节。你们不能看着我今后就变成一个黄脸婆吧?哪他许一山还不欺辱死我。” 曾臻脸一沉道:“他敢!”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道:“妈说得对,你现在就该保护起来。就算你变成黄脸婆,还是我许一山的老婆,我还会嫌弃你?” 陈晓琪指着许一山嗔怪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就嫌弃了,还说以后。我不要保护,我要上班。” 家有喜事,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许一山提议去饭店吃,得到了陈勇的响应。 曾臻还想在自己家里做,但陈勇坚决不肯,表示说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劳累她一个人。 做为县委办主任,在县里安排一桌酒席太简单不过。 一个电话过后,陈勇便让大家准备一下,等下有车过来接他们去酒店。 安排好了,陈勇和曾臻一起出去了。 许一山想跟着一起去,被陈晓琪喊住道:“你去哪?” 陈晓琪示意他去关了门,招招手让他过来床边坐。 她将头依偎在许一山的肩上,喃喃道:“许一山,你抱抱我,我怕。” 许一山心里一动,心底生出无限温柔与爱怜出来。 他轻轻搂住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不禁心神一荡。 陈晓琪怀孕了!他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内心激动,手脚不听使唤地发抖。 陈晓琪轻轻抓住他的手,柔声道:“一山,你现在该相信我陈晓琪是你的了吧。” “你本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谁敢抢,我与他拼命。” “你会为了我拼命?” “对!必须的。”许一山嘿嘿地笑,“我许一山的老婆,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 “我问你,你是想要个儿子还是想要个女儿?” 许一山想了想道:“最好是女儿,像你一样的好看。” 陈晓琪捏着他的鼻子笑道:“说假话吧!你喜欢女儿,可是你爹不会喜欢孙女啊。” 陈晓琪无意提起许赤脚,一下让许一山心情难受起来了。 爹许赤脚现在被长生不老的想法迷得六神无主了。他在病好之后,还真一个人去了无修庙。 许赤脚交代过,谁也不许去无修庙找他。 爹的性格他太清楚,娘也清楚。因此在许赤脚离家出走之后,他和娘还真没去过无修山找过他。 许赤脚离家出走上无修庙修行,这件事他没告诉陈晓琪,也没告诉远在燕京的妹妹许秀。 他低声道:“我爹会喜欢的。” 陈晓琪嗯了一声,问他道:“我们还真要举办婚礼吗?” “必须举办,我要让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做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人生不能有这个缺憾。”许一山认真说道:“一个星期后,我们举办婚礼。” 陈晓琪又嗯了一声,看来,她也希望能有一场婚礼。 “我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去筹办婚礼吧。”陈晓琪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是我娶你,还要你花钱吗?”许一山不肯接。 “你有钱吗?”陈晓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道:“许一山,你别说你有钱啊。你的底子我清楚,而且从现在起,你的工资卡什么的,全部上交给我。” 许一山爽快道:“没问题。但是,婚礼的事,你不要管,我来安排。” 第430章 盛世婚礼 许一山要举办婚礼的消息不胫而走。 老董第一个找上门来,他给许一山送来了十万块钱。 许一山坚决不肯要,被老董沉着脸训了一顿,“老许,你修成正果了,我能袖手旁观?我给你说,这笔钱是我借给你的,不是白送给你的,你别白日做美梦以为天上给你掉了一个老婆,还会给你掉一笔钱来。” 老董的意思很明确,结婚是大事,不能马虎。 关键一点是不能花陈晓琪家的钱。作为男人,在结婚这件事上必须要有骨气,这是决定今后他在陈晓琪家的地位的关键。 陈晓琪家有钱,这是很多人都公认的事实。 陈勇的官当得一般,钱却没少赚。 这些年他投资入股了一些公司,每年的分红足以让别人眼红。 老董对许一山了解得很清楚,许一山没钱,他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发善心。 许一山老家在农村,虽然他爹是名赤脚医生,但老董深知许赤脚的为人。许赤脚是个热情好义的人,给人看病不以赚钱为目的。 如此以来,许赤脚也没钱。 在老董看来,许一山的婚礼绝对不能办得太寒酸。 许一山没钱,他又不能花陈晓琪家的钱,那么怎么办? 老董最担心的就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因此,他在听到许一山要举办婚礼后,第一时间找上他的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要给许一山去办婚礼。 许一山怎么可能会要他的钱呢? 两个人推辞了一番,居然生了气。 老董指着许一山道:“老许,你是不是在想歪点子?我告诉你,你敢乱动歪主意,你这个人就会废了。” 许一山明白老董的担心,不无感激道:“老董,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出来。” 话虽这样说出来了,许一山心底其实还真没太多的底。 他算了一笔账,一场婚礼办下来,至少要花十几万。 这十几万要从何而来,还真难住了他。 老董前脚刚走,颜八出现了。 老董的钱他许一山没要,颜八的钱他更不会要了。 颜八却不是给他送钱,而是来跟他谈一笔交易。 颜八说:“许兄,我不是来给你送钱的。我是想让你赚一笔钱。” 许一山惊异地问:“颜老板,哪里有钱可赚?” 颜八笑眯眯道:“这样,我听说黄老板回来了,这次赚了不少钱回来。你若是帮我要回投在他公司里的钱,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颜八在黄大岭公司投资了五百万,那是真金白银,整整五百万的现金注资进入公司账户的。 在颜八提出要退股后,黄大岭明确告诉过他,钱没得退,他颜八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奉陪。 为了讨要这笔钱,颜八想尽了办法。最后惹得洪荒替黄大岭出头,打断了他几根肋骨。 颜八提出的条件不能说没有诱惑力,如果拿回来投资款,五百万分一半,他就能拿二百五十万。 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可是这笔钱能拿得到吗? 颜八笑眯眯告诉他,现在黄大岭已经答应退钱了,但颜八必须找个人做中间人。而且黄大岭明确暗示过他,这中间人必须要他认可担任才可担任。 黄大岭说的中间人,就是许一山。 他暗示过颜八,许一山是他们合股公司承接项目时遇到过的对手。因为许一山,让他的保证金血本无归。 黄大岭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只要许一山答应做他们的中间人,他就可以将颜八的股份尽数退还给他。 颜八觉得这是黄大岭故意给他出的难题,他完全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说说得动许一山来做这个中间人。 直到他听老董说,许一山要举办婚礼,严重缺钱,他才感觉到机会来了。 许一山对颜八的提议先是感到好笑,然后就是愤怒。 他指着门对颜八说道:“颜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给我赚钱。但是,我许一山再苦再穷,也不会赚这种钱。如果你知趣,马上离开我这里。记住,从今以后,我许一山没有你这个朋友。” 颜八见许一山发怒了,吓了一跳,嘀咕道:“我真的没别的想法。” “你有不有想法我不管,总之,你说的这个话,就是对我许一山的侮辱。” 颜八被许一山骂得灰溜溜走了,他缺钱结婚的消息却传得更疯狂了。 直到曹朝阳主动提出给许一山想办法借钱,许一山才知道自己要举办婚礼缺钱的消息,整个茅山县似乎都知道了。 陈勇夫妇将许一山叫了回去,二话不说狠狠骂了他一顿。 曾臻气得不得了,责怪许一山在外到处借钱,别人还以为她陈家在逼他许一山要彩礼。 现在好了,全茅山县的人都知道她曾主任的女婿是个穷光蛋,办个婚礼拿不出来钱。 陈勇倒没生气,他缓缓说道:“一山,没钱我们可以不大操大办。反正你们已经登记了,在法律上已经是合法夫妻了。现在提倡节约,可以简单一点嘛。” 许一山道:“不行,我不能让小琪有遗憾。别人结婚,都能有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与小琪结婚,就不能委屈她。” 陈勇笑道:“可是你现在借钱办的话,以后还帐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啊。” “我愿意。”许一山咬着牙道:“再难,我也必须给小琪一个婚礼。” 曾臻拿出来一张卡递给他道:“自己家的事,在家里商量就行了。没钱不羞啊,相反证明你清白呀。一个堂堂的副镇长、副书记,办个结婚酒都没钱。这并不是一件羞于出口的事啊。再说,你怎么就不与我们商量呢?我和小琪爸,还有能力为你们操办婚礼的啊。” 许一山不肯接曾臻递过来的银行卡,他倔强道:“妈,这是你们的钱,我不能要。” “我们的最终还不是你们的?”曾臻沉着脸道:“拿去,就冲着你这句不让小琪委屈这句话,一山啊,我们放心你啊。” 曾臻准备给许一山五十万,有这五十万,他确实能在茅山举行一场盛世婚礼。 无论曾臻怎么劝说,许一山始终坚持不肯要。 陈晓琪站在许一山这边,他们决定不要双方父母一分钱。 婚期很快就要到了,许一山除了从小邝哪里借了两万块钱,再没多余的钱。 就在他愁肠百结的时候,一个电话让他手舞足蹈起来。 第431章 及时雨 柳媚在燕京打来电话,她得知许一山缺钱办婚礼,给他转了二十万过来。 许一山起初很意外,远在燕京的柳媚怎么会知道他要办婚礼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没去多想。他感觉柳媚的二十万就是一场及时雨,让他不至于为了结婚的钱发愁。 不花陈晓琪家的钱,不仅仅是骨气,而且是尊严。 柳媚现在是明星,赚个几十上百万很容易。何况,从一开始,许一山就抱定是借她的想法,而丝毫没有接受馈赠的念头。 柳媚在电话里说,这笔钱算是她感谢许一山当初帮助她上京的。她说得很实在,当初如果没有许一山及时伸出援助她的双手,她也就不会有今天。 有了钱,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他先去订了酒店,整整二十桌。他计划着用大客车将许家村的乡亲都接来喝他的喜酒。 他又请老董陪着,去给陈晓琪选了一枚漂亮的钻戒,花了两万多块。 老董因为许一山不肯要他的钱还在耿耿于怀,大骂许一山心胸狭隘。许一山也不生气,陪着笑脸请他和老婆到时给他和陈晓琪做伴郎伴娘。 老董气得歪了鼻子,道:“许一山,你不懂就不要出歪主意。我孩子都打酱油了,还给你做伴郎?有这么请伴郎的吗?” 结婚的伴郎伴娘都是未婚青年,许一山并非不懂这个规矩。 忙了两天,大局已定。许一山兴冲冲地回陈晓琪娘家,将筹办婚礼的事给她汇报。 陈晓琪没问他的钱从何而来,似乎胸有成竹一样。 许一山更不会将结婚的钱来源告诉她。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免得节外生枝。 在许一山告诉她,自己订了二十桌酒席,其中有十席是为许家村的乡亲准备的时候,陈晓琪摇了摇头说道:“席面肯定不够,你还得准备多十席。” 许一山迷惑地问:“准备那么多干嘛?没人来就浪费了。” 陈晓琪似笑非笑地问:“舍不得了?”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不是舍不得,而是我想不能浪费。我家亲戚朋友都算在内了,村里的乡亲也都一个不漏算了进来了,我家这边十席足够了。考虑到你们家亲戚朋友多,所以给你们家预定了十席,还会少吗?” 陈晓琪不与他争辩,只是告诉他,按她说的去做就行了。 陈晓琪开了口,许一山只能言听计从。当即告诉酒店再加十桌。 他要结婚了,婚礼上父母缺席肯定不行。 许一山找了个空,回了一趟许家村,将婚礼日子告诉了娘。再挨家挨户请了一遍村里的乡亲后,一个人去了无修山找爹许赤脚。 无修水库的库底已经干涸得裂开,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脚。 过去一汪碧绿的水,如今只剩下满目的苍凉。 许一山没心情去看山看水,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到爹许赤脚,必须让他参加儿子的婚礼。 一路上山去,小径已被野草淹没。 无修山上长着绵绵无尽的灌木。灌木这东西不成材,却是动物的天堂。 爬到无修庙前,长眼一看,发现在原来的无修庙地基上,支起了一个低矮的窝棚。 无修庙在钟鼓失踪之后,庙宇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全部倒塌了。 上次爹许赤脚说要来无修庙修行时,许一山就以庙都倒了,人去没地方住而劝阻爹来。但许赤脚似乎吃了秤砣定了心一样,无论儿子怎么劝,他始终坚持要独自上山来。 许一山四周看了一遍,没发现爹许赤脚的影子,便张开嘴喊了起来:“爹,爹,我是一山。” 喊了一阵,不见人回答。许一山心里一沉,便弯腰去窝棚里找。 窝棚里也没人,但里面的衣服许一山认得,是爹许赤脚的,确凿无疑。 他只好出来,扯开嗓子继续喊,但四周空荡荡的,依旧不见人影。 这时,他有些心慌起来,爹独自一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会不会出意外啊? 当年无修老和尚在山上住一辈子,那是因为人家是世外高人。 爹许赤脚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凡人。 他沿着四周又找了一遍,嗓子喊得几乎出烟了,还是没有回音。 于是他转回来,找到过去老庙后的一眼石泉,捧了几捧水喝,顿时浑身疲劳一扫而光。 茅山境内的两座大山,无修山和云雾山,山顶都有一眼石泉。 这石泉很奇怪,无论天多旱,泉眼里的水永远没有干涸的时候。 有人说,无修山上的石泉是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留下来的。大禹考察茅山的时候,走得口渴,累了,随手将手里的手杖往地上一戳,就戳出来了这眼泉。 以至于在石泉旁边的石壁上,至今还保留着三个字——大禹泉。 没找着爹,许一山自然不会离开。 他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等到快天黑的时候,才看到爹许赤脚蓬头垢后从一丛灌木后转出来。 一眼看到爹的样子,许一山不觉心里一酸。 他赶紧迎过去,接过爹手里的药锄,哽咽着喊了一声“爹”。 许赤脚打量着儿子,裂开嘴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要举行婚礼了,请你去参加我的婚礼。” “不去。”许赤脚断然拒绝。 许一山一急,声音不觉大了许多,“爹,我还是你儿子不?你儿子要结婚了,请你去你能不去吗?” 许赤脚摇摇头道:“一山啊,爹现在不是过去的爹了。爹对俗世没有任何兴趣了。你好好的与人家过日子,千万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许一山道:“爹放心,我会尽最大的能力让他们过得幸福。” 许赤脚缓缓摇头道:“一山,有几句话爹要嘱咐你,你现在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你已经当了官了。当官这条路,凶险。你要保护好自己。你一定要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记得自己的良心。人无良心,与猪狗无异。你走吧。” 许一山那肯独自离开,他哀求着爹道:“爹啊,你实在要在这里修行,我也不阻拦你。你去参加我的婚礼后,我再将你送回来,好不好?” “不好。”许赤脚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学会诳我了啊,我跟你下了山,还能回得来?” 他弯腰钻进了窝棚,不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 他将瓷瓶放在儿子手中道:“拿着,遇到生死关头的时候,你吃一颗。” 许一山双膝一软,跪在爹面前,他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抱着爹的双腿道:“爹,您就听我一次啊。” 许赤脚没吱声,轻轻挣脱儿子的双手,钻进去窝棚,再也不肯露面。 第432章 纪委找麻烦 许一山与陈晓琪的婚礼如期举行。 老董和小邝都被许一山安排来接待宾客,客人还没到,纪委的人先到了。 罗舟带着两个人,说要找许一山。 老董心情不爽,提醒他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 罗舟笑笑,严肃道:“就因为知道他结婚,所以我们来。你快去叫他来,我有事找他。” 许一山接到老董电话后,得知纪委的人找上门来,心情也很不爽。他让老董打发罗舟走,告诉罗舟他举行婚礼是人之常情,并不会收礼。 罗舟上门,他想到的就是纪委关于严禁收礼的规定。毕竟,他现在是党员干部,规矩是必须要遵守的。 没一会,老董又打电话来,说罗舟不肯走,非要见到他本人不可。 许一山没法,只好匆匆去了酒店。 罗舟果然是为他的婚礼而来。 许一山要举办婚礼的动静有点大了,几乎半个茅山县城都知道。原因在陈晓琪身上。 最美县花要嫁人,有人兴奋,有人惊喜,有人羡慕,也有人失落。 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漂亮的一朵花究竟插在那堆牛粪上了? 县纪委就是接到群众举报,说许一山大操大办个人婚礼,有趁机敛财的嫌疑,要求纪委介入。 领导很重视,便派了罗舟过来了解落实。 按照规定,领导干部的私人酒宴不能超过五桌。且不能收受任何礼金。 规定是死的,人的活的。而且这规定也有些不近人情。虽然说确实存在趁举办酒宴敛财的事发生,但限制酒席规模的大小并不能起到防止的作用。 礼尚往来是人际交往的重要一环,即便是国与国之间,领导也存在交往情谊。 人的社会,缺少礼尚往来,便会失去很多温情。 事前,陈晓琪曾提醒过许一山,他是干部身份,要注意这些问题。曾臻与女儿的意见一致,她们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而惹上麻烦。 但许一山坚决不同意,他一定要大办,主要是他必须请许家村的乡亲来喝他的喜酒。 陈勇的意见偏向于许一山这边,认为他就唯一的一个女儿,女儿大婚如果不热热闹闹,他会遗憾一辈子。 一家人商议的结果是不收礼金,这样就不会被人诟病敛财。 罗舟看到许一山来了,当着大家的面传达了领导的意见。 一是尽量减少酒宴规模。 二是不允许收受任何礼金。 如果可以取消酒宴活动,会是最好的结果。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罗纪委,你们是不是没事干了,这点事也操心?” 罗舟不在意许一山的讥讽,笑笑道:“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你听便听,不听也行。我传达到位了,职责所在。” 说着,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悄悄摸出一个红包塞给许一山道:“你别介意,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 许一山愕然地看着他,迟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舟笑笑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兄弟,红包你就收着。下次我办喜酒,你加倍还给我不就行了。人生在世,能结几次婚啊?兄弟你结婚,我不凑个份子钱,我愿意,我家那个不会愿意。” 罗舟口里说的“我家那个”,许一山自然知道是杨柳。 “不管怎么说,你是杨柳的救命恩人。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的红包你必须收。”罗舟一脸认真说道:“一山兄弟,给我们一个面子。而且我还告诉你,杨柳会来喝你的喜酒。” 许一山尴尬道:“我没请你们啊。” “你不请,我们就不来了?”罗舟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如果你结婚我们都不来,哪就说明我们太不近人情了。” 许一山不想接他的红包,本来说好的,为了防止别人背后捅刀子,他的婚礼是接受任何礼金的。 可是罗舟坚决不肯收回去,推推让让的反而让人侧目。 许一山心里想,先收着也行,等婚礼结束了,再挨个退回去。这样大家都觉得有面子,而且又不违反纪律。 罗舟带着人刚走,老董便在背后骂了起来。 “老许,你觉不觉得这些人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一山嘿嘿地笑,反而他道:“他是狗,我就是耗子了?” 老董反应过来,讪笑道:“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吗?” 许一山看着走远的罗舟背影,摇摇头道:“他也是职责所在,没办法。” 他心里在想,罗舟到底知不知道杨柳与彭毕的私情?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 天下男人,谁都不愿意自己头上戴顶有颜色的帽子。 他在胡进哪里得知一个消息,彭毕将茅山县县长一职,如果彭毕来了茅山...... 他不敢往下想。 十点刚过,开始有客人陆续来了。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估计许家村的乡亲这时候应该在路上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安排了三辆大巴车去许家村接乡亲。 许家村有规矩,年满六十岁的老人,办喜事的主家都得给人安排席位。这样算下来,一辆大巴车能做四十来个,三辆车恰好满足。 老家人到了,迎亲的队伍才会从陈晓琪家出发,直奔酒店开启结婚典礼的流程。 老董老婆特地请了假,代表男方去陈晓琪家迎亲。 酒店门口热闹起来,双方的亲戚各自在自己一边找地方坐。 许一山家的亲戚乡下人多,陈晓琪家的亲戚朋友大都是城里人。这样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边的人互相都不打招呼,各自热闹自己的。 突然,酒店门口来了一辆车,洪荒从车里下来,老远就冲着许一山喊:“许领导,你结婚也不通知我,不够意思啊。” 许一山笑笑道:“洪老板,我没请客啊。” 洪荒看一眼满堂宾客道:“你不请客,这些客是谁家的客?今天我可要厚着脸皮讨你一顿酒喝了。” 说着,不顾许一山客气,径直往酒店里走。 走了几步回转身来问老董:“谁在负责收人情?” 老董解释说:“我们不收人情。” 洪荒脸一沉道:“那是他们当领导的臭规矩,我就一老百姓,不归他们规矩管,我来喝喜酒,必须要上人情的。” 老董还想解释,洪荒却从包里扯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往老董怀里一塞道:“你代收着。” 洪荒进去没多久,颜八又来了。 许一山这下为难了,他没请他们,所以事先没安排他们的席位。 可是人来了,又不好赶人走。 正在为难,老董突然跑过来说道:“老许,麻烦了。” 第433章 宾客盈门 老董说的麻烦,还真是麻烦。 云雾山村来了七八个人喝喜酒,领头的是老支书。唐欢、马嫂子,还有唐勇唐敢两兄弟。 老支书生气地问许一山,“小许,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我云雾山村?如果不是欢告诉我,我差点都错过了这好事。” 许一山便去看唐欢,心里疑惑不已。 自己结婚并没告诉她,她又是从那里得知的? 眼光突然落在小邝身上,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这小子偷偷告诉她的。 老支书说,云雾山的乡亲听说他结婚,大家都争着要来。老支书考虑到人多不方便,便派了几个代表过来。 老支书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车笑道:“小许,你结婚,我们也没什么送你。趁着这好日子好事,想靠着你沾点光,打打广告。” “打广告?”许一山狐疑地问:“打什么广告?” 老支书便拉着他去车边,指着满满一车的茶油说道:“你看,这都是在你的指挥下,我们云雾山取得的成绩。我给你说,现在我们云雾山牌子的古法茶油,火得很。” 许一山一眼看去,果然是满满一车贴着“云雾山”商标的小桶茶油。 他迷惑地问:“老支书,您这是......” 老支书哈哈一笑道:“你今天来那么多客人,这些人可都是我的活广告。我们云雾山准备的这些茶油,给今天来的客人每人送一桶,请他们给我们做个广告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哪可不行。” 老支书严肃说道:“有什么不行的?除非你不愿意帮我们云雾山村了。” 许一山解释道:“这是两回事啊。您在我婚礼上送茶油,总归不是那个意思。” 老支书摆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了。这是我们云雾山村的事。” 说着,他招呼唐勇唐敢两兄弟去把油卸下来,堆在酒店门口。 许一山拦不住,急得满头冒汗。 他心里清楚,老支书嘴上说借他的光来打个广告,这纯粹是哄小孩子的鬼话。云雾山村的乡亲是想表达他们的心,拿一车的油当礼品发给来喝喜酒的宾客。 这边还没处理完,那边袁珊瑚带着养殖场的人又来了。 他们都一个口径,对许一山没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颇有微词,一致认为许一山看不起他们。 许一山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干脆不解释。 接下来,孟梁来了,老吴来了。 原本准备的三十桌酒席,远远满足不了客人的需要了。 许一山愁得无计可施,客人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留下喝一杯酒再走啊。 如果赶人走,非但他开不了这个口,而且这也是缺少礼数的做法。 老董自告奋勇去找酒店的负责人商量,看能不能临时加几桌。 既然客人来了,就得好好招待。 许家村乡亲到之前,谢飞的秘书来了。 他带来谢县长对许一山的新婚祝贺,悄悄叫许一山去到一边,塞给他一个红包,说是谢县长特别交代的,他必须收下,这是喜庆的事,无须死板教条。 黄山也安排了秘书过来,他因为临时有个会,不能参加许一山的婚礼。 这下把许一山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结个婚会影响那么大。 书记县长都派人过来道贺,这让许一山内心惶恐不已。 许家村的乡亲到了后,老董赶紧给老婆打电话,招呼发亲过来。 茅山县就巴掌大,陈晓琪她们出门不要十分钟便可到酒店。 许一山心情激动不已,翘首等着送亲的队伍到来。 茅山的规矩,结婚这天,男方是不需要去女方家迎亲的。 因此,许一山只请了老董的老婆带人过去接亲。 正等得焦急,老董老婆来了电话,说按照规矩,男方这边要安排两对童男童女过去接亲。这几天大家都在忙,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女方要求男方这边安排童男童女过去,否则要不发亲。 这下急坏了许一山,他一时还真想不起谁家有小孩合适。 老董会来事,想起自己儿子恰好符合条件,便一溜烟跑去学校接儿子过来。 老董除了自己儿子,还答应将隔壁邻居家的女儿一起带来。这样就凑足了一对,可还差一对。 就在许一山愁着去哪找另外一对时,突然就看到了春花嫂子带着花花和孙枚来了。 他大喜过望,当即与春花嫂子说了情况。春花嫂子二话不说,赶紧让孙枚和华华跟着小邝去婚纱店试穿礼服。 春花嫂子是许一山特别邀请过来的。 华华和孙枚今天特地请了假,按春花嫂子的说法,干爹结婚,他们必须参加盛典。 等老董把孩子接来,童男童女都安排好了,小邝便开车,将唐欢、袁珊瑚和四个孩子一起送了过去。 现在,就只等着新娘过来了。 老董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拿出一个黑色的包打开给他看,为难道:“老许,怎么办?这些人都非要给红包,不收就与我急。我没办法,只好先收了。” 许一山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慌乱。 县纪委一大早就过来打了招呼,如果他们得知自己收了礼金就麻烦了。 问题是,谢县长也送了,黄书记也送了。他纪委的罗舟也送了。 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表示,这是私人感情,与工作无关。 许一山想,自己与他们的私人关系都那么好吗? 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是段焱华打来的,他问许一山:“一山啊,听说你今天办婚礼?” 许一山讪讪道:“是,段书记。” “你都请了哪些人?” “我没请客。” 段焱华哦了一声,淡淡地问:“黄书记和谢县长都去了?” 许一山赶紧道:“领导在开会。” 段焱华道:“知道,我也在开会。我是在会上听黄书记提起你今天结婚,才知道有这件事。一山啊,你的隐藏工作做得很好嘛,这么大的喜事,你都瞒着我啊。”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段书记,我没想瞒着您啊。只是我不想惊动领导,想低调。” “低调?”段焱华冷冷说道:“你现在可不低调喽,你结个婚,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就我瞒在鼓里啊。至少,你得让镇里这帮人知道吧?大家都是同事,你这样做,别人会说你不近人情哦。” 段焱华的语气一看就是在责备他。 许一山无奈道:“段书记,我会给组织说明的。” “算了,已经这样了,再解释,就画蛇添足了。祝你新婚快乐啊。” 段焱华挂了电话。 许一山捏着话筒,半天没回过神来。 其实,他已经跟曹朝阳请过假了,告诉了曹朝阳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难道曹朝阳没与他说吗? 老董匆匆跑来,告诉他新娘的车队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第434章 市长亲临 段焱华的电话就像一瓢凉水,许一山尽管心里很不爽,却无可奈何。 迎亲的车对是老董安排的,一溜的豪车。 陈晓琪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所谓惊艳,莫过于此。 她巧笑倩兮,脸上洋溢着一层幸福的笑容,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厅。 许一山昂首挺胸,春风得意,想起人生几大快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自己都占了,不觉豪情顿生。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突然,老董又匆匆过来,贴着许一山的耳边低声几句。 许一山脸色一变,赶紧告诉陈晓琪,市里胡市长来了。 陈晓琪一愣,问胡市长来干嘛? 许一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 许一山没阻拦她。其实,他心里有数胡进此时来,一定与他结婚有关。 果然,胡进一下车便黑着脸骂他道:“许一山,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一看大家都看着他俩,赶紧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太随便。 毕竟,他是市长,是高级领导。 胡进却不以为然,笑嘻嘻道:“你不够意思啊,结婚这么大事,你敢瞒着我。今天,我得罚你。” 许一山低声道:“老胡,有话进去说。” 胡进呵呵一笑,环顾四周一眼道:“怎么了?你怕我们说话被别人听到?这里都是父老乡亲,有什么话不能公开大方说啊。” 许一山尴尬不已。 胡进与自己约法三章,不能公开他们的同学关系。他却将约法三章抛在脑后,公开出席他的婚礼。 他暗示胡进:“约法三章。” 胡进瞪他一眼道:“什么约法三章?今天例外,你结婚,大喜的日子,约法三章临时作废。” 他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赞赏道:“不错,精神。” 说完,回过头冲车里的人喊道:“下来吧,还坐在车里干啥呢。” 车门一开,廖紫款款下车来。 许一山顿时呆了,胡进来了还不算,廖紫突然出现在茅山,就有些意外了。 廖紫走过来,浅浅一笑道:“许一山,恭喜你啦。” 市长亲临茅山县,消息很快传到黄山耳朵里。 胡进坐下还没五分钟,秘书进来说,茅山县委县政府领导都来了,等在外面请求胡市长会见。 胡进苦笑着骂了一句,“这些马屁精,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骂归骂,地方领导求见,他不能拒之门外。 没一会,黄山领头,身后跟着谢飞,人大的、政协的一帮人,有七八个之多,鱼贯而入。 胡进哈哈一笑道:“黄书记、谢县长,你们的信息很灵嘛。我今天是来参加许一山同志的婚礼的,属个人行为,你们不必来的嘛。” 黄山诚恳说道:“胡市长,您这是第一次来我们茅山县,我怎么能缺席?” 大家寒暄几句,胡进便催许一山出去,婚礼有时间的规矩,不能让新娘子等得太久。 可是市里县里领导都在,许一山怎么还有闲心去举行婚礼呢? 胡进看出来他的迟疑,当即鼓励他道:“今天谁最大?当然是你许一山最大。因为你是新郎官啊。你赶紧去举行婚礼,那是大事,耽搁不得。” 市长亲临许一山的婚礼,这是一个大新闻。 宾客们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许一山究竟是什么来头,让市长都能亲临他的结婚现场。 胡进谈笑风生,反复强调他今天完全是以个人的身份来祝贺许一山的婚礼的。 无论胡进如何解释,大家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许一山的来头看来不少,市长亲临祝贺,这在衡岳市历史怕是首次。 婚礼按时举行,这里有一个证婚的环节。 原来许一山和陈晓琪商议过了,证婚请陈晓琪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来担任证婚人。 现在人家听说市长、县长和县委书记都到场了,怎么也不肯出面证婚了。 黄山便推胡进去担任证婚人,理由是他是今天到场宾客当中级别最高的一位。 胡进怎么也不肯,说他还年轻,没资格担任证婚人。 黄山笑道:“胡市长,您市长都担得起,还怕担不了一个证婚人?我看,您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胡进摇摇头道:“论年龄,您是长辈。论资历,您是许一山的书记,德高望重。我看,这个证婚人非你莫属。” 两个人互相推辞一番,最后还是黄山答应,他来做许一山的结婚证婚人。 证婚流程结束,婚礼开始进入收尾阶段,但气氛却高涨了许多。 因为市长在,过去像这样的婚宴一定都是闹得沸沸扬扬,热闹非凡。而现在,大家都不敢乱说话,乱笑了,反而将气氛压制下了许多。 婚礼一结束,胡进便要走。 许一山没想留他,胡进在,大家都很拘谨,即便是黄山书记和谢飞县长,都一样的拘谨。 他送胡进出门,茅山县委县政府一帮人跟着出来送人。 胡进坐进车后,招招手叫许一山过去,拿了一个红包递给他道:“这是兄弟的一点小意思,你务必收下。”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可是市长。今天我们县纪委还来找我麻烦,不让我搞结婚仪式,怕影响不好。你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给我送红包,你是故意想让我下不了台来吧?” 胡进笑道:“你少给我啰嗦,我们什么关系,别人能比?不过,别人的红包你是肯定不能收的,一首旧犯错误。我与他们不一样,这是我和小紫的一点意思,今天我给你,过不多久我们结婚,你再还回来红包这东西,喜气,没有还真不行。” “另外,再过两星期,市里要召开人大会了。在开会之前,我还要请你去做一件事。” 许一山小声问:“不用请,你直接安排就是。” 胡进正色道:“哪怎么行?别人想说什么怪话,你不要记在心里。老许,你的格局一定要大。” 胡进想知道的,就是衡岳市人大代表选票的问题。 胡进虽然属于空降部队,他出任市长一职还得走人大任免的路子。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代市长。 如果不能在选票上有必胜的把握,万一投个票把他投下去了,那就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 胡进的意思是让许一山摸一摸人大代表的底,以便他及时做出决策。 尽管他知道投票结果未必能影响他的前程,但投票这种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得油光水滑,非常漂亮才行。 从胡进履职衡岳市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衡岳官场潜藏着一股汹涌潮流,他似乎有感觉,这股洪流对他而言,未必有利。 胡进的车走远了,许一山还愣在原地没动。 第435章 背后 许一山的婚礼在茅山县引起轰动,并非婚礼豪华,铺张浪费。而是因为县委书记、县长以及市长亲自出席。 人们私下都在议论,这个许一山究竟什么来头,为何众多领导都来给他站台? 许一山婚礼风波热潮还没散去,一个更令人惊讶的消息传来。 衡岳市委组织部宣布,经衡岳市市委研究决定:黄山同志任茅山县县委书记。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依照组织任命原则,尽管黄山还有一年才到退休年龄,但通常的做法是完全退休之前,他应该先卸任目前担任的职务,退居二线。 而且,黄山在茅山县已经担任了两届的县委书记,即使不退,也该换地方履职。 在一个地方连续担任三届地方主官的情况,绝无仅有。 任命书宣布之后,第一个焦躁的人是谢飞县长。 他托病拒绝出席书记黄山主持的新一届县委班子会议。 黄山继续履职,他接替黄山成为书记的梦想正式破灭。 其实,在行政级别上,书记与县长都是同级别的领导。尽管县长也是县委的副书记,但在实际工作中,县长永远都像一个受气的媳妇。 谢飞与黄山已经搭了一届多的班子,虽说都是班子成员,但留给谢飞说话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黄山一贯强势,说一不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不但牢牢控制着县委的全部工作,还在很多时候伸手干预政府这边的决定。 出身本土的黄山嘴边常常挂着这样一句话,“六十万的茅山人民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事实上,他眼里除了自己,别人都没法进入。即便面对市委书记富嘉义,他也是唯一一个敢于当面拍桌子骂娘的县委书记。 富嘉义与黄山之间有过节,而且裂缝极深。 这些年来,富嘉义一直想将黄山踢下马去,却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 有高人深谙其中缘故,原来都在于燕京那边的力量。 执掌十年茅山县,黄山的功绩还是可圈可点。 他首先摘掉了戴在茅山头上二十几年的贫困县帽子,这就被视为他最大的政绩。 虽然他摘帽的决定与时任县长的谢飞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但谢飞最终还是放弃了坚持,同意了他摘帽的决定。 茅山县贫困县摘帽,政绩看起来是光鲜了不少,可对于主管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县长谢飞来说,却不亚于一场灾难。 戴着贫困县帽子,政策的倾斜度很高。县里不但不用上缴,还能获得大量的补助。 摘了帽,什么都没有了,每年还得按政策上解财税。 这让腰包里本来就不踏实的谢飞苦不堪言,曾经出现过他亲自找银行贷款发放工资的尴尬局面。 茅山县是个缺少工业的半山区小县,经济基础薄弱,全县最大的收入,来自人们每年外出打工汇回来的存款。 在段焱华的坚持下,茅山县开启土地财政的政策,一度缓解了县财政入不敷出的尴尬境地。 如今,茅山县再次由黄山来执掌,谢飞第一个感觉是绝望。 许一山是一个意外,他的出现,让谢飞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 洪山镇爆发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时,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全部集中在县委会议室,等待来自一线的报告。 当时,谢飞的一颗心是吊在嗓子眼的,因为他深知洪山镇的防洪堤坝不足以抗击洪峰的冲击。 他是第一个提出疏散群众的人,但被黄山坚决否决掉了。 直到后来听到洪山镇传来的消息,一个叫许一山的副镇长假冒县委县政府的命令,广播疏散撤离全镇居民时,他顿时激动得差点要哭出来。 当时,黄山是发了大脾气的,命令县公安局立即派人去洪山镇抓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制造恐慌的许一山。 关键时刻,谢飞据理力争,坚决反对黄山的决定。 或许是黄山心里也没底,他第一次妥协下来。 在听到许一山将洪山镇的虹桥炸毁之后,黄山气得跳起来,拍着桌子大骂许一山是个败家子,是个损毁国家财产的罪魁祸首,必须严惩不贷。 谢飞又在这时候挺胸而出为许一山辩护。 事实证明,许一山和谢飞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当时如果不炸毁虹桥,洪山镇将会被洪水夷为平地。 这件事后,大家都忌讳起来,谁也不主动提。既没有对许一山在抗洪中的表现嘉奖,也没有对他炸毁虹桥进行追责。 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桥不炸,毁掉的是一座茅山县唯一赖以自豪的大镇。 许一山就在那场洪水时进入谢飞的视野的,他很欣慰茅山县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崛起。这股力量是茅山县未来的希望。 再后来,许一山赴京找援助,在所有人都准备看他笑话的时候,廖小雅带着资金来无偿援建虹桥,让包括黄山在内的一帮人目瞪口呆。 但他们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拒绝援建,理由是茅山县有能力恢复灾后重建的大事。 谢飞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在县委县政府里,尽管他是一县之长,但在黄山面前还是显得无比的势单力薄。 他知道他们是故意想让许一山下不来台,这个新生的小子,就像一棵野蛮生长的小草,让所有人都侧目而视。 许一山两次被纪委约谈,最后都是有惊无险的结局,这与他在县委会上据理力争不无关系。 他一直在默默关注许一山的举动,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让他大放异彩。 然而,他的梦想被现实无情的打破。 黄山继任茅山县委书记,许一山永无出头之日。 段焱华在常委会上公然说过,对许一山这样的干部,必须控制使用。这些人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可能会给茅山县带来严重的危机。 段焱华没说明什么危机,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如果放任许一山自由生长,他的壮大将会给段焱华他们带来威胁。 唯一让谢飞感到欣慰的是,许一山目前不会有危险。新市长胡进亲自过来参加他许一山的婚礼,无非就是向外界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许一山是他的人! 组织决定已经尘埃落定,未来至少五年,茅山县仍然掌控在黄山手里。 黄山手里的茅山县,就是铁板一块。谁也休想改变格局。 此刻,浮在谢飞心里的一片绵绵的悲哀。 就在谢飞担忧着茅山县未来发展的困局时,一道新的任命书打破了宁静。 第436章 谢飞离任 原长宁县县委书记荣任衡岳市人大副主任,谢飞调任长宁县县委书记。 组织在宣布任命书后,谢飞的第一个反应是马上让秘书打电话给许一山,让他立即来他办公室一趟。 许一山刚休完婚假去洪山镇,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谢县长的电话,他没推脱,下午就出现在谢飞的办公室里。 “许一山,你跟我走。”谢飞见到他之后,劈面扔句话过去。 许一山茫然问:“谢县长,去哪?” “去长宁县。”谢飞笑眯眯道:“我给你一个舞台,你负责给我唱好戏。” 许一山还不知道谢飞被调任长宁县的事,懵懂道:“长宁我不去。” 谢飞便笑着告诉他,自己被调任长宁县书记,身边缺少像他许一山这样有想法有闯劲有胆略的年轻人。他希望许一山跟随自己去长宁县工作。 许一山终于弄明白了谢飞的想法,毫不犹豫婉拒道:“领导,我不去。” 谢飞楞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小许,你说说理由,为什么不去?” 许一山苦笑道:“我感谢领导看重我,但我想,我还是留在茅山更好一些。这里是我家乡,我连家乡都没建设好,哪有资格去别的地方。” “格局有点小啊。”谢飞叹口气道:“小许啊,在衡岳市范围来说,茅山是你家乡不错,相对于全省来说,衡岳市就是你家乡。而在全国范围,中部省就是你家乡。如果放在全世界,整个国家不都是你家乡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领导,说实话,我没敢想那么远。” 谢飞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压低声说道:“你留在茅山,未必能做出成绩。” 许一山尴尬道:“我如跟您去长宁,不一定就能做出成绩。” “环境不同啊。”谢飞说得更明白了,“你去我长宁,我可以给你一个大舞台。而在茅山,你自己应该清楚,你的舞台会很少。” 许一山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从他走上仕途不过一年的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事,却比别人一辈子还要多。 虹桥重建,严华投资,以及云雾山旅游,每一件事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而且,这股力量是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 如果说,他是胸无大志的人,绝对是不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假若他没踏入仕途,这辈子永远都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小职员,他的内心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喧嚣。 他越来越发现,要想改变一个世界,首先必须是手里有一种别人无法取到的权力。 他越来越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因为只有权力,他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权力就是春药,对谁都重要,并且影响一生。 在谢飞提出要带他去长宁任职,他内心很清楚,这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他或许因此而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现在只想改变茅山的面貌,至少,他要想办法将虹桥修复成功。 这样,他这辈子将无遗憾。 谢飞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慢悠悠说道:“一山啊,不是我说你啊,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想留在茅山的想法我理解。但现实是,你留在茅山可能什么事都做不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为什么?” “答案你自己心里有数。”谢飞笑了笑道:“你是聪明人,既然别人不想让你飞,就有办法剪去你的翅膀。而我,恰恰能给你一双翅膀。”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道:“领导,你看我这个笨样子,是个能飞的人吗?我实话说,我从没想过要飞,能走稳每一步就心满意足了。” 谢飞明白,无论怎么说,眼前的这小子是不会跟着自己跑的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谢飞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看中许一山的能力没错,但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想法他没透露出来,那就是许一山身后的一个人——胡进。 谁把握住许一山,谁就能能把握住胡进。 只要许一山在身边,就等于在胡进面前上了一道保险。 许一山现在在他们眼里不仅仅是能力出众,而是资源的象征了。 他只能使出杀手锏来,“听说,你与长宁县的彭毕副县长关系不太好,能说说吗?” 许一山一愣,谢飞此时拿彭毕出来说话,意欲何为? “彭县长这人很有魄力。”许一山迟疑片刻说道:“他年轻有为,是我们这辈人的楷模,我从内心深处尊重他,钦佩他。” 谢飞笑了,道:“言不由衷了吧?” 许一山急忙道:“千真万确,我说的就是真心话。” “哪你解释一下,你坏了人家彭县长招商引资的计划,是对了还是错了。” “这事不在于谁对谁错。彭县长有一点我不赞同,他不能搞假的的东西欺骗人。”许一山咽了一口唾沫道:“我的想法是,宁愿失去机会,也不能虚假骗人。” “你说的是严氏旧居的事?” 许一山嗯了一声。 “如果说,我请你去长宁县,正是因为投资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领导,外商投资,无论在茅山县,还是在长宁县,都是一件造福地方的大好事。我不反对外商投资选择地方,哪里对企业有利,投资就该落地在哪。” “你认为投在茅山和投在长宁的性质都一样?” 许一山点点头道:“我是这样想的。” 谢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突然道:“你知道彭县长要过来茅山县接替我的位子吗?” 许一山当然知道,胡进已经透露过干部调整的意向了。 现在黄山任命已定,谢飞也即将离任赴长宁县任职,这不都与胡进透露出来的计划是一样的吗? 他想起胡进说过的约法三章,便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飞微笑道:“彭县长来茅山任职,我觉得你还是跟我走好。我说句真心话吧,我不想你这棵苗子被狂风暴雨吹折掉。” 许一山讪讪笑道:“谢谢领导高看我,我还是那句话,我想留在茅山。哪天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去投奔领导你,您不会不要我吧?” 谢飞一听这话,知道想带许一山去长宁的想法无可挽回了。 这小子认死理,非得留在茅山县。他难道不知道别人都在嫉妒他,他就像一棵高过别人的树,大风一来,必摧之无疑啊。 过去有个段焱华,现在再来一个彭毕,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第437章 发难 许一山婉拒谢飞好意,消息传出去,让很多人替他惋惜。 谢飞失望之余,黯然离开茅山县去长宁县赴任。 陈勇将许一山叫到家里,不无责备道:“谢县长点名道姓带你走,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珍惜?你以为守着茅山县就有前途了?” 对于陈勇的责备,许一山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茅山县班子人马当中,相对于黄山的强势,谢飞显得要懦弱许多。 并非谢飞不霸气,而是在茅山县里,要想与黄山争个高低出来,真的要伤筋动骨,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黄山大权独揽,全县有口皆碑。却无人敢触其锋芒。 深耕茅山几十年的黄山,关系早就盘根错节。加上这十年来的一把手经历,茅山县所有关键部门几乎都是他的人马,外人想打入他的内部,还真难做到。 谢飞本身就是个儒雅的官员,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学者型官员。 他这样的官员,在人事问题上永远不会有心机。只认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比如许一山在云雾山搞了个旅游开发的事,段焱华要强力收归由县里开发时,就遭到谢飞的抵制。 但是谢飞没法斗得过段焱华,只能忍气吞声,在段焱华兴致勃勃带着人马去云雾山实地剪彩时,他借故去市里开会,从而躲开了那一场车祸。 曾臻的想法与丈夫却不一样,她认为许一山选择留在茅山县是对的。 毕竟,他们夫妇还在位,还能照顾到许一山和女儿陈晓琪。 如果许一山撇开茅山县跟着去了长宁县,遇到事了,身边每个人帮忙,就只能坐以待毙。 曾臻直言不讳道:“谢县长这人确实爱才,可是我们家一山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一山是不适合在官场里的,他这人性子太直。” 陈勇眉头一皱道:“老曾,你懂个什么?” 陈勇埋怨妻子替许一山说话,他是有想法的。 他在茅山县工作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 他是眼看着黄山青云直上的,也眼看着段焱华进入茅山县的权力圈子的。 本来,他与黄山算得上是多年的老同事,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可是黄山到最后都没将吸收进入权力中心。这一点他就能敏感地知道,黄山在防备着他。 黄山防备他无所谓,他再过几年就该退下来了。 问题是许一山和女儿陈晓琪,段焱华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来对许一山的不友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许一山身上的事,如果不是因为碍于他的情面,怕是段焱华早就痛下杀手了。 起初,他还不明白段焱华为何会对许一山有成见,直到有次在与一个老友聊天时,老友偶然泄露出来的一个秘密,让他反应过来,段焱华讨厌许一山,处处为难他却不动声色,原因都在女儿陈晓琪身上。 背后更关键的人,还是黄大岭。 许一山与陈晓琪登记结婚,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黄大岭更是火冒三丈,小小的许一山怎么敢将他倾慕一辈子的陈晓琪据为已有? 在陈勇看来,许一山能够跟着谢飞去长宁县工作,是最好的出路。 至少,谢飞是因为他许一山是个人才,才会生出将他带在身边培养的念头的。谁料许一山太不上路,居然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丧失掉了。 陈勇还在努力,希望能说服女婿许一山。 可是许一山已经铁定了心,就是不愿意去长宁县。 陈勇感觉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话也不想与许一山说了,拂袖而去。 曾臻无奈骂道:“这死老头子,哪有将自己家的人往外推的道理。你们听我的,留在我们身边,比跟在别人身边要强万倍。” 有曾臻给自己站队,许一山并不担心陈勇会将他怎么样。 虽说他们两夫妻都是政府官员,陈勇在外面风光无限。但回到家里,他还是如万千家庭中的男人一样,对妻子曾臻又爱又恨,没有任何勇气与妻子发生争执。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陈晓琪却赞同父亲陈勇的意见。 陈晓琪开导许一山道:“其实你跟着谢县长去长宁县,工作起来会比在茅山县要顺水顺风许多。你想想看,谢县长不想重用你,他何必辛辛苦苦带你过去?人家肯定是看上了你,才会邀请你一道去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女的,要他看上做什么?” 陈晓琪恼羞成怒,掐了他一把道:“你呀,就是个榆木脑袋。你非要留在茅山县,会有苦头吃,等着瞧吧。” 陈晓琪的担心很快便得到了应验。 段焱华在谢飞离任,上面还没正式安排人来接手谢飞位子之前,茅山县政府这边的工作,几乎都落入段焱华之手。 本来,政府这边除了县长之外,还有一个常务副县长。但茅山县的常务副县长几乎就是个摆设,试想县长在位时都没话语权,他一个副县长能有多大的权力? 黄山在常委会上将县政府工作临时委托段焱华负责,气得常务副县长称病在家,不肯来上班了。 段焱华这次没给许一山半点面子,大声质问他的工作进程太慢。 许一山知道段焱华是在怪他没从胡进手上弄到钱,衡岳市新市长上任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市里能够拨款下来了。 每个县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茅山县这本经尤其难念。 古话说,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手里没钱,想干什么都干不了。 “许一山,你到底能不能办成事?你若办不了,主动提出来,我好换人。”段焱华毫不客气地批评他道:“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到时候等别人把钱都拿光了,我们茅山县一分钱好处没占着。”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市里说了,我们想要钱,必须得先立项。” “立项?”段焱华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要我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你只需拿着报告去市里走走过场就行?” 许一山为难道:“段书记,我现在在考虑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县里究竟是立旅游的项,还是立重建虹桥的项。” “哪个方案能快速拿到拨款,就采用哪个方案。”段焱华不耐烦摆摆手道:“我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记住,不换思想就换人。” 许一山窝着一肚子的气,心里想,胡进这次再不给自己拨款,就与他绝交。 第438章 二上燕京 胡进根本就不怕他的威胁。 在许一山气急败坏说出不给钱兄弟都没做的时候,胡进笑眯眯指着门口道:“老许,请便。” 许一山进退两难,要不到钱,他没法跟段焱华交差。 衡岳市七县五区,大部分县区都从他这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资金,为何到了他这里,胡进铁公鸡一个,不拔一毛? “老胡,你这是故意为难我。”许一山气得满脸通红道:“你就是不愿意看到我好。” “给你钱了,你就好了?”胡进冷冷说道:“老许,别老想着伸手要钱。我给你钱了,你回去花完了,怎么办?又来问我要?” 许一山气呼呼道:“别人能要,我就能要。” 胡进慢条斯理道:“别人要钱,道理充足。而且每一笔钱都用在钢刃上,你要钱,准备花在哪?” 许一山板着指头数给他听,“我们茅山县还有乡村的公路没通,这是其一。洪山镇大桥至今还没修复重建,这是其二。县里规划搞旅游兴县计划,需要基础设施建设,这是其三。” 胡进拦住他道:“算了,你别数了。困难谁家都有,主要还得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们茅山县,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了吧?” 许一山嘿嘿笑起来,道:“还真被你说中了,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实话跟你说,我们财政还欠着银行上千万。到时还不起,人家起诉到法院,丢的可不是茅山县的脸,你们作为上级领导,不会好到哪里去。” 胡进无奈道:“老许,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无赖了啊,为了钱,你什么话都敢说。” 许一山双手一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子现在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活该!”胡进笑骂一句道:“还记得小雅姐带资金来援助你修桥的事吧?你们茅山县不是很有骨气吗?这时候你唱什么苦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谁能给我一笔资金修桥,我叫他大爷都行。” “大爷就免了。”胡进叹口气道:“我给你指条路,不知还行不行得通。你去找小雅姐,我听小紫说,当初的援建计划还没取消,一直挂着的。” 许一山闻言,大喜过望。 胡进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道:“不知道现在小雅姐是什么态度了,她还愿不愿意帮你,我可没把握。” 许一山信心满满道:“放心,我有办法。” 许一山二上燕京找钱,遭到不少人反对。 段焱华反应最为激烈,在他看来,许一山这人办事,有点没原则。 上次去,惊动省委都来电话询问了,这次去,还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许一山的飞机刚落地,段焱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劈面质问他:“你去燕京,谁同意了?” 许一山解释道:“段书记,我就来试试。市里那点钱,我们拿到手也没多少,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段焱华大怒道:“你小钱都没弄到,还想弄大钱?许一山,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我警告你,如果你这次给县里惹了麻烦回来,我决不饶你。” 许一山小声道:“行,段书记,你撤我的职吧。” 段焱华冷笑道:“撤职能算事?” 不等许一山解释,段焱华愤怒挂了电话。 段焱华的愤怒,来自于谢飞要带徐一上去长宁县的传言。 社会上已经在流传一种说法,说他段焱华容不下能人。谢飞不忍心有能力的人在茅山县受他欺压,便提出要带人去长宁县的想法。 这种传言有两层意思,一是暗示他段焱华专横独断,是第二个黄山书记的翻版。二是暗示他段焱华越权,他只是一个常委,还不具有实际管理事务的权力,最多就是在县里决策时表决的权力。 侧面意思,他段焱华有先入为主的做法。 这在官场里视为大忌,领导都不喜欢别人越过自己的权力。特别是他段焱华还不具备这种资格,却作者与职位不匹配的事出来。 一个领导,最怕别人说自己心胸不开阔。 段焱华便是如此。 许一山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找不到钱,段焱华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他只能孤注一掷,在听胡进说援助项目还没取消时,他的心底已经燃烧起来一股熊熊的希望火焰。 他没直接去找廖小雅,他得从侧面了解清楚才好正面面对廖小雅。 廖紫亲自来机场接他,抱怨道:“你还来燕京走走,你看胡进,过去那么久了,一次都没回来过。我都怀疑你们衡岳市有个妖精勾了他的魂了。” 许一山正色道:“小紫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们衡岳市人。虽然我们是小地方,但我们小地方的人不是个个都像你想的。而且,你还信不过胡进啊。” 廖紫斜眼看了看他,撇撇嘴哼一声道:“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不过,他胡进敢胡来,我掐死他。” 两个人说说笑笑,廖紫将车停在一座宾馆面前,递给他一张房卡道:“我就不上去了。你这次来,我知道你的目的,等下会有人来找你。” 许一山知道胡进肯定把事情与她说了,要不廖紫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廖紫说会有人来找他,却没说这人是谁,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在想,会不会是廖小雅? 有个秘密他一直没对别人说,廖小雅对他有好感,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但是他一直装糊涂,不仅仅是因为自卑,更多是因为陈晓琪。 从廖小雅带资去茅山县援建虹桥他就知道,人家如果不是对他有好感,犯不着亲自过来。 他在房间一直没敢出去,担心有人来找自己而错过。 他的时间非常有限,不管成不成功,明天他都得赶回茅山县去。 他希望来人早点过来,这样他就还有时间去看望一下妹妹许秀。 就在他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子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激动不已地小跑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中年男人,顿时愣住了。 “你是许一山同志吧?”来人自我介绍道:“我姓沙,你叫我老沙就行。” 他又指着旁边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位姓苏,老苏,我们单位的总工,你叫他苏工吧。” 许一山赶紧伸手去握,两人客气握过手。许一山忙不迭请人进屋。 他们进屋后坐了下来,叫老沙的人缓缓说道:“小许同志,我们是奉了上级安排,特意来见你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们说。” 许一山试探地问:“请问两位的单位是......” 老沙道:“我们是国家水利基金组织,隶属于国家水利部。” 许一山心里一跳,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来对人了。” 第439章 推诿 廖老是水利部元老级的人物,即便现在离休,仍然对水利部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在廖老任上,他力主设立全国性质的水利基金,本意是奖励在水利系统作出重大贡献的人。 基金在成立后,每年都会注入一笔不菲的资金。随着时间推移,基金累计至今,已经是个天量的数额。 慢慢的,基金性质发生了改变。 在除去奖励外,基金会作一些小量投资项目。投资的范围限制在水利设施之内。分为有偿投资和无偿投资。 基金投资审核非常严格,能让基金无偿援建的项目,都是意义非常深远的项目。 按理说,洪山镇虹桥的援建,不该在基金的考虑范围之内,但由于廖老的影响力,基金作出了向茅山县援建的计划。 老沙态度和蔼可亲,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基金主要负责人之一。 苏工更是认真专业,在详细了解虹桥的结构和规模之后,当即估算出来重建虹桥所需资金在两千万左右。 老沙说:“我们一直在等你们的回复,计划搁置着。现在你来了就好了,计划是该进行还是取消,都有个说法了。” 在老沙的解释下,许一山明白过来一个事。 茅山县在拒绝援建之后,廖小雅并没回基金总部作取消援建计划的汇报。 她交代基金负责人,援建计划先搁置起来,一定要等到茅山县这边确定后才可取消或恢复计划。 许一山听得心情激动,暗暗在心里感激廖小雅。 “现在,我们还需要一个文件。”老沙叮嘱许一山道:“就是茅山县政府这边递交一份援建计划的申请,我们在收到申请后,立即进入援建流程。” 许一山满口答应,不就是一份申请文件吗?现在无论是洪山镇还是茅山县,谁都拿不出两千万出来重建虹桥。 一份文件便能得到两千万的原件资金,这在胡进的手里不可能能拿到。 老沙和苏工在与许一山确定了申请报告的时间后,他们起身告辞离去。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顺利,他抑制不住兴奋,赶紧打电话回去,请示黄山书记尽快将申请文件交到他手上来。 黄山那边犹豫了好一会,突然问他,“这件事,你与段书记商量过了吗?” 许一山连忙回答:“我汇报过了。” “胡市长呢?” 许一山心想,这关胡进什么事?何况,自己来燕京,还是胡进暗示的。 他总觉得这时候说出与胡进有关联不合适,便干脆说道:“这是我们县里的事,不需要与胡市长汇报吧?” 黄山叹口气道:“小许啊,这就是你政治上不成熟了。这可不是小事,而是大事。市里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还不得知。我得找时间与相关领导汇报一下。” 许一山一急,道:“没时间拖延了啊,黄书记。” 黄山语含责备道:“一山啊,难道还要你来提醒我怎么做事吗?” 这句话性质很严重,许一山果断闭了嘴。 刚才的兴奋劲一扫而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事,求都求不来的,为何到了黄山手里就成了政治不成熟了? 这句政治不成熟的潜台词就得幼稚。如果一个人被判断为幼稚,那么他身上贴的这个标签足以影响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黄山以需要请示上级领导为理由,婉拒许一山提出的以茅山县政府名义向水利基金提出的申请援建报告。 许一山在失落片刻之后,猛地想起,自己给黄山打电话本身就是错误的。 既然是政府名义提交申请报告,那么就应该是县政府这边,与黄山手里的县委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啊。 犹豫片刻,他拨通了段焱华的电话。 段焱华这次没像前次那样,当面婉拒援建计划,而是迟迟艾艾一阵后告诉许一山,政府为头的申请报告,必须要政府一把手亲自同意才可发出来。 许一山试探着道:“段书记,我们县的工作现在都是您在亲自负责。” 话音未落,当即遭到段焱华的训斥。 “小许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成了负责县政府工作的人?你这话是别有用心吧?” 许一山没料到这句话会触到段焱华的痛处,赶紧道歉,“段书记,谢县长调走后,县里工作本来就该你来负责啊。谁还有你的魄力大啊。” 段焱华语气缓和了一点,提醒许一山道:“小许啊,组织上的事,是有严格规定的。你心里这样认为可以,说出来就犯忌了啊。以后你要多注意,这样的话千万不可随便乱说的。免得其他同志多想嘛。” 许一山心想,你段焱华现在不就是想成为龙头老大吗? 很多迹象表明,段焱华在谢飞调走后,迫不及待想坐上县长的宝座。 他第一时间将常务副县长排挤出局,以至于常务副县长赌气请病假在家,不再插手县政府的事务。 这正合了段焱华的意,他以县常委的身份,接管县政府各项工作。 在许一山反复强调申请文件要尽快送到燕京时,段焱华开始表现得不耐烦。 “这个事,还是等新县长到位后再说吧。”段焱华推脱道:“不急着这一时半刻。” 许一山焦急道:“段书记,你真被您说中了,这件事就是十万火急的事,我担心错过了时机,援建的事会出现其他问题。” 段焱华道:“再急也得等新县长来了作决定。” 许一山心里清楚茅山县政府未来的当家人是谁,不就是长宁县的彭毕吗? 他不知道段焱华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谢飞调走前后,都没任何消息传出来,茅山县县长是在本地干部当中提拔,还是从外地调整过来。 一般像茅山县这样的行政小县,地方领导都是以本地提拔为主。 这是考虑到领导干部对工作的熟悉程度,但也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 由于本土干部局限性比较大,对外界的视野明显不足。以至于在换了一届又一届的领导干部后,工作并没有明显的提升与改善。 衡岳地区这次换届的动作幅度比较大,事前根本就没多少信息流出来。 比如胡进,他履职衡岳市成为代市长,尽管许一山事先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 还有谢飞调去长宁县当书记,事先也没半点征兆。 过去大家都认为茅山县未来的局面是黄山退休,谢飞接任县委书记。常务副县长顺位成为县长。常委当中最年轻的的段焱华升任常务副县长。 如今随着黄山留任,谢飞调离而让茅山县的政治生态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许一山有个很强烈的预感,不管谁来茅山县担任县长,都将与段焱华发生激烈的冲突。 第440章 突然叫停 许一山很清楚,自己在燕京等着县里发来申请报告的可能性不大。 茅山县在新县长未到位之前,似乎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表面上,段焱华在负责全县工作,其实,很多决定性的问题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拍板。 水利基金要求茅山县提供一份申请报告,不但难住了许一山,也难住了段焱华。 如果段焱华在这时候以茅山县政府的名义出示了申请报告,很有可能被县长的接任者视为擅自做主。 在当权者心里,利益可以让,权力却不容觊觎。 段焱华的推脱,并非真心。而是他即便想给许一山申请报告,却也因为与常务副县长之间存在的矛盾,而无法让申请报告上盖上茅山县政府的大章。 水利基金老沙的意见很重要,援建计划已经搁置了近一年,不能再往下拖了。水利基金准备在近期清理过去的陈案。 一旦计划取消,以后想再申报成功的可能性将非常小。 老沙直言相告,茅山县援建计划如果不是廖老亲自出面,很难通得过。且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是廖小雅。廖小雅是个真正人狠话不多的姑娘。 许一山听到老沙这样评价廖小雅,不觉莞尔一笑。 老沙却不介意,认真告诉他,廖小雅过去供职在组织部,因为廖老身体的缘故,她被组织安排成为她爷爷的工作和生活秘书。 廖小雅的父母是烈士,双双牺牲在一个举世闻名的水利工程中。 她们姐妹一直跟着爷爷长大,廖老为弥补孙女父母缺失的遗憾,常常自责。 廖小雅和妹妹廖紫长大后,组织上非常关心她们姐妹的工作。将她们一个安排在国家纪委,一个安排在组织部门。 这就有了当初茅山县纪委罗舟他们赴京来带许一山回茅山,被廖紫干预后,他们二话没敢多说,直接打道回去的故事。 现在的情形是,廖小雅在请个许秀照顾她爷爷后,她重新回到了组织部门上班。 水利基金有一个身在纪委的廖紫和身在组织部的廖小雅两个姑奶奶盯着,他们对廖小雅提出的保留项目计划的要求,没有敢不听的。 如今,廖小雅不方便直接介入项目计划,水利基金因此提出要求茅山县申报援建计划并不意外。 许一山没顾得上去找妹妹许秀,也没去见廖小雅,在电话告知廖紫后,一飞机回了茅山县。 许一山脚才踏上茅山县地界,就接到了段焱华的电话,让他直接去他办公室见他。 许一山没有推辞,领导召见,不能找任何理由推脱。 段焱华一见到他,便似笑非笑地问:“一山啊,你这是准备给新县长送一份大礼吧?” 许一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问:“段书记,什么大礼?” “虹桥炸毁一年多了,一直没重建成功。现在新县长一来,虹桥就重建起来了。这不是新县长的能力非凡嘛。一山,你这份礼送得不错。” 段焱华尽管看似在开玩笑,但在许一山听来,隐隐有含沙射影的阴阳怪气。 他迟疑着问:“段书记,您的意思是重建的事暂停。” 段焱华淡淡一笑,严肃道:“怎么可以暂停呢?洪山镇老百姓可在背后骂我们娘了。虹桥断了后,对全镇的居民工作和生活都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啊。” “虹桥重建势在必行。只是有些实际情况,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嘛。这不,新县长一来,或许人家有办法呀。” 许一山心里一动,段焱华的意思不是很明确吗,不要急于找关系找钱,虹桥重建,或许成为他的武器。 “您说的办法是......” 段焱华摆摆手道:“现在当领导也像走亲戚一样的,空手进门,主人脸色都难看。你看胡市长,人家就是不一样,一来,就给衡岳地区带来了三个多亿的建设资金啊。这笔钱说多不多,比起一般领导甩着两只手就过去履职,胡市长就应该受到我们的尊敬。” 许一山小心问:“段书记您的意思是我们县新来的县长,也该像胡市长一样,给我们茅山县带来一笔资金?” 段焱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我想,新来得领导有他新的想法。我们现在急于去办成的事,在人家眼里未必就是好事。” “再说,新领导、新思路、新方法、新计划,我们现在急匆匆地想要解决的事,在新领导眼里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关键一点是,万一新领导有新想法呢?” 许一山彻底明白过来,段焱华是想拖着重建的虹桥计划。 他要静观其变,或者干脆说,虹桥将是送给新来领导的下马威。 “这段时间,你的主要精力应该摆在旅游兴县的战略上,县里已经决定将试点放在我们洪山镇,我希望你不辱使命,交给县委县政府一份满意的答卷。”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寒。 虹桥现在似乎成为了他的宿命,成了段焱华随时拿捏他的最有力武器。 他偶尔敲打一下,许一山便得满世界求人。虹桥一日不重建成功,他许一山一日没法在段焱华面前昂首挺胸。 他嘴上没叫停重建计划,但已经强烈暗示了他,这座桥,留给新来的县长,大家准备看一场新县长建桥的笑话。。 许一山心里虽然急,却也无可奈何。 没有县里的支持,他没办法完成任务。 晚上他回了家,将段焱华叫停虹桥援建计划的事说给陈晓琪听。 陈晓琪现在真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曾臻严令她不许出门。 她实在想出门,必须由她或者陈晓琪父亲陈勇陪同一起上街。 结了婚后的陈晓琪,正式从她娘家搬了出来,住进了曾臻为她精心准备好的新房。 陈晓琪在听完许一山的话后,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段书记这是故意的,这次为难的应该不仅仅是你,而是针对新县长。” 许一山试探地问:“你知道谁来我们茅山县当县长吗?” 陈晓琪微微一笑道:“我不管谁来,谁来都一样。谁敢欺辱我老公,我就与谁过不去。” 许一山闻言,心里滚过一道温暖。 他将她揽过来贴在胸口,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说道:“老婆,或许我留在茅山县是错误的。” 陈晓琪吃了一惊,赶紧问:“你怎么啦?” “你知道新来的县长是谁吗?” 陈晓琪迷茫地摇头。 “彭毕。”许一山轻声说道:“这个人就是当初悄悄从我们手里想抢走油脂基地项目的人,原长宁县常务副县长。” 陈晓琪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淡淡说道:“我知道他。” 第441章 一山不容二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陈晓琪这样的美女,身边的女人大多姿色秀美,美貌绝伦。 陈晓琪朋友不多,主要是因为她性格高冷。这些都是美貌女子的通病。 她们都在一个县上班,各有各的风姿。 妇联副主任陈晓琪,县委接待办副主任杨柳,并称茅山两朵鲜花。 只是杨柳嫁人早,二十四时就嫁给了检察院的罗舟。 据说,他们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后来罗舟考上检察学院,杨柳只考到衡岳师院。罗舟毕业本来可以不回茅山的,但他坚持要回来茅山工作。原因就是不想让两人的爱情夭折。 陈晓琪与杨柳是闺蜜,且是关系特别好的闺蜜。 杨柳心里有一个秘密,她并不像罗舟爱他那样爱罗舟。这个秘密只有陈晓琪知道,因此,杨柳后来出轨,只有陈晓琪一个人知道。 通过杨柳,陈晓琪与彭毕认识。他们在一起吃过饭,但那次之后,陈晓琪拒绝在与彭毕接触。 杨柳问过她原因,陈晓琪一直闭口不语。 许一山对老婆陈晓琪认识彭毕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彭毕在衡岳地区算得上是最有出息的年轻干部。 彭毕三十岁出头就成了衡岳地区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差点打破全国记录。 男人越有出息,越会惹得女人喜欢。天底下的女人,心里都崇拜有出息的男人。特别像彭毕这样青年有成的年轻官员,前程似锦,不可限量,更会让女人爱慕不已。 在衡岳地区官场,彭毕算得上一枝独秀,异军突起。而茅山县的段焱华,在年龄上没有优势,却也是衡岳官场上的一匹黑马。 有人预测,未来这两个人将是衡岳地区走得最远,站得最高的人。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彭毕即将调任茅山县,这对段焱华是一个威胁。至少让他的光芒会被彭毕掩盖。 陈晓琪安慰丈夫道:“彭毕这人,很有心计,尽量不要招惹他。一山,我们诚诚恳恳做官,老老实实做人,不招他惹他,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许一山笑道:“老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许一山不惹事,但绝对不怕事。” 陈晓琪便摇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处境。段焱华一直在打压你,表面上对你好,其实心里恨不得你倒霉。” “不过,现在好了,来了一个彭毕,他的目标应该要转移了。再针对你,就没意思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婆,你说段焱华一直在针对我打压我,理由在哪?” 陈晓琪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叹口气道:“你傻呀,段焱华故意为难你,是做给别人看的。” “做给谁看?” “黄大岭啊。当然,更是给黄书记看的。” 许一山不明所以,段焱华打压自己,怎么是给黄大岭看的呢? 看他一脸懵懂,陈晓琪笑嘻嘻道:“整个茅山县,除了我陈晓琪,还有谁敢不怕他黄大岭的?他黄大岭可上天入地,在我眼里就是一只小臭虫。段焱华认为我一个女流之辈欺压他家兄弟黄大岭,所以一直想出口气啊。或许他觉得好男不与女斗吧,所以把矛盾全部转嫁到了你身上啊。” 许一山恍然大悟,嘀咕道:“看来是我成了你的牺牲品了呀。” 陈晓琪秀眉一蹙道:“你不愿意?” 许一山连忙陪上笑脸道:“愿意啊,怎么能不愿意。为了老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陈晓琪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她不知道段焱华还有一个灰暗的心理,那就是压着许一山不能让他出头。至少不能让许一山的光芒将他盖住。 这就是他坚决拒绝廖小雅援建虹桥的原因。 在段焱华看来,许一山年纪轻轻就成了副镇长,如果让他如鱼得水地干出一番事业出来,那还了得?虽然他并不担心许一山会超过他往上走,但防微杜渐,将许一山捏在手心里总比放飞他要安全得多。 陈晓琪的分析更是合情合理。 过去,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还可以独放异彩。如今两个人在一口锅里拢勺子,必不可少会产生很多矛盾。 许一山夹在他们两人之间,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许一山心里一片纯洁,从来没有去考虑这些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 他心思很单纯,认为既然当了官,就该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爹许赤脚小时候给他们兄妹讲故事的时候,最喜欢讲的就是家国情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一类的话。 如果说,过去他许一山只想做个优秀的水利工程师。那么,在他踏入仕途之后,他的初心得到了改变,而且他逐渐认识到,手里的权力越大,越能为老百姓办更多好事。 有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可以证明他许一山的单纯,当初段焱华极力反对炸了虹桥,换了谁,都不可能会像他许一山这样坚持。 毕竟,他炸掉的是人家段焱华最得意的政绩工程,摧毁了段焱华从政路上的一座丰碑。 段焱华有意为难他许一山,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云雾山村的旅游开发,就能很明确地看出来,段焱华不允许许一山有任何盖过他成绩出来。 陈晓琪晕晕欲睡,怀孕的女人,精神状态总是显得很疲惫。 许一山给她打来洗脚水,服伺她洗了脚,送陈晓琪去卧室休息。 现在她行动还能自由,身体也未见明显的妊娠现象。 曾臻说过,等女儿显了肚子,她便会搬过来照顾她。 陈晓琪搂着许一山的脖子不肯松手,她要求许一山跟她一起上床休息。 许一山心里也想,但苦于曾臻立下的规矩,在陈晓琪未将孩子生下来之前,许一山必须要保持与陈晓琪分床睡。 这让许一山内心很痛苦,也很抗拒。 但他还是只能听从曾臻的话,没敢越雷池一步。 陈晓琪明白他的心思,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谁知道呀?” 许一山看着她娇艳若花的面孔,心生不由一荡,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陈晓琪瞪他一眼,柔声道:“傻子,谁让你控制的啊?亏你还接受过高等教育,一点科学知识都不懂。” 许一山倔强道:“谁说我不懂?你信不信,我可以在茅山县修两座水电站出来,保证未来五十年茅山县不遭受任何的洪涝灾害。” 陈晓琪扑哧一笑道:“谁给你说这些没用的?不愿意,你滚蛋去隔壁啊。” 其实,许一山哪里舍得离开半步。 当他满心欢喜钻进被窝里时,发现惊喜更大。 他不由在心底暗暗感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第442章 低调赴任 谁都没想到,彭毕赴任低调得让人怀疑他是新来的县长。 两天前,茅山县新县长花落谁家尘埃落定。 原长宁县常务副县长彭毕,荣任茅山县代县长。 任命消息一出来,茅山县这边便做好了迎接新县长的准备工作。 就在所有人翘首等待彭毕风光赴任时,彭毕已经一个人悄悄出现在茅山县县政府大楼里。 政府办主任在大楼门口左等右等没等来新县长,突然听说县长已经到了,赶紧慌不择路往楼上跑。 谢飞离任,他的办公室已经搬走。新来的县长对办公室有什么要求不清楚,因此县里只安排了一个临时的办公室。 等新县长一来,征求他的意见后,再重新装修搬进去。 彭毕见到政府办主任后,要求直接搬进原谢县长的办公室办公。 政府办主任小声问:“彭县长您不用再装修一遍了?” 彭毕摆摆手道:“不用,劳民伤财的事,以后尽量少干。” 彭毕这边刚上任,曹朝阳便坐不住了。 他端着茶杯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试探着问他:“许老弟,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拜会一下彭县长?” 许一山笑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曹朝阳满脸犹豫道:“我听说,其他乡镇的领导都去了。我们不去,会不会让领导对我们产生看法?”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说了,我不去。老曹,你怕你去啊。新县长到任,你作为洪山镇镇长,也确实该上门去聆听教诲。” 许一山的话里不无讥讽,他拒绝去见彭毕,不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副镇长,而是他在长宁县目睹过彭毕的小别墅之后,他从内心深处开始排斥起他来。 不可否认,彭毕是有建树的年轻官员。 长宁县过去与茅山县算得上是平分秋色的贫困县。在自然资源上,长宁县还弱于茅山县。 但长宁县这几年的发展,确实让茅山县望尘莫及的。 这些成绩,都得归功于彭毕。 许一山是亲眼见到过长宁县的规模的,人家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完全没有了乡下小县城的土气,取而代之的是大都市的气势恢弘。 可以说,长宁县在彭毕的手里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他在老城区之外,建了一座新城。但老城区他没丢掉不管,而是精心装扮了一遍,将长宁老城改造成为一座具有典型江南水乡气息的景点。 让许一山心动的是,进入长宁县城的一条双向八车道的迎宾大道,直接就将茅山县所有交通便利的光芒扼杀掉了。 曹朝阳不无担忧道:“一山,你别笑我,兄弟我就那么点出息。我上面没人罩,下面没人扶,基础不牢,底子不厚。我没资本像你这样,有个县委办的老丈人啊。” 许一山不满道:“老曹,你什么意思?好像我是沾了陈晓琪爸的光了?” 曹朝阳嘿嘿地笑,道:“我没说。不过,你还是要陪我去一趟县里。” 许一山不肯去,曹朝阳似乎心里没底,一个人也不敢去。 在彭毕上任后的第三天,洪山镇突然接到通知,新县长彭毕要来洪山镇检查工作。 曹朝阳接到通知便慌了,埋怨许一山没陪他去见领导。现在麻烦来了,好好地突然要来检查工作,这不是明摆着要来找岔子?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曹,你慌什么呢?难道你有见不得人的事吗?洪山镇各项工作都在规规矩矩的推进,你怕什么检查?” 曹朝阳担心道:“你说,彭县长是不是因为我们没去见他,他来找麻烦?” 许一山沉吟道:“应该不是。如果彭县长怀有这样的思想,说明他的格局太小了。如果是这样,我们见不见他,意义都不大。” 埋怨归埋怨,准备工作却丝毫不能马虎。 段焱华当天下午回了洪山镇,召集全镇干部开会。 彭毕有一个计划,准备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将全县所有乡镇全部走一个遍。 此举,已经引起黄山书记的不满。 彭毕这样大规模地下乡调研,侧面就是否定了茅山县的成绩。 似乎他只能通过实地考察,掌握第一手资料,才可以让他作出下步的工作规划。 洪山镇作为全县规模最大,经济条件最好的镇,首当其冲排在彭毕下乡调研第一名的位置。 段焱华虽然身兼县招商局长和县委常委的身份,但他第一职务还是洪山镇党委书记。彭毕要来洪山镇检查工作,他不能不加以重视。 让段焱华有些郁闷的是,彭毕此次下来,并没一个明确的检查范围。 这就让他不知道将工作重点放在那一块。 对于检查,下面的人最担心的是准备好的没检查到,没准备的偏偏撞上了。那样就很尴尬,一点鸡毛大的小事,甚至可以影响整个结果。 彭毕过去在长宁县任职,与茅山县是紧邻的地缘关系。但彼此对对方县里的情况并不掌握。 平常,大家各自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问题,内部消化处理。有成绩,必须上报给上级单位,以获得上级的肯定,以及争取更多的政策倾斜。 曹朝阳慌,段焱华却不慌。 他冷静地将工作安排下去,其中,许一山负责直接向彭毕汇报的工作。 本来汇报这事轮不到他许一山,是因为段焱华不屑于向彭毕汇报,毕竟他也有个常委身份,在彭毕的代字没取消前,段焱华的政治身份比他还要高一些。 而曹朝阳自认表达能力太差,怕说不清楚。因此一致决定,汇报工作由许一山承担。 段焱华在开完会后,连夜回了县城。 他是在有意回避彭毕。 曹朝阳看段焱华走了,似乎失去了主心骨一样的,怏怏提不起精神。 从行政级别来说,段焱华不在,他就是洪山镇级别最高的负责人。 段焱华撒手一走,不就是将摊子扔给了他了吗? 没问题还好说,出了问题,不就全都在他曹朝阳身上了? 曹朝阳憋着一肚子气,满腹牢骚对许一山道:“段书记这样不地道,这不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吗?” 许一山笑道:“老曹,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自信。人家来检查,我们让他检查就是了。现在都是公开的,又没有藏着掖着的地方,你怕什么啊?还有,段书记那么忙,哪能有空等着领导来视察检查啊。” 曹朝阳道:“这个新县长也真是,全县二十三个乡镇,他为什么要首选洪山镇?难道我们洪山镇好欺辱?” 许一山哭笑不得,曹朝阳的牢骚,就像小孩子生气发脾气一样,别无用处。 “总得有个谁排在第一位吧。”许一山安慰他道:“老曹,你也别多想。县长不过就是来检查例行工作,又不是特意针对我们洪山镇来的,无须担心。” 第443章 最简短的汇报 惊蛰这天,代县长彭毕一行六七个人,分乘两辆小车往洪山镇来。 曹朝阳早早等在镇政府,看到许一山姗姗来迟,满脸不高兴道:“许镇长,今天领导来视察,你动作麻溜一些啊。” 许一山笑笑道:“老曹,看你急的,早来晚来还不一样?领导又没来。来早了干等。” 两个人正在闲聊,听到汽车喇叭声,大门口便鱼贯进来两台小车。 没等车停稳,曹朝阳已经一溜小跑过去,亲自去打开彭毕的车门。 陪同彭毕下来检查工作的有政府办主任,居然还有魏浩。 许一山一看见魏浩,心情便变得有些不爽。 让他不爽的原因在于他偶然看到老婆陈晓琪手机上的信息。 其实并不是他故意去偷看陈晓琪的手机,虽然有时候他心里也怀着强烈的窥私欲望,但还是能控制住自己。 那天陈晓琪去洗手间,她的手机就随意放在茶几上。 叮咚来了一个信息,许一山顺便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叫渣渣浩的人发来的。 好奇行驱使他没控制住,点开看了一眼。这个渣渣好发了一句肉麻的话,“亲爱的,我想你。” 许一山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腾地冒起一股怒火。 他不用想,便知道这个叫渣渣浩的人应该就是魏浩。让他欣慰的是陈晓琪给他取了一个叫渣渣浩的备注名称,让他会心一笑。 如果说,许一山过去还对魏浩持有一定的尊敬意思,在见到这条信息后,他心里残存的好感全部一扫而光,从灵魂深处开始鄙视起他这个人来。 魏浩明知道陈晓琪与他许一山已经登记,且举办了茅山县最有名气的婚礼,他还在背后纠缠陈晓琪,这不是别的问题,而是这个人的人格已经严重分裂的问题。 彭毕下来检查工作,一方面是熟悉茅山县各乡镇的情况,另一个原因是以检查工作为名,与各乡镇的负责人搞好关系。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列为县长人选,名字前面终究还冠着一个“代”字,这与胡进的市长头衔完全一样。 要将“代”字去掉,便只能通过下个月的人大选举。倘若选票不过半,他的这个县长是没法当下去的。 各乡镇负责人无一例外都是县人大代表,他们手里的选票能决定他能不能继续在茅山县履职下去。 当然,意外的情况很少,但不表示没有。 几年前,衡岳地区下面有个县就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当时也是选举县长,结果第一轮投票只占全部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一。这样自然不能算是选举通过。 为了达到目的,赶紧进行第二轮投票。结果还是不容乐观,没有达到法定要求的半数以上。 市里负责选举投票的领导大怒,当即发下来话,关起门来投票。不投出上面预定的结果,选举投票就一直投下去。 领导语重心长告诉代表们,群众选举你们来担任代表,你们就要知道什么叫政治正确。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按照领导的意图投票出来了。但从此在衡岳地区官场流传开来一个笑话,领导认可的只有一半胜算。代表们才是决定命运走向的人。 没人知道当初代表们拒绝投票给上面内定的人的原因,但几年后,这个关起门来选举出来的县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下了马,至今还是监狱里伴随铁窗漫漫度日。 曹朝阳将人迎进镇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就摆好了茶杯水果。一眼看过去,整齐划一,漂亮大气。 水果都是名贵水果,茶也是高级好茶。 寒暄坐定后,曹朝阳简单地说了几句开场白,急得满脸通红,鼻尖上都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曹朝阳不善言辞,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按曹朝阳自己的说法,过去他只与山水为伴,山无言,水无声。他想找人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语言这东西如果不经常训练,是可以退化的。 如果将一个人单独丢在深山老林十年,让他在这十年里除了自言自语,再无人与之说话。十年后,这人的语言功能将会完全退化为零。 曹朝阳好不容易憋完了开场白,悄悄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该许一山上场表演了。 许一山负责汇报工作是段焱华指定的,至于他指定许一山而不让曹朝阳汇报,背后究竟是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彭毕听到由许一山汇报工作,惊异地抬起头,面无表情问了一句:“段书记今天没在?” 曹朝阳赶紧解释道:“段书记这几天在忙招商引资的事,他特别委托了许一山同志向彭县长您汇报。” 彭毕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埋下头去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许一山小声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彭毕头也没抬道:“开始吧。注意控制时间。” 许一山不清楚彭毕说的控制时间究竟是多久,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或者几分钟? 见许一山没出声,彭毕抬起头来,缓缓一笑道:“怎么还不开始?” 许一山谦虚道:“领导,我想知道可以花多长时间?” 彭毕又哦了一声,道:“你准备说多久?” 许一山摆弄着面前的笔记本道:“我这里有三个版本,最长的版本,可以汇报两小时。最短的,五分钟不要。” 彭毕突然笑了,道:“许一山,你很搞笑。这样吧,你选最短的说,长的,我以后专门找时间听你汇报。” 许一山爽快说了一句,“好。既然说短的,就三句话。第一句话,我请求县政府就虹桥重建问题出台一个申请报告。第二句话,洪山镇未来的发展主要锚定在工业兴镇和旅游兴镇两条腿上。第三句,请县委县政府大力支持洪山镇的发展。我的汇报完了。” 一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 这也太快了,这算什么汇报工作啊? 彭毕不动声色问:“你说的申请报告,能详细一点吗?” 许一山爽快道:“行,但是我怕耽误领导时间啊。” 彭毕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你详细说说,申请报告是什么内容。” 许一山正要说出口,蓦地想起段焱华说过的话,不觉心里一凛。 段焱华暗示他说,彭毕作为茅山县未来的县长,就不能空手来茅山县履职。他有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当官就好比是走亲戚,空手进门,主家会给脸色看的。 彭毕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听说他带来了多少资金。 没钱,他来茅山干什么? 段焱华对于这次市里调整干部是有微词的,本来谢县长往前走一步,常务副县长顺理成章也往前走一步。作为茅山县最年轻且最有能力的常委段焱华,他也应该往前走一步。 他走的这一步,目标就是常务副县长的位子。 现在彭毕来了,常务副县长的位子没有动的可能了,他的位子相应也将无变化。 这一切,都归于彭毕履职茅山县,打破了段焱华原来精心设计好的布局。 第444章 拒绝应酬 一上午,彭毕都在镇政府会议室听取汇报。 负责主要汇报的许一山在讲完三句话后,再没开口。这又急坏了曹朝阳。 在曹朝阳看来,段焱华指定许一山汇报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许一山在洪山镇的历史比他长,学历又高,会说话。他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而彭毕似乎并没有打算让许一山单独汇报的想法,他在许一山结束汇报后,开始有意无意地拉家常似的与洪山镇与会干部聊了起来。 曹朝阳担心其他干部说错话,急得在一边手足无措,冷汗直流。 好在彭毕的聊天也没接触到具体问题,他了解的都是一些浅层次的东西。比如干部队伍的稳定性,干部家庭是否存在实际困难什么的。 快到中饭时间,镇政府来了一位客人。 洪荒亲自跑来,邀请彭县长去洪山酒楼就餐。 彭毕显然对洪荒不熟,但洪荒却显得很自来熟,介绍自己道:“领导,我叫洪荒,是洪山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领导光临我们洪山镇,得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彭毕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洪山镇是你洪老板的地盘了?” 洪荒似乎还没听出来彭毕话里的讥讽,得意地说道:“在洪山这块地方,我洪荒说句话还有点作用。” 彭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一直没出声的魏浩突然开口道:“洪老板,你什么意思啊?茅山县都是彭县长的地盘,你一个洪山镇难道不归茅山县管?” 这句话提醒了洪荒,他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赶紧道:“彭县长,我嘴臭,不会说话。您见谅。” 彭毕没理会他,转过头问曹朝阳,“曹镇长,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曹朝阳顿时愣住,县长去哪就餐,轮得他说话? 他迟疑着不敢表态,倒是魏浩接过去话说道:“彭县长,我觉得去洪老板酒楼也行。念在他一片苦心上。这位洪老板是我们茅山县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今后茅山的发展,还需要他多多贡献力量。” 彭毕认真地看了洪荒一眼,点点头道:“原来是个企业家啊,不可怠慢的嘛。” 曹朝阳见彭毕的态度是准备去洪山酒楼,赶紧走在前面开路。 许一山没打算一起去。彭毕已经说过了,洪山是大镇,他准备花一天的时间在洪山调研。上午开座谈会,下午去云雾山。 新县长一来,眼光就盯在云雾山,这让许一山心里有点小激动。 像云雾山这样闭塞的村子,一般领导都会有意将他忽略。彭毕提出去云雾山看看,其含义不言而喻。至少,他对茅山县今年的经济规划——旅游兴县没有持反对意见。 彭毕走了几步,突然站住脚喊许一山,“许镇长,你不去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解释道:“领导您请,我在食堂吃就行了。我习惯吃食堂。” 彭毕笑了笑道:“是吗?大酒楼的饭菜你吃了会拉肚子?”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彭县长您还真说对了。我这个人胃不行,大鱼大肉吃多了还真拉。” 彭毕若有所思道:“要不,我也去食堂吃吃,看看我们洪山镇食堂的伙食怎么样嘛。” 洪荒听说彭毕不去酒楼了,急得几乎要跳起来。赶紧拦住彭毕道:“领导,您别听许镇长的,他哪是胃不好?他是对我个人有成见。” 彭毕好奇问:“他是官,你是民,你们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如果有矛盾,就是许镇长错了。对于我们干部来说,我们与群众就是鱼与水的关系嘛。” 洪荒尴尬道:“矛盾倒没有。最多就是有点小误会。” 曹朝阳一心想请彭县长去酒楼,他心里还在想,洪荒怎么知道彭县长今天来洪山镇调研的?他又怎么恰好选在这个时候来请彭县长过去的? 直到看到站在彭毕身边很少说话的魏浩,他开始若有所悟。 魏浩陪领导下乡检查调研,这是首次。 过去即便是黄山书记下乡,谢飞县长下乡,魏浩也从不亲自保驾护航。最多安排多几个干警随行。 而这次彭毕下乡,他不但亲自随行,而且还布置了便衣在外围保护。 许一山是亲眼看到孟梁穿着便衣在会议室门外探头探脑才突然明白过来的。 曹朝阳猜的没错,洪荒就是魏浩通知过来的。 县长大人下乡,已经到了他家门口,此时不抛头露面给领导留下印象,还待何时? 洪荒在接到魏浩的电话后,瞅准时机出现在洪山镇镇政府,热情邀请县长光临洪山大酒店。 对于彭毕提议去食堂就餐的意见,在遭到曹朝阳的反对后,魏浩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话,“镇食堂想什么时候吃都行,与当地百姓欢聚一堂的机会不多。领导下来,不正好趁这个机会,听听我们县民营企业家的心声吗?” 这句话显然说到了彭毕的心坎上,他摆摆手道:“有道理嘛,魏局,走吧。” 彭毕邀请许一山随行,被许一山拒绝。 他道:“领导您用餐愉快,我在镇里等您。”说完,扬长而去。 彭毕没感意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了镇政府大门。 洪山镇镇政府食堂规定一三五自助餐,二四六大锅饭。 今天恰好是周二,食堂的伙食比自助餐要差不少。 段焱华不在镇食堂就餐时,食堂的伙食明显要比他在的时候差许多。 许一山拿了餐具,要了一份红烧鱼,一份青菜,独自坐在食堂的一角吃饭。 财政所的老李想过来,却没敢过来。 许一山也没招呼他,老李在宛秋离开后,整个人似乎变得颓废了许多。许一山知道这时候主动去接触他并不是好事。男人受了伤,还是希望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舔着伤口。 小邝打了饭后,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赶紧过来小声问:“老大,你怎么没去洪老板酒楼?”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奇怪吗?” 小邝嘿嘿地笑,压低声道:“新县长来了,别人都巴不得贴上去,你却躲得远远的,老大,你不想进步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我不喜欢应酬。” 小邝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这里,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一样地说道:“我可听说,这个彭县长比段书记还要霸道。老大,你得小心他。” 许一山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小心?” 小邝笑嘻嘻地说:“老大,你的性格决定你这一辈子会得罪很多人。” 第445章 长生牌位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彭毕在洪山酒楼吃过饭后,一刻钟都没休息,直接要求去云雾山。 县里两台车,加上洪山镇派出两台车。曹朝阳在前领路,准备出发。 许一山正要上镇里的车,被彭毕喊住,“许镇长,你来我车上。” 县长有请,许一山自然不好拒绝。 去云雾山要走大约半小时。并不是洪山镇地域宽广,而是没有一条直达云雾山的路,需要七弯八拐才可到达山下。 即便到了云雾山下,下车还得走上一个小时的山路。 彭县长的车里,秘书坐副驾驶,许一山和彭县长都坐后排。 两个人打过交道,彼此不算生人。 彭毕首先打破沉默,问许一山道:“许镇长,上午你在会上说,要求县里给你一份申请报告。现在方便,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我长话短说啊。有这份申请报告,我就能找来一笔钱,无偿援建虹桥。” 彭毕吃惊道:“还有这样的好事?你详细说说看。” 许一山便将水利基金立项援建虹桥的计划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没有申请报告,人家觉得师出无名。” 彭毕半天没表态,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突然,他问道:“我听说,这个计划早就有了,当时是茅山县这边拒绝援建的。现在又想让人来援建,你觉得合适吗?”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县里拿不出钱,镇里也拿不出钱。没钱,桥就修不起来。难道让虹桥永远就这样断着?” 彭毕一愣,笑道:“你发我脾气?” 许一山解释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发您的脾气呢?我就是觉得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再拖,就黄了。” 彭毕点点头,沉吟道:“可是我听说,这件事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整件事要比你说的复杂得多。现在不是有家公司已经与政府签了协议承建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您说的是黄大岭公司?” “黄大岭?”彭毕迟疑着问道:“这人是不是黄书记的亲属?” 许一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相信,彭毕知道的一定比他多。他只是故意问他,以此证明他对茅山县情况不熟。 但他既然主动挑出来黄山书记的名字,许一山只能模棱两可地答,“这与是谁的亲属没太多关系。” 彭毕突然问:“老段是什么意见?洪山镇可是他当家。” 许一山支吾着道:“段书记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重建虹桥。” 彭毕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仰靠着座椅上,微微闭上眼睛假寐。 许一山也没出声了。他有个预感,彭毕叫他上车,绝对不只是问他申请报告的事。应该还有更重要的话题没有展开。 他们因为外商严华投资一事而发生了矛盾。 彭毕守在衡岳市林影假日酒店,半路拦截严华,将他请去长宁县考察严氏旧居,最终闹得双方不愉快。 茅山县指责彭毕不择手段,而长宁县又指责茅山县慢待贵宾。 最后将官司打到富嘉义面前,富嘉义和了一顿稀泥,将这件事消除了。却无法消除两个县从此生下的罅隙。 谁料命运兜兜转转,昔日长宁县的彭毕,如今成了茅山县的代县长。 严华来茅山考察,本来是很保密的。黄山就是担心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因此严令任何认不得透露出去有外商要来茅山考察的消息。 消息最终泄露,引来彭毕差点截胡。 此事让黄山大发雷霆,要求彻查泄密之人是谁。但到今天,还是一宗谜案。 不过,许一山心里却非常明白。他在追踪孙武去了长宁县,看见杨柳从彭毕的小别墅出来之后,赫然明白了过来。 泄密之人,一定是杨柳。 因为,杨柳是当时茅山县委特地安排过去接待严华的人。只有她,才清楚严华的生活轨迹和习惯。 许一山从来没将这个秘密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包括陈晓琪在内。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车队已经到达通往云雾山的岔路口。 老支书带着唐欢他们早早等在路口。新县长要来云雾山视察,曹朝阳早就联系了老支书,让他做好准备等领导到来。 除司机外,其余所有人都要伴随彭县长上山。 彭毕站在路边,遥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群山,问站在一边的许一山,“你说的要政策支持,是不是包括通路?” 许一山小声道:“领导,其实我们洪山镇是个虚胖子。别看我们镇在全县规模最大,经济条件最好,可是还是有不少地方没有实行村村通路的计划。” 彭毕摇摇头道:“老段是忘记了这件事还是怎么了?” 这句明显带着责备的话,让许一山心生忐忑。 他赶紧解释道:“主要是洪山镇太大了,一时很难全面照顾得到。” 彭毕没说话,他继续看着满山的绿叶,赞叹道:“这里的风景,确实令人心驰神往。这么美的地方,不能永远藏在深阁啊,得让她面对社会。” 许一山嗯了一声。 彭毕突然问他:“许一山,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有不有信心完成它?” 许一山迟疑着问:“领导要交给我什么任务?” 彭毕指着藏在群山后的云雾山道:“你负责打通这条路。当然,我不会让你赤手空拳来完成这个任务。有信心吗?” 彭毕要修通通往云雾山村的路,这是许一山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从第一次登上云雾山后,许一山心里就萌发了强烈的修路意愿。 只是他深感自己能量太少,在严重缺钱缺资源的情况下,修通云雾山的路,谈何容易。 听说县长要修路,一群人都围了过来。 老支书更是激动得眼睛里差点泛起了泪花。 他拉着彭毕的手激动道:“领导,您若给我们云雾山村修通了路,我们全村人为你立长生牌位。” 彭毕脸一沉道:“老书记,您是党员,怎么那么迷信啊?这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啊。我来晚了啊。” 他一声叹息,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他最后的一句话很值得深思,什么他来晚了?他这句话几乎完全否定了茅山县委县政府的所有成绩啊。 没人敢说话,大家都闭嘴不语了。 彭毕叫过来曹朝阳道:“老曹,你自己看看啊。到今天这个时期了,我们还有群众居住在道路不通的地方,这是我们严重的失职。大家都要反思。” 曹朝阳心想,老子当这个屁镇长还不到一年,要训也训不到他头上。 他这是替人受罪,心里不觉委屈起来。 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段书记原来是要整体搬迁云雾山村的,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搬,这不能怪大家没努力。” 第446章 接地气的县长 大家闻声望去,发现说这话的是魏浩。 魏浩见大家都在看他,解释道:“段书记关于云雾山村民整体搬迁的计划是得到县委县政府肯定的。云雾山属国家一级森林资源保护区,确实不宜人居。” 彭毕意外地哦了一声,显得很随意一样的问了一句:“那些地方算宜居?” 魏浩便答不上来,略显尴尬道:“这个我说不好。” 一边的老支书激动嚷起来,“说我们云雾山不能住人,要我说,那就是屁话。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哪里不能住人了?” 魏浩眉头一皱道:“老同志,政府让你们搬迁,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住在山上,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而且增加管理难度。这么说吧,云雾山的森林资源已经得到了国家重点保护。整体搬迁,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一件大好事。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上级领导的思想呢?” 老支书愤怒道:“想我们搬走,除非我们一村人死绝。” 魏浩冷笑道:“到时,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云雾山整体搬迁计划是段焱华执政洪山镇的一大败笔。 当初,他在县里力主搬迁。为此,他亲自协调接收云雾山村民的地方,不惜斥巨资修建村民住房。 然而,他的搬迁计划从一开始便遭到了云雾山村民的强烈抵制。 段焱华为了达成目的,曾下令停止往云雾山村通电,企图迫使村民下山。 双方为此胶着两年,即便缺电,村民们依旧不肯下山。 段焱华无奈,搬迁计划从此搁置起来。花费巨资修建的安置房,如今已经野草丛生,成了老鼠兔子和蛇的快乐栖息地。 段焱华最不愿意有人提及云雾山,那是他从政路上遭遇到的第一个滑铁卢。 彭毕摆摆手,示意大家停止争吵。 许一山一直没说话,他原来并不知道段焱华有这样一个整体搬迁计划。 很多年前,茅山县被安排接收三峡库区的移民,县里成立移民局,专门负责此项工作。段焱华以为云雾山的村民也会像库区移民一样,逆来顺受的搬离世代居住的地方。 但云雾山的村民显然没有库区移民那么听话,他们强硬的抵制最终让段焱华放弃计划。 彭毕带头,沿着一条小路开始往云雾山村出发。 一行人紧随其后,蜿蜒展开,宛若一条游摆着首尾的蛇。 县长亲临云雾山,一村的人看猴一样的涌出来。 彭毕是来云雾山村级别最高的领导,之前无论是黄山书记,还是谢飞县长,在他们任内没一个人来过。 村里来了大官,大家都来看稀奇。 彭毕一路微笑过去,与站在路两边的村民打着招呼。 马嫂子挤在人群里,突然喊了一句:“许镇长,这位是县长大人么?” 许一山抬起头笑道:“是啊,马嫂子,还不请人去你家坐?” 马嫂子脸一红道:“我家不行。我孤儿寡母的,不方便。”她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彭毕,嘻嘻一笑道:“原来县长也没长三头六臂啊,我还以为像哪咤一样脚踩风火轮呢。” 马嫂子的话惹得四周响起一片笑声。 老支书连忙呵斥她道:“马嫂子,你这张破嘴胡说八道啥啊,县长在,你懂点规矩。” 马嫂子不屑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县长不县长的。我就知道一个道理,谁对我们好,我就尊重谁。” 她指着许一山道:“你看人家许镇长,就是真心为我们办事的干部。这样的干部,打个屁都是句话。有些人,说话做事不讲信用,说句话只当放屁。” 马嫂子泼辣的话,让许一山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烧。 彭毕却毫不在意,他问老支书能不能找些板凳出来,他想临时在空地上与村民们座谈。 老支书愣了一下,这与过去领导来不同啊。 以前段焱华是来过几次,每次都像屁股底下点着火一样,最多走马观花看一圈就匆匆下山去,从来没有像彭县长这样拿板凳座谈。 他连忙吩咐唐欢去安排。 唐欢带着几个妇女,没一会便在空地上摆出一圈长板凳,围成了一个圈。 彭毕招呼大家坐下,他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后赞赏道:“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或许是彭毕平易近人的态度感动了大家,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开始聆听领导的发言。 彭毕先是肯定了云雾山村人们勤劳善良的品德,赞扬他们为保护国家森林资源做出的贡献。 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个人认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应当尊重群众的意见,不能好高骛远。虽然这是国家森林资源保护区,但我们的百姓与这片土地生生不息了几百年,不能武断地认为这里不宜人居嘛。” “条件艰苦不是问题,环境复杂也不是问题。”彭毕环顾一周道:“我非常理解群众的心情,古话说,故土难离嘛。何况,这些问题都不是不可解决的嘛。” 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仰着脸看彭毕说话。 “目前,云雾山村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交通问题,依我看,打通通往山外的路,势在必行。” 话音一落,许一山带头鼓掌。 彭毕的话在他听来,至少是非常接地气的话。 路上,彭毕已经试探过他了。他想将云雾山村的路打通,这是他来茅山县执政使出的第一招,用实际行动诠释他的执政是务实的工作态度。 “当然,这与许一山同志原来做过的工作不无关系。”彭毕笑眯眯道:“这么美丽的云雾山,怎么能永远藏在深闺人不识呢?” 许一山小声问道:“彭县长您准备开发云雾山旅游?” 彭毕没表态,他突然站起身,将许一山拉了起来道:“各位乡亲,大家对我不熟,可以理解。对许一山同志,相信大家都熟吧?我现在要交给许一山同志一项任务,大家赞不赞成啊?” 彭毕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许一山用一年的时间打通云雾山出山的路。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彭县长,这事很大,我怕承担不起。” 彭毕深深看他一眼,“小许同志,大家都在期待你啊。”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领导安排了,我就是脱层皮也得上。” “不用你脱层皮。”彭毕一语双关道:“我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村民听到县长亲口承诺在一年之内打通通外山外的路,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 县长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的话,不会言而无信。 唐欢悄悄拉了一下许一山的衣角,欲言又止。 第447章 直播带货翻了车 彭毕宣布,随行人员可以自由活动半小时。 半小时后,他要当面考核,大家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唐欢将许一山叫到一边,面露难色道:“许老大,我想请你帮个忙。” 唐欢改口叫他“许老大”,是在许一山正式举办婚礼之后。 许一山的婚礼上,云雾山村民热情赠送参加酒宴的客人每人一瓶精装古法茶油,掀起了一股短暂的茶油热潮。 茶油在茅山县算不得金贵的东西,遇到丰产年,贱如狗。 这次云雾山拿出来的古法茶油,首先是包装上让人耳目一新。茅山人还从没见过包装着这么精美的油,有也是在超市见过。 其二,这些油都是古法榨出来的,与现代机器榨的油,在情感上和口感上明显不同。 其三,塑料油瓶上印着“云雾山”的商标,表明这些油是正规出产的。 如此不一样,让大家都刮目相看。 唐欢听小邝一口一声叫许一山“老大”,她为了区别与小邝的不同,在前面加上许一山的姓氏,成了“许老大”。 许一山曾经笑过她,说叫他“许老大”,听着有点像黑社会的意思。 但唐欢认真表示,这是因为她从心底敬佩他,才会这么叫。 唐欢让许一山帮的忙,是因为她自从帮袁珊瑚直播卖猪肉后,回来便按照许一山的要求,开始了直播带货。 起初,直播间非常活跃,火爆,创造过一天成交五千单的成绩。 眼看着云雾山村的库存茶油都要售罄时,突然传出油品质量不合格的传闻。 现在直播间不但卖不出货,只要她一开直播,便会有人追着要退货。 许一山闻言,眉头紧锁起来。他一时无法判断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唐欢愁眉苦脸道:“如果退货,估计我们赚到的钱还不够赔,怎么办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你先不要慌,找出问题再说。” 茶油质量出现问题,许一山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在唐欢直播前规划了直播的要求,只带货云雾山本地出产的茶油,分为古法茶油和机械茶油。 由于制作工艺不同,价格上有很大区别。 他担心唐欢是不是将机械茶油当做古法茶油卖了?在得到唐欢坚决否定之后,他再次感到奇怪起来。 直到唐欢自己说出来,当时因为销量好,村里有人提出帮亲戚家代卖茶油。唐欢和老支书考虑到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好事,答应了村民的要求。 于是,村里按照村民要求,领取了塑料油瓶,自己去包装了茶油回来,统一交给唐欢这边的直播团队在网上带货直播。 许一山心里一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问唐欢,“这批油现在还剩下多少?” 唐欢想了想说道:“应该还有两千多瓶。” “全部封存起来。”他当即决定,“等下给我拿几瓶过来,我要带走。” 唐欢嗯了一声,叹口气道:“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敢开直播了。现在网上要退货的不少,乡亲们又催着我们给货款,愁死我了。” 许一山心里有数了,他猜想问题应该就出在外面送来的这批油身上。 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很快结束。 大家重回到空地上来。 彭毕这半个小时没离开空地半步,他一直在与老支书聊天。 看到大家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彭毕笑眯眯地问:“各位,你们都说说,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想法?” 魏浩先发言,他表示经过他的观察和调查,得出云雾山村民风淳朴的结论。整个村子近三十年来,没发生过一起刑事案件,治安案件也很少。属于典型的社会治安优良地区之一。 接下来是县里几位干部发言,大家都一致认定,云雾山村给他们最直接的印象,就是有点穷,与外界似乎有脱节的倾向。 轮到曹朝阳发言时,曹朝阳手里拎着一瓶茶油道:“彭县长,这是云雾山村自己生产出来的茶油产品,叫云雾山牌茶油。听说,销量很不错。” “是吗?”彭毕似乎来了兴趣,招招手叫曹朝阳将油拿过去。 他仔细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标,又摇晃了几下油瓶子,侧过头问身边的老支书,“老书记,你们村还有自己的产品,怎么没听你说啊?” 老支书神情有些尴尬,迟疑着道:“这有点小问题,现在不好说。” 彭毕警惕地问:“什么问题?这可是食品,千万不能有安全问题。有问题就不是随便那几个能承担得起的责任。”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彭县长,云雾山搞的这些茶油产品都是我的主意。因为村里交通不便,再说我们茅山对茶油名声也没打出去。这些年家家户户都存了不少的油。我想试试走网络直播的路子,看能不能变现出来。” 彭毕赞道:“主意不错,成绩如何?” 许一山沉吟道:“有成绩,也有问题。” 彭毕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他,“年前,茅山这边不是爆出了一个直播卖猪肉的事件吗?这件事的影响很大,我们家也在直播间买了猪肉,货真价实嘛。”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板叫袁珊瑚,是我们县最大的养殖户。直播卖猪肉也是被逼的。” “这事你知道?”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这个事当时就是我做的。今天陪您说话的唐欢,当时就是直播间的主播。她叫山里姑姑。” “山里姑姑?”彭毕咀嚼着这个名字,不觉拍手叫好道:“好一个山里姑姑,贴近生活,接地气。” 彭毕还要往下说,突然,魏浩贴着他耳朵低语几句,他便变了脸色,起身道:“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我们下山。” 一村的人都来送彭县长下山,这让他有些感动。 现在的老百姓不像过去,随便能呼来喝去。 他们心里有一杆称,对自己好的领导,他们愿意俯首帖耳,肝脑涂地。如果发现领导假公济私,他们鸟都不会鸟他。 云雾山村民得知许一山重回洪山镇当了副镇长,大家都比往常要高兴许多。 唐勇唐敢两兄弟一直将人送到大马路边,他们带来了几瓶茶油,准备让许一山带走的。 下了山后,县里两台车先走,他们不用去洪山镇,直接从这边回县城。 镇里来了两台车,曹朝阳坐了一台,看许一山还没走,喊他道:“一山,你还等谁啊?走吧。” 许一山让他先走。看着曹朝阳的车走远了,他才问唐勇唐敢两兄弟,“这些油都是谁家的,你们有记录吗?” 唐敢想了想说道:“有,当时欢为了区分村里村外的货,没将这些油放在一起。”他指着地上的几瓶油说道:“今天我们带来的,一些是马嫂子家里,一些是唐老鸭的。我们都做了记号的。” 许一山点点头道:“你们先回去,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第448章 美人升迁 没人知道许一山心里究竟有多急。 在唐欢告诉他,直播间带货出了问题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质量问题。 正如彭毕说的那样,茶油属于食品类的东西,质量问题上出不得半点差错。 他要抢在第一时间对茶油质量做出鉴定,必须请权威部门检测。有了结果后,他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魏浩附在彭毕耳边低语的话,正是涉及到云雾山的茶油问题。 由于在直播间得不到唐欢他们的回应,有人已经按图索骥,将举报电话打到了茅山县公安局,强烈要求茅山县公安局严查云雾山村直播诈骗一案。 一场危机悄悄来临。 县公安局一直没对举报电话立案。毕竟网络上的东西,真真假假,一时半刻很难分得清谁对谁错。 再说,这样的案子与公安这边似乎也挂不上边,应该由市场管理局出面调查才对。 魏浩请示彭县长下指示,对这件事的定性,以便他们好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彭毕没表态,果断离开了云雾山村。 许一山第二天便去了衡岳市里找张曼。 张曼对他的态度没有了过去那般热情,反而冷嘲热讽地说道:“许一山,有麻烦你就想起我来了。没事的时候,你躲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许一山托张曼找关系,将从云雾山带来的茶油做一个权威彻底的鉴定,看看问题究竟出没出在油品质量上。 对于张曼的挤兑,许一山只能表现出一副谦恭的态度。 在人脉关系上,张曼有着许一山无法达到的高度。 毕竟人家是记者,还是个美女。这些年又一直活跃在政府口这块阵地上,认识的人多。请她帮忙找权威鉴定机构且保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果然,在她打过几个电话后,张曼舒了口气道:“没事了,你把东西送去,一个星期后等结论就行了。” 张曼找的鉴定机构不在衡岳市,而在省城。 这下难倒了许一山。 他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出发赶到省城,就算不耽搁一分钟赶回来,一样会错过彭毕与他的约谈时间。 彭毕在离开云雾山村后,上车前与许一山约了时间,希望第二天下午下班后,两个人一起共进晚餐,就许一山提出的申请报告详细了解。 这对许一山来说是大事。 申请报告牵涉到虹桥重建的大事。错过时间和机会,虹桥重建将漫无天日。 虽然段焱华含沙射影暗示过他,不要操之过急关于虹桥重建的事。他是想让虹桥重建成为彭毕出任茅山县长第一道障碍。 但许一山最终没听他的暗示,在许一山看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斗争,不能牺牲老百姓的利益。 虹桥早一天通车,老百姓早一天免除往来过河的辛苦和麻烦。 燕京的老沙虽然没给出具体结束项目时间,但他认为不能老是拖着没个结果。人家是看在廖小雅或者廖老的面子上才会做到这一步,如果再得寸进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要不,麻烦你帮我跑一趟?”许一山试探着对张曼说。 张曼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哼了一声道:“许一山,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本姑娘是你什么人啊?你想怎样就怎样啊?能帮你找人,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我替你跑路,想得真美。” 许一山苦笑道:“我是实在抽不开身,要不,把我劈成两半,我一半去省城,一半去见彭县长。” 张曼笑骂道:“你以为你是神仙啊,还劈成两半。没办法,遇到你,算本姑娘倒了八辈子霉。” 张曼答应替他跑一趟省城送检,让许一山喜出望外。 他当即表态道:“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我请你吃饭啊。” 张曼当即回绝他,“不吃。你的饭,都没安好心。本姑娘自己能养活自己。” 从市里回来后,许一山没回洪山镇,而是直奔县政府,恰恰赶上彭毕下班。 彭毕来茅山县立下一条规矩,他不接受任何单位任何名义的宴请。 彭毕的家属在衡岳市区,他规定自己的工作餐都在政府食堂解决。 茅山县政府食堂与洪山镇食堂一样,配有专门的领导包厢。 许一山被直接带进了彭毕就餐的小餐厅里。 一进去,他便吃了一惊。 屋里不仅有彭毕,罗舟夫妇居然也在。 “小许来了啊,坐吧。”彭毕招呼他道。 罗舟微微颔首打招呼,杨柳更是浅浅一笑问他:“小琪怎么没来?” 许一山尴尬道:“她现在比她妈保护着,不许出门。” 杨柳若有所悟,突然惊喜地喊道:“许一山,你是不是要当爸爸了?” 许一山愈发尴尬,只能讪讪地笑。 聊了几句,许一山明白过来,原来彭毕与罗舟是省青干班的同学。 当时,省委党校举办过一次青年干部培训班,衡岳地区就两个人参加。一个是彭毕,另一个是罗舟。 但凡在体制内的人都知道,进党校学习培训,就是提拔的前兆。 果然,彭毕回来后,一跃成为长宁县常务副县长,而罗舟却没动静。 没人知道罗舟不动的原因,至今是个谜。 今天算是彭毕请客,他来茅山履职,当然要与老同学叙叙旧。 既然是老同学叙旧,怎么让同学带家属?许一山感觉到十分怪异,毕竟,他心里有一道坎,这道坎就是他亲眼看见杨柳从他彭毕的小别墅出来。 可是,彭毕和杨柳在他们面前却表现得并不熟悉。 许一山心里跳出一个念头,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演员! 菜上齐了,彭毕招呼大家入座。 到底是食堂,师傅做的菜缺少外面大酒店那般豪华,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食材。 彭毕提议喝一杯,以庆祝老同学共事。 许一山没表态,倒是罗舟,表示自己对酒过敏,不能喝。 彭毕显然有点扫兴,只好对许一山道:“他不喝,你喝。今天你的酒喝好了,明天我就让人给你准备好申请报告。” 杨柳主动提出陪县长喝一杯,这让彭毕很高兴,他严肃说道:“杨柳同志的位子,我看该动动了。” 杨柳仰着脸问:“领导准备把我安排去哪?” 彭毕指着许一山道:“我想让你们两个打个联手,把茅山县的旅游事业搞起来。” 彭毕不加掩饰表示,他准备将杨柳安排在县旅游局局长的位子上,问罗舟有什么看法没有? 罗舟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很落寞,听到彭毕问他,他淡淡说道:“组织安排,我只有服从。” 许一山心里一阵跳,自己老婆陈晓琪一直在等安排,原来说好的县团委和旅游局两个单位任她选,看来旅游局这边没希望了。 突然,彭毕说道:“我有句话,一直想说。今天大家都在,我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第449章 廉颇老矣 彭毕表示,他来茅山履职,有个最强烈的感觉,茅山县政治生态很诡异。 他用了“诡异”一词,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 作为新来的代县长,彭毕第一件事就是登县委书记黄山的门。 两个人闭门谈了大约半个小时,出来后的彭毕脸上浮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内容,但彭毕在拜访过黄山一次之后,再没涉足黄山办公室半步。 过后没两天,便传出彭毕要调研茅山县二十三个乡镇的话出来。 罗舟显得很稳重,很少接彭毕的话。 许一山本来也不想接他的话,但如果他也不开口,气氛便会变得很尴尬。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彭县长,您说的这些我暂时理解不透。我说实话,我是真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 彭毕摇摇头道:“今天在座的也没别人,大家都是同学朋友。我说的话,没有遮掩。这么说吧,我个人的感觉,我们茅山县有股垂垂老矣的味道,没有一股青春向上的活力。” 罗舟终于开口道:“这就是稳。”他苦笑一下道:“宁愿不做或者少做,也不愿做了错误的事。换作是我来当政,也许是一样的心态。” 彭毕赞赏道:“老同学,你算是说出了实话。” 许一山没想到彭毕会将话题扯得那么远,一顿便饭,居然聊起了茅山县官场生态的问题。 这是最令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谁知道隔墙有不有耳? 背着人谈论别人已经很不道德,若是在谈论当中夹杂了指责与是非,就已经不会是简单的聊天了。 而彭毕似乎方兴未艾,他干脆挑明了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黄书记是个非常保守的人?” 许一山茫然摇头,他进入仕途才多久?他的资历与小学一年级差不多。对官场上的一切都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 如果不是有个老董隔三差五提醒他,他会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认为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不能说彭毕的眼光不毒,他一来就找到了茅山县问题的症结所在。 诚如他说的那样,黄山确实是个非常保守的人,非但保守,而且顽固。 茅山县这十几年来一直原地踏步,工作没有明显的进步,但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彭毕用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茅山县与长宁县的起点、历史、经济结构等,如出一撤。某些地方,茅山县甚至还要超过长宁县。 但是,这几年来,长宁县已经将茅山县甩在身后很远了。 究其问题根源,在与长宁县始终贯穿着开拓进取的精神,敢于尝试,敢于打破陈规。而茅山县,一直谨少慎微。按黄山的话来说,稳定压倒一切! 这是一个经济的时代,衡量老百姓幸福与否,在于老百姓口袋里是否有钱。 没有钱的幸福,都是飘摇在风中的虚幻幸福。老百姓辛劳一辈子,无非就是图个安全感。而最能让他们有安全感的,就是腰包里有钱。 彭毕目光烁烁道:“各位,我要打破目前的这个局面。可能我会碰得头破血流,但我不会后悔。” 许一山没说话,罗舟也没吱声。 “我需要你们的支持。”彭毕干脆挑明了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但是,在拒绝之前,请你们想想,茅山县的老百姓要想过上幸福的生活,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彭毕的话带有鼓动性。而且他脸上流露出来的一股义无反顾的坚毅神色,让许一山不觉怦然心动,肃然起敬。 彭毕见他们两个都不吭声,苦笑着道:“我理解你们,不会怨谁的。我只是希望,今后我的工作如果遇到阻力的时候,请你们站在良心的角度说话。” 杨柳不无担忧道:“彭县长,你刚来,对我们茅山县的情况了解得不清楚。依我看,你也先不要激动,很多事急不来的,需要潜移默化。” 彭毕摇头道:“我没耐心等,时代也不允许我们等下去。你们三个在这,我说句话,希望你们记住,我彭毕在接受组织安排来茅山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招待餐终于结束,彭毕始终没提申请报告一个字。 许一山在一边暗暗着急,明明说好的来谈关于申请报告的事,怎么到了后,听彭毕谈了半晚上的茅山县未来发展的布局。 杨柳喝了酒,整个人就像一朵娇艳的桃花一样,面色微红,醉眼迷离。 罗舟先带杨柳回去休息,临走时说了一句,“彭县长,我欣赏你的勇气,但现实很残酷。” 彭毕苦笑,没说话。 等他们一走,彭毕叹口气道:“罗舟是个好人,只是怀才不遇。当然,这与他的性格有关,别看他是个检察官,他是个最没脾气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没勇气。但一旦爆发,很吓人。” 许一山笑笑,他感觉今晚彭毕的话特别多。 一般像他这样级别的领导,在公共场合都会表现得很矜持。 比如黄山,很少开口。但只要开口,就是铁定的事实,谁也不可更改。 其实,彭毕说出来的疑惑,许一山一样感同身受。 他也感觉茅山县就是一潭死水。虽然有时候她会像初嫁的新娘子一样,怀着紧张、害怕、恐惧的心理,却又控制不住好奇和新鲜。 他们深知地方政府困扰于财政的憋屈,也想学别人走一条土地财政的路,却又不敢大踏步前进,而是走一步,退两步。以至于茅山县城与二十几年前想比,看不出有丝毫的改变。 这都取决于当政者的态度。县委书记黄山公开说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过去,茅山县不是没有一股新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就来源于原县长谢飞。 谢飞刚来茅山县时,曾大刀阔斧,雄心壮志要改变茅山现状。 不过,他的热情之火很快就被无情的浇灭了。 谢飞有个非常明显的感觉,政府的话,似乎没人听。只要县委那边不点头,谢飞这边的任何政令都无法贯彻下去。 作为县长的他,想要安排一个事下去,遇到的阻力令他难以想象。 以至于他后来心灰意冷,渐渐的将身上的锐气消磨殆尽。 段焱华是唯一一个能在黄山面前说话的人,并且只有他的话,黄山会采纳。除此以外,任何人打破不了他筑起来的一道无形壁垒。 彭毕的话里,似乎有向黄山挑战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很冷静,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彭毕与杨柳出入于小别墅,他很可能会被彭毕这股义无反顾的正义气息所感动。 他们都是演技精湛的演员!他在心里给彭毕下了一个定义。 第450章 红花与绿叶 许一山与新来的县长关系走得近,引起了段焱华的注意。 新县长彭毕履职茅山县,还真不是空手而来。 代县长彭毕带来了一笔资金,如今躺在县财政专户上。彭毕下了死命令,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挪用这笔资金。 彭毕的这个命令中,明显包含着即便是书记黄山,也无权动用这笔钱。 这就让黄山很不满。 许一山这段时间的全部精力都花在问彭毕要申请报告这件事上。 彭毕嘴上答应,却一直拖着没给他。 燕京的老沙来过一次电话,催许一山尽快完善手续。 老沙不无抱怨道,“小许啊,现在搞得好像是我们求你一样的,这件事再拖就没法交代了。” 许一山连忙道歉,许诺在一个星期之内将报告亲手交到老沙手里去。 彭毕一直拿不出报告来,许一山知道问题不在他身上,一定是另有原因。 果然,就在许一山第N次找彭毕没解决报告问题时,段焱华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邀请他去茅山宾馆坐坐。 茅山宾馆已经成了黄大岭的产业,是茅山县条件最好的宾馆,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许一山对茅山宾馆不算陌生。至少,“云上”足浴城留给他的印象就特别深刻。 黄大岭的公司总部就设在茅山宾馆的顶楼。 宾馆并不高,也就五六层的样子。装修却极尽奢华,每条过道上都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让人走上去,会生出成功人士的缥缈感。 宾馆顶楼有一个巨大的阳台,黄大岭让人铺上了一层草。 草地上支起几个巨大的遮阳伞,可以喝茶、聊天和打牌。 许一山去的时候,段焱华正在与人打麻将。 打麻将的几个人他都认识,除段焱华外,黄大岭、洪荒,居然还有魏浩。 认识段焱华那么久了,许一山还不知道段焱华喜欢打麻将。 而且现在是上班时期,他与人坐在这里打麻将,就不怕他许一山反感? 段焱华看他来了,主动起身将他拉过去,按坐在椅子上笑道:“一山,你来玩玩。” 许一山连忙推辞道:“段书记,我不会玩啊。” 段焱华似笑非笑道:“中国人,哪有不会玩麻将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国粹,不会不行啊。再说,这里没有什么书记,都是兄弟,你叫我老段就行。” 许一山心生惶恐,段焱华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过去,段焱华在他面前都是一本正经,严肃得吓人的姿态,今天突然叫他来打麻将,而且还是他最不乐意打交道的人。 坐他对面的魏浩冷冷说道:“许镇长,你不要紧张。我们玩玩麻将也是工作任务之一。干工作得有张有弛嘛。一个不会休息的人,是干不好工作的。” 黄大岭也来劝,一口龅牙令人很不舒服。 倒是洪荒,一句话都没说。似乎他有自知之明,他们都是干部,他只是一个小老百姓。 在干部面前,老百姓要深刻懂得自己是没有话语权的。 当然,许一山也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不会玩。正如段焱华说的那样,在中国,不会打麻将的人,都该被视为珍稀动物。 许一山看他们面前都放有钱,而自己口袋里的钱不多,愈发的不敢上了。 段焱华显然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他拿出一叠钱放在他面前笑道:“不带点彩,玩起来没意思。你尽管放心大胆玩,赢了归你,输了归我。” 许一山笑嘻嘻道:“这生意做得!段书记,我是真的赢得起输不起的啊,你可别怪我。” 段焱华大度摆摆手道:“少婆婆妈妈,放心大胆玩你的。” 一圈下来,许一山没赢,也没输多少。 段焱华站在他身后看他打牌,不时指点着他出牌。 突然问道:“听说彭县长要安排你负责修云雾山的路?” 许一山装作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苦笑道:“他就随便说说,拿什么修路?” “你不知道彭县长带资来的茅山?”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现在当个官真难,调个单位还得带资入场。” 段焱华道:“你个人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说真话,我没想。所以不存在什么看法。” 话音未落,上手的洪荒打出来一张“九筒”。许一山大喜过望,双手将牌一推,兴奋喊起来道:“龙七对啊,不得了。” 黄大岭赶紧替他算账,笑眯眯道:“洪老板,你手气差啊。这一把你要输一万三千多。”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那么多?” 黄大岭又板着手指头重算了一遍,口吻肯定道:“没错,就那么多。活该他洪老板倒霉,臭子不打,偏打香的,这下该知道吃亏了吧。” 洪荒连忙点钱给许一山,不服气道:“手气不好也就一阵子,等下看我怎么打得许镇长把裤子都输掉。”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牌局再次开始。 段焱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突然就聊到了申请报告这件事上来了。 段焱华冷笑道:“新县长是不了解我们茅山县的历史啊,这样就把申请报告递上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打黄书记的脸吗?茅山县修座桥的能力都没有了?” 许一山心里想,有就拿出来啊,何必还要他千里迢迢跑燕京去求人? “我个人觉得他有点急功近利了啊。”段焱华感叹道:“一山啊,人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们不能比啊,我们可都是本土干部,茅山未来与我们息息相关。别人搞坏了,拍拍屁股走人,我们能走哪里去?” 许一山不明白段焱华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听到最后,才慢慢明白过来。 下个月就是县人大会召开的日子,彭毕要正式上任茅山县县长,必须得通过这次人大会的选举。 如果选票没达到法定要求,他是不能出任县长的。 段焱华爽朗笑道:“今年的选举,搞的是差额。我认为市里的决策是正确的。差额了,才能让老百姓认可的干部上台嘛。” 黄大岭插了一句道:“这次差额人选当中,老段你不正在里面吗?” 段焱华摇摇头道:“我是绿叶,组织安排我来衬托红花的。” 黄大岭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如果代表都投了你的票,难道组织会罔顾事实,不推你上台?” 段焱华笑了笑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我们都是组织的人,要服从组织安排。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这样的情况,最好不好发生。” 魏浩淡淡说了一句:“老段,你也别谦虚,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是要坚持正义的。” 许一山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打牌。 他心里想,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输了牌。 毕竟,输了钱,他不好意思真让段焱华替他出。 第451章 阴谋阳谋 段焱华一直在拐弯抹角,许一山不动声色,心想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洪荒跳出来了,他将麻将往桌子上一砸,不耐烦说道:“许镇长,还是我来说,我不是干部,出了事,我兜着。” 洪荒居然是县人大代表,这让许一山意外不已。 他们四个人,除了黄大岭外,魏浩、段焱华都是人大代表。而且段焱华还是市代表。 洪荒说道:“许镇长,你应该清楚你这个镇长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黄书记与陈主任是多年的老关系,洪山镇的副镇长轮不到你头上来。” “还有,你炸了一座虹桥,一分钱事没有,这背后都是黄书记和老段在替你顶着的。做人嘛,要知道感恩,你说是不?” 洪荒说话语速很快,人显得特别激动。 “今天请你来,就是因为我们从来没将你当外人。既然是自己人,有些事也不想瞒着你。这么说吧,我们准备利用在下个月的人大会上将姓彭的选下去。” 许一山吃惊地说道:“这不可能吧?彭县长是上面安排下来的,怎么能说选掉就选掉?” 洪荒笑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大法规定,参选人票数未达法定票数一半以上的,不能任命。也就是说,姓彭的想坐我们茅山的江山,没那么容易。” 许一山心里赫然开朗起来了。 刚才段焱华转了一个大圈子在暗示他,提醒他,他一直没去接他的茬。因为他心里确定没把握段焱华就是这个想法。 他为难道:“可是我帮不上忙啊。” 洪荒道:“怎么帮不上?这么说吧,我已经联合了绝大部分代表,二十三个乡镇的代表,至少有半数以上答应了我的这个方案。至于你,手里也有一票,不能浪费。” 许一山狐疑问:“我手里哪来的一票?” 洪荒指着段焱华大笑道:“老大,你来说。” 原来段焱华在洪荒这群人心目当中也是以“老大”的形象出现,这让许一山啼笑皆非。 想起小邝口口声声称自己为“老大”,与段焱华这个老大比起来,他算根毛。 段焱华沉吟道:“一山啊,镇党委考虑到你今后工作的方便,决定推选你为这一届的县人大代表,你没意见吧?” 凭空捡了个人大代表的身份,许一山哪会有意见。他赶紧道谢道:“只是我这样就成了县人大代表,程序上合法吗?” “合不合法,我们自己说了算嘛。”段焱华微笑道:“一山,洪老板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就是个暴发户,仗着有几个钱,不知天高地厚。组织是严肃的,群众有想法,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反应。你这种做法,是要被批评的。” 洪荒笑嘻嘻道:“只要达到目的,别说批评,打我也行。” 了解了段焱华他们的想法,许一山不觉背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他们这样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不就是立山头,搞拉帮结派吗? 段焱华恼怒彭毕调来茅山县,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他不来茅山县,段焱华有两个位子可以博一博。一是常务副县长,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如果机会更好,他甚至可以问鼎县长宝座。 彭毕一来,他的希望全部破灭。而且因为过去他与常务副县长的关系就不太好,如此一来,他以后在县里就会遇到许多困难。 拉彭毕下马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毕竟彭毕还只是一个代县长,没成定局,一切皆有改变的可能。 洪荒说他已经联系了二十三个乡镇的人大代表估计也不是吹牛。他现在在茅山县算是一个知名人物,财大气粗,别人买他面子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魏浩最后一个表态。 他将一枚麻将夹在手指之间,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圈后说道:“许镇长,我来说几句吧。首先,我表态,我们之前的恩怨在今天全部勾销,你会接受吧?” 许一山淡淡笑了笑道:“我们之间有恩怨吗?” 魏浩讪讪一笑道:“有就勾销,没有更好。现在大局已定,我们都衷心祝福你未来幸福美满。我想说的意思是,茅山县这些年来,老段是费了无数心血的。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变好了,山上的桃子也快成熟了,不能让外人来将桃子摘了去。” “其次,有个事相信你能看明白,黄书记能继续留任,这是组织对他老人家的肯定。黄书记的意思是稳定发展,不要弄出来节外生枝的事。” 许一山没作声,他现在不知道要如何表态了。 段焱华将他拉来,洪荒将他们都不好说出来的话一古脑说出来。这不像是偶发性的,而是精心布局出来的结果啊。 也就是说,段焱华把拉彭毕下马的秘密泄露给他听,一方面是暗示他,他许一山是他们的人。另一方面暗藏警示意义,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了,非他许一山莫疑。 他要是泄露出去了,等于是公开与段焱华为敌。真正的含义是与黄书记为敌。 话说到此,已经完全明朗。 段焱华拍拍桌子道:“你们继续啊,今天一定要决出一个胜负啊。一山是新手,新手手气好,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于是,麻将桌又转了起来。 玩了一个多小时,魏浩接到一个电话,起身要走。 黄大岭问他:“什么事那么急?” 魏浩看一眼洪荒骂道:“老洪这小子尽给老子惹事。死人了,我得去看看。”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在洪山镇抓的中年逃犯,至今没听到后面的结果。会不会是他死了? 果然,魏浩补了一句,“这小子自寻死路。人作孽,不可活。” 说完,深深看了洪荒一眼,告辞离去。 洪荒一直不动声色,直到魏浩走了,才强作欢颜笑道:“这个老魏,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他看守所死个人也怪我头上,我是流年不利,运气不好。” 黄大岭笑嘻嘻道:“老洪,你敢说这与你没关系?” 话一出口,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嘿嘿一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老洪你一个正经生意人,你发财了,别人眼红你很正常啊。” 许一山一颗心猛跳。 当初为了小邝闯赌场,歪打正着抓了逃犯。本该顺藤摸瓜,找出赌场背后的老板是谁,但案子发生后,一直没见着动静。 如今人一死,什么证据都跟着消失了。 魏浩走了,麻将再无玩下去的兴趣了。 一结账,许一山居然赢了三万多块。而他对面的魏浩,也赢了两万多。 洪荒将魏浩赢的钱收起来道:“我送给老魏去。” 第452章 暗度陈仓 许一山不动声色将段焱华准备利用人大选举的机会将彭毕选下去的计划说给陈晓琪听以后,陈晓琪当即惊得花容失色。 她紧张兮兮地问:“老公,你参与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许一山“老公”,而且叫得那么自然。 许一山惊喜不已地搂住她的细腰,在她白如美玉的脸上亲了一口道:“老婆,你觉得呢?” 陈晓琪毕竟是在行政机关混过几年的人,她太知道这样的事太敏感了。 说简单一点,这是竞争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说严重一点,这就是政治事件。 谁卷进去,谁都不得善终。 “彭县长知道这事吗?”陈晓琪小心翼翼地问。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他要是知道,还能算是秘密吗?” “这就是说,段焱华在背后暗中搞鬼了?彭县长什么都不知道,不是非常被动吗?万一真出现了票数不过半的情况,或者差额的人选票超过他,这局面要怎么收场啊?” 许一山提醒她道:“老婆,这些事我们不要管。反正我是不会参与进去的。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家憋闷得慌吧?怎么不找杨柳逛逛街,散散心啊?” 陈晓琪若有所悟,微笑道:“明天我就约杨柳去逛街,我想吃酸菜鱼了。” 许一山故意暗示,陈晓琪心领神会。 他知道,自己去找彭毕,将段焱华的阴谋泄露给他,以后他在茅山县将再无立足之地。 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彭毕蒙在鼓里被动挨打。 虽说彭毕在他心里的形象并不高大光辉,他甚至还有点鄙视他。但他能看出来,彭毕是个干事的人。 前有长宁县为证,彭毕担任长宁县四年常务副县长,就将一个贫困小县带上了一条即将小康的大路上来。 后有彭毕履职茅山,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许一山打通云雾山村的路。 单是决定修路这件事,许一山就能感到他不像段焱华说的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人。 怎么能让彭毕知道段焱华他们在背后的阴谋?许一山想来想去,唯有通过陈晓琪与杨柳的闺蜜关系,将这个秘密透露给彭毕知道。 这样做的好处是,段焱华没证据证明是他许一山泄露出去的。 第二天,许一山去了一趟曾臻办公室,将洪山镇要推选自己做本届人大代表的事说给她听了。 曾臻当即表示这是好事。希望许一山珍惜手中的一张票,选出让群众都乐意的领导人出来。 下午,他一个人回了洪山镇。 曹朝阳看他回来了,不无羡慕道:“老弟,你又多了一顶红帽子啊。” 许一山不解,问他多了什么帽子? 曹朝阳哼了一声道:“还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啊。你看看我,镇长都当了快一年了,人大代表的帽子就不落我头上。” 段焱华已经安排了下来,许一山同志选举为本届县人大代表。 吃过晚饭,许一山感觉屋里有点闷热,便推门出去,准备去洪山镇街上转转。 一出门,便碰到刚回来的城管队老赵。 老赵看到他,赶紧站在一边,侧起身子让许一山过。 许一山笑道:“老赵,路宽,你没必要这样。” 老赵跟着笑,低声道:“许书记,你是我恩人,给我留了一个饭碗。我怎么能不尊重你呢。” 许一山想起自己交代过他的事,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城管队考试考核的事落实得怎么样了?” 老赵道:“都按领导指示办了。我们城管队清退了十个人,新吸收了八个人。都是通过严格考试考核进来的,绝对不存在亲戚朋友关系。” 许一山赞道:“不错。老赵,希望你能带领好这支队伍,把洪山镇建设得更美好。” 聊了几句闲话,他从政府出来,一路闲逛过去。 洪山镇到底是大镇,光是街道,已经有纵横各四条了。 街上人流如鲫,即便已近旁暮,喧嚣依旧。 街边林立的店铺里不时传出来高音音响的叫卖声,红男绿女穿梭在繁忙的街上,透出一股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眼前的繁忙景象,让许一山内心生出激动。 如此太平盛世,人们安居乐业,才是为官者最愿意看到的一幕。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他,循声看过去,便看到牵着孩子手的王猛,正局促地往他这边张望。 王猛被关了几个月后,人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他是可怜之人,却也有可恨之处。 许一山想起在孟梁手里看过的关于他的卷宗,便有一股气不打一处来的愤怒。 如果王猛不是个持证的残疾人,依他的脾气,早就亲自上手教训他了。 王猛热情邀请他进屋喝杯茶,许一山没推脱,随他进了屋。 老皮匠在家看见儿子领了许一山来,显得有些慌乱,手足无措道:“领导,您有事啊。” 许一山微笑道:“随便走走,没事。” 老皮匠便不作声了,低着头修补脚边的一堆鞋。 许一山问道:“老王,生意还好吗?” 老皮匠苦笑道:“现在人都有钱了,鞋子穿破了就扔了,补的少。” 许一山道:“主要是现在很多皮鞋都不算真正的皮鞋,人造革的多,本身不值钱,补起来更没意义。” 皮匠一家过去靠补鞋,后来又添了修锁配钥匙的工具。 老皮匠很精明,早些年在街上建了一栋几层楼高的房子,单是租金,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人。 老皮匠叹道:“领导,我们人善,受人欺辱,苦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王,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给镇里说嘛,镇里会尽量想办法为你排忧解难。” 老皮匠眼里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他压低声说道:“别的困难没有,就是家里缺少一个女主人。我家老太太婆已经糊涂了,没个女人,这一家子过得难啊。”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问王猛道:“你们办了手续了?” 王猛咬牙切齿道:“不可能办,我拖也要拖死她。” 许一山想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在许一山看来,王猛与阿丽本来就不是般配的婚姻。阿丽容貌秀丽,楚楚动人,稍加打扮,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而王猛,天生的侏儒身体,五官还不协调。如果不是老皮匠能拿出那么多彩礼,阿丽又怎么会进他的家门? 其实人世间美满的婚姻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凑和着在过日子。 像他与陈晓琪这样的婚姻,男才女貌的,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想到此,心里不禁滚过一道热浪,恨不得立刻飞到陈晓琪身边,抱着她美美地香一口。 第453章 检测报告 张曼打来电话,让许一山去市里拿检测报告。 张曼将茶油样品托省城检测机构检测过了,鉴定报告已经出来。 许一山没敢问检测结果,张曼也不主动说。两人约定了时间,许一山便直奔市里。 一路上他都心怀忐忑,设想了几个结果。 若是检测通过,问题不出在油品质量上。 唐欢直播间的人气问题,还有办法挽救。 若是油品出了问题,那问题就不是小问题。唐欢因此可能惹上一身的麻烦。 张曼约他去了一家咖啡厅,许一山等了没几分钟。她便到了。 许一山看一眼张曼的神色,心便咯噔跳了一下。 她眉头微皱,脸色阴郁,坐下后,一声不响从包里拿出检测报告,缓缓推到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突然觉得喉咙干涩,他没敢直接打开报告看,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你自己不会看吗?”张曼语气显得有些冷淡,“许一山,我发现你很喜欢自己找麻烦。” 许一山没吱声,不用看,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的心不觉往下一沉,舔了舔嘴唇,缓慢展开检测报告。 检测报告很详细,前面三张纸,都是检测的各种数据。最后结论就三个字:不合格。 许一山看了结论后,又返回去看检测数据,才知道检测的油品当中掺水和价格低廉的豆油。 没等他开口,张曼已经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许一山,这是不是你们茅山县的茶油?这种黑心的事也干得出来?” 许一山苦笑道:“油是我们茅山的,谁造的假我还要调查才知道。” 张曼冷笑道:“你就别装了啊,我听说你们在直播间卖油,生意火爆得很。现在有人问我,我当初推荐你们直播号的时候,有没有调查你们。” 许一山解释道:“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意思是你也蒙在鼓里了?”张曼叹口气,“告诉你吧,我也受牵连了。有人怀疑我与你们是一伙的,串通一起骗人。” 张曼看起来很生气,她原本俏丽的一张脸,因为生气而变得有些扭曲。 许一山没有再解释了,他知道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心里涌起来一丝愧疚,想起当初如果不是张曼的转发推荐,直播号怎么可能会吸粉得那么快。 唐欢的“山里姑姑”直播号吸粉的速度,创下了一个记录。 主要是一部十几秒钟的风光片,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后来又因为连续更新的几部山里妇女劳作的质朴视频,出镜的唐欢、马嫂子几个,无不让人怀念山里人的热情与美丽。 再后来,第一次试播给袁珊瑚卖猪肉,别具一格的直播内容,迅速圈下了别人花钱买流量也达不到的吸粉效果。 总之,山里姑姑直播好的爆红,与张曼在背后的支持密不可分。 张曼发了一阵牢骚后,情绪平稳下来了许多。 许一山试探着问她:“这份报告的内容,除了你我知道外,还有人知道吗?” 张曼一愣,欲言又止。 许一山心里一沉,从张曼的神色中他已经揣测出来。这份检测报告不仅仅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故作轻松道:“别人知道了也没事,我也就随口问问。” 张曼这才吞吞吐吐道:“魏浩知道。”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随口问道“魏局怎么知道了?你与他......” 他没把话说出来。张曼与魏浩有过一段时间的感情纠葛。这还是张曼在帮许一山培训洪山镇通讯员的时候得知的。 按说,张曼这么矜持的女人,既然与他分了手,断无可能再有联系。那么,魏浩又是怎么知道这份检测报告的呢? 许一山不问,张曼却忍不住说出来。 她似乎担心许一山误会她,解释道:“魏浩昨天来找过我,想托我找点关系,帮他在日报上发表一篇文章。” 她尴尬笑道:“你说,大家过去都是朋友。他再找上门来,我总不能不讲一点感情吧?所以,他也是偶然看到的,不一定知道这份报告是你的。” “他没问?” 张曼摇了摇头,坚定回答,“没问,真的一句话都没问。” 许一山叹口气道:“算了,以魏浩的聪明,他就是不问,也知道这东西是我的。” 张曼担心起来,小声问:“他不会拿这东西做文章吧?” 许一山苦笑道:“难说。不过,有些东西瞒也瞒不住。” 张曼嗯了一声,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垂下去头。 许一山没敢责备她,从张曼的神态看出来,她已经自责了。何况,他事先并没叮嘱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拿了报告,许一山便要回洪山镇去。 他在看了检测报告的结论后,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想法。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会遭到很大的阻力,甚至会引发冲突。但他还是决定必须要这样做,那就是让唐欢开直播,在直播间公开承认产品质量存在问题。粉丝可以在直播后台退款,并承诺退一赔三。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样做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云雾山村民一夜之间破产。 他内心非常愤怒造假的人,也暗暗埋怨唐欢社会经验太浅,被人陷害了还不知道。 许一山当初怂恿唐欢搞直播,一方面是受到别人的启发,另一方面他认为,在云雾山的交通条件没有得到改善之前,直播是一条最好将山里自然产品推销出去的捷径。 别人做直播担心流量粉丝的数量不足以撑起直播场面。许一山一手策划的直播,因为邀请了张曼的帮助而少走了许多弯路,并且一炮而红。 许一山计划是通过直播,将今年盛产的云雾山茶油推销出去。等茶油推销完后,可以根据需要,适当推销比如干笋、腊肉以及云雾山特有的乌嘴鸭。 直播不求发财,只求产品走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云雾山。 谁料,唐欢在两场直播过后,就将村里所有的茶油全部推销了出去。 村里人看到直播有这样的威力,想起自己亲戚朋友家都有茶油,都在为滞销而发愁,于是便提出来,大家可以去亲戚朋友家收购一些品质好的茶油回来,装上贴有“云雾山”商标的塑料桶,再由唐欢直播卖出去。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批收购回来的茶油上。 许一山拿给张曼去检测的两瓶油,一瓶来自马嫂子家,一瓶是唐老鸭的。 马嫂子家的油虽然没掺杂其他廉价油品和水,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就出在唐老鸭的油上,不但掺杂了几乎一半多的廉价豆油,而且还注入了普通的水。 其实,单从外观上就能很容易看出来这油存在严重的问题,遗憾的是唐欢直到被粉丝投诉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许一山急着要赶回去,在他看来,这件事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第454章 商量对策 许一山赶去云雾山村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村民见到他来了,都热情地围上来。开口便问他出山公路什么时候动工。 这让许一山难以回答。 彭毕在山上说过这话后,再没提起。许一山心里虽然急,却不好问。 领导办事,都讲究一个时机。或许是彭毕觉得时机还没成熟,因此在他说过修路的话后,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许一山安慰村民道:“大家都不要急,县长亲口说的话,不可能作废。出山公路早晚会修,只需要等着就行。” 老支书打着哈哈道:“就怕等到头发白,牙齿缺还见不到路。” 许一山尴尬笑道:“不会的,老书记你要对领导有信心。” 老支书摇摇头,再不说话。 许一山没心情解释太多,他将老支书一起请去唐欢家,准备就直播间茶油检测质量问题商量出来一个主意。 唐欢停播后,村民不理解,背后骂她只顾自己发财,不愿意帮大家。 马嫂子仗义执言,与人大吵了几架。还是压不住汹涌的别人的白眼与咒骂,最后是唐勇唐敢两兄弟挺胸而出,扬言谁再在背后嚼唐欢的舌头,他两兄弟的拳头不认人。 老支书坦言,他已经老了,管不住这些人。 唐欢郁郁寡欢一个人在家,看到许一山他们来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招呼大家进屋坐。 有看热闹的人跟着来,被唐勇唐敢兄弟赶走。 从许一山上山来他们就明白,许一山带来的消息可能是决定云雾山村未来命运的关键。 唐欢先开口,愣愣地问许一山,“许老大,怎么样?” 许一山心情沉重摇摇头道:“不乐观。” 唐欢一听,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几乎要哭出来,低声道:“怎么办?” 许一山看一眼大家道:“先不要慌,出了事,大家商量着办。命运过不去的坎,困难再大,总有办法解决。” 他仔细问了唐欢,得知从开直播到现在,一共赚了二十几万块钱。 由于事先并没与村民约定价格,直播间卖多少,村民就分多少。 因此,这二十几万的货款早就按各家各户的油量多少分了下去。 也就是说,唐欢直播卖货,没有一分钱的差价。 马嫂子曾提议,每卖一瓶油,唐欢应该至少提成一块钱。但她的建议被唐欢否决了。 唐欢说,她开直播本来就是想帮乡亲。何况直播的主意还是镇里许镇长的主意。如果她拿提成,会心不安。 许一山心里想,这姑娘也实在是太单纯。直播费力不说,还得费脑筋,拿些提成天经地义。 再说,有前车之鉴,她帮袁珊瑚直播后,袁珊瑚就按点数给她提成了一笔不少的钱。 没人知道唐欢要拿这笔钱做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准备赚多一些前后,将云雾山村的房子改造,打造出来许一山说的民宿。 上次师院要在山上建的写生基地遭到紧急叫停。茅山县以师院没有办理用地手续而拒绝继续建设。 唐欢想以本村人扩建住房的理由,将村里一些民房修缮改造出来,作为以后来云雾山旅游观光客人的民宿。 许一山算了一下,把这二十万全部赔出去,刚好能满足赔款。 但是,问题来了,钱已经进了村民的口袋,再想让他们掏出来,这比登天还难。 唐勇表态,村民的思想工作他去做。现在唐欢遇到了麻烦,全村的人都应该帮她一把。 唐勇说了句很实在的话,“其实帮欢就是帮我们自己,没有欢,他们去哪赚钱?” 唐敢迟疑道:“其他人都好说,就是唐老鸭这人不好说话。” 唐敢道:“他唐老鸭敢不拿出来,我锤死他。” 唐欢听说一下要赔那么多钱,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起来。 老支书一直不愿发表意见,现在的局面是许一山建议退一赔三,这是规矩。而唐勇唐敢却不愿意赔钱。他们建议,谁坏了事,谁承担责任。 送检的油是马嫂子和唐老鸭的,马嫂子心里没底,又怕是自己的油出了问题,急得在一边直搓手叹气。 许一山知道,必须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 思想不统一,大家便一起征求老支书的意见。 老支书为难道:“我也说不好这事,欢带着大家赚钱,本来是好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让她一个人来担这个责任肯定不合适。依我看,这事就是整个云雾山村的事。大家齐心,来度过这道难关。” 唐勇兄弟当即表示同意,他们主动提出,把今年卖油赚的钱,全部拿出来填补赔款。 马嫂子也表示,她愿意把钱都拿出来。如果还不够,她去找人借。 唐欢摇头不肯,说事是她身上出的,责任就该她来承担。亏多少钱都由她来负责。 马嫂子急道:“欢啊,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一个姑娘家,去哪找这么多钱来赔?” 唐欢一咬牙道:“我就是卖血,也得凑足赔款。” 许一山笑道:“唐欢,你身上血多是不是?可能把你抽干,也凑不满这笔钱啊。” 他没说出来是唐老鸭的油出了问题。 因为他深知,只要他说出来唐老鸭的名字,火爆的唐勇兄弟会立马冲出去将唐老鸭撕了。 唐欢在袁珊瑚那里赚的钱,远远不足赔款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唐欢要独力承担赔偿责任,她这时候身边至少得有二十万的存款。 天快黑了,还是没商量出来一个主意,唐欢急得直哭。 马嫂子跟着流泪,埋怨道:“早知道会这样,我们搞什么直播啊。搞得欢好好的一个人儿,都快疯了呀。” 现在最好的方案是全村人都有达成统一意见,把从唐欢直播间分回去的钱都拿回来。 但是,这种可能性不会太高。 许一山看一眼天色,说自己今晚就在村里住下了。 村部床还在,这时候的天气也不冷,只要一床薄被就能对付过去。 晚上在老支书家里吃过晚饭,许一山谢绝老支书送他回村部,自己一个人从他家出来。 他心里有个计划,必须趁着今晚一夜的时间,解决好赔款的事。 既然问题出在唐老鸭身上,解决问题的办法还得从他身上找。 第455章 阴魂不散 唐老鸭的家,是云雾山村最破败的房子之一。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吓了他一跳。 唐老鸭干笑着道:“许干部,今天刮什么风,把干部吹到我家门口来了。” 许一山笑笑,进了他的门。 眼前的一切,充分体现出唐老鸭作为一个光棍的窘迫。屋里凌乱无比,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无从下脚。 而且,屋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似乎是死老鼠的味道。 许一山皱了皱眉头道:“老唐,你屋里也不收拾一下?你这样样子,怎么会有女的上你的门?” 这是唐老鸭的痛处,村里一夜之间出现十多个寡妇,居然没有一个愿意跟他过日子。这让唐老鸭感觉自己太没面子。 因此,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破罐子破摔。最乐意做的事,就是往妇女堆里钻。 唐老鸭裂开嘴笑,道:“许干部,我没想还有女人来我家了。我就这样子了,不喜欢就不来往。” 许一山道:“老唐,其实你完全可以活得不比别人差。听说你会养鸭,云雾山的乌嘴鸭可是很有名的。你养好了鸭,赚了钱,还怕女人不进门?” 唐老鸭笑嘻嘻道:“养个屁,老子养鸭,一年365天没过个安稳的日子,风吹雨打的,就算养好了,卖鸭也是一个大问题。” 许一山说的乌嘴鸭,确实是云雾山特有的一个鸭品种。 这种鸭的嘴巴是乌青的,成年大鸭的体重可达十斤。 乌嘴鸭最大的特点是身上的肉都是精肉,很少有肥腻的脂肪。无论生炒,清蒸还是炖汤,都无需放油。鸭肉细腻,满嘴清香。 乌嘴鸭只有在云雾山才有,其他地方的乌嘴鸭,其实都是假冒乌嘴鸭的名义卖个高价钱。 许一山猜想,乌嘴鸭只出在云雾山,或许与云雾山的地理条件、气候有关系。 聊了一会,唐老鸭终于忍不住了,试探地问许一山:“许干部,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许一山见他心虚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 唐老鸭脖子一梗道:“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猜得出来你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事,我要睡觉了。” 许一山微笑道:“老唐,我前段时间从唐欢这里拿了油去做了检测鉴定。” 唐老鸭警惕地看着他道:“这关我什么事?你们检测你们的,与我没一毛钱关系。” 许一山还不想挑破,试探着问他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唐欢在直播间卖货出了质量问题。现在大家商量着要帮她度过难关。最好的办法就是凑足赔款。” 没等许一山的话说完,唐老鸭打断他道:“我没钱,我一分钱都没有。她还欠着我的油钱没给。这可不能赖掉。” 许一山耐着性子问:“前段时间你从唐欢哪里分来的钱呢?” 唐老鸭道:“早就花了,一分都没剩下。” 许一山哦了一声,提醒他道:“我听说,你分的钱也不少,不会花那么快吧?” 唐老鸭涨红了脸道:“我得存下来娶老婆啊。你们干部又不发个老婆给我。你要发老婆,我连屋都拿出来捐出去。” 许一山心想,不提醒他,唐老鸭会一直装傻下去。 于是他从身上掏出来检测报告给唐老鸭看,似笑非笑道:“如果大家都知道是你从外面搞来的油坏了直播间的事,后果会怎么样?” 唐老鸭的脸色一下变得死灰起来。 他愣了一会后,强硬说道:“凭什么说是我的油出了问题?” 许一山微笑道:“当然有证据。” “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啊。”唐老鸭脸红脖子粗吼道:“许干部,你不要欺侮我是老实人。我唐老鸭虽然是一个人,但是我谁都不不怕。你是干部,可不能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许一山任由他吼叫,唐老鸭越是心虚,越会表现出他心虚的一面。 果然,他在屋里转着圈子,嘴里骂骂咧咧,如同一头困兽一样。 许一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挑明了说道:“老唐,给你机会,你就要珍惜。这件事真闹到公安哪里了,人家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不等唐老鸭说话,背着手从他家出来。 许一山的欲擒故纵很快得到了效果。 他前脚刚到村部,唐老鸭后脚就跟了过来。 他佝偻着背,双手使劲地搓,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来话。 许一山故作惊讶地问:“老唐,你有事?” 唐老鸭苦着脸道:“许干部,我被人害了,你救我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唐,谁害你?你要我怎么救你?” 唐老鸭垂下去头,半天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这都是罗世斌搞的,与我没关系。我是被他骗了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怎么又牵出罗世斌来了? 唐老鸭怎么会认识他?罗世斌又做了什么? 唐老鸭迟疑一下,将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唐欢直播间缺货时,一村的人都开始想办法找亲戚朋友买油回来去直播间卖。 茶油经过包装后,高大上的形象很快就体现了出来。加上唐欢在直播间一直强调是本土农家自榨茶油,价格比市面上的茶油至少低上十块钱一斤。因此,从一开播,生意就火爆得不得了。 唐老鸭也想赚个差价,可又苦于没人愿意赊账给他。 正在焦急之时,罗世斌主动找上门来,愿意赊一批茶油给他,价格低得让唐老鸭不敢相信。 罗世斌说,他是个作家,眼里最看不得人民疾苦。唐老鸭一根老光棍,日子过得无分白天黑夜。他想帮他一把。 罗世斌在云雾山呆过,大家都熟,因此,唐老鸭也就没多想,从他手里拿了五百斤的茶油。 唐老鸭虽然人懒,却讲义气。 他拿了油后,心里感激罗世斌没看轻自己,便将直播间赚来的钱,一笔给了罗世斌。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里是真没钱。钱都给了罗世斌了。 许一山听完,不觉骂了一句:“这个罗世斌,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看来,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知道悔改啊。” 唐老鸭听说许一山要去找罗世斌的麻烦,赶紧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带路。 许一山却没急着要去,他在确定劣质茶油背后是罗世斌在捣鬼后,心里有了想法。 第456章 会上交锋 唐欢直播间退货赔款的想法,得到了云雾山村全村人的支持。 大家都开始想方设法给唐欢凑钱。 许一山非常感激全村人的善良,暗暗发誓,一定要带着全村人走上一条宽广的致富之路。 回去镇里没两天,他便接到通知,参加人大换届选举预备会议。 一提到换届,许一山心里便有些不踏实。 他不知道陈晓琪是否明白他的用意,会不会将段焱华准备在背后搞鬼的消息透露给杨柳。 他知道,只要杨柳知道了,彭毕必定会知道。 可是事情过去快一个星期了,彭毕那边没任何动静。难道他不知道吗? 就在他接到通知开会的当天,彭毕秘书的电话打了过来,让他直接去县里拿申请报告。 听说申请报告批下来了,许一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了这份报告,他就能找老沙要钱重建虹桥。 彭毕在办公室专门等他,看到他来,热情起身与他打招呼。 他亲自给许一山倒了茶,这让许一山有些受宠若惊。 话题从申请报告开始,彭毕透露,为了这份报告,他在会上拍了桌子。 县里领导对申请燕京援建的的态度不一,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大多数是不持态度,那边人多,就往那边站。 彭毕主张放下面子,能得到上面援建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重建一座虹桥不是小工程,会对县财政造成一定的影响。 段焱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理由是茅山县几年前才摘下贫困县帽子。现在又开始伸手向上面要钱,会让上级领导另眼相看,至少会怀疑茅山县摘帽有水分。 段焱华的发言,暗示了一个话题,摘帽是黄山书记最大的政绩。如果摘帽被怀疑,等同于承认黄山书记的执政存在好大喜功的嫌疑。 在段焱华发言期间,黄书记的眉头一直是紧皱的,他不看任何人,沉着脸看面前的申请报告,似乎想将报告上的字,一个一个抠进眼里。 彭毕紧跟着反驳,他态度不急不躁,“没钱不可羞,没钱打肿脸充胖子才可耻。虹桥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问题,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老百姓的实际需要重要?” 他抛出来这么一个问题,让段焱华一时哑口无言。 段焱华当然不会示弱,他强硬地表示,在大是大非面前,政治正确才最重要。 彭毕就是听了这句话后,他忍不住拍了桌子。 “老段,你要清楚一个道理,我们的党和我们的政府,目的是什么?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执政的方针就是为广大人民群众谋取幸福?” 会议上唇枪舌剑,谁也不让着谁。 彭毕还只是一个代县长,不属于县委常委。因此,他参加常委会,是特别的列席。 黄山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了。他很不喜欢彭毕的论调,彭毕的话里,不就是在指责他办事无能吗?这是极大的侮辱,他不可接受。 彭毕作为衡岳地区最有前途的年轻官员,风头一时无人可挡。 谁都知道,几年前彭毕就作为重点对象在培养了,他从长宁县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转任茅山县县长,就是仕途升迁的一个标志。 但是,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他轻轻咳嗽两声,这是信号。会议室果然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的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黄山缓缓说道,“我们党有个优良的传统,那就是民主集中制。工作上意见有分歧,恰恰证明了我们茅山县的党委政府是团结的班子。我提个建议,就申请援建这件事,大家来个集体表决,你们意见如何?” 黄山的提议,无人能提出异议。 彭毕尽管心里不愿意,但在这时候也只能这样做。 十一个常委,彭毕不在其中,未表决之前,他已先失一城。 如果大多数人都不赞同申请援建,申请报告就要流产。 结果一表决,出现了意外。 五个赞成,五个反对,还有一个,弃权。 这在以往的表决会上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至少不会有人弃权。 彭毕发现,弃权的是黄山书记。 赞成四票中,主管全县经济的常务副县长是一票,县人武部部长、县政法委书记、统战部长和副县长各占一票。 而反对票是由段焱华、县委宣传部长、县委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和县委副书记组成。 黄山的态度就成了关键。 无一例外,政府这边的人,都持赞成票。一表决,两个阵容对比一目了然。 彭毕心里一下宽慰了许多,他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看来,茅山县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是铁板一块啊。 表决没得出一个明朗的结果出来,双方又开始据理力争。 段焱华认为,申请援建就是打黄书记的脸,打茅山县的脸。 有困难可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遇到困难就向上级伸手。如果都这样,还要他们这些领导干部做什么? 彭毕暂时没表决权,不等于他没说话的权利。 他反驳段焱华,这不是打脸的问题,而是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当领导干部的人,一定要脚踏实地,不要弄虚作假。申请援助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有外援就是最好的帮助。 茅山县财政紧张,这是与会领导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茅山县的情况也不是独此一家,全地区除了少数几个经济特别发达的县区之外,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目前,茅山县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期,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他在最后抛出来一个沉重的话题,茅山县财政至今还欠着银行两千万的帐。这笔钱在三个月之后就要到期,如果不及时还上,政府的信用将会破产。 彭毕扔出来的这个话题,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当即堵得段焱华没话可说。 大家都清楚,这笔钱是县里借来发工资的。要知道连工资都要靠借贷来还,可见茅山县的财政已经窘迫到什么程度了。 虽说这笔账是上任谢飞欠下的,但作为本届县长,他彭毕必须按期偿还。 彭毕巧妙地将责任推到了前任谢飞的身上,这就与黄山书记毫无瓜葛了。 或许就是这个巧妙的借力打力,让黄山书记在最后一刻表态了。 他赞成申请援建! 黄山书记一表态,段焱华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不出声。 彭毕拍着申请报告道:“小许啊,这份报告可来之不易,你不可让我失望,一定要把事情办落实。” 他安排许一山立即出发,赶赴燕京,刻不容缓。 看着许一山一脸愕然,彭毕笑眯眯道:“我担心夜长梦多啊!” 第457章 常务封树山 为表达对这件事的高度重视,彭毕委托了常务副县长与许一山一路同行。 常务副县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姓封,叫封树山。 常规来说,常务副县长就是未来县长的接班人。茅山县常务副县长封树山,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谢飞离任后的茅山县县长。 但奇怪的是,封树山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坐县长这把交椅。 他最大的愿望是从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调去市里,哪怕担任随便一个局的局长就心满意足了。 谢飞在任时,因为谢县长的低调,常常让他们政府这边的人觉得矮县委那边一头。 谢县长在位时尚无话语权,他一个副职,可想而知。 本来,谢飞离任,茅山县在县长临时空缺的情况下,政府这边的工作就该由他这个常务来负责。可是,县委那边一个口头告知,政府工作暂由段焱华同志负责而让他感到极大的侮辱。 直到彭毕到任,他一接触之后就感到彭毕办事风格与处事态度与谢飞的截然不同。 如果说谢飞一直处在低调弱势的位置,那么,彭毕的高调与强势,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黄山与彭毕之间,是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 最关键的一点,彭毕占着年龄的优势。 他果断选择站在彭毕这方。 常务副县长出行,当然得飞机。 许一山沾了封常务的光,第一次坐了飞机的商务舱。 在所有人看来,许一山是属于彭毕这一边的人。封树山亦如此认为。 在飞机上,许一山第一次知道廖小雅前次来援建未果的原因。 原因还是在段焱华身上,他的理由还是与这次一样。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能伸手找上级要援助。 那次,谢飞县长没像彭毕这样强硬,段焱华的意见占到了上风,以至于廖小雅黯然回京而白白丧失了一次机会。 封树山愤愤不平地骂道:“这种人,只顾图着个人利益。谁不知道啊,虹桥是他手上建起来的没错,这是他的功劳。可是现在桥毁了,就该重建吧。他为什么拖着不肯要援助呢?” 许一山好奇地问:“为什么?” 封树山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桥是你炸的,他是功臣,你是祸首,这还不明白?” 许一山狐疑道:“就算是我的错,重建也是好事,不影响他是功臣啊。” 封树山摇摇头道:“幼稚了吧?如果你炸了桥,桥又在你手上重建起来了,他的能力就被你比下去了吗?这是其一。其二,这么大第一个工程,工程建设是个巨大的开支。如果是援建,他能插手吗?不能插手就没有经济利益了吧?” 许一山若有所悟道:“当时不是县里决定拿十五年的收费权换取资金重建吗?” 封树山微微一笑道:“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现在除了高速公路以外,还会允许地方交通设施收费?也就是说,就算县里同意这个方案,投资方心里也明白,这不过就是一个幌子。” 许一山想说,投资方不是黄大岭吗?黄大岭的目的是先将重建项目拿下,然后以收费权不符合政策要求而要求毁约。 茅山县为了达到重建目的,就只能任由黄大岭牵着鼻子走。最后的结果就是将洪山镇小平原的土地,以置换的形式攫取到手。 “有一种人,嘴里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人民币服务。这种人很恐怖的,茅山县落进这种人手里,茅山人们就等于跳进了火坑里。” 许一山没敢接话,他知道一句话没说好,可能就触到了别人的神经。 他很烦尔虞我诈这种事,却又不得不卷入其中。 他深知,无论是段焱华,还是彭毕,他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只想默默做事,早日建好虹桥,早日将人们带上一条致富之路。 老沙在见到申请报告后很高兴,表示许一山要再晚来两天,这个援建计划可能就会取消,而且从此不得启用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许一山高兴,封树山更高兴。 他热情邀请老沙共进晚餐,反复强调,不在外面吃,就在我们茅山县的办事处接待。 老沙没推辞,毕竟大事已定,对方表示感谢理所当然。 宴请老沙的地点,就定在茅山县驻京办,对外是茅山县办事处兼茅山县土特产公司。 不能说黄山没有远见。当初他力主斥资在燕京买下的驻京办这栋小楼,如今已经是茅山县一笔很重要的财产。 某年,上面有要求,县级单位不允许在京设立驻京办。 各地闻讯,纷纷撤离。唯有黄山顶风而上,悄悄将驻京办的名称换成了土特产贸易公司。趁机低价从别的地方政府手里接下了这栋小楼。 裁撤风波过后,等大家都回过神来想再在燕京找个地方设个办事处时,光是租金,就成了一个县财政的最大的负担。 而茅山县,却是为数不多拥有自己房产的地方政府代表,稳坐了燕京办事处这条钓鱼船。 黄晓峰为了办好这场接待宴,安排人去挑选了最好的海鲜,空运了一头宁夏的名贵滩羊。自己去了燕京饭店,花了大价钱请了顶级厨师来办事处做菜。 因为事先说好了是朋友间私人聚会,封树山邀请老沙带家属一起过来。 老沙也没客气,带着妻子如约来到办事处。 许一山这是第二次正式与黄晓峰打交道,上次听了陈晓琪的暗示后,他留了一个心眼,怀疑黄晓峰在追妹妹许秀,因此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黄晓峰没有像过去那样表现得孤傲清冷,他热情客气地邀请许一山品尝他从外地带回来的正宗“闷倒驴”酒。 此酒最高度数达90度,喝酒就像喝刀子一样难以下咽。 许一山没有拒绝,一口气喝了一杯后,淡淡一笑道:“我还要留点底好陪老沙。” 黄晓峰就没再坚持,只是说家乡领导到了,在京混得好的家乡人都该过来见见领导。 此话一出,许一山心里便跳了一下。 果然,黄晓峰解释说:“封县长,我们县里出了一个歌星,你不会不知道吧?我今天也邀请了她来,你是领导,多给鼓励。” 封树山吃了一惊,嘀咕道:“还有这样的一位人物?我怎么不清楚。” 许一山知道黄晓峰说的是谁,心里想,他什么时候与柳媚搭上了关系了? 人未到齐,封树山却表示不能等。毕竟不能因为一个歌星而耽误领导用餐。 正要邀请老沙入席,老沙却表示,等等,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在路上。 第458章 人才,真是人才 许一山没想到,老沙说的重要人物是廖小雅。 廖小雅一个人开车来的,她刚到,柳媚跟着就到了。 封树山听说廖小雅是组织部的干部,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连连感叹道:“看来我是真老了,真老了。” 廖小雅穿着得体的裙装,显得高雅大方,青春靓丽。别看她年纪小,却与老封级别差不多高,都是正处级的干部。 封树山自愧不如,许一山却没多大的感受。虽然说他现在只是一个科级,未来能不能达到正处很难说,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廖小雅的级别。 在燕京这地方,看门的大爷行政级别都是正科级,她一个正处,也算不得高官。 老沙将茅山县递交申请援助报告的事给廖小雅说了一遍,舒口气道:“小雅姑娘,这回你该放心了,这件事有着落了啊。” 老沙的意思,申请报告还要在水利基金的管委会上走一个流程。这时间不会太久,一个星期之内会结束。 流程走完后,款项直接打进茅山县政府的财政专户,无须经过省里和市里。 廖小雅颔首微笑道:“这样最好,过市里,胡进必定会抠下去一块。” 聊了一阵,大家一起入席。 许一山看一眼满桌的珍馐海鲜,心里不免打鼓。 桌上有几道菜,他连见都没见过,不知要如何下手。 黄晓峰满面春风,招呼客人喝酒吃茶。 老沙妻子在,不敢喝酒。廖小雅是个姑娘,自然不能喝。 黄晓峰便让许一山陪封县长喝几杯。柳媚主动作陪,这样桌子上的气氛才稍稍热烈起来。 许一山发现,柳媚居然一点不怯场,她浅笑嫣然,谈吐优雅。与廖小雅一比,倒显得身上的烟火气重了许多。 廖小雅保持着她一贯的高冷,话少,吃得也少。 吃到一半,她提出要先走一步。 包括老沙在内,没人敢出声挽留她。 许一山起身去送她,走到门外,廖小雅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许一山,祝你新婚快乐啊。” 许一山一愣,他结婚时没通知她,是因为两人本来就不算太熟,何况她在燕京,天远地远的不方便。想起婚礼现场胡进和廖紫都到了,应该是廖紫告诉她姐姐的。 廖小雅说完,打开车门坐进去,放下车窗道:“许一山,你救过我爷爷,我替你修一座桥,我们两个算扯清了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可从没这样想过。廖老是前辈,我做的那点事都是应该的。对了,我想问问,廖老的身体还好吧?” 廖小雅轻轻叹口气道:“人老了,身体肯定大不如前。爷爷这段时间吃睡都不顺心,麻烦着呢。” 许一山赶紧问:“是不是许秀服务得不好?” 廖小雅摇头道:“秀很不错,我喜欢她。这姑娘伺候爷爷,是浪费了。我想,等过段日子,再安排她去进修学习。” 许一山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她一个姑娘家的,已经蒙廖老提携,解决了编制。怎么还能去想着什么进修学习啊?小雅姑娘,秀做得不好,你尽管批评就是。她还小,很多事不懂。” 廖小雅嗯了一声,启动车子道:“你回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许一山想起爹许赤脚给自己的药丸,急忙叫住她,从身上掏出小瓷瓶递给她道:“这是我爹研制出来的药,具体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不知道。不过我爹嘱咐过我,保命的时候才用。” 他笑了笑道:“你看我,身体好,用不着。如果你敢放心,我想廖老遇到危险的时候,吃一颗试试。” 廖小雅伸手接过瓷瓶,端详了好一会,浅浅一笑道:“谢谢你,许一山。” 看着廖小雅的车走远了,许一山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屋里,柳媚正在高歌一曲助兴。 看见他回来,封县长连忙招手叫他过去,问他道:“我们县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漂亮的歌唱家了?” 许一山心想,亏你还是常务副县长,县里出了什么人才心里都没数。 当初不是老婆陈晓琪出手相助,柳媚这只百灵鸟可能一辈子就只能在古山镇的歪脖子树上叫了。 茅山县妇联有个“春蕾计划”,却因为县里从成立起就没拨过款而名存实亡。如果县里有钱,资助柳媚带学生来比赛,他会不知道吗? “人才!真正的人才。”封树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媚看。 柳媚在接受过培训后,身上已经看不到乡下姑娘的羞涩。她变得落落大方,一颦一笑,恰到好处。 等她唱完,黄晓峰才介绍说,“小柳原来是我们茅山县的中学老师,她是发现自己有个学生有独特的唱歌天赋,带着学生来燕京参赛时,被发现她身上的音乐潜质。现在小柳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签约艺人,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就能看到她的表演。” 柳媚红了脸道:“大家别信,哪有黄主任说的那么夸张。我能混口饭吃就满足啦。” 封树山惊异地问:“你是县里的老师?” 柳媚含笑道:“是,我是古山镇的音乐老师。” 封树山便面带愧色道:“哎呀,真对不起,是我们的责任啊,没发现身边的人才。” 宴席结束,老沙夫妇准备告辞。 现在,他就是茅山县的财神爷,谁也不愿意得罪他。 封树山亲自去送,许一山跟着一起出门。 老沙表示,等援建项目开工的时候,他会去一趟茅山县。但在款项过去的同时,水利基金这边会安排一个人先过去协调项目问题。 封树山满口答应,表示无论老沙同志什么时候去茅山,都是茅山县最尊贵的客人。 老沙夫妻走后不久,柳媚也要走了。 她明天还有一场演出,演出的地点很尊贵,看演出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因此耽搁不得。 封树山握着柳媚的手半天不肯松开,一直在叮嘱她多回家看看,支持家乡建设之类的废话。 柳媚没车,需要打车回住地。 许一山便提前出门给她叫车,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一辆出租,便呼喊着柳媚快上车。 柳媚上车后,许一山讪讪说道:“柳媚,我欠你的钱,可能还要等一阵子还你。” “没事。”柳媚莞尔一笑,“我都不记得这事了,你还记得?” 许一山小声道:“我再没出息,也不能花女人的钱。这笔钱我是一定要还你的。” “好啊。”柳媚爽快道:“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许一山连连点头,心里憋着一句话没敢说出口。 云雾山唐欢凑钱不一定会顺利,如果在规定的时间没把劣质茶油的事摆平,麻烦会很多。 他想开口找柳媚再借一点钱,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第459章 一箭之仇 许一山搞定虹桥援建资金,在茅山县掀起一股旋风。 旋风之下,暗潮涌动。 没等他抽出身来过问云雾山退款的事,老支书和马嫂子就找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来了。 昨天,县公安局来人,将唐欢要带走。 唐勇唐敢兄弟阻止他们带人走,发生了争执,一并被抓走了。 现在云雾山村人心惶惶,到处都在传还要抓人。 许一山大吃了一惊,当着老支书的面,给魏浩打了电话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魏浩回答得很干脆,唐欢涉嫌犯罪,作为政法机关,他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许一山没忍住,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你这是在乱作为。” 魏浩冷笑一声道:“许一山,你先别嚣张,你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云雾山假油案,涉案资金巨大,社会影响恶劣,背后是不是有保护伞,我会追查到底。” “查吧,使劲查。”许一山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把茅山县折腾完不会罢休。” 挂了电话,看着哭哭沥沥的马嫂子,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其实在张曼哪里听到魏浩拿了检测报告后,他就预感会出事。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究其根本,还是援建一事惹的祸。 燕京拨巨款修建一座镇上的桥,这在历史上还从没有过。 大家都在想,许一山究竟是什么人,背后有谁?一个能从燕京口袋里掏出钱的人,注定不会那么简单。 能搞钱回来搞建设的好事,也是本事。但就因为这个所谓的本事,让他彻底得罪了段焱华。 燕京来钱,无异于狠狠扇了段焱华的脸。 而且这钱一到,黄大岭以建桥置换土地的计划彻底破产。 他动了别人的奶酪,而且动得不讲一点情面,让人无路可走。 魏浩突然带人抓走唐欢,就是在警告他。 他不会知道,在封树山公开消息,燕京水利基金将援建洪山镇虹桥时,段焱华的脸色当场变得很难看。 他摔了杯子,破口大骂许一山是个小人。 在请了魏浩商量如何出这口气的时候,魏浩漫不经心地提了一件事。 云雾山村以唐欢为首,在网上开直播卖茶油,因油品质量而遭到投诉和举报。 段焱华一时没明白过来,魏浩便提醒他,这件事可大可小。大起来,可追究卖货人的刑事责任,以食品安全的罪名将唐欢抓起来。 他说,县局已经接到这方面的举报,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介入。 段焱华还没明白,愣愣地看着魏浩,不知他说出来的云雾山村与许一山究竟存在什么利益问题。 魏浩进一步暗示他,云雾山的直播,据了解都是许一山策划的。 这么说,许一山就有直接责任。 段焱华如醍醐灌顶一样,当即拍案叫绝道:“魏局,你的脑袋就是比一般人灵活。按你这么说,我们挖挖直播背后的背景,说不定许一山就是指使云雾山卖劣质油品的罪魁祸首。” 魏浩微笑不语,缓缓道:“就算他许一山与直播卖货没直接联系,云雾山的人也会怪他出了个馊主意。他许一山的群众基础瞬间就会崩塌。” 段焱华听得心花怒放,这不正好让他报了云雾山这些刁民不听他整体搬迁的一箭之仇吗? 段焱华当即表态,事不宜迟,迅速出动警力,将唐欢绳之以法。 这边许一山在电话确认唐欢与唐勇兄弟被羁押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找领导主持正义。 他带着老支书和马嫂子匆匆赶去县里,在下班前,将代县长彭毕堵在了办公室的走廊上。 彭毕狐疑地看着许一山和老支书,问道:“你们那么急,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苦笑道:“领导,出大事了。你给我几分钟时间,我汇报。” 彭毕哦了一声,回去办公室。 许一山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愁眉苦脸道:“彭县长,县公安局这样做,没道理吧?” 彭毕沉吟好一会才说道:“这个魏浩,他想干什么?” 许一山小声道:“云雾山开直播卖货,这是一个新鲜的事务,县里应该要鼓励,怎么能打击?我承认在直播的过程中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不管出什么问题,都与他们公安没有直接冲突吧?他们这是在扼杀一种新的营销方式。必须立即放人。” 彭毕眉头紧皱,叫了秘书过来,让他直接打电话找魏浩。 秘书很快就联系到了魏浩,告诉他彭县长在办公室等他。 彭毕手一挥道:“先去食堂吃饭,等魏局来了,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许一山见彭毕这样表态,也不好说什么了。但他婉拒去食堂就餐,准备带着老支书和马嫂子去街上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一下,填饱肚子。 彭毕眉头一皱道:“来了就随便点,婆婆妈妈的,我还招待不起你们一顿饭?” 许一山担心彭毕生气,只好与老支书和马嫂子跟着彭毕去县委食堂用餐。 县委食堂晚上用餐人少,彭毕家属不在茅山,只能去食堂解决。 刚打好饭,便见到魏浩匆匆赶来了。 他一眼看到许一山,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上午,两人还在电话里吵了几句。现在见了面,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 彭毕不动声色问:“魏局,云雾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我听。” 魏浩迟疑一下道:“彭县长,这些涉及到办案机密,我单独找你汇报好吗?” 彭毕道:“没必要,许一山不是外人,这两位云雾山村的乡亲,更不是敌人。” 魏浩便皱起了眉头,犹豫半天没吱声。 彭毕见他不说话,显然有些不高兴了,轻轻敲着桌子道:“魏局,你要是觉得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行啊,我们去办公室,我单独听听。” 看着彭毕与魏浩一前一后离开,许一山匆匆扒了几口饭,带着老支书他们出了县政府的大门。 他知道,再等下去没必要。 不管结果如何,彭毕都会联系他。 老支书要回云雾山去,许一山看看天色已晚,这时候让他和马嫂子回去,必定要走夜路。 回云雾山村的路有不少地方充满危险,特别在晚上,很难保证不出事。 于是,便挽留他们住下,至少要等到彭县长那边来了消息才好决定。 他没多想,直接便将老支书带回了家。 第460章 马嫂子的奇思怪想 陈晓琪见丈夫回来,喜出望外去接了他。 一眼看到他身后站着拘谨的老支书和马嫂子,当即明白过来,赶紧请他们进屋。 她的肚子似乎已经有了形状,因为没上班,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因此,她本来娇俏的身材似乎有些臃肿了。 得知老支书他们是云雾山村来的,她热情地去倒茶递水。 许一山决定,让老支书和马嫂子先在他家住一晚,明早一早就去彭县长办公室打听情况。 他乐观地想,鹏县长亲自出马了,他魏浩不能不给面子。不管怎么样,你魏浩终究是彭县长的手下,不能连他的脸都不顾。 陈晓琪躺在他臂弯里,听他讲了云雾山的事后,惊得一下坐起来。 “你说,他们想干嘛?”陈晓琪哼哼出声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绝对不是冲着云雾山来的,背后一定有阴谋。” “有什么阴谋?”许一山不屑地冷笑道:“难道他们还想翻天不成?” 话说到此,突然想起选举的事,便试探着问她,“老婆,你与杨柳逛街了没有?” 陈晓琪歪着头看着他笑,戏虐道:“你是想问杨柳好不好,还是真关心我关在屋里久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当然是关心老婆你。我不在你身边,我担心你啊。” “放心吧,就算我得了抑郁症,也只会在产后。没有产前抑郁症的,只有产后才有抑郁症。”陈晓琪轻轻掐了他一把,“傻样,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啊。放心吧,我透露给她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 段焱华准备背后联合全县人大代表,在选举这天集体不选彭毕。造成彭毕票数不过半,黯然离开茅山县的事实。 许一山心里清楚,这件事只要段焱华下决心去做,完全可以达到目标。 倘若真出现了这样的结局,对段焱华来说是胜利,但对胡进来说,就是一件政治事件。 安排彭毕担任茅山县代县长,自然是市委的决定。 如果彭毕未能完成选举一半票数,他将不能担任茅山县县长。 段焱华很精明,他将许一山叫去,故意透露出计划,又立即解决他许一山的代表身份,这就是逼着他许一山只能跟着他走。 许一山自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因此他假借让陈晓琪叫杨柳逛街的机会,将消息透露给杨柳知道。 杨柳知道了,彭毕还能不知道吗? “你想想,你要的申请报告,明明是好事,是给茅山县引来钱的好事,为什么一直迟迟没人解决?现在报告突然就出台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许一山想想也是,他把申请报告的事给彭毕汇报过了,但一直没见着有动静。 他觉得彭毕不是忘了这件事,而是有所顾忌。 他顾忌的人就是段焱华。茅山县谁都知道,当初拒绝援建的就是段焱华。如今他给了许一山申请报告,许一山真搞回来了钱,这等于是啪啪打他段焱华的脸。 在他的“代”字没取消之前,彭毕不想与任何人发生矛盾,更不愿与人结怨。 彭毕一定是听到了段焱华的计划后,才立即安排人给许一山准备了申请报告。 陈晓琪修眉紧锁道:“一山,你一个小镇长,还是个副的,你卷进他们这个圈子,只有吃亏的份。不如我们避身事外,让他们去狗咬狗。” 许一山摇摇头叹道:“如果县里领导都将心思花在了尔虞我诈上,就没人真正关心和带动社会发展了。领导干部的责任,就是领导群众勇往直前,为未来的幸福生活奉献青春热血。” 陈晓琪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手指头戳着许一山的额头道:“你呀,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着往自己口袋里搂钱,你还一门心思谈社会发展,美好生活。谁真正关心别人死活啊,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好。” 许一山正色道:“别人是别人,我管不着。我只要还是干部身份,我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 一夜过去。许一山起床时,老支书和马嫂子早就在客厅里等他了。 从他们的脸色上看,昨夜他们都没休息好。 这也难怪,村里一下被抓走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都是浑身充满正义的人。 尤其是唐欢,她还是个姑娘。现在被抓去坐牢,今后还让她怎么活啊? 马嫂子想了一夜后,想出来一个主意,她去替唐欢坐牢。 马嫂子的理由很简单,云雾山直播,她是直接参与的人。她是个寡妇,不怕坐牢。 许一山对马嫂子的提议哭笑不得,解释给她听,“这坐不坐牢,不是谁能说了算的。要根据法律来判决。唐欢如果真触犯了法律,谁也替代不了她。相反,她只要没犯法,谁也不能冤枉她。” 许一山心里是有想法的,唐欢直播间发生的事,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只有找出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才能让唐欢脱身。 这个人是谁,许一山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他现在还不能将他推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吃过早餐后,许一山带着老支书直奔县政府。 到了彭毕办公室门口,才知道彭县长昨夜回了市里,今天要在市里参加会议,具体回来时间不可确定。 许一山的心一沉,立马想到这是不是彭毕故意在躲避他? 彭毕的话,魏浩不可能不听。若是彭毕要求放人,魏浩不会硬顶着不放。 但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听到县公安局放了唐欢他们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彭县长如果躲避不见他,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正在郁闷,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就看到老吴站在不远处招手。 老吴还是老样子,可能是他的副处没得到解决,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比过去更颓唐。 许一山心想,在彭县长办公室前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去地方志办公室坐坐。 他回地方志办公室,算得上是故地重游。 进门一看,发现与他离开前并无变化。办公室显得阴暗潮湿,空气中流动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老吴过去关了门,神秘兮兮地问:“小许,听说你与新来的县长关系好?” 没等许一山回答,老吴不无羡慕道:“这是好事。从政的人,一定要懂得攀住一棵大树。你看我,一辈子自视清高,混得狗屁不通。到退了,连个副处都没捞到,这辈子啊,失败了。” 许一山笑道:“老吴,你别说这种丧气的话。我相信,县里不会不关心你们老同志退休后的待遇。现在又没这方面的政策出台,你耐心等就是了。” 老吴摇摇头道:“你别安慰我。我老吴一辈子不求人,到老了求一次,最后还碰得鼻青脸肿。早知道这样,我何必腆着这张老脸,弄得现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屈辱啊,晚节不保啊。” 老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许一山看着心里想笑。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匆匆递给他一张条子,说是彭县长临走前留给他的。 第461章 看守所会见 许一山打开纸条,便看到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似曾相识,他猛地想起来,这不是孟梁的电话吗? 彭县长留个孟梁的电话号码给他是什么意思?许一山突然有种坠入五里迷雾中的感觉。 纸上除了电话号码之外,再无一字。 来人也没给许一山多说一句话,显然,彭县长除了电话号码之外,并无其他交代。 他想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了一个事。孟梁在抓获逃犯后立了大功。县里论功行赏,将他从洪山镇派出所调去了县局监管大队当了大队长。 孟梁出任监管大队大队长,原大队长谢先进就去了交警大队。 据说,这一轮干部调整是魏浩一手安排的,为此还与县局局长发生了不愉快。 魏浩空降茅山县,一来就出任常务副局长。这让局长莫国文心里很不爽。 魏浩的常务副局长是上面指定的,由不得莫国文有异议。 魏浩出任常务,就让跟随了莫国文一辈子的其他兄弟很不爽。 且魏浩行事高调,他以常务副局长的身份负责主持工作,很多时候甚至都不与局长莫国文通气商量。 由此,两人之间的矛盾便逐渐显露出来。只是大家都碍于面子,没发生正面冲突。 莫国文认为,魏浩来茅山,无非就是走一个镀金的过程。三年之内必离开。 然而,事情的走向似乎恰恰相反。魏浩好像就没想过要动窝,他在茅山县一呆就是三年,且有长期扎根下去的倾向。 魏浩不走,就堵住了其他兄弟的上升通道。莫国文局长的手下慢慢有了怨言。他们一致认为局长莫国文太软弱,被一个年轻的外地人坐在头上拉屎撒尿而不吱声。 最让莫国文心里不舒服的事,是魏浩来茅山不久,便下去派出所检查工作。在看到有工作人员上班玩电脑,二话不说当场将人开除。 工作对小地方的人来说,不亚于半条命。 没了工作,一切都不复存在。社会地位、面子、经济收入等等,都与工作密切相关。失去工作等同于没了半条命,因此,下属苦求到莫国文面前来,莫国文想替手下求情,却遭到魏浩无情拒绝。 魏浩来茅山三年多,公安系统被他脱了警服的人有七八个。 这在有些人看来,是拍手称快的好事。但在莫国文看来,魏浩这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别看魏浩是个副局长,但他在公安系统的威信,却远超局长莫国文。 当然,莫国文是知道他的来路的,不会因此而与他翻脸,但压在心里的不爽与愤怒,一直在找一个突破口爆发。 彭毕明知孟梁是魏浩一手提拔起来的,却给了孟梁的电话号码给许一山,意欲何为? 许一山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先见见孟梁再说。 他让老支书和马嫂子回去云雾山等他消息,唐欢被抓这件事不是一时三刻能摆得平的事。 老支书只是叹气,一句话不说。 马嫂子从昨天来,眼泪就没干过。她一直担心倔强的唐欢在里面会吃尽苦头。 送走老支书后,许一山径直去了县局。 孟梁在谢先进原来的办公室办公,看到他来,起身招呼道:“许镇长啊,什么大风将你刮来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求你老孟来了。” 孟梁一愣,嘿嘿笑道:“求我?不会吧?许镇长有什么事求我?” 许一山开门见山道:“我也不绕弯子了,老孟,我问你,你这里是不是收监了一个叫唐欢的女孩子?她是洪山镇云雾山村的人。” 孟梁哦了一声,当即承认道:“是。”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问:“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孟梁一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压低声道:“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堂皇这个案子,上头有交代,谁都不得过问。听办案人员口气,这是大案。你是清楚的,现在这个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是不允许见任何案情之外的人的。兄弟,你不会逼我犯错误吧?”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我怎么能逼你犯错误?我就是问问,能就能,不能我还能逼着你能啊。” 说着,他将彭毕留给自己的纸条在孟梁眼前慢慢展开,小声说道:“这是彭县长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孟梁扫一眼纸条,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一咬牙道:“我陪你一起去。” 县看守所在下面的一个镇上,只有一条铺着煤渣的土路。 晴天车过,卷起满天灰尘。雨天行路,却如行走在泥塘。 大队长点名要提唐欢,看守所长不会拒绝。 没多久,唐欢被一个女警带了出来。 孟梁显得坐立不安,没呆上三分钟,便借故从会见室离开了,留下许一山和唐欢单独在屋里。 唐欢脸色沉静,并没许一山想的慌乱。 她轻轻说了一句,“许老大,你来了啊。” 许一山心里一酸,人家叫自己老大,自己却不能保护她,他这个老大算什么老大啊! “唐欢,你不要怕,我在想办法找人。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他安慰她说,喉咙里觉得酸涩起来,却又不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硬生生压住情绪。 唐欢嫣然一笑道:“我没怕啊。我知道老大不会不管我的啊。再说,我又没做伤天害地的事,我不怕。”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对,我们没做伤天害地的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唐欢浅浅一笑道:“许老大,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 聊了一会,唐欢告诉他,原计划退货赔款的的事,因为资金一时没到位而拖延了下来。 云雾山村举全村之力,还是没能凑足二十万的赔款。 老支书急得火上房一样,催着各家各户想办法从外面借钱回来。 许一山心里也清楚,唐欢这件事完全够不上刑事犯罪。如今出现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自己而起。 他突然内疚起来,眼光不敢与唐欢对视,叮嘱她道:“唐欢,你安心在这里呆几天,我一定会带你出来。” 唐欢轻轻嗯了一声,垂下去头,眼泪啪嗒掉落下来。 会见完了之后,许一山感激地对孟梁说道:“老孟,谢谢你了。” 孟梁手一挥道:“这不算什么事。老子现在愁的是,前段时间监所里死了人,检察院揪住我不放呢。”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他,“是不是洪山镇抓来的那个?” 孟梁点点头道:“这杂碎,早晚要死,可是死的不是时候啊,害我。” 看守所死了人,问题很严重。 检察院介入,理所当然。 许一山突然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隐相连,却又一下想不通相连的地方在哪。 彭毕给他孟梁的电话号码,应该不是暗示他找孟梁见唐欢。 背后究竟是什么含义呢?许一山顿时迷茫起来。 第462章 不是一家人 孟梁在为所里死了人而烦躁。 他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才接手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看守所死人,作为负责全县监管工作的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副局魏浩在看过现场后,当场指示将人送去殡仪馆保存。下了一道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死者。 公安这边想瞒,检察院那边却不干。派了几个人组成了专案组,要彻底查清死者死因。 虽说死者最终的结局是逃脱不了法律的严厉制裁,但在法院没判决之前,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的生命权利。 根据入狱前的身体检查,死者身体状态非常良好。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出现暴毙的现象。 那么,死因究竟是什么?这就是成了谜。 孟梁就是因为这件烦心的事闹得心乱如麻。看守所长因为这事已经被隔离审查,从目前的态势看,调查的矛头已经在针对他而来。 许一山也心存疑虑,想那天见到此人攀着被单从楼上往下掉,掉到地上都没摔死,足见此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非一般人能比。 见到了唐欢,许一山心情反而变得轻松了一些。 孟梁陪他一起从看守所出来,许一山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孟大队,麻烦你交代下去,尽管照顾好唐欢。” 孟梁呵呵一笑道:“放心吧,人在我这里,你就不要操心了。所里前段时间才出了事。目前所有人都高度紧张,会全心全意监管的。” 许一山随口说道:“你说,那人无缘无故怎么就死了?” “谁?”孟梁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谁死了?” 许一山随意说道:“你抓的那个人啊。” 孟梁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叫张非的那个逃犯啊?这个人本该十年前就枪毙了,让他多活了那么久,老天爷不睁眼呢。不过,我说实话啊,这人确实死得有点蹊跷。” “你就不想知道原因?” “检察院不是在查吗?”孟梁哼一声道:“都说公检法是一家,我看茅山县的公安和检察就像敌人一样。他们这次逮着这个事不肯松口,魏局烦着呢。” “他烦什么?” “你以为他就没责任啊?”孟梁笑嘻嘻道:“他是局长,不说有直接责任,间接责任总该有吧。监管大队是他分管的业务,你说呢。” 许一山试探问:“魏局是什么意思呢?” 孟梁想了想道:“当然是尽快处理完毕。我们了解了,这个张非在老家没有人愿意与他发生联系。兄弟父母都表示了,断绝关系。死活与他们无关。魏局现在最想做到事,就是将张非一把火烧了。” 他叹口气道:“遗憾的是检察院那边不肯。他们提出要尸检。不过,局里没同意。” 许一山沉吟道:“尸检是应该的啊,至少能找到死者死亡的直接证据。如果证明死者是因为身体原因突然发病死亡的,不就没那么多麻纱了?” 孟梁苦笑了一下,并不接许一山的话。 他不敢告诉许一山,张非的死,确实存在很多疑点。 本来,像张非这种罪犯,绳之以法之外,身体再无自由。 他属于严重刑事犯罪,戒具上了后,再没取下来的机会。 但又因为戴着戒具,从而给他的行动和生活都带来严重困扰,必须要安排人照顾他。 通常的做法是安排罪行较轻的人照顾,比如服伺吃饭、穿衣、上厕所等琐碎事。还得陪犯人聊天说话,免得犯人情绪急躁发生意外。 照顾张非的两个人是打架斗殴进来的,他们被指定二十四小时陪在张非身边。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在某天就传出张非死了的消息。这不由人不怀疑张非是死于非命。 但是,魏浩一来,就封锁了消息。而且明白表态,有选择性配合检察院调查。 这个“有选择性”的说法,直接导致检察院找任何人谈话,结果都是一言不发。 因为,没人知道这个“有选择性”具体是指那些方面。与其怕说错,不如干脆闭嘴不语。 许一山心里一动,吓他道:“老孟,这件事我估计没那么容易收场。” 孟梁眉头紧锁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真有事,恐怕你会受到牵连。”许一山继续逗他道:“你可千万别晚节不保。” 孟梁哼了一声,“谁让我没好日子过,我就让谁睡不着觉。” 辞别孟梁,许一山直接回了镇里。 唐欢这件事,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从哪下手。 本来他将希望寄托在彭毕身上,希望彭毕出面替唐欢说句话,可是彭毕借故避开。 彭毕避开,许一山也不怨他。毕竟人大会在即,彭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 魏浩突然出手抓唐欢,其含义不言而喻。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退货赔款,只有将这件事处理好了,就算魏浩想做文章,也没理由可做。 可是,去哪找那么多钱来赔呢? 下午,小邝红着眼来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就掏出一张银行卡往许一山面前递。 “这是我们一家人凑的钱,整整五万元。”小邝红了眼眶道:“老大,你得救唐欢啊。” 许一山将银行卡推回去道:“小邝,你干什么啊?不是我嫌钱少,而是唐欢的这个事,并不是钱能完全解决问题的。” 小邝一急,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不是钱,难道还要她的命啊?唐欢要是有事,我肯定活不了。” 许一山轻轻叹息道:“小邝,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一定还给唐欢一个清白。” 小邝使劲点头,呜咽道:“她还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受得了里面的苦啊。” 许一山被他一呜咽,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他装作很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罗世斌这段时间在干嘛?” 小邝惊异地抬起头看他,犹豫着问:“老大,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许一山笑笑道:“随口问问,没什么事。” 小邝便说道:“这种人我现在已经不与他接触了。他这种人,虚伪,坏,不是好人。”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在云雾山与唐老鸭聊过之后,唐老鸭找到村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面前作过保证,他会在需要他的时候勇敢站出来为唐欢辩白,承担自己拿掺了大量豆油的茶油以次充好的事实。 唐老鸭说,这都是罗世斌骗了他,他要是再遇到罗世斌,一定不会放过他。 “小邝啊,你去把罗世斌具体住址找给我。”许一山吩咐道:“记住,不要惊动他。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第463章 伸出援手 就在许一山愁着去哪凑足赔款时,袁珊瑚找上门来了。 袁珊瑚目前是茅山县最大的养殖户,她本身又是个美女,更惹得人对她充满好奇。 袁珊瑚得知唐欢被抓,当即找到许一山,提出愿意拿钱出来替唐欢赔偿。 许一山为难道:“这样不太好,袁珊瑚,唐欢可还不起。” 袁珊瑚抿着嘴笑,道:“我说过要还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知道你是老板,但你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现在搞养殖也是个风险极高的事业。再说,二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袁珊瑚笑了笑道:“行,你不让我出这个钱,你打算让唐欢还关多久?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打听过了,只要唐欢将直播间这件事处理好了,法律是不会追究她的责任的。” 许一山陷入沉默。 用无计可施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不足为怪,虽说在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能否让唐欢安全脱身还很难说。 袁珊瑚说的是事实,只要唐欢处理好了投诉与赔款,魏浩就没理由再找她麻烦。 “算了,我说实话吧。”袁珊瑚莞尔一笑道:“我出这笔钱,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许一山问她。 “条件就是唐欢出来后,在我的养殖场负责直播。我准备投资搞一个直播基地,每天直播我的养殖,让大家见证我养的猪是怎么养大的。”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想法还真是很独特啊,谁有耐心每天看着你喂猪?” 袁珊瑚白他一眼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如何让粉丝有黏性?惊艳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我要让粉丝亲眼看着他们认养的猪长大。” 许一山心里一跳,不觉为袁珊瑚的主意暗自叫绝。 袁珊瑚的想法是直播时,将每一头小猪都取上名字,她会让粉丝在直播间认养小猪。 袁珊瑚直言不讳告诉他,她发现唐欢有做网红主播的潜质。 因为唐欢代表的是社会最基层的普通老百姓,她生活与工作的环境,是多少人过去曾经经历过,或者是怀念过的。 他抓住了每一个人心底潜藏的怀旧心理。 “当然,我不是仅仅只直播养猪,我要让唐欢成为最受欢迎的带货主播。”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一山再拒绝就有些情理不通了。 让唐欢恢复自由是当务之急。可是现在她在看守所,即便钱到位了,谁来开直播? 袁珊瑚自告奋勇来担任主播,她戏称这是“客串”,等唐欢出来后,主播的位子还是得让给她坐。 当天,许一山便带着袁珊瑚去了云雾山村。 马嫂子知道“山里姑姑”后台密码,在确定当晚在直播间退货赔款后,马嫂子以山里姑姑的名义发了一条视频,预告晚上八点开播退货赔款。 等到八点一开播,十几分钟时间,直播间就涌进来了几万人。 袁珊瑚往镜头前一坐,满屏便是一片欢呼声,屏幕上滚动着一串串的666,点赞数字也在迅速往上爬,十几分钟过去,袁珊瑚还没开口说一句话,点赞数已经突破一百万。 随即,满屏飘满了礼物。 许一山站在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示意袁珊瑚开始。 袁珊瑚先是起身,朝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直播间的客人们,我叫袁珊瑚,我今天代替山里姑姑给大家直播。我先申明一点,今天我们是带着诚心来的,希望大家不要生气。” 许一山看着袁珊瑚说话,感觉袁珊瑚的直播倒不像网络直播,而像外交官在电视上发表外交辞令一样的严肃。 果然,屏幕上游动字幕跳出来一句话,“我们都是老铁。” 紧接着,下面清一色打出“我们都是老铁”。 直播间将粉丝称作“老铁”,意思是铁哥们。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标签。 袁珊瑚将今晚退货的流程说了一遍,要求需要退货者直接进入后台退货。她会根据退货量的多少,以一比三的比例赔偿购买者的损失。 她接连说了三遍,后台却没丝毫动静。 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我们不要退货,也不要赔偿,我们原谅了你,山里姑姑。” 紧接着,满屏都是这一句话,覆盖了整个屏幕。 两个小时的直播下来,居然没一件退货要求。 许一山愣住了,随即,心里涌起强烈的感激。 粉丝们其实并不在乎这点钱,他们在乎的是尊重。 虽然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平台,但人性却能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是袁珊瑚的诚恳态度感动了粉丝,还是粉丝觉得退货麻烦,或许根本不在乎哪一比三的赔偿。没有出现之前直播间狂吼的“退货”,“骗子”的现象,许一山感觉这次直播来得太及时,太必要了。 关机之后,时间已经是午夜。 天高夜黑,许一山怎么也不让袁珊瑚下山。 马嫂子热情邀请袁珊瑚去她家睡一晚,明早一早她送她下山。 许一山有地方,云雾山村的村部现在成了他的落脚点。 老支书一路陪着他去村部,小心翼翼地问许一山:“这钱不赔,也没事了吧?” 许一山笑着道:“您应该知道有句古话,叫民不告,官不究。今天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没有一个人提出退货。这就是说,他们放弃了要求我们赔偿的想法。” 老支书感叹道:“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好不好人,许一山没兴趣去深究。不过今晚直播间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深切地感悟到,对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抱以真心对待。 今天袁珊瑚出镜直播,让粉丝们感觉到了山里姑姑的真诚与善良。 一场退货赔款道歉直播,非但没赔出去一分钱,反而还收到了各种打赏,折合成现金达三万多块。 其实,他的内心是激动的,只是不想让老支书感觉到。 目前,唐欢还在押,只有唐欢恢复了自由,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这场直播风波很快就要过去,但许一山没想要放过罗世斌。 小邝在经过打听之后,已经找到了罗世斌的落脚点。 他没轻举妄动,等着许一山来收拾他。 第464章 有惊无险 许一山将罗世斌带到魏浩跟前时,正是魏浩开完会议出来。 他脸色阴沉,腮帮子高高隆起,显然在咬牙切齿。 县公安局常务会议上,局长莫国文第一次发了脾气,拍了桌子。 他对魏浩抓唐欢的事大为不满,认为魏浩这是在狗逮耗子,多管闲事。他第一句话就充满了火药味,“乱弹琴,太他妈乱弹琴了。” 莫国文指出,县公安局是维护社会治安,打击犯罪的司法机关,不可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某些人利用手中的职权,要么不作为,要么乱作为。这会犯错误的。 莫国文发这么大的脾气,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自从魏浩带帽下来茅山县局成为常务副局长后,局长莫国文几乎就成了一个隐身人。 局里大小事务都由魏浩说了算,即便局里开会,莫国文几乎就成了摆设一样。 莫国文的境遇让他很多下属愤愤不平。可是谁都知道魏浩背景深厚,没人愿意得罪他。想着他只是来镀一层金便会离开。因此,这三年多大家都忍耐着没吱声。 莫国文带头发起的反抗,直接点燃了其他人埋在内心的不满情绪。 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局常务工作会议,几乎变成了批斗魏浩的会。 魏浩也没想到内部反应是那么激烈,他几乎没开口,既不说明,也不申辩。任由大家车轮战一样的,挑出来他三年来的大小事情。 不可否认,魏浩来了茅山县后,确实对社会治安起到了不少作用。 过去,茅山县街上还流窜着一些小混混,被魏浩一窝端了后,再没出现小混混欺男霸女。 传说,魏浩的手段很厉害。但凡在他手里走过一遭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浑身就会发抖。 有人送了他一个绰号,叫“魏阎王”,由此可见,能在他手里走过的人,差不多等同于从鬼门关走一遭一样。 会上,莫国文局长当场指出,必须释放唐欢。 魏浩窝着一肚子气出来后,感觉自己辛苦积累三年的面子瞬间丢了个精光。 莫国文在会上公开说,“我不管某些同志有什么背景,也不管他做过多少贡献。我们作为政法干部,必须时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职责。我们是保护人民的,不是故意为难人民群众的。” “知错就改,还是我们的好同志。执迷不悟,我莫国文拼着这顶乌纱帽不要了,也要争一争。” 莫国文算是彻底摊牌了,他不想再容忍下去了。 莫国文在会上的态度,与拔剑相向并无区别。 魏浩迫于压力,当即在会上表态,一定会认真审查网络直播间的涉案问题。确定当事人不涉及刑事犯罪的,会第一时间作出处理。 莫国文的反常态度,让魏浩暗暗吃惊。 过去,他在几次尝试越过莫国文发号施令后,没有发现莫国文有任何异常,心里便认定,莫国文碍于他的背景与来历,不会也不敢得罪他。 但这次,莫国文似乎是破釜沉舟了。 魏浩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在遭遇到莫国文强烈狙击后,他彻底软了下来。 当许一山将罗世斌推到他面前,将直播间出现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后,魏浩怒不可遏,居然不顾形象,冲上前去狠狠甩了他一个大耳光,顺带一脚将罗世斌踢翻在地。 罗世斌吓傻了,哭喊着道:“魏局,我是洪老板的人啊。” 魏浩骂骂咧咧道:“管你红老板黑老板,你他妈让老子受气,老子会让你好过?不关死你这种坏货,天理不容。” 罗世斌吓得面无血色,双膝一软,抱着许一山的腿求饶道:“许镇长,救我啊。” 许一山苦笑道:“罗世斌,你求谁都没用。你要触犯了法律,法律会制裁你。你要没触犯法律,别人也冤枉不了你。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配合魏局调查,争取说清楚事情,争取宽大处理。” 罗世斌果真不哭喊了,他眼珠子乱转,眉头一皱,突然问道:“两位领导,如果我举报,算不算立功?” 没等魏浩开口,许一山抢险回了一句,“肯定算是立功。罗世斌,你想举报什么事?” 罗世斌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想举报张非。” 张非死了,消息一直被封锁,没有几个人知道。 显然,罗世斌并不知道张非已经暴毙在监所里。 许一山听说他想举报张非,顿时来了兴致。便和颜悦色地问:“罗世斌,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这对你有好处。” 罗世斌正想开口说话,被魏浩又甩了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张臭嘴,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罗世斌,你给我老实点,别血口喷人,污蔑别人。” 罗世斌被他一吓,赶紧缩了口,再不出声。 魏浩叫了人来,吩咐将罗世斌押去看守所。 同时,将唐欢从看守所直接接到县局来,他要当面向唐欢道歉。 等人一走,魏浩尴尬一笑道:“小许,对待这些害群之马,就不能心慈手软。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贼眉鼠目的,一肚子坏水。这次不让他多吃点苦头,他还以为这世界都是他的。” 许一山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魏浩挽留他道:“你不等唐欢来了?” 许一山摇头,“算了,我就不等她了。” 从县局出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不由眯起了眼。 春天已经在慢慢离去,火热的夏季就快到来。 从过年到现在,短短两个多月时间,许一山感觉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得他开始有点应接不暇。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唐欢事件,就是段焱华在故意恶心他,警示他。 魏浩只不过是段焱华手中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说到底,魏浩不会与茅山县任何一名官员有利益上的冲突。 他的最终去路是离开茅山县,走上一条更宽广的光辉仕途。 许一山本身对魏浩并无恶意,他是在得知魏浩与陈晓琪之间存在一种暧昧关系后,才愤怒地想起要还击。 毕竟,天下男人,谁都不愿意自己的老婆被人觊觎,更不容许别人给自己戴上一定屈辱的有颜色的帽子。 说实话,他对他们之间是否清白一直心存疑虑,因为他不相信魏浩在陈晓琪面前会表现得谦谦君子。 然而,在他与陈晓琪越过最后一道防线后,他才猛然发现,老婆陈晓琪还真是一块美玉,一块没经过任何雕琢过的美玉。 如今,唐欢直播间事件算得上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 但他有个预感,未来会比现在更凶险万分。 他们的战争才刚拉开序幕。 第465章 大选前夜 茅山县第十三届人代会如期举行。 许一山作为县人大代表,在开会的前一天回到县城家里。 全县人大代表一百六十七人,其中县城代表八十七名,余下的八十名代表都是来自下面二十三个乡镇。 家在县城的代表不安排 住宿,其他代表统一被安排住进茅山宾馆。 许一山属于家属在县城的代表,因此他没列入统一集中住宿名单。 县委书记黄山是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曾臻是副主任,是本届人大主席团副团长之一。 县委办主任陈勇当然也是代表之一。这样算下来,一百多个代表当中,陈勇一家就占了三个名额。 陈晓琪抱怨道:“你们都是代表,就我一个不是,我抗议。” 曾臻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道:“抗议无效。你虽然不是代表,但你现在比谁都重要。好好的给我把我孙子生下来,你就立了大功一件。” 陈晓琪撇撇嘴道:“妈,你怎么知道就会是个孙子?” 曾臻笑眯眯道:“酸男辣女啊,你没感觉你自己吃酸的,都快把家里弄得像个酸菜坛子一样了?” 陈晓琪便红了脸,撒娇道:“从明天起,我改吃辣的了,越辣越好。” 她轻轻掐了许一山一把,娇痴道:“许一山,你听明白没有?明天我要吃辣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行,我托人给你买来世界上最辣的辣椒给你吃。” “你想辣死我呀。”陈晓琪又掐了他一把,这下掐得有点重,痛得许一山不由自主咧开了嘴。 陈勇夫妇看着女儿女婿打情骂俏,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微笑。 他们现在对眼前这个男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浑身透着一股土气的许一山会带给他们这么多的惊喜。 如果说,他们起初是因为担心女儿与魏浩在一起害怕女儿受到伤害,被迫接受许一山。现在,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许一山洪山镇炸桥,干出来一件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一度让他们夫妻为此发生了争执。 陈勇作为男人,欣赏许一山的勇气与胆魄。 而曾臻却认为,许一山的锋芒毕露,会害死他自己。 后来发生的许一山上燕京找钱,回来被双规等一系列事,夫妻俩在背后为此走了很多路。 特别是女儿的婚礼上,许一山找回的面子,恐怕在茅山县无人能及。 衡岳市市长亲自上门祝贺他许一山的婚礼,试问整个茅山县,还有第二个吗? 正因为这场婚礼,让他们夫妻在别人眼里变得更尊贵了。 在陈勇看来,这个许一山表面看忠厚老实,其实肚子里是有一套的。 许一山做事高调,做人低调的作风,正合了他的意。 比如,许一山被安排去水利学会当会长,这在别人看来都无法接受的安排,他许一山却乐呵呵的去上班,这种大智如愚的态度,不得不让深谙为官之道的陈勇暗自佩服。 而且他发现他身上有一个闪光的地方,那就是许一山从不选边站队,即便对他这个老丈人,他也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忽视自己的立场。 这样做人做事,当然没错。但是,这种性格却很容易得罪人,并且极难合群。 而合群,又是官场中的一道秘诀。不合群的人,永远进入不了官场生态系统当中,只能孤芳自赏。这也是陈勇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 这是少有的难得的清闲时光,一家人心情都很舒畅。 聊着聊着,话题便扯到了本次人大会上了。 曾臻是人大副主任,对本次会议了若指掌。 这次人大会有三个议程,第一是确定本年度及未来五年的全县经济发展方向、目标和实施纲要。 第二个大议题是选举本届政府县长。 第三个议题是选举衡岳市人大代表。 第一个议题已经在全市经济发展会议上确定了,只需代表们表决通过就行了。 重点在第二个和第三个议题上。 第二个议题选举县长其实也不复杂,虽然这次采用的是差额选举,但明白人自然明白,三个差额名单中,谁才是真正的候选人,其他两个只不过是陪衬的绿叶而已。 关键在第三个议题上,成为衡岳市人大代表才是本次大会重点中的重点。 县代表一般,市代表重要,省代表牛逼,国代表已经是王道了。 要想成王道,先得变重要。 推选成为市代表才显得尤为重要。 曾臻突然起身,去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问许一山道:“一山,你们洪山镇是不是有个叫洪荒的人,他是老板?” 许一山一楞,随即赶紧答道:“是,他叫洪荒,是洪山镇的首富,在整个县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吧。” 曾臻眉头一皱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生意的?那么有钱?” 许一山老实答道:“具体做什么,我还真不清楚。但是听说他是真有钱,富可敌镇。” 曾臻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许一山道:“你有空帮我把这东西还给他。” 陈晓琪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呀?” 她从许一山手里抢过去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惊呼出声。 “江诗丹顿呀。”陈晓琪一眼便看出来道:“这块表至少值二十万。豪礼呀。” 许一山连忙接过来看,他并不认识什么江诗丹顿,他对奢侈品一点知识都没有。 他端详着表道:“一块破表能值二十万?”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你个农民你懂什么呀,这块表就值那么多。” 许一山啧啧道:“一块表值二十万,真没意思。如果把这二十万用在给群众解决实际困难,能帮多少人啊。” 陈晓琪笑骂道:“你呀,永远都是小农意识,格局小。” 许一山自嘲道:“我就是农民,没错。我觉得这二十万花得一点不值。难道表贵了,时间跟着也贵了?” 话说完,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试探着问曾臻:“妈,这是洪荒送你的?” 曾臻点了点头道:“是他送的。但我怎么可能会收他的礼品。这人啊,一送礼肯定就有图谋。我拿了他的东西,就得受制于他。” “退给他?” 曾臻嗯了一声道:“别把动静弄得很大,悄悄退给他,算是给他面子。” 话音未落,陈勇突然接过去话说道:“看来这个洪荒这次下了血本了啊。” “他想干嘛?”许一山警惕地问。 陈勇道:“你去给我拿张纸来,我画给你们看就明白了。” 第466章 谁在通风报信 陈勇在纸上写了“ABC”三个字母。 在三个字母下,他分别打上两把X,一个O。 他指着三个字母道:“这三个字母,分别代表三个人,张三李四王麻子。比如说,张三是内定的,那么大家都应该在张三的名字画圈。但是,如果有人想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得花大价钱,把本来应该画在张三名字下的圈,画到李四或者王麻子的名字下去。” 许一山惊异道:“这也行?” 陈勇淡淡一笑道:“这世界有什么不可能呢?刚才我不是说人家下了血本了吗?我这里也有一份东西,虽然没你妈这礼品价格贵,但却是真金白银。” 他拿出一个大信封晃了晃道:“我没数,但我估计不会低于五千。” 许一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似的,试探着问:“爸,你这又是谁送的?” 陈勇笑了笑道:“不过我这个的要求,与你妈不一样了。”他指着面前的纸笑道:“我这里是人家想请我在王麻子名字下画个圈。”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这不是贿选吗?” 陈勇摆摆手道:“一山,你不要乱下结论。你妈的这个东西,还有我这个信封,你都替我们还给洪荒。” “您这也是洪荒送的?” 陈勇没表态,起身道:“都休息吧,明天要开会。” 陈晓琪不愿意在娘家休息,非要回自己家。 好在路程不远,两个人走了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许一山一直在想,洪荒大手笔送礼,目的就两个,一是以票数未达法定票数,将彭毕挤出局。二是他想让自己当选成为市代表。 不管他哪一方面得逞,结果都将是灾难。 陈晓琪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道:“你在想什么啊?愁眉苦脸的。不高兴就别回家来啊,回你的洪山镇去。” 许一山赶紧嘿嘿陪着笑脸道:“我哪敢不高兴啊,老婆,我就在想,洪荒胆敢这样送礼,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你管他谁支持。” “话不能这样做。如果有钱就能控制人,那么今后世界都将被他们控制。如果世界被他们控制了,这将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你这是杞人忧天吧?” “不,我是在为天下苍生想。我可以忍受黑暗,却不能看不到光明。” “话很深奥嘛。”陈晓琪取笑丈夫道:“许一山,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就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能怎么样啊?你看我爸妈,都没正面去钢,你就不要瞎出头了。” 许一山看她一眼道:“老婆,你好像变了哦。” 陈晓琪摸了一下肚子道:“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躺在床上,许一山怎么也合不上眼。 人大会一共三天,前两天都是听报告,分组讨论。第三天才是投票的日子。 也就是说,还有三天,就将决定出谁将是茅山县的县太爷了。 彭毕头上的“代”字这次没取消,他就得黯然离开茅山县。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段焱华他们背后的阴谋,可是彭毕那边却没一点动静,是他不知道,还是在静观其变?或者,彭毕已经有了应付的高招? 身边的陈晓琪已经进入了梦乡。 淡淡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是那么的柔美,象牙般的白皙面孔,如荡漾的一汪春水一样,令人有忍不住跳下去的冲动。 她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美丽的眼睛,美丽的睡姿让许一山心里泛起一圈温柔的涟漪。 许一山轻手轻脚下了床,悄悄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后,话筒里传出胡进恼怒的声音,“老许,你无聊不无聊,什么时候了?你给我打电话。” 许一山压低声道:“老胡,你是狗咬好人心是不?我打电话是提醒你起来撒尿,别尿床了啊。” 这种玩笑,也只有他们两个敢互相开。 换做对方是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滚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胡进笑了起来道:“快说,什么狗屁事?是不是陈晓琪不让你上床啊?” 许一山咬着牙道:“她敢!” “敢不敢,少在我面前吹牛皮。”胡进道:“我叫你爷,好不,没事我挂了啊。” 许一山连忙喊道:“别挂,有事。” 于是,他将洪荒给代表送礼的事说了一遍,问道:“老胡,我这算是举报,还是告密?” “举报也好,告密也好,你都得有证据。”胡进叹口气道:“你说的这个事,我已经听到了风声。老许,你先别急,我有安排。” 两个人再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别的,胡进坚持要睡了,不管许一山还想聊下去,果断挂了电话。 许一山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便悄悄回到屋里,悄悄摸上床。 人还没躺下,听到陈晓琪问了一句:“你半夜三更的与人通电话?” 原来陈晓琪早醒了过来,发现许一山不在身边,正要喊,听到客厅有人说话才没吱声。 许一山搂着老婆道:“熟人,聊几句。” “男的女的?”陈晓琪警惕地问。 许一山嘿嘿地笑,反问她道:“你觉得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你若敢背着我偷吃,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许一山现在似乎安心了一些。他已经将茅山县出现的这些异像给胡进说了,他不采取防范措施是他的事了。 他选择透露给胡进,是因为他知道胡进的背景无人能够撼动。 尽管他现在也顶着一个“代”字,但与彭毕却大相径庭。 胡进的“代”字完全是个形式,他来衡岳市任职,属于空降部队。别说衡岳市没办法提出异议,就是中部省,也很难推翻他任职衡岳市长的决定。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相信胡进不会装疯卖傻不闻不问。 像他这种空降下来的人,完全没必要顾及地方的派系关系。正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派系,因此任何一个派系在他们看来,都是危险的组织。 胡进需要的是闪光的政绩,地方是没办法阻扰他前进步伐的。 他不怕得罪人,反而到处找机会得罪人。因为得罪的人越多,越能体现他的水平与能力。 洪荒送表给曾臻,送钱给陈勇,却将他撇在一边。这让许一山心里又气愤又恼怒。 洪荒这样做,是故意看不起他,还是有意回避他?他不得而知。 但段焱华在选举前临时将他吸纳为人大代表,不可能就放弃了他。 许一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会有一场严峻的考验扑面而来。 第467章 无功不受禄 正如许一山预料的那样,第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洪荒拦住了他,邀请他去黄大岭在顶楼的办公室喝茶。 这次喝茶的除了魏浩没在外,黄大岭和段焱华悉数都在。 黄大岭弄来了一种很贵的大红袍茶。据说一斤的价格要达万元。 万块一斤的茶,其实并不算最好的货。在行家眼里,只能算比大路货稍微要高档一点的茶。 黄大岭亲自烧水煮茶,一边笑眯眯问:“一山兄弟,忙不忙啊?我听老爷子说,你这段时间在忙虹桥的事啊?” 许一山道:“确实是,这是段书记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认真完成,对不起段书记啊。” 说着,将头转向段焱华道:“段书记,燕京那边来了电话,申请报告收到了,他们也过会了。如果不出意外,在这几天之内,援助款就该到账了。” 段焱华面无表情道:“这是好事嘛。一山啊,你为洪山镇群众办了一件好事,你的功绩要刻在桥头的功勋碑上。” 虹桥过去就有一块功勋碑,记载着虹桥从无变有,从小变大的历史过程。 虹桥早在满清时期就有了,当时洪山镇的一户富裕人家,为了方面两岸人的来往,斥资三万两白银,在洪河上修建了一座横跨两岸的石拱桥。 因为石拱特别大,远看就像拱在洪河上的一道彩虹,由此命名为“虹桥”,历经百年风吹雨打,原石拱桥坚固如磐石。 段焱华重修虹桥,是考虑到石拱桥在车辆通行方面存在安全隐患,兼之过去的老石拱桥桥面只能容一辆大车通过,显然适应不了日渐发达的交通需要。 于是,将原老石拱桥推翻,在原址上架设了一座标准现代化的钢筋水泥桥。 老桥过去两边都建有凉亭,供来往人歇脚之用。 凉亭里,竖着一块高过人头的青石大碑。 碑上刻有桥的来历,捐建人的名字,以及当时建桥的费用。 段焱华在推了老石拱桥后,将青石大碑保留了下来,换成了汉白玉的碑。 他将原碑文一字不落复刻上去,在后面添了一段话,大意是说明新桥的来历与改造的原因。 其中,段焱华的名字就与一百多年前捐资建桥的古人并排而立。 段焱华说要将许一山的名字刻上汉白玉碑,被许一山婉言谢绝。 茶泡好,茶水果真不同。虽说茶水呈暗红色,却显得很清澈。不像有些茶,泡出来的茶水浑浊无比。 洪荒问,“魏局怎么没来?” 段焱华没做声,黄大岭叹口气道:“魏局可能要高升了,他在忙自己的事,脱不开身。”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魏局准备当局长了?” 黄大岭摇摇头道:“茅山这小地方,人家怎么看得上啊?” “那去哪?” “肯定比在茅山要高。”黄大岭道:“我听老爷子说,魏局这次被省厅直接点名要走了。” “去省厅了啊。”洪荒惊喜地说道:“果然是高升了。我就觉得吧,魏局这人志向高远,不会永远屈居在茅山县。这不,应验了吧。” 段焱华道:“洪老板,你有这本事,何不开个看相算命馆啊?我保证你的生意茂盛达三江。” 洪荒听出来他话里的讥讽,讪讪笑道:“段书记,我就开个玩笑。” 段焱华哼了一声道:“魏浩的事,非你我能控制。人家都是有来头的人。升迁不升迁,与我们的关系不大。” 黄大岭道:“其实老爷子还是很喜欢他的。” 段焱华道:“就是老爷子放纵了他,所以魏浩这几年在县里有点飞扬跋扈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听说,市里接到很多举报他的材料。” 洪荒咬着牙道:“我最反感背后放冷枪的人。要是我遇到谁在背后放我的冷枪,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去,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许一山心里一动,知道洪荒这句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没动声色,装作品茶,赞叹道:“好茶!” 聊了一会闲话,话题开始进入正题。 洪荒说,他已经与全体代表都见过面了。重要人物都表示了,现在就等选举当天爆新闻了。 黄大岭问:“老洪,这些事是谁在做?” 洪荒一本正经道:“都是我亲自出面的。事关重大,我不敢掉以轻心。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敢放心啊。” 黄大岭赞许地点头,道:“老洪,你这人做事比较靠谱,我相信你。我们这一次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某人拉下来。扶段哥上去。” 洪荒得意地笑道:“黄总你放心,这事我保证不会出现偏差。” 段焱华不吭声,许一山却觉得十分的尴尬。 他们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件事,难道真的就将他视为一个阵容的人了? 猛地,一个念头浮上来,他们这是在绑架他啊。 他们有意制造出来一个景象,就是许一山与他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这件事从起因到现在,他们都没瞒着他许一山。这就给别人造成了一个假象,他许一山就是这件事当中的核心成员。 他不由暗暗心惊。 洪荒能将全县代表都联系起来,足见他付出了很多,无论在精力上还是在物质金钱上,洪荒此次付出的代价,都是一个不敢多想的数字。 他想起洪荒送给曾臻的名表,以及他送给陈勇的五千块现金。突然哑然失笑起来,在洪荒的眼里,贵为县委办主任的陈勇,居然抵不上他老婆曾臻价值的一个尾数。 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是什么让段焱华生出这么大的胆量出来的? 要知道这件事如果败露,他的前程将毁于一旦。 其实从许一山的角度看,段焱华完全没必要急于上位。 他还年轻,按照他现在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是正处级的县委常委,未来前景几乎肉眼得见啊。 他只需等上三五年,一定会如愿以偿。 但段焱华似乎一刻都等不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不惜使出令官场最为忌惮的拉票手段出来,他如果没有一个人替他扛,他就等于是自掘坟墓。 洪荒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出来,双手捧着递给许一山道:“许镇长,听说你结婚用的房还是你老丈人的。作为男人,这个锅我们不背啊。”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套住宅,面积有一百五十平方。精装了,你只要拎包入住就行。” 许一山连忙推脱道:“洪老板,这个可不行,无功不受禄啊。” 一边的段焱华冷冷说了一句道:“一山,你收下了,就算是立功了。” 第468章 重赏之下 洪荒出手就送一套房子。 即便在茅山县这样的五线小县城,一套150平方且精装修的房子,价格也不会低于60万元。 突然收到这么大的礼,许一山内心惶恐慌乱得手足无措。 他心里非常清楚,收下这套房子,他等于就绑在了他们的战车上。 不收,是明明白白得罪他们。 这是进退两难,无法抉择的时候。 看着洪荒手里黄澄澄的钥匙,许一山眼前似乎看见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又恍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突然嘿嘿地笑了,认真道:“洪老板,这个我暂时不能收。” 洪荒狐疑地问:“为什么?怕咬手?” 许一山笑道:“我才不怕。我是怕老婆。我家陈晓琪说了,在外面和别人一杯酒都要先报备给她。” 洪荒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许兄弟,原来你是个老婆崽啊。” 许一山正色道:“这不是你说的老婆崽。这是尊重。我家小琪说了,我就是一个风筝,飞再高再远,线头永远都拽在她手里。” 洪荒收住笑,道:“看不出来,许兄弟还怕一个女人啊。” 许一山装作很尴尬的样子认真道:“洪老板,换作是你,估计比我好不到那里去。你想想,我们男人一生,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如花似玉啊?对了,我家小琪就是。所以,我怎么可能惹她生气呢?” 一边的段焱华赞道:“一山,看来你对小琪是真的好嘛。老洪,一山话说到这地步了,你得理解他。” 洪荒为难道:“段书记,你是知道的,这套房子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选的,亲自监工装修的。现在许兄弟拒绝,是打了我的脸啊。” “打了就打了,多大点事。”段焱华不屑地说道:“人家小许的做法是正确的嘛,尊重妻子,尊重家人,这种做法值得提倡和学习。” 洪荒嘴一撇道:“你看看,许兄弟把老婆描绘得天仙一样的,好像这世界上就他老婆一个人是美女。不是我说你,许兄弟,天下美女,多如牛毛。你还怕今后身边没女人?” 话音未落,猛地传来黄大岭的呵斥,“老洪,你懂个屁。你这种人,爱情就是一个屁。你眼里除了钱和美女,还有什么?” 洪荒遭到黄大岭的呵斥后,不但没生气,反而陪着笑脸道:“黄总说得对。我是个粗人,哪里能像你们有文化的人一样啊。” 许一山拒收房子,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他的理由听起来令人啼笑皆非,却又让人找不出破绽。 毕竟,现在爱老婆的男人,都怕老婆。 老婆这种女人,有着惊世骇俗的作用。但凡心里有爱的男人,对老婆都会抱以偏爱。这种爱,演变之后就成了怕。 当然这种怕,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害怕,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洪荒丧气地将钥匙收起来,讪讪道:“许兄弟,钥匙我先替你保管。钥匙不收,事还得做。你不会让段书记和黄总下不得台吧?” 许一山故意吃惊地问:“要我做什么?” 洪荒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后天就是选举投票的时间了,这次我们必须要拿下选票这关。” 许一山小心问:“要怎么拿下?” 洪荒便去看段焱华,段焱华装作没看见他。没说话。 坐在逍遥椅上的黄大岭接过去话说道:“这件事很重要,必须高度保密。如果没成功,麻烦会很大。这个彭毕,不是好对付的人。” 洪荒大大咧咧道:“段书记,黄总你们尽管放心。这个事是我亲自出马办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拒绝我的人。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不差。” 洪荒说,为了这次投票,他花了不少时间,几乎将全县人大代表都拜访过了。 洪荒拜访代表,采用的都是金钱开道。 他以自己想进市人大为幌子,请求各位人大代表投他一票。 往往在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他会突然抛出来一句话,“我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的县长选举投票,我觉得段焱华书记能力很强。” 聪明的人听话听音,才知道洪荒拜访他们送钱送物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洪荒下了血本,还真不是吹的。 他以两千块为起点,重要的人物,价格会呈倍数往上翻。如此算下来,一百多个代表,他至少送出去了大三十万。 如果加上送许一山的这套房,他这次付出的成本就该突破百万以上。 洪荒并没让许一山具体去做什么事,只是希望他能将自己的票投给段焱华。 许一山弄清楚了洪荒的意图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当即许诺道:“洪老板放心,我这张票肯定是投给段书记的。毕竟,我的这个代表身份就是段书记给的。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嘛。” 有了许一山的这句话,他们三个似乎都舒了一口气,好像许一山这张票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一样。他们那么在乎他手里的一张票,为此不惜付出一套房的代价,让许一山深感迷惑。 段焱华这边紧锣密鼓地暗中操纵着两天后的投票,而彭毕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 这不由许一山有些担心起来。 他几次想问陈晓琪,是否将这件事透露给了杨柳。 但他最终没敢开口问。他不想让陈晓琪觉得他被卷入了一场激烈的斗争中。 彭毕出任茅山县长,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尽管他与彭毕之间有过节,有误会,甚至他打心里瞧不起彭毕背后的私生活。但是彭毕在云雾山村说过的话,让他感觉到彭毕上任,至少是个有所为的领导。 在许一山的心底,彭毕与段焱华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彭毕胸怀大志,目光看得比段焱华要远得多。在对待茅山县未来发展的这条路上,彭毕所表现出来的很多看法和意见,居然与许一山有不谋而合的异曲同工之妙。 而段焱华似乎比彭毕稳重得多。 段焱华的发展理念一直停留在一个“稳”字上面。他最崇尚的做法就是土地财政政策。以段焱华的话来说,土地财政是最安全,又最具有持续性的财政办法。 因为按照国家规定,土地出让的最长时间在70年,换句话说,70年时间一到,土地又回到自己手里,又可以成为手里掌握的巨额财富。 而不管是发展工业、农业,还是旅游,都具有不可控的风险。与其冒险,不如守成。 茅山县就好比一个巨大的蛋。段焱华是固守着蛋壳不想被打破的人。而彭毕,却是想方设法急于要打破蛋壳重生的人。 彭毕的这种破壳而生的发展理念,与许一山完全一致。 这就造成了许一山在心里支持彭毕,而在表面上与段焱华随波逐流。 第469章 小组讨论 人代会第二天议程,上午分组讨论,下午表决通过茅山县未来五年经济发展纲要。 许一山没分在洪山镇小组讨论,而是被安排去了古山镇。 坐镇古山镇的组长是镇党委书记刘文,县领导恰恰是彭毕。 许一山进去小组会议室时,彭毕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正在给代表们讲话。 他没敢声张,悄悄想找个地方坐了。却被刘文看见,招招手喊了他一声,“许镇长,你过来我这边坐。” 通常小组讨论都是以镇为单位,大镇单独讨论,小镇两个或者三个合在一起讨论。 古山镇在茅山县算是小镇,代表人数只有洪山镇的一半。因此,他们是三个镇合在一起讨论。 讨论主题是对未来五年全县经济发展计划的看法、建议,根据经济报告上的问题提出自己的意见,提案委员会会适当加以补充和修改。 彭毕看他进来,微微一颔首,算是招呼。 许一山昨晚睡得晚,今早就起得晚。 本来他是打算今天请一天假的,陪陈晓琪去医院检查一下妊娠情况。 陈晓琪怀孕快一个月了,还没去过医院作检查。曾臻放心不下,已经催过几次,让他们夫妻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检查,有备无患。 起初是陈晓琪脸皮薄,不肯去。 她一去医院检查,不就等于告诉全县的人,她陈晓琪怀孕了?想起自己昨天还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今天就去医院检查胎位,成了一个有身孕的女人,这种落差一时之间还没法适应。 陈晓琪不去,许一山不好逼着她去。 昨晚陈晓琪突然主动提出来去医院检查,许一山又惊又喜,满口答应。 两个人柔情蜜意了半宿,等到许一山醒来时,已经过了开会时间。 于是他打电话给组委会请假,接他电话的恰好是曾臻。 曾臻让他过两天等人大会开完再去,不急着这一两天。说完,贴着话筒低声叮嘱,“一山,今年是换届选举年,你不要随便请假,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有了曾臻这句话,许一山不敢怠慢。可是紧赶慢赶,等他赶到会议室,讨论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 彭毕在发表讲话过后,将时间留出来给与会代表发言。 代表们发言都很踊跃,主题都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那就是茅山县太穷,经济发展太慢。 许一山留心看了一遍,发现两个镇的代表大约有十五六个人。 按照规定,每个人发言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这样很快就轮到了许一山面前来了。 彭毕主动介绍道:“这位许一山同志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他老家可就是你们古山镇的。今天把许一山同志安排来古山镇参加讨论,就是想让他为家乡发展出谋划策。大家欢迎吧。” 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所有人的眼光都来注视着他。 许一山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屁股底下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 他生在古山,长在古山,当然对古山怀有深厚的家乡之情。 可是让他给家乡出谋划策,那就真的难为了他。因为他对家乡还真没想出来要采用什么办法,才可以走出一条新路来。 有代表在低声议论,“这不是在洪山镇炸桥的那个人吗?” “听说他被双规了啊,怎么又成了人大代表了?” “人家娶了最美县花做老婆,财色双收,命好。” “听说这人胆子大,敢做事,是个人才。” 议论的声音很低,许一山却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 许一山事先就没做准备,因此没打算发言。 他有些尴尬说道:“我就算了,把时间留给其他代表吧。” 彭毕笑道:“那怎么行?各位代表也不会答应啊。你作为从古山镇走出来的干部,对家乡不能没有建设性的意见吧?” 坐在彭毕身边的刘文赶紧接过去话说道:“就是,许镇长,我可还盼着你给我引路啊。” 许一山双手乱摇道:“不敢不敢,刘书记你这玩笑开不得。说真的,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说的话。我觉得古山镇在历届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开展得有条不紊,稳步前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彭毕拦住他的话头说道:“一山同志,今天不是评判古山镇的工作。” 许一山讪讪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突然,代表当中有个人问:“许镇长,听说你在洪山镇搞了一个油脂基地,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洪山镇不支持你啊,要不,你把项目引到我们古山镇来吧。” 许一山心里一跳,眼光去看彭毕。 彭毕不动声色,似乎没听见一样。 代表又道:“许镇长,你可是是我们古山镇人,你要为我们古山镇想办法才对。” 许一山面带微笑,赶紧道:“会的会的。我一定尽能力为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彭毕作为代县长,不能总留在古山镇这一个小组讨论。 人大会第二天的分组讨论,其实也是领导联络地方代表感情的最佳时机。 按照惯例,县委四大班子主要领导人,都会在这个时间段看望与会代表。 果然,彭毕起身要离开。他除了参加古山镇代表团的讨论,还要看望其他小组代表。 刘文赶紧起身送人,许一山本来没想着去送彭毕。毕竟,他在古山镇代表团这边也算是客人。 彭毕却主动招呼他,“一山同志,你陪我一起去吧。” 许一山惊疑地看着他,小声问,“我?” “对,就是你。”彭毕微笑道:“其他代表还在等我过去,走吧。” 县长有请,许一山没理由拒绝啊。 他迟疑片刻,拿了自己的笔记本随彭毕出门。 彭毕没直接去看望其他代表团的代表,而是转去休息室了。 会务组设立了专门的休息室,供领导与代表临时休息用。 一进休息室门,彭毕便示意秘书去关了门。 秘书懂事地关了门,并守在门口。县长在里面休息,其他代表不会贸然闯进去。 许一山心里一阵乱跳,他心里在想,彭毕突然带他进来休息室,绝对不是休息那么简单。 果然,彭毕在注视他好一会后,突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许一山装作满脸迷茫的样子道:“彭县长您客气了。” “一山啊,明天是最关键的时候了,你准备好了吗?”彭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许一山愈发迷茫,准备好什么?有什么好准备的? “有些人只以为做事天衣无缝,他们永远不会懂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有用心的阴谋诡计,最终注定要失败。”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彭县长您准备好了?” 彭毕大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能掀起惊涛骇浪。” 许一山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第470章 紧急叫停 每届人大会选举的最后一天,都是最热闹和最喜庆的一天。 但今年的最后一天却显得有些诡异。 诡异的现象在人大会的第二天就表现出来了异像。上午各小组讨论时,洪山镇代表团团长段焱华没如期参加小组讨论会。 下午举行的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也没看到段焱华的身影。 代表们开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的声音不绝于耳。 洪荒心慌意乱找到许一山,打听段焱华的下落。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洪老板,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问我了?” 洪荒顿足道:“关键时刻,老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要我怎么办?” 许一山试探着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办屁!”洪荒骂了一句粗话道:“你是不晓得,好多代表在我这里打听消息,问我明天还要不要投老段的票。” 许一山迟疑着道:“就算段书记票数超过彭毕,上面也不会安排段书记取代他吧?” 洪荒苦笑道:“事在人为,上面领导也得尊重民意。现在问题是老段凭空消失了,很奇怪嘛。” 许一山提醒他道:“你问过黄总没有?” 洪荒垂头丧气,“问过了。他也不知道老段去了哪里。” 段焱华突然从代表们眼里消失,小道消息很快便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说,段焱华身体得了急病,连夜送去市医院抢救去了。 也有人说,段焱华肩负重要任务,临时从人大会离开办大事去了。 各种各样的谣言满天飞,弄得许一山心里也没底了。 他昨天跟着彭毕去看望了全县的代表,心情却一直高兴不起来。 每一个与他握手的代表,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洪荒手里拿了多少钱? 谣言有好的,也有坏的,没人可以甄别那个消息是真的,那个是假的。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黄山书记和彭毕,发现他们似乎并没受到段焱华失踪的影响。因为他们的神色一如既往,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最急的人就是洪荒,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到处打听段焱华的下落。 从洪荒哪里得知,连黄大岭都不知道段焱华去了哪里,这事就显得太蹊跷了。 有一点许一山心里有底,黄山和彭毕都没表现出来慌乱,甚至都没过问谣言,由此可以证明,至少他们两个知道段焱华的下落。 一夜过去,洪荒居然白了不少头发。 他将许一山堵在大会堂门口,拉着他就往一边走。 许一山跟着他走到一边去,狐疑地问:“洪老板,你拉我有事?” 洪荒脸色苍白地说道:“我昨晚想了一夜,发现这事很蹊跷。我的意见是取消原计划,你觉得呢?” 许一山小声问:“什么计划?” 洪荒急得要跳起来,他压低声道:“就是投票计划啊。我感觉这里面很诡异,最好不要冒险了。” “段书记同意了?” 洪荒急道:“他人不见水不流的,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我顾不上了,先保自己要紧。” 许一山试探着问:“怎么保自己?” 洪荒苦笑道:“我昨夜基本是一夜没眨眼啊。我想过了,如果今天老段没出现在投票现场,原计划作废。” “他们都知道了?”许一山悄悄指着正往大会堂里走的代表们问。 洪荒点点头道:“我都通知下去了,如果老段不在现场,绝对不能再投他的票。”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如果是这样的结局,洪老板你可亏大了。” 洪荒摇摇头道:“人生哪里没风险啊。我就当做生意失败了,亏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一共付出了多少?” 洪荒迟疑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道:“这么多。不过值得嘛。这就好比投资,投资不一定每次都赚钱,是不?也有亏钱的时候。” 洪荒在最后一刻紧急叫停计划,让许一山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并不是担心段焱华通过这次选举坐上县长的宝座,而是担心如果计划得以推行下去,即便还是彭毕上任,茅山县的政治生态将从此陷入内斗的残酷局面。 领导都将心思花在尔虞我诈上了,谁还会真正关心老百姓?群众还怎么去相信政府? 段焱华突然隐身,确实耐人寻味。 许一山想了很多假设的可能性,最终都被自己推翻。 换届选举是大事,市里要派领导过来坐镇。 一大早,衡岳市领导就到了茅山县。 许一山和洪荒一前一后走进大会堂时,大会堂里已经坐满了与会代表。 上午九点半,投票选举开始。 选票发了下来,许一山看着选票上的三个名字——彭毕、封树山和段焱华,顿时有些迷茫起来,不知在谁的名下画圈,谁的名下画X了。 这次差额选举是茅山县历史上仅有的两次。 前一次还在二十多年前了。 以后的选举,一律采用等额。也就是说,选票上就一个名字,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茅山人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二十多年前的那次选举。 那次也与今天的情况相差不多,名单中的二号人物,完美击败排在第一的候选人,当选为那一届的县长。 如今,段焱华故伎重演,结果谁也不敢预料。 大会堂里的代表们,个个表情凝重。会堂里的气氛似乎凝固,静得连掉一口针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他们都在想,究竟在谁的名字下画一个圈? 许一山偷偷看一眼主席台上的人,感觉他们都表情肃穆,各自低头看面前的文件。 突然,许一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悄悄瞄了一眼手机,发现是胡进发来了一条短信。 “老段在我这里。” 许一山顿时赫然开朗。 他没再犹豫,在彭毕名字下端端正正画了一个圈之后,第一个起身走向投票箱。 有了许一山带头,其他代表跟着起身鱼贯走向投票箱。 计票工作很快展开,十几分钟后,市里来的领导当场宣布,彭毕同志高票当选,荣任茅山县县长。 尘埃落定,许一山悄悄舒了口气。 他转头去看洪荒,发现他神情低落,居然红了眼圈。 人大会在选举结束后降下了帷幕。 从现在起,茅山县将正式开启彭毕时代。 未来会是什么,许一山没敢去细想。 第471章 孙武归来 段焱华精心策划的选票战争最终没有打响,茅山县为此避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事件。 人大会结束,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代表们完成投票使命后,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 许一山在第二天回去洪山镇,回去的第一件事就准备去云雾山看望唐欢他们。 人还在半路上,突然接到孙武的电话,让他明天去机场接他。 孙武在过完年后就回去了马拉西亚。 年前他说过要给许一山惊喜的话,一直没见着惊喜到来。 孙武回来过年,解决了他家庭经济的窘迫。听春花嫂子说,他给了一笔不少的钱在家。 具体多少数目,春花嫂子没说,许一山也没想着要问。 但,孙武一家已经不需要他任何资助了。 听孙武要他去接,许一山为难道:“我这才刚回来上第一班,你又让我去接你。先说好,我可是没车的人,到时别嫌弃我的车不好。” 孙武不屑地笑,“不就一台车吗?你喜欢什么车?我送你。” 许一山赶紧道:“打住,车就免了。回来就好。” 孙武道:“我说过要给你惊喜的。你这次来接我,就不要开车来了。我有办法。” 许一山只好答应,反正借车这事是丢面子的。过去他用车,总找老董借。 虽然老董嘴上没说什么,但他明白人家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借车有风险,车主需谨慎。 现在陈晓琪怀孕,开车不方便。陈晓琪几次让他开车来上班,但都被他婉拒了。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开老婆的车来上班,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 关键陈晓琪的车是她自己买的,他许一山没掏过一分钱。 孙武这次回来,究竟会带给他什么惊喜,他没多想。不过,他有一个预感,孙武这次回来一定是有任务的。 许一山半路转回来,没去云雾山村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去接孙武,只是与曹朝阳打了个招呼,一个人悄悄去了省城。 打车去了机场后,等了一个多小时,孙武乘坐的飞机落地。 许一山等在接机口,看着人流从里面涌出来。未几,便看到孙武西装革履的,戴着一副墨镜,昂首挺胸出来了。 他正要张口喊,猛地发现孙武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居然是余艳。 余艳第一条胳膊穿着孙武的手臂,这让许一山蒙地想起有个传说。说是孙武已经与余艳搭上了线,准备将春花嫂子母子抛弃,另寻新欢。 上次孙武回来时,许一山想找他求证,遗憾的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眼看着两人显得那么亲密,俨然热恋中的情侣一般,许一山的心里不由猛地往下一沉。 孙武已经看到了他。 他挣脱余艳搂着他的一条胳膊,举起手来喊道:“老弟,老弟,我在这。” 许一山迎上去,与孙武拥抱了一下,真诚说道:“欢迎回家。” 孙武大大咧咧一笑,将余艳拉过来介绍道:“我秘书,小余。” 许一山与余艳对视一眼,各自含笑颔首。 大家本就不是陌生人,彼此间少了虚伪的客套。 三个人一起去拿行李,余艳在前,许一山与孙武走在后边,瞅着机会,许一山指着前面的余艳,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是......” 孙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压低声道:“你觉得是什么?” 许一山小心道:“你没做出对不起嫂子的事来吧?” 孙武不答,撇开话题笑道:“老弟,我这次回来,有事麻烦你。” 许一山笑道:“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好!”孙武答得很爽快,笑道:“为了证明你说的话是真心的,哥哥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你若不要,就是假话。” 他解释道,这东西他还在马来西亚的时候就定好了,只等着他回来提货。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孙武卖着关子道:“等下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孙武这次回来,除了通知许一山外,没惊动其他任何一个人,甚至连春花嫂子母子他都没告诉。 三个人拿了行李,叫了一台出租车,直接去往省城。 许一山在车上笑道:“老孙,我说开车来,这样我们就不要绕到省城里面来了,直接从机场往茅山走,省事多了。” 孙武摇摇头道:“老弟,你怎么比我还急?到了省城,不呆上一两天,怎么能让哥哥我找到成功人士的感觉?”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孙武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与过去的他相差太大了。 他不会知道,孙武要留在省城住几天,有另外的打算。 他们来之前已经订好了酒店,是省城最好的酒店。 等放下行李后,许一山才惊异地发现,孙武居然要与他住一起。 他笑指了指隔壁余艳的房间,迟疑着问:“你不去陪她住?” 孙武深深看他一眼,叹口气道:“老弟,你看错哥哥了吧。你以为她是为什么人?” “不是你秘书吗?”许一山逗着他笑道:“男老板,女秘书,标配嘛。不是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吗?白天秘书干,晚上干秘书吗?” 孙武哈哈大笑,擂了他肩膀一拳道:“老弟,你变坏了啊。” 两人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余艳过来他们房间聊天。 她穿着很得体,直筒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曲线毕露,令人生出遐想。 她往椅子上一坐,一双膝盖微微地斜倒在一边,仪态便显得端庄了许多。 这种坐姿,是东南亚有修养,有学识的女人标准坐姿。内敛而不张扬,秀外慧中,流露出东方女人身上蕴藏着的迷人气质。 东方女人都讲究内敛,不像西方女人,热情而张扬。 她看了许一山一眼,莞尔一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许一山客气地回了她一句。 机场短暂的会面,他们没能寒暄。现在到了酒店,一切都放松了。 “孙总说,你是他在国内最好的兄弟。”余艳抿着嘴笑,笑容在她明净的脸上荡漾开去,宛如在平静的水面扔下去一块石头,荡起的涟漪。 余艳是个混血的女人,因此她身上既有东方女人的典雅,却又流露出西方女人的不羁狂野。 她指着孙武微笑道:“他身上很有男子气。” 许一山笑道:“必须的嘛,我们孙哥行伍出身,他的男子汉味道,不是别人能学得了的。” “可是你身上我还感觉道另一种味道。”余艳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是什么味道吗?就是读书人的味道,儒雅的味道。实话说,孙总没有。” 许一山尴尬道:“孙哥的男子汉味道,我没有啊。” “不,你的男子汉味道比他还浓。男子汉味道又不是蛮横,而是一种气质,说白一点,就是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嘛。” 许一山顿时语塞。 他转头去看孙武,发现孙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第472章 天降横财 在省城呆了两天,许一山有些坐不住了。 茅山县刚开完人代会,各项工作都要步入正轨。 新县长彭毕一改过去谢飞的工作作风,办事雷厉风行,且说一不二。这在他还顶着一个“代”字的时候就已经显现了出来。 如今“代”字摘去了,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茅山二当家,其锋芒即便是黄山书记,也会选择有意识地回避。 彭毕能来茅山出任县长一职,其背景就值得人浮想联翩。 试想他是全衡岳市最年轻的领导人,如果背后没人,他怎么可能鹤立鸡群? 黄山是个聪明人,他坐的这趟末班车已经让他心存侥幸了。他不想有任何大的变故,只想着安安静静,平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届,成就功德圆满,解甲归田。 因此,彭毕在正式被任命之后,他几乎是放手让彭毕去干了。 因为,茅山县有再大的政绩,他也不会因此而得到提拔升迁了。他的年龄已经限制他这一辈子能走得最远的路,就是茅山县委书记的任上了。 同样,茅山县出了问题,责任他也能一推六二五,干干净净。 比如这次段焱华差点弄出来的政治风波,他事先是警告过段焱华的,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段焱华岂会听他的警告?在段焱华看来,黄山的确是老了,失去斗志了。他自己如果再不争取,可能就会陷入“处级陷阱”再无机会。 所谓“处级陷阱”,其实就是一些人总结出来的仕途经验。 在体制内,从科员到正科级,一般只需要三到五年就可完成积累。 从科级到处级,这是为官之道的第一道大坎。 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就止步在正科之内,很少有几个能进入处级干部序列。 体制内的人都清楚,科级不算领导,最多就是一个吏。只有达到处级以上,才有资格进入高干的行列。 然而此高干与彼高干又有着天壤之别,处级干部在严格意义上还算不得真正的高干,只有上升到厅级,才算是人生赢家。 但要想从处级进入厅级队伍,其难度之大,已经远超普通人想象了。 试问诸位,大家身边科级干部如云吧,处级干部也垂手可得吧?但厅级的领导,多少人一辈子能有机会共坐一席,握手言欢呢? 森严的干部级别,将在一个阶级内的人分为三六九等。 即便如胡进,空降衡岳市之前已经是司局级干部,在衡岳市基本属于一枝独秀的人物,可是在偌大的燕京城里,他又算得了什么大人物呢? 回到“处级陷阱”话题上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是说,一个人的仕途走到了处级级别,基本达到了普通人的人生巅峰了。 处级是一个巨大的坑,将98%的官员扔在坑底无法爬出来。 由处级往上走的人,实属凤毛麟角,首屈一指。 有人说过,出名要趁早。 其实,为官之道,何尝又不是如此。 毕竟,年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在一定的年龄期内没走到预定的位子,基本可以放弃过去的理想了。 彭毕的年龄优势,目前在衡岳地区无人能及。 换句话说,他是最有前途的官员之一,只要他守住底线,站稳脚跟,未来不可限量。 许一山在陪着孙武将省城名胜古迹基本走了一遍后,开始试探着提出,他得回茅山去了。 孙武含着笑道:“老弟,你急什么?该回去的时候,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许一山道:“我与你不同,你是老板,我可是个打工的。” 孙武笑嘻嘻道:“你不用提醒我,你不就是个镇长吗?领导干部嘛。再说,洪山镇没有你就不转了?安心玩几天,好不好。” 许一山斩钉截铁道:“不行了,再不回去,别人该说我闲话了。” “让他们说去啊。”孙武不以为然地笑道:“到时候你做一件事,顶得上他们做一辈子。” 无论孙武怎么挽留,许一山都强烈地表示,第二天他就回茅山。 孙武没表态回不回去,下午突然通知许一山,陪他一起去参加一个宴会。 许一山楞了半响,他没听说孙武在省城还有人啊。 孙武看他不解的样子,解释道:“老子当了一辈子的兵,还没几个兄弟吗?” 许一山听说他去与战友聚会,表示自己去不太方便。但孙武坚持要他一起去,并神秘地笑道:“老弟,你去,绝对不让你后悔。” 在孙武的强烈要求下,许一山勉为其难陪着他去赴宴。 这一去,还真让他感到特别的意外。 接待他们的是孙武的老战友,说严格点,应该算是孙武的老领导。 他们过去都在一个部队,部队属于工程兵序列。在裁撤的时候,把部队的番号都注销了。 老领导回到地方后,由于在部队的级别就非常高,因此直接进了省委,是省委副秘书长。 这个级别有点吓人了,许一山在见面之后,不由肃然起敬。 孙武在饭前与副秘书长单独会谈了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许一山与余艳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在交谈中,许一山得到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严华准备将家产的一半交给孙武,算作是他代祖上对留在大陆的亲人们的补偿。 许一山小心翼翼的问:“这一半的家产,大约是多少?” 余艳想了想道:“大约五十几个亿吧,我说的是美金。” 许一山这一下吓得不轻,他暗自算了一下,五十亿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就是350亿。一夜之间,孙武就成了百富榜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他狐疑地问:“严总手笔这么大?” 余艳浅浅一笑道:“严总找到了亲人,比什么都高兴啊,他恨不得将全部家产都交给孙哥呢。” “为什么?”许一山惊呼出声。他暗自想,这个严华看起来不傻啊,难道他没孩子?不会将家产都遗传给自己孩子? 余艳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她淡淡笑道:“你是在想,严总为什么不将遗产留给自己子孙吧?” 许一山老实点头,道:“我确实有这个疑惑。” 余艳没再解释,许一山正想刨根问底,孙武会谈的门突然打开了,他与副秘书长一前一后出来了。 整个晚宴上,许一山都表现得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想,孙武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他的人生算是彻底改变了。 严华没能在茅山完成的心愿,孙武还会接手完成吗?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喝酒后的微醉,以至于副秘书长离开时,他都没主动上去与领导话别,而是等着副秘书长主动过来与他握手。 孙武被天降横财砸中,这是无数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机会。 但许一山没有眼红,更没嫉妒。 他只是想,孙武拿着这么多钱,就该干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第473章 要人还要权 孙武找了一辆还没挂牌的新车回茅山。 车有了,却没司机。孙武便笑着对许一山道:“老弟,这得辛苦你开回去。” 许一山绕着车转了一圈,赞叹道:“好车。老孙,这车得上百万吧?” 孙武摇摇头道:“原装进口,落地价差不多这个数。”他晃了晃两根手指道:“两百多万吧,不算贵。” 许一山笑骂道:“老孙,你真成了土豪了啊,两百万还不算贵?” 按孙武的说法,车是他找老领导借的,司机没空,只能让他们自己开回毛山去。 许一山也没多想,觉得身价几百亿的孙武,坐个几百万的车,实在是算不得奢侈。 他前脚刚到茅山,就接到了彭毕的电话,让他立即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彭毕手头有两件事,一件是打通云雾山村通往外界的路。另一件是启动虹桥重建计划。 彭毕问他,想负责那一项的工作? 水利基金的援建款已经到达茅山县的财政专户上,就等着计划启动了。 彭毕在正式任命后,准备动用他带来的资金,第一笔款子就投在云雾山的通路上,以兑现他在云雾山村许下的诺言。 两件都不是小事,每一件事都会牵动无数人的心。 彭毕直言不讳道:“许一山,本来我想将两个工程都交给你负责的,但是考虑到你的精力有限,所以决定你挑其中任何一个担子。你自己决定,负责哪块?” 许一山心里很激动,云雾山通路,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虹桥重建,更是他心心相念的牵挂。 虹桥被毁,一年过去了。在这一年里,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内心便会充满无限的愧疚。他不是后悔桥炸错了,而是埋怨自己没能及时恢复好被炸的桥。 相对于虹桥重建,云雾山通路计划就显得轻了许多。 他想了想道:“桥当初是我主导炸毁的,我想让虹桥在我手里重新焕发出来生命。” “你想好了?”彭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想好了。”许一山一咬牙道:“我来干。” 彭毕没出声了,他沉吟好一会,暗示他道:“一山,虹桥这边的麻烦比较多。与原来的承建商合同关系还没正式理顺吧?” 许一山苦笑道:“这件事已经通过诉讼了。” “可是对方还有上诉的权力。” “过了上诉期了吧?”许一山犹豫着问,他心里也没底,毕竟在茅山法院裁决书出来之后,再没任何关于虹桥的消息传出来了。 彭毕摇了摇头,拿了一份应诉通知书出来道:“你看看,现在对方把县政府也告了。” 许一山扫了一眼应诉通知书,果真发现茅山县被列入了第二被告。 在原告栏里,原告主体还是黄大岭的公司,但法人的名字已经不是黄大岭,居然换成了颜八。 “我看,虹桥重建这件事就交给老段来负责。”彭毕不动声色地说道。 “段书记?”许一山顿时陷入了迷茫。 彭毕难道不知道段焱华与黄大岭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忘记了刚刚过去的没有发生的政治风波? 彭毕淡淡笑了笑道:“我觉得老段来负责更合适。一来他是常委,代表着县里。另一方面他是洪山镇党委书记,是地方上最高的领导。第三,老段在洪山镇工作多年,熟悉地方工作,在协调关系上,更能发挥作用。” 许一山点头道:“彭县长您说得在理,只是......” “只是什么?”彭毕含着笑道:“一山啊,你的任务也不轻啊,我给你半年时间,你若是打通了云雾山的路,我提拔你。” 许一山连连道谢,心里还是有所不甘。 临走前,他突然说道:“彭县长,我还有个情况要汇报。” “说。” “孙武回茅山了。” 彭毕一愣,半天没反应。 “他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打算?”过了好一会,彭毕才试探着问。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启动茶油基地的项目。” 彭毕随口答了一句,“好。” “我想问你要几个人。” “要谁?”彭毕警惕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你觉得身边的人还不够用吗?说吧,想要谁?你安排他干嘛?” “董一兵。”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水利局的。” 彭毕没表态。 许一山趁机又说道:“还有一个人,地方志的老吴,我也想要。” 彭毕忍不住问:“你要这些人做什么?” 许一山没回答他,径直说道:“彭县长,我说心里话啊,除了要人,我还要权。” 彭毕吃了一惊,“要权?你要什么权?” “我现在就是洪山镇的一个副镇长,说话能有多大的作用啊。我想要一个说话算数的权。” 彭毕迟疑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许一山道:“看来,你的野心比谁都大。许一山,你是个危险分子啊。不过,对我胃口。” 其实许一山是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的,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与其以后被动,不如先伸手要权。 他清楚彭毕在这时候不可能给他什么权,他只是想传达给彭毕一个印象,他许一山以后说话必须作数。 没人知道他要老董和老吴做什么。 老董在别人眼里,永远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过着他淡泊的日子。 当然,大家都知道,老董的生活质量以及社会资源,整个茅山县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许一山开口要老吴,就让人跌破眼镜了。 老吴不是与世无争,而是徒劳无功。 他一辈子都想出人头地,却被黄山死死摁在地方志办公室里,让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老吴与黄山之间的过节,传说是因为黄山读错了几个字而引发的。 那年,茅山一中考出了全市状元,黄山亲自给状元郎颁奖,结果在发表讲话时,将莘莘学子读成了辛辛学子,惹得老吴当场指出他读音错误。 也就在那次之后,老吴的境况变得越来越微妙,最终被安排进了地方志后,就像被电焊焊住了一样,再没挪动过屁股。 许一山要这两个人,当然有他的作用。 但现在还不是说出他们作用的时候,他得先将这些人归拢在自己身边,一旦需要就拿出来。 彭毕告诉他,他要人也好,要权也好,都得等过会。 彭毕在正式任命后,还没召开过一次常委全体会议。 他需要一次会议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执政方向。 彭毕正式向许一山发出隆重的邀请,要求他列席县委常委会议。 第474章 列席常委会 茅山县常委会在彭毕正式出任县长的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召开了。 县委书记黄山亲自主持会议,与会人员除了县常委十一人之外,如许一山这样列席的人员居然达到了五个之多。 常委会议是全县有重要事项需要决策的时候才开。这与十几年前有了明显变化。 过去,领导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开会。 现在,领导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实际考察调研当中去了。这样才能更多的接触到群众,了解到民间疾苦,倾听到群众呼声。 曾经有一段时间,领导只需要坐在家里听汇报,甚至都不知道天晴还是下雨。 如今领导们都深知自己不深入基层,根本掌握不到第一手真实的数据。 换言之,现在当领导,讲究了务实。 因为这些改变,会议就比过去少了许多。比如常委一级的会议,通常一个月才开一次,甚至几个月不开的情况也有出现。 换届选举过后,常委班子跟着要调整。 书记、副书记、县长、宣传部长、统战部长,是铁打的常委。常务副县长、副县长会因为变动而出现异动。 通常,县委办主任必定是常委之一。但茅山县的县委办主任却不是常委,反倒是下面大镇洪山镇党委书记列席常委一职。 许一山悄悄观察了一遍,发现来看会的人个个都显得心事重重一样,很少看到有人脸上露出笑容。 他属于列席人员,座位不在椭圆形常委席上,只能安排在椭圆桌后面临时安排的椅子之上。 列席人员先入场。 许一山坐下没多久,常委们开始鱼贯进入。 这是许一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茅山县的核心人物。他们代表了整个茅山县,是完全能左右茅山县未来走向的关键性人物。 黄山书记首先对彭毕同志当选为茅山县长表示了热烈祝贺。 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掌声说不上热烈,却很有礼节。 介绍完彭毕之后,黄山将会议的主持权让给了彭毕。 今天的会议主题,是商议茅山县全年经济发展的方向。 过去的常委会,无论会议主题是什么,黄山书记都是永远的话语权第一人。 今天的常委会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话语权似乎不再被黄山独自掌握了,彭毕的发言,更体现出来他在茅山县话语权上的分量。 按理说,黄山为书记,主要职责是管理意识形态一类的工作。 彭毕为县长,主要任务就是抓社会经济发展。 本来这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但过去的黄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无论意识形态,还是经济规划,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彭毕面容严肃,却掩饰不住春风得意。 他环顾一眼会议室,清了清嗓子道:“同志们,我彭毕今天能与各位共事,谈不上缘分,也不是感情,而是责任。作为领导干部,我们时刻都要谨记责任二字的重要性。一个人没有责任感,特别是领导干部没有责任感,问题是非常严重的。” 彭毕一开口,语气就显得不太友好。 人嘛,都是这个样,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可以忍受任人摆布。一旦达到目的,便会底气十足,甚至翻脸不认人。 彭毕头上还顶着一个“代”字时,他即便看到一张没有生命的椅子也会满脸堆笑,客气不已。 在代字取消掉以后,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过去别人都称赞的脸上微笑,如今再也看不到半丝了。 不能说彭毕说话没有艺术性。 他在大谈一通责任后,话锋突然一转,高度赞扬起黄山书记的丰功伟绩来。 黄山紧绷的脸色,在彭毕不断的溢美之词中逐渐舒展开。 这是他在茅山县开的第一个常委会,但他的地位与许一山有着天地之别。 身为县长的他,将与书记黄山平分天下。 彭毕的一番发言,似乎镇住了与会人员。 赞美一通黄山后,彭毕又将话题扯到茅山县的现状来。 这段时间他基本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全县23个乡镇,他没落下一个,全部走了个遍。 他纵观全局,提出两条要求,全县必须坚持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是继续依照县委黄书记在市经济会议上的规划,将“旅游兴县”作为立县之本。 第二条腿就是依托茅山县自然资源,发展工业和商贸。 就在大家都以为彭毕要展开往纵深谈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头,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招招手道:“一山同志,你来谈谈具体想法吧。”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彭毕葫芦里卖什么药。 许一山也不例外,他只是来列席常委会的,就是一个只听不说的角色。 何况,彭毕事先也没与他打招呼,让他准备在会议上发言。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许一山感到惊讶之余,不免心生惶恐。 尽管“旅游兴县”和“工业商贸”齐头并进是他的设想,也是他与彭毕在交流中流露出来的理想。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理想。要想实现,困难重重。 就在他迟疑着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许一山同志是列席常委会的,会上作具体工作发言,我觉得不太妥当。” 大家闻声看去,发现是段焱华在说话。 段焱华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他说出来的理由居然无可驳辩。 县级常委会是很严肃的会议,如非特殊情况,通常会将常委身份以外的人排除在外。 当然,有时候为了会议的需要,会适时邀请人列席,但被邀请的人在会上,只有接受质询的身份,断无指点江山的地位。 彭毕让许一山具体谈谈茅山县未来发展纲要,意欲何为? 局面一下陷入尴尬的僵局。 许一山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彭毕提议,段焱华反对,对立情绪在这一瞬间就暴露无遗。 没有人吱声,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段焱华在向彭毕发难。 人代会之前,洪荒以自己想要竞选市代表的名义,到处联络各位代表的感情。在这个会议室里,没有一个被遗忘掉。 明白人自然明白,洪荒竞选市代表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段焱华的选票。 本来一场不可避免的选票大战在即,就连许一山有时候想起来都会害怕的政治风波,却因为胡进的悄然出现而烟消云散。 许一山心里明白,是他的电话起到了作用。 但他不知道胡进会用什么办法来避免这一场风暴。 事实证明,胡进的智商远超常人。他不动声色地临时将段焱华从茅山县人代会调开,悄然无声的就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这种手法,让许一山不禁暗自拍案叫绝。 许一山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觉得请一山同志说说是可以的。” 第475章 常委会上的交锋 黄山的表态,就是一锤定音。 许一山被请到椭圆形会议桌前,发表他对茅山县经济发展的具体看法。 段焱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阴沉得似乎要拧出水来。 这次常委会让他感到太失落,太没尊严了。 过去,县里开常委会,段焱华可是除了黄山之外,唯一一个能在会上长篇大论,发表高见的人。 任何一场会议,无论规格高低,规模大小,话题的引导作用都非常重要。 段焱华就是每次常委会上话题引导者的角色。 而这次会议,彭毕几乎就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反而将一个小小的许一山推到前台上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辱他段焱华失去话语权了吗? 身在圈子里的人就知道,会上发言的权重,直接体现一个人的地位。 段焱华过去能压住县长谢飞的势头,让堂堂一县之长的谢飞在会上没有发言的机会,其霸道与有恃无恐的傲慢,全然不将谢飞放在眼里。 而眼前的局面,似乎倾覆了过去的现实。 他几次去看黄山,希望黄山站出来替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表一个模棱两可的态,他也能借机发挥,将彭毕的风头压下去。 遗憾的是,黄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不但没替他说一句话,甚至眼光都没与他有过丝毫接触。 许一山在书记县长的鼓励下,勇气倍增。 他心里想,这样能当着全县核心人物都聚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机会这东西,来时无声无息,走时悄然无声。 人生赢家,并非都是天生运气好,只是把握机会的水平与常人不同。把握住机会,就等于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他知道这个机会一旦丧失,从此将很难再得到。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平静了下来。 他这一平静,心里便如竖着了一面镜子。 他礼貌地环顾一周,脸上露出一丝谦虚的微笑,声音虽小,但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感谢领导给我发言的机会,我就本人的一点想法,提出个人不成熟的意见,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许一山列了三个主题,每一个主题只作了简短的说明。 他的第一个主题思想是发展全县的旅游事业,将云雾山、无修水库加以保护性的旅游投入,打造一个属于全茅山人民的旅游观光胜地。 第二个主题,依托茅山县拥有的天然茶油林资源,积极发展茶油深加工事业,将工业与农业紧密联系在一起,走一条以农助工,以工兴农的新路。 第三,他提议大家全面考虑茅山县水资源的利用,引导和鼓励发展养殖业。 许一山的三个方向,让人眼前立现一个具体的立体图画。 工业、农业、种植、养殖,旅游、商贸,每一个方向,似乎都光明在望,前程似锦。 他用了十几分钟一口气将内心的想法尽数倾泻出来。话说完后,不觉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畅酣淋漓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会得罪在座的不少人。 果然,他发言结束后,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居然没一个人出声。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是赞成,还是反对,都在沉默中孕育,等待爆发。 他想过,他这样说,等于是否认了过去茅山领导的成绩。这是大忌啊。 可是他顾不了了,他想,要想成功,先得牺牲。 只要领导采用他三个计划中的任何一个,对茅山人们来说都是一个福音。 黄山第一个表态,他看了看许一山,微笑道:“一山同志,你的看法和想法非常好。茅山县现在到了不破不立的关键时期。我个人表达意见,支持你的看法。” 他带头鼓掌,其他人看书记鼓掌了,争先恐后地跟着鼓起掌来。 有了掌声,就是对他的肯定。 许一山紧绷的心,稍微松了一口气。 等他回到位子上刚坐好,段焱华紧跟着黄山书记表态了。 他似笑非笑地赞扬道:“想法不错,值得表扬。我提醒各位领导,许一山同志所表述的,不正是我们县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求的目标吗?” 常委当中,居然有几个配合着他颔首。 段焱华正想发挥他的口才继续往下说,却被彭毕打断了。 彭毕摆摆手道:“今天不争论这些。既然下面的同志都看到了我们工作当中存在的问题,我想,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如何落实发展。” 段焱华的话被打断,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彭毕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提议当务之急是先将全县的基础设施全部落实解决。 第一个方案,就是打通云雾山的出山之路。 彭毕将云雾山修路计划上升为县级工程,这样就与洪山镇没有了直接联系。 修路的资金,是彭毕来茅山县时带来的,他想用在哪里,别人不好意思反对。 段焱华再次站出来反对。 段焱华说,云雾山是挂牌的国家森林资源,不允许开发,更不适宜人类居住。依照有关规定,应当将居住在云雾山山脉范围内的人都迁出来。 为确保森林资源不被破坏,云雾山的修路计划应当废止。 段焱华的公然反对,让彭毕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冷冷道:“焱华同志,按你的说法,县里旅游兴县计划也应该跟着废止?” 段焱华道:“我没这样说。” 彭毕便笑,道:“你连修条路都反对,旅游怎么发展起来啊?” “我没反对旅游兴县计划。彭县长,你可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啊。” “是吗?我扣帽子了?”彭毕摇了摇头道:“焱华同志啊,你还得加强一下学习,要领会与时俱进的真正含义啊。” 这句话看似轻松,其实落得很重。 这不就等于在指责他段焱华没眼光,没抱负,没理想,没计划吗? 果然,段焱华觉得被彭毕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一样,面孔瞬间变得涨红起来。 黄山适时插了一句话,“大家都不要激动,这是常委会,你们在会上吵,传出去不怕丢了脸?” 这是各打五十大板的话,果然,彭毕的神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会上,其他人都不出声,看热闹一样的看着彭毕与段焱华针锋相对。 许一山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浮现自己初到洪山镇时的境遇。当时的段焱华,对他不理不睬的态度,在今天看来,就是一股冷暴力。 而他,却不敢有任何不敬。 他当时的境遇,放在今天的段焱华身上,何尝不是一模一样? 他突然生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出来,不禁会心一笑。 第476章 荣升 常委会整整开了一整天。 许一山下午没去列席了。他的列席资格已经取消。 下午,是常委会的闭门会议,具体表决茅山县未来的几项重大事项。 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县里发了通知下来,正式确定全县未来五年的整体规划。 规划的第一个事项,便是举全县之力,积极发展旅游。其中,云雾山列为首期开发目标。县里拟投入巨额资金加快建设。 许一山一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文件上出现“无修水库”四个字。 他不禁疑惑起来,是县里遗忘了无修水库,还是故意忽略了? 通知当中特意提到了一个事,为促进全县经济快速健康发展,县里拟成立一个新的领导机构,全称为“茅山县经济结构促进和改革领导小组”。 通知上没注明领导小组由那些人组成。这是一个悬念啊。 这份通知附件很多,并且在附件上明确规划了茅山县发展的几个步骤。 旅游开发是重头戏,茶油深加工和商贸摆在了三年之后。 许一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旅游开发虽然来钱快,但前期投入是个漫长的过程。特别像茅山县这样的地区,要想完善一个旅游链条,非三五年能成。 茅山县将旅游这块列为重点中的重点,他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了。 彭毕的动作很快,通知出台后的第二天,茅山县人事发生了变动。 杨柳出任茅山县旅游局局长,陈晓琪担任茅山县团委副书记。 许一山在名单上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被安排担任经济结构改革领导小组秘书长,兼任洪山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 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太意外。 过去,人事任免前,组织部会按照领导调整意图,逐一找当事人征求意见。现在彭毕似乎省略了这个过程。 至少,他许一山突然去担任秘书长,之前可没任何预兆,也没任何一个组织干部找他谈过话。 经改领导小组的名单同时出现在人事通知书上,黄山书记担任组长,副组长是彭毕和段焱华。组员涵盖了全县重要的局委办一把手。 这就是说,他许一山依旧还得在段焱华手底下工作。 曹朝阳拿着通知书兴冲冲地跑来他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嚷着要许一山请客。 他手指头敲着文件,笑容满面道:“我就说嘛,有本事的人,随时都能一飞冲天。小许啊,你现在是经改小组的秘书长,与县委领导是平起平坐了,得祝贺。” 看许一山不高兴,曹朝阳愕然问:“许老弟,你还不满意?” 许一山苦笑道:“你没觉得我现在走的是一条钢丝吗?” 曹朝阳摇摇头道:“你想多了,你现在走的是一条阳光大道,何来钢丝一说?” 许一山没解释,看着曹朝阳满脸兴奋的样子,道:“老曹,请客可以,点菜可得由我点。我怕你点我付不起帐。” 曹朝阳笑骂一句,“你看看你,小气抠门到家了。你现在是这样大的领导,还怕请不起我一个人?” 两个人正准备要走,突然手机响起来。 孙武来了电话,邀请许一山去他家坐坐。 孙武回来之前,已经与许一山说好了,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暴露他现在有钱。 曹朝阳对孙武不熟,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主动辞职走人,弄得自己一家人生活都难以继续。 从省城回来后,两个人再没见面。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干些什么。 许一山问清了孙武在家,便要带着曹朝阳一起去。 曹朝阳不想去,他明确表态,孙武与段书记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他如果去孙武家,会被人误以为与段书记作对。 许一山问他,“老曹,你怕段书记?” 曹朝阳红了脸道:“我不是怕,是尊重。”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老曹,别说我看不起你。你明明就是怕,还说什么尊重?我们是去喝酒吃饭,又不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曹朝阳想了想,一咬牙道:“去就去。大不了撸了我。” 许一山无可奈何叹气。他知道曹朝阳是段焱华一手提拔起来的,曹朝阳还是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的时候,连面都没见过段焱华。 他突然被安排来洪山镇担任镇长,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尚不得而知。 但是,许一山一直有个怀疑,曹朝阳的这个镇长来得有些诡异。 孙武一家还是住在原来的租房里。即便外面阳光明媚,屋里却永远都是阴暗潮湿。 回来的孙武脱去了他的西装革履,换上了他过去穿过的衣服。 许一山留心观察了一遍,居然没发现余艳。 趁着春花嫂子在厨房忙活,他悄悄将孙武拉到一边,压低声问:“余艳人呢?” 孙武嘿嘿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带她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谁麻烦谁?”许一山好奇地问。 “她们这些女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麻烦。”孙武小声说道:“老弟,今天请你来,是有个事要告诉你。上次我们开回来的车,你开回去。” “我开回去?”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什么意思?” “送你的啊。”孙武笑了笑道:“老哥现在是有钱人,送老弟一台车算事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我不要。老孙,我说真心话啊,你现在装神弄鬼的,想干嘛?” “我有我的打算。”孙武再次提醒他道:“你还的继续为我保密。” 许一山叹道:“你骗自己老婆孩子有意思吗?” 孙武不解释,告诉许一山,余艳现在住在茅山宾馆,车也停在茅山宾馆。 许一山坚定道:“车就不要提了,别说你送我车,就是送我飞机,我会要吗?老孙,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 孙武笑道:“你双手空空娶了人家陈晓琪,你对得起人家吗?” “这与你的车有什么关系?” “至少证明你许一山不是空手套白狼吧。” “一派胡言。”许一山笑骂道:“真正的爱情,是金钱能衡量的吗?你想想你与春花嫂子,你们是靠金钱维持的爱情吗?” 孙武苦笑道:“我们都是老年人了,谈什么爱情?酸牙。我们是亲人。” “当然,我送你车,是有求于你的。”孙武突然说道:“只要你帮我做到了这件事,我敢保证,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第477章 兄弟反目 孙武在转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后,将想法说出来,足足吓得许一山直接要蹦起来。 他居然看中了洪山镇小平原的土地。 许一山压住激动,问他:“老孙,你告诉我,你要小平原土地干嘛?” “拿来赚钱啊。”孙武好不掩饰地笑道:“别人可以拿去赚钱,我孙武也可以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想多了,小平原是洪山镇剩下的唯一一块耕地面积,我若答应给了你,我就会成为罪人。你也别想了,做不到的。” “黄大岭可以拿,我就不能拿?”孙武冷冷笑道:“是不是他背后有个当书记的爹,你们就不敢反对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他拿到了吗?” 孙武笑了笑说:“没错,表面上是没拿到。但是,你们镇里欠了人家几千万,拿什么还?我可听说,这笔钱是还不上了,只能拿土地抵押给他。” 许一山哭笑不得,纠正他道:“老孙,黄大岭的两千万保证金与土地没一毛钱关系。他违约在先,已经通过法院裁决了。洪山镇不欠他的钱。” “这么说,你们是巧取豪夺了?”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要知道,是他违约在先,就该接受惩罚后果。什么叫契约精神?这就是。” “你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我倒没话可说。”孙武一脸严肃道:“老弟,你信不信,我要拿下小平原的地,绝对不会出现阻碍。” “你什么意思?”许一山眉头皱得更紧。 孙武哈哈一笑道:“我就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 许一山怒而起身,死死盯着孙武看,一字一顿道:“你少打这片地的主意。” 许一山拂袖而去,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春花嫂子闻讯追了出来,拉住许一山的手道歉,“一山兄弟,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他这次回来,看什么都不顺眼,有病了啊。” 许一山没说出来孙武现在是个有钱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既然孙武自己都瞒着没说,他也就没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倒要看看,孙武准备演一场什么样的戏。 他知道孙武不是无缘无故突然提起这件事来说的,孙武一定是有目的而来。 严华投资只落下个意向,项目一直没落地。 从眼前的事实上来看,孙武此次回来,应该就是本着项目落地而来。 油脂基地的落地,将会彻底改写整个茅山县的局面。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孙武为什么偏偏要将项目落地在小平原这块土地上呢? 他是故意做给段焱华看的,他要让段焱华知道,昔日被他欺辱到了头顶的孙武,如今扬眉吐气了。 曹朝阳一路跟着来,一句话没说,水都没沾到唇,又跟着许一山出来了。 他嘀咕道:“说好的请客,这下酒没喝到,还窝了一肚子的气,不值得。” 嘀咕完,紧走几步,凑到许一山身边道:“要不,我请你吧。” 许一山心里不舒服,挥挥手道:“不去。” 曹朝阳碰了一鼻子灰,神情变得尴尬起来,他站住脚道:“你这人,说生气就生气,没意思。” 许一山径直回了镇政府,曹朝阳没跟着他一起回去。 一个人在屋里,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孙武今天找他去,突然提出要小平原的土地,让他感到无比的意外。 过去,在黄大岭他们挖空心思想要将小平原拿去开发的时候,孙武是与他坚定地站在一起的。 难道男人有钱了,良心都会变坏? 小平原土地对洪山镇的重要性,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的。 过去这样的小镇,吃皇粮的人并不多。除了干部外,就只有镇供销社和老师了。 绝大多数的居民其实都是泥腿子的身份。农忙时,他们与其他农民一样,春播秋收。农闲时,他们才会在家门口摆上摊子做点小生意。 也就是说,小平原过去是洪山镇的粮仓。养育了一镇的老少。 小平原属于河流冲击平原,土地无比的肥沃。 春天只要随便往田间撒一把种子,到秋天的时候便能稻谷满仓。 十年前,小平原被正式列为保护性耕地。 对于农村出身的许一山来说,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土地对农民的重要性。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失去土地,等于失去了灵魂。 许一山不会想到,他坚持留着良田的想法,会遭到猛烈的冲击。 他明显地感觉到,农民兄弟越来越多的嫌弃土地。他们已经不再将灵魂倾注在脚下这片沃土了。他们被浮躁的社会勾引着,越来越坚定地离开他们赖以生长的土地了。 他们都在期盼着土地被人征收,那样他们就能分到一笔不菲的钱。 这笔钱在短时期内会让他们的生活质量得到显著的提高,但是,他们不会想到这笔钱花光了之后,他们唯一的后路也就断了。 洪山镇小平原要被征收开发的消息,每年都会在人们之间流传。 最典型的事件就是去年传出黄大岭的公司要在小平原上开发房地产。 洪山村的黄大勇连夜组织村民要将稻田挖成鱼塘,因为根据赔偿规定,成规模的鱼塘赔偿要比稻田多上一倍。 许一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他很纠结。 他也知道,农民一辈子被束缚在土地上,他们的思想、经济条件也跟着被束缚。 土地于农民来说,就像一根没有多少肉的骨头。 农民兄弟渴望逃离土地。似乎离开了养育他们的土地,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精彩、更丰富一样。 他知道,他坚持守着小平原土地的想法,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甚至会让人愤怒,认为他许一山有意不让农民兄弟过上更好的生活。 后半夜了,一直没睡着的许一山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他侧耳细听,似乎有人在细细低语。 好奇让他蹑手蹑脚过去门边,透过门缝,他便看到了隔壁的老李,怀里搂着一个女人,两个人低声在说着话。 他心里一动,想起宛秋前段时间已经离开了洪山镇,走时没与他打招呼,不觉一阵惆怅。 外面光线很暗,他没看清楚女人到底是谁。 但从轮廓上感觉出来,是他在小凉亭里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女人。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要亲热,为何不进屋去,非要在过道里鬼混?难道就不怕别人看见吗?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悄悄摸出电话,拨通老李的电话。 电话铃声显然吓到了老李,他慌乱地将怀里的女人往外推,示意她离开。 他自己定了定神,开始接听电话。 第478章 老子查儿子 许一山没有与老李通话的欲望。 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他故意拨打老李的电话,只是想惊散眼前的这对野鸳鸯。 老李连拨了他几次电话,都被他坚决掐断。这让老李陷入了迷茫。 他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子后,开门进了自己的家里。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匆匆赶回县里去。 县里来了通知,要求他立即去经改小组报到。 突然被任命为经改小组秘书长,许一山心里说不上兴奋,但也没失落。 从目前对经改小组的定位来看,这个小组的权力不可小觑。经改小组全面负责全县的经济改革工作,在一定程度上,经改小组的权限甚至要大于县常委会。 这是黄山亲自表的态。他表示,为更好贯彻县委对经济改革的支持,他决定经改小组的决议,必要的时候可以不上常委会讨论。 有人戏称,经改小组就是茅山县的一柄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经改小组的办公室设在县委三楼。 办公室设的楼层并非随意,而是有讲究的。 据说,当初在决定将办公室设在那个楼层的时候,黄山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经改办设在三楼,喻示着茅山县的经济将会蓬勃发展。 许一山报到之后才知道,经改办真正办公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组长黄山书记,彭毕县长都有自己的办公室。而且他们的工作也不可能以经改办为中心。那么,作为秘书长的许一山,就成了实际上的负责人。 报完到后,许一山抽空去见了一下黄山书记。 黄山书记这次没下去,成了茅山历史上唯一的连任三届县委书记的人,这几乎算得上是一段传奇。 许一山一进门,便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黄书记”。 黄山应了一声,让许一山先坐会等他。他处理完手头的几个文件后,再与他说话。 许一山连忙道:“您先忙,我看看报纸等您。” 约摸过了半小时,黄山才起身过来会客沙发上来坐。 他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番道:“小许啊,累不累嘛?” 许一山赶紧欠起半个身子道:“不累不累,谢谢领导关心。” 黄山面带微笑,手指头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似乎在打着音乐拍子一样,道:“这次让你挑经改小组的担子,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许一山诚恳道:“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个人没看法,只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 “年轻人嘛,总得有锻炼的机会才能稳步向前。”黄山安慰他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遇到难事了,及时给组织汇报。” 许一山嗯了一声,“请书记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 黄山摇摇头道:“这样不行,你不能小心谨慎了,要勇于去闯,不要怕失败,也不要怕犯错误。一山啊,我说句真心话吧,你小子是我很看重的人啊。” 许一山憨厚地笑,道:“感谢黄书记的关心。” “你这次上来工作,还是有阻力的嘛。”黄山慢条斯理道:“你要记住,一定要处理好同事之间的关系。人不怕别人说,就怕被人误会。特别是我们干这份工作的人,很多不理解的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他指导了几句后,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一个问题上,国有资产的流失非常严重,县里有必要治理整顿过去存在的一些弊端了。 许一山有些迷茫,不知黄山话里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黄山开导他道:“古时为官,都讲究一个道理,为民做主。你我都不想回家去卖红薯吧?”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舒展着身体,往沙发背上仰靠过去,眼光看着许一山。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黄山突然说道:“经改小组要想打开工作局面,首先得从自身抓起。我听说,茅山宾馆在改制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你去把问题都找出来。” 许一山一愣,试探着问道:“黄书记,茅山宾馆改制以后,已经是黄大岭私人的了。” “他私人的怎么了?私人的就不能回过头去查吗?” 黄山义正词严,突然面带寒霜道:“对了,还有一个事。从现在起,黄大岭在茅山的所有商业活动都不得接触政府项目。” 许一山嘿嘿笑道:“黄书记,我们不能搞分别对待。只要黄大岭老板符合我们的规定,没有他不可参与的项目。” 黄山眉头一皱道:“你就听我的,大岭这孩子,有点飘了。这也算是我托付给你的事,看着他,不许他染指任何政府项目。” 黄山突然让许一山去查黄大岭的茅山宾馆,难道他忘记他是黄大岭的爹了吗? 一个念头闪过去,许一山不觉心里一凛,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他不知道的东西? 茅山宾馆改制已经过去了几年,原来隶属于茅山县县委的茅山招待所,在经过复杂的改制过后,变成了黄大岭公司名下的财产。 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只是经改小组的秘书长,查一个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陈旧改制案例,应该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啊。 说白了,就算当初改制过程中存在问题,也不是他许一山应该去管的事。 他迟疑地提醒黄山道:“黄书记,我是在经改小组啊。” “怎么了?”黄山眉头一皱道:“经改小组就不能去查了?你不用考虑那么多,让你调查你就去调查,给我一个合理的结论。我话说在前头,不要顾忌关系,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明白。” 黄山这么说,含义很深远。 什么叫合理结论?什么叫不要顾忌关系?他这是父亲查儿子,要他许一山怎么办?这个 这个合理结论,是结论黄大岭在改制过程中不存在任何利益输送,还是真想从改制中找出蛛丝马迹来? 许一山更迷茫的是,既然是经改小组,就应该从经济改革角度出发,积极引导全县的经济结构和发展方向,而不应该将主要精力都摆在过问过去的事上啊。 他突然有点找不到方向了。 第479章 老街奇遇 许一山在接受黄山书记安排工作后的第三天后,一直觉得一筹莫展。 他想起了老董。老董每次在他遇到疑难问题时,都能替他排忧解难。 现在的许一山是个身兼多职的干部。他不但是洪山镇的副书记,副镇长,还是茅山县委经改小组的秘书长。 这一突然的荣升,让他看起来更加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了。 小酒馆已经关门歇业,许一山和老董就没合适的地方可以小酌几杯了。 在茅山县找地方,老董的资源无人能及。 在许一山约了老董后,老董一口答应,地方他来安排。 老董带许一山去的地方比小酒馆更隐秘。它藏在一条陋巷里,门口连块招牌都没有。 这是茅山县最老的一条街。街面不是随处可见的水泥地面,而是铺着青砖和石板。 石板上已经长满了青苔,缝隙里漫出来碧绿的小草。 街面很窄,两个人伸开双臂,就能触摸到街边的墙壁。 传说,这条街是当年茅山最大地主的产业。 地主姓吴,生有五个儿子。 五个儿子中,四个从军。其中三个牺牲在抗战战场上,死的时候都官至副师级了。 当年败退时,他剩下的两个儿子劝他去岛上,吴地主坚决不肯。他固执地认为,自家满门忠烈,抗战有功,谁坐了天下,都该对他客客气气。 事实上,茅山县在解放之后,第一个抓的人就是他。 当时,批斗会开了三天三夜,最后将老地主拉到河滩上,被愤怒的群众用红缨枪乱枪戳死。 剩下的两儿子念在父亲不肯离开,他们也不能独自去偷生的想法,留在茅山县迎接新的生活。 他们的命运虽然没父亲那样惨,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个儿子坐了一辈子的牢,最后尸骨都没能回来茅山。另一个儿子放了一辈子的牛,突然失踪在一个下雨天。 吴老地主一家人四分五裂,本来一家子人,最后就剩下一个最少的女儿。 或许人们是看她是个小姑娘,居然没人去动她。 许一山听老董说了这一段故事后,似笑非笑地问:“你不会告诉我,今天我们去见的这个人,不会是老地主的后人吧?” 老董笑而不语,叹口气道:“你若真想尝到好酒,你就跟我走。” 藏在高墙后的一个小院,让许一山一脚踏进去之后,精神便有些恍惚起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茅山这座闭塞的小县城里,还会有这么清净雅致的所在。 老董进门就喊了一声,“姑奶奶,我一兵,来看您了。” 许一山只听到珠帘一响,眼前便冒出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她娴静地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浮现一层慈祥和蔼的微笑。 老董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搀扶着她。 老人摆摆手道:“不用,我还没老到要人扶的地步。一兵啊,很久没见你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啊。” 老董嘿嘿地笑,道:“姑奶奶,其实,我的口水都流了几脸盆了。我不敢来啊,怕您老辛苦。” 老人微笑道:“你来,我还会嫌弃你?小东西,今天带了谁来啊?” 老董便连忙介绍许一山,道:“姑奶奶,我的这位兄弟,是有本事的人。” 老人淡淡一笑,“有不有本事,与我何干啊?一兵,既然是你朋友,我就该亲自下厨。你带你朋友进去坐吧。” 许一山打量了四周一遍,狐疑地问:“这里做生意?” 老董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在姑奶奶这里,有缘的人,不花一分钱就能尝到姑奶奶惊世厨艺。无缘的人,就是钱堆得与你一样高,连口水都别想喝到。”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的?” 老董正色道:“没有了,这是我最后的地方。我只要心情不好,来姑奶奶这里坐上一会,便会感觉云开雾散。姑奶奶是神仙级的人物。真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其实不用他说,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位被老董叫做姑奶奶的老人,不但精神矍铄,走路体态轻盈,而且她面色红润,一头银丝,让人心里有恍如见到神仙一样的空灵。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啊,猛地,他想起了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 他在无修庙里的感觉与在这里如出一撤,只觉得心里澄明,一切烦恼和忧愁都烟消云散。 老董压低声道:“你知道姑奶奶是何方神圣吗?” 许一山若有所悟道:“难道姑奶奶就是当年老地主留下来的......” 老董连忙拦住他,点点头道:“神奇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董,你是怎么认识姑奶奶的?” 老董正要解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奶奶,家里来客人了吗?” 人随声至,没等许一山和老董反应过来,门帘掀开处,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她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人,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好几遍,落落大方地问道:“你们是谁?” 老董反应快,赶紧笑道:“你是杜鹃吧?” 姑娘楞了一下,似乎在记忆里搜索老董是谁。 老董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一兵大哥哥啊。你不记得我了?” 杜鹃姑娘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嘴唇一挑,一抹笑容便漫了出来。 “原来是一兵大哥哥啊,哎呀,你变老了哦。” 老董讪讪道:“我那么大了,当然老了。杜鹃啊,你不是去国外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鹃过来了,一阵幽香随她飘来。 “我回来没几天。我是来接奶奶的。” “你接姑奶奶去哪?”老董惊讶地问。 “问题是,奶奶不愿离开这里啊。”杜鹃秀眉微蹙,叹口气道:“我的任务完不成,回去又要挨骂了。” 许一山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叫杜鹃的姑娘,一看就不像是茅山县的人。 果然,在老董的介绍下,许一山知道杜鹃姑娘现在居住在大洋彼岸第一个国家里,已经成了美籍华人。 而且他还知道,杜鹃是个食品专家,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 正聊着,老人端了几样小菜,一个精致的白瓶子进了屋来。 许一山一眼看到瓶子,心便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 他似曾相识啊。 第480章 吴家姑奶奶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在茅山县城里还有姑奶奶这样传奇的人物。 姑奶奶举止端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尽管高龄,人却收拾得大方得体,干净舒雅,绝然看不出这是位有着世纪年龄的老人。 小院如同她人一样,纤尘不染。 她亲手做的几样小菜,精巧玲珑,仿佛饕餮便是极大的侮辱。 吴家姑奶奶一辈子未曾嫁人,几十年来,一步没出过小院半步。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在这条老街里,还藏着这样一位老人。 老董的父亲当年就是负责姑奶奶这方面的统战工作。在认识了姑奶奶之后,果断让老董认了姑奶奶为亲人。 老董一家,是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姑奶奶小院的一家人。 杜鹃是姑奶奶后人,却不是在茅山出生的。她是姑奶奶大哥的后人。 姑奶奶大哥牺牲后,留下一个遗腹子。遗腹子后来被当时的政府厚待,随军去了岛上。再后来读了书,娶了亲,生了杜鹃。 杜鹃之所以还能回来茅山县,在于她奶奶临终时的遗言。 吴家大少奶奶跟了吴家老大后,一直随军征战在外。从未到过茅山。 听丈夫说,茅山才是他的叶落归根地,无论身死何处,都要想方设法回归祖坟。结果,吴家大哥英勇牺牲后,尸骨本来是要回转茅山来的,恰遇到了更为残酷的混战,因此作罢。 吴家大少爷未能回归,成了吴家大少奶奶一生最大的遗憾。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她死后人能进祖坟,替丈夫尽孝。 那时,杜鹃才知道内地自己还有一个家,那地方就茅山。 杜鹃的父母都不知道这段往事,在杜鹃听到奶奶的遗愿后,强烈要求来内地找亲人,得到了她父母的支持后,杜鹃便只身一人,远涉重洋来到了茅山县。 杜鹃能找到姑奶奶也实属偶然。本来她手里就没任何线索。奶奶过世后,所有的秘密都带走了。她父母对这些事一点也不知情。 一家人就知道茅山这个地名,杜鹃还清晰记得,奶奶提醒过她,此茅山不是修道的茅山,而是一个叫茅山的县。 杜鹃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茅山县来。县里听说来了外宾,当即让老董的父亲去接待,一问,才知是来找亲人的。 可是对方提供的线索实在有限,就在老董的父亲准备要放弃寻亲这件事时,偶然想到老街的姑奶奶,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带着杜鹃来老街。 或许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杜鹃从一脚踏进小街起,便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她心里就如翻滚着惊涛骇浪,顿时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在见到姑奶奶之后,隔代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至少有十几分钟。但见姑奶奶脸上泪珠滑落,招手将杜鹃一揽入怀,非常坚定地说了一句:“她是我吴家后人。” 事后,姑奶奶说,从见到杜鹃的第一眼起,她的记忆仿佛在一刹那间打开了,眼前笑靥如花的杜鹃,就是她当年英武逼人的大哥翻版啊。 再后来,为妥善起见,祖孙两人还做了DNA鉴定,最终确定了亲人关系。 杜鹃一家人十几年前已经搬去了美丽国定居。杜鹃父母对老家不存在任何印象。毕竟,杜鹃爷爷壮烈牺牲时,她父亲还在她奶奶的肚子里。 杜鹃父母对茅山没感情,但杜鹃在找到了祖姑奶奶之后,却不愿回美丽国去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融入了脚底下这片土地一样,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她便会觉得心旷神怡,心情莫名其妙地喜欢。 她多次表示,自己留下来陪祖姑奶奶。 她太喜欢这里了,只要离开这里,她便觉得心慌意乱。 姑奶奶开玩笑说,杜鹃是她爷爷托生来到了人间。 这一段传奇故事,因为牵涉很多不能言的故事,只能草草做个简述。如果将吴家故事真实表达出来,这本书能活多久都很难说。 无论是过去那段历史,还是现在的环境,都不允许把尘封住的往事揭开,只能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再将吴家故事慢慢说出来。 许一山听着姑奶奶讲着故事,不知不觉间,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醉意,而且是发自内心的醉。 这种感觉,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 许一山自带解酒酶,无论什么酒,于他而言,只是穿肠而过的人间浑浊之水。 而此刻,他醉意朦胧。微醺的醉意让他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姑奶奶的酒,名曰桂花酿。 桂花来自小院里一株百年老桂花树,或许年代更为久远。 据说,花开时节,半个茅山城都能闻到桂花香。 姑奶奶每年将桂花采集在一起,藏于冬天收集起来的冰雪坛子里。待到酿酒季节,将桂花和着冰雪水酿成酒,就成了桂花酿。 此酒香飘四溢,味道醇和。入口甘甜,却又让人在一饮之下,神思飘逸。 突然,许一山惊醒过来,此酒自己曾经有缘喝过,正是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给他喝的。 念头至此,他心头不由大动。 无修老和尚?吴家失踪的兄弟,他们之间不会有联系吧? 他盯着桌子上的白色瓷瓶子看,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于是,他试探着问:“祖姑奶奶,您这白瓶子,是老物件吗?” 祖姑奶奶温和一笑,道:“此瓶原来是一对,是我父亲最钟爱的东西。本来不是酒壶,他老人家却最喜欢拿来盛酒。” “我小时候,每到冬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将盛满酒的瓶子放进温水里温热,端给我爹喝。” 姑奶奶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少女才有的娇羞神色,仿佛她已经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过去的美好让她回忆起少女时期的岁月,不觉痴了。 许一山小心翼翼道:“我见过与这个瓶子一模一样的瓷瓶。” 姑奶奶瞬间端坐起来,双眼放出异彩问:“你在哪里见过?” 许一山便将自己结识无修老和尚,两人结成莫逆之交,老和尚请他喝酒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特地说道:“祖姑奶奶,我记得老和尚的酒,也叫桂花酿。味道与香气,与祖姑奶奶的酒毫无二致。” 祖姑奶奶顿时愣住,石化了一般。 未几,眼泪扑簌簌落下,叹口气道:“你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我的小哥了。” 许一山虽然吃惊,却也不十分意外。 要知道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着因缘的。自己先认识了无修老和尚,还以为老和尚真是神仙,如今遇到姑奶奶,才明白世事无常,兜兜转转的人生,随时都能给人一个惊喜。 祖姑奶奶沉吟一会后,果断说道:“你带我去找小哥。” 第481章 老董解惑 祖姑奶奶的要求,让许一山为了难。 无修老和尚已经坐化,本来他坐缸在无修庙后的崖壁之下。如今缸不见,人更不见。 他去哪找个老和尚来与祖姑奶奶相认? 祖姑奶奶说,当年吴家仅剩她一人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要追随亲人而去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有天她在睡梦中看见满身红缨枪窟窿的爹,爹告诉她,在她身边永远都有吴家人在守护着她,鼓励她要坚强的活下去。 她大哭,醒来后,发现是南柯一梦。但从此,祖姑奶奶再没轻生的念头。 老街一遇,让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不知道,华丽的外衣下,不知还掩盖着多少人间悲喜剧。 吴家祖姑奶奶传奇的一生,有多少秘密深埋在小院的青砖石板之下?人这一辈子,什么算得上成功,什么又是失败? 人前春风得意,未必人后能心安理得。 人前落魄潦倒,人后未必不功德圆满。 他找老董,本来是想与他小酌,将心里话与老董说说,希望在老董这里得到一丝答案。 他现在有个习惯,遇到自己一时想不到位的问题,就喜欢去问老董。仿佛老董成了他人生道路上的解惑大师一样。 尽管他未必会完全听老董的,但老董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去听。 老董在听完许一山的疑惑后,慢慢说了一句话:“大义灭亲,但不等于是真的。” 许一山小声问:“老董,你说,黄书记让我去查黄大岭,是大义灭亲?” 老董似笑非笑道:“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老子查儿子,不是大义灭亲又是什么?” 许一山道:“这么说,黄书记这样做,让人敬佩啊。” 老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摇摇头道:“老许,你这智商,亏你还混得风生水起。我是该说你笨呢?还是该称赞你单纯?” 许一山不满道:“老董,不许搞人身攻击。我笨吗?单纯吗?” “说你笨,你是真笨。说你单纯,你也不见的单纯。”老董笑眯眯道:“你若真单纯,陈晓琪就不会真成了你老婆。你小子其实很狡猾。” 许一山对老董的话向来不生气,他们两个虽然说不上是知音,但彼此都是在心里将对方当成了兄弟,而且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你先告诉我,黄大岭经得起查吗?”老董依旧笑眯眯地说话。 “他经不起查吗?”许一山疑惑地问。 老董叹口气道:“这么说吧,不查,他黄大岭就是个正正堂堂的生意人。一查,他黄大岭可能......” 老董没继续往下说了,他轻轻叹口气道:“黄书记这一招,厉害着啊。” 许一山在听了老董的分析后,浑身顿时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 按老董的分析,黄山书记指示他许一山去查黄大岭的改制茅山宾馆的陈年旧事,其实就是虚晃了一枪,给人造成一个黄书记大义灭亲的假象。 他不让其他人去干这件事,单单指定许一山去办。足见他用心良苦。 许一山目前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一个人。他既不是黄山书记的人,也不属于新县长彭毕的人。 有些人会问,难道书记与县长永远都有矛盾吗? 答案就是:是。 这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一片祥和,大家和和气气,彼此互相尊重。其实,这都是假象。所有平静的水面下,必然隐藏着巨大的漩涡。 任何一个地方,这两个人都是天敌。 为平衡各方面关系,双方都需要一个像许一山这样的人。 这种人看起来很傻,但办事却很精明。他永远都不会归属到任何一方的阵容,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他是个尊重现实,尊重真理的人。 他这样的人作出来的结论,双方都能接受,这才是问题核心所在。 老董道:“你想想看啊,你现在只不过是经改小组的秘书长。这个经改小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是个新生的东西,到底能干成什么事,没人知道。” “作为经改小组,顾名思义,工作的重心应该在经济改革上面吧?怎么突然安排你去调查一件盖棺定论的事呢?” “唯一的解释,这是需要。” 许一山被老董说得有点迷茫了。尽管他也知道,让他去调查黄大岭改制这件事,有点不伦不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他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需要?需要什么? 他在想,如果真查出来黄大岭在改制中存在问题,他是将问题暴露出来,还是隐藏起来呢? 暴露问题,黄大岭在经济上要遭受损失,他与黄大岭以及黄书记之间势必会出现矛盾。如果不暴露,他又怎么能昧着良心不去揭露呢? 老董最后给了一个建议,他压低声道:“这个事,一个诀,拖。” “拖?”许一山狐疑问:“怎么拖?” 老董笑道:“虽然你现在贵为秘书长了,可是你想想,你现在能指挥得谁动?没有人,你怎么调查啊?不调查,你哪里能出结论啊?” 许一山如醍醐灌顶一样,恍然大悟过来。 老董的提议,其实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他没说出来,等着让老董出谋划策。 他想得更周全,查黄大岭改制的事是要拖,但不能没有动静。 他要放出风出去,让别人都知道经改小组要查黄大岭改制的旧账。 这一招果然好用,黄山书记这边没催着他赶紧开展工作,彭毕县长那边反而还叮嘱他,必须尽快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 彭毕的工作作风与谢飞县长不一样。 谢县长在时,他几乎相当于一个摆设,基本很少自己做主。一切都是黄山书记说了算。 而彭毕,只要是政府性事务,他似乎根本不去征求黄山书记的意见,单方面就做主布置下去。 好在黄山书记这边不提异议,因此双方出现短暂的和平状态。似乎都在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然而,这种平和的状态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孙武已经正式与茅山县洽谈,准备在茅山县投资数十亿,建设油脂基地。 孙武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将基地设在洪山镇,而且郑重其事要求,必须要将基地建在洪山镇小平原上。 若是茅山县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将撤销投资意向。 第482章 宁可玉碎 孙武征地建厂的计划第一时间被否。 否决他的居然是段焱华。作为县招商局局长,孙武投资茅山县,却饶过他这个局长,直接与县长彭毕接触提要求,段焱华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段焱华给出的理由与许一山是出奇的一致,耕地红线,谁也不能碰触! 他在会上表示,如果谁敢破坏这条红线,他将不计后果往上反映。 往上反映是说的好听,潜台词就是告状。 因为段焱华的顽固态度,让彭毕也有些犹豫了。 作为县长,他也深知耕地红线潜藏着的巨大危机。弄不好,连乌纱帽都有可能丢掉。 十几年前,国家再一次确定耕地保护政策,划了一道严厉的红线。这让很多土地再没受到摧残了。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凡遇到非征用不可的土地,大家便心照不宣结成同盟,谁也不吱声。反正国家太大,一下也很难发现得了。 彭毕在会上就表达了这个意思。 他说,茅山县建设油脂基地,有助于全县经济快速发展。不但能解决部分富裕劳力,又能促进本县经济作物的改良。而且因为基地的需要,茅山县的物流业将会上一个大台阶。 县领导对油脂基地项目并不陌生,特别是黄山,听说油脂基地又来茅山投资,心里很不是滋味。 年前,为了项目落地,他算是费尽了苦心。 黄山的愿望很简单,项目落地,他以此进入市人大。在过渡个三五年,平安落地,颐养天年。 然而让他恼火的是,项目一拖就拖了半年多。拖到后来,就没了消息。派了段焱华和许一山去马来西亚请财神上门,也落得个双手空空回来。 这段往事,黄山是最不愿意回忆的。在他看来,项目卷土重来,就是故意给他上眼药。 段焱华的强烈反对,致使项目无法落地。 孙武的意思,他除了小平原,其他地方都不愿投资。这家伙甚至暗示彭毕,必要的时候,他或许会去长宁县投资。 彭毕哪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要知道几个月前,孙武若是在长宁县投资,他叫他爷爷都行。 如今长宁县的当家人已经换成了谢飞,这块肥肉怎么可以掉进他嘴里? 许一山因为孙武的坚持,他已经不愿跟他来往了。可是彭毕知道他和孙武的关系,觉得只有许一山才能让孙武放弃去外地投资的打算。 彭毕心里想得很清楚,宁愿孙武不投资,也不能让他去长宁县。 油脂基地项目是一个巨大的项目,落在谁手里,都如同如虎添翼。 明白人自然能看出来,未来几年,谁拿住了这个项目,谁就在政治上掌握住了先机。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这是彭毕开玩笑说的话,但许一山心里明白,这何尝不是彭毕内心最真实的表达。 彭毕不无掩饰地对许一山说:“老孙这人脾气倔,是头驴子。你得看好他,别让他撒蹄子跑了。” 许一山为难道:“我怕看不住他。” “看不住也得看,总之,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彭毕咬着牙说道:“现在不比过去,吸引外资比登天还难。看样子,要想拿下这个项目,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彭毕还在打小平原的主意。 彭毕说,孙武已经答应,他不需要茅山县给他特殊的土地政策照顾。他会按照规定缴纳土地出让金。 单就这一个承诺,就让彭毕心动不已。 茅山县过去为了招商引资,曾经做出个免费提供土地的政策。 当时规定,凡一次性投资过亿的企业落户茅山县,县里将在无偿提供土地的同时,政策上还免除或者减免利税。 这是放水养鱼的政策,一段时期内确实吸引了不少企业前来洽谈投资项目。 遗憾的是,由于茅山县在基础设施,特别是物流基础极度贫乏的情况下,当年乘兴而来投资的企业,在收回投资成本后,陆续退出了茅山。 这就造成了茅山现在的工业基础出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说没工业,县里有专门的工业园。说有工业,工业园里除了几块牌子外,荒草几乎将工业园长满了。 彭毕道:“一山啊,你现在是经改小组的秘书长,孙武投资就属于你这一块的工作。留不留得住,看你本事了。有一条是底线,他不投资茅山,就不能让他投资在任何地方。你懂我的意思吧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意思就是除了茅山,他别想去其他地方投资,特别是长宁县。” 彭毕满意点头,笑道:“看你的了。” 重任在肩,许一山有些进退两难。 孙武为了他辞了公职,现在他发了财,想回来投资回报茅山,却因为选址的原因,让两人之间生出意见。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但有一点他能肯定,孙武坚持要选址小平原,一定有他的原因。 在县里没开会研究这件事之前,他试着与孙武沟通过几次,他明确表态,只要孙武放弃小平原,全县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任由他选择。 但孙武似乎吃了秤砣一样,一直没松口。 在许一山的想法里,孙武投资茅山还是长宁,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毕竟项目落地之后,能对地方经济起到一个带头的作用。 但彭毕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孙武投资不落地茅山县,就让他回去马来西亚。 彭毕暗示许一山,其实小平原的耕地红线不是不能破。只要形成集体意见,项目落了地,以后上面即使要追究责任,也会因为是集体意见而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 彭毕看中的是几十亿的投资,这相当与茅山县几年的GDP总和的巨额投资,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光环。 茅山县现在形成了两大对立局面,以段焱华为首的一帮人,坚持耕地红线不能破。 以彭毕为首的一群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投资。 许一山思前想后,觉得能破局的也只有孙武自己。 可是要说服孙武,必须找到他的心结所在。 第二天是周六,许一山决定这一天什么事都不管,单独约孙武去一趟云雾山散心。 孙武是洪山镇人,却对云雾山不是十分了解。 接到许一山电话约他去云雾山,孙武爽快答应。 现在他是有钱人的身份已经暴露出来,原来租住的房子再住下去就没必要了。 如果不是华华和孙枚的读书原因,孙武一家早就去了县城找地方住了。 “你等我。”许一山叮嘱他道:“明早我来接你,不可毁约啊。” 孙武却说:“只许你一个人来,多一个人我都不去。” 第483章 真实想法 许一山带孙武上云雾山,并非真的只是看风景散心。 他要让孙武感受到一个事实,没有他孙武,茅山县不会陷入绝境,不是没路可走。 晚上,他给云雾山老支书通了电话,请他务必在明天组织村民开动榨油设备。又给唐欢说好了,明天直播带货。 安排好了这一切,许一山开了陈晓琪的车,去镇上接了孙武,两个人直奔云雾山而去。 一大早,云雾山便火热起来。榨坊里机器轰鸣,来往穿梭的村民脸上洋溢着一层快乐而幸福的笑容。他们大声招呼着许一山,将他簇拥到机器边,看汩汩流出来的淡黄色茶油,赞扬着许一山为云雾山带去的机器让他们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古法榨坊里,小儿般的巨木被几个山一般雄壮的汉子,喊着威武的口号,将巨木一下一下击打着榨油锲子。 清亮的茶油如泉水般流出来,整个云雾山村的上空都弥漫着茶油的香味。 眼前的情景,孙武似曾相识。在茅山县长大的人,没有一个没见过榨油的繁忙。 马嫂子带着几个女人,忙着登记成品油入库。一边回过头对许一山说道:“小许领导,你可好久没来看望我们了。我们都想你啦。” 旁边一妇女打趣道:“是你想吧。人家小许干部可比你年轻,马嫂子你别老牛想吃嫩草。” 马嫂子闻言,羞得满脸通红,扑过去要去撕妇人的嘴。 女人们便嘻嘻哈哈挤成一团,当着许一山和孙武的面,捏胳膊掐屁股揉胸的,闹得鸡飞狗走。 这是欢乐的劳动场面,非但不会让人感到龌龊,反而更显劳动的光荣。 马嫂子势单力薄,被几个妇人抓胳膊扭腿的,将她送到许一山跟前,大家笑嘻嘻地喊:“许干部,这女人是你的了。” 许一山尴尬地笑,忙着给马嫂子解围,顺便低声问了一句:“唐欢情绪还好吧?” 马嫂子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她甩开妇人们的手,呵斥道:“都去干活,你们这群疯婆子。我找许干部谈正事了。” 妇人们便停止了打闹,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马嫂子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愁眉苦脸道:“可能会出大事呢。欢回来后,一直没见她笑过。天天心事重重的,也不与我们说话。” 许一山心里想,昨天与唐欢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感到异样啊? 他有点后悔没及时过来看望她。毕竟她一个姑娘家,被无端抓进牢房里,根本没法适应过来。 但凡被抓进牢房的人,不说都是坏人,但好人无辜者却绝对不会多。 如果说,牢房就是垃圾收容站,那么,这些坐牢的人,就都应该是垃圾。 而像唐欢这样的,就属于垃圾中被遗弃的珠宝。这些珠宝会被拾荒人再次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重新让她焕发光芒。 “听说,那里面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马嫂子小声说道:“唐勇两兄弟是男人,回来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唐敢到现在都没出门呢。” 许一山心里一阵难受,唐欢他们遭此磨难,其实从某个侧面来说,何尝不是因为他? 他们抓唐欢,是在杀鸡给猴看,意在警告他许一山要俯首帖耳听他们的话。 “等下我去看看他。”许一山叮嘱她道:“马嫂子,你首要的任务,就是必须掌控住油品质量。今天我们只有一座榨坊,等到那天发展起来了,我们就可将榨坊变成厂房。云雾山这块牌子不能砸了啊。” 马嫂子认真道:“许干部你放心,云雾山这块牌子,我们全村人用生命去保护。” 孙武跟着许一山绕遍了整个村后,站住脚道:“许老弟,你带我来云雾山,说说你的目的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孙,你想多了。我没目的,真的,就是想带你来呼吸一下云雾山的新鲜空气。” 孙武道:“哪里没有空气呼吸?”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别的地方空气有云雾山好吗?这里可是地球的肺。你现在是顶级富豪,身体特别珍贵啊。” 孙武苦笑道:“算了,你别给我绕弯子了。别以为我猜不到你的心思,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许一山微笑道:“老孙,说真心话,我没想让你怎么做。” 孙武哼了一声,苦笑道:“我会信你?说吧,是不是小平原的土地问题?” 既然孙武主动提起这件事来说了,许一山觉得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是。”他爽快回答他道:“你投资再大,都不能将小平原毁了。” “我没毁了小平原,你不觉得我在小平原上建油脂基地,是改造和挖掘小平原的土地价值吗?我要在小平原上建一座世界级的油脂加工场。这个项目一旦成功,洪山镇还会是现在的洪山镇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你想看到什么?”孙武咄咄逼人地问。 “我想小平原永远是洪山镇的粮仓。”许一山叹道:“那是洪山镇剩下的唯一最后一块根据地。它养育了洪山镇十几万人口,它的历史使命还没结束。” 孙武怒道:“许一山,我发现你的眼光和格局越来越低了。没有小平原,洪山镇的人就会饿死?有钱了,什么样的粮食买不到手?” 许一山低下去头,看着脚边蜿蜒的一行蚂蚁队伍。 这队蚂蚁找到了一条肥胖的虫,成百上千只蚂蚁正抬着这条虫回它们的家。 他蹲下身去,凝视着它们,心静如水。 孙武跺一脚道:“好了好了,算我认输。许老弟,看来我孙武再狡猾,也躲不过你的眼光。我承认,我死咬小平原土地,就是恶心段焱华的。” 他跟着许一山蹲下去身子,两个人一起看蚂蚁搬运巨虫。 孙武叹口气道:“其实你我都知道,段焱华和黄大岭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小平原的主意。你想想看,以你目前的实力,会是他们的对手吗?我担心你被他们陷害啊。所以,我这次坚决要拿小平原这块地说话,就是想将矛盾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 “彭毕?” “对。”孙武笑道:“你不觉得让他们去狗咬狗才好看吗?”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老孙,你有这样的心思真不应该。他们都是想发展茅山经济啊。” “屁。”孙武骂了一句粗话道:“姓段的是为茅山经济吗?当年他将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开垦出来的训练场,顺手就送给了黄大岭。黄大岭又是什么好人吗?这种人早就该一枪毙了在河滩上了。” “还有,你以为彭毕是在真心为茅山操劳?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政绩,让他的仕途走起来更顺畅而已。” 许一山默不作声,孙武所言,他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但他永远记得无修老和尚的一句话,“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大智若愚。” 第484章 兄弟情 许一山与孙武的云雾山之行,本意是想让孙武看到云雾山热火朝天的一幕,暗示他即便你孙武不投资油脂基地,茅山现在也在想办法拓展市场了。 他想提醒孙武,没有你的投资,茅山或许会走得艰难,但一定不会停步不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孙武将心里话都掏了出来。 原来孙武纠结着小平原土地,只是想让段焱华与彭毕的矛盾激化。 许一山对孙武的想法哭笑不得,他认为孙武太幼稚了。 首先,他认为段焱华和彭毕不会真正的翻脸。如今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一个落水了,船上的人都有落水的可能。 于是,大家只能抱成一团,面对着孙武这种外部入侵,他们最终会结成同盟,一致对外。 其次,彭毕是政治新星不错。但再耀眼的新星,也得有其他星辰来衬托自己的光芒。 试想浩瀚的星空里,只有一颗星独自闪耀,那不是美,那是孤独。 他又为孙武的举动感到感动,这个曾经为了他已经失去公职的人,还在天真地以为,只要段焱华和彭毕的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上级一定会出手。 在孙武看来,上级出手干预后,茅山县就应该是许一山的天下了。 有一点,孙武非常清楚。以他目前的投资体量,要求动一个地方官员的位子一点都不难。 中午在马嫂子家吃饭。她特意抓了一只鸡,用新榨出来的茶油炒了,香飘四溢。 许一山笑着对孙武道:“老孙,还记得我们在燕京的四合院里炒鸡的事吗?” 孙武眼眶一红道:“要说感谢,老弟,我这辈子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行。说实话吧,如果你愿意,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跟着你混就行了。” 许一山打趣他道:“真的吗?老孙,你可有几十亿上百亿的家产了。” “就算万亿,我也愿意。”孙武突然哽咽起来道:“我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兄弟,是血浓于水的感情。我不在国内的日子,你做了什么事,难道我就不清楚了?” 许一山手一挥道:“老孙,咱们老爷们,不叽叽歪歪。这事换作是你,难道你会袖手不管?” 孙武笑呵呵道:“也是。大恩不言谢。好在你现在是咱华华和孙枚的干爹。你这个干爹,就要有干爹的威信。我还是一句话,从现在起,我的就是你的。我知道你不会丢下理想抱负与我一起干。但我告诉你,我所有的一切,你都有一半。” 孙武的话,不能说是暗示,而是实实在在的表达。 按他这么说,许一山一转眼也就成了上亿身份的富豪了。 他大笑出声,豪爽道:“老孙,有你这句话,我许一山就知道你这个兄弟没白交。但有句话我得说清楚,你的还是你的,我许一山永远不可能会想着从你哪里分一杯羹。” “以后,这句话就不要说了。我感谢你,兄弟。” 孙武点点头道:“行,我心里有数。” 找到了孙武的心理症结所在,解决起问题来就轻松多了。 孙武却叮嘱他,不要将他的意思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茅山县想让他落地项目,还得与他继续周旋。而这些,许一山不许过问。 孙武坚持要将基地设在小平原土地上,最终的结果是让茅山县常委乱成了一团。 彭毕拍着桌子怒斥段焱华,没有大局观,没有发展观,固步自封,鼠目寸光。 段焱华毫不示弱,指责彭毕好大喜功,不顾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盲目自大。甚至不惜翻出彭毕当初悄悄将孙武请去长宁县安家落户的卑劣行径。 两大常委对阵,撕破了脸皮,这在茅山历史上,尚属首次。 彭毕虽然贵为县长,但对段焱华却没有丝毫约束作用。 作为常委的段焱华,在这方面与彭毕是旗鼓相当,平起平坐的态势。 人斗红了眼,就像斗红了眼的鸡。 在茅山的常委会上,形成了一道令人尴尬的风景。但凡一方同意的,另一方就坚决反对。每次争执过后,决定权就落在了黄山的身上,他成了最后一锤定音的人。 春天已近尾声,夏天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茅山城里。满眼碧绿。 这是一个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季节,春天孕育的种子,开始慢慢要结成果实。 夏至当天,茅山县在过去二十多天没开会之后,召开新的会议,着重讨论和决定在夏季开始时,县里的几项重大工程。 第一项重点工程当然是虹桥重建。 燕京援建资金到达茅山县后,县里没敢轻易去动它。 这要换在过去,怕是早就挪作他用了。 茅山县有个谁心里都清楚的一本帐,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 本来,援建资金到的时候,银行闻讯而来,希望县里将这笔资金还了银行的欠款。 银行行长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只要县里将贷款还了,以后想借多少,银行都会满足。 但彭毕深知,这是肉饼打狗的做法。贷款一旦还上了,以后想再找他们借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虽说银行完全可以从账面上将这笔资金平了他们的贷款,但县里不同意,银行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笔来自燕京的钱,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 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启动工程,将这笔钱花出去。 谁来承担重建虹桥总指挥的担子,就成了这次常务会的关键点。 段焱华以虹桥属地方性的工程,又地处洪山镇,因此该工程的负责人应当在洪山镇产生为理由,要求县里将这笔建桥资金直接划拨给洪山镇。 彭毕提出不同意见。 首先,援建的资金来自燕京,这是上面对地方的支持。虽说虹桥属地方工程,但哪一个工程又不是地方性工程呢? 为了达到格局相当,至少应该由县里主导重建计划。 双方又一次为此争执不下了。 段焱华坚持洪山镇负责,其实就是他亲自负责。毕竟,他是洪山镇一把手。 彭毕坚持由县里负责,说穿了就是不想让重建项目落进段焱华的手里。 会议开了一整天,黄山最后一锤定音,重建虹桥的工作,由许一山负责。 令人意外的是,黄山的一锤定音居然没遭到任何反对。 因为黄山给出了三点意见。 一是援建资金是许一山申请来的。 二是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副书记,是洪山镇干部之一。 三是许一山又是县经改小组秘书长。 他强调,经改小组成立了一段时间了,也该拿出来验证一下这个小组有不有存在的必要。 消息一出,许一山便隐隐感觉到山雨欲来。 第485章 婉拒黄大岭 许一山刚被任命为重建总指挥,黄大岭便找上门来了。 黄大岭两个要求,第一要求是虹桥仍然归他建。这次是承建,俗称包工头。 如果许一山不能将承建任务交给他,他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将保证金退还给他。 许一山听完他的要求,抱歉一笑道:“黄总,实在对不起,两个条件我都没办法答应。” 许一山以黄大岭公司没有资质为由,拒绝黄大岭承建。 至于保证金,许一山建议他走上诉的法律途径。毕竟,茅山县法院已经裁决,他违约在先,按协议规定,洪山镇可以不退他的保证金。 黄大岭闻言,脸色便沉了下去,似笑非笑道:“你们不能这么黑。我的保证金可是两千万。你们不能一分钱不退。” 许一山笑道:“不是我们黑。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黄总你要觉得不合理,办法有很多。” 黄大岭压低声道:“你知道这笔保证金里,都是谁的钱?” 许一山故作吃惊道:“不是你黄总公司的钱吗?” 黄大岭摇摇头道:“我哪有那么多的现金。不瞒你说,这笔钱里,是有我一部分。但是,县里几位领导都有股份在里面。” 许一山警惕地问:“那些领导有股份?” 黄大岭莫测高深地笑,道:“这是商业机密,原谅我不能告诉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不是说,领导干部以及子女都不能经商吗?” 话一出口,马上想起黄大岭的身份,赶紧解释道:“我觉得这种硬性规定也不完全合理。比如你黄总,除了做生意,对什么都没兴趣。如果你不被允许经商,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啊。” 黄大岭竖起大拇指赞道:“许兄弟你这话我喜欢听。本来就是,人总不能等天上掉馅饼。” 许一山心里想,黄大岭这时候说出来公司有领导股份,应该不是信口胡说。 但如果真如他说的这样,这件事就有些麻烦。 领导入股,自然是想赚钱。如果钱没赚着,连本金都折进去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保证金官司是他亲自出庭应诉的,他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在法庭上舌战黄大岭律师,最终迫使法院作出了公正的裁决。 但是,法院在裁决书上留了一个后门,那就是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再执行裁决。 现在的问题是裁决书下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黄大岭既没主动提出协商,也没明白表示上诉。倘若他现在再上诉,已经超过了上诉期限。 这样就让问题变得十分棘手起来。 许一山本意并没有想要没收黄大岭的保证金。他也知道这笔钱不好拿。 黄大岭敢一次性拿出那么多保证金,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不会冲动。 黄大岭毁约,目的是想以建桥换取洪山镇小平原的土地权。许一山就是因为不愿意将小平原交到他手里,才会主动出庭去应诉。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黄大岭放弃攫取小平原土地权的梦想,他愿意退一步,让黄大岭全身从重建计划里退出去。 现在的情况是,即便许一山想将保证金全数退还给他,他也拿不出钱来退。 黄大岭的保证金当初是交在洪山镇的财政所,段焱华坚持将保证金留在洪山镇而不划账去县财政,当时居然没人提出异议。 按理说,这种操作是不符合财政规范的。但原县长谢飞不说,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更让许一山感到疑惑的是,钱到了账上后,没过三天,账上就没有一分钱了。 这笔保证金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许一山曾试探过财政所所长老李,知道他应该知道保证金的去向。但老李讳莫如深,口风很紧,根本问不出来。 两千万的一笔资金去向不明,这是一桩很严重的事。 事后许一山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他打赢了保证金官司,保证金的事应该早就露陷了。 黄大岭见两个条件都不能满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他冷冷说道:“小许,你有今天,我家老爷子还是很看重你的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是,我要感谢黄书记对我的关心和支持。他老人家是我前进路上的一盏明灯。” 黄大岭哼了一声道:“漂亮话就不用说了,你来点实际行动吧。” 许一山干脆说道:“黄总,你说的实际行动就是把项目交给你去做?” 黄大岭道:“本来就是我的项目,我是有合同的。” 许一山嘿嘿笑了起来,“黄总啊,你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与洪山镇的合同不是已经作废了吗?再提合同的事,就没意思了啊。” 黄大岭不甘心道:“怎么就没意思?项目工程还结束,我的合同就有法律效力。” 许一山想笑,但他忍住了。这个黄大岭也太不要脸了,合同经过法院裁决,早就失效了,他此时还敢拿合同说事? 他缓缓叹口气道:“说实话吧,黄总,就算合同有效,我也不会支持你做具体工程。明说了吧,你的公司根本就没任何桥梁道路施工的资质。你让我把工程交给你,我如何放得下心?” 黄大岭黑了脸,闷声问:“这么说,我们没商量的余地了?” 许一山坚决摇头道:“没有。” “行。”黄大岭腾地起身,狠狠瞪了许一山一眼道:“许一山,我们走着瞧吧。” 许一山迎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脸上却荡漾着一层微笑,道:“黄总,实在对不起。我许一山要对人民负责。” “去你X的。”黄大岭突然骂了一句脏话,轻蔑道:“你小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你要记住,茅山县还不是你说了算的。” 许一山依旧保持着微笑,诚恳道:“确实不是我说了算。” “知道就好。”黄大岭骂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农民。” 黄大岭前脚刚走,段焱华后脚就到了。 他进门打量了一下许一山的办公室,满意笑道:“不错,这像个秘书长总指挥的办公室。” 经改小组成立后,黄山亲自安排将办公室设在县委楼里。 目前,经改小组的地位很微妙,是个仅次于县委县政府的第三个实权机构。 按黄山的话说,经改小组是拿了县委县政府尚方宝剑的单位,全县所有机关单位都必须无条件配合与服从领导小组的工作。 许一山作为经改小组秘书长,实际负责具体工作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段焱华的出现,为即将开始的重建工作又带来了麻烦。 第486章 商人关小鹏 许一山本以为段焱华来,是替黄大岭说情的。没料到黄大岭一开口,便建议他将项目委托给原来承建虹桥的一家公司负责。 段焱华说,这家公司资金雄厚,技术力量有目共睹。关键一点是他们对虹桥非常了解。项目让他们去负责,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许一山连声说好,他正愁着怎么找施工队。现在段书记来了,就是及时雨,难题迎刃而解了。 许一山的一通马屁,拍得段焱华眉开眼笑。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小许,你现在重任在肩,出不得半点差错啊。黄书记可把你当作重点对象在培养。” 许一山听出来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赶紧说道:“感谢黄书记,感谢组织。我一定不负众望,鞠躬尽瘁。” 段焱华摆摆手道:“客气了。” 过一会,他缓缓叹口气道:“听说,大岭也在找你要工程?” 许一山直言不讳相告,“我拒绝了黄总。” 段焱华长长地哦了一声,敷衍着聊了几句后,离开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他一走,许一山便陷入沉思,他想,段焱华特意过来推荐工程队,这里面有不有玄机? 没等他想透,段焱华提议的工程队老板上门来了。 这家公司确实有资质。 许一山在仔细看过他送上来的各种文件证照之后,随口问了一句:“关老板,你这是民营企业吧?” 老板姓关,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全名关小鹏。 公司注册地在中部省省城,注册资金为三个亿。 关小鹏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年龄已经过了五十多岁。 他皮肤黝黑,整个人因此显得有些粗犷。特别是两个鼻孔,恍如两个黑洞一样,呼呼地出着气。 关小鹏人虽黑,穿着却极为讲究。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十个手指头,有三四个手指头上都戴了戒指。 最大的一颗,镶嵌着鸽子蛋般大小的一块绿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种装束,一看就是个暴发户模样。许一山不觉会心一笑。 其实,相对于表面文质彬彬的人,许一山更愿意与暴发户打交道。 通常暴发户出身的人,除了自身膨胀,其实并没有多少坏心眼。 越是憨厚的人,越容易成暴发户。相反,处处精明的人,由于处处计较,反而成不了暴发户。 看许一山在打量自己,关小鹏嘿嘿一笑道:“许秘书长,我就是个农民出身的人。我们农民别的没有,就是老实。你看我这种老实人,能不能接下贵县的这个工程?”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关总,工程给谁,不是我说了算。我们要走挂拍的流程。如果你真的希望与我们县合作,请你关注我们政府官网。有消息我们会在官网上公布。你按照规定参与投标就行。” 关小鹏小声笑道:“投标这事,你我心里都有数。实不相瞒,我这辈子做的工程,真走投标流程拿到手的,不会占到总数的十分之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开随身带着的公文包。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盒子轻轻放在许一山面前,双眼盈满了笑说道:“秘书长,我看你手上戴着的这块表该换了,都褪色了。” 许一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笑道:“没事。我对它有感情。” 这是句实话。许一山读高中的时候,常常因为掌握不好时间而烦恼。爹许赤脚便将自己最心爱的梅花牌手表送给了儿子。 许一山知道,这块表是他爹当年救过的一位贵人送的。梅花牌手表在那时候是名牌货,戴在手腕上走起路来都感觉虎虎生威。 这块表跟着他从高中到大学,直到现在。他一直舍不得换掉,就是他感觉这块表里融会了他们父子之间最深厚的感情。 许赤脚曾经对他说过,表在人在,见表如见人。 尽管这块表显得老旧,却走时非常精准。即便陈晓琪笑话他戴了一块古董,他也舍不得换。反而对陈晓琪说,看到表,他时刻都能感觉到历史的风声。 关小鹏笑眯眯道:“感情归感情,这年头,面子还是重要。许秘书长你现在是堂堂的经改小组秘书长,戴这样的一块表,别人不会说你有情怀,而是会说我们茅山县穷啊。” 许一山道:“表是看时间用的。既不代表情怀,也不代表贫富。” 关小鹏点着头道:“有道理。秘书长就是站得高,看得远,比我们这些人有水准。不过,我个人感觉,这是个与时俱进的时代,毕竟,形象很重要。” 他解释说手里的这块表是他上个月去国外考察时买的,不贵,大约也就在一两千块钱左右。 他表示自己对表本来没多大兴趣。只是觉得好看,便买了回来。 如果许一山不愿意接受他送,折算成现金给他也行。他笑嘻嘻道:“这也算是我做了一桩生意,卖了不亏,生意成功。” 许一山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手表,感觉确实很漂亮。 说真心话,许一山并不懂表好表坏。在他看来,时间准确就是最好的。 听关小鹏说只要两千多块就可以转让给他,他不觉有些心动。 毕竟,他在看过手表之后,感觉自己很喜欢这块表。 “关总,你送,我是肯定不要的。你卖,我可以考虑买。” “卖,怎么不卖?”关小鹏呵呵一笑道:“我是生意人,说实话眼里就只有钱。这表换不成钱,就等于砸在我手里了。我正愁着要怎么变卖它。既然许秘书长愿意要,我八折给你。” 许一山道:“折扣就算了。你都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不赚我的钱,我已经很感谢了,哪能让你吃亏。”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感觉没底,便问关小鹏要发票。 关小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秘书长,你以为国外和我们一样,买个东西还开个发票啊?实话说吧,人家国外是没这一套的,就一销售小票,我已经扔了。” 见许一山不相信,关小鹏赶紧赌咒发誓道:“秘书长你放心,就两千,我不多要,你也不用少给,一句话,我保证没吃亏。当然,我没赚你的钱。” 许一山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可是他手边没钱,要钱只能回去找陈晓琪要。 自从两个人真是举办婚礼之后,陈晓琪也未能免俗,将许一山的工资卡这类的东西全部收缴了过去。 许一山现在想花钱,唯一的办法就是伸手问陈晓琪要。 陈晓琪听说他要花两千块钱买块表,当即答应。 就在她要转账给许一山时,突然心念一动,吩咐许一山道:“你把表拿回来给我看看,看能不能值两千块钱。” 第487章 关小鹏的发迹史 等许一山从家里赶回办公室时,关小鹏已经离开了。 许一山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即回来一趟。 关小鹏在电话里笑道:“许秘书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没送你表,你也不认得我。” 许一山态度坚决说道:“不行。你必须回来拿走。关总,你别玩游戏了,什么两千块的表啊。这是限量版的百达翡丽,一块价值就在几百万。我差点被你哄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关小鹏依旧打着哈哈道:“能交到你这样的一个朋友,值。” 许一山明白,关小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好强硬说道:“关总,你实在不愿回来也行。第一,这表我立即上交给纪委。第二,取消你的投标资格。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等关小鹏说话,他果断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陈晓琪,许一山还真不知道关小鹏的这块表值那么多钱。 陈晓琪在一眼看到他手里的表后,起初还以为是高仿的赝品。 在她仔细察看过之后,十分肯定地告诉许一山,“这块表别说两千块,二十万可能只够买一条表带。” 许一山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关小鹏出手会如此阔绰。 几百万的东西,说送就送了。就算虹桥项目给他做,他能赚的下这一块表的钱? 这样一想,关小鹏就应该不是纯粹冲着项目来的,他见面就送巨礼,必定另有所求。 他不担心关小鹏不转回来。因为他说了,他会取消他的投标资格。 十来分钟后,关小鹏果真嬉皮笑脸地出现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门口。 许一山毫不客气地将表盒往他跟前一推,责怪他道:“关总,你不能让我犯错误。” 关小鹏认真道:“这与错误挨得上边吗?我就问秘书长一句话,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许一山无奈道:“当然。朋友不怕多。” “既然是朋友,我们朋友间互相赠送一点礼物,怎么会犯错误?” 许一山苦笑道:“你这是一点礼物吗?实话说,我拿了你这点礼物,我赔上的可能是一条命,或者一辈子的牢狱之灾。” 关小鹏讪讪笑道:“哪有秘书长说的那样的严重。一点小意思嘛。” 许一山严肃道:“关总,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你是段书记介绍来的。段书记是我领导,我不可能不顾忌领导的感受。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我劝你还是按正轨流程走,投标。这些小动作,就免了吧。” 许一山并没说很出格的话,态度也一直保持谦逊微笑。 但关小鹏就难受起来了,出手送礼,反而被打脸,而且打得噼啪响,这在过去可从没发生过。 这个许一山真是个榆木脑袋,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社会,这是一种流行的通用做法? 本来,在段焱华暗示他去找许一山要项目的时候,他并没打算见面第一次就送礼的。 还是段焱华提醒他,空手进门,主人嘴上不说,心里会怪客人不懂人情世故。 而且,段焱华挑明了说,既然要送,就下猛药。 段焱华的猛药,就是这块价值百万以上的名贵手表。 关小鹏想想也是,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搂勺子,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如果许一山不接受,要么就是故意装清高,要么就是做给他看。 可是在许一山说出要将手表交给纪委之后,他才知道许一山不是开玩笑的。 关小鹏这几年靠修路架桥发了财,实力远超黄大岭。 其实他们都是熟人。关小鹏的老家也是茅山县,家就在城边的乡下,父母是俗称的菜农。 关小鹏读书不多,但脑瓜子很机灵。 早些年,他跟着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外面搞建筑。由于人机灵头脑灵活,他很快就混成了带班的小包工头。 说来他的命运改变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位贵人,就是省桥梁设计院的院长。 那时候关小鹏还不知道他是院长,他所在的工地与院长的家仅隔着一条街。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路上摔倒了一个老年妇女,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敢去扶一把。 关小鹏于心不忍,想要过去扶,却被工友拦住,提醒他弄不好就会被人讹上。 关小鹏也不是不怕被人讹,现在很多新闻都在播报这些扶人遭讹的事。万一真被讹上了,他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可是他又不愿意看到老人孤苦无依的在地上挣扎。 于是,他硬着头皮对工友说,“万一我被讹上了,你们到时候记得给我做个证。” 关小鹏一口气将老人背去医院,事后得知,他若再晚去十几分钟,摔倒的老人都会一命呜呼了。 老妇人的丈夫就是省桥梁设计院的院长,妻子摔倒时,正在外地开设计会议。而他们的儿女,都在国外安家落户了。 听到老妇人摔倒差点丢了命,一家人从全球各地赶了回来。 关小鹏当时心是提到嗓子眼的。看着人家一个个道貌岸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如果咬定是他撞到老人的,估计没人会帮他说话。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关小鹏便想趁机溜走。 老人的儿子一把拖住他,吓得关小鹏的腿都要软了。 然而,让关小鹏意外的是,人家家人非但没提是谁撞到了老妇人,反而一口一声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老妇人的女儿甚至要跪下来磕头谢恩。 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一家人,关小鹏算是舒了一口气。对自己出手相助感到了欣慰。 好事还在后面。在老妇人平安出院以后,一家人开始商量着要怎么报答关小鹏。 老人的儿女一致同意,送一笔钱给关小鹏。 但老妇人的丈夫在深思熟虑后作出了一个影响非常深远的决定。他要带关小鹏进入桥梁建造事业。 关小鹏学历低,不影响他当老板。 老院长解释说,“我们修桥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像小鹏这样的人,忠厚、老实、勤劳、肯干。一座桥承载着一段历史,必须要让小鹏这样的人去做,才不会偷工减料。” 一个月之后,关小鹏带着十几个乡亲,跟着老院长去了北边的一个大城市。 他们要在一条大江上铺架一座大桥,而关小鹏就成了这个项目进驻的第一批工人。 这座桥修了三年,三年过后,老院正式退休。 而关小鹏在老院长退休前,已经成了这座桥最大的劳务单位。他名下的工人占了全部工人的一半以上。 也是因为这座桥,关小鹏的人生发生了质的改变。 再后来,在老院长的辅佐下,他注册成立了中部省首家民营资本的桥梁施工公司。 至于关小鹏与段焱华是如何相识的,这是后话了。 第488章 不速之客 虹桥重建招投标消息发布出去之后,茅山县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不少施工单位闻风而至,到处托人找关系想要认识许一山。 许一山在招投标书上已经说得很明白,所有参与招投标的企业,必须具备一级施工资质。资质审查符合条件的,方可入围后面的投标流程。 三天时间,许一山已经接待过七八起施工企业。 大家一致表示,愿意以最精湛的施工工艺,将虹桥建成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大桥。 许一山明白,这些企业之所以都想将项目揽入怀里,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燕京的援建项目。 燕京援建项目,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差钱。 现在干施工的单位,最怕的就是垫资。 垫资不可怕,怕的垫的资不能及时收回,这样就势必影响企业的发展。 如今有项目不需要一分钱投资,还能如期给付工程款,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于是,大家蜂拥而来,八仙过海,施展手段,都想直接与许一山接上头。 许一山接待的这七八家,其中就有一半是县领导介绍过来的。虽然他们都说按规矩办事,但话里多少还是流露出来让许一山多多关照的意思。 许一山不管是谁介绍过来的,一律一视同仁。 首先就是审查资质。资质合格,嘱咐对方准备投标材料。 招投标公示时间只有三天。就在许一山以为再没施工单位来的时候,他的办公室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志远带着阿丽,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大家都是熟人,见面却有些尴尬。 张志远打着哈哈笑道:“许秘书长,别来无恙啊,老朋友来了,你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怎么可能啊,张总,请。” 张志远也是来要工程的,而且他还带了最重要人物的一道手谕,市委书记富嘉义特地给茅山县委县政府写了条子过来。 张志远不无得意地说道:“许秘书长,没有这个尚方宝剑,我还真不敢上你的门。” 许一山笑道:“张总,话重了啊。就算没有富书记的字条,你来了,我还能不接待你?” 张志远哈哈大笑,指着阿丽道:“我先汇报一下啊,阿丽现在是我的秘书。” “是吗?”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个,迟疑着问了一声:“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阿丽脸红了起来,低声道:“什么在一起啊?我可没跟他在一起。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秘书长你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许一山咦了一声,他怎么可能相信阿丽的说辞。 阿里与王猛的婚姻还继续存在,但如今看来,真的是名存实亡了。 他心里不觉为王猛感到一丝悲哀。看来想让阿丽回归他王猛的家庭,永远不可能了。 张志远神情有些尴尬,他解释道:“阿丽说的没错。她现在是我们公司正式员工,是公司公关部副经理。”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你秘书吗?” “兼的。”张志远笑嘻嘻道:“我们公司员工都是身兼数职的。比如我,就身兼三四个职务。你看看,我还得亲自出来跑项目工程。” 张志远所在公司,是衡岳市的国有企业。 原来,公司隶属市交通局。后来事业做大了,便单独独立了出来。 公司的法人代表行政级别与交通局一把手同级。 富嘉义亲自写字条让他带来,就是在暗示茅山县,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本土工程,还是得照顾本土企业。 当然,张志远的公司资质无须审查。他们的公司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施工一级的企业了。 许一山道:“张总,辛苦你亲自跑了一趟。不过,还是得走程序啊。” 张志远爽快道:“好。必须的嘛。不走程序,别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猫腻的嘛。” 许一山便交给他一份投标书,叮嘱他道:“张总,还得麻烦你的人,仔细审查,在规定的时间将标书送过来。” “没问题。”张志远当即满口答应,吩咐阿丽收好标书。 许一山见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婉转说道:“张总,我今天没空陪你吃饭了,我得回去照顾家人。她现在怀了孕,需要人伺候。” 张志远笑道:“堂堂一秘书长,还要亲自去伺候老婆?这不影响工作吗?这样吧,我来负责给夫人找个保姆。” 许一山连忙推辞道:“谢谢张总好意。我们家不习惯用保姆。” 张志远正色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你如今重任在肩,怎么还能抽开身去照顾别人?再说,你请保姆,不是为社会解决了一个就业指标吗?你不请,别人就没收入啊。你想想,请了,反而是对社会的贡献。”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觉得张志远这番道理就是谬论。但是从表面上理解,却又找不到毛病。 张志远见他不做声,压低声道:“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必须请你和白主任一起吃顿饭。不管张曼说,我们也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吧。” 阿丽趁机说道:“是啊。秘书长,我已经与白主任说好了。她答应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许一山听说他们已经请了白玉,便有些为难起来。 张志远瞅准时机道:“许秘书长,打个电话回去请个假,我们吃个饭就让你回家,不耽误你照顾夫人。” 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答应他们去吃饭,如别人看到他与阿丽和张志远在一起,他要怎么给王猛解释? 不答应他们,面子上又说不过去。 毕竟,张志远能拿到富嘉义的字条,说明他不是一般人物。 再者,自己也很久没见着白玉了。虽说在一栋楼里办公,但两个人照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行吧。”许一山表态道:“但必须是我请。那有地主让客人请客的道理。” 下午下班,许一山按照约定,径直一个人去了酒店。 酒店是他打电话定的,张志远和阿丽借口不影响他的工作,早早去了酒店等他。 刚到酒店门口,接到白玉的电话,问他到哪了。 许一山抬头看一眼酒店耀眼的招牌道:“马上就到。” 第489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酒店包厢里,张志远他们正等着许一山过来。 白玉很少说话。眉宇间笼罩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对阿丽的热情,她表现得很淡然。 趁着张志远陪着阿丽去上洗手间的时机,白玉悄悄对许一山说道:“其实我是真都不想来参加这个饭局。要不是他们说你来,我才懒得理他们。” 许一山坦然一笑道:“大家毕竟还是朋友,脸面官司还得打。” 正想说下去,张志远他们已经返了回来。 阿丽大惊小怪地问白玉:“玉姐,你们在聊什么呀?聊得那么高兴?你看我玉姐眼角眉梢都是笑啊。” 白玉脸上一红道:“阿丽,你不说话,我会当你是哑巴?” 阿丽便去看看许一山,再转头去看白玉,感叹道:“你们都来县里当大干部了,真厉害。其实啊,我早就发现,你们跟一般干部还真不同。至少在我印象里是好干部。” 白玉拦住她道:“阿丽,别说这些有用没用的。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阿丽看了张志远一眼道:“这不,跟着张总在混吗。” 白玉便摇头,叹道:“阿丽,不是我说你。虽然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自由,但是,得有底线。” 阿丽的脸便红了起来,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张志远连忙打着圆场道:“大家都不说不开心的话了啊。白主任是为阿丽好,我心里也清楚你在骂我禽兽不如。不过,白主任你说是不是,有句诗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多理解,多理解。” 白玉哼了一声,“后面还有两句你怎么不说?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张志远讪讪道:“我是个俗人,境界没白主任那么高。” 在白玉看来,阿丽与张志远在一起,就是鬼混。 他们彼此都有家有室,据说张志远已经是二婚,老婆是个比他少十五岁的美丽女人。 这家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与阿丽纠缠在一堆,居然还用手段让阿丽成为桥梁公司的员工,这不由白玉愤怒之余,心头漫过一丝悲哀。 阿丽逃离自己的家,却给白玉惹了很大的麻烦。 老皮匠父子一直怀恨在心,认为阿丽出走是白玉一手造成的。 王猛在出狱后来妇联找过她几次,赖在她办公室不肯走。非要她找出阿丽来还给他。 如果不是阿丽今天出现在茅山县,白玉还真不知道阿丽就在眼皮子底下的衡岳市。 下午,她接到阿丽电话,请她一起吃饭时,心头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通知王猛。 但是在挂了电话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知道,阿丽跟着王猛,这辈子是肯定不会幸福的。两个人的思想、感觉,以及外貌和自身素养,注定他们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 阿丽几乎是可以用“逃离”的字眼来形容她挣脱王猛一家的控制。让她回去王猛家,除非她死。 可是白玉又最不愿意看到她与张志远在一起。她内心总是浮着一股强烈的愧疚,当初如果不是她带她一起去燕京,又怎么会发生火车上的一幕? 没有火车站上他们干柴烈火的碰撞,又怎么会出现她被王猛一家恨之入骨的愤恨。 饭菜上桌,两个男人都表示不喝酒。 阿丽却不同意,认为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不喝几杯,对不起自己。 她自作主张去张志远的车里拿了酒来,都是最好的十五年茅台。 四个人面前重新摆了酒杯,一瓶酒分成四杯,谁也不得少喝一口。 白玉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许一山看在眼里,主动提出来他代白玉喝。 阿丽却不依不饶,将酒杯往许一山跟前一送,笑靥如花道:“许大秘书长,你替玉姐喝,就要替我喝。” 白玉不悦道:“有什么道理他非要替你喝?” 阿丽歪着头笑,不紧不慢道:“许秘书长有什么道理替你喝?玉姐,只要你敢说许秘书长是你的人,我就放过他。” 白玉羞得无地自容,不顾形象骂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羞没耻的呀?” 阿丽一愣,半天没出声。 她双手掩了面,呜咽出声道:“我就知道你都看不起我,骂我不要脸,下贱。你们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啊?我也是个要脸的女人。可是你们谁的命运比我惨?”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张志远尴尬不已,局促不安地递了纸巾给阿丽,低声提醒她道:“你这人怎么不注意场合啊?” 本来这句话无关紧要,却像点着了阿丽的怒火一样。 她腾地起身,抓过酒杯一饮而尽,扔下酒杯道:“你们可以骂我,但我就要活出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许一山赶紧招招手道:“阿丽,你先坐下,别激动。大家都算老朋友了,可能有些误会,说清楚了就行了。” 白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和稀泥。” 许一山讪讪地笑,心里想,这世间的事,哪能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阿丽固然做得不对,但你白玉未必就洁身自好了? 自从确认段焱华与白玉的关系后,尽管他知道段焱华是强行霸占着她,可是他却认为白玉甚至没有阿丽的勇气,面对强权她选择的是沉默,没有反抗。 因此,从某个角度而言,他反而觉得阿丽活得比白玉要精彩许多。 女人与女人,本身就是天敌。何况都是漂亮的女人,何况她们身上都藏着一个个难言的故事。 许一山现在必须要果断阻拦事态继续蔓延下去。如果任由她们胡闹,三天三夜未必就能分出胜负出来。 张志远与他一样,恨不得两个女人都赶紧闭嘴。 还是许一山先开的口,他一脸严肃道:“大家都不要扯闲话了。今天张总来我们茅山,大驾光临。我代表茅山县六十多万人民感谢你对我们县的关心和支持。来,大家碰一下。” 话题扯开了,白玉和阿丽也都知趣地闭了嘴。 张志远趁机说道:“许秘书长,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进场比较合适?” “进什么场?”许一山惊异地问。 他的表情让张志远楞了半响,才讪笑着道:“虹桥重建项目啊。富书记说了,重大工程还是自己人做放心一些。” 许一山嘿嘿地笑,认真道:“张总,这事真不急。真需要走流程。只要你们的投标赢了对手,这个工程非你莫属。” 张志远试探着问:“若是投标我们没拿到怎么办?” “既然投标了,就得按规矩办。”许一山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落到了实处。 规矩!规矩就是游戏规则,谁都不能超越规则之外。 “看来,这件事还得请富书记亲自出马。”张志远似笑非笑地说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490章 投标前夜 整个招标期间,出乎意料的是黄山和彭毕,两人没一个人出面给任何人打招呼。 许一山现在出门还是回家都被人围追堵截,令他苦不堪言。 茅山县一共收到标书十五份。要从这十五个单位中选出来一家单位承建虹桥,真正难住了许一山。 他知道在这十五份标书中,有关系的不下十家。 而且这十家他谁都得罪不起,项目给了谁,都必然会得罪另外十四家单位。 原计划是谁的标的最低,项目给谁做。现在看来,各家的标的都会差不多。 毕竟,现在任何工程都是公开透明的,不存在猫腻的说法。 许一山的办公室门口,一天到晚都有人守着。回到家,有时候半夜还有人敲他家的门。 陈晓琪为此发了脾气,埋怨许一山为什么要出头担这副担子。 重建总指挥表面看似光鲜,其实是个得罪人的角色。 可是他现在想推已经推不了,就如他自己开玩笑对陈晓琪说的那样,已经上了贼船,想下,没有了可能。 开标的时间定在标书截止后三天。 这三天里,各路神仙各施神通,甚至有省城的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来,指名道姓要他照顾谁谁谁。 每来一个电话,许一山都是一样的口径,“请领导放心。” 究竟谁是领导,谁不是领导,他心里并没有底。 曾臻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最好还是请示一下黄书记和彭县长,叮嘱他千万不可自己做主。 项目给谁建都是建,谁建都一样的要钱。只是在质量和 价格上存在丝丝差异。 与其自己为难,不如将皮球踢到领导脚边去。 陈勇对曾臻的意见没有反对,但也没表态支持。 许一山思来想去,觉得曾臻的主意有可取之处,于是与黄山和彭毕的秘书分别约好,他要给领导汇报工作。 黄山很快就回了信过来,让他下午直接过去他办公室聊。 许一山准备好了资料后,去了黄书记办公室。 还没等他开口,黄山书记先笑了,问他道:“是不是在为项目发包的事发愁啊?” 许一山讪讪地笑,低声道:“是,黄书记您明察秋毫。我是来请教书记的,请书记指示。” 黄山摆摆手道:“没指示。” 许一山于是将十五家公司的情况选重点汇报了几家。没汇报的公司,已经被他排除在外了。 黄山倒没表现出不耐烦,安安静静地听他把事情讲完后,突然问了一句:“这些公司里,愿意垫资的有几家?”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道:“我们不需要垫资,资金很充足。” 黄山便笑,态度无比和蔼地提醒他,“能垫资的单位,都是实力雄厚的单位。我们与他们合作,没有后顾之忧。不愿意垫资的单位,可以先排除在外。” 许一山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虹桥重建势在必行,而且早就有消息传播了出去,建桥资金来自燕京的水利基金,不差钱。 正因为不差钱,因此不少单位慕名而来,趋之若鹜。 谁心里都清楚,宁愿少赚,也不能垫资和拖欠。 虹桥项目工程不算大,但利润却非常可观。 主要是施工条件好,环境不复杂。风险系数低,获利的机会就会更多。 黄山没有明确指示工程该交给谁去承建,但他提出来的这样一个主意,却让许一山茅塞顿开。至少,这样会不动声色排除出去一部分公司,而且还不得罪人。 黄山那边汇报完毕后,他又立即转身去彭毕办公室汇报。 彭毕比黄山更干脆,他让许一山仔细核查一下投标公司的资质,注册资金低于一个亿的可以排除在外。 两位领导都给了他的意见,许一山顿觉信心百倍。 首先,公司注册资金的多少,已经限制了一部分公司失去机会。许一山暗中了解了一下,这样至少会有六家公司因为注册资金的不足而与项目失之交臂。 其次,黄山提出来垫资方案,又吓退了一部分人。 等待许一山清点投标公司数时,十五家单位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四家。 其中,张志远的公司赫然在列。 黄大岭的公司之前因为资质的问题被拒之门外,但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拿了一家资质完整的公司来参加投标。 人家手续齐备,许一山没理由将他拒绝。于是就出现了这两家相互争抢的局面。 再过一天就要开标。标书一开,尘埃落定。 许一山想得很简单,不管公司背后站的认识谁,谁的标的低,谁就是项目的承建方。 主意已定,他开始安心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之上。 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市委富书记的秘书,富书记请许一山连夜去一趟市委,领导有事要接见他。 衡岳市一把手亲自相邀,许一山多大的胆也不敢拒绝。 他请老董开车,两个人直奔衡岳市委而去。 第一次见大领导,许一山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一双手微微颤抖,怎么也没法平静下来。 老董笑他道:“老许,你这样子不行啊。燕京的领导你都不怕,怎么还怕市里的领导?” 许一山解释道:“我不是怕,我是紧张。” 老董大笑,“紧张不就是怕吗?看来你的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你告诉我,你到底担心什么?” 许一山直言相告道:“市里桥梁公司这次也来我们县投标了,而且他们是拿了富书记的字条来的。我担心的是富书记万一非要指定施工单位,我怎么向别人解释?” 老董摇着头道:“你想多了。没有那个领导会愚蠢得指定单位。如果他们愿意指定,当初就不会让你搞招投标了。” 许一山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领导不会干预?” 老董又摇头,“干预这件事,是不需要明目张胆说出来的。你要领会领导说话的意图。即使领导心里想指定单位,他们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如果你领会不够,就会给领导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许一山愁眉苦脸道:“老董,这么一点小事都那么复杂,那么难,真愁死我了。” 老董笑得眉开眼笑,打趣他道:“你以为你这个秘书长好做啊?我实话告诉你,难的还在后面。” 许一山闻言,愈发的紧张起来了。 他实在是没任何经验应付这些问题,他第一次感受到做事的难处。 富嘉义书记约许一山晚上见面,这样在见过面后,许一山就不用连夜往回赶。 在嘱咐老董去找地方休息后,他一个人去了市委。 前途吉凶难料,但他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第491章 初见大员 下班后的市委大楼静悄悄,空旷的走廊里,只有许一山孤独的脚步声在回荡。 富嘉义书记办公室里灯光并不明亮,他甚至没开大灯,只开着办公桌上的台灯。以至于许一山敲门进去时,只看到他在灯光里的一张脸。其他却什么都显得很模糊。 看到许一山进来,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同志吧?请坐。” 许一山连忙欠身道:“富书记,您找我?” 富嘉义摆摆手道:“也没什么大事,你随便坐,等我一下。” 他没再说话,继续埋下头去处理面前的公文。 许一山屏声静气,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响惊扰到领导办公。 他双膝并拢,正襟危坐。眼光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绝不四处乱看。 屋里安静至极,偶尔听到笔尖划过纸的声音。 一路来,许一山发现虽然是下班时间,大楼也显得十分安静,但不少办公室里还是有人在。 书记没下班,为书记服务的肯定不敢下班。 但这一路都没人阻拦他,任由他长驱直入,直接敲响了书记的门。 十多分钟过后,富嘉义书记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 他是在衡岳市主政时间最久的一名书记,已经连续主持衡岳市委工作两届,差不多十年光景。 市委不像县里,最多只能任两届。 也就是说,富嘉义书记在衡岳市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当然,县委书记的任期也是有严格规定的,茅山县的黄山是唯一的例外。 富嘉义书记给人的印象是和蔼可亲。他特别注意个人形象,任何时候必定西装革履,头发永远都是梳得纹丝不乱。 他是外地人,据说曾经担任过省委重要领导的贴身秘书。 他主政的衡岳市,这些年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 首先是高楼大厦多了,将曾经全市最繁华、却又最乱的一条街,整治成了全省的样板街。 富嘉义书记最喜欢在电视上讲话,衡岳电视台的本地新闻节目中,他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第一条新闻里。 衡岳市作为中部省第二大城市,不但人口众多,而且以当年是全国的冶炼之都而闻名。 遗憾的是,衡岳市的工业在那场大浪淘沙中生存下来的屈指可数。一度差点因为经济实力的排名而被其他市抢走了全省第二大城市的头衔。 过去,衡岳地区的领导干部都是以本土干部为主。 大家平常开会说话,都是操着一口纯正的衡岳本地话,与流行的普通话毫不沾边。这样就很喜剧性,在富嘉义书记没来衡岳地区工作之前,衡岳市的官方语言就是本地话。 本地话听起来顺耳,亲切。但放到电视上去说,就显得很滑稽了。 富嘉义书记一来,衡岳官场的语言也跟着发生了悄悄的变化。原来以本地话为荣的领导干部,都开始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而且还闹出很多笑话来。 富嘉义书记履职衡岳市接近十年,社会上的口碑褒贬不一。 有人说,富书记不爱财。 有人说,富书记喜欢漂亮女人。 传得最多的就是富嘉义书记与衡岳电视台新闻主持人翁丽华有一腿。 能在地方电视台担任新闻联播主持人,不但姿色要美,学识也不会太低。 许一山在电视上见过翁丽华,隔着电视屏幕,他都能感觉出来一个女人的魅力。 传得最多的某年衡岳地区发大水,作为书记的富嘉义自然要带着手下去下面视察。 领导出行,就是新闻。翁丽华作为随身记者,跟着富书记下乡检查督促工作。 在遇到一洼积水时,漂亮女主持人真徘徊着要如何越过去时,穿着长筒雨靴的富嘉义书记主动下水,背着翁丽华过了积水潭。 从此,关于他们的传说就再没停止过。 富嘉义喜欢漂亮女人是所有人心里都公认的,但从来就没有人去挑破。 一个人,不可能全身都是优点,也不可能全身全是缺点。就好比过去碾米机碾出来的米,一箩筐里总会夹杂几粒谷一样,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让老百姓都喜闻乐见的大好事,这个人身上的优点就会无限放大。缺点跟着会被刻意地缩小。 富嘉义书记在衡岳市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在老城以外造了一座新城。 现在领导干部出成绩的最好办法,就是造城。 许许多多的城市边上突然而起的新城,都是领导们的杰作。 衡岳市的新城被叫做“衡岳新城”。它的规划占地面积要比老城大上一倍还要多。 衡岳新城原计划搞成高精尖的技术开发区,结果因为诸多原因而逐渐演变成为衡岳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区。 长宁县彭毕的造城手法,与富嘉义书记如出一撤。如果换个名字,两个地方很难分出上下。 衡岳新城既是富嘉义书记的政绩,也是他的人生败笔。 有人说,如果不是因为建新城而欠下天量的巨额地方债务,富嘉义书记早就该回中部省去担任副省长了。最不济,也该进省人大去做人大副主任了。 在一个地级市书记任上呆上接近十年而不挪窝,富嘉义算是打破了一个历史性的记录。 富嘉义处理完公务后,径直走到会客这边的沙发边来。 他往沙发上一坐,随意问了一句:“你们洪山镇的虹桥建得怎么样了?” 堂堂一个市委书记,几乎每天都得日理万机。根本不可能会有时间去考虑地方上一座桥的小问题。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想起了张志远在茅山县说过的一句话。 “书记,目前各项工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看哪家企业中标,签了合同后,即刻可以上马建设了。” 富嘉义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问道:“你们打算将项目工程交给哪家企业?” 许一山沉吟一会,小心道:“这要看投标的结果了。” 他又哦了一声,显得很随意地问了一声,“你们没预案?” 许一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心里想,这事还需要与案吗?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见许一山半天不说话,富嘉义淡淡一笑道:“同志啊,现在做什么事,为确保万无一失,事先都该有个预案嘛。预案这东西,用不上最好,万一需要呢?没有就会很被动嘛。” 许一山赶紧道:“书记您批评得对,我回去就去准备好预案。” 富嘉义摆摆手道:“这些都是小问题。大问题的是,作为负责人,心里时刻都要有大局意识。我听说,你对我们市里的桥梁工程公司有看法?” 许一山吃惊道:“没有啊。” “没有吗?”富嘉义又是淡淡一笑,眼光紧盯着许一山,缓缓道:“为什么你们茅山县不将工程交给自己的人去做呢?” 第492章 不给面子 富嘉义不动声色,甚至都没说一句重话,却让许一山如坐针毡起来。 果然,市委领导约见他,是为虹桥工程而来。 想到这里,许一山反而觉得心里释然了。 他暗想,作为领导干部,原则和规矩是时刻都要讲的。 茅山县在处理招投标工作过程中不存在任何纰漏,一切都是按照规定程序在走,领导有想法也不可能无端指责。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调整好情绪后,将招投标的工作详细汇报了一遍。 这是他继黄山、彭毕之后第三次给领导汇报。因此这次比上两次都更显得有条理性和说服力。 汇报过后,他突然想,万一胡进又让他去汇报一次,他还有不有兴趣再重复一次? 富嘉义听完汇报后,没直接表态。 他突然问许一山,“一山同志,我请个人来,你们好好聊一下,行不行?”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说道:“书记,您告诉我是谁,我去请教就行了。” “就在我这里聊吧。”富嘉义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聊,我等着你们聊的结果。” 他没有再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而是冲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别在门口磨磨蹭蹭了。” 门一开,张志远便出现了。 他朝屋里点头哈腰,满脸都是笑容,抱歉地说道:“富书记,让您操心了。” 富嘉义淡淡说道:“不用客气。你们聊吧,我相信一山同志懂政治,知大局。” 他随即感叹道:“现在你们企业也很难。市里能扶持的,尽量会扶持。不过,我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自己不努力,老天爷也救不了你们的命。谈吧。” 他回去办公桌前坐下了,再没出声,依旧看他的文件,做着批示。 许一山尴尬不已。 虽然他有想过,市里请他来面谈必定是有事,而且是会牵涉到虹桥的事。但没想到富嘉义的话会说得那么明白,直接。 他就差说出来,这个工程必须交给张志远去做的话了。 张志远倒不觉尴尬,反而有些自鸣得意。 他在茅山县就说过,必要的时候会请富嘉义书记出马。 许一山当时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吹牛皮的。试想堂堂的市委书记,怎么会为了一个企业的活,而放下身段去与下属求情说话? 然而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富嘉义面谈许一山,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若是许一山在这时候还执迷不悟,那就显得他这个人太缺乏灵活性。 当领导干部可以什么都缺,唯独不能缺了灵活性。 头脑没有灵活性的人,会被人视为愚钝,政治前途从此会被打上一个问号。 张志远不急着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许一山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浑身很不自在。 于是,他干脆挑明了说道:“张总,还是为工程的事?” 张志远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嘛。” 笑罢,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愁眉苦脸道:“兄弟,我说句实话啊。现在我们干实业的,太难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揶揄他道:“你张总还有难得到你的事?你们公司可是财大气粗,比起我们基层政府机关,我可真羡慕你们富得流油啊。” 张志远连忙说道:“那都是社会对我们的误解。兄弟,我手底下可有几百号人要吃要喝。一天不干事,就会饿死啊。现在的社会你比我清楚,项目难接,接了项目干了活,也不一定保证能及时结算。” “主要是地方保护主义都很严重,我们去外地接业务,被人嫌弃白眼都无所谓,往往都是喝别人喝过的剩汤。” “所以,这次你们要重建虹桥,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我也想请兄弟你替我考虑一下,帮了我,就是帮了衡岳市百姓、领导和政府。” “你说,我总不能捧着金饭碗去讨米吧?” 张志远认真地诉苦,面部表情很到位,一度让许一山有个错觉,或许他真的很难。 运营一家企业,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与智慧。特别在现在这种竞争激烈的环境里,不前进,就是死。 许一山等他说完,疑惑地问:“张总,你们公司不是入围了投标圈了吗?” 张志远冷笑一下道:“我也不瞒自己的想法啊,说实话,我对你们的投标没太多信心。” “为什么?”许一山大惑不解。 招投标是公开透明的,一路都有人监督。难道还会出现意外? 张志远毫不掩饰苦笑道:“招投标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封人口的事。真正的项目,有几个是靠招投标定的啊。兄弟你也别忽悠我,今天当着富书记的面,你表个态,你手里的项目能不能给我?” 张志远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赤裸裸的逼宫了。 许一山顿时为难起来,他不知要怎么表态才会让他满意。 在标书没揭晓之前,他从来没考虑要将工程定在哪家工程公司。 在他看来,一切以标书为准。那样才能体现公平、正义。 拒绝张志远,富嘉义书记这关肯定难过。 富书记请了他过来,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他的态度明显就是希望许一山将工程项目交给张志远。 从张志远一喊就进屋可以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等着他上门来表态了。 答应张志远的要求,他又于心不甘。 虽然说市桥梁公司是一级施工企业,而且也有很多工程作品问世。但是,如避开投标而私下内定,这样对其他参与投标的公司很不公平。 许一山又恰恰是个最热衷公平的人。 他想了想,委婉说道:“张总,明天就是开标的日子,要不,等标书开了再说?” 张志远嘿嘿地笑,道:“兄弟,你这就是在忽悠我了啊。等标书一开,尘埃落定了,我还能怎么样啊?” 许一山试探这问道:“张总你对你们自己的标书没把握吗?” 张志远苦笑道:“谁敢保证不出现意外啊?何况,现在大家为了抢这块唐僧肉,我都怀疑有人将标的压得惨不忍睹了。” 当着富嘉义书记的面,许一山居然不肯表态将项目工程交给张志远。这让张志远很失落,又很愤怒。 在衡岳市这一亩三分地里,谁还能比富嘉义书记更有权威? 这个许一山居然不将富书记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张志远暗示他道:“兄弟,富书记他老人家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你我在这里讨论问题,你得有个明确的态度啊。” 许一山笑笑道:“我的态度就是等开标看结果。” “这么说,你连富书记的面子都不给了?”张志远的脸上罩上来了一层寒霜。 第493章 我命由我不由他 面对张志远的质疑,许一山只能保持沉默。 他的沉默引发了富嘉义的愤怒。他突然起身,铁青着脸出门而去。 张志远见状,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许一山跟着站起来,他淡淡扫视一遍眼前的办公室,昂首挺胸出门走了。 老董在听了许一山叙说过程之后,大呼出声,“老许,你闯祸了。你怎么能得罪领导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没得罪他啊,是他自己生气。” 老董恨不得踹他一脚,骂道:“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这点水平都没有,你当个屁官啊。你知道富书记是谁吗?别说你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全衡岳市谁的命运不被他掌控?” 许一山笑道:“你想多了吧?我命由我不由他。” “傻X。”老董无可奈何骂了他一句,“你这种人,就该生活在没有人间烟火的社会里。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就是个人情社会啊?你不给领导面子,领导会给你面子?许一山,你就等着被人找麻烦吧。” 老董是许一山找彭毕钦点要的人,可是到现在都没动静。不知是彭毕忘记了,还是故意在拖延。 两个人去街上夜宵摊吃了点东西,破天荒没有喝酒。 老董狐朋狗友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出来的机会,便极力怂恿许一山跟他去找朋友唱歌喝酒。 许一山哪有心情去唱歌,他耐不住老董的劝,于是放他一个人去,自己回了宾馆睡觉。 本来他们是可以连夜回茅山的。但老董坚持要在市里过一夜。许一山也没把握富嘉义找自己要多久,所以答应了老董的要求。 回去房间,想起富嘉义发脾气走人,心头不禁有些郁闷。加上老董在一边的埋怨,心里更没了底。 想了好一会,突然想起胡进,便不假思索把电话打了过去。 胡进显然还在应酬,话筒里传出来一片噪杂的声音。 许一山问:“老胡,在忙?” 胡进回了一句话:“是啊,来了客人。” “哦。”许一山道:“不忙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有事找你。” 胡进笑道:“有事现在说。我这里说话方便。” 许一山迟疑片刻,低声道:“算了,没事了。” 不等胡进说话,他先挂了电话。 洗了澡,躺在床上,他有给陈晓琪打了个电话。 陈晓琪听说他在市里,今晚不回家了,便抱怨道:“许一山,你现在比黄书记和彭县长都忙啊,一天到晚不归家。” 许一山叹口气,“老婆,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由,有托词。许一山,我怎么感觉自己嫁了人和没嫁人是一样的啊?” 许一山笑道:“怎么可能,过去你能躺男人怀里睡觉吗?” 陈晓琪骂了一句:“流氓。不想与你说话了。早点回来。” 他没将富嘉义找自己,而且发了脾气离开的事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陈晓琪被任命为县团委副书记之后,一天班都没去上过。 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曾臻坚定的认为,现在保胎比任何事都重要。 闲在家里的陈晓琪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觉得干什么都没兴趣。便隔三差五叫上杨柳来家里聊天解闷。 杨柳从不拒绝,只要陈晓琪一打电话,必定赴约。 许一山有几次在家里遇上杨柳在,两个人彼此只是淡淡打个招呼,绝不多说一句话。 许一山每次看到杨柳,心里都会跳出彭毕的模样。这种怪异的念头让他很不自在,于是干脆不与杨柳有任何交流。 他不知道罗舟知不知道自己妻子出轨的事。因此看到杨柳,便有一种替罗舟抱屈的想法。 新上任的旅游局局长杨柳,面对一穷二白的茅山旅游局面,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处处充满惊奇,却不知从何下手。 一想到杨柳的遭遇,他又会联想到陈晓琪身上。 如果不是他确定陈晓琪与他在一起时是个真正的姑娘身子,他有时候会想,自己会不会想罗舟这样,头上戴了帽子还浑然不觉。 半夜时分,老董喝得醉熏熏回来了。 他给许一山带回来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衡岳市委与市政府关系不太好。 新来的市长要放弃富嘉义书记精心打造的衡岳新区,要将发展方向调个头,从原来的东进西扩,改成南延北展。 所谓东进西扩,是富嘉义书记一手主持的发展战略。 计划将衡岳市往东西两个方向发展。其中,东面已经有了衡岳新区,西面他要将全市的商贸经济中心融合过去。 富嘉义的十年经营,已经初见规模。 衡岳新区成了全市最好的住宅区,而西面因为有高铁站,交通相对发达,他将物流中心安排了过去。 新市长胡进提出来的南延北展又是一个新的规划。胡进计划将城市往南边延伸过去,与所辖的一个县城做融城规划,准备申请投资扩建衡岳机场。 北边,胡进准备引进一批化工企业进驻,改造和升级原来的一个已经破产的化工企业。意欲将衡岳地区打造成为南方最大的化工城。 因为意见相左,市委和政府几乎形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 老董叹口气道:“听说这个新来的胡市长有背景。可是在我们衡岳市,有背景又能怎样?他难道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规矩啊。” 许一山道:“你这比喻不恰当,什么强龙地头蛇的,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老董嘿嘿一笑,凑到许一山跟前说道:“现在两家在斗法呢。谁倒霉谁败。我总觉得,新市长想搞垮老书记,有点难。但老书记想压住新市长,也很难。” 胡进带回来的第二个消息,是今天有个在环保局的朋友喝酒时透露,全市准备在下阶段要搞一场灭绝式的环保风暴。可能会牵涉很多单位和人。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他道:“这环保主要是搞些什么?” 老董想了想说道:“应该就是取缔和关闭有污染的企业。不过,我听说有这么一个事,养猪场是肯定不能办了。” 许一山不解道:“养猪场不办,想吃肉从哪来?” “外地调拨过来啊。” “价格岂不是要高?” “GDP靠什么拉动?”老董笑嘻嘻道:“老许,你不是有个养猪的朋友吗?看来这次她是逃不脱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准不准确。” 老董拍着胸脯子道:“千真万确。而且我还告诉你,这都是新市长的主意。” 第494章 大闹开标会 第二天,虹桥重建开标会在县委会议室拉开序幕。 一大早,参与投标的企业就将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在等待谜底揭晓的最后一刻。 许一山提前就请了司法局公证处的人,并逐一通知经改小组的各位领导,邀请他们出席开标会。 原计划上午九点开标会正式开始。可是等到了九点半,还是没见黄山书记和彭毕县长光临。 这么重大的事,必须得有重要领导坐镇。领导不来,许一山不敢擅自做主宣布会议开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领导依旧不见踪影。底下坐着的企业代表们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许一山不急不躁,耐心等候。他心里暗想,只要书记和县长随便来一个,他都会宣布开标开始。 各投标企业的标书都整整齐齐摆在主席台上。等下要在所有人面前当场拆开标书,宣布竞标获得者。 十点了,还不见一个领导过来。许一山也开始有点坐不住。 他亲自起身去请领导,到了黄书记办公室门口才知道,黄书记一早就下乡去检查扶贫工作去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暗自想,自己不是与黄书记说好了今天开投标会吗?他这么在这时候选择去视察工作? 没找着黄山,他又立即去找彭毕,一问,才知道彭毕也不在家。 书记县长双双临时消失,这让许一山一下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没有领导参与的开标会,结局会是怎样? 计划好的开标会不可能无缘无故宣布取消,如果取消,会给人留下一种不负责任的印象。 许一山将心一横,决定不等领导了,他来主持开标工作。 回到会议室还没坐下,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喧哗。 随即,会议室门口涌来一群人,将门牢牢堵住,异口同声地喊,“赔我保证金。” 许一山眉头一皱,一听就知道是黄大岭安排过来的人。 他压住怒火道:“你们吵什么?没事都给我走开。” 话音未落,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没事?你们拿了我们两千万的保证金,想黑了我们,不可能。” 大家闻声看去,便看到洪荒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从门口施施然进来会议室。 许一山问道:“洪老板,你来参加开标?” 洪荒摇摇头,大惊小怪地说道:“我们公司不是被你取消了资格了吗?我不是来开标的,我是来要说法的。” 他不顾许一山的阻拦,双手往腰上一叉,大声道:“各位老板,我是与洪山镇签了合同的施工单位。结果被他们黑了两千万保证金,一句话都没有。他们黑着啊。” 许一山没吱声,淡淡看他一眼,准备看他怎么将戏演下去。 所有人都盯着洪荒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洪荒将主席台上的标书归拢到一堆,示意身后跟着的马仔抱走。 许一山冷哼一声道:“放下。” 洪荒便笑,道:“我是叫你许副镇长,还是叫你许秘书长好?你不觉得这都是废纸吗?” 许一山道:“谁说是废纸?” 洪荒大言不惭地说道:“我说的。你要想投标会开下去,先赔我的钱。否则,我拼着坐牢的风险,也要阻挡你开标。” 许一山不怒反笑,道:“洪老板,没有谁欠你的钱。你最好是赶紧带上你的人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洪荒不为所动,大笑道:“你是准备抓我坐牢吗?” 许一山一咬牙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 洪荒脸上一变,咬着牙道:“幸亏我不是吓大的。” 他回头冲拥堵在门口的马仔吼了一声,“你们都进来,把这些废纸都抱走,一把火烧了。” 门口还真有人蠢蠢欲动想过来。 许一山怒不可遏了,这还了得,谁给了他洪荒的胆量,居然敢带着人跑县委大楼在威胁人。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还有,洪老板,我限你在一分钟之内给我消失。” 洪荒有恃无恐道:“如果我不消失呢?” “行啊!”许一山冷冷道:“洪老板,你太目无法纪了。怪不得我啊。”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老董低声道:“请特警队过来吧,一个不留,全部抓了。” 洪荒显然听到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笑嘻嘻道:“我没犯法,你吓白菜鬼啊。” 他嘴上虽硬,脚却出卖了他。 他想溜。 还没溜走,会议室门口突然冒出来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二话不说,将洪荒带来的人,一个不剩全部压在地上,戴上手铐就要拉走。 洪荒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脸色一下变得死灰。 但他还没很慌乱,而是故作镇静道:“你们干什么?我来讨债也犯法吗?” 特警队长冷笑道:“你犯不犯法,你说了不算。带走。” 许一山喊住他,走到洪荒跟前,将他打量了一番,一本正经说道:“洪老板,你莫怨我。这样吧,你先去里面想几天,等我忙完了这些事,再去找你叙旧。” 洪荒彻底慌了,他惊慌失措道:“许干部,我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吧。就当没发生这回事,我道歉。” 许一山摇摇头道:“洪老板,你不觉得晚了一点吗?我透露一点东西给你想吧,今天抓你,不是因为你来大闹开标会。而是另外一桩事。” 洪荒浑身颤抖起来,一改他平时的模样,眼泪鼻涕一下就喷涌了出来。 “我该死,我是受人唆使,才干出这么糊涂的事。许领导,我们之间有误会,有误会啊。” 许一山笑道:“是吗?我们有什么误会?” 洪荒却不说什么误会了,他眨巴着眼睛,示意许一山靠过去,他将嘴唇凑在许一山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让我走,我给你捐修云雾山路的全部资金。” “好啊。”许一山大笑道:“洪老板,对不起了,现在不是谈这个事的时候。走吧,我们还要继续开投标会。” 洪荒连同他带来的人被全部拿下,这一出戏,惊呆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没人知道许一山早在几天前就做好了准备,他一直感觉投标会不会那么轻易就开了。 能请来特警队保驾护航,还得感谢孟梁。没有孟梁,他还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处惊不乱。几乎是在谈笑间,就灭了洪荒这帮人。 他心里当然更清楚,洪荒此举是想阻扰投标会正常举行。 洪荒的有恃无恐,恰好证明他背后站着人。因为以洪荒的想法,就是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带人冲击会场啊。 会议室在紧张一阵紧张的气氛过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一山看时机差不多了,当即宣布,“投标会开始。” 第495章 阻力重重 开标会被洪荒一闹,现场变得混乱不堪。 许一山心里暗暗想,洪荒你蠢笨到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怨不得老子心狠。 其实,在为开标之前,许一山就料到会发生意外。 虽然他不敢确定意外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和方式出现,但他能肯定,开标会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洪荒自投了罗网。 许一山早就有心要拿下洪荒,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在杀人逃犯突然横死看守所后,愈发坚定了他要找出真相的决心。 洪荒虽然从一开始就极力撇开他与逃犯的关系,可是明白人心里都有一本帐。此人与洪荒绝非像他说的只是萍水相逢。 以洪荒的谨慎,许一山料定他不敢冲击开标会。 他现在带人大闹开标会,背后一定有人支持和许诺。或者,他有致命的把柄被人握着,他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这场开标会从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黄山在这天突然下乡视察工作,彭毕在这天借口去市里开会避开开标会。所有迹象表明,他们都是在有意识地回避。 这样一来,开标会就成了许一山的独角戏。 洪荒的目的是想搅黄开标会,让开标会开不出一个结果来。 可是千算万算,谁都没算到许一山会悄悄与孟梁商定好,让孟梁请了特警大队暗中等在会议室旁边,只待洪荒来撞网。 说实话,许一山现在并没想要将洪荒置于死地。他心里还有许多的谜团未解开。 洪荒这群人呗强行带离现场后,许一山宣布开标会继续进行。 协助他开会但老董悄然提醒他,“老许,要不今天的开标会就到此结束算了。等事情弄清楚再开也不迟。” 许一山断然拒绝道:“不行,开标会必须如期举行。这是诚信的问题。难道真让一粒耗子屎就坏了一锅汤?” 老董道:“你还没看出来这里面的问题?” 许一山故作糊涂道:“什么问题?不就是有人想乱来吗?老董,法制社会,岂能让这些人逍遥于法理之外。” 老董心事重重,他担忧开标会继续举行下去,还会发生更多的意外。 老董的预感没错,在开标会到了关键时刻,准备开标书的时候,许一山突然接到了曾臻的电话。 曾臻在电话里抱怨,“一山,你到底懂不懂法?怎么能乱来?” 许一山一头雾水地问了一声:“妈,我怎么了?” 曾臻生气道:“还怎么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抓了洪荒?” 许一山嗯了一声。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曾臻道:“洪荒目前是县人大代表,你不能随意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听我的,赶紧放人。”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妈,人是肯定不能放的。出了问题,责任由我承担。” 曾臻愤怒起来了,声音高了许多,“许一山,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你以为自己说谁,你来承担责任,你承担得起吗?我命令你,赶紧放人。” 许一山捏着话筒半天没说话。 此刻,他内心复杂得不能自己。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放了洪荒,就等于放虎归山。 他试探着问:“妈,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曾臻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管我是从那得知的消息。我现在只有两个要求。第一,立刻释放洪荒代表。第二,取消开标会。” 许一山一咬牙道:“妈,你的两个条件我都不能答应。” 曾臻那边便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一句话没说挂断了电话。 许一山平静了一下心情,目光从参会代表头顶上扫了过去。 入围的这些施工企业,都是经过专家严格审核出来的。每一家无论在资质上还是实力上,都具有独立承接虹桥项目工程的能力。 八家入围企业,其中就有张志远的市桥梁公司,也有黄大岭请来的一家公司。 现在只需将各家的标书一拆,亮出标的,就能确定工程归属谁家。 或许是参与投标的企业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在洪荒被带走后,整个会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大家似乎都在等一场好戏开场。 许一山发现,开标现场既没看到黄大岭,也没看到张志远。甚至,连关小鹏都没露面。 老董问:“老许,开不开始?” 许一山突然就没有叫开始的勇气了。他犹豫片刻道:“要不,再等等?” 老董不解地问:“等谁?” 许一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老董跟着苦笑,低声道:“要不,我来宣布,开标会延迟再举行。” 许一山狐疑问:“为什么要延迟?” 老董严肃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先向县委县政府汇报,征求领导的意见再决定。” 许一山深深看了老董一眼道:“有必要吗?老董,我是经改小组的秘书长,我对这件事有绝对自主权。” 老董摇摇头道:“老许,你想得太天真了。这件事牵涉的利益那么广,你和我,都不过是被人操纵的木偶。算了吧,宣布延迟,对你有利。” 许一山犹豫不决,从接到曾臻的电话后,他的心里就突然涌出来一个念头。曾臻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 突然,手机又响。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是陈晓琪的电话,便直接挂断了。 工作期间,不接私人电话。这是许一山的一条原则。 陈晓琪身怀有孕,目前赋闲在家休息,不可能会有工作上的事找他。 可是电话一挂断,马上又打了进来。 一连打了三个,许一山才无奈苦笑道:“女人就是麻烦多。” 他起身去会议室外面接电话。陈晓琪在电话里喊,“许一山,你快回来,我肚子痛。” 许一山吃了一惊,听声音,陈晓琪似乎十分痛苦。 他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陈晓琪喘着粗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肚子痛得厉害,我可能会死啊。” 许一山头轰地一响,嘴唇颤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难道...... 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与老董打招呼,拔腿就跑。 第496章 聪明的老婆 虹桥重建开标会,因为陈晓琪的一个电话而不得不延迟。 老董在许一山离开后,宣布延迟举行。 会议室顿时就像炸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在指责许一山把他们当猴耍。办事像儿戏。 甚至有人愤怒地表示,要将茅山开标会的情况向上级反映。 许一山临阵逃跑,并非是害怕开标的结果。他害怕的是,老婆陈晓琪发生意外。 怀孕的女人,生命脆弱得都像一盏风雨中的煤油灯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灭了。 陈晓琪的一个求救电话,让许一山放下一切,不要命地往家里疾跑。 相对于陈晓琪的命来说,在许一山的心里,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可是等他跑回家里,却发现陈晓琪笑盈盈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许一山,陈晓琪埋怨道:“你还是回来了啊。” 许一山疑惑地看着老婆,紧张地问:“你没事?” “你想我有事?” 许一山舒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老婆,你不是说肚子痛吗?你可吓死我了。” “是啊,刚才还在痛。你回来就不痛了。”陈晓琪招手叫他过去,拉着他坐下来。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温柔道:“许一山,你回来就好,你在家陪我吧,我心很乱。” 许一山解释道:“老婆,我还在开会啊。要不,等我开完会就马上回来陪你?” “不要。”陈晓琪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低声道:“我就不让你走。” 许一山不忍心挣脱她,只好说道:“我是真的还有事,而且这事很重要。” “不就是开标会吗?”陈晓琪不屑地埋怨他道:“难道你的工作比我还重要?” “你重要。”许一山一手去搂了她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可是老婆你应该了解我,工作是不能耽搁的。” “你不是已经耽搁了吗?” “我现在跑回去还来得及。” 陈晓琪摇了摇头道:“晚了,会散了。” “散了?”许一山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散了啊。” 陈晓琪哼道:“不相信你打电话问啊。” 许一山果真给老董打了电话。在确定老董已经宣布延迟开标会之后,许一山怒不可遏地吼道:“老董,你坏了我的大事。谁给你的权力做主的?” 老董在电话里解释道:“老许,你先别生气。你有气,可以冲我发。我不会介意的。一句话,我解散开标会,对你只有好处,绝没坏处。” 许一山咬着牙道:“老董,算我看错了人。就不该请你来配合我的工作。” 老董淡淡一笑,挂了电话。 许一山铁青着脸回到陈晓琪身边,质问她道:“是不是你的主意?” 陈晓琪居然不否认,大方承认道:“是我。” 许一山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开标会延迟就是一个笑话。这一延迟,要延迟到什么时候,谁心里都没底。 别的不说,这一延迟,他许一山的威信将大打折扣。 可是面对着陈晓琪,他却发不起脾气。 他心里清楚,陈晓琪是为他好。毕竟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场开标会是他许一山在孤军作战。 如果许一山不顾一切将开标会进行到底了,从此以后他将会被人孤立起来。 被孤立是最可怕的一种冷暴力。倘若许一山陷入了这个怪圈,他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 “你先别激动,坐下来听我说。”陈晓琪柔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丧失信心。” 许一山颓唐道:“事已至此,我没话可说。” “不,你退一步,换来的是前进两步。”陈晓琪安慰他道:“许一山,你想过没有,这次开标,开出来的结果不管是谁,都必将得罪其他投标单位。而且我听说,市里领导都在关心和亲自过问这件事,你能不慎重吗?” 陈晓琪虽然在家没上班,但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似乎都了若指掌。 她分析道:“你知道今天县里领导为什么都没出席开标会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低声道:“或许领导都很忙。开标这事本来就不算大事。” “不,恰恰相反,这是非常大的一件事。你想想啊,现在各方都在想办法拿到这个项目,最有影响的,当属市里的富书记吧?县里领导不参加,是他们不愿意承担开出来的结果。万一富书记过问的单位没中标呢?你该怎么办?” 许一山哼道:“没中标他能怨谁?” “错,肯定怨你。”陈晓琪叹口气道:“你呀,还不懂这里面的游戏规则。开标看似公平,但不是没空子可钻啊。你听说过围标这样的事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陈晓琪莞尔一笑,轻轻说道:“所谓围标,就是一群人一起来参与投标,表面上看是竞争激烈,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目的就一个,只为其中的一个抬轿子。” 许一山还是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 陈晓琪轻轻掐了他一把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 许一山无奈地苦笑,嘀咕道:“如果是这样,何必还要走招投标这个程序,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所以说你傻啊。”陈晓琪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吐口气道:“其实,今天你们开标会被搅,不是让你丢了面子,反而是帮了你。” 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道:“怎么还是帮我了?” “至少,今天不会有结果了吧。”陈晓琪笑道:“许一山,我感觉你在官场中就是一只菜鸟呢。” 许一山回过神来,笑嘻嘻道:“我有你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老婆,我怕谁啊。” “不生我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你的气啊。”许一山认真说道:“老婆,我连命都想给你,还会生你的气吗?” 陈晓琪嘴一撇道:“鬼信你。” 夫妻俩笑作一团。陈晓琪在为叫回来许一山而让开标会流产而暗暗高兴。而许一山心里却在盘算,这场招标会还要不要进行。 他理解陈晓琪的良苦用心,她叫他回来,是在保护他。 至少,不会因为今天开出来的投标结果而让他过早树敌。 开标会流产,就成了一把双刃剑。 下午,许一山一连接了几个电话,黄山和彭毕都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们没过问开标会流产的原因,而是都在问,“工程什么时候上马?” 第497章 诡异的常委会 茅山县虹桥重建项目招标会流产,被定性为一场事故。 县委县政府为此召开常委会,指名许一山列席会议,说明情况。 县委常委们济济一堂,无一缺席。 一看架势,许一山心里就没底了。 大家似乎都是来兴师问罪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得严肃不已,脸上面若寒霜,不苟言笑,正襟危坐。 黄山书记作了重要发言,要求经改小组从根子上找出原因。对本次招标事故,作出彻底整改。 会议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与会领导无一例外都是一个要求,必须得有一个说法。招标事故严重影响到了茅山县的形象。 谁来担这个责任?这就成了矛盾的中心点。 经改小组组长是黄山书记,副组长是彭毕县长。经改小组出了问题,问责当然得从领导问起。 黄山诚恳表态,这次事故的发生,他具有责无旁贷的关系,希望在座的同志批评。 话音刚落,段焱华接过去话说道:“黄书记,我们都知道你是爱护下属。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含糊过关。您在招标这天不在家,对事情的发生和发展不了解。因此,您来承担这个责任,说不过去。” 段焱华一开口,就将导火索往许一山身上引。 大家心里都清楚,开标这天,书记县长都不在家。许一山亲自主持的开标会,出了事,当然由他许一山负责。 造成开标会流产的原因是陈晓琪,她一个电话将许一山叫回家去,这边的老董趁机宣布会议结束,延迟开标。 从这点分析,陈晓琪与老董是似乎约定好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要想让开标会半途而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许一山离开现场。 在陈晓琪的分析里,许一山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保护他的意思。 可是陈晓琪就没想到,开标会虽然因此而暂停了,但许一山为此要承担的责任不会少多少。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确立明确的仇人。 开标会没能开出结果,这对任何有心于虹桥工程的人都是一个机会。 但只要许一山还在这个位子上,结局就不会有太多改变。 茅山县召开的问责会,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要让许一山下不得台。 段焱华的发言言辞很激烈,几乎将许一山批了个体无完肤。尽管他没指名道姓,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在说谁。 比如,段焱华说,当事人对组织纪律没有敬畏感,擅自做主,滥用司法权力等等。 段焱华发言过后,会议室里出现长久的沉默。 许一山一直没吭声,在没有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必须保持沉默。 他发现,凡是在这件事上给他打过电话,要求他关照的领导,无一例外都发了言。 而且,没有一个人的发言对他表示友好。 许一山他自己能够理解,领导们对他有看法,在所难免。 自从陈晓琪突然找他登记结婚以后,他的人生等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原本只不过是水利局的一名小小职员。如无意外,他这一辈子也就在这个位子上终老一生了。 然而命运总是以惊喜的面目突然出现。他从小职员到副镇长,再从副镇长到经改小组的秘书长。这一路走来,看似坎坷,其实每走一步,仿佛都让他的人生价值得到了新的改变。 他就是一个异类,从来没见他与任何一位领导有任何亲密的关系。他的这种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让老董都大呼看不懂。 毕竟,这年头要想如鱼得水,必须得有一个好环境。 而许一山似乎从来没将心思花在构筑人际关系上。他始终认为,人与人的关系,永远都是建立在平等、互助、相互理解上。 所有的尔虞我诈,于他而言,就是天方夜谭。 彭毕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因此,他一开口,便让所有的人都去看他。 彭毕道:“鉴于许一山同志工作上的失误,我个人的看法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次开标会,我与黄书记都有一定的责任,所以,责任不能全部都推在许一山同志身上。我建议,许一山同志作出深刻检查,举一反三,杜绝在今后工作中出现同类的现象。” 段焱华首先表示反对,他眉头紧皱道:“彭县长的意见很中肯。对于犯错误的同志,我们确实应该伸出帮助之手。但是,要看社会影响力有多大。许一山同志这次的错误,已经对茅山县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建议在处理上要严厉一些。这也是帮助他,让他知道犯错误的后果严重性。” 段焱华这是公开跳出来要对许一山严肃处理,他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 县领导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主动附和他的意见。 毕竟,许一山是陈勇的女婿,这是所有领导都知道的事。 还有一点大家都明白说出来,在许一山的婚礼上,他们可都是亲眼见过市长胡进来祝贺过许一山的婚礼的。这至少表明,许一山与胡进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段焱华见没人附和自己,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他提高声音道:“还是表决吧。赞成许一山同志继续担任经改小组秘书长的,请举手。” 这决定来得太快,许一山还没反应过来,举手表决就要决定他的来去了。 令人奇怪的是,没人举手同意。 段焱华放下手道:“既然大家都不赞成,现在表决,同意撤销许一山经改小组秘书长的请举手。” 这次除了他之外,还是没人举手。 段焱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质问大家,“你们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有人幽幽说道:“段常委,表决的决定只有黄书记才可以做出提议。” 这句话重重打了段焱华的脸。 按照规定,提议举手表决的人,除了黄山之外,就只有彭毕了。 段焱华虽然是常委,但不具备这种提议表决的权力。 他这种越过黄山和彭毕提议大家举手表决的做法,其实是犯了大忌的。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急躁,以至于忘记了规矩。 事实证明,从段焱华提议举手表决开始,黄山的脸色就没舒展开过。 段焱华在别人的提醒之下,似乎醒悟了过来。 他讪讪道:“我这个人就是性子急,请各位理解。现在,还是听黄书记的意见吧。” 黄山看也没看段焱华,而是转过头去找坐在一边的许一山。 他含着笑道:“许一山,你难道没话说吗?” 第498章 以退为进 在接到参加列席常委会的通知之后,许一山这次还是做足了准备。 昨晚,他与老董去了老街的姑奶奶的宅院,两个人聊了很多。 许一山很困惑,明明一年前就可修复的虹桥大桥,怎么到了今天还迟迟不能重建? 如果是因为资金的问题,这显然不合乎事实。毕竟,从虹桥被炸,到许一山在燕京拿到援建资金,前后不超过三个月。 过去,茅山县以维护面子的需要,婉拒援建还能让人理解。现在茅山县政治格局已经变了,县长从谢飞换成了彭毕,就不存在面子的说法了。为什么资金到位了,还是推行不下去? 老董在听完他的诉苦后,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政治。” 许一山不满道:“我不喜欢听这个说辞。什么政治不是为了老百姓生活得更好?难道政治还要超越老百姓的生活?” 老董沉吟道:“你说的没错。政治高于一切。” 许一山愣了一下,心里嘀咕着想,如果政治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老百姓的幸福生活,这样的政治不要也罢。 老董道:“老许啊,政治是什么?我告诉你,政治就是统治阶级维护自身权益的正确理论。我们一贯提倡讲政治,其实就是讲究不管多大的事,都必须维护政治的需要。社会发展,离不开政治正确的需要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老董,依你这样说,政治无所不能,就是不愿为老百姓服务?” 老董苦笑道:“老许,你的这种思想很危险啊。我们领导干部,谁不是都想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美满的好生活啊。只是有些事,牵涉到个人利益,从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姑奶奶虽然年事已高,但耳不聋眼不花,而且思维敏捷。 她先是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两个年轻人争辩政治的正确性,直到看到许一山陷入苦闷的境况里了。她才缓缓地优雅一笑道:“小许,你们刚才说的这些我老太婆虽然听不懂,但我明白一个道理,胳膊真扭不过大腿。” 她叹口气,缓缓打量了一遍老宅后,深情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眼看着就要进黄土了。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究竟谁在真心为老百姓服务。” 他与老董聊得很晚。老董分析,所谓列席常委会,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一个批斗他许一山的专题会。 老董甚至断言,他的这个秘书长帽子将很快被摘。 从姑奶奶老宅院回来之后,许一山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决心。他宁可丢了这个秘书长的帽子,也决不妥协。 常委会的发展正应验了老董的分析。段焱华力主撤销许一山的职务。 黄山吩咐许一山发言,没人愿意阻拦。就连段焱华也低头不语。 许一山平静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各位领导,我今天有幸参加县常委会。在这里我先表个态,我说的话是以党性为保证的,一句不差。” 常委会个个面无表情。 黄山挥挥手道:“小许,你放开胆子讲,讲错了也没事。我们就需要你一个解释。” 黄山的话无疑给了许一山很大的勇气,他使劲点头道:“黄书记,我一定会的。” 他从到洪山镇工作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开标会结束,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讲到动情处,他眼泛泪花。讲到激动处,他眉飞色舞。 他的发言能给人一个强烈的感觉,完不成使命,他引咎辞职。 没一个人来打断他的讲话,直到他最后咽下一口唾沫道:“谢谢各位领导,我讲完了。” 不可否认,许一山这一次的讲话虽然时间不长,却像一个老中医一样,把脉了整个茅山县的症状。 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口才会那么好。 与会领导在听完他的发言后,半天没动静。 直到黄山带头鼓掌,掌声才热烈地响了起来。 他在发言中提到了茅山县未来发展的总体布局,请求县委及时调整思路,走一条工农商结合的路子。 黄山微笑道:“各位,大家都听清楚了吧?一山同志的想法,你们有什么建议没有啊?” 会议室又陷入一片沉默。 突然,段焱华说了一句,“眼高手低,画饼充饥。” 话音刚落,彭毕接过去话说道:“段常委的话不能这样说。首先,不要打压别人的积极性。其次,我认为许一山同志还是能够干实事的。这次的援建资金,听说就是他一个人争取来的嘛。” 段焱华看了彭毕一眼道:“彭县长,你的批评我不接受啊。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打压任何一个人。许一山同志至今还是我洪山镇的副镇长,我会打压他吗?” 眼看着两人的矛盾要升级,黄山及时制止道:“大家先不要讨论了。我提个建议,第一,鉴于这次投标事故造成的影响,许一山同志要在党内作出检讨。” “第二,目前是茅山县处在改革的敏感时期,不宜对人员作出大调整。” “第三,希望投标会尽快举行。” 他看了看许一山道:“一山同志,你有不有把握在半个月之内让工程上马建设?” 许一山道:“有。” 黄山点着头道:“行。你记住你今天的话。十五天之内,虹桥重建工程没开工建设,你主动辞职,并承担由此造成的损失和影响。你敢不敢?” “敢。” “散会。”黄山在许一山坚定表态,说出一个“敢”字后,不顾其他人的眼色,收拾了面前的笔记本,起身离开。 黄山书记一走,其他常委紧跟着起身走人。 段焱华一时还没回过神来,明明是一场让许一山无法下台的问责会,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委以重任的好事了? 许一山见段焱华还没走,主动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段书记。” 段焱华抬起头看了看他,重重叹口气道:“一山啊,你不要以为我在会上为难你。你要明白我的苦心就行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明白段书记都是为我好。” 段焱华犹豫一下,低声说道:“我是有意见就愿意拿到桌面上说的人,某些人却喜欢在心里搞鬼。你明白吧?” 许一山尽管不明白,此时还只能使劲点头道:“明白明白,以后,请段书记多指点。” 段焱华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会议室很快便走得干干净净。 许一山却还没想走的意思。 刚才的一番发言,已经让他感觉到了透支。他没有按老董的意思主动妥协,而是以退为进,让常委们都感觉到他许一山不是个混日子的人。 他在想,如何在十五天之内让工程上马。 当着全县常委们的面表的态,他不能做不到。 第499章 弃标 茅山县洪山镇虹桥重建投标会第二次开启。 这次,许一山将会议地点定在了茅山宾馆。 黄山亲自出席投标会,这让许一山放心了许多。 谜底在上午十点揭开了,中标的单位,既不是黄大岭委托的公司,也不是张志远的市桥梁公司。 而是一家与许一山没打过多少交道,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一家公司。 黄山在谜底揭开后,立即起身回去了。 张志远这次亲自到场,见自己公司没中标,他显得很颓丧,走到许一山跟前说道:“许一山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许一山没想理他。 投标是公开的,不存在任何有猫腻的地方。而且各参投标公司的标书在送来之后,许一山亲自锁进保险柜的,也不存在标的泄密的事。 下午,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标的泄密。中标单位在得知其他公司的标的后,修改了标的。 许一山对这种小道消息不屑一顾。因为他敢肯定,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只有他一个人掌握,说泄密简直就是空穴来风,天方夜谭。 但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许一山接受了中标单位的贿赂,将别人的标的泄露出去的。 就在他要与中标单位签署正式合同时,胡进突然来了电话。 胡进的电话让许一山不得不担心起来。 有人已经举报到市里去了,扬言市里不主持正义,他将往省里告。 胡进问他:“老许,你敢确定这里面没事吧?” 许一山很不高兴反问他,“你说呢?老胡,你是相信举报,还是相信我?” 胡进笑道:“有人举报,我不能不管。” 许一山问:“到底是谁举报了我?” 胡进不肯说,他遮掩道:“老许,你别为难我。保护举报人,所有纪律和法律规定的。我要把谁举报你告诉你,挽救违纪犯法了。” 许一山不屑道:“爱说不说。” 胡进要求,暂缓与中标单位签订合同。最好是等到事情调查清楚后再签。 许一山一想,暂缓几天还行,如果暂缓超过了十五天的期限,他不是拱手送给别人口实了吗? “你们调查要多久?”许一山问。 “很难说。”胡进迟疑片刻道:“这事不归我管。” “归谁管?” “富嘉义书记。”胡进安慰他道:“老许,身正不怕影斜。我是相信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真有举报说的这些事,你得坦诚与我说。你明白这道理吗?” 许一山当然明白,胡进是担心他真的受了别人的贿赂。真出现这样的事,他会想办法在背后帮他一把。 胡进瞪暗示,让他有些感动。老同学到底还是老同学,这份情谊值得珍惜。 “放心吧。”他反过来安慰胡进,“不过,你的暂缓建议我不会听的。老胡,请理解。” 他不想再听胡进解释,他担心自己会被胡进说得没有信心。 许一山坚持要与中标单位签署合同,并非是十五天的期限原因。 他越来越感觉到,每拖延一天,事情就会出现许多应付不过来的意外。 明明是公平公正的招投标,居然会传出泄露标的的小道消息。而且有人告他的状。这让他敏锐的感觉到,暂缓合同就是给人留下了希望的机会。 他只有快刀斩乱麻,迅速与中标单位将合同签了。白纸黑字盖着大红印章的合同,谁反悔,谁将承担法律后果。 中标单位的副总亲自赶来了茅山县,以示对项目的重视。 其实许一山心里清楚,虹桥重建并非大工程。相对与专门承建大工程的各类施工单位来说,这个工程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聪明的人,眼光永远都不会盯在眼前。 虹桥重建能引来那么多施工企业竞争,明白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些施工单位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不在酒,那么在哪? 当然在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上。 虹桥重建充其量也就两千万的工程。而油脂基地,却是一个几个亿的工程。 茅山县准备上马油脂基地的消息,是许一山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虽说孙武在征地上与许一山有着严重的分歧,但许一山心里有底,孙武会按他的要求来做。 他以油脂基地为诱饵,逗得那么多施工企业趋之若鹜,目的不言而喻。 中标单位不但不是衡岳市的单位,甚至都不是中部省的单位。 富嘉义书记在得知中标的是外省的一家企业,当场拍着桌子骂许一山吃里扒外。 胡进就是在得知富嘉义发了大脾气之后,才给许一山打电话,暗示他注意防范安全风险。 签字仪式还在茅山宾馆举行。 一大早,许一山就请了彭毕亲自坐阵。只待双方签字盖章后,项目就算正式确立了。 原定的上午九点签合同,可是等到了九点半,还没见着中标单位的人前来。 许一山感到很奇怪,这样的大事,对方怎么可能迟到呢? 彭毕也很意外,连问了许一山几次,对方什么时候到?合同还能不能签? 许一山赶紧安排人去请中标单位。 去的人很快转回来,告诉许一山说,中标单位的人昨夜连夜离开了茅山县。 这消息就像晴天霹雳,直接将许一山轰晕了。 他不甘心地问:“究竟怎么回事?人呢?” 去请人的工作人员摇着头道:“具体没人清楚。反正他们昨夜就走了。” “他们不签了?”许一山自言自语道:“他们还有保证金在啊,也不要了?” 竞标前,许一山立下一规矩,所有入围竞标的单位,在开标之前都必须向经改小组缴纳一笔数目不低的保证金。 当初他要求竞标单位缴纳保证金,目的就是防止出现中标后流签的后果。 现实中,确实出现过中标后拒绝签署正式合同的例子。主要是因为一些竞标单位明知中标无望,故意将标的定得很低。 待中标后又立即弃标,让主办方陷进泥塘。 许一山要求每家竞标单位事先缴纳五十万元,确保开标后能履行合同。 尽管他早有防范,还是没防住弃标产生。 “他们人呢?”他迫不及待地问。 “不清楚啊,可能是回去了吧。” 许一山看着彭毕苦笑道:“彭县长,这下麻烦了。” 彭毕笑了笑道:“也不算麻烦,至少你已经赚了他五十万。” 弃标的消息一传出去,张志远便上门了。 第500章 五十万凑个热闹 张志远所属的市桥梁公司是本次投标出价最高的一家。 标的开出来的当日,就被直接否定了。 许一山从来就没考虑过这是富嘉义书记亲自背书的公司。在他看来,省下来一分钱就有一分钱的作用。 他做了一个对比,出价最高的市桥梁公司与出价最低的中标公司,两家相差的价格居然达到百万之巨。 张志远幸灾乐祸地取笑许一山,“许秘书长,我就说吧,别人出价,是故意搅局的,你怎么就没看透呢?” 许一山疑惑不解道:“有愿意拿五十万出来搅局的吗?张总,你搅一个我看看。” 张志远道:“我是认真的,怎么会搅局?这不,给你救火来了。” 许一山笑道:“你救啥火?” 张志远凑到他跟前,将声音压得很低,“你看,中标公司连保证金都不要了,直接跑路。这还不说明一个问题?人家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并不想要这个工程啊。” “花五十万凑个热闹?”许一山学着他,嬉皮笑脸道:“张总,也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敢这样玩啊。” 张志远似乎不想扯得更远,径直说道:“许兄弟,我今天来,也是明人不说暗话。富书记有指示,你手里的这个工程交给我公司来负责。”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张志远笑得更邪乎,他叹口气道:“古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这是富书记交代下来的事。你知道富书记是谁吧?还需要我提醒你?” “知道。”许一山无奈道:“张总,富书记有指示,我当然听。但我也有个要求,你若是一定要这个项目,标的不能超过中标公司的标的。” 张志远断然拒绝道:“那不行。他的那个价格,是要亏本的。老弟,我是企业公司,只能赚不能亏。亏本的事坚决不能干。” “别人做就不亏本,你做就亏本了?道理上说不过去吧?” “他要赚钱,还会丢了保证金都不要?”张志远不屑说道:“愕实话告诉你,他们若是做下去,亏的绝不止五十万。他们宁愿丢了五十万止损,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按张志远的说法,他们市桥梁公司为了虹桥项目,全公司上下动员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报出来的价格,是最中肯、合理的价格。所有低于他们公司的报价,都是耍流氓。 虹桥重建到底需要多少资金,许一山心里并非没底。 一年前,他就悄悄找人核算过了。重建虹桥的全部资金大概就在两千万左右。 这个价格,与中标公司报出来的价格相当。远远低于张志远报出来的三千万。 虽说张志远解释说,现在原材料、人工涨价都涨得离谱。特别是钢材水泥,几乎一天一个价,翻着倍的往上窜。 若是预算不考虑这些因素,他会将底裤都赔光在虹桥上。 而许一山考虑都是水利基金已经将援助款拨了过来,而且是按申请报告上的数字拨的。现在再张口问人家多要一千万,他开不出这个口。 援助款不好意思多要,地方财政又没法支持着一千万的缺口,总不可以让桥修到一半停下工来。 张志远似乎猜透了许一山的心思,他笑眯眯道:“老弟你是在担心手里的钱不够,是不是?” 许一山干脆点头承认道:“是。” “没钱,怎么做工程?”张志远道:“不过,你们是政府,来钱的办法多啊。与你们打交道,我不怕嘛。这样,只要你把工程交给我,缺口的资金未来替你想办法。” 许一山苦笑道:“张总,你不会是挖坑埋人吧?你现在说得好好的,别到时候没钱了,你不干了,丢下一个烂尾工程。” 张志远爽快道:“你不相信我?行啊,我们签合同,合同中注明,缺口资金由我公司负责垫资解决。但我们也有个条件。” “说。” “以后茅山县的所有基建项目,我们公司具有优先取得权。” 许一山想了想道:“这个我不能答应。因为我没这个权力。” “可你有签合同的权力。” 许一山一咬牙,正要答应。突然门一响,老董撞了进来。 见屋里有客人,老董没有直接说话。 他给许一山使了个眼色,顾自点着头道:“妥了。” 张志远警惕地看着老董,又去看许一山,狐疑地问:“你们打什么哑谜?” 许一山道:“张总,没打什么哑谜。我就最后问你一次,你非得加上附加的这个条件?” 张志远点头道:“对。其他不考虑。” 许一山抱歉一笑道:“对不起了,张总。麻烦有机会再富书记面前解释一下,茅山县有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苦于穷啊,只能思变了。依我看,虹桥这个项目你就不要再花心思考虑了。以后我们茅山县的建设,还是不能少了张总你的鼎力支持啊。” 许一山这番话,让张志远愣住了,半天没作声。 他这次来,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想法来的。 富嘉义书记在会上公开骂许一山吃里扒外之后,整个衡岳市都知道了,富书记要将工程交给市桥梁公司承建。 换作别人,得知书记的这个心思,早就将项目双手呈了上去。 可张志远偏偏碰到一个许一山。 谁都没料到,许一山是如此不开窍的人。居然不将市委一把手放在眼里。 富嘉义的表态,直接将黄大岭的委托方都吓退了。 要知道在衡岳市这片天底下,富嘉义是唯一的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导人。 富嘉义不但亲自请了他许一山过去面谈,就差直接命令他将项目交出来了。 说话和做事到了这种阶段,在蠢笨的人,也该懂得见风使舵了啊。 “你的意思是赶我走?”张志远惊疑地问。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怎么敢赶张总。我们以后还有合作机会。” 张志远终于明白了过来,许一山这不就是在赶他走吗? 他很不高兴起身,盯着许一山的一双眼睛说道:“许一山,你做事真不考虑后果?” 许一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志远气急败坏地说道:“这是你不对了啊,怨不得别人。许一山,希望你屁股坐正,好自为之吧。” 看着张志远狼狈离开,许一山冲老董喊道:“老董,请人!” 原来,他在得知中标单位离开茅山后,立即安排了老董去追。 他相信,中标公司离开绝对有原由。即便两家在项目上不能合作,至少也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连夜离开了茅山县。 第501章 请人背书 中标公司副总坐在许一山的办公室,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们是远在省外的一家民营公司,偶尔在水利基金处得到虹桥重建的消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参与投标了。 这家公司的老板原来也是一个包工头,后来组建了自己的公司,专业从事桥梁施工。 老板姓梁,注册法人显示叫梁友谊。 这次来茅山县参加竞标的是梁友谊的弟弟,公司的副总,叫梁比赛。 梁比赛四十多岁,秃顶。整个人显得有些营养过剩。 他的一双眼睛细小而狭长,眼光却很狡黠。婴儿肥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浮现出一片红晕。 笔尖上沁出来几粒细密的汗,将他的脸衬得油光闪亮。 梁比赛似乎余恐未消,一双眼睛一直在使劲眨巴着,似乎想看透面前坐着的许一山。 许一山和颜悦色道:“梁总,让你受惊了。你远道而来,怎么匆匆要走?” 梁比赛往四周乱看,许一山知道他的心思,便安慰他道:“你有什么话,尽量说出来,不用担心。” 梁比赛犹豫一下,低声道:“许秘书长,你们的这个项目我们不要了,行不?” 许一山笑道:“不行。既然你们已经中标了,就得按规矩执行下去。梁总,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放弃这个项目的吗?” 梁比赛欲言又止,含糊道:“没事没事。我说实话啊,这个项目有点小,利润不大。我们进来赚不到钱。” “就这原因吗?” 梁比赛点点头道:“就这个。真的。我们宁愿损失五十万保证金,也要放弃项目承建。” 许一山哦了一声,严肃道:“梁总,怕不是这个原因吗?你们的标的价格并不低。不说赚很多,至少不会亏本吧?再说,一个工程就是你们公司的活广告。我相信梁总绝对不是这个原因而放弃项目。” 梁比赛一咬牙道:“我说实情吧。我对这个项目真的不放心。” 梁比赛终于说了出来,这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以至于他在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开标结束,他们公司获得中标后,梁比赛兴奋得跳起来。 作为民营企业,他们深深懂得每一个承建项目的利润点在哪里。 虹桥项目看起来不赚钱,但只要精打细算,还是有利可图。 民营企业最擅长做的事,也就是精打细算。 像梁比赛这样的老板,身上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猎艳。 当晚,他喝了不少酒,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悄悄去了茅山宾馆的“云上”洗脚城。 梁比赛在刚脱下裤子就后悔了。因为门在他身边被踢开,冲进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他夹住,居然不许他穿上已经脱下去的裤子。 在人冲进来的一刹那,梁比赛心里就明白了过来,中了圈套了。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想趁机敲他几个钱。如果是这样,不管要多少,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但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提过钱,一直逼问他为什么欺辱良家妇女? 他刚申辩了一句,“她是洗脚的。”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巴掌,随即听到训斥,“洗脚的就不是良家了?你这老东西,强奸妇女,必须送公安。” 梁比赛听说要送他去公安部门,吓得脸都白了。这事一闹出去,还不将脸丢尽? 他想通了原因,干脆挑明了说:“你们开个价,要多少。” 对方根本不搭理他,踢了他一脚道:“你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能买到人家的清白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梁比赛小心翼翼地问:“兄弟,不是钱的问题,还有什么问题?” 对方便盯着他看,逗着他道:“听说你们从广东来。是不是你们广东佬都特别好色啊?你大老远来我们这里抢人饭碗,你自己说该不该死?” 梁比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当即表态道:“兄弟,你放我走,我马上离开。” 许一山听得哭笑不得,问他道:“梁总知道对方是谁吗?” 梁比赛摇了摇头道:“具体真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们背后有人在指使。” 许一山也陷入了迷茫中,谁会在背后耍阴谋诡计,逼迫中标者连夜离开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逼梁比赛离开茅山,就是逼他放弃项目。 是黄大岭?这个念头一跳出来,他便否定了。 黄大岭在这次招投标中比任何时候都要老实。比如许一山否定他们的投标资格后,黄大岭也没提出任何异议。而是找了一家有资质的单位来报名竞标。 从这一角度来看,此事应该不是黄大岭所为。 但是除了黄大岭,谁还会采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陷害一个人呢? 难道是张志远? 梁比赛弃标的消息似乎他早就知道,因此他是在第一时间就找到许一山的门上来。 如果真是他,张志远这人可就比谁都要黑。 许一山心里不禁起了一个冷颤。堂堂国有公司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到了这种地步,细思极恐啊。 他安慰梁比赛道:“可能是误会。” 梁比赛可怜巴巴地说道:“许秘书长,我是真的心甘情愿放弃这个项目的,你让我走吧。” “走去哪里?”许一山眉头紧皱道:“梁总,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先对你的遭遇表示歉意。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无论许一山怎么劝说,梁比赛一直心有余悸地不答应签合同。 眼看着留不住梁比赛,许一山将牙一咬道:“梁总,你信不过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起身走到一边,直接讲电话打到胡进的手机上。 “老胡,你这次得给我背书。” 胡进笑着问:“出什么事了?又要我给你背书。” 许一山道:“见面我再解释给你听。” 胡进迟疑片刻道:“行,你下午再来。现在我没空。” 两人约了时间地点,许一山回到办公室说道:“梁总,等下你见到了人,你就知道我不是在骗你。” 梁比赛不知道许一山要带他去见谁,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他表示要与他哥梁友谊通电话再决定要不要见人。 许一山笑道:“好啊,我正想与梁总聊几句。” 梁比赛躲到一边去打电话。 许一山叫过老董,让他去调查一下,到底是谁给梁比赛设计了一个陷阱。 第502章 剪彩 老董带回来的消息,让许一山心里很难过。 事情并非梁比赛描述的那样,而是有很大的出入。 首先,事情不是发生在“云上”洗脚城,而是在他的房间里。 其次,对方也不是洗脚女,而是阿丽。 听说是阿丽,许一山心头掠过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怎么堕落成这个鬼样子了? 他现在没空追究阿丽的责任,当务之急是留住梁比赛。 从胡进哪里回来后,许一山再没与任何人汇报,直接将合同签了。 三天后,建桥器材陆续抵达洪山镇。 开工这天,他邀请了黄山书记,彭毕县长,以及县局委办一把手,共聚洪山镇剪彩。 这次所有人都给了面子,悉数到达。 虽说虹桥重建已经是县里的工程,但坐落在洪山镇,段焱华作为当地一把手,风头还是由他去出。 剪彩这天,河两岸人山人海。大家都赶来看热闹。 虹桥被炸已经过去了快一年,临时架设的浮桥因为诸多原因而只能通过行人,不能过车。 这样,桥被炸之后,两岸的交通就硬生生被截断了。 如今虹桥即将重新焕发新的生命,这对老百姓来说,无异于福音。 桥头搭起了台子,台前是一排施工车辆。施工的工人都排成整齐的行列,等待剪彩仪式的开始。 段焱华自告奋勇出面安排剪彩活动,他邀请了镇上的锣鼓班子,一大早就在剪彩现场锣鼓喧天的敲打起来。 他又请了镇上的一班跳舞的妇女,涂脂抹彩的在舞台上搔首弄姿跳舞,惹得台下的观众一阵阵欢呼。 许一山本来不想搞什么剪彩仪式。仪式搞得越大,影响越广。 现在的洪山镇,谁都知道桥是他许一山炸的。他们不会想到,许一山炸桥,是挽救了他们的生命与财产。他们非但不会感谢他,反而咒骂他断了大家来往的路。 虹桥重建算不上是十分光彩的事,在别人看来,顶多就是许一山恢复而已,既没功劳,也没苦劳。 段焱华之所以将仪式规模搞得这么大,在许一山看来,段焱华并非只是想热闹和庆祝,而是故意在给他上眼药。 两人为此还发生过争执。段焱华要大操大办,许一山只想悄悄的进村。 段焱华说,大操大办是让群众知道,政府从来没有忽视重建这件大事。解决老百姓生活工作中的实际困难,是当政者必须考虑的问题。 在许一山提出预算没有这一项的时候,段焱华表态说,所有仪式费用,全由洪山镇政府买单,算是支持他许一山的工作。 也就是说,开工剪彩仪式是许一山在被迫的情形下接受的。 承建单位的老板梁友谊亲自赶来了茅山县,他将出席虹桥重建的剪彩仪式。 上午九点,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黄山书记事先已经表态,他不发表讲话。由县长彭毕代表县委县政府发表讲话。 先是领导讲,领导讲完后,段焱华作为洪山镇书记,自然要发表讲话。最后才是梁友谊讲。 梁友谊操着一口浓重的广东口音普通话,听得台下的观众乐不可支。 剪彩结束,万炮齐鸣。 河两岸同时燃放烟花,瞬间将天空喧嚷得五彩斑斓。 虹桥施工工作正式开始,许一山看着脚底下缓缓流淌过去的洪河水,心头突然难受起来,泪水迅速盈满了他的眼眶。 这座桥本来在一年前就该耸立在洪河上了。这里面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如今才看到它的生命光芒再次绽放。 按照计划,重建的虹桥将比过去要宽两个车道。连接虹桥两头的路,将拓展成为洪山镇的主干道。 他轻轻叹息,心里又涌起来一丝欣慰。 虹桥重新面世,他将问心无愧,了无遗憾。 县领导在剪完彩后,陆续离开洪山镇回去县里。 黄山书记临走前,将许一山叫了过去,叮嘱他道:“一山啊,你得盯住工程进度,确保年底通车,把虹桥通车作为新年礼物啊。” 许一山严肃道:“请书记放心,我一定争取在年前让虹桥顺利通车。” 虹桥重建最终以许一山的方式开始,这一仗从表面上看,他大获全胜。 无论是段焱华,还是黄大岭,以及市桥梁公司的张志远,在许一山签下合同后,在没有人站出来抵制了。 许一山心里明白,这都是胡进在背后替他背书的结果。 他带着梁比赛找到胡进时,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胡进不支持他的工作,他将辞职走人。 胡进虽然没给他承诺过什么,但在找过胡进后,他身边突然变得云淡风轻了许多。 领导一走,梁友谊便安排手下人举行祭祀仪式。 但凡架桥修路的人,心里都装着神明。 任何工程的开工之前,他们必定要祭天祭地祭神明,以保证工程不会发生安全事故。 特别像梁友谊这种来自广东的老板,对开工祭祀尤其上心。 领导在,他没敢举行祭祀仪式。毕竟,领导都是唯物论者。 许一山看着梁比赛跑前跑后安排香案,抬上活猪活羊,有心想阻拦,却说不出口。 等一切忙完,才算仪式结束。 梁友谊兄弟陪着许一山站在河岸上,遥望着河对岸的巍巍群山。 梁友谊先开口道:“许秘书长,感谢你对我公司的支持。感谢你对比赛的照顾。从现在起,我们算是兄弟了。既然是兄弟,我们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许一山微笑道:“那是自然的,只要梁总看得起我,我做小弟的,绝对支持大哥。” 梁友谊大笑道:“看来,许秘书长也是个性情中人啊。很好,对我胃口。”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梁友谊迟疑道:“我听比赛说,中标虹桥工程还出了事?” 许一山掩饰道:“没事啊,很顺利。说实话吧,虽然你们公司出价最低,但我事先是做过摸底的。实不相瞒,我不得不对贵公司作背景调查啊。” 梁友谊含笑问:“许秘书长调查出来了什么结果?” 许一山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话锋一转突然问他:“梁总,你与燕京的老沙是熟人?” 梁友谊笑了笑道:“我们是表兄弟。”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梁友谊公司,怎么会知道洪山镇有一座桥的重建工程项目。 “消息是老沙泄露给你的?” 梁友谊笑了笑道:“我们做工程业务的,就只能靠工程吃饭。我自己无所谓,主要是我手底下有几百号员工。他们要吃要喝的,我不得不削尖脑袋到处钻啊。”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把剪刀递给许一山道:“这把剪刀属于你,请许秘书长收下。” 第503章 一把金剪刀 许一山并没有参加剪彩。 虹桥开工剪彩只有黄山书记、彭毕县长和承建方老板梁友谊。段焱华做为洪山镇书记,也被安排参加剪彩。 但许一山没有被安排去剪彩。 看着梁友谊递过来的剪刀,黄澄澄的很好看。许一山随口说道:“这怕是金的吧?” 梁友谊含笑道:“做成了剪刀,它就是剪刀,与什么材料做的,没直接联系。” “送我的?”许一山好奇地问,从梁友谊手里接过来剪刀,端详了好一会,似乎爱不释手。 金剪刀做工精细,它已经不仅仅是纯金,也不是一把普通的剪刀。而成了一件艺术品。 “这个能值多少钱?”许一山好奇地问。 梁友谊笑而不答,只是说道:“这是我们早就预备好送许秘书长的。虽然你没参加剪彩,但不能少了礼。” “你说,这是送我的礼物?” “是不够贵重。”梁友谊微笑着说道:“这只是感谢许秘书长看得起我们公司,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表示的一点心意。” 许一山哈哈大笑起来,将剪刀退回给他道:“梁总,你可能不了解我许一山。” 梁友谊送礼被拒,顿时尴尬起来。 他连忙解释道:“许秘书长,我懂规矩的。这点小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你对我们照顾的小小心意。” 许一山将脸一沉道:“梁总,如果你愿意与我交朋友,以后但凡是涉及到金钱这一类的东西,请主动撇开。我给你说吧,虽然我们是小地方,没多少钱。但我可以保证,我许一山不缺钱。” 梁友谊急得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或许他是第一次碰到许一山这样的人,一把金剪刀都看不上眼,这人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梁友谊还想坚持送金剪刀,被许一山义正词严拒绝道:“梁总,我再申明一遍。我不缺钱,也不收任何人的馈赠。” “段书记都收了。”梁友谊暗示他道:“大家都收,独你不收,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装清高?” 许一山一听这话,心里老大不爽了。 你一个搞企业的,怎么来评论我们这些公务员呢? 别人收是别人,与他许一山有毛关系啊? 他说过不差钱,就是不差钱。因为陈晓琪已经说过,即便他们躺在家里吃上三辈子,可能也吃不完爸妈给她赚下来的钱。 因此,陈晓琪反复告诫过他,遇到这种诱惑的时候,就要想起她的话。咱家不差钱! 许一山不收,愈发让梁友谊心里没底起来。 他搞不清楚许一山是嫌弃礼物太轻了,瞧不上,还是他故意在他面前装清高。 以梁友谊混迹江湖的经验,像许一山这样年龄的官员,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一样,来者不拒,大小通吃才对。 梁友谊有个发现,越是胃口大的,位子坐得越高。越是饥不择食的,地位与能力相应更低。 在当今的社会里,哪怕是一头猪坐在一个位子上,都知道怎么伸手要钱。 梁友谊这次亲临茅山,还有一个心思,他要亲眼见证一下,老沙说的这个许一山,到底是不是个能干事的人。 许一山拒绝接受金剪刀,让他有些欢喜有些忧。 欢喜的是,老沙果然没说错,这个人值得信任。 让他担忧的是,或许他的拒绝只是一个假象。他只是看不上眼前的这点小小的利益,他的胃口大得不敢去想象。 他再次尝试着说道:“许秘书长,要不,工程利润我们按比例分成?”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梁总,你说什么?” 梁友谊缓缓一笑道:“没什么。这个工程是许秘书长一手关照的。按我们行规,你该有辛苦费。我们预计,虹桥项目可以赚三百万,按十分之一的比例提成,你看怎么样?” 许一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说道:“梁总,你们在外地承建工程,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操作规矩?” 梁友谊不答,笑眯眯道:“江湖上的事,大家都明白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梁总,你记住,在我们茅山县,没有江湖。你的规矩在我们茅山都不适应。如果你还纠结在这把剪刀上,我会考虑要不要中止我们之间的合约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不顾梁友谊的感受,扬长而去了。 重建指挥部设在洪山镇镇政府里。许一山这段时间就得守在洪山镇。 段焱华在开工的当天下午,召集全镇干部开了一个会。 他决定趁着虹桥重建的机会,改造和建设一个新洪山出来。 新洪山建设的第一件事,就是拆违。 拆违要拆的范围,就是虹桥两头的房子。 洪山镇要建一条全县都没有的洪山大道出来。 段焱华在会上说,拆违的主要原因是虹桥重建后,桥面拓宽了。这与过去的街道就形成了肠梗阻的态势。 新洪山大道横贯南北,长约四公里,需要拆违的面积达到五十万平方。 没人知道段焱华为什么突然要拓宽道路,而且动作之大,超出常人想象。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拓宽洪山大道的目的,就是让人感觉到,他的能力要比许一山强很多。 你许一山不是重建了虹桥了吗?那么我段焱华来修一条大马路。 这样的结果,就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许一山在听完段焱华的讲话后,迟疑着问了一声,“段书记,五十万平方的拆违,后果可能有些麻烦。至少,我们的财力还不足以补偿拆迁款。” “是吗?”段焱华冷冷地回了一句,“依许镇长的意思,你准备怎么干?” 许一山老实答道:“我还真没想好要怎么做。” 段焱华便冷哼一声道:“许镇长,镇里拆违,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你把虹桥拓宽两车道,这与原来的道路不匹配啊。” “其实,不拓宽道路,也不影响交通。” “不,这是形象的问题。”段焱华解释道:“大家想想看啊,原来的路虽然不影响交通,可与新虹桥比起来,就会显得小气,破落。匹配很重要。何况,这也是洪山镇重生的一次大好机会。这个事,我看就这样决定了。” 许一山还想解释,被曹朝阳悄悄拉了一下衣角,便果断缩了口。 段焱华作此决定,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他是在拉仇恨,拉矛盾。 他说了,拆违是配合虹桥拓宽的需要。这样说来,都是因为许一山才让老百姓遭受家被拆的厄运。 曹朝阳在会后给许一山说了一句话,“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504章 嫁祸于人 洪山镇会后不到一星期,便全镇张贴拆迁通告。 镇里成立拆迁工作小组,曹朝阳被任命为组长。 通告一出,全镇哗然。 老虹桥这条街建起来还不到五年。也可以说,是虹桥造就了这条街。 当初段焱华修建虹桥时,将桥两边的土地集中起来统一拍卖。最高的时候,一平方地面面积被抬高到一千块。 即便如此高价,想买的人还是挤破了头。 其中,老皮匠就在这条街上买了一块地,建起了一栋五层楼高的房子。 当时规划的是路面距离十米,足够并排走三台车。这条街算是洪山镇最新、最豪华的一条街。 虹桥建起来后,街也形成了规模。 全镇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在这条街上买了地建房。因为谁都能看出来,这条街是整个洪山镇的黄金宝地,是全镇的灵魂。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完全正确。洪山大街在建起来后,成了全镇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 洪山镇的拆迁通告上已经说得很明白,整条洪山街两边房屋都须往后退五米,腾出来的地修建洪山大道,以匹配新虹桥。 最要命的是通告上明明白白写着,本次拆迁由房主自行拆迁,政府无任何补助。 若房主拒不拆迁,到了规定时间后,由政府统一组织人力拆迁。 这等于说,房子必须拆,还没钱补。 通告一发布,整座镇都乱了起来。凡是牵涉在拆迁范围内的,无不破口大骂洪山镇政府。 曹朝阳根本不敢出门,他担心他这个镇长兼拆迁小组长一出门便会被愤怒的群众撕碎。 所有人都知道,房子拆了前面五米,这还是房子吗?这不就是将整座房子都拆了?更离奇的是,通告上明确规定,拆掉的前面五米,镇里不负责在房后补回来。 这也就是说,倘若房子纵深为十米,现在拆掉了前面五米,就只剩下五米了。五米的房子,还能算是房子?何况,拆房子这事,动了根基,不推倒重建,就是危房。 段焱华离开洪山镇时,将曹朝阳叫去办公室,嘱咐他不管工作压力多大,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拆迁任务。 他同时明确表示,为了拆迁工作顺利进行,必要的时候,镇里可以要求镇派出所、镇城管队配合拆迁。 曹朝阳深知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想将责任推到许一山身上去。 他直言不讳地表示,“段书记,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怕是胜任不了这么艰巨的任务。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个人,由他来挑这个担子?” 段焱华显然看破了他的心思,当即冷笑着道:“你推荐的是许一山吧?” 曹朝阳忙不迭点头,称赞道:“许镇长来干,一定能干好。他这个人脑瓜子灵活,主意多。” 段焱华摇摇头道:“我看这件事还是你来担担子。一来你是镇长,名正言顺。二来许一山目前的任务也不轻,虹桥重建的任务很紧很急。” 曹朝阳见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想耍赖道:“段书记,我要完不成任务,你可别怨我。” 段焱华笑了笑道:“对付老百姓,你要学会强硬。你强硬了,他们才会软下去。老曹啊,你可千万别被人压得不敢抬头。这件事你做好了,业绩不比他许一山差嘛。” 许一山已经在会上明确表态过了,他不支持镇里搞拆迁。 现在段焱华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要推行拆迁方案,他一气,干脆不闻不问。 原本以为自己撒手不管这事,自己就会与拆迁扯不上关系。谁能料到在拆迁通告出来后的第二天,风声便变了。 群众原来针对洪山镇政府的矛头,现在一起来对准了许一山。 原因有两个。一是虹桥原来是他许一山炸掉的,他是毁桥的罪魁祸首;第二个原因,许一山加宽虹桥桥面,让原来的路面与大桥极不协调,镇里才决定大拆迁以匹配新虹桥。 这么一来,矛盾都在许一山一个人身上了。洪山镇拆迁的导火索原来是他许一山点燃的。 只隔一天,谣言四起。谣言的中心是许一山好大喜功,不顾民生,强行拓宽桥面,造成洪山镇不得不修改镇规划。直接受损失的是沿街全部房主。且损失惨重。 拆人房屋,犹如杀人父母。 愤怒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始讨论要如何对付拆迁了。 令人诡异的是,洪荒突然回来了。 当小邝将外面发生的情况告诉给许一山后,他忧心忡忡表示,最好回避一下,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小邝家在洪山街上也有房,他爸妈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天天被人叫去商讨对策。他在听说有人提议要将许一山绑了送官后,才急匆匆跑来通风报信。 小邝担忧道:“老大,这次情况很严重。已经不是一两个人闹事,而是大半的人都在准备闹事了。” 他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许一山现在屁股底下就坐着一个火药桶,随时能把他送上西天。 许一山倒不慌不忙,他问小邝,“听说洪荒回来了?” 小邝面露惊慌道:“是啊,听说他没事了,罚了钱,放出来了。” 说完,赶紧补充道:“老大,洪荒这个事你也别去追究了。人家树大根深。关系遍天下。听说,他这次出来,是上面有人发了话的。” “这上面指的是那个层面?” 小邝犹豫片刻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位子很高。上面说,地方要积极保护民营企业家,就以这个理由放他出来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有些郁闷。 洪荒带人冲击开标会现场,本来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许一山恰好利用上了这个机会,将洪荒一网打尽送进了看守所。 原本他想,等手头的事松一些之后,他再将精力放在洪荒案子上去。 他一直有个强烈的感觉,洪荒不是等闲之辈。他身上有浓厚的黑社会背景,或许,隐藏着别人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拔掉洪荒这颗毒瘤,至少洪山镇人们能得到一个明净的世界。 他第一次在春花嫂子的油条摊子上与洪荒的黄毛小弟发生冲突以后,从此就对洪荒这个人留了心眼。 他一直与洪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是不想陷进去。他在等待一个将他绳之以法的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因为上面一句话而功败垂成。 “现在,全镇的人都在恨你。”小邝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老大,要不,你还是回县里去。你留在镇上,我总感觉有危险。” 许一山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如果跑了,岂不就成了逃兵?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第505章 危机四伏 虹桥施工在紧锣密鼓进行。 许一山每天都必须去工地走走看看。 梁氏兄弟在工地开工后,先后离开了茅山县,留下公司的一个经理在洪山镇管理工地。 吃过早餐后,许一山正准备出发要去工地,被曹朝阳拉去了他的办公室。 曹朝阳将门关上后,紧张兮兮地对他说道:“你现在还敢出去?” 许一山不解道:“我怎么就不敢出去了?” 曹朝阳压低声道:“你都不知道现在全镇的老百姓恨不得你死啊。他们都说,洪山街拆迁是你惹出来的祸。” 许一山不想反驳他,似笑非笑道:“难道我就必须躲在镇政府里?” “这比你在外面安全啊。”曹朝阳一脸严肃道:“一山,你是知道的,法不责众。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个冤可就难申了啊。依我看,你就老实呆在镇里,少出门。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再说。” “什么风声?” “拆迁啊。”曹朝阳一脸颓丧道:“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去找他们做工作,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了一天,唾沫星子溅得老子一脸。就差没动手扇老子耳光了。” 许一山幸灾乐祸笑道:“谁让你们好端端的要去将人家拆了啊,不骂你骂谁。” 曹朝阳苦笑道:“这决定又不是我做的,凭什么骂我嘛。我这个屁镇长,现在比孙子还难当。依老子脾气,辞了这破镇长,还是回我的无修水库去。” “你哪水库都长草了,你回去又能干什么?”许一山逗着他笑道:“老曹,干工作,肯定有被误解的时候。我相信,只要你讲清楚道理,群众还是会理解你的。” “我去!”曹朝阳骂了一句:“依我看,段书记搞这个拆迁,就是将我放在火上烤。” 他沉吟片刻,“我还好,至少大家都晓得我是个没实权的人,他们骂归骂,出点气,还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就不同了啊,现在群众的怨气都在你身上。” 许一山知道曹朝阳不是在吓他,小邝在将情况给他详细说过之后,他心里已经亮若明镜。 这件事起因是虹桥桥面加宽,段焱华以桥建成后,桥面与路面不协调,不匹配为借口,要求沿路房屋往后退五米。 于是,制定出令人震惊的拆迁通告出来。 段焱华是想以此激发群众的愤怒,并且成功将矛头转移到了许一山身上。 他想要让洪山镇的居民深刻理会到,造成他们巨大损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许一山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是,段焱华表面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出他要拆迁的任何毛病。 曹朝阳叹道:“一山啊,看来,你还是玩不过人家啊。” 曹朝阳分析,段焱华此举,目的是逼许一山离开洪山镇。 只要许一山放手虹桥重建的事,虹桥重建的任务必定落到他身上。 全茅山县的干部都能看明白,在洪山镇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段焱华才是唯一的主人。 许一山试探地问:“老曹,你的意思是我主动向县里请辞?” 曹朝阳嗯了一声道:“或许,这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如果我不请辞呢?” “两败俱伤吧。”曹朝阳说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话。苦笑道:“这个老段啊,他的对手应该不是你嘛,怎么他老是算计你呢?” 许一山心里一动,连曹朝阳都能看出来他段焱华的想法,看来段焱华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人。 曹朝阳的劝说,并没吓住许一山。 他要是能被他吓住,也就不是许一山了。 早上的太阳一出来,气温便蹭蹭往上爬。 洪河里波光粼粼,偶有一叶扁舟飘过。 季节已经进入酷暑,最高气温已经达到了40度。 缺少无修水库注水的洪河,显得比过去要浅了许多。 小邝的水文观测站标尺已经露在了水面,这表明洪河的水现在正处在最低水位。 若是到了冬季枯水季节,恐怕河水会断流。 洪河没水,就像一个人没有灵魂。 许一山对茅山的水文地理太清楚不过了。洪河的水,主流来自无修水库。如今无修水库已经干涸,源头失去水源,这条河迟早会成枯河。 沿河的防洪大堤在强烈的太阳光下显得笨拙而生硬。河堤上的杨柳树,随着微微的风,轻轻摆动万千条柳条。 许一山头戴草帽,一出门便感觉被一股热浪包围住了。 浑身的毛孔瞬间打开,汗水便涌了出来。 从镇政府到工地,大约有一千米的距离。 许一山正匆匆忙忙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便看到黄大勇站在一块招牌下的阴影里看着他笑。 他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却看到黄大勇往他面前过来了。 黄大勇低声道:“许镇长,我有话想跟你说。” 许一山站住脚道:“老黄,你说,我听。” 黄大勇也是洪山街上的一户人家。洪山镇卖地时,黄大勇敏锐地感觉到了这里面的机会,他是第一批以最低价拿到洪山街边的土地的人之一。 等到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土地的价格已经翻了四五番。 “借个地方说话。”黄大勇往四周看了看说道:“许镇长,你不会不去吧?” 许一山笑道:“行啊,老黄,你想去哪说话都行。” 黄大勇压低声道:“去我家。” 黄大勇一家也在这次被拆迁之列,他全部身家就在洪山街的这栋房子上。 如果房子一拆,他将一无所有。 黄大勇认真道:“许镇长,现在外面都在说,拆迁是你的主意。我就想问问,你这个主意还能改吗?” 许一山道:“改不改,可能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我们就找谁。”黄大勇一脸愁容道:“哪有这么做事的,拆我们屋,还不给赔偿,这不是明抢嘛。” “政府的决定,希望你能理解。”许一山安慰着黄大勇道:“老黄,你是村干部,又是本次拆迁对象,很多工作还需要你配合啊。” “配合?”黄大勇冷笑道:“你们都要把我们逼上梁山了,你还要我配合?”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黄大勇叹口气道:“许镇长,我也是觉得你是个真男人,好人,我才与你说。你们的这个拆迁政策,天怒人怨,会出大事。” 许一山苦笑道:“天要下雨。” 黄大勇咧开嘴笑了,他突然凑到许一山跟前,压低声道:“我知道拆迁这主意不是你出的。许镇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多多小心一点。明白的老百姓,都不希望你出事。” “放心吧。”许一山深受感动道:“老黄,谢谢你提醒。” 黄大勇苦笑,手往外一指道:“昨晚,有人找到我家里来了。” 第506章 豪赌 黄大勇透露,找他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洪荒。 本来大家都认识,但关系不太熟。 黄大勇痴迷赌博,而且大小都玩。他曾创下过三天三夜不下牌桌的记录,牌局结束,他倒头便睡。醒来又上牌桌,又是几天几夜。 在洪山镇玩赌,永远都逃脱不了洪荒的掌控。 整个洪山镇但凡有点名气的场子,背后都站着洪荒。 在洪荒的场子里玩,可以不带一分钱去。只要开口借,借多少都行。前提条件是砍头息之外,利息是按天计算的。 比如借一万块,当天的利息就是五百。隔一天,又是五百。若是三天真没还,利息便会将本息一起合计算进去,不要几天,本金便可翻倍。 洪荒从来不担心借钱人不还。他人狠,手段让人后背发麻。若是谁敢欠钱不还,真的是生不如死。 最常见的是他会安排一些小弟去欠债人家中讨要,搅得四邻不安。 这些都还算是小儿科,他做得最多的就是将欠债人抓到宾馆关押,看守他的人一天三顿打,吃喝全算在欠债人的身上。 若是实在榨不出油来了,他会将欠债人的手筋脚脉挑断,让人变成残废。 诸如此类的故事,在洪山镇民间悄悄流传。 有人说,宁愿欠阎王一条命,不能欠洪荒一分钱。 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欠了他的赌债而弄得家破人亡的,没人统计,但数字肯定不低。 黄大勇就差点栽在这件事上。 黄大勇平时赌归赌,借钱赌的时候绝对没有。 他深知洪荒是个惹不起的人,欠了他的钱,等于在身上贴了一层狗皮膏药,想撕掉非得脱一层皮。 他欠洪荒的钱,也是命运给他开了一次玩笑。 某日,他在洪荒场子里玩炸金花。那天的手气一开始就不怎么好,带去的钱差不多输光的时候,黄大勇是准备要走的。 谁料最后一把牌,让他差点将自己的身家全部赔了进去。 当时他来了三个“K”,这在炸金花中几乎是百年不遇的机会。 四个人玩牌,两个人弃了权,只剩下一个在与他死磕。 对方好像也拿了一副大牌,打死也不肯翻牌。 炸金花的核心在于“诈”,许多手上并没牌的人,往往能获胜,就在于人家胆量大,敢赌。 赌博最怕的就是心虚,不少人拿了一手不大不小的牌时,往往会被别人的虚张声势吓倒,从而弃牌不跟。 黄大勇当时就是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态,心里想,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撞来。 哪知对方死磕时吓他,“谁都不可以早翻牌,有本事就赌到底。” 按照规矩,看过牌的人,跟牌必须翻番,想看对方底牌,得翻两倍。 黄大勇本身的钱就输得差不多了,跟了几轮后,已经无力跟下去。 可是没钱,连看对方底牌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对方就是一把狗屎,他也只能认输。 就在这时,场子里放贷的人悄然过来,怂恿他借钱翻对方底牌。 黄大勇想了一会,心里权衡了半天。翻牌必定赢对方,除了利息,还能赚回一大笔钱。不翻牌,所有机会都将失去。 于是一咬牙,从放贷的人手里借了五万块,决意与对方决一生死。 谁料对方也不示弱,当场也借了钱。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主动看对方底牌。于是筹码越赌越多,等洪荒反应过来,发现已经在放贷人手里借了三十万了。 三十万可不是小数目,虽说黄大勇不是穷人,但要他一次性拿出三十万块钱来,还是有些困难。 眼看着对方气焰嚣张,黄大勇气血一冲头,居然将家里的房子都押了上去。 当时,围观的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这场赌局可能是洪荒场子中最豪的一次对赌。 无论结果如何,双方必定有一方要倾家荡产。 黄大勇当时并不慌,他认为自己手里拿的是一副天牌。毕竟能大过他的牌的,唯一就只剩下三条“A”。 关键是黄大勇已经注意到了,一副牌当中的四张“A”,已经暴露了一张“A”出来。这就是说,这副牌里就只剩下三张“A”了。他完全不相信剩下的三张“A”都被对方拿到了手。 赌徒的心理,永远都抱着侥幸的心态。 黄大勇死就死在这种心态之上。 眼看着牌局无法进行下去了,双方将身家都押了上来,再押,除了命,已经没什么可押的了。 赌场老板这时候以公证人的身份出现了,要求双方开牌,谁大谁赢。 双方都没反对,毕竟,再押就是押命了。 黄大勇激动不已,一抬腿踩在凳子上,双目如电盯着对方吼道:“我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当三张“K”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 黄大勇并不急于收钱,而是叫人拿了纸笔来,将对方押上来的赌注一一写明了,并让对方签字画押。 对方似乎胸有成竹,也要求黄大勇将押上来的赌注写清楚,签字画押。 等手续都办妥之后,对方才不慌不忙掀开底牌,赫然就是三张“A”。 黄大勇只看了一眼,眼前便一黑,人便扑倒在牌桌上,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场子里的人已经走得精光。赌场马仔守着他,让他在欠条上签字盖上手摸。 这一场赌,黄大勇辛苦一辈子的所有身家,全部化为流水,还欠了洪荒一笔巨款。 在这以后,黄大勇的心就死了。 洪山街上的房子被人拿了去,他带着一家人回到村里老屋里去住。 这还不算,洪荒这边催账,像索命鬼一样,一睁开眼便看到身边总是跟着三四个人。 洪荒倒没逼他上绝路,既没打他,也没关他。而是让人二十四小时跟在他身边。 黄大勇吃啥,要债的人跟着吃啥。 晚上睡觉,要债的人不管他老婆在不在,先去床上躺着了。 如此苦不堪言的日子,让黄大勇一度生出寻短见的念头。 可是他现在想死都不行,身边跟着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死。 他们说,要死,也得等黄大勇还清债再去死。 黄大勇清楚,欠的债这一辈子是还不清了。就是再给他两辈子,还是还不清。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想法都会产生。 黄大勇苦就苦在即便有想法,也没法做得到了。 许一山听到这里时,不免有些替他担心了。问他道:“老黄,后来呢?” 第507章 他想借刀杀人 “后来?”黄大勇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哪还有后来。” 洪荒带人冲击开标会,被许一山以扰乱政府机关正常办公,寻衅滋事的名义行拘了起来。 行拘是有时间限制的,到了时间得放人。 许一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洪荒一身轻松出来,他让孟梁赶紧组织关于洪荒的违法犯罪材料,准备在他行拘时间到时改为刑拘。 本来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可是虹桥竞标开出来中标者后,出现了意外,让中标者连夜弃标要跑路。 许一山忙这件事的时候,就忽略了洪荒这件事。 哪知道洪荒这人还真的手眼通天,无事一身轻从看守所出来了。 黄大勇叹气道:“本以为我的噩梦做完了,哪知道人家又回来了。” 许一山问:“他回来又开始找你要债了?” 黄大勇摇摇头道:“这次不但没有,反而还将我的房子还给我了。你说怪不怪?” “你输掉的房子,他还给你了?” “是啊。”黄大勇苦笑道:“我知道,天上哪有馅饼掉啊。他还我房子,肯定不是良心发现,一定是有阴谋的啊。” 许一山笑道:“你管他那么多?房子他还给你了,你就拿着,还怕咬手吗?” 黄大勇嘿嘿地笑,道:“你还别说,是真咬手。” 洪荒将房子退还给黄大勇是有条件的,他让黄大勇站出来为头,组织拆迁户与洪山镇政府对抗。 许一山疑惑不解道:“拆迁是段书记的指示,他洪荒难道要与段书记对着干?” 黄大勇苦笑道:“许镇长,你是真糊涂,还是故意在忽悠我?你不会不知道,这都是针对你来的吗?” 许一山心里当然明白,他只不过留了一个小心眼,黄大勇把这些事都说给他听,目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道:“针对我?我又没得罪他。” 黄大勇压低声音道:“你得没得罪他,大家心里都有数。你肯定还在怀疑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你。” 许一山笑而不答。 黄大勇道:“许镇长,我算是明白过来了。帮着洪荒他们搞你,搞死了你以后,他们又会转过头来对付我。我相信,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许一山闻言,心里差点笑出来。 黄大勇一心想靠赌博发大财,谁知掉进坑里爬不出来。他的这些事,难道就不是狗改不了吃屎? “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政府拿下洪荒这颗毒瘤。许镇长,很多事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洪荒可不是简单的人,他手里这个都有。” 黄大勇比划了一个“枪”的样子,心有余悸道:“正儿八经的,我亲眼见过。” 许一山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想怎么搞我?” 黄大勇想了想道,“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反正,逼你离开洪山镇是肯定的。” “就这个?” 黄大勇搔了搔后脑勺,鼓足勇气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听洪荒的意思,他们想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啊?”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他们打算怎么要我的命?” 黄大勇欲言又止,似乎不想说出来。 过了一会,他叮嘱许一山道:“许镇长,你自己多注意一下安全。我实话给你说吧,我相信你的为人,我与你打过交道。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那么多人,你为何只相信我一个人?” 黄大勇道:“看人要看品行。许镇长你刚来洪山镇时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是你炸桥救了一镇人的命。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明白吗?” “这是什么?这就是勇气啊。”黄大勇道:“换了谁,可能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炸桥就等于是炸了自己的前程。你做到了,是真男人。像你这样心里时刻装着我们老百姓的干部,说实话不多了。” 许一山听得心里涌起来一丝感慨,想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与黄大勇接触过后,许一山还真上了点心。 这一上心,还真发现了问题。 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出镇政府的门,身后就会跟着几个人。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但感觉出来都不是善类。 黄大勇没说出来洪荒要怎么对付他,这让许一山心里也没底。 表面看,段焱华主张拆迁,洪荒维护自身权益不愿拆迁。这两人之间应该是矛盾的。但细思就能发现问题,拆迁只不过是段焱华耍的一个手段而已。 因为拆迁,老百姓都误以为的他许一山的主意。 这种直接侵害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怎么能不让老百姓义愤填膺。拧成一股绳来对付他呢。 段焱华用了一招“明修栈道”,却又“借刀杀人”。将矛盾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他许一山身上了。 晚上,小邝提了一打啤酒过来,顺便带了鸭脖子和花生米。 许一山嫌屋里闷,开了空调也不舒服,不如去防洪大堤上去乘凉。 小邝二话没说,跟着许一山上了大堤。 虹桥工地上,灯火通明。 按照施工计划,建桥工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施工。 小邝打开一罐啤酒递给许一山道:“老大,桥修好了后,你会不会离开洪山镇?” “去哪?”许一山问。 “升官啊。”小邝笑嘻嘻道:“唐欢说,你要当大官了,我们都会有好日子过。” 提起唐欢,许一山不觉心里一动,问他道:“你们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小邝叹口气,“老大,我说句实话啊,我总感觉唐欢心里没有我。” “没有你有谁啊。”许一山笑呵呵道:“爱情这东西嘛,总是让人生出许多奇思妙想。我给你说,对付女孩子,其实就一个字。” 小邝好奇问:“什么字?” “哄。”许一山说完,大笑起来,一仰脖子,将一罐冰凉的啤酒尽数灌进喉咙。 小邝居然没笑,他小心说道:“老大,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啊。” “说。” “我感觉,唐欢的心里只有你。” 许一山一愣,当即讪笑道:“胡说八道。小邝啊,你少给我胡思乱想。你许哥我是一个非常专一的人。再说你嫂子,可是最美县花。你说,我眼里还会有其他女人吗?” 小邝苦笑道:“是啊,我也给唐欢说过。人家许哥是什么人啊?许老大可是我们茅山县未来的希望。儿女情长对他来说,就是害他。” 许一山拍拍小邝肩膀道:“对了,这种想法就对了。” 正说着,他感觉身后有人在悄悄逼近,便猛一转身,顿时愣住。 第508章 以环保的名义 在他身后不远处,袁珊瑚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许一山惊喜不已地问,连忙请她坐。 猛一想起这是在防洪大堤上,不禁啼笑皆非。 袁珊瑚伸出她的手,要与许一山握。许一山看了一眼,讪讪道:“别搞这么客气了。小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袁珊瑚倒不介意,抿嘴笑道:“现在堂堂的虹桥建设总指挥,洪山镇副镇长,经改小组秘书长的许一山同志的行径,已经不是秘密了。” 袁珊瑚突然来镇上找他,让许一山完全没想到。 在许一山的内心深处,他对袁珊瑚怀有很深的崇拜之情。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挑起了养殖的重担。她本该可以坐在大城市的高楼大厦里上班,过着悠闲而又精致的小资生活,却守在这片土地上,干着普通人都不愿意干的养猪活。 袁珊瑚的学历很高,几乎超过许一山的本科。 据说,她是在硕士阶段退学的。退学的目的,就是想养猪。 许一山在替她卖过猪后,两人很少有交集。 她很忙,几乎一天到晚都守在养殖场里。他也忙,腾不出心思去想她。 许一山偶尔想起她来,会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放在袁珊瑚的位置上,他有多大的勇气会去养猪? 答案是否定的。许一山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工作去养猪。 小邝连忙递了一罐啤酒给她。袁珊瑚爽快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后赞道:“真凉,真爽。” 许一山问她:“小袁,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袁珊瑚又喝了一口道:“而且是大事。” 许一山现在只要一听到“大事”两个字,脑壳就有些发晕。 袁珊瑚说,两天前,她接到茅山县环保局的通知,要求她关闭养猪场。原因是养猪场破坏了环保,对茅山县的空气、土壤和水源造成了污染。 许一山没等听完,破口骂道:“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 袁珊瑚为难道:“现在问题是他们只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时间一到我不关闭,他们将强行关闭。” “他们想干什么?”许一山愤怒地吼道:“养个猪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不让养猪,他们想吃肉去哪买?吃屎啊。” 他不顾袁珊瑚在场,粗话顺嘴而出。 “你是经改小组秘书长,我养猪场这事,应该与你们经改扯得上边。再说,县里我也不认识几个人,没办法了,只好找到你头上来了。”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答道:“你说对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帮你要个说法。” 他没将话说死。毕竟县里的决定,想改变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他觉得县里对袁珊瑚这样的养殖户动手,显得太没脑子了。 虽说大政策强调要加强环保,取缔和关闭污染严重的企业。但并没有要求一刀切。 现在的情况是,上面的经书是好的对的,到了下面,被歪嘴的和尚一念,就念成了歪经。 比如袁珊瑚这样的养猪场,其实并没多少污染。 养猪场既没建在水源处,也没建在人口稠密的地方。 袁珊瑚当初是选了一片山地,单独建了一座养猪场的。 从茅山县目前的养殖规模来看,袁珊瑚的养猪场在全县算得上数一数二。 茅山县现存的工业企业很少,原来黄山引进来的一批污染相对严重的企业,这些年逐渐被淘汰出局。 这里面有讥讽方面的因素,不全是环保原因。主要还是经营不善,最后被迫关的门。 黄山曾经在会上说过,茅山县准备牺牲十几年的环保代价,培养发展壮大工业企业。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尽管茅山县在环保问题上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企业还是没能活到现在。 环保整治突然成了地方官员的政绩,这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新鲜事。 其实在茅山县,放眼看遍全县,真符合整治的对象屈指可数。 袁珊瑚的养猪场成了环保的牺牲品,不是整治,更不是整改,而是要求直接关闭。 许一山试探地问了一句,“谁在负责这件事?” 袁珊瑚想了想道:“看文件是县环保局牵头。好像公安、工商、税务都有份。县里负责的领导叫段焱华。” “段焱华?”许一山惊呼出声。 段焱华是县常委没错。但他头上已经戴了洪山镇书记、茅山县招商局长的帽子。环保工作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县里怎么安排他来负责这件事? 如果说,县里特意安排一名常委来负责环保工作以示重视,那么十一位常委中为何单独挑了他出来? 袁珊瑚显然对段焱华不熟悉,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洪山镇的书记。 她担忧道:“我听说,这位段常委很不好说话。” 许一山嘀咕道:“不好说就不说。”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没一点底。 段焱华的招商工作现在停滞不前,他感叹说现在大环境不好。 茅山县缺少地理位置的优势,在交通物流上是短板。劳动力也不十分出色,因此造成他招商很困难。 段焱华的托词,曾经让许一山嗤之以鼻。 在许一山看来,与其花钱花心思去外面请人来念经,不如在家念好自己手头上的一本经。 茅山县的情况,并非段焱华说的那么不堪。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基本就能找到发展的突破口。 比如大力发展油茶基地建设,比如利用茅山独特的地理优势开发旅游等等。 许一山自知人微言轻,他说的话未必有人听。尽管他两次列席常委会,利用机会把想法说了出来,事后却发现没有吹起一丝波澜。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黄山在市委开经济工作会议的时候,采纳了许一山“旅游兴县”的想法。 “瞎搞!”许一山在心里骂了一句。当着袁珊瑚和小邝的面,他不会再出口骂人了。要骂,也是在心里骂。 三个人找了一张石凳坐下,各自望着河面,谁也没再出声。 头顶上,一轮明月高悬着,银辉遍地。 袁珊瑚双手托腮,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的梦想要破灭了。” 许一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你先不要灰心。我就算丢了这顶帽子,也会站出来大声疾呼,阻止某些人的乱作为。” 第509章 明察秋毫 许一山还没想好回县里要怎么反对环保一刀切的事,虹桥工地上却先出事了。 施工单位负责人心急火燎打来电话,工地上聚集了很多人,阻止他们施工。 许一山惊疑地问:“谁在阻工?” “当地人。来了很多。”施工单位负责人焦急喊道:“许领导,你快来。我怕事态扩大,双方打起来。” 许一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就冲了出去。 他先去叫了曹朝阳,让他带着城管队立即赶过去维持工地秩序。又一边给派出所打电话,要求所里立即出警。 虽说他心里明白,工地早晚会有人找麻烦,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会直接阻工。 县里为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在施工前就发布了安民告示。 这份告示当中就明确提到过,凡是阻止施工的任何行为,都将视为犯罪。 谁那么大胆子,敢冒着犯罪的危险去阻工? 他赶到工地时,被眼前的一幕气得差点歪了鼻子。 施工单位与当地百姓,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一触即发。 许一山往中间一站,满脸怒容吼道:“都给我安静下来,谁是头?站出来说话。” 施工单位负责人从人群后冒出头来,冲着他喊道:“许领导,是他们不许我们施工的。他们说,谁再施工,谁负责。” 许一山嗯了一声,冷冷去看群情激昂的洪山群众,眉头一皱道:“谁带你们来的?” 阻工的群众面面相觑,他们直觉让开一条路,许一山就看到站在人群后的黄大勇。 他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招招手喊道:“老黄,是你带人来阻工的?” 黄大勇尴尬地笑,一脸无奈道:“群众反应,工地噪音、灰尘影响到了他们正常的生活。所以......” 许一山冷笑道:“怕不是这个理由吧?老黄,我现在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把人全部带走。” 黄大勇为难道:“我怕叫不动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叫得来,却叫不走?这么说吧,机会我只给人一次,你如果要放弃,怨不得我啊。” 恰好曹朝阳赶过来了,身后只跟着三个城管队员。 许一山心里一跳,心想,镇城管队三十好几个人,怎么才来三个? 曹朝阳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凑近他低声道:“城管队这帮狗崽子不愿意来。” 许一山哦了一声,挥挥手道:“不来就不来。老曹,你给大家念念县里发布的安民告示。告诉他们,阻工就是犯罪,是要坐牢的。” 黄大勇脸色一变,嘀咕道:“要我们走也行,你们要答应我们几个条件。” 许一山不想激发矛盾。何况,黄大勇已经把前因后果都与他说了。他知道黄大勇带人来阻工,绝非他的本意。 黄大勇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镇里不可以拆迁洪山街两边的房子。实在要拆,也得先谈好拆迁补偿后再拆。 第二,虹桥工地方不能拒绝本地人去打工。 黄大勇提的第二个条件,在许一山与梁氏兄弟签合同时就谈好了的。 由于建桥涉及专业领域,需要的都是熟练技术工人,一般不对外招收农民工。 梁氏兄弟有言在先,他们施工单位是有权拒绝地方人员进入他们单位打工的。除非他们有特殊需要。 黄大勇指着身后一帮人苦笑道:“许镇长,家门口的工程,辛苦钱都让别人赚去了,我们自己人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这样不好吧?” 许一山冷哼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谁懂专业技术啊?你以为修桥就像你种田一样啊?老黄,废话少说,赶紧给我撤走人。” 黄大勇叹口气道:“我要说了算才好啊。” 双方已经对恃了一段时间。头顶是红火烧天的太阳,脚下是烫得脚几乎要起泡的工地。气温很高,汗水夹杂着不知名的酸臭味,流淌在人与人之间。 许一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们的阻工理由很可笑,什么噪音与灰尘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曹朝阳担心事态扩大,小声劝许一山道:“要不,我们退一步,先停工,谈好后再复工?”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摇着头道:“曹镇长,你想多了。工地一刻都不能停工,谁阻工,谁承担后果。” 话虽这样说,阻工的人却置若罔闻。 许一山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今天带队来阻工的人,就是黄大勇。 尽管黄大勇看起来不像是情愿来的,但他毕竟是为头的人。不杀一只鸡给猴子看,猴子怎么会怕? 他抬腕看表,距他说的三分钟撤离走人已经过去了四分钟。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警笛声。 洪山镇派出所出警来了。 看到公安来了,有些人开始坐立不安了,想溜走,却被另外的人拉住,硬生生地准备对抗下去。 许一山冷眼看着他们,他发现了一个情况。 这群打着阻工的人当中,似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他们躲在群众当中,挑拨是非,煽风点火。对于想溜走的群众,他们及时拦住。 也就是说,在这群人当中,黄大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策划和鼓动老百姓阻工闹事的人,躲在这群人当中。 可是谁才是幕后真人呢? 许一山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几遍,突然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黄毛躲在人群之中,正指挥着手下在暗中鼓劲。 黄毛已经不是黄毛,或许是他担心一头黄毛太明显。他的头发已经染成了正常的黑色。 派出所新任所长毛小平亲自出警,一溜小跑跑到许一山跟前,大声问:“秘书长,谁在闹事?抓谁?” 毛小平接替孟梁出任洪山镇派出所所长。来洪山之前,他是县局刑警大队的一名中队长。 县里对派出所有明确要求,近期工作中心就是为虹桥建设保驾护航。 看到派出所要动真格,阻工的队伍开始出现骚乱。 黄大勇硬着头皮主动站出来道:“你们要抓抓我。人是我带来的,责任我负。” 毛小平二话不说,从屁股后面摸出手铐就要去铐他。 许一山拦住他道:“毛所,老黄就算了。要抓的人不是他。” 他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一伸手,就从人群背后将黄毛揪了出来。 黄毛没敢反抗,一双腿吓得发抖,哀求道:“许干部,你找错人了吧?我可没说话。” 许一山微笑道:“没错,找的就是你。你来得正好嘛,我们老账新帐一起算吧。” 黄毛被抓,阻工队伍瞬间便奔溃了。 看着狼狈离开的阻工人群,许一山心里并没感到轻松。 他知道,斗争才刚刚开始。 第510章 阻工升级 黄毛被抓,阻工计划流产。 洪荒气得一蹦三丈高。他指着黄大勇的鼻子怒骂,“黄大勇,你这是淤泥糊不上墙。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出卖老子了?” 黄大勇一脸委屈道:“洪总,你别冤枉我。” 洪荒冷笑道:“我冤枉你?姓许的怎么不抓你,而抓了我的人?难道他有火眼金睛?” 黄大勇苦笑,“洪总,我也不知道许一山是怎么发现黄毛兄弟的。依我看,阻工这事还是不要搞了。许一山这人不好惹,手段毒辣着呢。” 洪荒冷哼一声,“老黄,你的房子你还要不要?” 黄大勇低声道:“当然想要。” “想要,你就得听我的。”洪荒咬着牙说道:“他许一山很牛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他双拳能敌几只手。” 洪荒利用黄大勇去阻工闹事,只是想试探一下许一山的底线。 没想到一出马就损失了一员大将。 黄毛落在他许一山手里,能有好果子吃? “老黄,现在是动用你村支书能量的时候了。”洪荒笑眯眯道:“他许一山不是喜欢抓人吗?好啊,你把你们村里的老人都带去工地,让他许一山抓个痛快啊。” 洪荒的主意很恶毒,他指使黄大勇将村里的老年人都带去工地阻工。许诺每个老人一天给一百块钱。 黄大勇迟疑着问:“还阻?” “必须阻。”洪荒得意笑道:“他许一山在我们洪山镇就没有群众基础。县里领导不会再把他安排在这个位子上。许一山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不阻工。” “万一他一狠起来,连老人都抓怎么办?”黄大勇担忧说道:“这些老人可经不起折腾,怕出大事啊。” 洪荒大笑,“如果像你这样说的就太好了,只要死了人,他许一山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老黄,我把你当自家兄弟,所以有些事不会瞒你。” “只要你赶跑了许一山,你我之间的欠款一笔勾销。你的房子还是你的,这生意划不划得来?” 黄大勇好奇地问:“洪总,你与许一山就有那么大的仇吗?” 洪荒毫不掩饰道:“我本人与他无仇无怨。说实话啊,我也很欣赏他这个人。想干事,敢干事,心里确实装着老百姓。但是,他这个人影响到了别人啊。” “段书记?” 洪荒深深看他一眼道:“老黄,你不笨嘛。” 洪荒居然不遮不掩,与黄大勇说了个畅快。 原来,洪山镇从拆迁开始,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段焱华深知自己已经无法撼动许一山在黄山书记和彭毕县长心目中的位子,他必须另出奇兵。 洪荒说,虹桥就等于是段焱华的亲儿子。许一山将他儿子弄残了,现在又当好人将他儿子恢复好,完全没将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如果说,他许一山只想要个风头,他段焱华还能容忍。问题是现在他许一山似乎在步步紧逼,大有要取代他的危机。 这是段焱华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如果茅山县这次不是彭毕来接替谢飞,他还不会想那么多。彭毕一来,似乎在暗示他前进的道路上多了一个更强劲的对手。 以段焱华目前的处境来说,他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 强敌自然是彭毕,而追兵,非许一山莫疑。 在强敌短时间不能消灭的情况下,先掐断追兵的路,至少不会让自己腹背受敌。 扼杀许一山,就成了段焱华当前最重要的事。 黄大勇听得目瞪口呆,以他一个村支书的格局,怎么也不可能会想到如此复杂的事情上去。 他只知道段书记与许一山关系不好。 有时候听小道消息说,是因为许一山抢了段书记好兄弟黄大岭黄老板的女人陈晓琪,才导致他站出来替兄弟出头。 黄大勇心里明白这样的小道消息就是狗屁。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只是人生当中的一个点缀。而且,三步之外,必有芳草。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女人的裤腰带上。 听洪荒这么推心置腹一说之后,他心里赫然开朗了许多。 原来段书记并非真的要拆迁,他只是想将这把火烧到许一山的身上去。 而拿火把的人,就是眼前的洪荒。 “老黄啊,你想想,到时房子不拆,洪山大街就是洪山镇最贵的地段。兄弟我够意思吧,我这一让,可就是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拱手送给你了啊。” 黄大勇将心一横道:“洪总,你说,要我做什么?” 洪荒嘿嘿地笑,拿出几迭钱丢给他道:“拿着,去找人。记住,年龄低于60岁的不要。越老越好。还有,适当找些小孩加入进去。任务就一个,必须让工地施工停下来。” 他沉吟片刻,提醒黄大勇道:“你们村里不是有个瘫子吗?这样的事,可以让他赚几个钱嘛。” 黄大勇心里一动道:“洪总说的是大春?” 洪荒笑笑,摆摆手道:“具体你去想办法。” 黄大勇道:“如果要谈判,他们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该怎么说?” 洪荒道:“简单。你们就坚持一句话,要想解决阻工这件事,只有段书记来才行。” 黄大勇心领神会。洪荒的意图,就是要制造出来一个救火英雄的光辉事迹。 洪山镇群众阻工,谁也解决不了。县里只有派段焱华书记出面,一切将迎刃而解。 黄大勇临走时,洪荒叫住他道:“兄弟,我可是将所有底子都透露给你了。这么说吧,我敢与你说,就是相信你的为人。兄弟你若是说漏了嘴,你也该清楚,我洪荒这辈子都讲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黄大勇心里一寒,此时他已经没了退路。 洪荒在将这些秘密说给他听之后,他就知道上了他的这条船,可能再也没法下来了。 可是他又不愿将许一山置于死地。毕竟,许一山浑身的正义感感染到了他。 洪荒想出来的阻工计划,就是想逼迫茅山县承认一个事实。 在洪山镇,除了段焱华,谁都不好使。 虹桥重建势在必行,谁也无法阻止。 但是,虹桥新生,不应该在他许一山手上新生,而应该在段焱华手里得到重生。 拿着钱从洪家别墅出来后,黄大勇有些茫然。 他想起洪荒提醒过他的话,抬腿便往黄大春家走去。 第511章 养老院 第二天一大早,虹桥工地便被人围满了看热闹。 派出所赶到工地后,顿时手足无措。 工地上坐满了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堵住了工地进出口通道。工程不得不停下来。 毛小平将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抱怨道:“秘书长,这次外商没办法了。老的老,少的少,搞不好就会出事。” 毛小平详细汇报了工地上的状况。一共有三十几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最老的人连路都走不动了。 毛小平道:“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办?”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你不要慌,等我一会。” 刚挂了毛小平电话,工地负责人电话就追了进来。 负责人带着哭腔喊:“许秘书长,你快想办法啊。今天我们要浇筑桥墩,误了时间,材料将全部报废,损失惨重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给我一个小时处理。不会误了施工。” 挂了电话,他陷入迷茫当中。 昨天才抓了黄毛,他以为至少这段时间不会出幺蛾子了。 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对手步步紧逼,根本就不让他有任何喘气的机会。 现在的处境确实非常棘手,老的老少的少,谁都不敢去动。 可是这批人不走,施工就没法进行。 毛小平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无论怎么做工作,老人就是不肯让开路。现场再找不到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人。问老人谁让他们来堵路,他们没一个说得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过去一分钟,预示着损失在水涨船高。 他心里清楚,此刻就是他在现场,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他也会束手无策。 就在徘徊无措时,手机突然响起。 白玉来了电话,她问许一山,是不是有一批老人在工地堵路阻工?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玉苦笑道:“那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啊?人家公司老板都把电话打到县领导手机上了,要求县里迅速处理阻工事件。”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再吱声。 白玉担心地问:“你就任由他们堵下去,不想办法解决了?” 许一山道:“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白玉赶紧问:“什么办法?你快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想把这群老人都集中起来享受一下幸福生活。” 白玉一下没反应过来,小声问:“具体怎么做,你快说啊。” 许一山这才将想法和盘托出道:“县里不是有养老院吗?养老院对老人的饮食生活起居都有着丰富的经验。换句话说,老人们在养老院,应该不会出事。” 白玉似乎明白了过来,笑骂了一句:“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损了点?” 许一山严肃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没办法。” 事件很快得到解决。在妇联的协调下,茅山县福利养老院派来了三台大巴车,随车来了二十几个护理人员。 他们一下车二话不说,将工地上的老人一个不漏全部请上了车,拉着就往福利养老院跑。 等别人反应过来,工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老人。 施工紧跟着热火朝天的展开。 许一山叮嘱毛小平,放开其他的事,盯在工地上。再发现有人堵路阻工的,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他自己要了车,直奔养老院而去。 许一山到养老院时,养老院院子里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老人们得知被送来了养老院,都闹着要走。 可是养老院这帮人就是专门对付老人们的,有的是办法。 他们先封闭了门,谁都不允许出入。老人们想闹,就任由他们闹。若是损坏了院里的东西,照价赔偿外,还得罚款。 规定一出,居然没一个人敢去乱砸东西。 老人们心里都明白,自己就是贪图一百块钱而来。如果损坏了东西,养老院可不管你是不是老人,你赔不起,还有家属可找。 养老院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就是不给出门,只能在院子里转。 这与坐牢几乎没区别。 老人们在了解养老院的规矩之后,开始慌乱了起来。 许一山就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 白玉跟着他一道去养老院。她在洪山镇妇联工作多年,认识不少老年人。 果然,白玉一露面,老人们便围了上来,拉着她诉苦。 老人们埋怨政府做事太没人情,把他们拉来养老院就没人管了。他们请白玉去找领导,要求放他们回家。 白玉只听不说,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白玉才指着许一山介绍道:“各位爷爷奶奶们,许镇长大家都认识吗?” 老人们一起摇头,他们才不在乎谁是镇干部。 “许镇长来,是想找大家了解一个情况。爷爷奶奶们,你们把知道的都告诉许镇长,他就可以送你们回家了。” 老人们骚动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知道啥啊?不是开工资去站站就完事了吗?” “大勇答应给一百块一天,其他也没说啊。” “我们老人赚不到钱,想赚这一百块,还闯祸了啊?” 男人倒还镇定,有老年妇人开始哭起来。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冷眼站在一边,他们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惕,发现有谁不对劲,马上便展开救援,确保这群人不发生任何危及生命的情况。 许一山心里想,现在就将他们放回去,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虽说老人们本身没恶意,但被人利用起来后,后果比什么都严重。 正如毛小平说的那样,他们打不得,骂不得。那么把他们养起来,这就叫以毒攻毒。 这些老人都是有家有室有后人的爷爷奶奶,如今被政府关在养老院里,算是将脸面都丢尽了。 白玉小声问许一山,“你现在想说什么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话说。唯一的要求就是请养老院的同志们多费心,照顾周到一些,生活尽量办好一些。让这批老人感受到政府的温暖。” 白玉低声埋怨道:“你不让他们回家,这等于要他们的命。你这一招是真损。” 许一山笑道:“我可是为老人们的身体健康着想。工地温度那么高,万一中暑了这么办?老人嘛,不就是图个老有所养吗?我现在就把他们养起来,他们就不会去堵路阻工了啊。” 白玉道:“你别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你比谁都清楚,现在就是给他们吃龙肝凤胆,他们能吃得下吗?” 许一山笑笑,正想解释,手机再次响起来。 第512章 斗智斗勇 来电话的居然是段焱华,劈面问他将老人们带去哪里了。 段焱华口气凌厉训道:“许一山同志,你做事怎么不动脑筋?这样的事你也敢干,出了事,谁负责?” 许一山解释道:“段书记,今天是一号桥墩浇筑的日子,误了时间,损失不敢估量啊。” “是损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段焱华质问他道:“三十多个老人,年龄最大的八十岁了,最少的也有六十多岁。这些人的生命本来就像风中的蜡烛一样,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一山小声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敢这样干,一山同志,是谁给你的胆量啊?我要求你立即将全部老人送回洪山镇。工地上有事,你要了解问题的源头嘛,怎么可以这样粗暴的工作?你让老百姓怎么看我们?怎么想我们?” 段焱华似乎很有耐心,在训完许一山之后,开始开导起他来。 “一山啊,干工作切记不计后果。老人们阻工,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你得搞清楚他们的诉求,才能对症下药处理好啊。” “你倒好,一车子将人全部拉跑了。现在我的手机都快被群众打爆了。”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人我现在还不能送回去。” 段焱华一愣,怒喝一声道:“你敢。” 许一山再没说话,果断挂了他的电话。 他想,此刻的段焱华一定会暴跳如雷。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他了,他现在只要按段焱华的要求将老人们送回去,他就算妥协了。 段焱华的电话刚挂,彭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彭毕没有段焱华那么激动,他显得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许一山,你在玩什么花样?” 许一山赶紧回他道:“彭县长,我没玩什么花样啊。” “你听着,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样,你必须要给我保证,绝对不能出任何人身伤亡的事出来。有困难,你再找我。” 彭毕话不多,但许一山已经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 彭毕是支持他的,他只是没说破,表示他并不知情,这样他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彭毕电话之后,曾臻的电话进来了。 曾臻责怪他道:“一山,你搞什么鬼?现在全县都要翻天了,说你抓了洪山镇三十多个老年人。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免得我们担心。” 许一山道:“妈,你放心,没事的。我没抓什么人啊,我又不是政法机关的人,怎么可能抓人呢。” 没容曾臻继续问,他慌乱说道:“妈,我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啊。” 挂了曾臻电话,手机显示还剩余3%的电量。 他果断关了机。 手机一关机,就没人找得到他。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在白玉的安抚下,老人们逐渐平静了情绪。 许一山找来养老院院长,笑嘻嘻问他:“老莫,你怕不怕?” 老莫是老董的朋友,当许一山为难要怎么安置这群老人时,是老董给他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将老人们接去养老院安顿。 老莫的要求就一个,请许一山以后多关照一下养老院,有钱给钱,有物给物。反正他来者不拒。 老莫听许一山这么问他,摸摸后脑勺道:“你不怕,我怕什么?不过,许秘书长,这老人们在我这里吃吃喝喝的钱,你可得给我。” “给,翻倍给。”许一山豪爽说道:“老莫,我再请你帮个忙。你安排人去割肉回来,今晚我们给老人们包饺子。” 老莫爽快答应,立即派了人出去割肉。 茅山县养老院不在城里,而在城外五公里的一个山凹里。 平常这里鲜有人至,除了偶尔来的一拨献爱心的人,人们似乎将这里遗忘了。 养老院的占地面积很大,足有二三十亩地,建了一栋三层楼的宿舍,能同时入住两百多人。 养老院的职责是收留茅山县的孤寡老人,以及缺少生活能力的残疾人。在养老院生活,一切都是免费的,全部由县财政支出。 茅山县养老院的设施算得上很齐全,生活设置应有尽有除外,还有不少锻炼身体的器械。 即便如此好的条件,还是很少有人愿意住进来。 主要原因是这里没有自由,通常,老莫不允许老人们出养老院的大门。 至于有后代的老人,更不愿意住进养老院。 老人们的后人也不愿意老人住进来,那样会被人戳着后脊梁骨骂不孝。 现在的情形非常诡异,全县除了许一山、白玉和老董外,没人知道许一山将老人都拉去了哪里。 许一山也没急着要将手机充上电,他需要的就是这段真空,让外面先乱起来再说。 许一山的预想是对的,洪山村的群众将黄大勇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群众高呼黄大勇滚出来,赶紧交出来他们的父母。 群情激昂,现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有点火星子就会引爆。 黄大勇躲在屋里不敢露面,他怎么也没料到许一山会来这么一手,他会将老人们藏起来。 有人激动地喊,“黄大勇,你再躲着,老子放火烧你家了啊。” 黄大勇听在耳朵里,急得六神无主。 洪荒给他三万块钱请人,他一分都没想吞掉。洪山村一下凑不到三十几个老人,他便安排人将整个洪山镇梳理了一遍,谁愿意去,先去他手里领一百块钱的辛苦费。 他原来打算事情结束后,将剩余的钱还给洪荒,两人过去所有的恩怨就算扯清了。 但洪荒不愿意收钱,明确表态剩下的都算作他的辛苦费。 面对着那么多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他深知躲是肯定躲不掉的。 外面要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再不露面,后果很难预料了。 黄大勇在下了好几次决心之后,终于露面出现在大家面前。 没等他开口,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他个狗日的。”就看见拳头满天乱飞,几下就将黄大勇打翻在地。 大家异口同声质问他,老人去了哪里? 黄大勇说不上来,惹得群众又准备要动手。 黄大勇心里惧怕,这么多人打乱拳,就算打死了他,能找到谁的头上去? 他将心一横道:“你们不要逼我。这都是别人安排的,你们要找,也该去找他。” 众人齐声问:“谁?” 黄大勇大声说道:“洪荒洪老板,都是他安排的。” 他在将洪荒的名字说出来之后,感觉身上压着的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被挪开了,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浮出一丝怪异的微笑出来。 第513章 响枪了 洪荒的别墅被愤怒的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洪家别墅尽管保安严密,洪荒马仔小弟众多,但在群众的洪流面前,他们只能躲进屋里不出来。 群众敲打着别墅的铜质大门,齐声怒吼,“洪荒滚出来。” 喊声越来越高,有人试图攀上别墅高大的围墙,跳进院子里去打开大门。但被围墙上的玻璃碎片和铁丝网阻拦住了。 黄大勇被人反剪着双手,头被人使劲按压在铜门上。 晒了一天的铜门,温度高得吓人。烫得黄大勇双脚乱跳,高声大喊:“洪老板,你再不开门,我会被打死了啊。” 别墅里寂静无声,仿佛无人。 愤怒的群众怒火愈发熊熊燃烧,有人去拿了被子扔在墙头上,有人使劲敲打坚实厚重的大门。 突然,别墅里传来喊声,“扒墙头的不说没提醒啊,有高压电,打死了不负责啊。” 这种恐吓无异于火山浇油,在老百姓看来,此刻纵然给他洪荒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命令往墙上的铁丝网通电啊。 然而,善良的老百姓低估了洪荒的狠。 有人触到了墙头上的铁丝网之后,被高压电打得摔下了墙头。 洪荒在洪山镇无人不识。年老一辈的,对他更是记忆犹新。 洪荒小时候在洪山镇长大。此人好结交,江湖上什么样的朋友都有。 按老辈人的说法,洪荒就是当年洪山镇上最有名的街溜子。 某年,他从洪山镇街上突然消失。有人说,洪荒是因为得罪了仇人,被人暗杀了。 也有人说,洪荒被抓起来了,判了个无期。 不管什么样的消息,洪山镇的老百姓都暗自拍手称快。毕竟,街上少了一个洪荒,变得比以往要祥和得多。 就在街坊邻居们几乎要忘记他这个人的时候,洪荒突然就回到了洪山镇。 回来的洪荒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的,不管遇见谁,都是满脸的笑,亲热不已地主动与人打招呼。 洪荒斥资在镇上修建的豪华别墅,至今无人可以超越。 他又投资在镇上搞了一家最大的酒店——洪山酒店,每天宾客如云,日进斗金。 传说,他在外面这几年有奇遇。有说买码中了大奖的,有说在澳门赌博赢了大钱的。还有一种传说,洪荒因为个子高大,仪表堂堂,被一富婆相中。富婆死后,将家产都留给了他。 各种各样的传言在洪山镇满天飞,不知哪一种传言是真的。 不过,有一条全镇的人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洪荒是真有钱! 这年头只有有钱,就会被人尊重。 没人去管你的钱从哪里来的,干不干净。有钱就是成功,就是爷。 在老百姓的心里,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唯一的标准就是看有不有钱。 洪荒成功成为洪山镇百姓的楷模。以至于有些家长在教育孩子的时候,甚至会拿出他来举例,“你若要是有洪老板的本事,一天书不读,老子也不逼你。” 洪荒究竟是怎么发的财,至今是个谜。 洪荒人变好,不等于他的马仔都善良。 洪山镇街坊邻居心里都有一个不愿启齿的话题,那就是每个月必须得给洪荒马仔交上一笔钱。 这笔钱被称为管理费。其实也就是出头费。 何谓出头?即谁家遇到麻烦了,只要交了这笔钱的,洪荒的马仔都会替他出头摆平。 虽说大家心里都不愿意交这笔钱,但谁敢保证自己今后就不会遇到麻烦呢?再说,不交这笔钱,麻烦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你头上啊。 大家敢怒不敢言,连在背后议论都不行。万一被他马仔小弟听到,麻烦会很大。 有人会问,镇派出所是干嘛的啊? 有这疑问一点都不稀奇,毕竟是法制社会,岂能任由他这样的人横行乡里呢? 问题是,法律只对老实守法的人有用。对目无法纪的人来说,什么法律就是一张废纸。 事实上洪荒还真有手段,当初孟梁在所长任上时,两人就达成了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别墅大门在猛烈的冲撞之下出现了松动。 从墙上触电掉下来的人生命无虞,已经被送去镇医院了。 现场除了找父母的人,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 再坚固的门,也无法抵挡得住要破门而入的人。 在一声巨响当中,洪荒别墅的巨大铜门轰然倒地。 人群踩着铜门,汹涌而过,眨眼间就将别墅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 进入别墅还有一道更坚固的大门。 这道门也紧闭着,显然比院子里的铜门还要牢固许多。 就在大家想方设法想要进入别墅内部时,二楼的窗户缓缓打开了。 没等人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枪响,人群中跳的最高,闹得最高的人,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血从他的手指间冒了出来。 大家一看,顿时都吓住了。 有人大喊一声:“杀人啦。” 随即,人们潮水般往外跑,挤在铜门处,一片喊爹娇娘的哭喊声。 枪响过后,二楼窗户又缓缓关上了。 这一枪,打醒了狂热的群众。 原来洪老板手里有枪。枪打出头鸟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正因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这些人也就不再顾着爹娘不见的事实,撒腿就往外猛跑。 由于乱,也就没人再去管黄大勇了。 黄大勇趁机悄悄溜掉,躲在一个无人处,掏出电话就给许一山猛打。 连打几次,提示都是关机。 黄大勇心里便一凉,知道留在镇里被人看到会没好果子吃。便悄悄骑了一辆摩托,先逃出了洪山镇。 再说洪荒别墅这边,枪响过后,洪荒脑海里就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开枪的马仔身上,将马仔踹得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 马仔带着哭腔道:“老大,我是替你解围啊。” “解你妈!”洪荒骂道:“你害死老子了。响了枪,伤了人,老子被你玩死了。” 开枪并不是洪荒指使的,他甚至都没敢有这样的念头。 不响枪,什么话都好说。枪一响,洪山镇的洪荒时代就得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小小的阻工事件,最后却引发了命案。这是谁都无法预料得到的现实。 洪荒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摸出电话打给段焱华,劈面说道:“老段,我这边完了。我得出去躲避一段时间。” 段焱华问:“出了什么事?” 洪荒懊恼道:“响枪了。” 第514章 满城风雨 等毛小平带着人如临大敌冲进洪荒别墅时,别墅里已经人去楼空。 院子里的地上还残存着一滩血迹。中枪的人已经被送进医院,能否活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洪山镇发生的这一切,远在养老院的许一山却浑然不知。 养老院买了几十斤肉回来,按照许一山的意愿,他今晚要给老人们准备一顿丰盛的饺子宴。 茅山县是典型的江南地区,粮食一直以大米为主。像面食一类的,通常只被当作副食。 许多老人一辈子还没尝过饺子。这也是许一山临时要给老人们办饺子宴的初衷。 没吃过,自然不会做。 许一山将老人们都请到食堂里,亲自示范给他们看。惹得老人们喜笑颜开,居然忘记了他们是被许一山留置在养老院的事实。 吃过饺子,许一山看着养老院将老人们都安顿好了之后,才一个人出了养老院的门,打开了手机。 手机一开,信息便如暴风骤雨一样扑面而来。 未接电话101个,短信30条。 茅山县已经翻了天,洪山镇发生枪击人的惊天大事,惊动了县委黄山书记和县长彭毕。 县公安局局长陪着书记县长亲自驾临洪山镇,坐镇指挥。安抚群众,缉拿凶手。 洪山镇政府在广播里反复播放通知,告诫镇民无事不要出门。行凶者手里有武器,请居民做好自我保护。 一时间,整个洪山镇都乱了起来,人心惶惶。谣言开始满天飞。 段焱华比黄山和彭毕还要早一步到镇里。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望了伤者,当着伤者家属的面表态,一定会抓住凶手严惩。 他干的第二件事就是命令镇里立即将洪荒的别墅查封。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接近别墅三米之内。 毛小平提醒他,凶杀现场就在别墅的院子里,为侦查需要,现场只需保护,而没必要查封。 段焱华沉着脸道:“我还需要毛所长来教我怎么做吗?” 段焱华的这句话,彻底让毛小平噤了声。毕竟人家是县委常委,县里的领导人,说话代表的是组织。 许一山在翻看了未接电话之后,果断给曹朝阳打了电话回去。 曹朝阳显然不方便说话。他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一样的叫。 “出大事了,闯大祸了。”曹朝阳紧张不安地问:“你人在哪?那群阻工的老头老太在哪?” 许一山在听到洪荒别墅响了枪之后,心不觉咯噔一跳。 他敏锐地感觉到,洪荒这次算是将自己作死了。 洪荒一倒,段焱华就如同断臂。 他们的这种关系,可能也只有许一山才会感知得出来。 他回到养老院,冲着白玉喊,“走,我们回洪山。” 白玉还不明所以,许一山已经要求养老院去房间逐一通知老人、养老院他们不能住了,得回家去。 老人大多休息早,吃过饺子后,大多数已经上床休息了。 许一山不管这些,要求立即将人组织起来,坐车回去。 洪山镇响了枪声,让全县都紧张起来。 黄山在了解情况之后,没去看望伤者,径直回了县城。 临走前,他问身边的人,“许一山呢?这么大动静,怎么没见着他影子?” 没人知道许一山去了哪里,因此没人敢贸然回答。 彭毕紧急成立了善后小组,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任何人不得散布洪山镇响枪的消息。 许一山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回到洪山镇时,将事件再一次推向了高潮。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一把年纪为了一百块钱差点丢了人格。 许一山一路上嘘寒问暖,再没责备他们半句,反而让他们感到愧对了这把年纪。 老头老太一下车就要找黄大勇算账。他们坚定地认为,黄大勇让他们将一张老脸丢尽了。 可是,洪山镇不但没有了洪荒的影子,黄大勇也凭空消失了不见。 洪家别墅被毛小平的人严严看管了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别墅前五米。 许一山没管这些,他在将老人们安全带回来洪山镇后,一个人去了洪家别墅。 警戒的警察看到他来,拦住他解释道:“许镇长,你不能进里面去,在外面看看就行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为什么不能进去?” 警察为难道:“段书记已经查封了这里,要求任何人不得出入。” 许一山笑道:“段书记那么急干嘛?难道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他没强行要求进去了,站在别墅门口与警戒的人聊了几句话,转身回去镇政府。 段焱华守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许一山露面了,便将他叫了进去。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段焱华一点也没客气,劈面就质问许一山的动机。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段书记,我怎么了?我没做什么啊?” “你把阻工的一群老头老太都带去哪里了?”段焱华冷冷说道:“你的胆子确实很大,这些老东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办?” 许一山憨厚地笑,道:“没想。” “你这就是不负责任的体现。”段焱华有些生气道:“现在你高兴了啊,洪山镇被你一折腾,现在成了全县的风口浪尖了。”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我当时只想着不让工地停工。” “就算你是这样想的,你告诉我,你把人从洪山镇带走,目的是什么?” “我是真没想那么多。”许一山解释道:“我就是担心如果不把他们带走远一些,他们等下又去工地阻工,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把人折腾死啊。” 段焱华没说话了,他在抽屉里翻了一阵,居然翻出一包烟来。笨拙地撕开后,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段焱华不抽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其实过去他是抽烟的,来洪山镇担任书记后,他主动戒掉了。 按他自己的说法,烟是和气草,也是腐败的源头。他戒掉抽烟,等于是堵住了腐败的源头。 段焱华此举,一度博得美誉。 黄山书记曾经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公开表扬了段焱华戒烟的行为,要求全县干部举一反三,在源头上堵住所有能腐蚀干部思想与灵魂的恶习。 段焱华叼着烟,却一时找不到火。 许一山看在眼里,赶紧转身出门,从曹朝阳哪里拿了打火机来。 段焱华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深深叹口气,一句话没说,点着烟狠狠抽了一口。 第515章 撇清关系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段焱华变脸之快。 在茅山县正式确立洪山镇响枪一案为涉黑犯罪的定性后,段焱华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必须严惩以洪荒为首的黑恶势力。 段焱华第一时间将他与洪荒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几乎是一夜之间,洪荒留在洪山镇的马仔被毛小平一网打尽。 一张抓捕洪荒的无形大网悄然打开。现在只要他一露面,必然被抓。 其实,茅山县并没想着要将事态闹大,至少不愿意将洪荒案升为涉黑大案。 案件性质从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专为重大案件,主要在于衡岳日报社的记者张曼的一篇采访报道。 按照规定,张曼负责的是党政口的重大新闻。像这类社会新闻,一般不进入她的采访范围之内。 茅山响枪,小道消息便如洪水一样开始泛滥。传得神乎其神的是,洪荒家里藏着的武器,足以装备一个加强连。 张曼在洪山镇呆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居然没与许一山有过任何接触。 许一山知道张曼在洪山镇采访,他没阻拦她,也没主动联系她。 张曼的采访稿一方面在日报声刊登,另一方面她将材料形成了一篇类似于内参的的东西,直接送到了市委书记富嘉义的办公桌上。 洪荒定性为涉黑,与富嘉义有直接关系。 富嘉义在详细看过材料后,拍案而起道:“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富嘉义的态度,直接让案件升温升级。 市公安局派了专案组进驻洪山镇,准备深挖以洪荒为首的黑恶犯罪势力。 市里重视了,县里不敢怠慢。 县公安局成立相应的专案小组,配合市局展开调查。 市局来了,洪山镇的查封令就起不了作用了。 专案组在洪荒别墅搜查了一天,光是现金,就动用了两台运钞车。至于其他的金银财宝,足足装了两大卡车。 搜查是以挖地三尺的方式进行的,不遗落任何一个角落。 曹朝阳看着被车拉走的金银财宝,叹口气道:“这些要是留在我们洪山镇,足够造一座新城出来。这个洪荒还真有钱,富可敌国啊。” 许一山笑道:“老曹,眼红了是不是?要不,镇里打个报告,请上级将从洪山查获的财产,返还给洪山镇啊。” 曹朝阳摇头道:“我可不敢。” 市局办案,闲杂人员一律回避。 不但许一山是闲杂人员,曹朝阳和段焱华都属于闲杂人员。 段焱华起初是不愿意专案组进洪荒别墅搜查的。他强调说,别墅已经封存,等上面正式定性之后再搜查不迟。 但专案组的人一点没面子没给他,他们提醒段焱华,他们是专案组的,所有牵涉到本案的一切,都归专案组独立处理。 许一山也知道洪荒有钱,但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钱。 专案组搜查人员确实很有一套。他们最后打开洪荒非常隐蔽的地下室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目瞪口呆。 地下室在别墅下面,不但真有传说当中的武器,而且有一面墙全部堆满了箱子。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都是整齐的人民币,完全没有拆封过。 案情重大,专案组也没敢轻举妄动,直接将地下室封存起来,直接给富嘉义书记汇报情况。 让专案组汇报的主要原因,是在地下室的一个保险柜里搜到一个笔记本。 专案组没有透露笔记本里记载的内容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笔记本的内容影响到很多人,有可能牵涉到高层。 洪荒别墅搜出笔记本的消息传出来后,段焱华开始表现得坐立不安。 他找来许一山,第一次和颜悦色地与他讨论工作。 段焱华提议,以镇名义给县供电局打个报告,要求供电局保证虹桥工地的用电。 段焱华提此建议,不是头脑发热。 茅山县每年到了盛夏季节,都会遇到用电短缺的情况。 过去,县供电局采用的是分片停电的办法。他们要停电,可不会考虑什么重不重大工程。 许一山闻言,心怀感激道:“段书记,谢谢你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段焱华淡淡一笑道:“我也是昨天与电业局的肖局长在一起吃饭时,听到他说要停我们洪山镇的电,才想起来,虹桥工地是不能断电的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就是。不过,这些电老虎我是惹不起的,他们也不会给我面子。有段书记你出马,他们肯定不敢停我们的电。” 段焱华颔首道:“但手续还是要走一遍。你准备好报告,明天直接送给肖局长就行。” 许一山连忙答应,正转身要走,段焱华却喊住他道:“一山啊,你不必那么急嘛。坐下聊聊。” 段焱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洪荒身上,他叹息道:“看来,这次洪荒是在劫难逃了。其实他这个人,大恶没有,坏毛病倒是不少。” 许一山嗯了一声。他对洪荒并不十分了解,因此不想做任何评论。 “这个洪荒啊,对我们洪山镇的经济建设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带头作用。”段焱华总结道:“像他们这种有点钱的暴发户,永远都不懂得稳。出事是迟早的事。” 许一山小声道:“听说他的案子被定为涉黑了?” 段焱华叹口气道:“这种定性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是什么性质的犯罪,是不是犯罪,都应该经过法院判决才能确定嘛。现在好了,就因为响了以枪,就把人定位黑社会头子。从侧面来说,这是打击民营资本的积极性啊。” 许一山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像洪荒这种鱼肉乡邻,欺男霸女的地方恶势力,早就该绳之以法了。 可是从段焱华的话里看,他是倾向于洪荒被冤枉的念头的。 “老洪这个人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段焱华感叹道:“我劝过他很多次,做人要低调一点,低调一点。可他就是不听。以为袋子里有几块钱,天下都是他的一样。” “这种人太狂妄了,上面出手,不是没有理由。”段焱华一边说,一边摸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洪荒出事后,他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将戒了几年的烟,重新抽了起来。 “你说,这小子自己害了自己,会不会拖别人下水?”段焱华试探着问许一山。 许一山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游移不定的目光,安慰他道:“段书记,我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可惜。他拖人下水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 “为什么?” 许一山想了想道:“第一,他现在外逃在外面,一切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第二,就算他被抓了,我想他聪明的话,就不会说出他在外面与谁谁谁有交集。因为这样,外面的人才会想办法救他。” 他迟疑一下,干脆点破道:“比如黄大岭黄老板。” 第516章 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洪山开枪大案会风起云涌时,专案组突然悄悄撤离了。 专案组撤离,预示此案陷入了停顿状态。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自称是洪荒亲戚的女人拆了贴在别墅上的封条,搬进了别墅居住。 不久,有消息传出来,洪荒会在合适的时候回来洪山。 许一山被这一通变化搞得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来那么大阵仗的侦查工作突然烟消云散。就好像是盛夏时节,天上打了一天的雷,雷声几欲震破人耳鼓,但就是没一粒雨落下来。 他心里想,洪荒这次如果安然度过了,后果将非常严重。 他几次想找胡进,通过他来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专案组撤走,事件慢慢消化? 但每次都是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字后又放弃掉。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洪荒涉黑案如今走进死胡同,必定有人在背后操纵。 这个人是谁?他不可能会知道。但有一点能肯定,这个人的影响力非常巨大,甚至超过富嘉义。否则,富嘉义亲自派下来的专案组,不会这么无声无息就解散了。 洪山开枪案没进展,虹桥工程的进展却非常大。 既然是重建,也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固或者拓宽桥面。 梁氏兄弟的桥梁公司在施工方面确实挺专业,就连许一山请的工程监理也不得不服。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年底通车完全有望。 许一山现在每天都是两点一线。早上戴着草帽去工地,一呆就是一天,下午回来镇里休息。 第二天亦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小邝告诉他,袁珊瑚来找过他,看他一心扑在工程上,没打扰他悄悄走了。 一提起袁珊瑚,他猛地想起她上次来时说过的环保问题。 县环保整治小组要拆了她的养猪场,通告已经贴在了她养猪场的墙上了。 现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多月,她的养猪场怎么样了? 电话一打过去,响了很久才听到袁珊瑚慵懒的声音。 “是我,我是许一山。”许一山小声问:“袁总,你的养猪场怎么样了?” “拆了。”袁珊瑚淡淡说道:“夷为平地。” “你怎么让他们拆了?”许一山气急败坏地吼,“你怎么不给我电话?” 袁珊瑚那边沉吟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斗得过他们吗?我认命了。” 许一山心里难受不已。袁珊瑚的养猪场,曾经让他看到过一丝曙光。 茅山县这样的地理环境,其实是很适合养殖业的。袁珊瑚投资养猪,她一个漂亮姑娘甘心情愿与猪为伴,难道不是想让家乡早一天富裕起来吗? 她还是一棵小苗,却已经被无情地掐断了。 “下步你有什么打算?”许一山试探着问。 “暂时没打算。”袁珊瑚苦笑道:“我已经欠了很多钱了。养猪场没了,我的心也死了。” 许一山突然觉得喉咙里涌起来一阵哽咽,他轻声道:“你现在哪?我去找你。” 袁珊瑚养猪场被拆,她住的小房子倒没拆了。 许一山从车里下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养猪场,心头滚过一道惊雷。 袁珊瑚斜躺在床上,面容憔悴不堪。 许一山推门进去,喊了一声,“小袁......” 袁珊瑚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说话。但见两行清泪从袁珊瑚脸颊上滚落下来。 许一山心里也难受,可是此刻他知道,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半丝的悲伤出来。 他扫视一眼房子问:“多久了?” 袁珊瑚不说话,她猛地起身,扑进许一山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突然间软玉温香在怀,许一山顿时局促不已。 他低声安慰她道:“想哭你就全部哭出来。哭出来我们在商量下步怎么走。” 袁珊瑚反而不哭了,她对自己扑进男人怀里痛哭感到了尴尬,红了脸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别说这个话。你已经很坚强了。”许一山鼓励她道:“小袁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兑现承诺,你骂我吧。” 袁珊瑚浅浅一笑道:“骂你能解决什么问题啊?再说,这个事是县里的决定,你一个人的力量,挡不住的。我理解你,所以,我不怨任何人。” “损失多大?”许一山试探着问。 袁珊瑚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道:“至少这个数?” 三百万就这样没有了,别说她一个姑娘,就连许一山都觉得心痛。 拆袁珊瑚的养猪场,正是洪山镇闹开枪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不过许一山有些疑惑,那段时间段焱华也几乎天天守在洪山镇,作为县环保整治领导小组负责人的他,难道没参加拆养猪场的活动? “谁带的队?” “一个姓段的领导。”袁珊瑚苦笑道:“这个人真是铁面无私啊,我想请求晚几天,等我把大小猪都处理好再拆,他可不给我时间,手一挥,挖机就冲了上来。” 袁珊瑚指着一片断墙残垣道:“这里,至少埋了我十几头乳猪。” 许一山心里想,段焱华的隐藏功夫真的出神入化了。 在洪山镇人人自危的时候,他居然能够抽开身,带着人将袁珊瑚的养猪场夷为了平地。 而且,平时他们在一起打交道,他能做到不露任何声色。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一片凋零的杂乱,心里不禁自责起来。他觉得没能保护好袁珊瑚的养猪场,是最大的一个失败。 袁珊瑚双手抱膝蹲了下去,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无助。 许一山在与袁珊瑚接触几次后,才深深懂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心里的抱负。 这是一位心里装着芸芸众生的好姑娘。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过上一种令人羡慕的城里人生活。 但她义无反顾回到家乡来养猪,她是想通过养猪来带动一方百姓致富啊。 就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从农村走出去的姑娘,她不能放下家乡的父老乡亲永远过着苦日子。她要言传身教,带领他们走上一条致富的大路上去。 然而,现实将她的梦想完全粉碎了,甚至不留给她一丝可以想象的余地。 许一山跟着蹲下来,突然问她道:“小袁,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袁珊瑚犹豫了一会,低声道:“这里是呆不下去了。他们不会允许我再养猪了。我想出去打工还债。” 许一山心里一跳,开导她道:“自古以来,都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你出去打工,不是个好办法啊。” 袁珊瑚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欠的债总要还吧?” “是要还,但不急于这一刻。”许一山认真道:“我有个想法,不知你答不答应。” 第517章 娇妻娇语 许一山想让袁珊瑚去帮孙武。 孙武的油脂基地早晚要落地,别人不知道孙武心思,他许一山还能不清楚? 上次他带孙武上云雾山村,绝对不是去看风景散心的。他是想让孙武明白:别以为你握着几个钱,老子就要求你。 许一山强烈的暗示了孙武,即便茅山县没有油脂基地,他也不会放弃开发茶油的计划。他安排小邝给茶油注册了商标,就是计划的开始一部分。 孙武还在纠结小平原的土地,他反复表示和强调,除了小平原,他哪里都不投。 黄山书记对油脂基地项目已经没多大兴趣了。他现在不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政绩来铺平道路了。能连续三届执掌一个地方,在官场算得上绝无仅有。 他原计划只想去人大养老,没想到组织让他继续挑重担。这让黄山又惊又喜,从得到继续留任消息那天起,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稳定压倒一切! 现在对油脂基地项目最感兴趣的是彭毕。 谁都清楚,倘若投资方投资落实,这就是天功。 彭毕对于小平原土地的思想是动摇的,按他的想法,只要孙武投资落地,就是让他腾出县政府他也愿意。 但许一山坚持不肯退步。他对孙武说,哪怕你走人,也不能让你落户小平原。 许一山心里清楚,孙武这人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执意要拿小平原土地,并非油脂基地只有这地方合适。他真实的想法是要恶心段焱华。 小平原的土地现在就是一块唐僧肉,谁都想吃,又谁都吃不到嘴。 许一山留袁珊瑚帮孙武,是因为他深深地感受到,孙武对企业经营管理完全是门外汉。虽说马来西亚那边安排了一个于艳跟在他身边。但于艳来茅山,终究会水土不服,哪有袁珊瑚这般好用? 袁珊瑚高学历,人又漂亮。关键她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如果让她安心留下来帮孙武,孙武岂不是如虎添翼? 袁珊瑚对许一山的提议半天没表态。 许一山便有些急,催促她道:“小袁,你表个态。” 袁珊瑚莞尔一笑道:“我怕我干不好。” 许一山认真道:“担心是多余的。你尽管干,有事找我。” 袁珊瑚迟疑一会,低声道:“我还是想养猪。” 许一山哭笑不得,当场答应她,等油脂基地落地建好了,她还想养猪的话,一定给她一个万头猪场去养。 半个多月没回县城去,他心里已经很想陈晓琪。 许一山突然回家,让陈晓琪惊喜不已。 她摸着许一山晒得黝黑的面庞,心痛道:“你看看你,就不会保护自己吗?都成非洲人了。” 许一山正色道:“老婆,你这比喻我不喜欢啊。非洲是什么人?黑人都是还没进化完全的类人猿。难道你老公也是类人猿?”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挺起肚子自豪道:“你就是类人猿,我再给你生个小类人猿出来。” 陈晓琪的肚子已经有了形状,这让她苦不堪言。 最美县花如今大腹便便,陈晓琪为此苦恼不已,常常逮着杨柳诉苦。抱怨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又为什么要生孩子。 陈晓琪现在尽量避免出门,她埋怨许一山把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虽然她嘴上埋怨,脸上却始终荡漾着一层幸福无比的微笑。 有时候许一山看着她的微笑会想,陈晓琪对自己的爱情是真的吗?他到现在还没完全从天上掉馅饼的圈子里跳出来。 陈晓琪有个习惯,若是许一山不主动说,她绝口不提工作山顶事。 无论是她自己的工作,还是许一山的工作。 但每次只要许一山一提,她都能让许一山有拨云见日的快感。 洪山镇出了这么大的事,陈晓琪居然都没问一声,这让许一山觉得很意外。 现在外面的人只要有半点机会,聊天话不过三句,必然会扯到洪山镇去。 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有说洪荒是被冤屈的,有人借此打压民营企业家。有说这是因为证据不够扎实,不能彻底将洪荒绳之以法,所以只能放虎归山。 更有传说,洪荒的发家史是一部充满血腥、暴力的历史。当年洪荒流落江湖时,迫于生计,只能铤而走险。 又因为他这人有勇有谋,日子一长,便成了一群靠抢劫为生的大哥。 如洪荒沿着这条路往下走,他走的必定是一条不归路。 聪明的洪荒找了个机会,偷渡去了澳门。 澳门本就弹丸地,国内却管不住他们。 洪荒如鱼得水,先是将过去的兄弟一个一个弄了过去,等到实力壮大以后,在著名的葡京大酒店与澳门最大的黑老大马驹子打了一架。 那一架,正式奠定了他在澳门的地位。那就是他洪荒想吃的东西,就连马驹子都要礼让三分。 澳门是个销金地,多少亿万富豪进去,赤条条出来。 又有多少人赤条条进去,摇身一变成了富豪归来。 天天守在这样的场所,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人都有一种潜在的贪欲,没有一个人会嫌弃钱多。 短短几年,洪荒的资金积累便几成天文数字。 要说他聪明,就聪明于此。 本来如日中天的日子,洪荒却突然宣布不过了。他急流勇退,悄悄回来了洪山镇。 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有多高,许一山持有怀疑态度。但有一点他承认,洪荒这人,智商很高。 陈晓琪听说许一山还没吃晚饭,自告奋勇去厨房给他弄吃的。 许一山想阻拦她,想想还是作罢。 陈晓琪在家就是个千金小姐,不知道柴米油盐长什么样子,从小到大,基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过去为人女,不沾也就不沾。如今已为人妇,再不沾有点说不过去。 许一山也有心试试陈晓琪的实际动手能力。女人家嘛,厨艺能体现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和价值。 没多久,陈晓琪端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出来,光看颜色,倒还过得去。 一尝,许一山不由自主紧皱起来了双眉。 陈晓琪不知放了多少盐,总之几乎不能进口。 陈晓琪看他满脸难受的样子,担心地问:“不好吃?” 许一山笑道:“还行。老婆,没想到你的水平真不错啊。” 说完,硬着头皮将一碗面囫囵吞了下去,赶紧倒了一杯凉水,装作漱口,将一杯水喝下去压住心里翻腾的咸。 陈晓琪有孕,且孕像明显。许一山纵然欲火攻心,也只能望花兴叹。 陈晓琪理解丈夫的焦躁,她轻拥着许一山,贴在他耳边娇羞道:“我最近学了一些闺房秘笈,原来我们的古人真的懂享受生活呢。你想不想试试?” 第518章 诡异的局面 洪山镇响枪事件,来得突然,去得诡异。 专案组撤走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异样。却再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来说了。 案件定性是黄山亲自拍板的,衡岳市在这次事件上给予了茅山县充分的肯定。第一时间派出专案组来彻查。 可就在水落石出的时候,案子却不了了之。 有准确的小道消息说,原因出在从地下室搜查出来的笔记本上。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发生的。只有许一山在梳理发生的一切事情过后,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段焱华在背后操纵的结果。 段焱华没有料到事情会往这么严重的方向发展。他只是想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迫使许一山卸了虹桥重建总指挥的职务。 如果许一山按他的意愿离开了总指挥的岗位,他就能顺理成章坐上去。 段焱华第一个手段就是拆迁。本来虹桥重建与拆迁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但段焱华却以原来的街道太窄,不能匹配新大桥的规模和未来发展而要求将一条洪山大街都拆去一半。 段焱华的目的是想将矛盾引到许一山和洪山镇的居民身上去。当全镇居民为了自身利益而与许一山发生冲突的时候,段焱华这时候就会以县常委的身份出来斡旋。 斡旋的结果就是,许一山黯然去职,洪山镇收回拆迁命令。 段焱华知道要引发一场群体性的运动,必须得有一个强有力的执行人。于是,他以保护民营企业家的名义,将洪荒保了出来。 本来这一切都进行得顺水顺风,眼看着目的就要达到,没想到洪荒的马仔在最后关头抠响了扳机。 枪一响,所有情况都发生了变化,直接影响到了结局。 无论是许一山还是段焱华,心里彼此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两人都不动声色,似乎这些事与他们都毫无关系一样。 现在的局面是矛盾已经爆发,且成胶着状态。 在这一回合中,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许一山破坏了段焱华的阴谋,段焱华却将袁珊瑚的养猪场拆了个干干净净。 在专案组撤走后,茅山县出现了少有的平静。 许一山日夜守在工地上,眼看着桥墩一个个立起来,心里期盼着大桥早日建成。 段焱华本该这时候出去招商引资,他却将招商局长的位子扔在一边,狂热地去执行环保任务去了。 许一山最欣慰的一件事,就是促成袁珊瑚与孙武联手。 孙武在听说许一山要给他安排一个助理的时候,起初并没表现出有多大的热情。 直到他见过袁珊瑚,与袁珊瑚闭门聊了半天之后,他对许一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弟,谢谢你给我送来了一位女诸葛。” 有了袁珊瑚,孙武不再纠结小平原的土地。 他开始紧锣密鼓在全县选址。 县里谁都知道孙武与许一山的关系,即便是黄山和彭毕,都深知他们影响不了孙武对许一山的胜任。 因此,孙武选址,县里没有任何引导式的介入。即便县招商局,似乎也不知道有这件事一样,任由孙武他们全县到处跑。 茅山县表态,油脂基地无论定址何处,县里都将积极配合征地工作。 可是孙武将茅山县几乎跑了一个遍,都没确定下来究竟要将油脂基地建在哪里。 孙武的行为,让县里有些担心。生怕走了他这位大投资人。 唯有许一山心里很清楚,孙武投资,必定茅山。 他完全不担心孙武会另择他处,因为,他相信孙武的为人,如果不是为了报效家乡桑梓,他完全没必要回到茅山县来。 另外一个让他放心的是,孙武身边现在有个袁珊瑚。袁珊瑚对孙武的影响非常巨大,确切地说,她完全可以左右孙武的投资意向。 在这群担心孙武投资他处的人当中,彭毕尤为紧张。 他已经掌握到长宁县的谢飞在主动接触孙武,如果孙武舍了茅山而赴长宁投资,他的心血就白费了。尽管他在长宁当常务副县长的时候,也像今天的谢飞一样,撬动孙武,就等于撬动了前程。 抢投资人现在是个新方式。谁手里投资人多,资源就会越广阔。 但凡有钱人,人脉资源往往让人惊叹。 特别在现在的社会,赚钱并不一定是智慧,也不完全靠资本。更多的就是靠人脉资源。 人脉资源丰富的人,等于手里握着一座金矿。 钱与权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手握重权的人,完全不需要考虑钱的来源。而同样握有大量金钱的人,却需要到处寻求权的保护。 因此,在钱权的比较当中,钱确实可以乱神。但权却可以要命。 无论是生意圈还是政治圈,都有一套成熟的生长法则。那就是能准确找到自己的对手。 只有对对手了若指掌,才可以对症下药,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彭毕是完全没有将段焱华当作对手的。他坚定地认为,段焱华的段位还不够他的档次。因此,段焱华在不少场合公开与他唱反调,他一概一笑了之。 然而,在孙武投资这件事上,段焱华几乎毫无作为的表现,让彭毕心里有了怒火。 彭毕已经接触过孙武几次,他反复试探孙武的意图,看中了哪里?需要什么政策?甚至暗示他,即便是洪山镇小平原的土地,县里照样会满足他的需求。 但孙武每次都含糊其辞,既不说选中了哪,也不说要什么政策。 就连彭毕的暗示,孙武也表现得很淡然,似乎并没引起他的多大兴趣一样。 孙武越是这种表现,彭毕心里越发没底。 直到孙武在一次闲聊中流露出来当初在洪山镇遭受到的排挤,彭毕才若有所悟,直到问题的根子出在段焱华的身上。 可是作为同是常委的段焱华,彭毕是没有理由与权力将他怎么样的。 但彭毕深知,要想让油脂基地项目顺利落地,就必须得打开孙武的心结。 孙武这种人,讲义气,豪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种人大多有勇无谋,但想轻易改变他内心的东西,却很难。 彭毕于是生出了拿下段焱华的心思。 有个这个想法之后,彭段之间有了一段对话,这段对话将直接影响茅山县未来的政治生态。 彭说:“老段,个人恩怨与工作责任,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有数。” 段道:“彭县长,我尊你是县长,你就是领导。我不尊你,你与草民无二致。” 彭道:“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互相支持才能让工作上台阶。决不允许不作为,乱作为的行为发生。” 段说:“行。你有本事,就拿下我这个常委头衔。” 第519章 谁是对手 彭段之争,正式浮出水面。 有了那次对话后,彭毕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段焱华的压力。 过去,他真没将段焱华放在对手的位置。在他看来,段焱华虽然已经是县委常委了,但要想走到他今天的这一步,还有一段艰难的路程要走。 他原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压制住段焱华的嚣张,却没想到段焱华一点也不掩饰地与他针锋相对。 这是心里有底,也就是说胸有成竹的人,才敢以这种毫不退让的态度出来示人。 段焱华的背景究竟深厚到何种程度,彭毕并不太清楚。 初来茅山县时,彭毕对茅山的情况并非毫不了解。他亏在轻敌这件事上,在彭毕看来,整个茅山县除了黄山能与他一字并肩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他的视力范围之内。 黄山已经属于日暮西山的人,虽说他连续三届执掌茅山县大局。但他能感觉到,黄山未必能走完这最后一届。 既然黄山已经不是对手,那么整个茅山县,放眼看去,谁还可以成为他的对手? 矛盾既然已经浮出水面,就必然会发酵、激化。 很快,黄山便出面了。 黄山书记将彭毕县长和段焱华常委请来办公室,他要作一个协调的工作。让双方冰释前嫌,携手共进。 要说影响力,在茅山县除黄山之外,再无第二人。 谢飞还在时,茅山县有三分之一的人事他可插手。这是双方妥协的结局。茅山县重要的局委办一把手都被黄山掌控,那么不重要的一些单位,总得给别人一口气出。 换句话说,茅山县各局委办一把手有三分之二都是黄山亲手提拔的人。剩下的三分之一,都属于谢飞的阵容。 现在谢飞调离茅山县,剩下的三分之一又有大部分转投到黄山的门下了。 这是官场的残酷现实。因为任何一个人在位,都需要找一棵大树遮风避雨。没有一棵小草能在烈日暴晒下活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彭毕来后,会对茅山县的政治格局做个调整。 因为,手底下没人,就会是一个傀儡。这对任何心有抱负的人来说,这都是不可忍受的结果。 彭毕本身就是个心怀大志,抱负满满的人,他怎么可能忍受自己成为一个光杆司令呢? 然而事情的走向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彭毕上任至今,从没对茅山县的人事有过任何的不同意见。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彭毕就没想动茅山县的人事结构。 有人敏感地感觉到,黄山书记在继续出任第三届茅山县书记之后,并没像往常那样激动与兴奋。 他反而心有所忧,一个很明显的情况就是,他对很多事情不再像过去那般亲力亲为,而是将权力下放下去,他甚至没想过多评价和指导下面的人的工作。 彭毕与段焱华爆发出来的矛盾,他不能坐视不管。他深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 黄山办公室里,彭毕和段焱华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沉默无声。 黄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展颜一笑道:“两位常委,怎么都像小孩子一样,还生着对方的气啊?” 黄山话一出,两个人都有点绷不住。 彭毕首先开口道:“书记,您操心了。” 黄山颔首,脸色突然沉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斥责起段焱华来。 “焱华,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今天,当着我的面,你必须给彭县长道歉。” 段焱华不屑地冷笑,“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什么了吗?” 黄山眼一瞪道:“你没做错。但你的态度错了。我警告你,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彭县长是茅山县的县长,县政府当家人,是县委副书记。” 段焱华冷冷道:“不就是官大吗?” “这与官大官小有关系吗?”黄山拍了一下桌子道:“你的三观要正确认识一下了。焱华啊,彭县长来我们茅山县,是来帮助我们的,你怎么能任性呢?” 段焱华道:“我没任性。我就是看不惯有人颐指气使,自己工作也不过如此,凭什么指责他人?” “彭县长是领导。”黄山语重心长道:“你要分清楚现实。”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吗?”段焱华不屑道:“有本事下基层去啊,别坐在高椅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彭毕一直没说话,段焱华与黄山的一问一答,让他心里很不爽滋味。 本来,他是想婉拒黄山的好意的。 黄山直言相告,他想协调一下他与段焱华之间的矛盾。彭毕在闻言后,并没直接表态。 这是让他进退两难的选择。答应黄山,明摆着他已经矮人一头。 不答应他,又可能被误会为刚愎自用。 他最后愿意过来坐坐,主要是想看黄山与段焱华准备在他面前要演一场什么样的戏。 果然,好戏一开场。黄山便像训斥自家孩子一样训斥着段焱华。 段焱华与彭毕之间发生矛盾,这将视为班子不团结。 到这个时候,就看谁的根基要厚一些了。 通常的做法是,当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时候,上级会作出调离一人的动作。 黄山直言道:“大家不团结,后果都清楚。两位谁愿意调离茅山县的,我绝不挽留。而且,我会积极配合上级。大家考虑吧。” 这句话非常重要,无论段焱华还是彭毕,他们都知道茅山县对自己的重要性。 彭毕从长宁调来,一是上级肯定了他过去的工作成绩,让他在茅山县县长的任上做出更多的耀眼政绩。也就是说,茅山县是彭毕未来政治生涯的一个分水岭。 这是一个充满变数的舞台,他只要唱好了戏,就将成为未来的主角。 同样,茅山县对于段焱华来说,是他拥有的一块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他能敏锐地感觉到,离开茅山县,他将什么都不是。至少,未来五年,他将什么都不是。 因为只要他离开茅山县,他就失去了一块能给他无限营养的土地。他的行为会被视为破坏游戏规则,无论他调去哪,最后都将无声无息湮灭,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们只有团结起来,认清形势。”黄山语重心长说道:“相互扶持,可以走得更远。互相拆台,害的最终都是自己。”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到了底线了。 可是在政治圈,总有一个怪圈存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怪圈,就是寻找对手。 谁会是自己未来的对手?只有清晰掌握这些后,才能确保自己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就会永远都存在对手。 黄山沉吟片刻道:“你们都搞错了一个东西,那就是你们把对手搞错了。你们不是对手,而是应该紧密携手的伙伴。” 第520章 家庭会议 没人知道黄山书记他们商量出来的对手是谁。 但这次三人聚首,却让县委办主任陈勇起了警惕之心。 陈勇决定开一次家庭会议。 许一山接到陈晓琪电话,让他晚上回来县里,与她一道回娘家。 许一山没任何推脱,挂了电话就往县里赶。 虹桥工地已经不用正式步入正规。他不用再担心有人闹事。 他与镇派出所所长毛小平商议,经过县局批准后,在工地上设了一个警民联防办公室。 派出所专门安排了一名民警值守在工地上,发现任何人阻扰工地施工的,先抓起来再说。 老百姓其实都是欺软怕硬的,看到镇里动了真格,还真没人敢去触一下霉头。 工地风平浪静后,工程进展就快了许多。 陈勇在上次出车祸以后,心态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不再对黄山亦步亦趋,黄山在车祸现场的表现,已经彻底伤害了他的心。 按陈勇自己的说法,他现在与黄山保持的就是貌合神离的状态。好在黄山在继任后,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至于他这个县委办主任几乎就成了摆设。 县委办主任在其他地方都位列常委,但在茅山县,却不是。 这与黄山有莫大的关系。 黄山明确表示,虽然他不是常委,但任何常委会他都要列席。且黄山给他一个特别的特权,不是常委的他,在常委表决会上有一票的权限。 说白了,黄山是有意不让他进入常委圈子。 不是常委,就不可能是县委领导人。因此,陈勇虽然位居县委办主任,却是个很尴尬的位子。 许一山带着老婆陈晓琪回到陈勇家时,他们夫妻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陈勇在大家都坐好后,环顾一眼家人,缓缓开口道:“今天,我们开个家庭会。这个会很重要,希望大家都重视起来。” 陈勇敏锐的发现,茅山县两大巨头与段焱华聚首之后,茅山县的政治态势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首先体现在段焱华的态度上,他在常委会上开始很恭敬地称呼彭毕了。 这是个巨大的转变。以陈勇的观察,自从彭毕出任茅山县县长之后,最不服的就是段焱华。 在陈勇每次列席参加的常委会上,他都会发现段焱华会有意无意与彭毕对着干。 但现在不同了,彭毕的任何意见,段焱华都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坚决支持。 陈勇担心,他们已经结成了联盟。 许一山对陈勇的分析一点也不在意。他认为自己与他们还隔着几座山的距离。他们结成联盟与不结成联盟,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任何影响。 偏偏,陈勇却认为,他们要针对的人,可能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自我解嘲地笑道:“爸,你肯定想复杂了。他们针对我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影响他们。” “不,你影响了。只是你自己没感觉到而已。”陈勇分析道:“你炸桥,这当时可是引起轩然大波的。在这点上,当时的谢县长还是为你说了话,要不,你以为能轻松过关?” 陈勇道出来一个机密,许一山炸虹桥,段焱华在常委会上表示,要坚决惩办许一山损毁国家财务的行为的。 段焱华的提议最后没能通过,在于当时的县长谢飞。谢飞表态,只要许一山能将虹桥恢复,就不应该追究他的责任。 在所有人都以为许一山会束手无策时,许一山突然从燕京弄出了动静,这让包括黄山在内的人不由浮想联翩。 谁都知道许一山就是个出身农门的小子,他怎么可能与燕京有联系? 然而事实是许一山不但弄出了动静,还真弄来了援助款。 这个结果让段焱华大为吃惊,于是在会上再次以不能牺牲茅山县的形象而拒绝了援建。 这件事后,让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只是他许一山自己毫无知觉而已。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引进来的油脂基地项目。现在这就是一块鸡肋,让他们食不甘味,弃之可惜。” 许一山狐疑地问:“这件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陈勇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你自己不知道,你知道这个孙武是怎么在黄山面前说的吗?要想他的项目落地,必须是你来主持这项工作。换了谁,他都不落地。” 许一山不满道:“这个老孙真是个糊涂蛋子。他就不知道早投资一天,早收回报一天的道理啊?” “这个孙武我接触过。”陈勇缓缓道:“我看出来了,这个人只认你。” 陈晓琪插了一句话道:“还有这样的事啊?他怎么就相信许一山啊?许一山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相信的啊?” 曾臻瞪了女儿一眼道:“你不懂,就听你爸说。人家相信一山,肯定有他的道理。” 陈晓琪打趣道:“幸亏他三个男的,要是个女的......” 她哼唧出声,悄悄掐了许一山一把,抿着嘴巴偷笑。 “爸,你说,我该怎么办?”许一山试探地问。 “依我看,让县里把油脂基地项目交给你来负责的可能性不大。”陈勇道:“这次虹桥重建让你来负责,其实并不完全是县里的意思。” 陈勇说,虹桥重建是个大工程,按规矩至少要安排一名常委来挑大梁。 但这次县里没安排任何一名常委担任重建工程的负责人,这也与上面有关。 据说,当时县里将重建计划报到市里去以后,对总指挥的人选是有汇报的。为了确保公平起见,汇报时将许一山的名字也报了上去。 结果上面批复下来时,重建总指挥的名字就只剩下许一山一个人,其他人都被上面否定了。 为这事,黄山与彭毕亲自去汇报了思想。结果上面就一句话,许一山怎么就不能担任总指挥了? “你现在好像风头很足,这样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陈勇叹息道:“木高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人必毁之。” 陈晓琪不屑道:“那是因为许一山优秀啊。他们有本事,他们自己上嘛。” 陈勇爱怜看一眼女儿道:“有句话叫蹈光养诲,你们该知道吧?” 许一山认真点头,“爸,我明白了。” 陈勇的想法与许一山居然出奇的不谋而合。 许一山立即辞去虹桥重建总指挥的职务,辞去县经改办秘书长的职务,安心去洪山镇当他的副镇长。 陈勇语重心长道:“退一步,不是承认失败。而是为了前进两步打好基础。” 陈晓琪满心欢喜道:“我赞同爸的意见。许一山,你没了这些职务,就有时间多陪陪我了。我可为你们老许家在生儿育女呢。” 曾臻笑骂道:“你呀,还知不知羞呀?什么为老许家生儿育女,我与你爸商议好了,孩子生下来,随你爸姓。” 第521章 工地出事 许一山现在还没心思去纠结孩子生下来到底跟谁姓。 但曾臻这句看似无意识的话,却给了他非常大的震动。 许一山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这与他的家庭背景分不开。许赤脚从小就教导孩子们,再苦再累,不可伸手向人要!再穷再难,也要挺直腰杆做人。 最明显的地方在许一山刚与陈晓琪登记的时候,许赤脚闻知陈晓琪是家中独女,一个强烈的信号告诉他,儿子娶陈晓琪,不是娶,而是将自己嫁过去。也就是所谓的“上门女婿”。 许赤脚为了阻止这门亲事,不惜撕破脸皮亲自上陈勇的门。 但在与陈勇夫妇接触过之后,他再没就此事有过任何激烈的举动。 现在曾臻无意流露出来的话,不能不让许一山深思。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许一山久久不能入眠。 他心里一直盘旋着两件事,一是如何请辞,二是孩子生下来后,该跟谁姓。 请辞在在所难免的,陈勇分析已经很到位。目前县里对许一山的表现褒贬不一。大多数人都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围观。 许一山就像一株高出别人许多的树,这样势必会引来不满与嫉妒。 从彭段之争到他们偃旗息鼓,这里面就透露出来一个强烈的信息,他们或者已经互相妥协,携手来共同对付他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如果不排除信号,结果将非常严重。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退出来权力的圈子,让他们明确感应到他许一山没有与他们争权夺利的思想。 陈勇就是抱着这样的一个心态,他告诫许一山,虽说他在干部的位子上已经很多年,但他的影响力却达不到衡岳市常委一级。 说白了,他的人脉资源并不像别人传说的那样深不见底。 陈勇希望许一山收敛锋芒,诚诚恳恳、踏踏实实干自己工作。他深知,每一个成功光环的背后,都隐藏着一股巨大的潜流。 这股潜流能将人拖进深渊。 与其争斗,不如避让。 可是现在让许一山什么都不做,一天就混日子,显然不是他所想的。 进入仕途以来,他越来越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 他慢慢形成了一个核心理念,要想给老百姓办更多的好事实事,手上就得有更多更大的权力。 陈晓琪一觉醒来,发现许一山还靠在床头没有入睡,便伸手搂住他,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爸这样想,都是为我们好。” 许一山嗯了一声,打开床头灯。 灯光柔和地洒在陈晓琪精致的脸蛋上,恍如有一圈光晕将她笼罩在其中。 都说怀孕的女人会变丑,而陈晓琪在怀孕之后,出脱得比原来更迷人。 如果说过去她身上只闪耀着漂亮女人的光芒,那么现在的她,身上流露出来更多的是浓浓的母爱。 女人因为与生俱来的母爱而变得更加美丽。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只能用心灵去感应。 陈晓琪本来肌肤胜雪,怀了孕后,皮肤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如绸缎一样的光滑。 许一山心里一动,不由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女人,喃喃道:“是啊,天下父母都想着自己儿女好。可是我如果就此撒手,岂不是懦夫?” 陈晓琪没心思去领会他话里的意思,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呢喃道:“等天亮了,你就去找黄书记,辞了你现在的这些职务。安心当你的副镇长吧。” 许一山不想让她不高兴,嗯了一声道:“老婆,我知道。以后我就天天回来,守着你。” 陈晓琪甜蜜地笑,支起身子,在许一山脸上亲了一口道:“好啦,睡觉。” 她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怀孕的女人都嗜睡,陈晓琪也没逃过这条法则。 天快亮时,许一山才朦朦胧胧睡去。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醒来后,他伸手拿过枕边的电话打开看一看。 这是他的习惯,他担心自己睡死了,误了别人的电话。 果然,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电话都是曹朝阳打来的,看时间,是连续拨打的。 他心头不由一沉,心里想,难道是工地出事了? 以他对曹朝阳的了解,不是急事,曹朝阳不会给他打那么多的电话。 他捏着手机就冲了出来,陈晓琪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少儿节目乐得喜笑颜开。 “你给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责备着陈晓琪。 陈晓琪转过脸看他一眼道:“我怕你休息不够啊,所以给你调了静音。” 许一山一跺脚道:“哎呀,你误了我的大事。” 陈晓琪不屑道:“什么大事啊?我们不是说好辞职吗?还有什么事比辞职更大的啊?” 许一山道:“你不懂。” 他赶紧给曹朝阳回拨过去电话,才知道虹桥工地确实出了大事。 今天是虹桥最后一个桥墩浇筑的时间,这个桥墩浇筑成功后,虹桥的工程就算完成了一半。 曹朝阳说,早上施工单位在施工的时候,突然脚手架发生倒塌,两名工人掉进了桥墩里。 许一山紧张地问:“人呢?” 曹朝阳迟疑片刻,低声道:“人被埋进了桥墩。” “没采取救援措施吗?” 曹朝阳叹口气道:“怎么救?难道将桥墩钢架全部拆了?再说,拆了也不能保证人还活着啊。” “所以,你们就把混凝土直接灌了进去?” 曹朝阳为难道:“当时联系你不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总不能停工下来啊,那样损失将很惨重。” 许一山听得心头火起,他悲愤不已地吼道:“老曹,那可是两条人命,你拿什么给家属交代啊?” 曹朝阳不吱声,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现在这事还保密着,等着你回来善后啊。” 曹朝阳作为洪山镇镇长,只在重建指挥部挂了一个空职,并不负责具体的任何分工。 重建总指挥是许一山,大小事务都由他决断。特别复杂的问题,才需要请示县委县政府。 工地死人,这可不是小事。 许一山先给工地方打了电话,要求他们立即停止施工。 他又将电话打到彭毕的手机上,开门见山汇报道:“彭县长,虹桥工地出了重大事故,请指示。” 彭毕在了解情况后,问许一山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立即停止施工,寻找遇难者尸体。必须做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彭毕道:“按你说的,桥墩已经浇筑成型了,你是想要将桥墩毁了?” 许一山使劲嗯了一声,“我要给他们最后的尊重。” 第522章 追责 虹桥工地出事死了人,作为总指挥的许一山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情很快反应到了县里。县里派了安监局来到工地指导工作。 许一山看着眼前巍峨的桥墩,赤红了眼道:“你们必须给我找到遇难者的遗体。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群人围着他劝道:“算了,人已经遇难了,再找出来也没多大意义了。” “是啊,要找人,除非将整个桥墩全部推倒。” “我估计,混泥土已经结构定型了,就算推倒了,也会找不到人。” 工程方负责人紧张不已,他解释说,昨天对所有的施工场所都做了细致的检查,应该不会出现脚手架突然倒塌的事出来。 何况,之前已经浇筑了三个桥墩了,并没出现这种施工人员掉进井里的情况。 曹朝阳将许一山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别着急,这样的大工程,出点事很正常。你有没有听说过祭桥的说法?听老辈讲,架桥修路,都要敬山神土地的。这两个人,或许运气不好,被祭了桥。” 许一山看了曹朝阳一眼,对他说出的奇谈怪论表示很不理解。 曹朝阳讪讪道:“我说的不一定对。但是你要毁桥墩找人,我反对。” “反对无效。”许一山红着眼圈道:“老曹,你换位思考思考吧。” 曹朝阳苦笑道:“问题是这损失谁来负责啊?一山啊,你可都是为你好。建桥的资金预算本来就紧张,现在又出这么一档子事。我建议,在赔偿死者的时候,适当提高赔偿金额。桥墩就不要动了。” 虹桥桥墩至少有二十几米深。桥墩已经挖到了河床,水面还有十米。 浇筑桥墩是架桥的第一道工序。一个桥墩,就是整座桥的灵魂。 人如果从桥墩井口掉下去,必死无疑。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段焱华出现在了现场。 他以县委常委的身份,过来指导救援工作。 段焱华宣布的第一条纪律是,凡与工程建设有关人员,都必须回避。 许一山被排除在外,他需要回避。 他对段焱华诚恳说道:“段书记,请立即下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遇难者的遗体。” 段焱华冷冷看他一眼道:“一山啊,你好大的口气啊。这可要毁了一个桥墩啊。” “多大的代价也得付出啊。”许一山低声说道:“这是对遇难者的尊重。如果让他们长眠在这个桥墩里,后人知道这段历史,会骂我们没人性的。” “你不觉得代价太高了吗?” “在生命和尊严面前,没有代价可言。” “这么说,你来下命令啊。”段焱华冷笑道:“哎哟,我差点忘记了,县里决定,你们直接负责工程的人员,暂时回避,等待事故调查。” 段焱华就差没说出来,你许一山已经没权力对工程指手画脚了。 他非但失去指挥的能力,而且个人自由也受到了一定限制。 段焱华宣布,在事故调查没得出结论之前,许一山不得擅自离开洪山镇。 工地因为出了重大事故,被迫停了工。 县里派出安监、公安等五六个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浩浩荡荡进驻虹桥工地现场,准备彻底查一查事故发生的原因。 桥墩没动,逝者长眠在里面,这成了许一山内心的最痛。 现在他只要看一眼桥墩,就好像看到俩个活蹦乱跳的人在辛勤劳作的影子。 他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或者又是谁的丈夫? 虹桥工地一直拒收本地人,所有工人都由梁氏公司从大本营派遣过来。 参加虹桥建设的是梁氏路桥公司的一支很牛的队伍,他们曾经参加过著名的跨海大桥建设。对于虹桥这样的小工程,几乎就是小玩意儿。 然而,越是这样的小工程,越容易出现事故。 许一山没有插手善后的工作,他只听到家属来了后,哭得死去活来。 由于他们没法找到亲人的遗体,他们最后无奈在桥墩上敲下一块混凝土,带着回了老家。 事故在善后工作结束后三天出了结论,属重大安全责任事故。 作为工程总指挥,许一山承担全部责任。 事故定性了,就得追责。 许一山被宣布调离虹桥重建总指挥的位子,由县委常委,洪山镇书记段焱华接手。 消息一传出,许一山顿感失落。 曹朝阳晚上跑去他房间聊天,抱怨道:“上面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把你已经到手的功劳抢去送给别人了吗?” 许一山笑道:“老曹,你这个思想就不对。为人民服务,哪有什么功劳苦劳之说?我倒觉得,不管谁来接手工程,只要能如期通车,就是最好的结局。” “某人这次接手工程,真让人想不通啊。你没发现他就是一个万金油啊?哪里都有他的份。而且这次他是以救火者的身份出现的,来头可不少。” 许一山明白曹朝阳嘴里的某人指的是段焱华。 曹朝阳凭空捡了个洪山镇镇长的位子,却在任上没有任何权力。 从他上任第一天起,段焱华就找过他谈话,明确表达他的意见,洪山镇无论事情大小,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后才可出结论。 曹朝阳起初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直到他发现自己就像是段焱华的一个传声筒之后,他才醒悟过来,人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是他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太过艰难。 曹朝阳迟疑片刻道:“我感觉,这次事故很蹊跷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怎么蹊跷了?” 曹朝阳若有所思道:“现场我亲自去过,我总感觉有人动过手脚的。要不,施工人员哪有那么容易掉进去井口。”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道:“老曹,这话可不能瞎说。也不要去揣度。事故结论已经出来了,原因是安全意识淡薄。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曹朝阳摇着头道:“我说的是真话,我就是感觉有人对施工现场动了手脚。因为人滑下去的两块板子,根本就没固定好。” “所以这是失误啊。” “不,我留心了一下,两块板子都曾经被固定过。但后来不知是谁将固定的地方松开了。这样人一站上去,板子一打滑,必定掉进井口。” 许一山沉吟道:“老曹,你还对谁说了这件事吗?” 曹朝阳摇了摇头道:“我没敢说。我要说出来,别人又认为我在散布阴谋论。” “以后也不要随便说。”许一山叮嘱他道:“老曹,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 第523章 圈子论 许一山总指挥被撸,他倒没觉得难受,曹朝阳却显得比他难受多了。 事件很快平息下去,工程继续开工。 可是在上马两天后,工程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停工,不为别的。是梁氏兄弟总公司发来通知,虹桥工地停工待命。 段焱华才接手负责工地,就遭遇到停工。 他怒气冲冲赶往工地,将负责人叫了过来,当着很多人的面,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负责人任由他骂,等他骂完了才慢悠悠说道:“段书记,停工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骂我,没用啊。” 段焱华铁青着脸道:“我命令你马上组织施工。如果误了工期,后果很严重。” 负责人双手一摊道:“对不起,我只听公司的。公司老板没通知施工,我是不会复工的。” 段焱华无可奈何,威胁他道:“你信不信我换施工单位?” “我信啊。”负责人呵呵地笑,“求之不得。” 段焱华的威胁是不起作用的。虹桥投标时,梁氏兄弟公司将预算压到了最低,基本属于平衡。现在出了事,赔偿的主体还是梁氏公司。 两条命,一百六十多万,真金白银,眨眼间就不见了。 工地不施工,段焱华一筹莫展。 找负责人,负责人推脱,让他去找梁氏总公司。 段焱华与梁氏兄弟不熟,电话打过去,人家客气地寒暄几句,就会以各种理由挂了他的电话,让他没机会讨论停工的话题。 段焱华没法,只好将许一山叫了过来,让他联系梁氏公司。 许一山也不知道梁氏公司为什么要停工。毕竟工期紧张,耽误一天,损失就大一天。 当着段焱华的面,许一山拨通了梁氏兄弟的电话。 为了不让段焱华心生怀疑,许一山有意打开外放开关。 这样,对方的话,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等许一山开口,对方先出声了,“是许领导吧?我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梁总,工地怎么停工了?” 那边迟疑片刻,道:“听说,你现在已经不负责项目工地了?” 许一山老实答道:“是。”他怕对方有想法,赶紧解释道:“因为工作需要,我另有任务安排。” 对方哦了一声,扔过来一句话:“这件事就这样了,我们准备从虹桥项目里退出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要退出去?你们这样退,可要赔不少钱。” “认了。”梁氏兄弟叹口气道:“我知道现在换了一个姓段的书记来接手了。实不相瞒,我们对这个段书记是有过背景调查的。这人我们惹不起,只能躲。” 他们不知道许一山这边开着声音外放,因此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被听在耳里。 段焱华面红耳赤,他强忍着愤怒没吭声。 许一山担心对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赶紧要去关了外放。被段焱华拦住道:“听他们说。” 梁氏兄弟态度倒很明朗,虹桥项目换人,他们将选择怠工。 他们说得很直白,茅山县除了他许一山,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们信任。 许一山觉得再聊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反而还可能因为他们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得罪段焱华。 通过电话后,大家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梁氏兄弟很在意虹桥项目换人这件事,他们只认许一山,不认段焱华。 说白一点,他们要求只有许一山担任总指挥,他们才会复工。否则,项目将无限期拖延下去。 段焱华听得心头怒火乱窜。在许一山挂了电话后,他冷冷地笑道:“小许啊,看来你的思想工作做得比谁都成功啊。” 段焱华将这件事定为“逼宫”,第二天在常委会上大发牢骚道:“现在茅山县出现了一股歪风邪气,有人自以为是救世主,没有他,地球都不能转动了。” 虹桥停工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原本热火朝天的工地如今变得冷冷清清。 已经有部分施工人员撤离项目部,赶往他们公司旗下其他项目。 段焱华在会上的牢骚,居然引起了共鸣。 有常委表示,现在茅山县确实出现了一个异样的情况。有些同志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收买拉拢人心,搞一些团团伙伙小帮派的小动作。 他们扬言,这是对县委的蔑视,没将县委领导放在眼里。应该严厉打击。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这些话的矛头针对的是谁。 在座的领导当中,对许一山熟悉的人并不多。 大家只知道他过去是水利局的一名职工,后来被陈晓琪看中,成了老陈陈勇的乘龙快婿。 像茅山县这样的地方,圈子就只有那么大。大家只要一动,不碰额头,便会撞膝头。 圈子小,并不妨碍大家心照不宣玩游戏。 因此,许一山在成为陈勇的女婿后,突然被提拔为洪山镇的副镇长,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给人方便,就是明天给自己方便。 有人曾经花了大量心思将县级的政治生态圈画了一个群生相。最后惊异的发现,一个县的政治圈子,原来都是一个家庭圈子的缩小版。 细心地人会发现,每个县的局委办,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瓜,不是七大姑,就是八大姨。很少有异类能存活在他们的圈子里。 倘若许一山不是因为成了陈勇的女婿,他这辈子想在茅山县出人头地的机会,将比登天还难。 进入这个圈子的人,要么依附在圈子之上,要么想办法成为圈子里的人。 否则,早晚会被淘汰出局。 按理说,许一山算得上是圈子内的人了。可是他却像一股清流,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印象。 他才上任不到半年,就从燕京弄来援助款,拉来海外投资。单凭这两点,就将一群人都比了下去。 他的行为,最不能被大家所接受。 因为你一个人的优秀,将衬托他们一群人的酒囊饭袋形象。因此,怎么可能让你许一山野蛮生长? 会议开到最后,常委们达成共识。 第一,绝不与梁氏公司妥协。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换公司承建,追究梁氏公司违约的责任。 第二,责成许一山对虹桥事故作出深刻检查,暂停他的所有职务。 决议一出,有常委开玩笑道:“这个许一山,会不会服?” 段焱华大声道:“茅山县还不是他许一山能翻天的地方。我们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看在陈主任的面子上了。他若是不思悔改,我奉劝各位,你们就等着麻烦找上你们的门。” 第524章 无官一身轻 许一山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 自从县委文件下发之后,许一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就如段焱华所说的那样,县里宁愿养着他,也不能让他兴风作浪,坏了茅山县一锅汤。 令人愤怒的是,所有常委,没有一个替许一山说话辩护。这让列席会议的陈勇感到很是意外。他纵然想为他辩护,却又担心被人扣上一顶唯亲是举的嫌疑。 茅山县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许一山牢牢扣在网底,不得动弹。 老董来了电话,约他去老街小院散散心。 许一山欣然应允,与老董一道,去了老街小院求见姑奶奶。 老人看到许一山他们来了,显得无比欢喜,张罗着要给他们准备一些零食。 许一山也不客气,直言请姑奶奶拿出珍藏的桂花酿来,他想喝已经想得快要发疯了。 吴家姑奶奶含笑吩咐孙女杜鹃去拿酒来。 桂花酿乃冰雪水酿成,平常不见阳光。而是藏在外人鲜至的地下储存室。 杜鹃请许一山与他一道去地窖拿酒,许一山没推辞,跟着她一路过去。 地下室叫地窖更为形象,是一个深约五米的一个小地方。 地窖门口有一扇木门,至少五寸厚。 在外力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一脚跨进去,许一山便感遍体冰凉。 身上张开的毛管倏地收紧,舒泰不已。 杜鹃走在前,得意道:“我们家从来不买冰箱,这里保存东西,从来没坏过。” 许一山连连称是,赞叹说这座地窖简直就如人间仙境一样好。 杜鹃嘴一撇道:“虚伪,这里不就比外面温度低一些吗?何来人间仙境一说。” 许一山本来尴尬,眼光突然瞥到笑意盈盈的杜鹃,不禁叹道“加上你。不就是人间仙境了?” 杜鹃没敢回言,匆匆抱了一坛子酒,掉头就往外走。 许一山发现她的脸到了脖子根,不禁后悔起来,刚才自己这句话会不会被人家杜鹃认为言行不检? 走到门口,杜鹃将酒坛子递给许一山,背着身去锁门,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你的职务都被撤了?” 许一山苦笑一下道:“没有撤,是暂停。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决定。” “不一样么?”杜鹃微微一笑道:“在我们哪,没人愿意当官。因为当官就会有许多限制,一切都得在阳光下接受老百姓的检查。” 许一山道:“制度不同。目的一样。” “一样吗?”杜鹃吃惊地看着他道:“我感觉,在你们这当了官,是人生最巅峰的时刻,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而且你们的官,似乎不受约束。” 许一山怕她误会,解释道:“我们也有很严格的纪律条例。你所看到的这些,是极少部分的存在。相信在你们那里,也会有这种现象。” 杜鹃抿嘴一笑,不再辩解了。 快走到门口时,突然站住脚道:“许一山,可惜你现在不是官了,我想请你帮个忙已经不行了。” 许一山是个热心肠,心想喝了人家的桂花酿,怎么能不帮人办事呢? 于是试探着问:“杜鹃姑娘,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杜鹃眼泪一下啪嗒掉下来,她轻声道:“我奶奶的遗愿至今没完成。而且,我爷爷现在尸骨何处,我们一家一无所知。” 上次来时,许一山就听说了杜鹃奶奶的遗愿。她想将骨殖千里迢迢回归到吴氏的祖坟。 那时候他还没在意,觉得现在的情况从海外迁一个人的遗骨回来应该算不得大事了。 意识形态领域这些年有些松动,不像原来,畏若洪水。 “这点事啊,不需要是官也能做到啊。”许一山爽快道:“这样吧,我给你准备一份报告,向县里申请叶落归根这件事。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杜鹃笑而不答,突然低声道:“就算我奶奶回来了,我爷爷呢?你能帮我找到爷爷的遗骨吗?” 许一山一愣,这个任务真有点重。茫茫世界,他对杜鹃爷爷情况一无所知,他去哪找他的遗骨? 见他不说话,杜鹃脸上浮现一层失望的神色。 许一山道:“你先不用急,你得告诉我,你也有生前在那个部队服役,牺牲在哪里。有了这些线索,就好办多了。” 杜鹃摇摇头道:“我如果知道这些,还要劳你大驾?” 说话间,两人回到小厅里。 吴家姑奶奶已经燃起了檀香。香烟袅袅,直冲屋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香味。 吴家姑奶奶年事虽高,却丝毫看不出她的老态。 许一山凝视着她,突然心里一动,感觉眼前的吴家姑奶奶与无修庙的无修老和尚几无差别,完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 桂花酿入口,恍如一道冰凌的直线,贯穿到灵魂深处。 老董道:“只有到姑奶奶这里,我才会觉得神清气爽,与外界纷扰的世界毫不搭边。这人世间啊,纷纷扰扰太多。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在尔虞我诈中过了。真想像姑奶奶这样,抛却俗世尘缘的,少之又少啊。” 许一山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想笑,道:“老董,少感慨了。姑奶奶是世外高人,我们凡夫俗子能比?” 姑奶奶淡淡一笑,这一笑,就将她身上融会贯通的大家闺秀雅致展露了出来。 在许一山看来,姑奶奶身上与生俱来的这股气质,就连陈晓琪都自愧不如。 别人气质再好,总会给人一种浸着人间烟火的味道。而姑奶奶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却给人一种超然脱俗,飘飘若仙的感觉。 姑奶奶看着许一山,淡淡问道:“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随即笑道:“姑奶奶,没事,一点小事。” 老董接过去话说道:“还是小事啊?你都被一撸到底了,难道非要关起你来才算大事?” 许一山道:“不是暂时的吗?” 老董哼了一声道:“这个暂时,怕就成了永久了。” 许一山笑道:“这不很好吗?无官一身轻。说真的,老董,我还是想回到过去我们在水利局上班的日子。” 老董叹道:“回不去了。” 许一山没吱声,他心里在想,他并非是想当官。而是他在当了官以后,人生观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发现,只要自己是官,就能为百姓办事。大官办大事,小官办小事。 如果不是官,根本没法办事。 这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最大的失落感。他也不清楚这次遭遇危机后,还会有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525章 弄巧成拙 梁氏兄弟以各种理由拒绝复工,段焱华协调几次无功而返,急得团团乱转。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梁氏兄弟故意在给他难堪。 有钱人做事,往往超出常人想象。比如梁氏公司,明知停工对自己公司损失非常巨大,但他们宁愿接受损失的现实,也不愿意与段焱华合作。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任性! 段焱华又怎么能不咽得下这口气呢?他如果妥协,从此就很难硬气。特别是在许一山这件事上,他不能丢了这个面子。 为此,段焱华特地找黄山书记作了汇报,公开指出这是许一山在其中搞鬼。迫使县里做出决定,恢复许一山总指挥的身份。 段焱华不无掩饰道:“书记,许一山这种阴险手段,非常可耻。好像茅山县没有他,地球就不转了一样。请书记当机立断,作出指示。” 黄山书记沉吟好一会才试探着问他:“焱华啊,你要我当机立断,怎么个断法?” 段焱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解除与梁氏公司的合同,将他们赶出茅山县。对他们违约责任,县里提起起诉。招标新承建公司进场。” 黄山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在折腾吗?” 段焱华恼怒道:“现在不是我们要折腾。而是他们在折腾我们。书记您想想,他们现在拖着不复工,拖到什么时候去才是事?我们堂堂一级政府,怎么能让一个民营老板牵着鼻子走?政府的威信何在?老百姓会如何看待我们?” 段焱华这是要置死地而后生。 他要赶跑梁氏兄弟,追究他们违约责任。同时招标市桥梁公司进来。 有一个事他没与黄山汇报,那就是市桥梁公司的张志远已经找到他的门上,暗示他桥梁公司是市委富嘉义书记背书的公司。 张志远在投标时没能中标,让他很感意外。 换了谁,虹桥项目都非他莫属。 一来市桥梁公司是本土企业,是亲三顾的道理谁都明白。本土公司做乜嘢比外地公司好办事得多。二来,富嘉义书记亲自找过许一山,说暗示也好,提醒也好,总之目的非常明确了。 可是这个不长眼的许一山,仗着手里那点小小的权力,居然一开始就将张志远的桥梁公司排除在外了。 对张志远而言,许一山此举,不是傻,就是蠢。 现在中标的梁氏公司出幺蛾子停工,迫使茅山县改变决定,重新起用许一山。这种卑劣的手段令人愤恨,又恰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张志远再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 黄山到底老成持重,担心道:“现在工程进行到差不多一半了,谁还会愿意接手?” 段焱华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市桥梁公司已经表示愿意接手了。 他怕黄山提出质疑,赶紧解释道:“市里也有这个意向。” 黄山哦了一声,摆摆手道:“这件事你看着处理。但要注意几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将影响压到最少。第二,工程进度必须赶上去,质量不能有任何问题。” 段焱华满心欢喜道:“您放心,我亲自去办。” 汇报过后的段焱华心里有了底。 他给梁氏兄弟下了最后一道通牒,两天之内如不能恢复施工,茅山县将撤销与他们的合同。 段焱华清楚,现在的情况别说是两天,就是给他们一个星期,未必就能正常恢复施工。 梁氏兄弟公司接到通牒后,安排人来与他交涉,提出现在正是丰水季节,为确保施工质量,他们暂时不能施工。若是茅山县单方面撤销合同,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必定法庭上见。 段焱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他的通牒还有最后一个意思,那就是即便梁氏兄弟在接到通牒后复工,他也会让他们无法复工。 而最能直接让施工无法进行的方法,就是将工地的水电全部断了。 要做到这一点,对他而言,太轻松不过。 梁氏公司现在唯一的一条退路,就是主动卷铺盖走人。 许一山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老吴办公室翻找茅山历史。 杜鹃请求他帮助寻找爷爷的遗骨,这几乎就是一桩无头的事。 杜鹃爷爷当年毕竟是敌对阵容的军官,历史上有他一笔,但公开的史料有不有关于他的记载,很难说。 他是偶然想起老吴的。老吴一辈子从事着地方志的工作。地方志不仅仅是记录地理条件的变化,更多是对地方的人物、风俗,以及传统的一些事作真实的记录。 杜鹃爷爷是从茅山县走出的军官,茅山县的地方志上不可能不留有他的痕迹。 果然,他在与老吴说了来意后,老吴得意大笑,“小许,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老吴不但对茅山近百年来涌现的人物和事迹了若指掌,而且对当年的那段历史深有涉猎与研究。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从一堆历史资料中找到了吴家的资料。 许一山正要静下心来细细研读时,工地负责人给他打来了电话,通报了段焱华的通牒。 许一山听完后,半天不作声。 工地负责人见他不说话,叹口气道:“许哥,我们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了。老板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我实话对您说吧,我们老板说,你是他的知己。为了知己,他愿意牺牲利益。” 许一山叹息道:“你们不应该拿经济与名誉开玩笑。这件事,你们做错了。” 工地负责人就笑,道:“错不错,都是老板的事。我们老板有交代,只要能让你出一口气,我们花多大的代价都愿意。” 挂了电话,许一山再无心去翻资料了。 虽说梁氏兄弟的做法让他很感动,但是他觉得他们作为一个生意人,行事莫免太冲动了。 商人重利,怎么能将个人感情凌驾于利益之上呢? 梁氏兄弟一旦撤离,虹桥项目就将成为半拉子工程。这比过去没重建之前,更令人诟病啊。 许一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与段焱华沟通一番,避免出现施工单位撤离,换人继续上马的闹剧。 段焱华客气接待了他,他让曹朝阳去安排一下中餐。中午,他要请许一山喝一杯。 许一山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段书记,听说你给施工单位下了最后通牒?” 段焱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小许,这与你有关系吗?” 第526章 试探 段焱华的一句话,顿时让许一山陷入了尴尬当中。 是啊,这与他有关系吗? 段焱华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消息很灵通嘛。小许,你知道什么叫避嫌吗?” 许一山红了脸,段焱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一样,刺中他的心脏。 他已经被县委正式下文件免去了总指挥的职务,那么,对于虹桥工程,他就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一个局外人插手局里的事,这会给人留下浮想联翩的结果。 这等于说,你许一山如果与承建单位没有存在利益输送的话,怎么可能替他出头,替他说话? 许一山立即回了一句,“段书记,我错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段焱华不屑地说道:“既然你来了,我就给你说说。承建单位太不将县委放在眼里了。停工的影响很坏,而且他们拒不复工,这里面究竟存在什么猫腻,暂且不说。单是他们的这种态度,我们就不能姑息。必须给予坚决打击。” “还有,之前我一直没找着机会与你说。说实话吧,对于梁氏公司来承建虹桥项目,我个人还是保留意见的。毕竟,他们是家民营企业,对风险的承担没有国有企业那么强大。小许啊,当时是你决定要用他们的,我没反对,就是对你的支持。现在,他们太过分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段书记,你的意思是,换掉他们?” 段焱华点点头道:“有这个考虑。而且,这也是黄书记的意见。” 段焱华抬出黄山来说话,确实能压住许一山。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换施工队,这与临阵换将有何区别?这是大忌啊。 可是看段焱华的模样,他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而且不可更改。 他退而求其次地问:“段书记准备换哪家施工单位?” 段焱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小许,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办好。对于项目这次的事故要有一个深刻的认识。项目施工这事,你还是少操心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将路全部堵死。 许一山再提起来说,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曹朝阳进来说,食堂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大家有口福,昨天有人在洪河里捞了一条十斤重的大鲤鱼,还有一只五斤多重的大王八。 洪河大鲤鱼是珍品,平常很难吃到,何况是十斤重的大鲤鱼。 段焱华摆摆手道:“这两个菜,我们自己食堂的师傅能弄不?别搞得好东西没得好吃。老曹,你去找找原洪山酒楼的主厨,请他来搞。” 曹朝阳道:“书记,洪山酒楼早就关门了,师傅都不知去了哪里。” 段焱华不以为然笑笑道:“老曹,官僚了啊。作为一名镇长,你对自己人的去向都没掌握好啊。洪山镇十二万人,男女老少谁在哪干嘛,我可心里都有一本帐。” 他随手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曹朝阳道:“按这个地址去找,包你寻到人。” 许一山看着他们两个兴致勃勃找厨师,哭笑不得,也不好插嘴。 等到曹朝阳拿着纸条走了,段焱华才笑眯眯道:“小许啊,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只王八就送给你了。你家小琪不正怀着孕吗?需要补补。”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段书记,这东西太补,孕妇吃了反而不好。” 段焱华白他一眼道:“是你懂还是我懂?我可是过来人,还不知道孕妇需要什么营养吗?废话少说了,等下我让人给你送来。” 段焱华要送王八给他,这让许一山感觉有些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总之,心里感觉到很别扭。 “好了,闲话不说了。”段焱华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扔到一边道:“这东西还是不要沾为好。你看,我又戒掉了。” 许一山竖起大拇指赞道:“书记,你的毅力我是最佩服的。我这个人只要上了头,是没法回头的。比如抽烟这件事,我如果抽上了,肯定是戒不了的。我跟您比,毅力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段焱华哈哈大笑,“小许啊,你这个人,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过......” 他没往下说了,似乎在想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许一山的看法。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书记,你尽管说。人不接受批评,是没法上进的。” 段焱华没往下说了,突然改口问道:“听说,胡市长是你同学?” 许一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讪笑着道:“怎么可能啊?胡市长现在级别最低也是正厅级了吧?我是什么级别?如果是同学,差别能有这么大?” “这好解释嘛,胡市长是燕京空降下来的,级别高,能理解。” “书记,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胡市长与我可没一毛钱关系。” “你结婚的时候,胡市长可是亲自来祝贺了。” 许一山笑笑道:“碰巧而已。是因为胡市长的爱人与柳媚熟,柳媚托她来给我祝贺的。” 段焱华警惕地问:“哪个柳媚?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许一山便解释道:“她原来是古山镇中学的音乐老师,参加燕京电视台选秀节目后,被选上了。现在是一个名气不小的明星。” “我们县还出了这样的人物?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失职啊失职。”段焱华连连叹息道:“县里主管文教卫的人干什么用的?” 许一山微笑道:“这也是偶然的事。” “什么偶然?这是我们地方不负责任。”段焱华一脸正气道:“像这样的人才,我们应该做到早发现,早爱护嘛。” 说完后,话锋一转,好奇地问:“你怎么与这位叫柳媚的姑娘认识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本来他就是信口而出说的,目的只是想说清楚胡进与他没任何关系。没料到段焱华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乎要追根问底。 他将心一横道:“我与她相过亲。” “相亲?”段焱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揶揄着许一山道:“你看看你,一不留神,失去了一个明星老婆。” 许一山只好随他话而上道:“是啊,可能是缘分没到。” “你对陈晓琪不满意?”段焱华突然问。 “没有啊。”许一山道:“书记,私人的事,我们不聊,行吗?” “行啊。不聊。”段焱华爽快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人家陈晓琪可是最美县花。你可千万别让别人说,她一朵鲜花插在你的牛粪上了啊。” 成功将段焱华的话题从胡进与他的关系上扯开,许一山不觉悄悄舒了口气。 第527章 跨省抓捕 段焱华的最后通牒发出去两天后,虹桥施工工地水电全部断绝。 最绝的是,洪山镇任何一家卖粮油的公司或者店,都拒绝卖食品给工地食堂。就连街上卖小菜的,似乎也接到通知一样,无论工地给多高的价,坚持不卖。 梁氏兄弟桥梁公司只坚持了一天,便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梁氏兄弟亲自给许一山打来电话,无可奈何叹道:“兄弟,我们只能帮到这里了。没办法了。” 当晚,梁氏兄弟桥梁公司宣布全部撤离洪山镇。 他们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心思,将所有设计图纸以及施工图纸全部带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工地。 等到段焱华反应过来,人家已经回到了总部。 没有图纸和施工进度计划,等同于准备开战了,枪膛里没有子弹一样。 段焱华气得摔了杯子,命令立即与梁氏公司联系,要求他们将所有图纸送回来。 对方只一句话,“要图纸行,工程款项结清楚。” 段焱华大怒,警告对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段焱华的警告不是信口吓人,对于一家民营企业,他相信完全可以跨省抓人。 果然,县公安局接到命令,要求立即派人赴梁氏总部抓人。 孟梁被任命为抓捕小组组长。 孟梁将消息透露给许一山时,忧心忡忡道:“兄弟,这件事很麻烦,我担心会出事。” 许一山也没料到梁氏公司会这样做。 在于段焱华沟通无果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明白,段焱华对梁氏公司是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心理。也就是说,无论梁氏公司怎么妥协,委曲求全,段焱华都不会容忍他们继续承建下去。 梁氏公司撤离势在必行。 施工队撤离项目工地并不奇怪,一般都不会出多大的事。 但梁氏公司将虹桥资料全部卷走,这就是大事了。因为要想将所有资料重新整理出来,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最主要的是梁氏公司已经施工的数据全部掌握在他们手里,而且是独家一份,这是费多大力气都无法复原出来的。 孟梁叹口气道:“老子就是倒霉,我一个监管大队的,怎么安排我去干这件事?” 许一山笑道:“这是领导对你的重视啊。说明老孟你工作能力强。” “去他娘的。”孟梁骂了一句,“老子清楚得很。这是欺侮老子人善良。别人不愿去,就捏我这个软柿子。” 电话聊了几句,许一山突然问他:“老孟,洪山镇的那个洪荒,在你哪里吗?” 孟梁矢口否认道:“没有。这人当初就直接送市看了。” “听说他没事了?” “本来是没事了。但现在好像出现了新情况,市里有位领导人发话了,不能打着保护民营企业家的旗号纵容违法犯罪。所以,他这个案子,复杂着呢。” 许一山哦了一声,得知洪荒暂时还不能全身而退,他稍微有点放心了。 他现在愈来愈感觉到,洪荒的背后有一股非常强大的神秘力量。一个披着人大代表外衣的商人,干着让许多人家破人亡的龌龊坏事,如果不将他这样的人绳之以法,公道何在? 而且,他能预感到,洪荒一旦出来,将会全力来对付自己。 是他将洪荒送了进去,他就是洪荒的首要敌人。 孟梁似乎很不愿意接触关于洪荒的话题,而是反问许一山,这次跨省,他去还是不去? 许一山苦笑道:“老孟,你这问题有点扯啊。我能决定你去不去吗?” “梁氏公司是你通过招标引进来的,现在出了问题,这个屁股就该你来擦。” “拉倒吧!”许一山笑道:“老孟,你别想给我下套。我不会上你的当。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现在是法治社会,有什么事都可以通过诉讼途径得以解决。这种暴力行径,我不支持。” 他算是彻底表明了态度。 孟梁道:“就是嘛。我觉得,人家能将公司做得那么大,没点本事能行?他们地方就不会保护他?如果对方针锋相对,强龙能压地头蛇?我觉得,此去,凶多吉少。” 许一山嘴上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县里出此下策荒唐不已。 直到听说市局也安排了人,并且由新上任的市局经侦支队支队长魏浩亲自带队前往抓人,才感觉事态很严重,担心起梁氏兄弟来。 一段时间没有魏浩的消息,再听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已经悄悄回去了市局,成了支队长。 许一山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给梁氏兄弟来个通风报信。 梁氏兄弟显然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但还是非常感谢许一山的提醒。 他们在电话里说道:“你们衡岳市如果能从我这里带走了人,我梁字倒写。放心吧,许兄弟。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有了梁氏兄弟的话,许一山还真放下心来。 三天之后,孟梁回来,垂头丧气。 随即,有消息传出来,说茅山这边有人给梁氏兄弟通风报信,让对方有了准备,这才造成孟梁他们出师不利。 这是自家出了叛徒! 这句话是段焱华说的。他在常委会上打发脾气,要求严肃追查透露风声人的责任。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清理出干部队伍。 尽管段焱华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矛头是指向许一山的。 陈勇在这次会上主动要求发言,他指出段常委的话确实要重视。但是,必须得有证据。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来迫害自己的同志,这是极不应该的。 段焱华反唇相讥道:“老陈,你是不是觉得心虚啊?” 陈勇冷哼一声道:“我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不惹事,可不怕事。谁想给我以及我的家人栽赃陷害,我会拼死一搏。” 会场几乎看得见刀枪剑影。 陈勇的表现异于往常。过去他虽然每次都被要求列席常委会,但他都是以一种摆设的状态出现。 从来没见过他在会上发言,更没就任何一件事表过态。 但这次段焱华要求紧急召开的常委会,陈勇第一次站出来开了口。 许一山根本就不知道常委会上这些动作。他现在每天出了陪陈晓琪练习产前孕妇操,几乎无可事事。 还是孟梁后来告诉他,他们去了梁氏总部后,灰头土脸的被人赶了出来。 赶他们的当然不是梁氏兄弟,而是当地政府。 当地政府站出来为梁氏兄弟撑腰,表明如果衡岳市带走了梁氏公司任何一个人,他们将对衡岳市政府提起起诉。 魏浩在权衡之后,果断放弃抓捕任务,带着人悄悄回来了。 许一山当时就想,如果以后他遇上了这样的事,他该不该学人家一样,硬气地为自己人站台撑腰? 第528章 一口三千块 虹桥工地因为缺乏施工数据而不得不继续停工。 接手施工的市桥梁公司抱怨茅山县办事浮夸。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有预案?搞得现在被动得要死,进退两难。 张志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施工队进驻就要开支,每耽搁一天,损失就要多一天。 如果工期拖上一两个月没动静,整个项目必然要赔。 设计图这些都好办,找到原来的设计院,最多请客吃饭就能弄来一套新的。关键一点是施工数据,这牵涉着整个施工进展和施工安全,稍有差池,后果严重。 与梁氏兄弟公司的矛盾陷入了僵局。谁也不愿意妥协让步。 梁氏公司认为,茅山县故意设置施工障碍,人为制造施工困难,是毁约的主要一方,应当赔偿梁氏公司的全部损失。 而茅山县认为,梁氏公司未经同意,擅自撤离施工现场,造成项目不能如期进行。不但茅山县有权拒付相关费用,而且还必须追究梁氏公司因此而造成茅山县的巨大损失。 双方各不相让,僵局便形成了。 上次跨省抓捕失败之后,再没人提这样的手段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诉讼来解决。 可是,诉讼是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段焱华和张志远比谁都明白,谁都等不起。 张志远便约了许一山,一起去喝茶。 许一山刚好闲着没事可干,又想知道一些项目进展的情况,便欣然答应。 张志远事先做足了准备,选了一个非常隐秘的茶楼。独自一个人去赴约。 许一山见到他时,只见他一个人坐在茶桌边,正在专心致志地泡着一壶大红袍茶。 他们两人并不陌生,彼此见面便少了尴尬。 张志远客气请许一山入座,亲手倒了一杯红如琥珀的茶递给他,催促他道:“来,尝尝,顶级大红袍。” 许一山对茶的研究不多,平常喝茶也没多少讲究。 小时候家在农村,他习惯喝山泉水。后来读书,他习惯喝凉白开。 到了水利局后,经老董培育,说茶不但能解渴,还能提神,更有杀死癌细胞的特效,才慢慢往开水里放一些茶叶。 时间一长,居然喜欢上了茶水的味道,喝凉白开的习惯才慢慢消除掉。 许一山端详着茶水,赞叹道:“果然好茶。也只有张总你这样的老总,才能喝得起这样的好茶。” 张志远嘿嘿地笑,压低声道:“兄弟,你别笑话我。现在,买高档烟的人,都是自己不抽的。喝高级茶的,有几个是自己掏钱买的?” 许一山笑道:“张总说得很实在,确实如此。” 张志远道:“不瞒你说,今天的这个大红袍,可不是我掏钱买的。要我买,我也买不起。买得起我也舍不得。你知道这一两多少钱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 张志远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大概这个数。” “三百?” 他摇头。 “三千?” 他继续摇头。 许一山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硬着头皮道:“难道三万一两?” 张志远颔首道:“对,就是这么个价。离谱吧!这可比喝金子还贵吧!” 听说这么高的价格,许一山吓得不敢去尝了。 他讪讪笑道:“按张总这样说,我喝一口,至少就是三五千块?” 张志远大笑道:“再高的价,也还是茶。是茶,就是给人喝的。其实,三十万一斤的茶与三十块一斤的茶,本质上并没多少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有人捧啊。” 他抿了一口茶道:“其实,这就好比我们人一样,一个人不管本事有多大,都得有人去捧是不?没人捧,满腹经纶,也只是一泡狗屎。纵有治国救世良方,别人也只当你满嘴胡言。”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张总,我真服你,从一杯茶,可以联想到做人,不服不行。” 张志远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就说今天这茶吧,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喝的。古话说,好马配好鞍,好女配好郎。就是这个道理。比如老弟你,茅山县最美县花成了你老婆,这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本事,才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嘛。” 张志远绕来绕去,就是不提约许一山喝茶的真实目的。 许一山从接到他的电话起,心里就明白张志远约自己喝茶的意图。 既然张志远不主动提,他就没必要去提醒他。 张志远的话题很广泛。从国际聊到国内,从经济聊到政治,偶尔发几句人生感慨。 许一山慢悠悠喝着顶级大红袍,感觉入口果真与普通茶水不一样。不但没有劣质茶叶的涩味,反而入口甘甜,回味悠长。 张志远聊了半天后,才开始慢慢进入正题。 他回忆了衡岳市桥梁公司的前世今生,自豪道:“中部省当时十三个地州市,每个地州市都成立了路桥公司,现在活下来的,而且活得很好的,我们衡岳市桥梁公司是唯一啊。” 许一山不忘拍了一下他的马屁道:“这主要有张总你们这批领导人。” 张志远认真说道:“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主要还在于大家互相帮忙,互相理解,互相促进。我们桥梁公司这几年是准备上市的,市里对我们上市很重视。或许,我们会成为全市第一家外包上市企业。这可需要老弟你们大力支持啊。” “必须的嘛。”许一山一脸严肃道:“本土企业上市,是对地方形象最好的一张名片。只要我能尽力的,必须尽力。” 张志远闻言,咧嘴笑了。 他凑过来压低声道:“老弟,有你这句话,哥哥我就放心了。现在我这不正遇到了难处了吗?而且我认为,这件事你是唯一的有办法的人。” 许一山这时已经没了退路,话已经说出口了,反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张总,有什么事,只要我许一山能办到的,必须办。” “好!爽快!”张志远拍案而起道:“我就喜欢与许老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直,一根肠子到底。” 不出许一山所料,张志远希望许一山出面,找梁氏兄弟公司拿到施工数据。 许一山为难道:“张总,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上啊。你想想,上次动用了市里的力量都没拿到数据,凭着我许一山,鬼会鸟我。” 张志远摇摇头道:“别提那事了。我早就说了,哪就是一晕招。老段这人,以为别的地方都像他茅山县一样,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就不想想,一个茅山,放在外面大环境里,算什么?” 无论许一山如何推脱,张志远始终坚持一个想法,请许一山出面协调! 第529章 吴家姑奶奶的相面术 老董坚决反对许一山出面协调,他抱怨道:“许一山,你是个夜壶吧?别人想用的时候拿出来用,不想用了,就把你塞床底下去?” 许一山苦笑道:“老董,你才是夜壶。” 老董分析道:“就算你不是夜壶,你想想看,如果你出面拿回了数据,段焱华会怎么想?这不明摆着你丢他的脸吗?他会容得下你?” 许一山与张志远分手后,约了老董直奔老街小院去见吴家姑奶奶。 他感觉只有在小院里,他的心才会静得下来。 老街小院于他而言,现在就是避世之处。这里没有俗世纷扰,只有人性的光辉在闪耀。 而且,他还有个重要的信息要告诉吴家姑奶奶,他找到了吴家的真实史料。 许一山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梁氏兄弟协商。 虽说梁氏兄弟撤离虹桥工地有一大半是为了他鸣冤叫屈,但现在牵涉到了经济利益,梁氏兄弟未必能听他的。 可是他不去找人协调,这件事就会一直陷在僵局里不可动弹。 僵局不打破,受影响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可是他去协调了,也如愿拿到了想要的一切资料数据,会不会陷入老董说的,坐实了内外勾结,吃里扒外的事实?这正是他担忧的事。 两个人争执不下,便一起去找吴家姑奶奶寻求办法。 吴家姑奶奶听完两个人的话后,缓缓说道:“我是个对外界一窍不通的老太婆,你们问我,不就是在难为我这个老太婆吗?” 老董赶紧说道:“姑奶奶,我们并没有说一定要您拿出意见。我们就是想知道,您对这件事的看法。” 吴家姑奶奶淡淡笑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哟。我只知道,心里装着老百姓,什么事都可以为。心里只装着自己,做事就得三思。” 吴家姑奶奶的话,让许一山和老董都陷入了沉默。 老董说的没错,张志远请许一山出面协调关系,其实就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协调成功了,许一山逃不脱被人怀疑里外沟通,要挟茅山县的嫌疑。 协调不成功,许一山会被人诟病没有真本事,一个只会胡来的小镇干部,不可堪当大任。 杜鹃一直陪着姑奶奶没出声,直到看到许一山和老董两个人都垂头丧气了,才笑盈盈道:“算啦,你们这些烦心事不提也罢,我们还是喝桂花酿吧。” 老董摇手不喝了。他尴尬道:“桂花酿就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喝的。每次我回去,都会醉得一塌糊涂。我老婆说了,她从没见过我醉得那么厉害,却又奇怪每次醉得厉害反而不吐。” 说完,转头去看许一山,像要求得许一山验证一样道:“老许,你是不是一样?” 许一山微笑道:“老董,我还真没像你这样醉过。” “你没醉?”老董惊讶出声,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吹牛吧你,难道你天生异禀,与众不同?” 许一山诚恳道:“老董,你这人就这样,老是不相信人。我是真的没醉,从没醉过。说实话,我还真想找到醉的感觉呢。” 桂花酿采用陈年冰雪混合小院里一株千年桂花树上的桂花酿成,确实是人间极品,世间绝无仅有。 吴家姑奶奶将许一山端详片刻道:“人若想醉,不饮亦醉。许家小哥哥,这么看来,你确实有超乎常人的异禀啊。” 她又仔细看了看许一山的面相,赞道:“不错,天庭宽阔,说明你有容人之量。下巴如鹅蛋,证明你有智慧之灵。双眼有神,能辩忠奸,眉飞入鬓,藏浩然之气。” 杜鹃抿嘴笑道:“奶奶,你啥时会看相算命了?” 吴家姑奶奶温婉一笑道:“人生面相,终生无改。或奸恶,或善良,面相皆可流露。这位许家小哥哥第一次来我小院时,老身便有阳光入室的温暖啊。” 杜鹃不服道:“奶奶,你对他的赞誉太高了吧?” 吴家姑奶奶缓缓摇头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奶奶所言不虚。” 老董被吴家姑奶奶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去了,只觉得眼前的许一山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一样。 他盯着许一山看,看来看去始终没发现异样,不觉咧嘴一笑道:“老许,你若生在古代,按姑奶奶的说法,你能拜将封侯啊。” 许一山自己被吴家姑奶奶的一番话赞得有些无地自容。 说他是个帅哥,这点他自己都不否认。 按理说,他这个帅哥形象,在大学里应该桃花朵朵开。遗憾的是四年大学读完,他连一个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这样也是胡进最佩服他的地方。毕竟胡进清楚,追他许一山的女孩子,在他们学校至少可以站满一走廊。 但他许一山那时候不知是情窦未开晚熟还是怎么了,或者他生来就是为了等陈晓琪这朵花的,他的少年郎岁月只终结在陈晓琪身上。 吴家姑奶奶道:“刚才听你二位谈论的事,老身不妨胡言一句,事在人为,上天会眷顾真心付出的人的。” 许一山心领神会,赶紧道谢道:“姑奶奶,您的话,我谨记在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就在许一山准备主动找梁氏兄弟协调,希望他们将数据拿出来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变故。 段焱华得知张志远背后找了许一山喝茶,他居然也主动联系了许一山。 许一山心想,反正自己已经决定出面试一试了,不在乎听听段焱华的想法。 谁知与段焱华一碰面,段焱华却明确告诉他,不希望他从梁氏公司拿到数据。 许一山吃了一惊,连忙问:“段书记,这究竟是为什么?” 段焱华沉着脸道:“有些事,你听后去做就行,不用打听那么多。” 许一山道:“我不知怎么做啊?” “不知就不要做。”段焱华冷冷说道:“这个张志远,我们最好不要与他打交道。如果他不是仗着富书记的影响力,他可以进驻虹桥项目?我这么说吧,黄书记不希望市桥梁公司介入。” 许一山迷惑地摇头。 “听我的,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段焱华道:“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陈晓琪。” 许一山彻底凌乱了。 段焱华为了拿到数据早日复工,不惜派人远赴梁氏总部威逼对方。可是到了他想出面协调拿数据的时候,他又阻止许一山出面。 这里面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 第530章 段焱华的一盘棋 张志远一天三个电话催许一山。他的施工队进驻虹桥工地后,由于缺乏施工数据,现在一筹莫展。 许一山不敢说,段焱华逼着他,不让他去协调。是因为黄山书记不希望有富嘉义书记背书的市桥梁公司介入虹桥项目的事实。 他只能搪塞说,正在与对方联系,目前没有实际性进展。 张志远无奈叹道:“老弟,你再不帮我,我就没法支持下去了。那么多人闲着,我耗不起。”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张总,不如先撤离,等可以施工的时候再进场不迟。” 张志远想了好一会才说道:“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张志远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在虹桥项目上没沾到一分钱的光,反而因为慌忙进驻而损失了一大笔的钱。 张志远前脚刚离开,段焱华就将许一山叫了去,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虹桥各种数据。他暗示许一山,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金元外交的办法。 段焱华的意思一听就明白,他想用一笔钱去收买梁氏兄弟当中的弟弟。 他神秘兮兮地告诉许一山,“你按我说的去做,一定会有效果。这梁氏兄弟公司名义上是家族企业,其实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大哥,作为弟弟的一方,这些年一直遭受当哥的压迫,早就心怀不满,兄弟感情不合,由来已久。而且据说那家伙贪财好色,欠了一屁股赌债。” 许一山狐疑地问:“段书记,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出面,买通弟弟,拿到数据?” 段焱华点点头道:“现在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许一山没有表态,他在权衡段焱华的话真实性到底有多高。 以他对梁氏兄弟弟弟的了解,确实存在段焱华说的这些特征。 要不,中了标的他怎么可能因为被人设局而吓得屁滚尿流,连项目都不敢做就落荒而逃。 许一山试探着问:“段书记,梁氏公司撤走了,市桥梁公司也撤走了。现在就算拿到了施工资料,项目由哪家单位来承建?” 段焱华摆摆手道:“这些你不用管,自有安排。”说完,感觉意犹未尽,补充一句道:“你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县里对你的情况会有新的考虑。”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官复原职?” 段焱华没表态,但强调说:“至少在处理方面会作非常大的一个调整。” 许一山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他与段焱华已经打了将近两年的交道,彻底认清了他的为人。 段焱华属于典型的实用机会主义者。需要你时,恨不得将头递给你做凳坐。不需要你时,会毫不犹豫将你一脚踩进泥塘深处。 特别像许一山这种后起之秀,他从内心会生出一种恐惧的心理。担心许一山这类人后来居上,毁灭他光芒四射的前途。 他在政治这个大染缸中又学会了左右逢源。黄山于他而言,等同于再生父母,识马伯乐。因此,他敢于公开承认自己认了黄山为干爹。 明知道黄山与市委富嘉义书记之间有罅隙,他嘴上一直强调做人要懂得根本,不可趋炎附势。背地却处处对人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市委富嘉义书记。 因此,在梁氏兄弟公司被迫离开茅山后,他第一时间将消息透露给张志远,表达出希望张志远进驻项目工地的愿望。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样做,等于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了富嘉义,他一刻都没敢忘记富嘉义书记是自己最崇拜的人。毕竟,富嘉义书记为了虹桥项目,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找过许一山。 如今,张志远撤离虹桥工地,不能抹杀他对张志远的照顾。相反,富嘉义书记会认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段焱华的这番操作下来,简直如谜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一番操作的真正意图,为的就是将项目工程最终交还到黄大岭手上去。 试想招标公司黯然离场,本地影响最大,且有市委一把手站台的公司都只能望洋兴叹。试问谁还那么不知趣会来染指虹桥项目? 段焱华不谓没费尽心机。到现在,最大的障碍,不懂人情世故的许一山已经被拿下,项目成了一块鸡肋没人敢接手。 此时,黄大岭进来就顺理成章了。 黄大岭进来承接项目,就带有很浓厚的擦屁股的意思了,项目顺利完工,黄大岭以及他的公司,就成了洪山镇乃至茅山县的功臣。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只要许一山拿回来资料数据,一切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他手上了。 到时候,许一山想调皮,大棒伺候——为什么你能拿到施工数据? 段焱华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只等许一山上钩去拿回数据。 而许一山却暗自留了个心眼,他表示尽量去想办法协调,争取按段书记的想法,出一支奇兵去瓦解梁氏兄弟。 段焱华听到许一山愿意去办了,当即高兴表示,办事需要用钱的话,许一山可以直接找财政所的老李,不用请示他,想动用多少都行。 许一山当即感激道:“段书记,你能够信任我,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从段焱华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曹朝阳。 曹朝阳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道:“你又回来干嘛?” 许一山笑道:“段书记有请,我敢不来?” 草朝阳嘀咕了一声,“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现在洪山怨声载道,都在骂我们政府养了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一山低声道:“该骂。” 曹朝阳白他一眼,哼道:“好像你没份一样的,你难道不是政府的一员?” 许一山道:“我也该骂。” 曹朝阳去请示段焱华,说是云雾山村来了人,要求镇里派一名镇干部去村里蹲点扶贫。 县里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结束后,立下了旅游兴县的规划后,附带将上头安排下来的扶贫计划安排了下去。 洪山镇原本是不承认在扶贫范围内的。按段焱华的表述,洪山镇就不存在有需要扶贫的地方。 但扶贫是个整体规划,洪山镇不能标新立异。何况,扶贫这事,做得最多的就是雪中送炭。实在没有扶贫对象,锦上添花未必不可。 于是,便将云雾山村规划为洪山镇唯一的扶贫村。 现在的问题是全县这项工作在年后已经全面展开了。各扶贫点都派驻了扶贫干部,而云雾山村迟迟没安排镇干部下去蹲点。 云雾山村有点等不住了,主动上门来要求派人。 曹朝阳看着好像无所事事的许一山,突发奇想道:“小许,你现在不正好没具体工作吗?不如去云雾山村蹲点扶贫啊。” 第531章 又起冲突 许一山对曹朝阳的提议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婉拒,“老曹,我现在还在自我检讨过程中。” 说完,一溜烟跑了。 虹桥工地一个月时间不到,走马灯似的换施工单位,让外界的群众直呼看不懂。 其实,早在洪山镇出台拆迁政策时,有识之士就预言,梁氏兄弟的公司呆不长久。结果换了本土企业市桥梁公司,也是一枪未放就卷了铺盖走人。 这一连串的变化让许多人都明白了过来,虹桥项目工程将再次易主。 果然,在许一山与段焱华谈过话后的第三天,一支施工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洪山镇。 由于现在重建总指挥是段焱华,总指挥只对县委负责,因此,没人知道这支施工队从何而来,承建的条件内容又是什么。 许一山虽然口头答应去找梁氏兄弟协商拿数据,内心却十分抗拒。 现在数据没到手,施工队伍已经进来了。他想,这会不会又像张志远的公司一样,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然而,许一山的想法太天真了。 新施工队伍进来的第二天,虹桥工地便响起了机器轰鸣。这预告着工地复工了。 许一山听说复工了,心里无比焦急。 没有施工数据,前后工程衔接不一致,很容易酿成重大质量事故。 他顾不得多想,直接赶去工地想要一探究竟。 如果施工队盲目施工,他会不顾一切要阻止。 到了工地,迎面碰到一群人过来。 黄大岭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正在春风得意地指点江山。 许一山顿时明白,虹桥项目落进了黄大岭的手里。 他迈开大步迎过去,喊了一声道:“黄老板,你怎么在这?” 黄大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许一山,你不是被撤了总指挥的职了吗?你还来工地干嘛?施工重地,闲人免入啊。” 许一山冷冷道:“我是闲人,黄老板你是什么人?” 黄大岭大笑道:“我当然是老板。”他回转身,指着身后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得意道:“看清楚了吧?这片工地都是我的。你说,你我究竟谁是闲人?” “我不与你聊这些,我就问你,黄老板,你们现在施工,有施工数据吗?” 黄大岭不屑道:“要什么数据啊?再说这是我公司的事,许一山,这轮不到你来过问吧?” “我当然要过问。”许一山淡淡说道:“因为牵涉到大桥安全,人人都有责任了解。” 黄大岭鼻子里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准备扬长而去。 许一山见他要走,赶紧堵住他的去路道:“黄老板,我不反对你接手承建虹桥工程,但你必须要在规范之内施工。如果你没有施工数据,我要求你立即停工,以免出现错误。” 黄大岭眉头一皱,嘀咕道:“许一山,你不觉得你在多管闲事吗?” 许一山心一横道:“对,我就是要多管闲事。” 黄大岭反而笑了,凑到他跟前问道:“许一山,我问你,是你领导段焱华,还是段焱华领导你?” “当然是段书记领导我。” “既然你还明白这个道理,哪我不妨告诉你,有事你去问你们领导。当然,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为了安全,请不要随意进入施工重地。”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许一山的嘴。 黄大岭说得很有道理,按照组织原则,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 你许一山有意见,有想法,有建议,可以去找上级汇报思想,不能违背上级的命令。 “行。”许一山爽快答应道:“这件事我会向段书记汇报。不过,在汇报之前,你还是要先停工。” “如果我不停呢?” 许一山冷冷看他一眼道:“你信不信我拉闸断你的电?” 黄大岭气得哼哼出声,“许一山,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许一山毫不示弱,转身就直奔工地电闸箱。 虹桥工地的情况,再没人比他许一山还要熟悉的了。 他从梁氏兄弟公司进驻的第一天起,基本就没离开过工地半步。哪里是作业区,哪里是生活区,水源在哪?电箱设在哪,他心里明镜一样的倍儿清。 黄大岭一急,挥手喊道:“给我拦住他。” 于是,一群人蜂拥跟了过来,将许一山一下团团围住。 黄大岭高一脚底一脚跟过来,满腔怒火道:“许一山,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别人就会怕你。老子警告你,别惹翻老子,老子急了,天王爷都不怕。” 他的双眼逼视着许一山,眼光阴冷而残酷。 他长着龅牙的嘴,因激动而微微哆嗦,一张脸因此而变得扭曲不堪,似乎有一口就吞掉许一山的模样。 许一山的眼光与他一接触,不觉心里一寒。 黄大岭是个残暴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说,犯起浑来老天爷都不惧。他过去的历史尽管被刻意掩盖,许一山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他过去犯下的令人发指的事。 他心里一动,知道强斗,显然自己吃亏。 黄大岭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人,这里面还不包含他随时随刻带在身边的两个保镖。 动起手来,许一山自知无多大胜算。 他只能妥协。 他解释道:“黄老板,我是为你好,真的。如果你没有施工数据,最好不要急于动工,那样会造成严重后果。” 他的这句话已经暗示自己软了下来。 黄大岭似乎没有与他说话的欲望了,指着工地大门道:“请吧,不送。” 许一山几乎是垂头丧气离开虹桥工地的。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你段焱华胆大包天,出了事就该你段焱华承担全部责任。 什么需要数据啊,一切都是假象。 他突然有被段焱华玩弄了一把的感觉,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暗暗想,老子懒得管这摊烂事。 既然彻底不想管,就得远避,做一次懦夫。 他心头浮现出杜鹃的模样。杜鹃一直在请求他帮忙寻找她故去爷爷的遗骨,这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茅山县? 在他心里,杜鹃爷爷遗骨的事已经有了着落。 这还得感谢老吴,没有老吴的帮助,他哪里会知道茅山县还有这样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第532章 吴家渊源 老吴能从浩若烟海的历史文献里找出来吴家的历史轨迹,可谓费尽了心思。 或许因为老吴也是吴姓,天生对吴氏一脉有着敏感的情结。因此,他在受到许一山的委托后,花了几天时间,将一卷尘封的历史画像展现在了许一山面前。 让许一山吃惊的是,吴家姑奶奶目前所居的老街,原来整一条街都属于老吴家的祖业。 吴家姑奶奶的父亲是一位豁达体面的商人,他是茅山历史上第一个将茅山茶油带到外面世界的人。 茅山油茶,自古皆有。 传说明朝时期,茅山来一县令。见茅山百姓半年皆无油下锅,顿起怜悯之心。于老家引来油茶树,普栽房前屋后。 三年后,茶树结子。县令亲自示范摘子榨油。从此,茅山茶油一直流传至今。 到吴家姑奶奶父亲时代,茅山茶油已有盛名。 先姑且将吴家姑奶奶之父,尊称为吴大商人。 吴家姑奶奶父亲原本是贩卖南盐商户。其时,吴大商人的盐号是茅山唯一卖盐之所。 那时运输南盐,并无车马,纯靠人力挑夫挑脚。往返一趟,需一月之久。 路上饮食,都采用随身带货。吴大商人喜随挑夫一道上路,与挑夫混在一堆,亲自挑担走货。 某日,一群人宿在湘粤交界之处。吴大商人拿出随挑而来的茶油下锅炒菜,香味当即飘满一座县城。 闻香而至的当地人将吴大商人团团围住,求问吴大商人食用何油?其香有蚀骨之力,其色宛若琥珀? 有人尝过此油炒出来的菜之后,惊为珍馐。当即愿意出重金求购。 吴大商人头脑灵活,当即嗅出商机。便将挑夫带转回去茅山,再来时,已经是人人一挑茅山新榨茶油。 一炮响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茅山茶油从此走出茅山,成为富贵人家才敢享用的人间富贵油。 三年过后,吴家便赚下了千万财富。于是斥资在茅山城里建了一条吴街。也就是今天的老街。 许一山闻听老街与茅山茶油居然扯上了关系,不觉多留了一个心眼。 吴家家业,当时在茅山城里数一数二,是一家以生产、销售茶油为主的家庭作坊。据说,当时茅山城里,有将近一半的人是吴家的长工或者短工。 吴家人仁心宅厚,从不亏待下人。因此赢得了吴大善人的美誉。 适逢战乱,举国皆兵。茅山地处偏僻,并不热衷国事纷乱。 吴大善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凡当兵吃粮者,家中若无男丁,皆有吴家赡养。若抗战身故,吴家按人头,每人五百大洋。” 茅山人都感吴大善人诚实可靠,纷纷将子弟送去当兵。 吴大善人安排大儿子领兵五千,配齐当时最好的武器枪械,投奔抗战一线。 三年下来,茅山出去的五千壮士死伤过半。却也创造出了无数战斗经典,一度被誉为王牌军队。 吴家大儿作战英勇,身先士卒,被提拔为少将师长。 无论茅山子弟在何处牺牲,吴师长都会派人将骨灰送回茅山安葬。 吴大商人也践言,但凡接到丧报,必率全城百姓出城三里迎接英魂归来。事后,依言抚恤,决不落空。 再后来,老吴提供的史料就开始变得语焉不详。 寥寥数语,简单描述了吴少将最后一战,饮弹自尽。 至于尸骨所存何处,一概没提。 但点破了最后一战之地,却在千里之外。 老吴说到此处,不禁泪光闪动,扼腕叹息道:“想不到我吴家还有这种铁血勇士。可惜站错了队,落得失败名裂之痛。今日想起,何尝又不是历史开的一个大玩笑。” 许一山明白老吴话里意思,心里莫免泛上来一丝悲凉。 其实历史这事,往往都是胜王败寇,何曾有真面目示人。 许一山道:“老吴,你说,现在我们去找,还能找到当年战场遗迹吗?” 老吴想了想说道:“应该能。毕竟,这才过去多少年啊?不到百年吧。” 说完,他警惕地问:“你要去找?想干什么?” 许一山缓缓一笑道:“什么都不干,就是想去凭吊一下。” 老吴愈发疑惑,“你凭吊谁?凭吊吴家少将,还是当年牺牲的人?” “都一样。”许一山道:“我不管谁正义,放在当时的情况,估计谁也说不清谁是正义之举。” 老吴沉吟一番道:“去看看也好。有时候,不亲自踩在历史的土壤上,就没法感受历史传递过来的庄严。” 辞别老吴,许一山独自去了一趟老街小院。 等他将这段往事说出来给杜鹃听完,杜鹃早已泣不成声。 倒是吴家姑奶奶,一直端坐着不出声,她看上去平静至极,却让许一山感受到她平静外表下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杜鹃抹着泪道:“许哥哥,我想去爷爷牺牲的地方看一看。” 许一山道:“你先别急,我来安排。” 杜鹃道:“我一刻都不想等。我奶奶还在遥远的海外等着与我爷爷重逢呢。” 许一山安慰她道:“杜鹃,现在不比过去了。很多人已经开始正视历史了。所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地方,就不怕有困难和阻力。这样吧,我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们出发。” 杜鹃闻言,高兴不已,当即给海外的父亲通了电话。 杜鹃父亲听闻许一山找到了他爹生前最后的下落,隔着千里泣不成声道:“许先生,我代表我们吴家所有人后人,感谢你的大恩。” 许一山听得想哭,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低声道:“吴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令尊的遗骨。” 挂了电话,才发现吴家姑奶奶已经泪流满面。 吴家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紧紧依偎在你一起,凝视着许一山道:“许先生,你让我们吴家要怎么谢你呢。” 许一山苦笑道:“这有什么好谢我的啊?其实,这都是历史造成的错误。希望在我们这一代都能正视历史,还历史一个清白。至少让那些为民族尊严与命运牺牲自己的先辈们能安心长眠。” 吴家姑奶奶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老身心愿又了一桩。再了一桩,我也该走了。” 杜鹃抱住姑奶奶笑道:“姑奶奶,你现在想走我也不让你走。我都还没结婚呢。” 吴家姑奶奶笑眯眯道:“好啊,我就等着小杜鹃你结婚。你快给我找个孙女婿回来啊。” 杜鹃红了脸道:“姑奶奶,我找不到呀。” 吴家姑奶奶摇摇头道:“我家杜鹃,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岂是俗人能娶的?能当我吴家孙女婿的人,必须是人中龙凤,世间豪杰。” 杜鹃撇撇嘴道:“我倒要看看,谁是人中龙凤,世间豪杰。” 她的眼光掠过许一山的面庞, 嘴角浮起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 第533章 恩怨情仇七十年 都说,怀孕的女人最脆弱。 即便如陈晓琪这般超凡脱俗的女人,在即将步入母亲台阶的时候,精神也变得脆弱不堪,疑神疑鬼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许一山经常去老街小院的事,堵在门口质问许一山,“你什么时候认识她们的?你不知道她们不是普通人家吗?” 许一山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老董介绍认识的。只是狐疑地问:“她们怎么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许一山,吴家的事,你最好不要惹火上身。” 许一山愈发疑惑了,陈晓琪一提起吴家,似乎如临大敌一般,难道她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他笑嘻嘻道:“老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行得端坐得正,心里无私天地宽。” 陈晓琪便瞪他一眼道:“许一山,吴家国外回来的小姑娘漂亮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反问她道:“你认识杜鹃?” “听吧,叫得多亲热啊。还杜鹃杜鹃的,心里痒了吧。”陈晓琪酸溜溜哼道:“许一山,有些人你高攀不起,有些事你必须远离。” 许一山逗着她道:“老婆,你还别说。我这个人命里注定就喜欢高攀。你看你和我,我要不高攀,能娶到你?” “滚蛋。”陈晓琪笑骂一句,“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总之一句话,你现在给我好好的老实呆在家里,别到处去惹事。明白吗?” 许一山便不做声了,从她身边挤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出神。 陈晓琪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一只手去将他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道:“你现在不想看我了,看烦了是不是?” 许一山挤出笑容道:“我哪里会看烦啊,我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你看呢。老婆,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尘封的历史,会有吹净掩盖尘埃的一天吗?” 陈晓琪缓缓叹口气,低声说道:“有很多事,不是你能做到的。许一山,我不想大富大贵,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你就不能答应我吗?” 许一山抚摸着她的手臂,柔声道:“能。老婆,我听你的,我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陈晓琪的人生态度似乎有了非常的转变。过去,她对没有人生追求的许一山很是不高兴。认为他终究是乡下人出身,心里永远都刻着强烈的小农意识。 一个男人,一辈子没有追求的目标,是很被女人看不起的。 通常,像许一山这种靠自身拼搏,从乡下走出来的孩子,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追求目标,小富即安,甚至只要有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人生极致了。 而陈晓琪显然不同。 她出生就在干部之家,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迎来送往的人,非富即贵。 人站的高度和角度不一样,注定眼界和视角有着天差地别。 在陈晓琪的人生境界里,有钱不代表成功,只有被万人仰慕才算得上人生赢家。而这种仰慕,必须是高居庙堂,位极人臣的人才配拥有。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陈晓琪的怀孕的彻底掉了个头。 许一山开始追求人生极致目标,而陈晓琪却甘心情愿过普通平凡人的生活了。 陈晓琪给许一山讲了一个故事,许一山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禁浮想联翩。 七十年前,茅山出了一桩轰动衡岳地区的大事。 当年的贫农协会会长黄达,带领一帮穷人,突然将茅山县城的吴家团团围住。 他们揪出躲在家里的吴大善人,押去大街上游街,呼喊着口号,将吴大善人用梭镖捅死在河滩上。 黄达杀吴大善人,谁都以为是愤怒的贫民对腐朽贪婪的土豪地主的革命。没有人会想到,黄达杀吴大善人,是因为吴大善人一家反抗黄达要强娶他们家最小的女儿——吴秀玲。 其时的茅山县,革命的怒火已经席卷了一切。以黄达为首的一帮人,每天热火朝天干的一件事,就是将过去的土豪绅士式的人家,连根拔起。轻则挖地三尺,清算剥削所得。重则全家株连,以人民的名义,剥夺其生命。 这一段历史,几乎毁灭了历史文明。 天地在一夜之间翻了一个个儿,人人都变得狂热而且残暴起来了。 作为茅山的风云人物黄达,他以残暴和冷血无情著称。以至于在那一段岁月里,所有如黄大善人这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浑身都会筛糠一样的颤抖。 黄达未成为贫农协会会长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游荡在茅山街头的小混混。命运的突然改变,让他发现原来世界还可以以自己的想法推倒重来。 当年的茅山城里,吴大善人家小女儿吴秀玲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不但姿色绝美,而且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当时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若能博得吴大美人一笑,此生无憾。 黄达看中的女人,就是吴大美人。 他径直上了吴家的门,开门见山要求吴家将吴秀玲嫁给他,他可保他们一家无忧无虞。 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吴家上下一致回绝。 恼羞成怒的黄达,便发动和指挥了对吴大善人的斗争,最终要了吴大善人的命,逼着吴家家破人亡。 许一山听完,感叹道:“那时候的人,人性都泯灭了。” 陈晓琪摇着头道:“时代再烂,也不会泯灭人性。只要心里有善良,人性就会放出光彩。” 许一山看了一眼陈晓琪,欣喜说道:“老婆,你说的话还很有哲理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别以为你的学历比我高,你就什么都比我厉害。真正的知识,不是课本上能学到手的,而是需要在社会上历练、积累、沉淀与升华。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玩优越感。” 许一山嘿嘿地笑,试探着问道:“你说的这个黄达,是谁家的先人?” “你猜。” 许一山想了想道:“不会是他吧?” “恰恰就是。”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其实,我是接触过吴家人的。说真的,我非常仰慕她老人家的人生态度。这一辈子不嫁,也不与外界接触。你知道吗?她已经有将近五十年没踏出过老街半步了。” “吴家姑奶奶?” “对。我们叫她秀玲老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伸手揽过陈晓琪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婆,你愿意看到一个老人终生心愿不了?” 陈晓琪缓缓道:“我是担心你接触过多,会被人猜忌。” “又是他?”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 第534章 到底谁挖坑 陈晓琪的猜疑,让许一山暂时断了与杜鹃去寻找他爷爷遗骨的念头。 而且陈晓琪已经差不多说明白了,老街吴家与茅山县正当红的黄家,居然存在七十年的恩怨。 七十年前的黄达,正是现在黄山的父亲。 黄达当年将吴家踩倒弄残之后,也彻底将茅山茶油出山之路堵死了。从此茅山茶油再没走出去过,反倒让隔壁的长宁县在茶油界混了个风生水起。 有班不能上,无事一身轻。 一连闲了两个星期的许一山,感觉浑身都像有虫子在爬一样,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这时,袁珊瑚的电话来了。 袁珊瑚在许一山的撮合下,正式与孙武达成了合作协议。 袁珊瑚出任马来西亚油脂公司驻国内办事处主任,全权负责该企业在国内的产品开发、销售和投资。 孙武成了投资人。不再负责具体的工作,只负责给钱。 袁珊瑚来电话邀请许一山参加她的经销商见面会,这让许一山感到非常吃惊。她手里都没产品,要经销商干嘛? 等见到了面,提出心里的想法,没想到引来袁珊瑚一顿肆无忌惮的大笑。 “许哥,你落伍了。”袁珊瑚笑道:“现在产品销售靠的都是渠道。没有渠道,再好的产品都没法卖出去。而且销售是未雨绸缪的事。如果等到产品落地再来组织渠道,黄花菜都会凉了。” 许一山不解道:“没有产品,你让经销商卖什么?” “卖概念啊。”袁珊瑚指着桌上堆着的一堆茶油道:“我现在只需给他们样品,重要的是把卖点卖出去。等到产品上市,就能顺水顺风了。” 许一山想起她办养殖场时,谈好的一批猪被猪贩子压价几乎破产,如今她终于想明白了过来,商业这东西,真正的价值不在产品上,而在概念上。 袁珊瑚的概念是——茅山茶油,克癌良友!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袁珊瑚请他参加经销商大会,目的就是问他要一块地建厂房。 孙武一个劲对许一山笑,道:“许老弟,我现在不给你说,你有什么想法直接与袁总说。我拿不住你,她能拿住你。” 许一山道:“谁都拿不住我。老孙,你别想打小平原主意。” 孙武根本不理他,笑眯眯道:“我不打,有人打。” 经销商会结束后,袁珊瑚凭着几个茶油样品,就收获了近千吨订单。这让许一山吃惊不小。 他没料到袁珊瑚居然是个营销天才,只是当初她自己养猪,遇到猪贩子卡脖子却一筹莫展。那时候许一山一度以为她只是个干实事而不懂营销的姑娘,万万没想到她在孙武这里搞得风生水起。 有了订单就得有货供,许一山估计,千吨茶油,就是将茅山县家家户户油坛子刮净,也凑不满这个数。 袁珊瑚到交货时期,拿什么给经销商? 袁珊瑚事先估计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订单,她拿着订单数据表不但没有惊喜,反而忧心忡忡起来了。 虽然出师有捷,若是后继无力,她就会将自己玩死。 三个人看着走得空空荡荡的会场,孙武赞叹道:“这恐怕是茅山县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产品订购会。袁总创造了一个奇迹啊。” 袁珊瑚苦笑道:“六个月交货时间,这可是一个难题。” 许一山大吃一惊,赶紧问:“你是说,这一千吨的订单,六个月就得到经销商手里?” 袁珊瑚道:“是。” 许一山生气道:“你这不是挖坑给自己跳啊?你告诉我,六个月时间,你去哪找千吨茶油来?” 袁珊瑚不但不急了,反而笑嘻嘻道:“要跳也是你跳。” 许一山惊异问:“怎么会是我跳?” “你刚才在经销商大会上说了什么,心里还记得吧?” 许一山心里一跳。蓦地想起自己一到会场时,袁珊瑚便塞给了他一份发言稿,请他在会上发言。 当时他也没多想,照着发言稿一路读了下去。虽然在读的过程中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 “你代表的是茅山县委县政府发的言。”袁珊瑚笑吟吟道:“你给经销商保证的。” 许一山脑袋轰地一响,顿时愣住了。 他呼地起身,恼怒道:“你们两个挖坑让我跳啊。” 孙武嘿嘿地笑,道:“没错,我就是想拉你下水。老弟,你还在里面混个屁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气还没受够啊。我与袁总商量过了,你来掌舵,我们跟着你跑。” 许一山冷笑道:“你们的意思,我辞职与你们一道做生意?” “不,办实业。”孙武笑道:“当年人家鲁先生都可以弃医从文,你难道就不可以走实业救国的道路?”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狐疑地问:“哪个鲁先生?” “鲁迅先生啊。”孙武得意地笑道:“只要你答应来掌舵,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不可能。” “哪你就等着往坑里跳。”袁珊瑚认真说道:“现在建厂房肯定是来不及,原材料也没那么充足。你说吧,这事要怎么解决?” “你们......”许一山气得说不出来话来,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 他不得不担心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经销商爽快交了定金,就等着拿货。到时没货,人家会不会告他们诈骗? 因此,当务之急,凑足千吨茶油,成为重中之重。 许一山想到这一层,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一字一顿道:“你们真听我的?” 孙武和袁珊瑚不约而同点头。 “行。”许一山将牙一咬道:“我先申明,我与你们不是生意伙伴,也不是事业朋友。我仅仅只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介入这件事。你们若是答应我的条件,这件事我来协调善后。若有半点不同意,对不起,我们没一点关系。” 孙武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兄弟,你说。我都答应。”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现在两手准备。第一,迅速上马油脂基地建设项目。其次,安排专人负责千吨茶油收购。第三,邀请茶油代言人。一句话,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孙武道:“我都答应。但是,油脂基地选址还没确定下来,怎么上马?”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有个现成的地方就可以用。我考察过了,非常适合建油脂基地。你就不要打小平原主意了。” 孙武好奇地问:“老弟准备将基地建在哪?” 许一山指着袁珊瑚道:“养猪场。” 养猪场被段焱华夷为平地后,如今满目疮痍躺在哪里。 许一山已经了解到,袁珊瑚与当地签了三十年租约。也就是说,那块地目前还在租期内。 只是当时袁珊瑚考虑到养猪事业不宜与人居环境接触太近,因此地方相对偏僻一些。 孙武担心的正是这个原因。 许一山道:“别看那里偏僻,三年之内,我要让它变成一座新城出来。” 第535章 资本与原则 彭毕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舒了口气道:“许一山,你这是为茅山人民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当初严华来茅山投资,到现在孙武认亲回来主事。外商投资油脂基地项目一直悬而未决。 一年前,时任长宁县常务副县长的彭毕,为了拉拢严华去长宁投资,不惜造假,留下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黄山书记为了项目落地,居然不顾儿子的想法,毅然重用许一山。 到最后,投资项目依旧吊在半空,成了谁都想吃,却无法吃到嘴的美食。 如今,尘埃终于落地。许一山汇报说,外商已经正式确定,投资项目立即进入征地建厂的程序。 外商投资征地,消息风一样席卷茅山县上空。 在得知项目落地原袁珊瑚的养猪场,许多人大跌眼镜,大骂许一山没眼光,没格局,怎么能将这样的项目放在人烟荒芜的荒山野岭? 茅山县委连夜召开紧急常委会,研究决定项目落地及推进计划。 许一山第三次被邀列席会议。 会议由彭毕主持,他在分析项目落地后带给茅山的经济改变格局时,眼光扫了大家一眼道:“就目前而言,这个项目不但是茅山县迄今为止最大的项目,在整个衡岳地区,可能也排在前几位。” 彭毕的依据是,投资方为表示投资决心,光是保证金,就给茅山财政局打进来了一个亿的资金。 书记黄山也很高兴,毕竟项目在他任上落地,遗憾算是消除了。 彭毕发言过后,邀请许一山具体作汇报。 现在茅山县常委对许一山一点都不陌生了。这小子就像一匹黑马,总是在无声无息的时候杀出来。而且他往往一杀出来,就能带给大家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一两年里他就像一条滚塘的草鱼一样,扰得大家心神不宁。 炸桥,找援助,引外资,搞旅游开发,每一件事看似平常,可是在座的任何一位领导,谁能做到他这种地步? 每一件事都在要成功的时候,必定都会杀出来一股不可挡的力量,让他黯然离场。 可是,却从没见他因此而抱怨,失去信心,垂头丧气。 他就像一头愈战愈勇的狮子一样,每一次咆哮,都足以震撼人心。 许一山谈了三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请求县委县政府支持企业征地,排除干扰,营造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 第二,因为企业上马之后,需要大批工人。因此,请求县里安排劳动单位,做好就业工人的培训工作。在培训期间,由企业支付培训工人的基本工资和培训费。但前提是,培训工人必须与就业单位签订至少五年以上的就业合同。 而且,首期培训人数不低于一千人。 第三,油脂基地项目至少要安排常委一级的领导负责对接各项工作。 黄山在他发言后不动声色问他:“小许,你说首期培训人员要上千人,这个数字你是怎么来的?还有,培训期间的这些承诺,你能做主?”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能做主。” 黄山面色一沉,“你不能做主,就不能说。” “黄书记,我不能做主,但有人能做主啊。只是他不能进到会上来说话,所以他委托我这么汇报。” 黄山颔首道:“如果是这样,茅山富裕劳动力的就业问题算是解决了。” 许一山微笑着道:“黄书记,项目一旦运作起来,可能我们茅山的劳动力还不能满足需要,到时,可能会有相当多的外地人来我们茅山打工。” 黄山哈哈大笑起来,道:“按你的这种说法,不用几年,我们就能与沿海地区相媲美了啊。” 许一山认真道:“沿海地区只不过是占了政策的便利。真要发展起来,未必就可以压住我们内地。” 黄山总结道:“一山同志的汇报,相信诸位都清楚了啊。县委将坚决支持项目在我们茅山落地。各项工作都要有条不紊展开。请大家记住一条,除了原则,一切皆可让步。” 黄山顿了一下,眼光落在段焱华身上,“焱华同志,你现在是招商局局长,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段焱华从开会到现在,一直没说过话。 这与他平常在会上的表现大为不同。 原来任何一次常委会,无论是谢飞在任上,还是如今彭毕在任上,会上除了书记黄山发言,其他发言时间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包了。 说白一点,段焱华的强势在于,没别人说话的余地。 茅山干部队伍里流传着这样的一个说法,段焱华是未来的茅山大当家。 其实,在十一个常委当中,他是排名最后的一位。但是,他的风头却能盖住其他所有常委,甚至连县长谢飞和彭毕,都不得不让他三分。 黄山突然征求段焱华的意见,让许一山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果然,段焱华一开口,就让他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先是喝了一口茶,让茶水在嘴里囫囵转了一圈后咽下去。然后抬起头,眼光逐一从各位常委脸上扫过去,不紧不慢道:“这个项目,有待研究。”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还研究,黄花菜就会凉了。” 段焱华闻言,凌厉的目光射在他的身上,眉头一皱道:“许一山,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的汇报工作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 许一山一愣,他没料到段焱华会当着这么多常委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直接下了逐客令。 此言一出,居然没人站出来替许一山说话。 黄山打着圆场道:“焱华,你谈你的意见。一山同志今天列席会议。” 段焱华便冷哼了一声道:“我个人意见是,项目固然重要,但他们也太没将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了。仗着有几个钱,就可以胡来吗?难道资本就能左右我们党和政府了?” “同志们啊,请你们认清形势,不要被资本蒙住了双眼。” 这顶帽子突然落下,顿时将许一山砸晕了。 按照规矩,孙武投资,首先要接触的就是招商局。 在与招商局谈妥条件后,由招商局再向向县委县政府汇报,以决定能否接受投资或者其他相关意见。 这是流程,也是规矩。 坏了这个规矩,就是没将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 孙武恰恰绕开的就是他段焱华掌控的招商局,这也是最令段焱华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 “资本是发展的前提,这个道理我懂。但是,在资本与原则的关系上,我坚持原则放在第一。绝不能让资本腐朽和蒙蔽我们的眼睛。”段焱华说完后,又环顾一眼常委们,淡淡说道:“我的意见说完了。”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536章 他要求见市长 茅山县关于油脂基地落户项目因段焱华提出的不同意见而暂时搁置起来。 项目搁置,许一山比谁都急。 反观孙武,他倒悠闲自在,一天到晚跟在袁珊瑚的屁股后面四处考察。 孙武不急,在于他与彭毕有个赌约。 如果茅山县在一个月之内不能办妥项目落地手续,他将项目转移去长宁县。 彭毕深知孙武一旦与长宁县达成合作意向,以他在长宁县工作的经验来看,势必无可挽回。 许一山急,急在千吨茶油合同上。 且不论茶油质量,单是数量,就像一块千斤巨石,牢牢压在他的胸口。 茅山有茶油,数量也不少。但一下要归拢千吨,难度还是相当大。 而且,即便手里有油,包装、质量检测等,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他责怪袁珊瑚做事太激进,把事情弄得骑虎难下。 袁珊瑚却认真解释,她这样做,就是倒逼他许一山,你自己看着办,办好办坏,全凭你许一山一句话。 许一山心里明白,尽管合同是袁珊瑚他们签的,但袁珊瑚拉上茅山县做了背书。如果出现问题,名誉受损的不仅仅是袁珊瑚,而是茅山县。 许一山最不愿意的就是茅山县形象有任何问题的损坏。 彭毕将许一山叫去他的办公室,没任何多余的客套,径直问许一山,下步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情况摆在哪里,县里意见不统一,项目就没法落地。” 彭毕沉吟一会,抬起头说道:“这个情况确实有点麻烦。不过,还是得让思想统一起来。焱华同志的意见有一定的道理,这是我太过于心急,事先没上会沟通。这样,我想请你出个面,约约胡市长。” “胡市长?”许一山暗暗吃惊。彭毕突然提出让他出面约胡进,难道他知道他与胡进的关系? “对,约胡市长。”彭毕肯定道:“我要向胡市长汇报。” 许一山讪讪笑道:“彭县长,我怎么约胡市长啊?这可有难度。” 彭毕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许一山,你在我面前就不必遮掩了。胡市长与你是什么关系,别人不清楚,我不会不知道。” 许一山没作声,心里却在盘算,要不要将自己与胡进的关系和盘托出来。 彭毕见他不说话,暗示他道:“知道县里要处理你的具体意见为什么悬而未决吗?如果上面没有人打招呼,一个虹桥工程事故就可以让你不得翻身。” 许一山一愣,想起这段时间的变故,心里不觉犹豫起来。 虽说虹桥事故与他并无直接干系,但毕竟他是工程总指挥。工程上任何一点问题,若是被人有意放大,他都得承担责任。 事实上他被摘掉总指挥的帽子后,县里再没给予他任何具体的处理意见,只是将他闲置起来放在一边。 难道这里面胡进为他说了话? “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苦衷。”彭毕诚恳说道:“现在想办一件事太难,特别在一个受人排挤的环境里。” 彭毕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让许一山吃惊不小。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彭毕是少有的强势人物之一。 他在长宁任职时,以一个常务副县长的身份,就能掌控整个长宁县。据说,在长宁,书记与县长可能没人知道,但没人不知道他彭毕。 强势的人,体现在办事的强势上。 彭毕初来茅山时,他继续沿袭他的强势风格。比如,他甚至连接待介绍他的县常委会议都没参加时,就宣布要在两个月时间内走遍茅山23个乡镇的计划。 他大刀阔斧,意气风发,准备在茅山掀起一股改革的浪潮,却在遭遇无数次无声抵抗后,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茅山的现状。 彭毕抱怨道:“我们当中的一些同志,就害怕别人工作能力比他强。这是心胸狭隘的表现,是带有浓重官僚主义作风的倾向。说句中肯的话,这些同志已经严重阻碍了社会发展的步伐。我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必要的时候,清理这些拦路的障碍。” 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彭毕这样的话,不等于是在直接向段焱华宣战了吗? “当然,你若是真心想茅山好,你就该站出来,勇敢与这些人和事作斗争。” 许一山赶紧道:“彭县长,我人微言轻。” “给你一个舞台,你能唱出一台精彩的大戏。”彭毕含笑道:“许一山,不要以为我彭毕不会识人,也不要以为我彭毕是个小鸡肚肠嫉妒他人的人。是人,都会犯错误,也会有糊涂的时候。但只要我们心里装着老百姓,我想,个人的一点小问题是应该可以忽视的。你说是不是?”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对。彭县长说到我心底去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所谓道貌岸然的形容,眼前的彭毕应该恰如其分。 一想起他与杨柳在小别墅里幽会,他的心里便会无端涌上来一丝厌恶。 他说这番话,不就是在为自己开脱吗?什么个人小问题可以忽视,这不是明摆着将道德放在地上碾压吗? 在许一山看来,一个人不管他心里装着谁,理想有多么宏伟,目的有多么光辉。只要在私欲上迈出一步,这人就不算是个纯粹的人。 一个人可以没有理想,可以没有抱负,甚至可以没有善良,但绝对不能没有品德。 一个失去品德的人,就不配称作一个真正的人。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有几个人能将品德视为生命一样的珍惜呢? 彭毕对油脂基地项目志在必得,段焱华在这时候跳出来,等于给了他一个闷棍。 一个已经征得他同意的项目,居然遭到段焱华以规矩不合的理由被阻扰,这让他心里很愤怒。 可是在茅山这个圈子里,尽管他身为县长,影响力却远低段焱华。 从常委们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段焱华不可小觑。 “小许,你尽快安排一下。”彭毕诚恳说道:“我不希望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被一部分人破坏掉。” 许一山叹口气,委婉道:“彭县长,我试试。有消息,我再给你汇报。” 彭毕含笑颔首,轻声道:“你也做好准备,挑一挑重担吧。” 第537章 要不要给面子 彭毕请许一山出面约请市长,这个举动很异常。 按照常规,他作为衡岳市下属的县长,见市长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完全不需要许一山从中撮合。 老董在听许一山说了这件事之后,将许一山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突然笑道:“老许,你牛X了啊,连县长都请你办事了。” 许一山苦笑道:“别废话。老董,你分析分析,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老董冷笑几声道:“你是真看不出来?这不就是拜码头吗?” “拜码头?”许一山咀嚼着这句话,犹疑地问:“这又不是走江湖,拜什么码头?” 老董大笑道:“官场不就是江湖吗?你不要以为江湖就是耍猴卖艺,地摊卖大力丸。你那同学,可是空降来衡岳市的。但凡空降的人,谁的背景不是雄厚的?要是能抱住这一棵大树,又何愁以后不顺水顺风啊?” 许一山道:“你说的是胡进?” “不,胡市长。”老董正色道:“老许,以后你也给我少大大咧咧,特别在领导面前,领导是需要威信的,什么同学、朋友,甚至亲戚,都不能影响他保持威信。” 许一山道:“老子才不吃那一套,他官做得再大,我又不求他。” “你求不求是另外一回事,但你必须尊重他。这就是在维护他的威信。” 许一山笑了笑道:“还是红将军杀玉将军的故事。” 许一山这一句玩笑话,说的是在茅山民间流传的一个笑话。 传说古时候有两个放牛娃,关系好得胜过亲兄弟。他们放牛的时候在山上挖个土坑烧红薯与芋头吃。 后来,两人中间有个人发了迹,当了将军。 当了将军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过去的事,要知道在古时候,人都讲究出身的。出身不好,本事再大,照样遭人白眼和闲话。 一个发了迹,另一个就去投奔他。 可是他一介草民,哪有机会见到将军?只要他一到将军辕门口,马上就会被乱棍打出来。 将军也知道小伙伴来找他了,可是他担心小伙伴说出来过去那段不堪的往事,便装作不认识他。 某日,将军外出。他的小伙伴守在辕门口,见他出来,便不顾阻拦,冲上去大喊,“将军,你还记得当年我与你大战红将军与玉将军的事吗?” 将军大喜,招手叫过他去,道:“哪能不记得,当年我们兄弟凭一己之力,奋力斩杀红将军与玉将军。这等小事,以后无须再提。” 老董道:“你想,当年若是他说我们在山头烤红薯和芋头吃,他还能留有命在?” 许一山迟疑道:“你的意思,以后我若见着胡进,都得毕恭毕敬了?” “那是必须的。换作你在他的位子上,想法也一样。”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看来,这当官当得可以连感情都不要。” 老董摇着头道:“其实,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感情?都是利益。就拿某请你约见同学这事来看。人家并不是真正需要你来约。他只是想传递一个信号,看,我对你的人照顾得多好!” “他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将你与你同学以及他绑在一起而已。” 许一山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他从来就不去想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比如胡进空降衡岳市当市长,换了别人,早就成了胡进的座上客。 可是到了他许一山这里,胡进来了衡岳市半年之久,他连他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那你说,我约还是不约?” “当然约。”老董分析道:“你约了见面,侧面也证实了一个说法,你许一山不是个无根无靠的人,让别人对你也心怀忌惮。” “别人忌惮我是好事吗?”许一山不满说道:“老董,我可不愿做个没人亲近的人。” “屁!”老董瞪了他一眼道:“你想走的更远,站得更高,你就要拿一副铠甲把自己包围起来。这就是威信与尊严。一个太平易近人的人,是得不到别人尊敬的。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越是高不可攀的,他们越景仰。越是将他们当作亲人朋友的,他们越不重视。” “草!”许一山笑骂了一句:“老董,你不从政,真是可惜了人才。” 老董嘿嘿笑道:“谁说我不从政啊,我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一棵大树吗?不过,你许一山要是能长成大树,我靠着你也行啊。” 在老董的怂恿下,许一山终于下定了给彭毕约见胡进的决心。 胡进接到他的电话,知道他的来意后,只说了一句:“来我这里,当面说。” 衡岳市政府与市委不在一起办公。 单从办公大楼外表看,政府大楼要比市委大楼威武雄壮不少。 市委大楼许一山去过,富嘉义书记约见他的时候,他一脚踏进办公大楼时,心里就想,这与基层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等他到了政府大楼时,人生观再一次得到了改写。 政府大楼里永远都是繁忙的,人来人往,却都悄然无声。 许一山在楼下登记时刚报了名字,立即就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过来,客气地请许一山随他上楼。 胡进坐在高大的椅子上,看着许一山推门而入,立即起身道:“老许,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啊?” 许一山本想笑话几句,话没出口,想起老董的嘱咐,赶紧正襟危坐。 胡进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惊异地问:“老许,你装什么装?你他妈一个破小镇长,在我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许一山一下没忍住,嘿地一声笑了,道:“这是别人教我的,你是大领导,我要维护你的威信。” 胡进一愣,笑骂道:“谁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威信不威信的?老子一天到晚装得累死人,还不能与兄弟开开心了?如果连你都装,老子还有什么乐趣。” 胡进一口一个“他妈”,一个“老子”,根本不在乎语言形象。这与他们在大学时几无区别。 许一山不禁一乐,顿时将老董的告诫抛之九霄云外了。 他打量着胡进的办公室,羡慕不已的赞叹道:“真大,真豪华。” 胡进手一摆道:“废话少说。这不是我要求的,我一来就是这样布置的。我对这些没有要求,既然安排了,总不能浪费不用。” 许一山道:“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话都不让人说。” “少来这套。”胡进笑道:“你说说,你来,是帮人当说客的吧?这个彭毕,要见我自己来就是,为什么要绕个弯子?” 许一山摇着头道:“我要知道,还约个毛线。” 胡进似笑非笑道:“这个面子,我要不要给你呢?” 第538章 领导面前的彭毕 彭毕得知许一山已经约好了胡市长,只等他从省里开完会回来就见面,顿时高兴得直夸许一山办事稳。 其实,许一山对胡进接不接受约见不抱希望。而且他内心倒希望胡进拒绝他的要求。 但胡进在考虑之后说,这个约,必须接受。 胡进答应约见,让许一山多少有些失望。 心里想,看来胡进下到地方以后,也抗拒不了迎来送往的俗套。 时间过去几天后,许一山突然接到胡进的电话,让他晚上与彭毕一起去市里见他。 按胡进的说法,这是见面纯粹属于私人间的聚会。他一见面就立了规矩,不谈工作,不聊感情。 许一山心里想,既不谈工作,也不聊感情,见面做什么? 彭毕却赞同胡进的要求,客气道:“对对,私人聚会,我们听胡市长的指示就对了。” 从年龄上看,三个人当中,彭毕年长。他至少比许一山和胡进要大上十岁。 在级别上,胡进又比彭毕大上两级。 作为地市级的市长,胡进已经进入正厅,算得上是高干。 而彭毕,在地方上,级别确实不低,正处级。可是却还属于基层干部,并未进入高级干部的圈子里。 见面的地点选在胡进下榻的林荫假日酒店。 林荫假日酒店是市委市政府定点接待酒店。民营性质。酒店五星级,是目前衡岳市最高档的酒店。 胡进是外地空降来的干部,在住宅尚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通常都下榻在酒店里。 本来市里是有领导住房的,是一个单独的物业小区,叫市委家属院。 家属院里高楼不多,小别墅却不少。 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都集中住在小区里。由于胡进的家属没有随他来,他一个人占着一座别墅也不太合适。因此胡进就选择住在酒店。 胡进定了一个包厢,许一山和彭毕赶到时,胡进早已在包厢里等着他们了。 许一山上次接受了老董的开导后,不像过去见到胡进表现得那么大大咧咧。而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谦逊有礼。 彭毕本来跟在许一山后面,推门看见胡进后,他赶紧抢上几步,双手紧紧握了胡进的手,满脸堆笑道:“胡市长,您好。” 胡进淡淡一笑,示意他们入座,他回头招呼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未等彭毕开口,胡进先表态道:“彭县长,老许,这顿饭我来请,你们谁都不可以买单。” 许一山没表示任何意见,在他看来,吃他胡进喝他胡进都是理所当然。谁让他有钱,又是市里大领导。让他请吃顿饭,还吃不穷他。 彭毕却客气说道:“哪能让领导买单?这顿饭我来买单。” 胡进也没表示反对,只是笑了笑。 菜一上来,许一山便觉得大开了眼界。 虽然三个人,菜却没少点。而且很多菜看起来就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令人不好意思下筷子。 许一山过去很少见到这么豪华的饭菜,很多菜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菜一上齐,胡进便招呼他们两个动手开吃。 彭毕愣了一下,小声问:“胡市长不喝一杯吗?” 胡进抱歉道:“对不起哦,我不喝酒。” 胡进不喝,彭毕想喝也不好张嘴了。 许一山明白彭毕的意思,便笑嘻嘻道:“这么多好菜,不下酒就浪费了。领导,你不喝,我和彭县长都不敢喝啊。现在又是下班的时候,喝点酒不算违规吧?” 彭毕立即接过去话说道:“是啊,胡市长您不带个头,我们......”。 胡进一愣,摆摆手道:“你们随意就好。想喝就喝,我这里没有规矩的。一切以开心为主。” 彭毕便暗示许一山去车里拿了酒来,却不是茅台,也不是其他名贵的酒,而是茅山县最常见的稻谷烧。 这下让胡进有些意外了。他盯着酒瓶子看了好一会,饶有兴趣地问:“这什么酒啊,市面上没见着有卖的啊。” 彭毕便介绍道:“胡市长,这是我们茅山县最有名的稻谷烧,纯粮食酿造,酒精度数高。我这里是头曲,纯度最高的好酒。” 胡进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这比茅台要好?” 彭毕认真道:“若论名气,肯定比不上茅台。价格更是不敢望其项背。不过,这酒好在价格便宜,喝了也不上头。我打算,今后我们茅山县的公务接待,一律上这个酒。物美价廉啊。” 胡进又哦了一声,道:“你就不担心客人嫌弃?” 彭毕礼貌一笑道:“嫌弃也没办法。我们茅山县可不是地主老财,每一分钱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我们作为政府干部,岂可将纳税人的钱花在吃吃喝喝,贪图享受上啊。” 胡进赞许点头,主动要求他也尝一口。 在彭毕嘴里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稻谷烧,许一山知根知底。 所谓稻谷烧,其实就是将稻谷煮熟后,摊在竹席上晾干,然后掺入药引子让其发酵。待到一定程度,便将稻谷置入木质甑桶。桶上置一大铁锅,锅里装满冷水。 甑桶加热后,桶内稻谷蒸汽便往上升腾,遇到铁锅冷水,便凝结成水,从桶内流出来,即为酒。 此酒气味浓郁,味道辛辣,入口就像喝了刀子一样,顺着喉咙一直划到肚子里。是寻常百姓家喜闻乐见的一种待客之物。 出生在乡下的许一山是亲眼见过酿酒的。他不但知晓稻谷烧的熬制方法,还知道乡下每家每户最爱酿的糯米黄酒。 这种连乡镇干部都不屑的稻谷烧,到了彭毕的嘴里,恍如甘霖一样让他赞美不休。 彭毕赞美完酒,马上就将话题转移到许一山身上,认真道:“一山同志就像这稻谷烧一样,外表不被人认同,但品质却是好品质。” 许一山倏地一下红了脸。别人当着胡进的面赞美他,让他感觉到无地自容。 毕竟,胡进对他知根知底,他许一山是什么路上的人,胡进比熟悉自己掌纹还要清楚。 彭毕的赞美,让许一山尴尬不已。他赶紧拦住彭毕的话道:“彭县长,我除了做点实事,并不像您的那样好。” 彭毕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好不好,我心里有数。今天当着胡市长的面,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许一山小声提醒他道:“不是不谈工作吗?” 彭毕正色道:“这不算工作,只是我们之间私自的交流心得。一山啊,我们县里的情况你现在也看到了,要想不拖全市的后腿,我们就要壮士断臂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彭县长,还要壮士断臂啊?什么事那么严重呢?” 第539章 彭毕举荐许一山 说好的只是私人聚会,不谈工作与感情,但话题一深入,还是绕到了工作上。 彭毕说话的水平很高,绕了一大个圈子之后,连许一山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了。他想动段焱华,而且刻不容缓。 胡进不动声色,认真倾听彭毕的汇报。 彭毕关于段焱华的情况,总结成了三点。 一是此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以常委身份,霸占话语权,造成班子不团结。 二是此人思想不纯,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 三是此人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 彭毕总结的三条,许一山听了后,心里想,应该再加上一条——生活作风腐化。 胡进面无表情,他放下筷子缓缓道:“对待自己的同志,我们一定要慎重。绝对不可以捕风捉影。有些同志工作作风确实粗暴了一些,但并不等于初衷是错误的。彭县长,你的意见,应该通过正当途径反映。组织上不会不重视。” 这一席话,看似随意,却落得很重。 胡进这是在责怪彭毕背后告状的行径吗? 许一山暗自想,胡进的话不无道理。你彭毕对段焱华有意见,完全可以通过向组织反映的途径去解决,他怎么绕一个圈子在胡进面前倾诉呢? 当然,彭毕反映的三个方面的问题,至少有两个问题许一山心有同感。 比如说段焱华刚愎自用这一条,在洪山爆发洪水的时候就可见一斑。当时情况那么危机,段焱华却坚决反对许一山疏散群众,爆破虹桥疏通水道的意见。 如果不是许一山凭着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劲头和决心,今天的洪山镇可能也就在那场大洪水里毁了。 至于段焱华霸占话语权,拉帮结派的说法,许一山倒没太多的感受。毕竟,从与段焱华接触开始,他与他始终保持着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彭毕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应该不会冒着被人猜疑的心理主动找胡进私下汇报。 他作为外来的干部坐上了茅山县县长交椅,从而打破了茅山县默认的格局。 在段焱华的计划里,原县长谢飞升任茅山县委书记后,作为常委的他,顺理成章要往前走一步。 这一步的跨度有多大,他心里是有计划的。他的计划是接手谢飞成为茅山新县长,如果计划受阻,至少也得成为常务副县长。 因为黄山无论是高升还是退二线,他都必须在茅山县安排一个能与新书记抗衡的人。而他段焱华是最好的人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长宁县常务副县长彭毕调任茅山县县长,彻底打乱了段焱华的美好计划。 于是,彭毕就成了段焱华最不可容忍的人。 在段焱华看来,是彭毕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县长位子。 因此,彭毕从上任至今,在茅山的境遇与当初的谢飞相比,并没有比谢飞过得开心。 按彭毕的说法,段焱华霸占话语权,也就是暗示他在县常委会上的地位很尴尬,甚至比不得一个段焱华的态度和意见。 他们是谁都容不下对方的人。段焱华因为有黄山撑腰,即便贵为县长,名列茅山二把手的彭毕也拿他毫无办法。 许一山不会知道,在茅山县的内部。彭段之争已经要露出水面了。 真正激化他们之间矛盾的事,是彭毕上云雾山村的事。 段焱华觉得全县23个乡镇,你彭毕要检查工作也好,视察也好,那么多地方你不去,为何偏偏要选择去云雾山村? 云雾山村是洪山镇底下的一个行政村,也是段焱华最不愿意提起的一个村。 在洪山镇处处都是高歌猛进,一副经济发达,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图画下,云雾山村就像是贴在一具美丽身体上的一块膏药,令人极不舒服。 彭毕第一站就选在云雾山村,这对段焱华来说,是故意在揭他的伤疤。 他认为彭毕是故意让他难堪,打压和毁灭他的形象。 毕竟,洪山镇是茅山县最拿得出手的一个成功之镇。彭毕揭开这道伤疤,无非就是在暗讽他段焱华浮华虚假。 而且,彭毕当着云雾山人都面,许诺要尽快打通他们的出山之路,这与段焱华的执政理念又是一个尖锐的冲突。 要知道从段焱华上任洪山镇开始,他坚决推行的易地搬迁政策,在云雾山村遭到了坚决的抵制,至今都无法落实下去。 这件事直接触发了段焱华的抗拒心理。由此,两人的矛盾便对立起来,且不可调和。 胡进在沉吟一会后,试探性地问彭毕,“彭县长,你有什么好建议?” 彭毕为难笑道:“胡市长,您是领导,您指挥我怎么走,我就坚决怎么走。” 胡进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认为,领导班子的团结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班子都不团结了,还怎么有心思去为人民服务?你们茅山的情况,看起来很复杂嘛。” 彭毕苦笑了一下道:“其实,每个地方的情况都差不多。只要上级领导看到问题所在,适当做些调整,很快就能形成一个新的局面。各项工作的推进就会迅速。我个人认为,如果把精力都放在人事的斗争上了,是很不利于工作的。” 胡进嗯了一声,突然问彭毕,“彭县长,你说局实话,你是想让段焱华同志留在茅山县,还是想让他挪一挪位子?” 这句话问得很尖锐,也很实际。 彭毕任何一个回答,都可能影响到结局的走向。 果然,彭毕迟疑起来了,他犹豫好一会,欲言又止。 胡进面带微笑,鼓励他道:“彭县长,你尽管说出你的想法,没事的,这不是在探讨嘛?” 彭毕便鼓足勇气道:“我认为,对于段焱华同志的问题,至少应该从县常委序列里退出来。但是,可以让段焱华同志升格为副县长。” 许一山心里暗自一惊,彭毕这一招太厉害了。让段焱华退出常委序列,这不是明摆着降了他一级吗? 别小看常委头衔。戴上这个帽子,就是县领导。脱了这个帽子,哪怕给他一个副县长的头衔,实际地位却一目了然。 彭毕此举,意在剥夺段焱华的话语权。 他突然将头转向许一山,微微一颔首道:“我建议,许一山同志可以接任洪山镇党委书记一职。” 胡进笑笑道:“你们县里的干部调整,市里是不能插手的。” 胡进也去看许一山,笑眯眯问:“许一山同志,你有信心当这个书记吗?” 许一山反应很快,赶紧摇手道:“我不行。” 彭毕认真道:“有什么不行的?一山同志,这是历史给你的重任啊。” 胡进没让话题再继续下去了,他起身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也该休息了。” 第540章 兄弟情深 胡进果断结束谈话,起身离去。 彭毕与许一山也只得起身离开。 彭毕家属在市区,晚上回家休息,第二天才回茅山去。 许一山没地方可去,正想着要不要连夜回茅山,突然接到胡进电话,让他回转身去林荫酒店。 胡进坐在沙发上,看着许一山推门进来,劈面一句话道:“以后,你与这个彭毕,尽量少接触。”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想多了。我与他能有多少接触?倒是你,以后他找你的机会可能会多起来。” “你知道就好。老许,我们兄弟好说话,他这个人,很阴。你得小心他。” 许一山不屑地笑道:“老子怕个毛线,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胡进笑骂道:“滚蛋吧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老子叫着,你知道我是谁吗?没一点尊重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胡大老爷,是我不对,我怎么能在胡大老爷面前狂妄呢。” 胡进嘿地乐了,道:“老许,老子就是喜欢你这种狗屁人生态度。说吧,想不想动动?” “动啥?” “屁股动动啊。”胡进一本正经说道:“你没听见彭毕的话啊,让你接任洪山镇书记,敢不敢?”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就是给我个茅山县县委书记干,你看我敢不敢干。” 胡进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不错,还是当年的许一山。” 两个人热烈聊着天,这种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年。 那时候胡进在第一学期住校后,第二年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搬了出去。 当时能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学生少之又少,一来学校不允许,二来,租房子是笔巨大的开支。这对出身农村的许一山来说,想都不敢去想。 因此,胡进租房子让许一山羡慕不已。 胡进从来不邀请任何人去他租的房子玩,许一山是个例外。 许一山记得,每当嘴馋的时候,他便会去胡进的租房。 胡进租房里有永远吃不完的零食,最令许一山念念不忘的是,在胡进的租房里,他能吃到很多这辈子闻所未闻的各种水果。 每次去,胡进都会留他住下,两个男人滚在一张床上,各自畅想着未来。 许一山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找到一个好工作,多赚钱。大妹许秀为了他抛了学业跟着爹许赤脚去继承家业,他要让自己的努力去补偿大妹许秀。 不过,胡进从来不谈他的打算。每当许一山问他,毕业后准备怎么办时,胡进总是淡淡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句话曾经让许一山很愤怒,他指责老胡人生没有规划,这种没有规划的人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是对不起父母辛勤培养自己的初衷的。 很快,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胡进留许一山住下。许一山打量着房间道:“一张床,你让我睡哪?” 胡进笑道:“原来我们不也是滚在一张床上睡?” 许一山道:“今非昔比啊。过去我们是两光棍,天可当被,地可当床。现在你是市长,人中龙凤了。我许一山也是有老婆搂的人了,怎么还能与你共一张床?” 胡进笑道:“你不愿与我睡一张床,要么你睡沙发,我睡床。要么我睡沙发,你睡床,随你选。” 许一山想了想道:“都不行,为了不让别人说我不欺辱你,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赢谁睡床。” 胡进欣然答应,两人一声喊,许一山出了石头,胡进出了剪刀。 剪刀怎么能剪掉石头?胡进输,愿赌服输,胡进只能去睡客厅的沙发。 躺在胡进松软的床上,许一山怎么也无法合眼。 他不是在想自己鸠占鹊巢占了胡进的床,胡进能留他住下,他能提议石头剪刀布定输赢,这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是无比纯洁的。 他与他,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心怀隔阂。 他睡不着的原因是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胡进的一句话,动动屁股! 他与胡进之间的约法三章在胡进亲临他的婚礼之后就变得荡然无存。 但他还是有意识地与胡进保持着距离。如果不是这次彭毕相邀,他不敢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才会主动来找胡进。 虽然说,洪山镇书记的任命是茅山县自己的事,但如果他插手,势必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也就是说,如果是他胡进要安排许一山坐洪山镇书记的位子,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这个结局。 可是,段焱华一旦失去洪山镇书记的位子,他的县常委的头衔就将不保。 通常,无论是县、市,甚至是省委常委,其常委人员的构成当中,必然有一位是影响最大地方政府的主官。 比如茅山县,23个乡镇当中,洪山镇党委书记是唯一能够成为常委的人。 衡岳市的市委常委当中,衡岳地区最大的县的县委书记,就是市委常委。以此类推,直到最高层,都是这样的一个格局。 失去常委头衔,段焱华能接受? 若是段焱华反抗,茅山县必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他突然明白过来,彭毕此举,意在他要利用他许一山去狙击段焱华。 现在谁都知道许一山也是个有背景的人,至于这个背景能不能靠得住,没人去多想。 胡进亲自参加许一山的婚礼,其实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了一种信号——他们是朋友。至少是熟人。 这也是段焱华几次想将许一山置于死地,最后却高悬不决的原因。因为黄山警告过他几次——投鼠忌器。在情况不明的条件下,切忌玩火。 但一旦出现许一山去抢他的位子,很难保证段焱华不会孤注一掷。 尽管许一山不会想到段焱华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但他能够肯定,段焱华的报复计划一旦开启,必定惨烈无比。 客厅外传来胡进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许一山蹑手蹑脚下床,他在胡进睡觉的沙发前的茶几上留下一张纸条:我不做书记!但我需要一把宝剑。 出了林荫酒店的门,迎面吹来一股凉爽的风。 天边已经露出一线鱼肚皮的白,沉沉黑夜就要过去,黎明即将到来。 街上,勤劳的环卫工人已经在打扫喧嚣了一个晚上的街道,他们要让每一个醒来的人,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崭新的今天。 洒水车响着音乐从他面前缓缓驶过,喷洒出来的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掏出电话,开始给陈晓琪打。 第541章 大义灭亲 茅山县的领导层面的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彭毕在会上第一次拍了桌子,严厉批评了段焱华。 事情还得从虹桥工地说起。 黄大岭接手虹桥工地后,一直拖着没开工。 县里为此很着急,彭毕亲自去了工地,催促黄大岭尽快开始施工,确保国庆献礼。 县长亲临,纵然黄大岭眼里没谁,但表面功夫还得做。毕竟他就一民间人士,在领导面前屁都不是。 虹桥工地不开工,当然是因为施工数据的原因。即便如黄大岭天不怕地不怕,他还是得担心万一施工未达到要求的标准,工程验收不过关,桥未通行便可能报废。 若是出现那样的结果,损失惨重倒在其次,追究起责任来,段焱华责无旁贷。 让彭毕爆发愤怒的原因不仅仅是虹桥施工迟迟没有展开,而是黄大岭将他的施工队拉去了小平原,开始对小平原动手脚。 此时正是水稻抽穗杨花的季节,近千亩的碧绿水稻田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黄大岭在这一片水稻田的中央围起来一片地,大约有十几亩。 挖机将这一片的水稻全部挖了,四周用铁丝网圈了起来,堆满了施工器材。 这挖出来的一片,就像一块令人恶心的疮疤一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一片碧绿当中。 彭毕站在防洪大堤上,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块疮疤,于是问身边的黄大岭,“哪是什么?” 黄大岭解释道:“哦,彭县长说的是仓库啊。我们工地上地方有限,没法堆那么多机器与建材,所以我与当地谈好了,租了他们的这个地方放器材。” “工地放不下?”彭毕紧皱了眉头,狐疑地问:“就算要租地放器材,也没必要搞那么远,中间还隔着一片水稻田吧?” 黄大岭便懒得解释了,干脆挑明了说:“这是段书记安排的,我不太清楚。” 彭毕二话没说,当即掉头回了县里。 当晚,县常委会就在县里召开了。 会上,彭毕直接发难,要求段焱华解释虹桥施工方占用稻田堆放建筑材料的事。 段焱华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呢。就这么一个小事,犯的着请全体常委来开会?”他扫视一眼会议室,郑重其事道:“各位,今年大家的任务都很重,如果我们把时间都浪费在文山会海里,这是对群众的不尊重啊。” 彭毕忍住怒气道:“焱华同志,先不要发表无关本次会议的话题。” 段焱华不以为然道:“彭县长,相对于你的这个话题,我觉得我的话题更重要。今年是茅山县经济改革的新一个年头,县委在年初就制定了全年的经济任务。我们今年倡导的旅游兴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进展。作为政府主官,我想请问彭县长,你准备带我们往那个方向去?” 会议一开始,火药味就十足,与会常委会感到很异常,各自都埋下头去,没一个站出来说话。 彭毕道:“焱华同志,我再次提醒你,请就洪山镇虹桥施工队方占用稻田堆放器材的问题解释清楚。” 段焱华冷冷说道:“这问题很好解释啊。施工方与当地老百姓达成了租地协议,人家是出了钱租的,有问题吗?” “那是稻田。” “稻田就不可以租了?”段焱华反问道:“是虹桥工程重要,还是几亩水稻重要?” 彭毕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呼地起身,厉声道:“焱华同志,这样做是很不应该的。首先,我实地考察过,虹桥工地有足够的地方堆放所有建材与器械。第二,我严重怀疑毁水稻田的目的,不是满足工程需要,而是另有所图。” 段焱华针锋相对道:“彭县长,麻烦说说,图了什么?” 段焱华没像彭毕那样愤怒,甚至他都没生气,显得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这样两人一对比,就显得彭毕气急败坏,而段焱华似乎胜券在握。 彭毕似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慢慢坐了下去,眼睛去看一直微闭着眼没开口的黄山书记。 这次紧急召开的常委会是在彭毕的要求下临时召开的,一般像这样的会议,除非是遇到紧急情况才会临时召集。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大家心里都明白,段焱华之所以敢与彭毕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就是因为身后站着一个黄山书记。 至少,在茅山县,黄山一言九鼎的权威至今无人能够撼动。 沉默一会后,黄山睁开了眼。 他慢慢一路看过去,咳嗽一声后道:“你们自己看看,这还是一级政府的常委会议吗?这与自由市场有什么区别?你们都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人,这样传出去,茅山县的脸不都被你们丢光了?” 几句话一说,彭毕便红了脸,羞愧不已地低下去头。 是啊,他身为茅山县二把手,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与段焱华争执起来呢?这给人的印象,不就是在火拼吗? 黄山喝了一口水后,慢条斯理道:“你们今天讨论的问题,我都听明白了。这件事的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先检讨。” 气氛瞬间从尴尬变为了凝重。 黄山深深看一眼段焱华道:“焱华同志,今天我才知道,你有些事办得不令人信服啊。我宣布,从现在起,凡是黄大岭有关系的项目,一律取消。从今以后,谁都不许与黄大岭发生任何形式的合作。要彻底将黄大岭的生意从茅山县清理出去。” 他缓了缓道:“现在,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彭县长的要求,命令虹桥施工队立即撤出虹桥项目。并且一切损失由他们自行承担。” 段焱华一急道:“书记,我们与人家合作,都是光明正大,有法律手续的。我们现在这样做,就是在违法。” “违法也是我来违。”黄山道:“我是他老子,他有本事就来与老子打官司。” 黄山突然的表态,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彭毕都愣住了。 虹桥重建项目一展开,大家都虎视眈眈盯着项目会花落谁家。 为了以示公正,集体决定让许一山出面来挑这个头。原因在于许一山是刚进入干部队伍的新人,虽说他是陈勇的女婿,但在处理几件事的态度上,大家一致认为许一山不会受任何力量的影响。 事实果真如此,就在大家都在想许一山会将项目工程交给谁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梁氏兄弟桥梁公司中了标。 虹桥工程中标的结果,再次验证了许一山办事的公正性。 至少,黄大岭的公司没拿到项目,就连市委书记富嘉义亲自打招呼的市桥梁公司都没能分到一杯羹。 黄山在表完态之后,拿着茶杯站起身道:“散会。” 第542章 峰回路转 黄山此举,被视为大义灭亲。 消息传到许一山耳朵里的时候,许一山正在给陈晓琪洗脚。 老董在电话里笑道:“老许,你说奇怪不奇怪,老子大义灭亲,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许一山将陈晓琪一双脚搂在怀里,细心擦着她腿上的水珠儿道:“老董,黄书记是老领导,他这样做,就是告诉我们大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去他妈王子。”老董笑骂道:“龅牙黄这次会气疯。他老子拿他开刀,是不是他们父子关系破裂了啊?” 没等许一山说话,陈晓琪突然淡淡说道:“换作是你,你会与自己儿子决裂吗?” 老董显然没防着陈晓琪会听到他与许一山的电话,他迟疑了片刻问:“你开了外放?” 许一山嘿嘿笑道:“又没见不得人的话,你怕谁听到啊?” 老董的消息灵通的出了名的。不但领导干部的消息他灵通,街上贩夫走卒的家长里短他都能了若指掌。 因为陈晓琪在,老董的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陈晓琪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道:“许一山,你的春天又要来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春天?” 陈晓琪招招手道:“你过来坐。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日子你过得开不开心?” “开心啊。”许一山笑嘻嘻道:“无官一身轻,我天天伺候老婆,这样的日子就是举案齐眉,我哪能不开心?”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小样,你还能骗得了我?你看看你自己,哪晚睡踏实了?在床上就像烙饼子一样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许一山被陈晓琪说中了心事,不觉叹了口气道:“我是睡不着,那么多的事都堆在哪里,谁能睡着啊。”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幸亏你还只是一个小镇长,还是个副的,要是让你当了县委书记,你还有空睡觉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睡觉,不等于能把工作干好。合理休息,不会把工作办坏。” “我不想与你谈大道理。”陈晓琪抿嘴一笑道:“你没觉得,老董的电话传递出来了一个信息了啊?” “什么信息?” “县里可能会有动静。黄大岭撤出虹桥项目,这屁股谁来擦?” “我管他谁去擦,反正我是不会去擦的。”许一山哼哼出声道:“搞得我还真像老董说的夜壶一样,要用了拿出来。不用了塞床底。” “你现在的级别,也就是个夜壶的作用啊。”陈晓琪捂着嘴笑了起来,“虽然恶心,但有利用价值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佯怒道:“你天天跟夜壶睡一起,有没有恶心?” 陈晓琪掐他一把道:“你现在是个夜壶,难道就打算做一辈子夜壶啊?丑小鸭都能逆袭变成白天鹅,你就不能成为酒桌上最珍贵的酒壶啊。” 许一山一愣,怅然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吧,我可看不惯这场上的尔虞我诈,费尽心机的勾心斗角。” 陈晓琪没说话,只是浅浅看他一眼,起身回去了卧室。 正如陈晓琪分析的那样,他的春天很快就真到了家门口。 县长彭毕亲自找他谈话,要求他重新出任虹桥建设总指挥。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段书记呢?” 彭毕没直接回答他的话,他给许一山下了死命令。必须保证在国庆期间让虹桥通车。 许一山为难道:“原来计划是年底通车,这样提前两个多月,我怕时间来不及。” “别人来负责,可能会有这情况。你是谁?你是许一山。你许一山都办不成的事,别人还能办到?不要再废话了,就这样定了。而且,你如果没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我拿你是问。” 许一山犹豫着道:“我尽力。” “不要以为就这点事,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一个月之内,你必须做好云雾山村出山公路的开工准备。” 许一山吓了一跳,一座虹桥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现在又压给他一条路的任务,这不是要逼死他吗? 没等他开口,彭毕说道:“你要什么人,我都给你。但你必须保证完成任务。”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我.......” “别我我我了,没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彭毕摆摆手道:“回去做好准备,明天就给我走马上任去。一天都不许给我耽搁。” 许一山鼓足勇气问道:“我是想问,县里对油脂基地项目的态度怎么样?” 彭毕沉吟道:“这个问题你不要担心,我亲自负责。” 彭毕已经找过他谈话,许一山心里还是没底。 他再次去接任虹桥总指挥的棒子,段焱华怎么办?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段焱华想尽了办法才拿到总指挥这个帽子,现在让他脱下来,他会甘心情愿? 如果段焱华拿着不放,后果会很尴尬。 在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梁氏兄弟公司撤离了,市桥梁公司张志远也无奈离开了。就连黄大岭,都被黄山强行清理了出去,那么,谁来承接这个工程? 没有施工队,他许一山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没法让虹桥耸立起来啊。 这是最致命的问题! 梁氏兄弟公司是肯定不会再回来了。黄大岭也没机会了。 如果再来一次招投标,不但时间上不允许,而且就连投标公司都很难找到了。毕竟,这是一座已经充满了争议的桥梁工程,谁都不愿意惹上麻烦。 许一山有些后悔答应了彭毕的要求。 彭毕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呀。 他将电话打到梁氏兄弟的手机上,委婉提出,能否重回项目继续施工? 果然,他的提议遭到了梁氏的坚决拒绝。 许一山退而求其次,问他们能否将施工资料给他。 这次梁氏兄弟爽快答应了,他们一句话让许一山差点感动得要流泪。 他们说,“你许领导开了口,我们还能不给?” 许一山迟疑道:“欠你们的施工款我可没有。” “不说那事。感情不是金钱能衡量的。许总指挥,三天之内,所有资料全部到你手上。” 施工资料到手,许一山松了一口大气。 现在就差一个施工队了,只要施工队到位,虹桥项目的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 晚上,他与陈晓琪回了一趟娘家。 陈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也没提段焱华来说。只是提醒许一山,“听说富书记很关心虹桥项目。一山啊,该考虑的时候,你还是得考虑一下领导的想法。” 许一山心领神会道:“爸,您放心,我明天就去找找张志远。” 第543章 他们都叫老板 张志远在听明许一山的来意后,顿时将架子端得高高的,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业务忙,可能没空。” 许一山笑了笑道:“张总,你要真没空,我也不勉强。不过,以后就别说我们茅山肥水流了外人田。” 说完,许一山起身就走,似乎一点也不想听张志远解释。 其实,许一山在来之前,就已经摸了张志远的底。 衡岳市路桥公司这一两年的效益并不好,由于本身实力的关系,在外竞标往往处于劣势。 现在处境越来越难,已经走上了二包的路子。靠从别人手上接业务来维持。 当然,他们也有鼎盛的时期。路桥公司鼎盛时,同期最多有八个工地同步运作。手下工人最多时达三千人。 当时,路桥公司是全市效益最好的单位。据说他们一年的防暑降温费,就能抵过其他企业半年的工资。 其业务之广,几乎遍布半个国家。而且所有项目都是一手项目,从来不屑于从别人手里转手二包工程。 路桥公司从公路局独立出来,目的就是想走上市之路。为此,市委富嘉义书记还亲自带队去拜访过证券部门的领导人。 张志远借口忙,似乎不愿接手虹桥工程。许一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这家伙是故意在虚张声势。 果然,他的脚还没迈出门坎,背后就传来张志远的喊声:“许兄弟,你那么急着走干嘛呢?兄弟不可以多聊几句?” 许一山笑了笑道:“张总啊,我没时间聊天啊。虹桥工地急需复工,我还得去找承建单位啊。” 张志远走过来,亲热地搂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道:“急着这一时半刻?兄弟很久没聚了,想你了啊。” 许一山为难道:“要聚,也得等我把事办好了再聚。现在我说实话,是没心思聚的。不好意思啊。” 说完,作势又要走。 张志远赶紧一把拖住,小声道:“你先坐坐。我问问老板的意见啊。你是不晓得,上次我们去了人,结果你们茅山玩我们,不给施工资料,这不是明摆着赶我们走吗?实不相瞒,老板对这件事很生气。” 许一山小心问:“你们老板在家没?” 张志远一楞,随即明白过来,他附在许一山耳边轻声道:“你以为老板是谁啊?我说的老板,可是市委副富书记。” 许一山狐疑地问:“富书记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路桥公司的老板了?” 张志远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老弟啊,此老板非彼老板。你不觉得我们都是在给富老板打工吗?” 许一山想想也是。现在官场流行这样的一种叫法。喜欢把领导叫做老板。比如茅山县,很多人私下底就叫黄山老板。 同样,在洪山镇,段焱华也是大家口中的段老板。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还真以为他们是老板而非领导干部。 许一山对这种称呼很反感。老板是什么?老板代表的就是逐利。如果领导干部都将心思放在逐利上了,谁还有心思去关心民生? 民生可是桩赔本的买卖,费力不讨好的事。 “你等等,我这就给老板汇报。”张志远放开搂着许一山见不得手,匆匆去拿了电话,走到门外去打电话了。 许一山心里一笑,张志远的这点伎俩,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没多久,张志远便转了回来,试探着问:“许兄,老板请你过去说话,你去不去?” “去。”许一山当机立断道:“领导有召唤,我敢不去?开路。” 两个人赶到市委,恰好遇见富嘉义书记送客出门。 看见许一山和张志远来了,富嘉义脸色很不好看地问了一句:“你们来干嘛?” 张志远哈着腰,满脸堆笑迎过去,轻声道:“富书记,茅山县派人来,想请求我们路桥公司支援。” 富嘉义哼了一声道:“他们茅山县不是铁板一块吗?还有什么事需要市里支持的?我看啊,茅山自己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就行了。他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市委吗?” 许一山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头听富嘉义发火。 衡岳市委与茅山县关系一直不好,矛盾源于富嘉义与黄山之间的恩怨。 但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能做到相安无事,全凭各自退步。 按理说,茅山是衡岳市管辖的县。黄山再牛,还能牛得过一把手富嘉义? 换句话说,富嘉义想要给黄山小鞋穿,那是太容易不过的了。 但为何这么些年过去,富嘉义一直没将黄山怎么样呢?这里面的故事,说来话长。 有一点可以看出来,富嘉义执掌两届衡岳市市委,只去过茅山县一次。 黄山鄙视富嘉义,在于富嘉义在女人这方面的追求。两人矛盾激发,也在于富嘉义第一次视察茅山县时,暗示县里安排当时接待他的杨柳陪他。 富嘉义的暗示被黄山坚决拒绝,并不留情面当面予以指责。 从此,两人之间的梁子就结下来了。 富嘉义发了一通火之后,双目烁烁盯着许一山看,冷冷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连忙说道:“富书记,我们想邀请市路桥公司承建我们县的虹桥大桥。” “就是那座被你炸毁的桥?” 许一山不敢解释,低声道:“是。” “一座桥毁了将近两年没动静,茅山县委到底在干什么?” 富嘉义紧皱眉头,将头转向张志远问道:“你们路桥有什么想法?” 张志远笑眯眯道:“富书记,茅山县是我们市的一个县,就是我们的兄弟单位。自家兄弟遇到困难了,我们应当伸出援手相助。” 富嘉义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前次你们不是去了吗?” 张志远讪讪道:“前面一家公司走时,把资料全部卷走了。我们想施工都没法入手啊。所以撤回来了。” “这次有资料了?” “有有。”许一山连忙插话道:“所有资料都追回来了。” 富嘉义又哦一声,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这件事,你们双方谈好就行,不必要请示市委。老张你也给我长点心,你一个企业的事,别动不动就找到我这里来。” 张志远连连点头,小声说道:“领导费心了。我知道了。” 衡岳市路桥公司再次入茅,拉开了虹桥工程的复工大幕。 第544章 他要移民 随着虹桥工程的再次上马,茅山出现了少有的平静。 这种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其实潜藏着惊涛骇浪。只有身处大海深处的人,才会感觉到暗流汹涌。 段彭之争告一段落,彭毕显著占了上风。 茅山的风向跟着发生微妙变化,去彭毕办公室请示汇报工作的干部越来越多。彭毕强硬的优势逐渐显现了出来。 在彭毕的催促下,许一山看着已经走上正规的虹桥工程,开始腾出手来筹备云雾山村的出山道路修建计划。 茅山一下上两个大工程,均因为这两个工程都不缺钱。 虹桥资金来自燕京援助。云雾山村出山道路有彭毕带来的资金垫底。 正因为存在这个样的一个因素,茅山很快便传出来一个说法:这年头谁手里有钱,谁就能掌握更多的权! 这句话摆明就是在暗讽彭毕与许一山。 许一山在听到这样的传言后,一点也不感到吃惊。他变得比过去要成熟稳重多了,深知流言蜚语都是人有意放出来试探对手的气球。 如果对手忍不住要打破这个气球,恰好就会中了放气球人的圈套。 但是,确实有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与彭毕捆绑在一起了。在他们看来,许一山已经与彭毕结成了联盟,他们的对立面就是黄山书记与段焱华。 就连曹朝阳也这样认为,他悄无声息溜进许一山的办公室,悄悄掩了门道:“许老弟,我有个事想与你说说,有不有空啊?” 许一山对曹朝阳印象不错,一直认为他三个忠厚老实之人。 曹朝阳进入仕途圈子,在许一山看来就是个错误。他这样的人,完全无法适应勾心斗角的复杂政治圈子。 许一山坚定地认为,只要有政治,就必然会存在斗争。 是斗争,结果必将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 高明的政治家,会选择在合适的时候妥协。妥协不是失败,而是一种高明的政治手腕。 段焱华没有任何反抗就黯然从虹桥总指挥的位子上退下去,不仅仅是因为黄大岭的施工队迟迟没有开工的原因,也不是彭毕在常委会上拍桌子吓倒了他。 真正的原因在于段焱华选择了妥协,因为强硬下去,必定两败俱伤。 许一山正在苦思冥想找谁来负责云雾山出山道路的建设,听到曹朝阳说话,抬起头来笑了笑道:“老曹今天悠闲啊。” 曹朝阳嘿嘿笑道:“我这个镇长,还比不得你这个副镇长。你是重任在肩,我只要守好家门就行。” 许一山苦笑道:“革命分工不同,你以为我愿意将重担子压在身上啊?我是没办法。” “你是能者多劳。”曹朝阳自我解嘲道:“说实话,这些事如果压给我,我会束手无策。我这个镇长,就是个混世魔王。” 许一山知道曹朝阳不是在抱怨,也绝非酸溜溜的看不惯自己。 他说的是真话,发自肺腑的话,就好像他刚来洪山镇任职时,与许一山开了一个玩笑说,他是拖了祖坟冒青烟的福,让他曹家出来一个镇长光宗耀祖。 闲聊了几句,曹朝阳突然压低声道:“许秘书长,有个消息你知道吗?听说黄大岭老板要移民。” “移民?”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移什么民?茅山县容不下他了吗?” 曹朝阳摇摇头道:“恐怕这个国家都会荣不下他。” 许一山然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老曹,神秘兮兮的干什么?有什么话,痛快说出来。” 曹朝阳转身去门口看了看,特意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观察,确信外面没人贴墙偷听,才凑过来头说道:“人家这次是肯定要走的,钱赚足了,留着不走就是等死。”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老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领导干部,可别学妇女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乱传谣言。” 见许一山不相信,曹朝阳显得有些急,语气急促道:“这不是谣言,是我亲耳听见的。”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都听到了什么?” 曹朝阳犹豫半响,欲言又止。 许一山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便不耐烦道:“老曹,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要没话说,我可没时间陪你空聊。” 曹朝阳一咬牙道:“你还记得无修庙的钟鼓吗?” 许一山一愣,狐疑道:“记得啊,怎么了?” “你知道钟鼓被谁拿走的吗?” 许一山纠正他道:“不是拿走,是盗走。快说,是谁?” 曹朝阳又不说话了,他脸上浮现出一副怪异的恐惧表情,低声道:“我说出来,可能就会小命不保。” 许一山一咬牙道:“你不说,性命更难保。老曹,今天你提起这件事来说,我倒想好好与你说道说道。钟鼓失踪时,你还是无修水库的负责人吧?钟鼓被盗,能与你无关?” “这件事现在被压着没人管,我知道是有些人的意思。但是,真相是掩盖不了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不是?老曹,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 曹朝阳惊讶地看着他,满脸狐疑问:“你真知道?” “知道。”许一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坚决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成为永久的秘密啊。” 曹朝阳又沉默不作声了。他的内心显然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许一山没催他,他知道到这个时候,曹朝阳不会再隐瞒下去了。 果然,他在迟疑、犹豫、徘徊好一会后,轻轻说道:“无修庙的钟鼓就是被黄大岭搞走的。段知道这件事。” 许一山舒出一口气,曹朝阳既然说出了名字,就不会有丝毫的隐藏了。 他这是孤注一掷,将宝全押在许一山身上了。 许一山心里清楚他的想法,便安慰他道:“老曹,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只是无修庙钟鼓失踪,你是主要当事人,这件事还需要你来解决。” 曹朝阳急道:“我怎么解决啊?听说东西都出镜到了国外了。” “就是到了天上,你也得追回来啊。否则,你怎么对得起茅山几十万人民群众,怎么对得起无修庙流传千年的晨钟暮鼓?” 曹朝阳垂下去头,急得似乎要哭。 他叹口气道:“许老弟,今天我找你,不是工作上的事。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我想托付你,万一我遭遇到了什么不测,请你照顾一下我的家人。” 许一山笑道:“这个任务有点重啊。老曹,你把事情想严重了吧?” 曹朝阳摇摇头道:“不严重,我自己知道后果。” 第545章 家庭会议 曹朝阳的话,似乎就是在交代后事一样,这让许一山感到啼笑皆非。 但看到曹朝阳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不由琢磨起来,老曹这是怎么了?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许一山终于拟定了要人名单。接下来,他就该拿着名单找彭毕要人了。 茅山县已经进入彭毕时代,黄山似乎有意选择不与争锋。 现在县里开会,彭毕已经成为核心。彭毕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黄山沉默下来。 彭毕动作很大,也很迅速。他在与黄山单独聊了一个小时之后,一份人事调整名单便悄悄流了出来。 这份名单牵涉的人很多,甚至直接牵涉到县委常委头上。 首当其冲的是段焱华,在流传的名单中,段焱华的名字已经不在常委之列。 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如果段焱华从常委名单中掉下来,预示着他的前程蒙山了一层灰暗的幕布。至少,在彭毕时代,他将再无出头之日。 调整人事是每一个当政者必须着手的第一件大事。无论自己位子多高,倘若身边没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单打独斗永远都没法战胜对手。 过去有种说法,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意就是不管谁上台,断没有不换自己人的做法。 人事关系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关系,所有笑脸相迎的人,未必就是与自己同德同心的人。即便如黄山浸淫茅山十多年,茅山县也不会如他愿是铁板一块,全县所有人都会对他忠心耿耿。 用人就好比是伸出来的手掌一样,手指头是有长有短的,不可能一碗水能够端平。 正因为如此,平衡术玩得再好,天平都不会永远平衡。 彭毕这次的动作超常规,几乎将全县重要部门都覆盖了。 许一山的名字,悄然出现在县领导名单当中。 陈勇为此忧心忡忡,认为这并非是个好兆头。 当晚,一家人都来到许一山和陈晓琪的新房,讨论起这份未经证实的名单来。 陈勇说:“这份名单虽然未经证实真假,但我相信也不是空穴来风。我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在放出这个气球,看看反应的。” 陈勇的话,证实他也没加过正式名单。换句话说,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人事大调整是真是假,并没可靠的消息。 曾臻道:“管他真假,我们都要认真对待。毕竟涉及到了一山头上,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曾臻的话,让许一山心里很感动。到底是一家人,在关键时刻就能体现出来一家人其利断金的团结与决心。 “这份名单有些异常啊。”陈勇道:“段焱华下去,一山上来,你觉得现实吗?” 曾臻不满道:“有什么不现实的?我们一山的工作能力就是比他段焱华强嘛。” “工作能力强有什么用?”陈勇缓缓叹口气道:“能力越强,得罪的人越多。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将矛盾转移到一山身上来。” “你是说彭?” “难道不是?”陈勇哼了一声道:“此人野心极大,想一手遮天。茅山县是他能一手遮天的吗?” 陈勇与黄山搭档了几十年,虽然两人走的路一样,但黄山却走在他前面很远了。尽管陈勇贵为县委办主任,依然没有进入常委行列,但他对黄山这么多年的感情,丝毫未见得减弱。 这就好比黄山私下对他说的一样,他们是兄弟,更是战友。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异姓兄弟。船在,大家同乐。船沉,谁也不可能独自偷生。 曾臻对丈夫的想法很不以为然,她冷笑道:“如果说彭来茅山想一手遮天,那么老黄这些年不也是在一手遮天吗?” “老黄我们熟啊。” “熟能代表一切?”曾臻道:“这些年来,茅山的发展,你们县委这帮人心里不清楚吗?依我看,你们这些人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什么都不敢去做,一心只求着稳。本来,老黄今年是该退二线的,换新生力量上来,大家都希望茅山能有一个新的改观。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梦啊。” 陈勇道:“稳未必不好嘛。稳定压倒一切。” “是。”曾臻反唇相讥道:“你们稳,老百姓就失去了动力。你说说,老黄上台来之后,除了强行摘了贫困县的帽子,他还干了什么事?” 陈勇脸色一变道:“老曾,注意你的态度!” 曾臻不屑地哼道:“我就这个态度,怎么啦?看不习惯了?看不习惯就把我赶下台去啊。” “老曾......”陈勇涨红了脸,提醒她道:“孩子都在。注意影响。” 曾臻淡淡一笑道:“什么影响啊?一山晓琪都是领导干部,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的?何况,你没觉得,茅山的局面很快要彻底翻个个了吗?” “想翻天?没那么容易的。”陈勇冷冷说道:“一个段焱华,就够他彭毕喝一壶了。” 许一山和陈晓琪坐在一边都没插话。在陈勇的眼里,他们还是孩子,还需要他如老母鸡一样展开双翅去保护。 而曾臻的态度截然不同,从她的语气里,许一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是站在彭毕这一边的,希望茅山得到一个彻底的改革。 虽说陈勇在云雾山车祸一事中对黄山失去了信心,但他已经养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他与黄山永远都是捆绑在一起的。 许一山也没料到他们夫妻两个的政见居然会截然相反,说严重一点,他们现在是政治上的对手。 “老曾啊,有个事我得阐明自己的观点啊。”陈勇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家这些年来,老黄对我们都照顾可都是摆在眼前的。就拿晓琪来说,人家老黄就真够意思了。” 陈勇说的是陈晓琪的从政之路。陈晓琪刚毕业就能进入县机关工作,这如果没有黄山在背后支持,根本做不到。 陈晓琪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普通科员升为县妇联副主任,这难道又不是黄山的照顾? 陈晓琪一气之下辞职走人,回来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还被提拔为县团委副书记,这一切,难道不都是黄山站台的结果? 陈勇的提醒,让曾臻很生气,她白了丈夫一眼道:“那都是他别有用心。” 曾臻的这句话,让陈勇尴尬不已。他讪笑道:“老曾,别胡说八道。” 一家人坐在一起讨论全县的未来,这是许一山在成了陈家女婿后的第一次。 按曾臻的话来说,陈勇现在是满门忠烈,一家干部。这在茅山县都是绝无仅有的。即便书记黄山 ,都没做到一家人从政。 “这份名单,必须让他胎死腹中。”陈勇严肃说道:“从现在起,你们谁都不许牵涉进去,明白吗?” 第546章 吴家姑奶奶的遗嘱 陈勇的家庭会议得出一个决定,全家四个人,在这场来势汹涌的人事斗争中,只需装聋作哑,绝不可抛头露面。 陈勇分析,不管谁胜谁负,对陈家而言,只要置身事外,都是利好。 但如果卷了进去,结果可能会强差人意。 特别是许一山,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他。当然,这里面有希望他一帆风顺的,但更多是希望看到他一败涂地。 许一山在茅山官场就是一匹黑马,他从一冒头开始,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洪山炸桥让他第一次进入公众视野。在茅山县所有人都知道虹桥是段焱华平生最得意的政绩,而段焱华又是茅山县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居然将段焱华的政绩毁了? 他这一举动不由人不刮目相看。所有人都在背后猜测,这个许一山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在大家都以为许一山得罪段焱华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时,没人想到许一山会跑去燕京要钱,而且还要到了钱。 这种找燕京要钱的事,即便是换了黄山亲自出马,未必能找到门路,偏偏他许一山办到了。 也正因为这件事,让段焱华心有顾忌,没有穷追猛打。 段焱华万万没料到许一山会在逆境中野蛮生长得那么疯狂,等他回过神来,许一山似乎已经成了他最强劲的对手。 没人看得懂许一山背后究竟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新婚,市长都亲自前来祝贺,这又让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添了浓浓的一笔。 彭毕出台的县领导名单中悄然出现许一山的名字,与他在胡进面前说过的话不无关系。 正如陈勇预料的那样,这份野史名单,许一山成了焦点。 不管怎么说,许一山目前还只是洪山镇的一名副镇长。从副镇长一跃成为县领导,这中间隔着岂止是一座山的距离? 即便破格提拔,也有点过于离谱。 名单流出来后,只见打雷,不见下雨。 老董约了许一山,一起去老街小院看看吴家姑奶奶。 许一山本不想去,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杜鹃。 本来与杜鹃说好的,他陪着杜鹃去找她爷爷的遗骨,但至今未能成行,而且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行。 吴家姑奶奶的身体在一夜之间就垮了下去。 许一山和老董去的时候,吴家姑奶奶已经卧床了几天。 看着躺在床上精神倦怠的吴家姑奶奶,许一山问杜鹃为什么不将老人送去医院? 杜鹃苦笑道:“奶奶不肯去,我能怎么办?” 许一山生气道:“她老人家不去,你就不送了?听我的,现在就送去医院。” 许一山的提议遭到了吴家姑奶奶的坚决拒绝。 老人看着许一山,慢声说道:“一山啊,你不要急。人一生就像蜡烛一样,总有烧完的时候。我这盏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纵然大罗神仙,也没法了。” 许一山心生悲戚,他当然明白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吴家姑奶奶接近百岁高龄,她这样的高寿,在整个茅山县能有几人? 老人家一辈子未嫁,终生守在这座清冷的小院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她能高寿,在于一生无欲无求,云淡风轻。 老人说得很平静,仿佛生死都在身外。 许一山眼眶一热,泪水便模糊眼睛。 吴家姑奶奶含笑道:“孩子,别伤心。人这一辈子啊,总有走完路的时候。你呀,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这个性格会害了你啊。” 许一山哽咽道:“姑奶奶,您安心养病。我觉得您至少能活两百岁。” 吴家姑奶奶淡淡一笑道:“我要活两百岁,就是个老怪物了。你呀,今后走路,要小心脚下,这个世界上,好人比坏人多。可是不管好人坏人,到头来都是一杯黄土,恩怨情仇,化为过眼云烟。人这一辈子,不要老想着自己要过的如何舒坦,一定要多想想,让别人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许一山坐在床头的一张小凳子上,双手轻轻握着老人骨瘦如柴的手。 老董和杜鹃站在一边,大家都心情凝重,等待老人最后一刻的时光到来。 老人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没说几句话,便气喘吁吁。 她看了孙女杜鹃一眼,轻声道:“杜鹃,你与小董都出去,我与小许有几句话要说。” 杜鹃嗯了一声,与老董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老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许一山赶紧去扶住她,将身体堵在老人背后,让她靠着自己身体。 老人脸上居然掠过一丝红晕,她似乎有些羞涩,又渴望男人身上的那股气息。她微微闭了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道:“我有个心愿,你能帮我实现吗?” 许一山点点头道:“您说,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 老人莞尔一笑,指着对面的一个古色古香的衣柜说道:“这里面有一把铜钥匙,等我死后,你拿这把钥匙去打开我放在地库里的一个檀木箱子。” 许一山狐疑道:“箱子里有什么吗?” 老人没说,突然幽幽叹口气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常听我爹说,他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想让茅山人吃得饱穿得暖。有年我们茅山遭大灾,饿死了不少人。我爹把家里的粮仓全部打开,光是熬粥的锅,就用了二十几口。一连熬了一个月,最后我家自己都只能与灾民一起喝粥了。” 老人笑笑道:“我爹说,饿死一个人,就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他宁愿自己天天吃红薯糠巴填肚子,也要救每一个饿着肚子的乡亲。那时候,茅山可热闹了,邻近百里的人,都赶来我家喝粥呢。” 许一山听得心头愈来愈紧,想起吴家先人最后惨死在河滩上的一幕,不禁黯然泪下。 “我听小董说,你现在当了官。”老人叹口气,缓缓道:“当官就一定要当个为民做主的官。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交给你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死后,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杜鹃。第二件事,箱子里的东西,你都拿去,但必须都要用在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上。” 许一山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第一,他怎么照顾杜鹃? 第二,箱子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属于杜鹃的,他怎么能据为己有? 老人话毕,人已经变得十分虚弱。 她没有再说话的欲望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看着老人睡了过去,许一山才从屋里出来。 老董叹口气道:“以后,再没桂花酿喝了。” 许一山心情沉重,他没将老人的话告诉给他们两人听。既然老人有意不让他们听,他就没必要说出来。 杜鹃面带悲伤,低声道:“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拿桂花酿来。” 第547章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茅山县人事调整的棋子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有人开始怀疑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杜撰出来的假名单。 就在大家都快要淡忘这件事的时候,组织部门开始找人谈话了。 第一个接受谈话的对象居然是古山镇的党委书记刘文。 谈话的结果是刘文拟调任茅山县文体广播局局长,谈话内容很广泛。但有一个重点,就是古山镇出了一个明星,叫柳媚。 谈话结束后,刘文第一个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激动得结结巴巴道:“许老弟,上次跟你去燕京,看来去对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刘书记,这是你自己的成绩。古山镇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环境,怎么可能培养出来柳媚这样的歌星。所以,县里将你放在更重要的位子上,是希望你能培养更多的人才出来。” 刘文大笑,道:“老子踩了一泡狗屎,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动作就迅速多了。 悄悄流传名单上的人,逐渐都被组织部请去了谈话。 许一山心里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哪一天会轮到他。 可是等到谈话进行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见有组织部的人上门来。许一山心里不免又漫上来一丝失望的情绪。 老董安慰他道:“你先别急。你是重点人物,最后才会轮到你。” 许一山装作很轻松道:“你看我急了吗?老董,你以为我希望去谈话啊?” 老董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不希望吗?老许,你抬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颜色的屎,少装了。谁不想当县领导啊。” 老董的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 当然,许一山的本意不是想做多大的官,而是他感觉到只有手里的权力越大,他才能给老百姓办更多的事。 权小,就没话语权。特别在县级领导面前,作为基层干部,就只有俯首帖耳听指挥的命,绝对不可以提出建议或者意见。 他现在深有感触,因为权小,他处处受制,空有一番抱负而无法施展。 一个月后,棋子终于落地。 但这枚棋子却与许一山毫无关系。组织部谈过话的人,陆续换了新的岗位。比如刘文,在昨天就风光履职了茅山县文体广播局了。 在这次调整中,段焱华的位子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常委身份并没改变,但招商局长的位子却被悄然拿掉了。 传说要进入县领导班子的许一山,却如洪河中屹立的桥墩一样,岿然不动。 全县23个乡镇,这次动了不到一半。而且大镇如洪山镇,基本保持原来的架构,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偏远的比如古山镇这样的镇,从镇党委书记到镇长,都换了新面孔。 这次调整结束后,未来三五年不会出现大调整了。 茅山县经过这次调整,细心的人便发现了一个问题。被调整下去的过去都是黄山书记的铁杆。被调整上来的无一例外都与彭毕走得近。 如此这般,整个茅山县的格局基本形成。黄山书记与彭毕县长的人各局一半江山,势均力敌。 许一山彻底失落了,心情变得无比颓丧。 老董分析道:“知道这次为什么没调整到你头上来吗?”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算什么?领导不重视,我也不重要。” 老董认真道:“错。这次没调整到你头上来,恰恰是因为你太重要了。”老董若有所思:“你许一山现在无论对谁而言,都属于举足轻重的人。谁都不希望你成为另一个人的帮手。” “若是这次干部调整是彭县长主导的,黄书记会有想法。若是黄书记提出来的建议,彭县长又会忌惮。所以,你成了公公不爱,婆婆不疼的人。你想想啊,黄书记提拔你,你就是黄书记的人吧?彭县长提拔你,你总不能是黄山书记的人?” “别小看官场,在官场利也盛行知恩图报。若是谁恩将仇报,他不但会混不开,而且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什么呢?因为他坏了规矩。” “所以,大家都忌惮在你的问题上的态度,于是干脆大家都不动你。” 许一山苦笑道:“这是要让我自生自灭?” “也不全是。”老董道:“至少,目前你在全县还是个红人。县里两大项目都抓在你手上,单凭这一点,那些局长啊,副县长也好,只有羡慕的份。” 老董的消息一向灵通。这全在于他的狐朋狗友多。 按老董自己的说法,他这个人身上江湖气很重。交朋结友从不以地位、身份和出身为标准,因此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老董说:“这次姓段的心里是窝了一肚子气,招商局长的宝座被拿下了,他就只剩下一个常委的身份和洪山镇书记的位子了。有热闹看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有什么热闹看?” 老董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道:“你想想看,招商局可是个肥水单位,现在拿下他,他能心甘情愿?这是谁拿下的呢?当然是彭县长。姓段的这个人好强,他会咽下这口气?” “人事调整不都是组织的事吗?段书记不应该把矛头去针对彭县长吧。” “老许,看来,你还是很幼稚。”老董得意笑了起来道:“不过,这件事与你倒扯不上关系,至少没人会把怨恨撒到你身上来。段焱华招商局长被撤,这里面应该有个关键的人物起了作用。” “孙武?”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老孙心里一直有怨气。” “对。”老董赞赏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你不糊涂嘛,还能看穿事实。我跟你说,段焱华离开招商局,也预示着孙武的项目马上就要落地了。” 果然,在许一山与老董聊过后不到一天,孙武便打来电话,邀请他去他公司坐坐。 孙武按照许一山的要求,先注册成立了一家公司。 起初,在定公司名的时候,孙武要用茅山县冠名,但被许一山坚决否决。许一山坚持要用中部省作为公司的抬头。 公司全称为“中部省油脂食品(华夏)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不是孙武,也不是袁珊瑚,而是春花嫂子。 公司董事长为孙武,董事总经理是袁珊瑚。 由于抬头大,又涉及外资,因此公司是在省城注册的,茅山县只是一份分支机构。但公司的核心都在茅山。 孙武的公司在县城租了一栋楼,牌子已经挂了出来,但许一山还从没去看过。 接到孙武邀请,许一山也没推辞,答应第二天便去公司拜访。 第548章 从天而降的股份 孙武的公司虽然占了一栋楼,人却没几个,外表看起来也不想外资公司,显得有些寒酸。 许一山到的时候,孙武和袁珊瑚一起迎了出来。 刚坐下不久,孙武便忙着给他介绍项目进展情况。 油脂基地项目由彭毕亲自抓,因此从一开始,几乎就没遇到什么刁难和阻力。 彭毕因为人事调整的事而逐渐显露出他强硬的手腕来,为避其锋芒,大家都选择积极配合他。唯恐彭毕将自己拿出来祭旗。 要树威,必杀人。 当然,这种“杀”,并非取人性命,而是断人前程。 茅山县已经习惯了黄山无为而治的模式,对于彭毕突然而至的激进思想,一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彭毕要想树立他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就必须得找出来一个人杀鸡儆猴。或许大家都明白他的这个心态,因此自从人事调整过后,各部门的人都比往常要诚惶诚恐得多。 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政府办公大楼的灯光。 过去,谢飞在时,每到下班过后,政府这一边的办公室绝对人去楼空,一片漆黑。 彭毕上任后,政府办公楼常常灯火通明。很多人即便在办公室无事可做,也会挨到彭毕办公室关灯走人后,他们才跟着下班。 一栋楼里,唯有地方志办公室的老吴,雷打不动到点走人。 有人开玩笑说,彭毕家属不在县里,他又不喜欢天天回家去。于是便将办公室当成了家,只要不外出,其余时间基本在办公室里。 机关的好处,就在于休息时间自由。只要天不塌下来,每周双休,每天朝九晚五,无人可以干涉。 彭毕带动的全部人马加班风气,并没有提高多少工作效率。 许一山不喜欢这种风格。他对工作时间没有固定的模式。或许这就是身处基层的原因,没有一个基层的干部能像机关干部一样,能遵循朝九晚五的生活节奏。 征地手续基本办完了,只等着盖上最后一个章,项目就可以上马基建。 孙武得意地笑道:“老弟,你是贵客,你得多给我提点意见。” 许一山道:“孙总你不用客气,我不懂企业管理。我是来学习的。” 孙武大笑道:“你不懂?我懂?我们两个都是门外汉。对了,我还没感谢你,要不是你给我推荐了袁小姐,老子像睁眼瞎子一样,摸不着头脑啊。” 袁珊瑚抿着嘴浅浅的笑,脸上荡漾着一层红晕。 孙武道:“小袁真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越多越好。”他满嘴溢美之词,眼光落在袁珊瑚身上,复杂无比。 油脂基地一期征地150亩,主要建办公楼和粗加工车间。 按孙武的规划,基地一共分三期开发。他已经与彭毕谈好,整个项目征地计划在一千五百亩左右。要求茅山县将这一片土地用红线圈起来。 许一山随口问道:“彭县长答应了?” 孙武摇摇头,“彭县长答应给地,但不肯先圈起来。” 许一山笑道:“这就对了。” 孙武惊异地问:“你怎么还说对了?” 许一山笑笑,道:“换作是我,也会像彭县长这样做。老孙,你想想看,我把一千多亩的地都圈起来,你如果没能及时开发,这片地不就闲置起来了?” 孙武不满道:“怎么就闲置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是不?”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不相信你的实力。而是作为一个执政者来说,眼光不会局限在你一个项目上。我们要的,是希望项目带动一个产业。” 孙武茫然看着他,突然转头去问袁珊瑚:“袁总,你觉得呢?” 袁珊瑚含笑道:“我明白许哥的意思。我们的项目对县里而言,就是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许一山颔首道:“小袁,你说得对。你看老孙,就不明白这个意思。还有,你们去拜访过黄书记没有?” 许一山的提醒,让孙武不以为然。 “拜访他干嘛?”孙武不屑道:“他与姓段的就是干爹干崽的关系,我去讨没趣?” 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孙,有些事不能意气行事。特别你现在的身份与过去不同了。你现在是外资代表,又落地在茅山。神仙下凡问土地,你不能走捷径。更重要的是,黄书记还是茅山的一把手。” 孙武道:“一把手怎么了?我不惹他,他还能咬我一口。” 说完,他压低声凑过来,笑嘻嘻道:“姓段的不是老子天下第一吗?还不被拿下了。我跟你说,当时彭县长要我投资,问我有什么条件,我就一个条件,老子看姓段的碍眼。” 孙武口无遮拦的得意,让许一山有点哭笑不得。 他可能不会想到,段焱华会咽得下他这口气吗? 段焱华选择暂时退步,不等于他已经认输。若是他找到机会反扑过来,估计孙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听我的,必须去拜访黄书记。把你的思想详细给领导汇报,这对你而言,只有好没有坏。” 许一山叮嘱孙武,不忘提醒袁珊瑚,一定要找个时间去向黄书记汇报。 袁珊瑚嗯了一声,迟疑着问:“许哥,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把唐欢请来公司,我这里差个管销售的总监。我觉得唐欢在销售这块有天赋。她若能加盟我们,公司等于如虎添翼。” 许一山笑道:“这请人的事,还是你们自己亲自去请。我这个局外人,不好介入。” 孙武嘿地一笑道:“什么局外人局内人,许老弟,你也不是局外人,你在公司是有股份的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什么股份?我怎么不知道。” 袁珊瑚便解释,中部省油脂(华夏)有限公司属于股份公司,其中海外的严华占了三分之一,孙武占了三分之一多一点,其余的股份,许一山占了全部股份的十分之一。 若按目前投资总金额来算,许一山坐地就拥有了上千万的身家了。 “这么说,我成了许大老板了?”许一山听完后,大笑起来,突然一变脸道:“胡搞。这是谁的主意?” “我的。”孙武得意道:“你要觉得少,我再从自己股份里拿出来一部分送给你。”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是嫌少吗?我是觉得老孙你是准备想挖坑埋我吧。” 孙武一愣,生气道:“老弟,你可别狗咬了吕洞宾。兄弟我送你股份,送你该得的啊。我不在的时候,是谁在照顾我的家人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嘛。我孙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你懂个屁!”许一山骂了一句粗话,拂袖起身道:“听着,我当初照顾,不是想图回报的。老孙,你若是尊重我,马上去改了你的股份结构。我坚决不接受你任何股份。” 许一山突然发了脾气,让孙武进退两难,顿时愣住了。 第549章 联名举报 许一山坚辞股份的举动,让孙武又佩服又失落。 在许一山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去改变了股份结构,把原本放在许一山名下的股份,转移到了袁珊瑚身上。 股份风波刚过去没几天,曹朝阳悄悄来到许一山办公室里。 他回身往走廊里看了几次,确信没人跟来,才放心去关了门。 许一山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疑惑地问:“老曹,你干嘛呢?” 曹朝阳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许一山不要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递给许一山道:“来,签个字。” 许一山问:“签什么字?” 曹朝阳嘿嘿地笑,压低声道:“大家准备联名告一个人。” “告谁?”许一山吃了一惊。这种背地勾连使阴招的手段,他最为鄙夷。 “你自己看,看了就知道告谁了。”曹朝阳小声道:“我觉得你签个名有道理。知道这次人事调整为什么没调到你头上吗?” 许一山没作声。 “因为他强烈反对的结果。”曹朝阳语气坚决道:“消息绝对属实。他在常委会上强烈反对对你提拔。所以,你就没动静了。” 许一山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想,究竟是谁在常委会上反对提拔他? 他下意识地想到应该是段焱华,只有段焱华才会觉得他许一山与他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友军。 可是等他看望联名控告信之后,顿时大跌眼镜。 联名要告的人,并非段焱华,而是彭毕。 控告信上罗列了彭毕十大罪状,其中就有打压排挤干部这一条。 许一山越往下看,越发觉得触目惊心。 十大罪状中,彭毕的私人隐私问题被揭露出来。信上赫然就有杨柳的名字。 曹朝阳等他看完后,压低声道:“这次大家齐心合力,把姓彭的赶下台去。” 许一山问:“这是谁的主意?” 曹朝阳摇了摇头道:“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反正联名信到我手里时,已经签了不少名字了。” 许一山又将目光转到信上去看,果然在落尾处看到七八个名字。 签名的人将只写得龙飞凤舞,许一山分辨了好一会,爱找到曹朝阳的名字。在他的名字之前,有几个名字他认识,但不认识人。 许一山对曹朝阳热衷于联名告状有些不解。至少彭毕上任以来,并没对他造成实际性的影响。 他试探地问:“老曹,你要不说出是谁在弄这事,我是坚决不签名的。” 曹朝阳面露难色道:“其实,这件事没有人牵头。主要是大家觉得姓彭的办事太不公正了,大家一呼百应自发组织起来要扳倒他。”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老曹,你说真心话,这个名你是真心实意要签的吗?” 曹朝阳顿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才讪讪道:“我要不签名,别人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我。你是知道的,老哥我无权无势,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只能从众,浑水摸鱼了。” 许一山开导他:“你就没想过,万一没告准,你就不担心别人秋后算账?” 曹朝阳叹口气道:“我也不是没想过。说真心话,我对彭县长的印象并无好坏。反而觉得这个人是个干事的人。你看人家才到我们茅山多久,就大刀阔斧地干起来了。” “你知道,还要背后搞人家的鬼?” 曹朝阳脱口而出道:“我但凡有半点办法,我会做这些卑鄙的事出来吗?我要不签名,可能死得更早。” 许一山便沉默了。 突然出现的联名告状信,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许一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曹朝阳死咬牙关不肯说出来是谁在发起签名,但他能想到,做这件事的人,必定与彭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彭毕调来茅山还不到一年,平常也没见着他与谁有尖锐的矛盾。 唯一与彭毕存在罅隙的人,就只有段焱华一个。 人事调整方案中,将段焱华从招商局长的位子上调了下来,那时候许一山就有预感,彭段之争,正式进入了深水区。 现在用脚底板都能想到,这件事与段焱华必定存在联系。 然而,曹朝阳在深思熟虑后说出第一个名字,还是让许一山觉得有点不寻常。 曹朝阳说,发起这场背后弹劾彭毕活动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纪委的罗舟。 一提到罗舟的名字,许一山便心里一顿。 难道罗舟知道了妻子杨柳与彭毕的事?如果真是罗舟所为,许一山倒可理解了。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任何一个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无法忍受的耻辱。 从控告信的逻辑上来看,也符合罗舟作为一名纪检干部的风格。 行文严禁,用词准确。所列十大罪状,皆有证据旁证。 换句话说,若是上级重视,逐条查下来,彭毕纵有飞天的本事,在十大罪状面前,也只有折翅的下场。 “这个人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曹朝阳认真说道:“你看这次他调整的干部,就有着明显的打压异己,提拔亲信的嫌疑。” 许一山随口道:“他来茅山才多久,哪里就有亲信了。” “没有吗?”曹朝阳惊异地端详着他,小声说道:“我可听说,你就属于他亲信的行列。”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老曹,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如果是他的亲信,他在常委会上又为什么要坚决反对提拔我?” 一句话堵得曹朝阳哑了口。 许一山趁机试探他道:“这个事,怕不是罗舟搞出来的吧?老曹,你连人都不敢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与谁并肩作战啊?你不说出来,这个字我不签。” 曹朝阳讪讪笑道:“你不签也行。不过,我提醒你,这个事就只有你知道,现在是绝密状态。如果泄露出去,可能......”。 许一山道:“放心吧,我敢给你保证,我本人绝对可以保证机密,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曹朝阳便去将联名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临出门回过头道:“记住,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曹朝阳一走,许一山便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如果联名信被送了上去,上面不可能不重视。 这份联名信不是单打独斗,那么多人在信上签了名字,不可能不引起领导的重视。 从信的内容看,彭毕涉及的违纪违法范围之广,令人诧舌。 信里举报的内容,不仅仅只有茅山县的事,还牵涉了很多长宁的事。 也就是说,这封举报信是两县干部联合起来要扳倒彭毕的致命武器。 许一山心头跳出来一个念头,彭毕知道这件事吗? 第550章 谁是幕后黑手 茅山县干部人事调整过后,一个最明显的变化是段焱华回县里的次数少了,他基本每周有五天守在洪山镇。 即便是县里开会,有时候他也会借故请假缺席。 虹桥指挥部还是设在镇政府大院里,段焱华却绝足不前。偶尔与许一山碰了面,也只是颔首打个招呼,并不多说一句话。 许一山没事不会想去他办公室,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处在尴尬的境地。 起初,段焱华对人说,许一山来洪山镇当副镇长,并非靠的是自己本事,而是走的裙带关系。 到后来,他觉得许一山不像别人那样任由他操控,便生出了不为己用,毁之的思想。 他有一个潜意识,感觉许一山这人将会是自己最强劲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羽翼还未丰满的情况下,将他扼杀在摇篮中。 然而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超出他的意料,这个许一山不但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而且从他办的事来看,显然要压住了他的风头。 过去,他段焱华才是茅山唯一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县委黄书记,也会在不同的场合表扬他,给他树立威信与形象。 至于原县长谢飞,几乎被他压住没说话的余地。 许一山的横空出世,就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向他的心。 洪河大水,这小子不顾一切的炸桥举动,已经让他看出来这是个桀骜不训的人。 许一山炸桥,成了他与许一山最直接的导火索。 曹朝阳拿着联名信找许一山签名未果,让段焱华恼羞成怒。 他关起门来将曹朝阳骂了个狗血淋头,丝毫不给面子叱责他就是个废物。 许一山的怀疑是正确的,举报控告信的真正内幕黑手并非罗舟,而是他段焱华。 但是,罗舟却是此事件站在最前排的人。罗舟不顾一切站出来举报,在于段焱华给他看了一段录像。 在录像里,彭毕与杨柳的事,一目了然。 让段焱华寒心的是,在常委会上,彭毕提议撤消他的招商局长职务时,包括黄山在内的所有常委,居然没一个替他说话。 而且他能感觉到,彭毕这只是牛刀小试,接下来会对他采取更多的手段。 与其引颈待戮,不如奋起反抗。 于是,一封举报信悄悄在茅山干部当中流传开来。但凡看过举报信的人,最后都在举报信上签了名。 正如曹朝阳说的那样,不签名没事,但这信只给你看了,如果泄露出去,你就是罪魁祸首。 迫于压力,见过信的人,不管愿不愿意签字,都只能上这条船。 曹朝阳这边忙着找人联名,许一山却在想,要用一个什么办法让彭毕知道这件事。 目前的状态是彭毕在明处,而曹朝阳他们是躲在暗处的一帮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 尽管茅山县不少干部知道这封举报信,但许一山能肯定,彭毕一定还蒙在鼓里。 曹朝阳他们举报彭毕,意在拉彭毕下马,这与许一山其实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 他如果将消息告诉彭毕,等于就将自己直接置于段焱华的对立面了。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不管怎么样说,彭毕还是个干实事的人,茅山这一塘死水因为彭毕的到来,现在已经起了微微波澜。 从内心出发,他不希望彭毕出事。 从感情出发,他又希望彭毕得到惩罚。原因在于彭毕与杨柳之间的关系,他每次想到他们关系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的老婆陈晓琪。 在许一山看来,彭毕此举,纯属道德败坏。 举报信从开始的那天起,就没人能阻止它前进的步伐。 也就是说,这封举报信,必然会落进上级领导的手里。 许一山努力把自己装扮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要给曹朝阳他们传递一个信号,你们搞你们的,别扯上我。 即便这样,曹朝阳还是念念不忘他没在举报信上签字。 周五这天,许一山上午去工地看了一遍,一切正常。张志远亲自坐镇虹桥工地,许一山无须为此操心。 下午,他准备回县里的家里去。 陈晓琪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已经不方便了。或许是因为怀孕,陈晓琪的脾气也变得比过去暴躁了许多。 昨天,许一山已经与县医院院长约好了,请全县最好的妇科医生给陈晓琪做一个全面检查。 陈晓琪怀孕后,前后检查过几次,都是曾臻陪着女儿去的,许一山一直没抽出时间陪老婆。 这次,陈晓琪下了最后通牒,许一山再不陪她去检查,她就去医院把孩子打了。 每到周五,镇里有不少干部回县城去。 这年头有个现象,原来住乡下的,想方设法在镇里买房。住镇上的,都会去县城买房住。而住县城的,必然会在市里买房。 镇上干部们的家基本都安在县城。很少有一辈子住镇上不动窝的。 陈晓琪将他的车给了许一山,这样许一山来往县里与镇里就方便多了。 下午下班之后,他匆匆出门,车刚开出镇政府大门口,就看到小邝站在路边与唐欢在说话。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唐欢了,突然看到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欣喜。 想起袁珊瑚托付自己的事,他赶紧将车停在路边,打开窗户冲他们两个喊:“小邝,唐欢,你们过来。” 唐欢看到他,扔下小邝快步过来了。 没等他招呼,主动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许一山扭过头问:“你去哪?” 唐欢最一撇道:“你去哪我去哪。” 许一山笑道:“今天周末了,我回家。” “我跟你回家。”唐欢嘟着嘴道:“敢不敢带我回家啊?” 许一山老实说道:“不敢。”过后狐疑地问:“你与小邝是不是吵架了?” 唐欢默不作声,刚好小邝跟过来了,讪讪笑了笑道:“老大,你回县里去啊?” 许一山沉着脸道:“小邝,你是不是惹唐欢生气了?” 小邝红了脸道:“她一来就要去找你,我拦都拦不住。老大,你现在那么忙,她不能什么事都找你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唐欢,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我?” 唐欢哼了一声,“你们当领导的说话算不算数?” 许一山一愣,笑道:“怎么不算数了?” “既然说话算数,县长亲自在村里承诺过,要给我们村修出山公路的事,怎么不见了动静?你们是不是又在哄我们?” 许一山解释道:“可能这段时间县长很忙。” 唐欢冷笑道:“忙?难道我们的事就不是事?今天你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就不下车。” 第551章 告密者 唐欢像放机关枪一样,当着县长彭毕的面,噼里啪啦一顿说。 原来彭毕在云雾山村当着全村人的面,许诺要将出山公路打通。此举赢得了全村人的赞扬。大家一门心思等着开工。 对云雾山村的人来说,只要不让他们离开这片土地,什么样的条件他们都能忍受。 在外人看来是无比恶劣的山居生活,云雾山人却能将生活过得宁静而舒心。 当年段焱华强硬推行的整村搬迁计划,最后被全村人无声抵抗住了。 段焱华为达到目的,居然命令给云雾山断电。 但村里人并没因为断电而动摇,有电无电,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并不太大。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点着煤油灯或者蜡烛照样能开心快乐。 云雾山的人不愿意搬迁出来,并非不喜欢山外热闹的生活。 他们只是习惯在山里住了,这里没有心机,没有尔虞我诈。大家相处得融洽而平和。按老支书的话说,云雾山的人走出去不善于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 彭毕非但没让他们搬走,还要给他们修路出山。因此,彭毕在他们心里几乎就成了神明一样的人。如果不是老支书干涉,大家都想给彭毕立下长生牌位了。 可是,彭毕话说过后,就没了下文。村民等得心焦不耐烦了,才让唐欢下山来要个说法。 唐欢不知道去哪找彭毕,便试着来镇里找许一山,恰好遇到小邝。小邝缠着她,不让她来麻烦许一山。 许一山听完唐欢的话,心里一乐,便带着她直奔彭毕办公室。 彭毕每晚不到十二点绝不会离开办公室。 政府大楼的人起初都跟着他下班,他不走,大家都不下班。虽说没干什么具体实事,但领导不走,他们都不愿走,都想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然而彭毕留在办公室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一两天还能坚持,让大家每天都跟着他十二点下班肯定不现实。 于是,慢慢有人正常上下班了。时间一长,并没因为陪着彭毕下晚班而得到垂青,也没因为正常上下班而被彭毕指责。大家便慢慢恢复了正常。 到了现在,县政府大楼里便只孤独地亮着彭毕的一盏灯。 彭毕惊愕不已地看着许一山带着一个姑娘进门。没等他开口,唐欢便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等她说完,彭毕才笑眯眯起身,给唐欢倒了一杯水来,道:“口说干了吧,喝口水再说。” 唐欢哼哼道:“说完了,没话说了。” 彭毕又笑,抱歉道:“唐欢姑娘,是我对不起大家了,没及时将工作布置下去。你的批评,我虚心接受。” 唐欢嘴巴一撇道:“接受有什么用?你们当领导的,说话就要作数。你们说话不作数,老百姓会骂你们的。” 彭毕认真道:“该骂!是我们做得不对,让群众操心了。是该骂。” 彭毕说得很认真,很诚恳。这反倒让唐欢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知道现在她面对的是一县之长,是真正的领导。领导都是有权威的,那个领导愿意群众当面质问与责骂啊。 但看彭毕的样子,显然没有因为唐欢的一顿牢骚而生气。他还是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愧疚的模样。 “你回去告诉乡亲们,我彭毕说过的话,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关于你们村出山公路的建设,最迟在这个月底会有一个结果给你们。” 唐欢狐疑地问:“彭县长,按您的说法,还只是一个结果。修不修,没准确结论?” “修,必须修。”彭毕安慰她道:“这条路必须修起来。” 唐欢便笑了,脸上如同绽开一朵桃花一样,姹紫嫣红,分外娇绕。 她四周看看,小声道:“彭县长,这么晚了,大家都下班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办公啊。” 彭毕微笑道:“事情多,我只能多干一些了啊。现在全县人民的生活还没得到彻底改善,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群众没有脱贫致富啊。” 唐欢叹道:“原来当领导也不轻松。” 彭毕笑而不答,转过脸对许一山道:“一山,你负责把小唐安排好。明天我安排车送小唐回去。” 许一山道:“这点小事彭县长就不必操心了,交给我就行了。” 彭毕嗯了一声,示意他们离开。 许一山心里有事,他一直在想找个什么机会把有人联名告状的事透露给他听。由于一直没找着个合适的机会,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 他并非是抱着告密者的心态,而是他觉得,彭毕终究还是个干实事的人。虽说他在个人私生活上存在瑕疵,但人吃五谷杂粮,焉能不生七情六欲? 何况,他彭毕也不是圣人。遇到杨柳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生出欲望来,未必就十分可耻。 他确实很看不起告密者,但凡告密的人,都是心怀鬼胎的人。 可是他不将联名告状的事透露给他知道,他又担心这种阴暗角落射出来的暗箭,很容易就伤到他。 其实,伤不伤,伤着谁,他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只是他认为像彭毕这样的领导,如果被暗箭伤了,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特别在茅山这样的格局下,每一个阴谋的背后,都潜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欲言又止的神态让彭毕生出疑惑来。 彭毕将他打量一番道:“你还有事?” 许一山讪讪笑道:“有点私事,想与彭县长说说。” 彭毕哦了一声,眼光看了看唐欢道:“方便现在说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转身对唐欢说道:“唐欢,我有件事要向彭县长汇报,你不适合听。所以,你回避一下。” 唐欢二话没说,当即出门在外面等他。 许一山沉吟一会道:“彭县长,有个很重要的事,我想必须得让你知道。” 彭毕意外地咦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许一山狠了狠心,硬着头皮道:“彭县长,目前县里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有些人在搞联名举报你的小动作。这个事您怎么看?” 彭毕显然被惊到了,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小声道:“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不少于二十几个人在举报信上签名了。他们这样做,目的很明显。我觉得,彭县长你要采取措施,把这种阴谋粉碎掉。” 彭毕若有所思道:“都那些人在联名举报我啊?” 许一山想了想道:“范围很广。反正我觉得他们能量很大。” 彭毕冷哼一声道:“你怕了?” 许一山点点头,“不说是怕,至少我很担心。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彭毕淡淡笑了笑道:“他们想乱,就能乱起来?” 第552章 她吃醋了 彭毕显然不知道背后有人在联名举报他。 许一山透露出来的信息,明显让他震惊了。 他沉默了,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没敢打扰他,坐了一会道:“彭县长,要没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彭毕突然抬起头道:“等等。” 他想了想道:“某些人搞小动作,恰好说明他们心虚嘛。看来我彭毕,动了他们的利益了。” 许一山小心道:“就是。有什么事不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应啊?他们越是这样,越让人看不起。而且我相信,上面的领导也会明白,这种打小报告的人,都是心理阴暗的人。” 彭毕苦笑道:“问题是,我们的政策中就有这么一条,允许和欢迎这些小动作。” 许一山苦笑道:“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其实就是体制的问题。” 许一山只透露了联名举报的事,并没将举报的具体内容告诉彭毕。 他想,如果举报属实。他彭毕能不能过关,就看他的命了。举报若是不属实,相信上面也会正确给予一个答复。 但至少有一点许一山觉得属实,那就是举报信里对彭毕生活作风的举报。 彭毕履职茅山县后,是他提议的将杨柳从县委接待办调任旅游局局长一职的。 当然,干部的正常调任升迁都是因为工作的需要。但如果这里面夹杂了一些其他原因,就令人浮想联翩了。 彭毕突然说道:“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你不要再与任何人说了。你要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道理。放心吧,我身正不怕影斜。” 许一山连忙起身道:“我知道了。” 辞别彭毕出来,唐欢正等在走廊里。 人去楼空的县政府大楼里,走廊灯光显得昏暗而孤独。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让一座楼显得愈发的空旷。 两人一前一后从大楼里出来,迎面一阵风吹来,让这炎热无比的夜里居然掠过去一丝清凉。 唐欢突然问:“许哥,你说,彭县长是不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许一山含着笑反问她,“你看谁说话不算数了?” 唐欢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有几个说话算数了?都是哄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许一山摇着头道:“你看问题太偏激了。领导干部大多数说话都是算数的。如果一个领导干部说话都不算数了,他就不配当这个领导。” 唐欢笑了,轻声道:“许哥,你这种人,真的太单纯了。我觉得啊,你就不能当干部。” 许一山苦笑道:“我当干部难道会侮辱了干部这个职业?” 唐欢一乐,道:“不,是干部侮辱了你。” 许一山带着唐欢去找一家宾馆安排她住下,没想到唐欢却不肯住宾馆。 许一山道:“不用你花钱,我花。” “是钱的问题吗?”唐欢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别老是以老眼光看我。我现在不差钱,赚着钱呢。” 许一山笑道:“上次赔的还不够啊?别以为有了几个小钱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啊。唐欢,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云雾山不是只修一条路的事,路通了,云雾山还是现在的云雾山吗?” 唐欢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许哥你的想法。你是想把云雾山打造成为茅山县的旅游景点。不过我想说的是,许哥啊,你现在想这样做很难哦。” “怎么难了?” “你没感觉道阻力吗?”唐欢冷冷说道:“前段日子镇里的曹镇长还来过山上。曹镇长说,县里对云雾山有整体规划。看来,我们迟早会被逼着离开云雾山。” 许一山没直接反驳她,也不想解释给她听。 唐欢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小姑娘。 她在她爹故去后,独立支撑起一个家,又带着全村人走致富之路,这样又漂亮又上进的女孩子,世间已经少有了。 唐欢不愿住宾馆,非要跟许一山回家。 许一山进退两难,不得不说出心里的担忧,“家里嫂子在,不方便啊。” “嫂子不也是女人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啊?”唐欢笑嘻嘻道:“我今天就要跟你回家。我要亲眼看看最美县花成为我嫂子后,是不是最美嫂子。” “她当然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许一山幸福感满满道:“唐欢,你嫂子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唐欢叹口气道:“真羡慕嫂子。” “羡慕她什么呀?” “羡慕她嫁给你这样一个老公啊。”唐欢张着一双朦胧的眼睛,睫毛扑棱棱闪动,满怀羡慕道:“许哥,你在我们心里,是真正的男人啊。马嫂子说,像你这种敢作敢为有担当的男人,现在比熊猫还珍贵着呢。” 在唐欢的强烈要求下,许一山只好带着唐欢回家。 门一开,陈晓琪不知道他身后跟着唐欢,高兴地喊了一声:“老公,你回来啦!” 等到她眼光看到许一山身后的唐欢,不觉红了脸,赶紧躲着唐欢的目光道:“哎呀,来客人了呀,你也不提前告诉我。” 许一山抱歉道:“这是唐欢,云雾山的人,村里的妇女主任。” 陈晓琪害羞道:“我认得她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哪能不认识呢。” 唐欢倒一点都不拘谨,她打量着屋子,赞叹道:“真舒服啊。许哥,嫂子,你们真幸福哦。” 陈晓琪浅浅一笑道:“等你结婚了,就知道幸福是怎么来的了。唐欢啊,你快坐,我去给你倒水喝。” 唐欢扶住她的身子道:“嫂子,你坐,我自己倒就行了。” 俩个女人一见面就表现得很亲切,这让许一山的心放稳了不少。 女人都是天敌,特别是漂亮女人。 然而,陈晓琪和唐欢却相处得那么融洽,让许一山一度怀疑传说的真实性与否了。 安排好唐欢休息后,夫妻俩回到卧室里。 许一山逗着陈晓琪道:“老婆,我带女人回来,还以为你会吃醋呢。” “我吃什么醋啊?”陈晓琪不屑说道:“我要对自己都没信心了,还敢嫁给你呀?许一山,你给我听着,我不会吃醋,但是,从现在起,你要敢再带一个女人回家,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 许一山道:“看,还是吃醋了。” “滚蛋!”陈晓琪笑骂道:“我就说想让你知道,工作与家庭要分开。你说,你三更半夜带女人回家,别人看见会怎么想?怎么说你?我相信你的清白,别人会相信你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陈晓琪的话不重,却字字句句砸在许一山的心坎上。 这时候,他才发觉,陈晓琪对他带唐欢回来,确实是生气了。 第553章 道高一丈 茅山官场暗流涌动,一份签了几十个名字的举报信还在他们之间流传。 看来,为首者不把彭毕拉下马,誓不罢休。 起初,大家都很迟疑,不愿意贸然签上自己的名字。直到段焱华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举报信上之后,签名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许一山第二次见到这份举报信的时候,信的正文已经不在,只剩下一张快写满了名字的纸。 老吴将许一山请去他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关紧了门,压低声问许一山:“老弟,我签不签?” 签名范围居然涉及到老吴头上来了,由此可见范围之广。 老吴所在的地方志办公室,平常几乎都被人遗忘了。 老吴又是个人畜无害的人,平常在机关也不引人注目。如今,名单流到他手上,难住了他。 他不知道该不该在名单上签字,也不知道签了字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万一举报失败,他会不会晚节不保? 进退两难之际,他请了许一山过来讨主意。 在老吴看来,许一山这人还是值得信任。他们相识那么长一段时间了,他发现许一山这个人至少没有害人之心。 许一山不直接给他出主意,反而问他,“名单谁给你的?” 老吴犹豫片刻后,果断说了出来,“政府办主任。” 许一山吓了一条。政府办主任不是彭毕的自己人?要知道这个主任就相当于秘书。县级不设秘书长,县委和政府都只设办公室。 政府办办公室主任严格来说就是彭毕的大管家,应该是他最贴身的人之一。他怎么也会出现在举报的人群里? 老吴解释道:“主任承诺我,等这件事搞定之后,他给我解决级别的问题。” 老吴行政级别属于正科,一直梦想在退下去之前拿到副处的待遇。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每次级别恒定时,都会将他的名字遗忘。 老吴为此耿耿于怀,背地里对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不满,动不动就会大发牢骚。惹急了会破口大骂。 老吴越是这样,越没人愿意接触他,更别提帮他上级别了。 眼看着他就要办理退休手续了,如果末班车没赶上,他这辈子就只能在正科上退休。 正科与副处,看起来就只隔着这么一点点,甚至都不到一个级别。但偏偏就是这么一点的差别,退休的待遇就会有天壤之别。 到了副处,在地方干部序列里,理论上已经进入高干行列。 单从医疗待遇看,就会发现副处所享受的待遇比正科要好的让人怀疑人生。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万一举报没个结果,反而被人知道了联名,帮你就不担心被打击报复?” 老吴想了想,咬着牙道:“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你不觉得我只是最后一搏了吗?就算没博出来,难道还会将开除去当一个农民?” 许一山一听他这个比喻,心里就有些不爽。 农民怎么了?在很多人眼里,农民似乎永远都低人一等似的。仿佛人生最失败的结果,莫过于变成一个农民。 许一山不知是天生的对农民怀有感情,还是因为骨子里流着农民的血脉,他不论在任何时候,只要听到对农民的不尊敬,心里便会生出无名之火。 “你配吗?”许一山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吴,农民就该收留社会上被排斥的人?” 老吴敏感地扑捉到了许一山话里的意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涨红了脸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可绝对没有看不起农民兄弟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万一被打击报复了,我去做个农民,总不至于会饿死。”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再争辩下去。 对于老吴问自己意见的事,他干脆了当地告诉他,这件事他不能出主意,于情于理于法,他都不会给老吴任何意见。 老吴试探着问他:“老弟,你实话说,你签名没有?” 许一山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婉转道:“老吴,我是个正常人。签与不签,我都不会告诉你。因为这是私密的事,没必要广而告之,更没必要分享是不是?” 老吴张口结舌,拿着签名的纸,惶恐不安起来。 他现在的境况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签了名,或许还有一搏的机会。如果在退休之前解决了副处的级别,这个名就该签。 如果不签,明摆着就是得罪政府办主任了。 地方志属政府办管,主任就是他的直接领导上司。他不签,等于是打了主任一耳光。主任会放过他? 老吴急得团团转,不知要如何决定了。 许一山叹口气,从地方志办公室出来。 其实,从他将消息透露给彭毕之后,他的内心就变得复杂敏感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种行径被人知道后,他必然会被人骂作“叛徒”。 曹朝阳拿举报信找他签名,很显然是将他列入了他们的一个阵容。要不,曹朝阳不会那么傻的把机密太早泄露出来。 他知道,彭毕得到这个信息之后,绝对不会束手待毙。一场看不见的厮杀即将上演,茅山官场即将血流成河。 正如许一山预料的那样,彭毕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市里找市长胡进作了汇报。 当然,彭毕去市里找领导汇报,还是许一山暗示的结果。 彭毕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衡岳市两大巨头,胡进和富嘉义都汇报了一遍,请求市里派出调查组,对他进行调查。 无论是富嘉义,还是胡进,对彭毕的这个要求都断然拒绝了。 彭毕是衡岳市早就预定的第二梯队干部,像他这样的干部,都是经过组织部门挖地三尺考察过的。即使在工作和生活上出现一点小小的问题,也不该成为调查干部的一个理由。 富嘉义更加干脆,他在停了彭毕汇报说,有人在背后整他的黑材料,准备联名举报他的事之后,富嘉义当即义愤填膺地怒吼道:“是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弄这些屁事来唯恐天下不乱?” 彭毕没说出来这是段焱华在一手策划和组织,他装作无比无辜的样子叹道:“书记,现在想干一件事太难了啊。” 富嘉义哼道:“你不要灰心丧气,只要你自己行的端,坐得正,你怕什么别人给你泼污水?” 彭毕苦笑道:“其实,我就只想替老百姓办点实事而已。” 富嘉义点了点头道:“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人,就要处处为群众着想,一心扑在事业上。别人泼来的污泥浊水,自有组织会给你清白。” 彭毕这一招先声夺人,已经彻底封死了举报信产生的后路。 而在茅山县,大家都还蒙在鼓里,跟着段焱华兴冲冲地要联名举报新县长彭毕。 第554章 有惊无险 衡岳市委组织部就举报一事,特地安排一名副部长来茅山县宣布调查结果。 从举报到调查结束,前后经历了一个月时间。 按理说,调查结果应该由纪委来宣布。可是这次纪委没来,而是组织部门来人。 茅山县委县政府十一位常委悉数到场。整个县委大楼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调查结果直接影响到茅山的政治生态。这一场博弈,谁胜谁负,决定未来的日子谁才是茅山的话事人。 彭毕显得很轻松,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倒是段焱华,一张脸绷得就像一张拉满了弓的弦。 上午十点,会议正式开始。 副部长亲自宣布,经市委有关部门详细调查,举报彭毕同志的情况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彭毕同志是清白的,是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同时,市委市政府欢迎举报。对歪风邪气,违法乱纪的干部,就予以坚决的斗争。 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彭毕平安度过。 黄山代表茅山县委县政府发表讲话,真诚感谢上级领导对茅山的照顾和支持。对本次发生的举报事件,黄山明确表示,今后将会采取措施,尽量做到不麻烦上级领导机关等等。 会议到此,算是结论明确。 就在副部长宣布要散会的时候,段焱华突然要求发言。 组织部副部长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拒绝他的发言。但经不住黄山表态,尽量做到让每一位同志都心无芥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焱华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明显的质问口吻:“请问市委领导,这次调查是认真的吗?” 组织部副部长一愣,眉头微皱道:“段常委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出来。调查的过程和结果,你也可以提出异议。” 段焱华摇摇头道:“我不是持有异议。我就是觉得,像这种特别严肃的问题,必须深入彻底地调查清楚。绝不能给当事人带来心理上的阴影。” 他将头转向彭毕,微笑着道:“我说得对不对?彭县长。” 彭毕颔首道:“对。” 段焱华便继续说道:“刚才领导已经讲过了,这次调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市里同志辛苦了。现在的结论是,我们彭县长是清白的,是无辜的。但是我个人觉得,这种调查看起来有走过场的嫌疑,很难服众。当然,我不是怀疑上级的调查结论。我就是认为,要想让广大干部群众认可这件事,市里的调查还应该要深入一些。这样才会让大家心服口服,也能彻底洗刷彭县长身上的污泥浊水。” 段焱华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 他似乎是在替彭毕抱不平,意思是市里给出的结论,不足以澄清彭毕身上的污迹。 在举报这件事上,有明文规定要保护好当事人。 因此,此次茅山县出现的联名举报信,组织部副部长按规定是不需要说出来举报者是谁的。 换句话说,在正式公开场合上,谁是举报者,无人得知。 段焱华说的这段话,显然是在替彭毕叫屈抱不平。从而让人产生出他不但与举报无关,而且还深恶痛绝举报人。 段焱华的发言,引起了一阵骚乱。 与会领导开始交头接耳。 组织部副部长咳嗽两声道:“今天不讨论这件事的具体内容。市委已经给出结论,请在座的各位尊重市委的意见。今后,继续欢迎各类举报。散会吧。” 副部长一锤定音,与会干部都起身,鱼贯从会议室出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联名举报被彭毕巧妙化解于无声无形,足见彭毕的睿智,要超过段焱华许多。 段焱华拉人联名,本意是以人多势众的优势让上级重视,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彭毕作为后备梯队的干部,市委在一定程度上不会不照顾。 当然,衡岳市委还是对举报表现得非常重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派一名副部长来亲自宣布调查结果。 调查结论既没说出来谁是举报者,也没就举报的具体内容逐条澄清。而是笼统地用了一个“与实际情况不符”作为结论。 市里来的领导在宣布完调查结果后,饭都没吃就直接回去了市里。 这次会议的级别相对很高,除常委一级的外,其他任何人员不得列席。 但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出来。彭毕遭此举报,无惊无险。举报者心事重重,担心遭到打击报复。 老吴气急败坏地找到许一山,牢骚满腹道:“市里这帮人到底是吃什么的?这么明摆的违法乱纪,他们都视而不见,这是想将茅山县推进火坑啊。” 老吴最后还是在联名举报信上签了名。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机会。 在老吴看来,这次举报的胜算很大。 举报信上所列的彭毕十大罪状,条条都存在。虽说有些似是而非,但总能扯上去那么一点意思。 最关键一点是,老吴在确定这次举报是以段焱华为主的消息后,他当仁不让站在段焱华这一边。 然而,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老吴的预想。 老吴发一顿牢骚之后,试探地问许一山:“老弟,你说,这次签名举报的人,会不会遭到报复?” 许一山分析道:“应该不会。第一,这次签名的不在少数,影响面太大。如果秋后算账,茅山县要死一半。如果真这样了,县里就会乱。所以,大概率不会出现你说道这种情况。第二,据我所知,彭县长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他能理解大多数的同志都是被蒙蔽的。” 老吴苦笑道:“我这是不是偷鸡不着,反丢了一把米?” 许一山大笑道:“老吴,事情做都做了,你就没必要再后悔了。” 老吴嗯了一声,叹口气道:“我就是个老糊涂,当时怎么就没听你一句话啊。这下好了,玩完了。”他突然将头凑到许一山跟前,满脸堆着笑道:“我听说,老弟你与彭县长的关系不错。看在我们曾经同过事的面子上,麻烦老弟找个机会在彭县长面前解释一下,告诉他我是被骗签字的。” 许一山哭笑不得,终于明白老吴找他的用意了。 他当即回绝他道:“要解释你自己去解释,我怎么好解释?再说,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与什么彭县长关系好。” 老吴面露绝望,讪讪道:“我这一把年纪,怎么张得了这张嘴啊。” 许一山鄙夷地想,你老吴就是投机主义者。但凡投机的人,总有跌跟头的时候。 但他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安慰老吴道:“放心吧,彭县长还没闲心来报复你。” 第555章 他准备动手了 联名举报信在衡岳市委下了结论后,后果很快凸显了出来。 彭毕这次没选择低调,在组织部离开后两天,茅山县召开了全县干部大会。 全县23个乡镇一二把手,全县各局委办负责人,齐聚茅山县城,等待命运的裁决。 许一山本来不在本次干部大会之列。作为一名副镇长,他是没资格参加这次大会的。但许一山还有一个经改小组秘书长的帽子,因此,他也接到了开会的通知。 参会干部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举报信上签了名。他们在接到通知后,内心惶恐不安,不知道这次会议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彭毕手腕强硬是出了名的。当年在长宁任职时,就一口气清理了将近百个占事业编的人。 别看一个县就只有那么大,全国两千多个县,光是吃财政饭的就不下几千万。每个县局委办不会少于一百多个。 这么多人,都靠财政吃饭。由此,每个县的财政都很紧张。 长宁县也不例外,公务员编拿不到,事业编还是可以拿到手。反正县里不是七大姑,就是八大姨。如果把关系往深处一捋,一个县的人,基本都能扯得上亲戚关系。 长宁县当年就是占着事业编吃财政饭的人太多。彭毕去了后,一刀从头到脚砍下去,一下就砍掉了一百多个。 这一百多个人的背后,是纠缠不清的各种关系。彭毕此举,无异于将一个县的人都得罪了。 那时候的长宁县,也传出要告他的消息。最后,彭毕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让一县的人,看到他背影都感觉到有寒意从脚底板冒起来。 茅山县这次是付诸于实际了,全县将近五十个干部在举报信上签了名。本来以为这一次不将彭毕弄死,至少也会弄残他。谁料彭毕平安度过。以他的性格,不来个秋后算账根本不可能。 会议的第一天,是总结全县上半年来的经济发展情况,结果很不令人满意。 按年初县里的统一计划,今年全县的经济重心是摆在旅游兴县上。 可是过去了半年多,不但没有任何关于旅游方面的动作,甚至都没人谈起旅游兴县的话题。 黄山在会上谈了几点看法,重点落在一个话题上。希望在座的干部要放开过去墨守成规的老思想,要勇于探索,为打造茅山旅游县域经济献计献策。 黄山说,凡是在工作上没有建树,回避和抗拒县域经济整体规划的,县里将采用“不换思想就换人”的政策。 会议开了一天,基本都是在挨骂。因此,没有一个人的兴致高昂。 直到黄山最后宣布,今年各乡镇的经济指标如果未能达到县里规划的数据,负责该镇的领导人要引咎辞职。 干部们叫苦连天,有懂得内情的人背地里都开始骂许一山。 许一山是茅山旅游兴县的倡导者,全县干部不一定认得他的人,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政策是他提出来的。 会议要开三天,按黄山的说法,是该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第一天会议结束后,与会干部都拿着碗去县委食堂就餐。 黄山说过,本次全县干部大会不安排酒宴。参会代表直接去县委食堂就餐就行。 一天下来,干部们都有食不甘味的思想。大家凑在一堆,决定想办法去外面打个牙祭。 曹朝阳兴冲冲地找到许一山,他请许一山去外面酒店撮顿好的。 曹朝阳道:“县里越来越小气,你看食堂里的饭菜,是人吃的吗?跟喂猪的一样,不是人吃的。老子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许一山道:“老曹,生活水平见高了啊。我觉得不错啊,有鱼有肉的,天天有这样的生活,小康也不过如此。” 曹朝阳笑嘻嘻道:“你没见别的乡镇的人都去外面吃了。我洪山镇又不差这几个钱。吃一顿还会吃穷了?” 曹朝阳是乡镇一二把手当中,唯一家没在县城的人。 许一山疑惑地问:“他们不是都回家去吃了吗?” “骗鬼。”曹朝阳哼了一声,“谁那么傻会回家去吃啊。都在大酒店胡吃海喝呢。” 许一山笑了笑道:“他们喜欢吃,我不干涉。不过,我是肯定不去外面吃的。我觉得食堂生活很不错。” 许一山不肯去,曹朝阳便不舒服了,他压低声道:“段书记也去。” “天王老子去,我也不去。”许一山严肃道:“老曹,你想去就去。不过,最好是不要去,影响不好。” 曹朝阳没吱声,转身出了门。 晚上,突然有消息传来,县纪委安排了不少人蹲在各酒店等人上门,曹朝阳不偏不倚撞进了网里。 彭毕在请示过黄山书记后,安排纪委将外出就餐的干部全部登记在册。 曹朝阳气急败坏地嚷:“县里到底在搞什么?我们吃顿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许一山道:“老曹,你还是去了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 曹朝阳笑骂道:“你个屁老人。许老弟,你说,县里会怎么处理我们这些人?” 许一山笑了笑道:“难说。不过,应该也不会是大事。” 第二天的会议,基本就是县长彭毕控制了。 彭毕在详细分析茅山县未来经济走向之后,突然放下手里的稿子,眼光往下看下来。 县领导都坐在主席台上,作为常委之一的段焱华,自然列入县领导行列。 所有人都低下去头,避免与彭毕的眼光接触。 彭毕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今天我想问问大家,县委机关的食堂生活条件好不好?” 没一个人答话,大家都恨不得将身子缩小到彭毕看不到自己。 彭毕拿出来一张纸,晃了晃道:“我这里有份名单,各位有不有兴趣听听?名单上的领导干部,都是认为机关食堂生活条件差的同志。我想问问,平常你们在基层,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事情看起来很小,反映出来的问题却很大。这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的领导干部贪图享受的人不在少数啊。” “茅山县刚摘掉贫困县的帽子,老百姓的生活还没有得到明显改善。可是你们,来县里开个会,都觉得生活不好,难道诸位在单位每天都是山珍海味?” “我就问大家一个问题,名单要不要公开?” 底下死一般的沉寂,台上坐着的县领导却稳如泰山。 “我今天给大家一个机会,希望各位对照自己的行为,检讨一下自己,主动向纪委说明情况。” 彭毕一口气讲了十几分钟,最后长叹一口气道:“诸位,对不起了啊。” 这一声叹息,这最后一句话,让许一山的心像被猛然揪紧了一样。 彭毕这是要动手了。 第556章 卖你面子 虹桥工程进展顺利,桥墩已经完全浇筑完毕,目前正在进行桥面施工。 许一山站在桥头,看着繁忙而有序的施工场面,不禁感慨万千。 他突然有个感觉,发现自己与眼前的这座桥的命运紧紧相连。 从他踏入仕途的第一天开始,仿佛就与这座桥有了某种联系。 茅山县在历经联名举报后,官场出现了少有的宁静。大家都开始相敬如宾起来,仿佛从来就没发生举报这件事一样。 彭毕没有对举报他的干部有任何报复的举动,参与举报的干部也逐渐放下如履薄冰的思想,将所有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来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场风波过去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地方志办公室的老吴被要求提前退休了。 老吴被要求退休,理由是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应继续呆在工作岗位上。 或许老吴的身体是真的出现了问题,他在办公室里出现了两度无缘无故的晕厥。医生检查的结果是血糖太低。换句话说,老吴身体缺少营养。 老吴在接到通知后,拒绝提前退休。 他比谁都明白,一旦退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别说退前上个副处,就是退后的工资与福利,也会出现一个严重的滑坡。 目前在职,至少还能享受很多福利政策。退下去之后,除了拿打了折扣的退休工资,他将再无其他实际性的收入。 这对老吴来说,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知道老吴家庭情况的,才能体会到老吴的难处。 老吴的妻子是个小学老师,由于文凭不高,职称始终没上去。教了一辈子的书,到头来还是个小教二级。 现在进来当老师的年轻人,因为文凭比她要高很多,所以一起步就比她的职称高。 老师的工资结构里,职称工资占了不少的部分。虽说从事的都是一线的教职,但待遇却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些对老吴来说都还不算是什么大事。最让老吴烦心一辈子的就是他的儿子。 老吴结婚晚,四十岁左右才老来得子。 儿子出生,于老吴来说,就是阳光、雨露,冬天里的太阳,夏天的泉水。他的确做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老吴对儿子的溺爱,让不少人觉得很不应该,曾有人好心提醒他,孩子不能溺爱,要正确培养他的三观。但老吴充耳不闻,别人说得多了,还会脸红脖子粗的与人吵起来。 溺爱的恶果很快显现。老吴儿子在十五岁那年,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结果被对方父亲一把提溜到河边,摁在水里差点淹死。 虽说一条命最终保住了,人却变得傻愣起来。 老吴自知理亏,也不敢与地方太多理论。何况,摁他儿子淹水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人。 老吴儿子被淹了水后,整个人变得不正常起来。脾气暴躁得吓人,除了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之外,老吴夫妇多说一句话,他便上手打人。 后来有人提醒老吴,是不是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 老吴便与妻子哄着儿子去医院检查,检查的结果当即让老吴眼前一片绝望。 儿子果真因为精神受到严重刺激而激发了精神病,并且很严重,几乎无治愈的可能性。 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药物来控制病情不恶化。但是这笔药费,却是一般人家无法承受之重。 老吴妻子因为要照顾儿子,常年请假缺课,最终被学校劝退在家。如今一家人就靠着老吴养活。如果老吴这里再出现一点差错,一家人将走投无路。 知道老吴家情况的,对老吴的小气都能理解接受。不知道他家情况的,都会认为老吴这人实在不值得交朋友。 老吴在县政府上班,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他的单位很多人听都没听过,他帮不上别人任何忙。也没人求他帮忙。老吴唯一的特长就是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可是这年头电脑里想要什么样的字都有,谁还在乎他漂亮的毛笔字呢? 许一山对老吴的家庭情况很了解,他还去过老吴家里,与他患有精神病的儿子聊了半个下午。 老吴的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时,他正在与张志远商量,大桥施工的结束日期要绝对保证控制在国庆之前。 老吴一开口就带着哭腔道:“小许,你救救我。” 许一山问明白了老吴的意思后,为难道:“老吴,这事可能会有点难度。” 老吴求他去彭县长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要让他提前退休。他宁愿签生死状,保证自己如果在你工作岗位上发生意外,家属绝对不找麻烦等等。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吴,你被要求提前内退,怎么要彭县长发话呢?” 老吴叹口气道:“许兄,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初我要不签那个该死的名字,怎么会惹来今天的祸啊。” 老吴坚定认为,这是彭县长在对他采取打击报复。 彭毕为什么选择他下手而不选别人?老吴给出的理由是,动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牵涉到更多人和事。只有动他,他是个没根基,没人罩的孤家寡人。 许一山暗想,老吴的话也不无道理。 如果彭毕真拿老吴开刀,确实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老吴还在苦苦哀求,似乎只有许一山才能救他不被提前退休的命运。 许一山无奈答应他道:“老吴,你先不用急。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 许一山一了解,还真如老吴猜想的那样。老吴提前退休,就是县长彭毕的指示。 彭毕强制老吴退休,打的是爱护干部身体的口号。毕竟你老吴在工作岗位出现过晕倒的情况。 许一山心想,自己要不要替老吴说话? 替老吴说话不难,问题是自己的话在彭毕面前究竟起多大作用?许一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许一山硬着头皮找到彭毕后,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彭毕拦住。 “我就知道你会来替他说话。”彭毕胸有成竹道:“老吴这个人,能找的也就只有你。” 许一山尴尬不已,解释道:“主要是老吴他家.......” “你说的我都知道。”彭毕不动声色道:“谁家没个困难?他老吴家困难,你许一山就不困难了?我不困难了?” 许一山差点脱口而出了,你堂堂一个县长困难啥?说出来别笑掉人大牙。 “但是......”彭毕沉吟着,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这个面子我还是会给你。不过,你要让老吴知道感恩戴德,别让他占了便宜还卖乖。” 许一山一喜,连声道:“谢谢彭县长。老吴一家这下不用慌了。” 第557章 工地视察 许一山出面给老吴解决了被提前退休的命运,经老吴一顿渲染,弄得全县的干部都知道了这一回事。 陈勇将许一山叫了回去,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在陈勇看来,老吴命运的改变,确实是因为许一山帮忙。正因为许一山这一出手,就彻底暴露出他与彭毕之间的关系。 茅山县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感觉出来,暗流汹涌。 虽说举报事件以彭毕大获全胜而结束,但陈勇认为,段焱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没动,就是在积聚力量,等到力量到了一定规模时,必定卷土重来。 如果段焱华再次反击,首当其冲是谁?当然是他许一山了。 陈勇分析起来条理分明,不愧为多年的老县委办主任。 他看事情能一眼看透本质,许一山替老吴求情,恰好就是他分析的那样。 彭毕卖许一山一个脸面,一是感谢他透露联名举报的事,让他早作了准备。如果不是许一山提前透露给他这个机密,他能有多少胜算,很难说得清。 二来,彭毕这样做,等于就是给外界传递出来一个信息,许一山是他的人。 挨了骂的许一山心情低落到了极致。这是陈勇第一次当面骂他,训斥他处事幼稚,政治一点也不成熟。原本大家都没捅破的窗户纸,他这一下捅了个稀烂。 陈晓琪安慰他道:“许一山,你别生爸的气,他也是为你好。” 许一山苦笑道:“我敢生他老人家的气吗?” 陈晓琪便笑,揶揄着他说:“这句话放在以前,我还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今天我怎么听着很刺耳呢?许一山,你现在牛,是县长跟前的红人。希望你这条大腿抱得稳啊。” 许一山瞪了老婆一眼道:“陈晓琪,你别酸溜溜的好不好?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抱大腿啊?我帮老吴,是不想看着他们一家陷入绝境。” 陈晓琪哼了一声,“哎哟,许一山,你慈悲为怀了啊。老吴说你什么人哪?你帮了他,别以为是什么好事。老吴这个人在机关这么多年没动,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陈晓琪一参加工作就在政府大楼,虽说他平时不与一般人打交道,但大家早晚都会碰面,脸熟正常。 而且机关就是一个小社会,家长里短的故事并不比社会上少。反而更精彩。 回去洪山镇后,曹朝阳闻讯上门来。 曹朝阳神秘兮兮道:“老弟,听说你出大名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出什么大名了?你别乱说。” 曹朝阳笑嘻嘻道:“现在全县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能在彭县长面前说上话。这还不是大名?”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没有的事。你别道听途说。” 曹朝阳吃惊地问:“是道听途说吗?你说说,老吴退休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县里已经把文件都准备好了。结果你一句话,文件收回。” “还有,你知道在你之前,谁替老吴说了话吗?” 许一山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还有谁找过彭县长?” 曹朝阳指了指门外,压低声道:“段书记亲自找过彭县长。可是彭县长没给他面子。现在好了,段书记没办成的事,你办成了,老弟,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一山一愣,他事先确实不知道段焱华已经去彭毕哪里替老吴求过情了。 段焱华虽说是常委,但县里具体事务上并没多少权力。特别涉及到人事方面的,段焱华没有任何插脚的机会。 政府领导与企业老板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只要抓住两个权力,屁股底下的椅子基本就坐稳了。 这两个权力一个是财政权,一个是人事权。 所以,每个县的财政局局长,基本都是一把手的贴心知己。人事局长,是左膀右臂。 许一山明白,彭毕故意不给段焱华面子,反将面子给他,这就是明白告诉外界,谁是他的人。 这对许一山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本来他压根就没想要站在谁的一方。 他觉得有必要与段焱华解释清楚,否则误会越深,麻烦越多。 段焱华沉静听完许一山的解释后,摆摆手道:“一山,你是不是想多了?彭县长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必放在心上。”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我与老吴同过一段时间的事。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要不,我不会去给他求情。” “至少,彭县长被你说动了嘛。结果是好的,你无须自责。” 聊了几句,段焱华突然问:“小许,虹桥工程进展好顺利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这座该死的虹桥惹了不少的事。从他炸桥修桥,再到他被拿下,段焱华接手,再又换他来接手,走马灯一样的转了几个圈圈。心里便涌起来一丝尴尬,于是便试探着问道:“段书记,我正想请你去视察。” 段焱华笑笑,道:“视什么察啊?言过其实了啊。去看看也好。” 段书记要上工地检查工作,曹朝阳必须陪在左右。 党政办主任赶紧与张志远联系,通知他段书记即刻上工地视察。 一行人从镇政府出发,大大小小有十多个人。 大家簇拥着段焱华,一路往虹桥工地过去。 张志远早等在门口,看到段焱华来了,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地喊道:“段书记你今天有空,来关心我们了啊。多谢多谢。” 段焱华面无表情道:“平常有许镇长坐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许镇长是总指挥,虹桥项目都由他说了算。有他在,不会有困难。” 许一山听出来他话里带刺,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闷着头不做声。 这座牵动无数人心的大桥,终于显出了他的雏形。 如果说,过去的虹桥是洪山镇的一道风景,如今的虹桥,显然就成了标志。 在原基础上拓宽了将近两个车道的虹桥,看起来是那么的巍峨与雄伟。粗大强壮的桥墩屹立在洪河里,再大的洪水也不会对桥构成任何威胁了。 许一山在设计之初就提出自己的意见,希望桥下能过千吨轮船。 洪河从没走过千吨巨轮,主要是洪河水不足以支撑巨轮通行。 这条直通湘水河的支流,只有在春季盛水时期,才能看见满河的大水。 过了季节,洪河的水便显著下降,直至挽起裤腿能趟过河。 洪河有着非常显著的季节性,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希望洪河是一条永远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河流,在这条河流上,他想看到千吨巨轮在河面穿梭。 虹桥,就承载了他的这个梦想。 第558章 婉拒升迁 段焱华视察虹桥工地不久,茅山县组织部来人找许一山谈话了。 组织干部开门见山,希望许一山出任茅山县招商局局长一职。 许一山当即婉拒,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不足以堪当大任。 组织干部干脆挑明了说,这是彭县长的意思,希望许一山慎重考虑。 一听是彭县长的意思,许一山愈发坚辞不肯了。 组织干部很意外,在他们的经验里,还从没出现过拒绝升迁的人和事出来。 通常,干部们在得知上头要提拔自己时,都会激动得不行,有人会因此兴奋得流泪。没想到许一山却给了他们一个软钉子,他不愿接受组织的任命。 组织部门考察干部,一般都是秘密进行,不会大张旗鼓宣传。除非事情落实之后,才会选择在政府网站上予以公示。 即便如此,组织部考察许一山,许一山拟任茅山县招商局局长的消息还是被泄露了出去。 老董第一时间约了许一山见面,开门见山道:“你这是抢了姓段的饭碗,会有麻烦。” 许一山笑眯眯道:“老董,你别吓我。再说,我拒绝了啊。” 老董摇摇头道:“你以为拒绝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既然县里有这个意思,你想推也推不了。” 许一山为难道:“难道我不愿意干,他们还能逼着我干?再说,我自知没这个能力啊。” “什么能力不能力的?”老董不屑地哼道:“当皇帝的龙椅上坐着一头猪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他是猪而让世界变成猪的世界。换句话说,只要上头认可了你,你就是一头猪,也没人敢说你是猪。” 许一山笑骂道:“你才是猪。老董,我觉得啊,在干部任用上,一定要把握住德才兼备这个要点。真让龙椅上坐着一头猪,人还能活下去?” 老董的意思,怂恿许一山愉快接受上级的任命。 他打了个比方道:“老许,就算你是一块金子,埋在泥巴里,你以为就真有金光闪出来?只有金子被挖出土之后,洗净表面的泥巴,才能看到金光吧?这就好比你许一山,别人不懂你,我老董能不懂你?” “你懂我什么?”许一山缓缓叹口气道。 “老许,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是你要明白,如果你手里不掌握公权力,抱负再大,理想再丰满,现实都会无情的打击你。你如果真想施展自己的抱负,你就该勇敢站出来,挑起历史赋予你的重担。” 许一山听得心头热血喷涌。可是他心里还是明白,如果他出任招商局长,段焱华会怎么看他? 茅山县招商局两起一落,第一任局长是黄山书记。第二任局长是段焱华。现在他要作为第三任局长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是喜是忧,很难说得清。 招商局的产生,都是应历史需要而出现的。当初黄山书记出任第一任招商局长的时候,为茅山县的招商引资工作还是作出了不少的贡献。 茅山县工业园区的产生,就是在黄山书记任招商局长时的产物。 如今,工业园区随着岁月的变迁而逐渐没落。原本风光无限的工业园区,如今已经是芳草萋萋,成了野兔常常出没之所。 许一山引来的外资投资,让已经解散的招商局再次成立。遗憾的是段焱华最终没能让严华的项目落地。招商局成了一个空架子,摆在哪里成了一根鸡肋。 县里以段焱华工作繁忙为由,将他的招商局长帽子摘了下来。 空出来一个局长的位子,让许多人都眼红心跳,谁都想坐上这把交椅。 唯独许一山,从来没想过要坐这把椅子。 越是不想要的东西,命运像是开玩笑一样,非要往你手里塞。 老董就是在得知许一山拒绝出任招商局长的消息后,气急败坏地赶来与他理论。 老董的意思很明确,招商局长的职务,许一山不能推辞。 老董开导他说:“这只是一小步,你想实现自己的报复,连这一步都不敢迈,你能走多远?” 许一山叹道:“老董,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你难道不明白我接了这个位子,会得罪很多人吗?我实话跟你说。这个位子谁坐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老董怒道:“你就是个懦夫!你怕别人打击报复你是不?你这点胆量,怎么能在官场混得开?” 许一山讪讪道:“我又没想混。” “对了,不混才是对的。”老董欣慰道:“你有这个思想,我还是没看错你。但是,你的勇气还不够。要想干一番事业,就不要瞻前顾后。相信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老董说完后,轻轻叹口气道:“有时间,你去看看吴家姑奶奶吧。她老人家的日子看来不多了。” 许一山心里一紧,赶紧问道:“她老人家怎么啦?” 老董苦笑道:“两天前我去看过老人家。老人家一见我的面就问起你。” 许一山伤感道:“我这两天就去。” 老董起身告辞,临走时嘱咐他道:“你多想想,人成功的秘诀就在于善于抓住机遇。而且机遇这东西,属于可遇不可求。一旦丧失了,以后可能就再没有了。” 老董走后,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从组织部来人与他谈话起,他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去接任招商局长职务,段焱华会用什么眼光看他? 据说,段焱华被拿下招商局长一职时很不乐意,如果不是黄山在最后关头站在彭毕这边,他招商局长的宝座彭毕是无法拿下来的。 当时,段焱华就撂下过一句话,“我要看看县里准备起用什么人才来坐这个位子。” 事实也真如许一山想的那样,茅山县谁都可以坐这个位子,唯独他许一山不行。 因为许一山去坐,很容易让段焱华找到借口,彭毕排除异己,培养亲信。 许一山犹豫不决的心态,让组织部门的人很抓狂。 他们确实是受彭毕县长的要求,找了许一山谈话,明确告诉他,县里希望他来挑起招商引资的大梁。 现在,能让他下决心的就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陈晓琪。 第559章 镇长夫人与局长太太 陈晓琪居然赞成许一山接受组织任命。 虽说陈勇反对,曾臻不发表意见,但陈晓琪坚定地认为,她家许一山本来就是个人才。县里能重用他许一山,说明许一山有可用之处。 她笑着问许一山道:“你说,我是当个镇长夫人有面子,还是当个局长太太更风光?” 许一山道:“老婆,你别说这个话。其实,我还是喜欢听别人说,我是你陈晓琪的老公。” 许一山说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来由。 过去别人介绍他时,总喜欢先说一句,“一山同志是妇联小琪同志的爱人。” 别人这么介绍,是因为在茅山县,陈晓琪的名气比他大得多。 过去,知道他许一山的人,全县屈指可数。知道陈晓琪的人,却是男女老少都能说上几句。 毫不夸张地说,陈晓琪过去是全县男人的梦中情人。最美县花绝非浪得虚名,陈晓琪的美,不是妖艳,也不招摇。而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美。 女人美在气质。气质美能压过许多外貌的虚华。 陈晓琪的美,在于外貌与内在都相得益彰。外貌与内在气质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美就是超凡脱俗的美,令人心颤的美。 就如一些女人在见过陈晓琪之后都感叹,连女人都会爱上她,何况男人! 或者可以这么说,陈晓琪在茅山县的名气,甚至要大过书记县长。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书记是谁,县长是谁,但一定知道陈晓琪是谁。 陈晓琪的态度决定了许一山的决心,他决定接受县里的安排,出任茅山招商局长一职。 七月底的最后一天,许一山在与组织部门的领导明确表达了想法之后,一个人去了老街小院看望吴家姑奶奶。 杜鹃坐在屋里暗自流泪,看到许一山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连忙招呼他坐。 吴家姑奶奶已经三天未进米食,每天只靠着一杯水维持生命。 杜鹃要将老人送去医院,但遭到老人坚决拒绝。 杜鹃愁容满面道:“姑奶奶这是想走了。” 许一山安慰她道:“别急,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吴家姑奶奶似乎很高兴看到许一山来了,她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许一山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道:“姑奶奶,您躺着别动。” 吴家姑奶奶脸上掠过一丝红晕道:“我这样子,怎么好见客啊。杜鹃杜鹃,你替姑奶奶梳梳头发罢。”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就养成了一种体面的生活态度。即便病入膏肓,她依旧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许一山不由心里一酸,赶紧说道:“姑奶奶,你今天真美啊。”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许一山坐在床头,双手轻轻握着老人的手。杜鹃坐在床尾,泪眼婆娑的,担心老人看到,她刻意地隐藏内心巨大的悲伤。 “我就要走了。”老人笑了笑道:“昨夜,我梦见我爹我娘和我哥,他们都来接我了。” 许一山忍住哽咽,强作欢颜道:“姑奶奶,梦都是反的。您好好调养身体,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看看现在的茅山有多美好。” 老人摇了摇头道:“我这一辈子没出过小院的门。茅山刻在我的骨头上,不用看,我也知道茅山有多美好。” 老人突然眼放精光回忆道:“我家祖辈都是盐商。从我爷爷那代开始,茅山百姓就都是吃我家的盐长大的。我记得我爷爷说过,不要让茅山一个人吃不上盐。到我爹时代,我爹说过,不能让茅山一个人饿肚子。” 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气息便急促起来了。 她显然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了,眼光变得无比的柔和,让人看一眼,心便会无端的一颤。 “可是,我爹最后还是没完成自己的心愿。”老人眼角沁出来一粒泪珠,“有一年,茅山大旱,接下来一年,又是大涝。那两年饿死的人,是我们吴家没尽到责任啊。可惜那时候我爹已经被处死了。你们是没见到,我爹先 是被人吊在树上,每人发一杆红缨枪,排着队往我爹身上戳。一戳一个血窟窿,喷出来的血,有两三尺远。” 老人的泪珠儿纷纷滚落下来,很快就将枕巾打湿了一片。 “当时,我被押着跪在我爹面前,亲眼看着一个个人往我爹身上戳。每戳一下,都像戳在我的心尖上啊。那时我爹还清醒着,大喊着叫我闭上眼。” 杜鹃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许一山心里也难受不已,眼泪跟着滚出眼眶。 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许一山听爹许赤脚说过。 许家世代为医,在那场惨无人道的运动到来时,也没能逃脱。 如果不是许家贫穷得与其他乡亲一样,许一山的爷爷和太爷爷,未必能多活一天。 老人喃喃低说着,似乎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话题一样,脸上再没悲伤的表情。 “我爹说过,无论这里的人待我们怎么样,我们吴家人都要永远记得,这是生我吴家,养我吴家的土地。就算化为齑粉,我吴家世代永远都要热爱这片土地。” 老人突然容光焕发起来,她轻轻捏了捏许一山的手,微笑道:“小东西,我看你满脸正气,心地善良。希望你以后善待茅山百姓啊。” 许一山诚恳道:“姑奶奶,您放心,只要我许一山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忘记老百姓永远都是衣食父母。” 老人嗯了一声,招招手叫了杜鹃过去,慈爱笑道:“杜鹃啊,你来姑奶奶身边也有几年了。姑奶奶心满意足了。姑奶奶托付你一件事,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找到你爷爷,将你爷爷埋到我们吴家的祖坟里来。姑奶奶是外人,死后就不要进吴家祖坟了。你记住了吗?” 杜鹃强压内心的悲痛,笑着道:“姑奶奶您放心,有许哥帮我,我一定会找到我爷爷的。” 老人笑着点点头,又将眼光去看许一山,迟疑一会道:“小家伙,我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您放心,我记着呢。” 老人便长舒一口气,道:“我死后,杜鹃你把这座院子送给国家吧。你回去你爸妈身边,以后有空了,就记得回来给吴家祖先烧纸。” 杜鹃嗯了一声,泪水如泉,滚滚而下。 “我二哥......”老人眼光突然失去了神采,空洞地看着屋顶道:“他呀,一辈子守在我身边,却一辈子都不与我相认。二哥啊二哥,我要问问你,为何不与我相见啊。” 她淡淡地看着许一山说道:“我二哥就是你说的无修和尚。其实你第一天来我这里,我看到你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就知道是他了。” 老人说完,微微闭上眼睛。 等许一山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老人已经溘然长逝。 第560章 喜丧 吴家姑奶奶仙逝,尽管杜鹃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抑制不住悲痛万分,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许一山陪着她默默流了一会泪,心里感叹人生匆匆。几分钟前还能谈笑风生的老人,如今乘鹤西去,生死两茫然。 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老人,许一山没敢再悲伤下去,赶紧给老人料理后事最为重要。 杜鹃生在国外,长在国外,对国内的丧葬文化一窍不通。他不相帮,杜鹃将一筹莫展。 电话通知老董后,许一山轻声征求杜鹃的意见,老人是土葬还是火葬? 杜鹃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听许一山一问,心头又是大痛,不顾一切伸手搂住许一山,哭得差点瘫软了下去。 老董来了,才说出老人曾经给她说过的心愿,她想要土葬,并且不进吴家祖坟,就在吴家祖坟旁边的山坡上找一块地方就行。 到了这时,许一山才知道老人原名叫吴梅馨。早年在省城女子学校念过书。家里遭遇变故时才回来茅山。从此以后,这辈子再没出过茅山半步。 九十多岁的老人,怎么说也该是喜丧。 许一山便对老董道:“既然老人生前有此心愿,我们就该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 老董为难道:“恐怕不行啊。现在推行的都是火葬,而且不讲原因。去年有人趁着半夜偷偷埋了,事后都被挖出来拉去火葬场化了。” 许一山嘀咕道:“这都是歪嘴和尚念歪经。几千年的丧葬文化,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陋习了?土葬有什么不好?对环境、土壤,都有着改善的作用。人本来来自与大地,死后回归大地,这又犯了他们哪根筋?非要一把火烧了,反而污染环境和大气。” 老董嘿嘿苦笑,小声说了一句,“或许,他们是怕千百年后被人挖出来鞭尸吧。” 吴梅馨老人十几年前就托人给自己量身定做了棺材。 棺材放在小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面用东西遮盖着,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尘。 杜鹃茫然无措,她对这些规矩上面都不清楚,只知道跪在床前哀哀地哭。 许一山便决定,按茅山当地的老规矩,风风光光送老人最后一程。 礼乐班子请了过来,街坊邻居听说老人故去了,都跑来看老人最后一眼。不少人来了就跪下磕头,洒下几行热泪。 老人生前虽然足不出户,却没少帮街坊邻居。 但凡谁家经济拮据,生活难以为继,老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又谁家丈夫媳妇吵架,请了老人出面说和,通常几句话后,夫妻都会牵手离去。 老人素喜清净,因此街坊不是过不去的大事,通常都不会来打扰她。 礼乐一响,老街就热闹起来。 按茅山规矩,老人入敛前,后人要去河里打来清水给老人擦洗身体,穿好衣服才可入棺。 杜鹃浑身缟素,手扶芦杆,在喧天鼓乐声里去河里打来了清水。 给老人净身穿衣一下又成了难题。 杜鹃一个人显然做不了,必须得有人在一边帮忙才可完成。 老董急得六神无主,不知去哪找人来给老人净身穿衣。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董,你家老婆不是护士吗?” 老董大喜过望,当即给老婆打去电话。却挨了老婆一顿怒骂。原来老董老婆有孕在身,孕妇是不可以参加这样的仪式的。 眼看着时间在慢慢流逝,礼乐班子的人开始催许一山,要赶紧给老人入棺,否则过了时辰,将为不吉。 老董茫然看着许一山,似乎在问他要主意。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算了,我来。” 第一次给逝者穿衣服,许一山一点也不觉得恐惧。 吴梅馨老人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这样穿起衣服来就很费力。 又因为老人是女性,不宜围观。因此房间里就只有许一山和杜鹃两人。 杜鹃悲伤过后,开始有点害怕了。这是女人的天性,许一山丝毫不想责备她。 从脱去旧衣,净身到换上新衣服,几乎都是许一山一个人在动。杜鹃只能站在一边打下手。 入完棺,天刚擦黑。 灵堂搭了起来,灯光摇曳之间,恍如老人在走动。 杜鹃爸妈远在国外,要赶回来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风水先生当天就来了算日子,将下葬时间定在七天之后。这样,杜鹃爸妈就能赶回来送姑姑最后一程。 老董操办这些事还是很有经验,在他的安排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展开。 家里停灵七天,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是在亲人心里,七天却显得很短促。 上半夜,灵堂尚有礼乐班子在热闹。到了下半夜,礼乐班子也要休息。灵堂就只有亲人守灵了。 吴梅馨老人一生未婚,没有子孙。 守灵的责任就落在了唯一的侄孙杜鹃身上了。 看着人群慢慢散去,杜鹃开始有些慌了。 许一山看着走空的灵堂,当即决定留下来陪杜鹃守灵。 老董叹口气道:“老许,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回来吧。” 许一山摇头道:“算了,你今天也够辛苦了。就在家休息一个晚上吧。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忙。老董,你比我懂,这些事都要拜托你来处理。” 老董伤感道:“放心吧,就冲着我喝了老人那么多桂花酿,我也不可能袖手不管。只是在土葬这方面,我想还是你出面一下,与有关部门协调协调,看看能不能特殊处理。” 老董一走,灵堂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灵前香烟缭绕,一盏长明灯幽幽暗暗地闪着。四周寂静无声,远处的天边响起一串惊雷声。 黑暗最容易滋生恐惧,即便棺材里躺着的是自己最亲的人,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还是慢慢袭来。 杜鹃半步也不敢离开许一山,眼光甚至不敢去看供桌上姑奶奶的遗像。 许一山并非没有恐惧的心理,对神灵的敬畏,就是对生命的敬畏。 可是此刻除了他以外,谁还会在这时候给他勇气呢? 他一直睁着眼到天明,随时把香火续上,确保长明灯不被风吹灭。 作为乡下长大的孩子,他深知长明灯对逝者的意义。 据说,这盏阳间的灯,就是给逝者在九泉之下照明的灯笼。一旦灯灭,他们将失去光明,陷身于无边的黑暗中。 老董临走时的嘱托,他没敢忘记。 他决定在天明之后,第一时间去县民政局找人。 第561章 世仇 天刚亮,老董就急匆匆来了。 经历了昨天的忙碌之后,今天显得就轻松多了。 街坊邻居自发过来帮忙,老街小院里呈现久违的热闹。 大喇叭开始播放哀乐,哀乐回荡在老街的上空,久久不愿散开。恍如老人一样,尽管生活给了她无尽的艰辛,她还是留恋这芜杂的红尘。 许一山今天要落实的大事就是老人究竟是火葬还是土葬的问题。 管这方面事务的是县民政局。 前些年县里改造了火葬场,要求任何人都必须执行火葬。 通常的做法是,火葬场在接到有人故去的消息后,会安排一辆灵车来将遗体拖走。 人火化后,他们就不再管了。任由逝者后人再用棺木盛装去土葬,或者随便找一块地方掩埋。 许一山对这种管理方式很有成见。在他看来,茅山多山,土葬并不影响生活和土地结构。为何非要一条路走到底,办一些神人共愤的事出来。 还没等他先去民政局,民政局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们带来了灵车,一进门就沉下脸,批评杜鹃不顾社会影响,公然破坏县里的关于丧葬的规定。决定对家属采取罚款,并立即火化遗体。 杜鹃吓得脸色苍白,躲在许一山身后不敢说话。 老董冲上来道:“你们还有人性吗?罚款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民政局显然有备而来,七八个壮汉,虎视眈眈着老董,瞬间将他围了起来,指责他问:“你是什么人?胆敢违抗县里规定,你是找死。” 老董愤怒道:“你动我一下试试?” 七八个壮汉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许一山皱着眉头,挡在老董面前,沉声道:“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吗?” 许一山现在在茅山多少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他不认识别人,别人不一定不认识他。 果然,其中就有个人站出来,喊了一声道:“许秘书长,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亲戚吗?” 许一山道:“不,是朋友。” 那人就笑嘻嘻的将许一山请到一边,低声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如果不作为,上面就会追我们的责。反正人死了,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许一山道:“能尊重一下家属的意见吗?” 那人坚决摇头道:“不能。如果能尊重,每个死人的家属都该尊重。那样,我们就没法执法了。” 许一山冷冷道:“执法执到死人头上来了,有意思吗?” 那人脸色一变道:“许秘书长,你的话不能这样说啊,伤和气外,你这是对县委县政府的行政命令公然抵触。” 许一山没鸟他,淡淡问了一句:“如果家属不配合呢?” 那人跟着冷笑道:“我们就只能强行执法了。” 民政局来人要将吴家姑奶奶吴梅馨的遗体拉走去火化,杜鹃吓得大哭起来,护着灵柩死命不肯离开。 老董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往灵柩边涌过去。 许一山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这一声喝,还真起了作用。 七八个人互相瞧瞧,居然没人动手了。 许一山换了一个口吻道:“兄弟们,大家先不要急。你们等我几分钟,我请示一下县委县政府再作决定,行不行?”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而且直接抬出了县委县政府,民政局的人只好停住了手。 许一山走到一边,直接将电话拨到彭毕的手机上。 彭毕在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表示他马上与民政局联系,等问题弄清楚后再作决定。 挂了彭毕电话,许一山感觉心里还是没底,犹豫片刻,又给黄山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黄山书记接到他的电话后,哭笑不得敌对他说了一句:“一山啊,这点小事你也打电话给我,你就不能独立处理吗?” 许一山为难道:“县里有文件,我把握不住啊。” “文件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黄山没多说半句,径直挂了电话。 没一会,民政局为首的人电话响了。他出去接了电话后,回来招呼他们一帮人,一声不响离开了。 老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句,“一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许一山拦住他道:“老董,废话少说。他们不找麻烦,就是万幸了。希望他们不会再来了。” 杜鹃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光里流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出来。 第二晚,老董叫了几个朋友来灵堂打麻将,换了许一山回去休息。 陈晓琪显然知道了许一山在做什么。看他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让他直接进浴室洗澡,并将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扔了。 等许一山洗完出来,陈晓琪还是不让他挨近自己,而是问他道:“许一山,你怎么认识吴梅馨老人了?” 许一山道:“老董介绍的。” 陈晓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吴梅馨老人的历史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陈晓琪便叹口气,轻声道:“我认识老人,哪是一个精致的老太太。” 陈晓琪的这句评价很中肯,许一山赞许道:“老婆,你看人的眼光一流啊。”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我在妇联的时候,拜访过老人几次。一是老人是我们茅山的长寿之星,我们想请她出来树个典型。二来,县里对他们吴家已经有了结论,吴梅馨老人被列入茅山县烈属后人,遗憾的是老人拒绝接受这个名誉。”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人家为什么要拒绝?”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或许是历史伤她太深了吧。你知道吗?她现在住的那条老街,过去都是她家的祖业。县里曾经给她家平反,将老街都退还给她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在县城拥有一条老街,吴家姑奶奶可是个有钱人啊。” 陈晓琪鄙夷地笑道:“许一山,你看看你,一说话就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到底是个农民后代,眼睛见不得钱,看到钱双眼就放绿光是不是?” 许一山委屈道:“老婆,你小看我了啊。我除了爱你,绝不会爱其他任何东西。” “不爱钱?” “不爱。” “没钱你吃什么喝什么?”陈晓琪哼了一声道:“少在我面前虚伪。” 陈晓琪旁敲侧击,终于让许一山明白过来,她不希望许一山介入吴梅馨老人的丧事。 陈晓琪不无隐瞒地爆出一个秘密,老街的吴家,与现在的县委书记黄山家,有世仇。 吴家平反,得益与老董的父亲。 但老董的父亲因此而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直至退休也没往前走一步。老董宁愿留在水利局混日子,也不想进入仕途。 第562章 风波再起 民政局来了一名副局长,直接找到杜鹃,要求她配合县里的殡葬政策,将吴梅馨老人遗体拉去火葬场火化。 杜鹃急得直哭,坚决拒绝。可是副局长似乎一点也不急,而是让手下驱赶走了礼乐班子,拆了灵堂。 许一山赶去的时候,只看到屋子当中一具黑漆漆的棺材,连棺材底下的长明灯都已经被拿走了。 门口停着昨天来过的灵车,司机坐在车里吞云吐雾。 老董脸色苍白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说。唯有杜鹃跌坐在灵前的一张草席上,孤独凄凉地哭。 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街坊邻居敢怒不敢言。 火化是县里强令推行的政策,谁敢违抗,会吃官司。 茅山县刚开始推行这条政策时,手段一直就很强硬。为此,他们特地组建了一支稽查队伍,全县到处转。听到哪里有人过世,他们会立马赶过去,逼着家属将遗体送去殡仪馆火化。 曾经有户人家有位老人过世。老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入土为安。老人儿孙担心老人遗体被强行拉走,便在老人过世后的当天晚上,悄无声息将老人安葬在坟地里,连坟包都没敢堆起来一个。 这事最终还是被稽查队知道了,他们找了人来,当着老人亲属的面,将坟挖开,从棺材里将遗体抬出来拉去了殡仪馆。 老人的一个儿子悲痛不已,与稽查人员发生了冲突,被一群稽查人员围住狠狠揍了一顿,并被拘留了十五天。 有了这件事后,茅山县再没人敢私自土葬。亲人仙逝,内心巨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化为一捧白灰。 一切准备就绪,稽查队的人准备开始动手。 许一山恰好赶到,拦在稽查队员面前道:“你们没接到县里通知吗?吴梅馨老人后事特办。” 副局长便笑,走到许一山跟前道:“许秘书长,听说昨天也是你在阻拦。你说特办,有手续吗?兄弟,我接到县里领导的意见,却没这个说法。”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们知道吴梅馨老人的情况吗?她是侨属,在政策上有照顾的。” 副局长摇摇头道:“别怪我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来,别人说我不作为。捧别人的碗,就得服别人管不是?麻烦你让开一下,别耽误我们办事。” 许一山那肯退让,堵在他们面前道:“有我在,今天你们谁也不能动。” 副局长冷冷问:“你是想用强?” 许一山跟着冷冷道:“如果你们非要一刀切,对不起,我会用强。” 副局长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会用这种口气说话,要知道所有人在政策面前都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何况他许一山本身就是体制内的人,怎么能公然对抗体制所产生的政策呢? 副局长还算有涵养,他耐心提醒许一山道:“许一山同志,你现在要考虑清楚。作为茅山县的领导干部,你必须维护政策的威严。其次,据我们了解,你与吴梅馨老人并无任何亲戚关系。” 副局长的话算是说到位了,他暗示许一山,不要趟这股浑水。 但许一山却似充耳未闻,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了他们面前。 老董趁机过来问道:“苗局,你需要什么手续?” 副局长苗长宇想了想道:“其实,这事没手续一说。老董,县里指定的政策,总不能自己再开一道口子,那样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所以,我觉得你们没必要拦着了。因为拦不住啊。” 老董显然与苗局相熟,他将苗局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只看见苗局点了几下头后,过来招呼稽查队员,让他们先在一边等着,给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家属考虑好后配合。 老董将许一山拉到一边焦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书记或者县长出面,最好是拿到他们的书面批示。否则,我们真没办法拦得住。” 许一山觉得也没其他办法可想,便答应了老董,让他看着不要让稽查队动手,他直奔县政府而去。 彭毕听完许一山的汇报,有些为难道:“一山,这事可真不好办。”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彭县长,吴梅馨老人是有侨属背景的,她们家在过去也作过非常大的贡献。如果这件事没办好,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影响,甚至在海外都会有不利于我们的声音发出来。我认为,特事特办,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彭毕沉吟一番道:“但是,这是黄书记亲自指定的殡葬政策,要想特事特办,还得黄书记点头才行。” 许一山想起自己已经给黄山打过电话了,黄山在电话里还责怪他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从黄山书记的话里应该能看出来,他对特事特办这件事能够接受。 转念一想,不禁又有些心乱。陈晓琪的提醒让他心里一紧,黄吴两家是世仇,黄山会网开一面,让吴梅馨老人入土为安吗? 当年,身为茅山贫农协会会长的黄山父亲,带领群众将盐霸吴大义揪出来,斗了三天三夜后,宣布对吴大义执行死刑。 尽管那时候的黄山还没出生,但他后来听爹讲他当年的英勇事件时,还是禁不住热血沸腾。 茅山最大的恶霸盐霸吴大义被黄山的爹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浑身被红缨枪戳满了血窟窿。最后拖到河滩上,一梭镖将人戳进洪河里,两个浪花都没有就不见了踪影。 从此,两家便结了怨。可惜吴家除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吴梅馨,再无一个男丁站出来与黄家相斗。 彭毕的提醒,让许一山只能硬着头皮去黄山办公室。 眼看着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许一山心里明白,如果在约好的时间拿不到让稽查队住手的东西,他确实没法抵挡稽查队的蛮横。 黄山一见许一山进来,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你来干嘛?” 许一山赶紧小声道:“我来请示书记,能否在吴梅馨老人的后事上特事特办?” 黄山半天没吱声,突然抬起头说道:“一山啊,你这是公然破坏县里殡葬政策啊。” 许一山一咬牙道:“书记,我愿意接受县里给我的任何处理,来换取吴梅馨老人后事的特办政策。” “你觉得值得?” “值得。”许一山认真说道:“我答应过老人,一定让她入土为安。” 黄山便叹了口气,道:“我今天给你开这个口子,我要犯错误的啊。不过,这个口子我还是愿意为你开。” 他拿过一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许一山道:“拿去给老苗吧。” 第56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苗长宇接到黄山书记的纸条后,带着人一声不响全部撤离走了。 老董看着走远的车,凑过来问:“老许,你够本事,这事都让你摆平了。老子服你。” 许一山苦笑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当初指定的这个政策,没有结合我们茅山的实际情况,该纠正就得纠正。” 老董笑道:“你可能是全县唯一一个能办成这个事的人了。” 许一山道:“要是我来执政,我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个政策。让老百姓自由选择。” 老董竖起一根大拇指道:“我真希望能等到那一天。” 火化风波平息下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里,就该宴请宾朋,等着发丧上山了。 出殡前一天,杜鹃的父母终于赶了回来。 杜鹃父亲出生在茅山县,一岁多的时候就被娘带着随军去了。 此后五十多年,再没踏上茅山土地半步。 杜鹃母亲是个美艳的中年妇人,她是美裔华人,从未来过大陆。 这次她随丈夫赶来茅山奔丧,一路上感到新奇不断。直到看见披麻戴孝的女儿,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杜鹃更像是受了无穷委屈一样,扑进娘的怀抱,痛哭失声。 当晚,是吴梅馨老人在家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老人就该出门上路了。 晚上,许一山和老董都陪在吴家小院。杜鹃把许一山和老董介绍给父母认识,哭着说,“如果没有徐大哥和董大哥,你们家女儿怕是已经急死了。” 杜鹃的父亲叫吴起,目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主要生产汽车零配件,是全球几家著名汽车企业的供应商。 许一山听他说起公司名字,似乎有点印象。知道这家企业的业务遍布全球。尤其是他们生产的汽车底盘,目前在全球独领风骚,无人能出其右。 杜鹃像一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把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详细说给了父亲吴起听。 吴起一直含笑听着,很少说话。 他对故乡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了,从小就离开家园的他,在父亲死后,他跟随母亲过了海峡,从此在海的另一边扎下根来。 后来,他通过读书,去了美国。在美国遇上他现在的妻子,便将家迁去了美国。经过二十几年的奋斗,目前拥有了七八家企业。在商界举足轻重,也是华人的骄傲。 杜鹃的出生,给他带来无穷的欢乐。可是后来他突然发现,从来没接触过大陆任何信息的女儿,对大陆的一切都感到很自然,仿佛她前世就是一个大陆华人一样。因此,在女儿得知大陆还有一个姑奶奶的时候,女儿杜鹃不顾所有人的劝,毅然来到吴梅馨老人身边,这一呆就是三年。 吴起后来给妻子开玩笑说,杜鹃就是吴家先人转世投胎来他家里。要不,她一个小女孩儿,对大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敢于只身回来老家,而且一来就不想回去。 吴起眼角噙着泪花,打量着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感慨万千。 他从小就在娘的嘴里知道了老家发生的很多事。也知道父亲因为当年立场不同,至今还在别人的对立面的阵容里。 毕竟年少离家,他对老家的记忆已经全部模糊,甚至渐渐淡忘了。但只要一眼看到这方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他都会觉得无比亲切,仿佛自己的一颗心被轻轻地蹂躏,柔软得不敢去触摸。 丧事有老董操持,许一山无须担心。 老董办事很稳重,整场丧事办下来,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下半夜,大家都感觉有些疲乏了。杜鹃也从兴奋里走了出来,靠在灵堂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许一山便走到吴起跟前,轻声喊了一声:“吴叔,我有个事想与你说说。” 吴起赶紧起身,随许一山从灵堂出来。 两个人走到灵堂外,许一山说道:“姑奶奶走之前,给我说了一个事。现在您来了,这是再好不过了。我想,现在我就将姑奶奶的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吴起警觉地问。 许一山摇摇头道:“具体是什么,我现在也一无所知。吴叔,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姑奶奶的,都是你们吴家的。” 吴起微笑道:“姑姑送你的,你就收下,不用给我了。” 许一山正色道:“不行,是你们的,你们必须收下。我是肯定不能要的。吴叔,现在我们就去地下室,你觉得呢?” 无论许一山还是吴起,都不知道吴家姑奶奶究竟给许一山留下了什么东西。 大家免不了有些好奇,于是叫了杜鹃和老董,一起下地下室去找姑奶奶嘱托许一山的事。 吴家地下室就像是一座宽敞的地下宫殿一样。这里,过去就是吴家珍藏金银宝贝的地方。 地下室门打开的一刹那,吴起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这扇门唤起了他仅存的一点记忆,在这里,曾经是他与小姑姑吴梅馨的天堂啊。 按照吴家姑奶奶的交代,许一山很轻易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古朴陈旧的檀木箱子,空气里隐隐还流淌着檀香木的香味。 箱子上似乎已经落了一层尘,但由于地下室干燥的环境,箱子丝毫没有受损。 杜鹃赞叹道:“这箱子真美呀。”说过后,又抱怨道:“姑奶奶就是偏心,有这么一个好宝贝都不告诉我,而告诉一个外人。”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没敢说出来,吴家姑奶奶还有一个重托,希望他能照顾杜鹃一辈子。这样的话,他哪能说得出口啊! 大家都看着箱子,谁都没敢去动。 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无人得知。 吴起端详了箱子一番,沉吟道:“这是姑姑送给小许的,我们就不要打开看了吧。” 杜鹃嗯了一声,眼睛去看许一山,羡慕道:“姑奶奶对你真好啊。许大哥,我都嫉妒了。” 许一山坚决要求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箱子看。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得到这个箱子。吴梅馨老人临终前的嘱托,他之所以满口答应下来,就是不想让老人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遗憾。 就在许一山坚持要开箱,吴起无奈同意的时候,许一山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彭毕的消息灵通得吓人,他居然知道了跨国企业的老板吴起回了茅山县。 彭毕要求,希望许一山引荐一下,他要会见吴起。 许一山有些为难,他在接到彭毕的电话时,心里就有一个预感——彭毕会见吴起,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564章 姑奶奶箱子里的秘密 早在彭毕来电话之前,许一山心里就有过一个念头,如果能让吴起在老家投资就好了。 吴起听许一山说,茅山县长想约见他时,当即婉拒了。 许一山也没多说。他想等吴家姑奶奶上山之后,再找机会与吴起谈谈,不管他愿不愿意见彭毕,他都要试探一下,看吴起有不有投资的意向。 箱子在许一山的坚持下终于打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吴梅馨老人生前的东西。一张她当年求学的学生证,一份成绩表。 岁月已经让纸张泛黄,尘封的历史打开后,许一山不禁感慨。原来老人生前读的专业,居然与许一山学的水利专业异曲同工。 这就很容易理解了,为什么老人在第一次见到许一山后,得知他所学专业后,喜欢得抹了眼睛。 除了这些东西外,箱子里还有一套簇新的嫁衣。 嫁衣是绸缎的,摸上去光滑如水。即便过去那么多年,衣服的颜色和质地都没任何变化,仿佛就是昨天才做出来的一样,光鲜亮丽,却丝毫没有俗套。 衣服底下,藏着不少金银首饰。其中有一个船型的玉器,晶莹剔透,在灯光的映照下,闪出淡淡的柔和光芒来,让人的心瞬间便能沉稳下来。 老董惊得张大嘴巴合不拢,他颤抖声音说道:“姑奶奶藏的这尊玉船叫‘千帆竞渡’,原来是茅山县的镇县之宝。解放后就遗失了,没想到在姑奶奶这里啊。” 老董似乎对这尊玉船很有研究,据他说,这尊玉船来源很复杂。价值连城,一尊玉船足以再造一个茅山县城。 许一山听闻有这么珍贵,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哪还敢生出据为己有的念头。 吴起却坚持不肯收下宝物,说这是姑姑送给许一山的私人礼物,他作为晚辈,怎么可以违背了姑姑的遗愿? 杜鹃却喜欢得不得了,抱着玉船恋恋不舍,半刻也不愿放下。 许一山明白了吴梅馨老人的意思了,她托付给许一山的事,让许一山感觉肩头上压上了千钧重担。 老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许一山娶了杜鹃,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她陪嫁给侄孙女的礼物。这些当年她自己没来得及穿上的新嫁衣,要披在杜鹃的身上,送她进入洞房。 可是,这里除了许一山,谁还知道老人的心愿呢?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心念一转,不觉有些愧疚,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完成老人的夙愿,不觉淡淡的涌起来一丝忧伤。 吴梅馨老人如愿土葬,在吴起的坚持下,吴家姑奶奶吴梅馨还是进了祖坟。 丧事办完,吴起夫妇要立即赶回去。 他们这次还要将杜鹃一同带走。吴家姑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再留下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吴起很不放心让杜鹃留在茅山,尽管杜鹃不想随他回去,却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茅山了。 这一走,此生还会不会回来,连吴起都很难说清。 在小院呆过三天后,吴家一家人准备启程。 许一山和老董送他们一家去省城乘坐飞机。衡岳市机场没有国际航班,只能转道省城去飞。 路上,吴起很少说话,眼光一直凝视着窗外。 杜鹃因为要走了,心情变得无比的失落。一个人郁郁寡欢地躲在一角,默不作声。 许一山想调节一下气氛,一开口便感觉到尴尬。 吴起突然说道:“许先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如果你觉得合适,你就答应我。不合适就算了。” 吴起想请求许一山帮他寻找父亲的遗骨。 许一山心里一动,当即满口答应道:“吴总,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这件事,我一定会去做。” 吴起父亲的遗骨,许一山已经从地方志老吴哪里得到了确凿的消息。知道当年吴起父亲死在哪,遗体又是如何处理的。现在只需他前往去证实,就能得到准确的证据了。 但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这事告诉吴起。 吴起婉拒与彭毕见面,让彭毕很失望的同时,也让许一山感觉道很没面子。 吴起似乎猜透了茅山县这方的意图,因此在一开始就没惊动地方政府,更没想到要与地方政要见面聊天。 像吴起这样有身份的人,每走一步都有人关注。 他万里奔丧的事,岂能瞒得过彭毕! “有缘分,我们还会见面的。”吴起淡淡一笑,眼光落在女儿杜鹃身上,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舒口气道:“我们吴家真要感谢你和董先生。感谢你们照顾我姑姑,照顾杜鹃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一点小事,无须挂齿。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吴起将老街小院要送给许一山,被许一山拒绝了。他干脆将吴家小院锁了起来。在取下钥匙的那一刻,他动作很缓慢,目光甚至变得迟滞起来。 等他啪嗒落锁,拔钥匙走人时,吴起的一双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花。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这辈子还会不会回来,已经很难说了。 吴起似乎很随意地问了一句:“茅山现在发展得怎么样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吴先生,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吴起笑而不答。 许一山道:“如果想听假话,我就告诉你,茅山形式一片大好,老百姓安居乐业。当然,你如果愿意听真话,那么,把这面这一句反过来听就对了。” 吴起惊愕地问:“现在都发展到什么时代了,还存在你说的那样?” 坐在一边的杜鹃突然插了一句话,“爸,你如果想帮家乡人,就在老家建一座工厂吧。” 吴起缓缓摇头道:“这有点难。我的工厂都是高科技,工人都是接受过职业培训的合格工人。茅山,可能缺少土壤啊。” 杜鹃不屑地说道:“爸,你就一副资本家的嘴脸嘛。工人不会培养啊?工厂建在老家,也算是我们吴家为茅山再一次奉献啊,哪怕不赚钱也该帮帮老家。” 杜鹃一本正经道:“我听姑奶奶说,当年我太爷爷在茅山就是一名绅士。全茅山的人,谁家都是吃我们家的盐长大的。茅山没有忘记我们吴家呢。” 吴起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女儿的建议。 虽说杜鹃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带任何色彩,但许一山却觉得这是个打开话题介绍茅山的绝佳好机会。 他试探着问吴起:“吴先生,要不要我详细给您说说茅山这几十年的变迁?” 第565章 突然高升 送走吴起一家,许一山刚回到茅山,就接到去招商局任局长的任命书。 任命来得很突然,许一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县长彭毕亲自找他谈话,要求他放下所有包袱,轻装上阵。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在任命书下达的时候,同时免去了他洪山镇副书记副镇长的职务。也就是说,如果他抗拒不去招商局履职,他就成了一个闲人了。 彭毕惋惜道:“可惜让吴起先生走了。要不,你这个局长一上任就立了大功。” 彭毕的想法与许一山是一样的,都想着邀请吴起来茅山投资。 新县长彭毕理念很明确,茅山要想走出目前的窘境,唯有发展工业。 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是当政者心里都无比清楚的治理方略。 茅山县受历史影响,工业基础的薄弱,超乎想象。全县没有一家叫得上号的企业,在全市的工业排名上,茅山县一直属于垫底的角色。 过去,茅山县有过一段时间从农业向工业发展的计划。 时任县委书记黄山花了很大力气招商引资,遗憾的是引来的不是重污染的企业,就是即将要被淘汰的企业。茅山县为此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单是造一个工业园区,就花去了茅山县将近五年的GDP总和。 吃了一次亏的黄山从此对工业兴县失去了信心。他坚持走农业致富的道路,维持着一个平稳的社会态势。 如果不是许一山提出旅游兴县的想法,黄山书记的思路还会停留在过去的老一套上。 新县长彭毕比黄山书记要激进许多。他第一个反对无为而治的思想,多次提出茅山要走一条工业兴县的道路。 许一山与他们两个的理念都不一样。 在他看来,黄山书记的稳农政策不无可取之处。彭毕县长的发展工业也不是冒进。但茅山的情况很不一样,无论单纯走农业之路,还是走工业之路,都不是绝对的好办法。 相反,会因为着重点的不同,而引起更多的社会矛盾。 许一山认为,茅山要走的是一条工农业结合,发展乡村旅游的路子。这就与彭毕在会上提出来的两条腿走路,多了一条腿。 现在茅山的情况很微妙,完全按黄山书记的道路走,县长彭毕反对。依彭毕县长大力发展工业基础的政策,书记黄山和常委段焱华又会坚决反对。 段焱华的发展方略很简单,他永远都想走土地财政的道路。段焱华一直以来都坚持一条路,大力引进房地产公司进驻茅山,将茅山打造成为衡岳市的宜居后花园。 几方面的权力在角逐,谁也不让着谁。这就要看谁先动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拿成绩来证明自己所选道路的正确。 许一山出任茅山县招商局长,是彭毕力排众议的结果。 他的高升也让无数人诧舌。要知道他许一山才进入仕途不到两年,他就从一个副镇长直接跃升为招商局局长。这种升迁的速度,不亚于坐了火箭。 在任用许一山这件事上,段焱华公开站出来反对。 彭毕丝毫没给他面子,两个人在会上都拍了桌子。 最后,是黄山从中斡旋,提出许一山出任招商局长试用期一年。任期满了,如果没达到县里给出的目标计划,许一山必须引咎辞职。 彭毕笑眯眯道:“一山啊,你现在骑虎难下了。唯一的出路,你就是把工作搞起来,证明给他们看看,堵住他们的嘴巴。” 许一山为难道:“彭县长,我证明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啊?你高看我了,我会令你失望的啊。” 彭毕摇摇头道:“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现在也不瞒你,孙武的投资,迟迟不到位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许一山疑惑地摇头。 “这家伙说了,没有你许一山来掌舵,他的项目不会进展太快。” 许一山闻言,苦笑道:“老孙这是在说假话,害我。他投资管我毛事啊?怎么拉上我来遮挡?” 彭毕收起了笑,严肃道:“现在我给你两个任务,一是尽快促进油脂基地项目迅速落地。第二,你要着手云雾山出山公路的筹备工作。” 许一山赶紧道:“虹桥工程还没结束啊,我怕没那么多时间。” “时间?”彭毕笑了笑,比划了一个动作说道:“有人说,时间就像那个东西,挤一挤总是有的。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是领导,领导是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一个合格的领导,是懂得怎么去发现人才,用好人才。让人才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许一山与彭毕谈过之后,信心大了许多。 既然县里将重担压在他肩上,他就不能辜负领导的期望。 可是要如何在短期内干出一番成绩来,却不是说说话那么简单的事。 在洪山镇的告别会上,段焱华不无讥讽道:“一山同志,你现在是全茅山人们的希望啊。我们的幸福生活,都要看你的了啊。” 许一山道:“段书记,我永远是你手下的一个兵。在你的正确领导下,我不怕困难,坚决与县委县政府保持高度的一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焱华笑了笑道:“但愿。” 这次他是真的要彻底离开洪山镇了。突然要离开,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了。 镇里在食堂给他办了一桌欢送宴,镇领导轮番过来给他敬酒。 许一山来者不拒,他希望将自己喝醉,醉过之后,他才能体会到人生兜兜转转的真谛。 张志远也参加了欢送会,听说许一山高升了县招商局局长,他不顾别人看着,拍了拍许一山的肩膀赞道:“我就知道老弟你不是一个凡人。” 一边的段焱华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尽管段焱华名列常委,但现在许一山已经贵为一局之长。情形因此发生了很大变化,段焱华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在许一山面前喜形于色了。 大家一起送许一山来到镇政府大门口。 许一山早就叫了小邝开车在门口等他。 上了车后,还没走出洪山镇,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黄大岭在电话里笑眯眯地问:“许兄弟,听说你手里有一尊千帆竞渡的玉船?” 第566章 老辈子的恩怨 黄大岭突然来电话问起许一山千帆竞渡玉船的事,让许一山好一阵诧异。 他定了定神,迟疑着问:“黄老板,你不是移民去了国外了吗?” 黄大岭在电话里大笑,道:“许兄弟,你就那么希望我走?是不是我不走,你心里就不安啊?” “胡说。”许一山叱道:“你走不走,关我屁事。” 黄大岭等在茅山宾馆,让许一山直接去茅山宾馆找他。 许一山想拒绝,转念一想,既然黄大岭知道千帆竞渡玉船的事,他倒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当时在地下室檀木箱子里见到玉船的只有他和吴起四个人,黄大岭不认识吴起父女,那么就只剩下老董了。 老董会把千帆竞渡玉船的事告诉黄大岭? 许一山根本就不相信会是这样。在他的印象里,老董与黄大岭似乎水火不相容。老董完全没必要去讨好黄大岭,将玉船的事泄露给他知道。 那么,黄大岭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 正如老董所言,千帆竞渡确实是茅山的镇县之宝。 那年,玉船被从吴家大院抄家出来,当晚就失了踪。 有人怀疑玉船被贫农协会会长黄秋生藏起来了。可是苦于没有证据,时间一长,这件事就被淡忘了。 事实上玉船确实是被黄秋生藏起来了。 可是玉船又怎么回到了吴家姑奶奶吴梅馨的手里了呢? 黄大岭的一席话,让许一山茅塞顿开。 这得从黄大岭爷爷黄秋生说起。 黄秋生祖籍洪山镇。不过那时候的洪山镇规模很小,只有一条破落的老街。街上的居民,除了一小部分人没有自己的土地以外,大多数的镇民还需要靠小平原的土地维持生计。 黄秋生是个赤贫的人,他没有一分地,也没有一间房。 他父母过世早,留他在世上靠吃百家饭长大。 可是那时候大家都缺衣少吃的,谁家能天天接济一张嘴呢? 饿急了的黄秋生,有时候便会与猪狗争食吃。 镇上的人眼见着他这样下去早晚会饿死,便好心将他带去了茅山县城里。 茅山一个县城,养他一个流浪汉绰绰有余。黄秋生便靠着饭店酒肆的残汤剩饭,慢慢长大成人。 人大了,就会有人请做工。黄秋生被好心人介绍去县城盐商吴家去打长工。依当时吴家给长工开的工资看,黄秋生只需干满五年,便可以买下几亩地来。 盐商吴大义看黄秋生可怜,便将他收下,安排他去商号里装卸货物。 黄秋生可能闲荡惯了,居然很不愿意出力干活。往往来一车的货,别人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搞好的事,他用一天时间都没法做完。 有人就将他偷懒的事告诉了东家吴大义。 吴大义居然没骂他,而是在一个黄秋生正懒洋洋卸货的时候,他一身短衣打扮过来,二话没说,扛起货包就走。 在黄秋生讶异的目光中,东家吴大义一个人将一车的货很快就卸了个干净。 卸完货的吴大义弹弹衣服上灰尘,淡淡说了一句:“小伙子,想吃饱饭,得先付出力气啊。” 或许这句话伤到了黄秋生,当即他的脸烫得能煮熟一个鸡蛋。 到后来,黄秋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的,起早贪黑,将自己全部的精力与力气都花在了干长工这件事上。 直到有一天,黄秋生正汗流浃背卸着货的时候,被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吸引住了。 店里来了两个女人,都长得天生丽质,珠圆玉润。一双眼睛骨溜溜的转,透着调皮、聪慧与狡黠。 那时候的黄秋生已经练出来了一身强健的肌肉,一肩扛个三五百斤不在话下。 两姑娘看着浑身汗水直流的黄秋生,指指点点低声说了几句。 其中年少的姑娘的眼光恰好与黄秋生碰在了一起,也就是那一眼,让黄秋生心里巨震,从此刻骨铭心起来。 听店里人说,年纪大一点的是东家的大儿媳妇。东家大儿子去了战场带兵打仗,已经几年未曾回来了。 年纪小的是东家最小的女儿,掌上明珠吴梅馨。 这吴家小姐也在省城上学,因为放假,回来茅山。陪着大嫂来自家店里看看,没料到碰到了黄秋生。 那一天,黄秋生的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吴梅馨的身影,直到吴梅馨离开了店子,他还傻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被人提醒过后,顿时浑身无力,颓然倒地不起。 黄秋生自此患上了相思病,可惜此后再没见着吴梅馨。 吴家吴大义听闻底下有个伙计对女儿吴梅馨存在着非分之想,又好气又好笑,当即说了一句让他致命的话“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啊!” 就在黄秋生几欲绝望之际,一阵革命的狂风吹到了茅山县。 一夜之间,天地仿佛掉了一个个儿。原来的有钱人家,躲的躲,逃的逃,偌大一个茅山县,就只有吴大义一家留下来没走了。 黄秋生很敏锐,他瞬间就明白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时机到了。 他迅速将在吴家打长工的人聚合起来,冲进吴家宅子里,将吴大义五花大绑绑了出来,扭送给刚进城的革命领导面前。 领导那时候正需要人帮手,当即封了黄秋生一个贫农协会会长的官。 有了这道护身符,黄秋生带着人几乎将茅山县城掘地了三尺,将所有藏匿在老百姓中间的为富不仁的人都揪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吴家。 吴家是当地盐霸,全县老百姓吃盐都得靠他吴家。吴家是绝对的垄断了茅山食盐这条路的。 而且,吴家大儿子是反动派,是人民的敌人,岂能让敌人的家人幸福开心? 在领导的支持下,黄秋生将吴家大院掀了个底朝天,当场就搜到了这尊玉船。 吴大义看着玉船黯然失色的样子,当场长叹一口气道:“船失色,天要倾。” 自此以后,他没再开口。任由黄秋生带人毒打,逼问他将金银珠宝藏在何处。 吴大义最后的下场整个茅山县的人都知道,年纪大一点的人提起这段往事,依旧浑身发抖。 黄大岭慢慢讲完这段故事后,笑眯眯地对许一山说道:“老一辈的人,想法真的很单纯。我爷爷的这股痴情,放在今天,不知会感动多少人啊!” 许一山闻言,心里顿觉有一股强烈要呕吐的念头。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这尊玉船,本来就是属于我家的。只不过我爷爷当年将这玉船送给了吴梅馨,想换得美人一笑,结果,偷鸡不着,失了一把米。”黄大岭笑得很邪恶,道:“兄弟,我这爷爷是不是个情种?” 第567章 招商局的关系网 黄大岭的一句玩笑话,非但没让许一山感到好笑,反而强烈地生出那是一个坏种的厌恶感。 黄大岭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单刀直入道:“许一山,你把玉船让给我,我保你在一年之内坐上茅山县副县长的位子。” 许一山笑道:“黄老板,我拿玉船与你换,这是属于换,还是属于买?” “都一样。”黄大岭笑眯眯道:“只要目的达到,管他什么名目。” 许一山装作好奇地问:“黄老板,你又不是体制内的干部,也不是领导。你凭什么能让我坐上副县长的位子?” 黄大岭不屑道:“我不是,我家老爷子不是吗?在茅山县,老爷子还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就拿你任招商局局长一事来说,没有我家老爷子点头,你能坐上去?” 许一山连忙感谢道:“这确实要谢谢黄书记给我这个机会。只是很遗憾啊,黄老板,我真没办法将玉船给你了。” 黄大岭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许一山淡淡笑了一笑,“这玉船本来就是吴家的家传宝贝,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啊。所以,我把玉船还给了吴家人。这时恐怕已经漂洋过海去了。” 黄大岭一愣,嘀咕着骂了一句:“傻x。” 许一山装作没听到,黄大岭他想骂,任由他去骂。至少,他许一山现在还没必要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黄大岭的过去,他虽有所耳闻。但没亲眼见过他的所作所为,因此对黄大岭的厌恶,仅仅停留在不喜欢他的地步。至于黄大岭利用他父亲的影响,与段焱华勾搭在一起谋求利益,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但有一点却是事实,那就是他将玉船悄悄藏进了杜鹃的行李里。他算好了时间,在杜鹃登机之后,会将玉船的事告知杜鹃。 因此,黄大岭想从他手上得到玉船的企图,必须流产。 虽然他已经告诉黄大岭,玉船已经物归原主了。但黄大岭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 许一山与黄大岭接触过之后,将玉船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现在全心全意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将茅山县的招商引资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 茅山县招商局自己并没办公场地。上次招商局重启时,段焱华在水利局借了一层楼做办公室。 段焱华对于机关设置还是很有一套。别看招商局是重启的,确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许一山去招商局上任时,没惊动任何一个人,自己悄悄的去了。 水利局是他的老单位,整整七年的水利人身份,让他对本单位的情况了若指掌。 虽然在水利局的七年,他至少有五年时间是在野外勘查,但并不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局里上班而对局里情况一无所知。 在段焱华时期,招商局就已经从全县各局委办抽调了将近三十人来充实力量。 许一山第一件事,就是需要把全局的干部职工都要认识。 花名册摆在他面前,局办公室主任指着花名册对他说道:“许局,全局干部职工都在这里了,共28个人。你是召开全局大会与大家见面,还是单个谈话?” 许一山道:“单个谈话就算了,一个按半小时算,单是谈话就得一个多星期。没必要了。” 办公室主任便献策道:“要不,开了全局大会?我去找水利局借个会议室。” 许一山摆摆手道:“也不用了。大家都忙,别把时间浪费在开会上。” 办公室主任就笑,笑容很暧昧。小声说道:“许局,大家都闲着啊,不知道要怎么开展工作,等着你下命令呢。” 许一山惊异地问:“段局在时,你们也这样吗?” 办公室主任笑了笑,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道:“当时重启招商局,主要是对接外资项目。谁知道出了变故,局里也就再没有新的任务安排了。” 办公室主任的话至少透露出来一个信息,茅山县当时重启招商局,并非是要下一盘招商引资的大棋,而只是就油脂基地而对应的。 启用招商局,让投资项目与招商局全面对接,就免去了县委县政府直面投资问题的尴尬。将县委县政府的地位悄无声息抬高了,而让投资商感受到,他们投资再多,也只是茅山县下面的一个实体,绝对不可能与县委县政府平起平坐。 招商局办公室主任是县外经委调来的一名科长,这人水平不错,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 办公室主任复姓欧阳,全名欧阳辉。 欧阳辉早年毕业于外经贸大学,在茅山县干部当中,属于少有的正牌大学生之一。 欧阳辉在县外经委工作已经有十七八年,从一个青春活力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油腻大叔。 由于茅山县实在是没有什么外经贸的工作可干,欧阳辉的专业就没法显露出他的光辉来。因此,这十多年的时间,渐渐将他的棱角都磨平了。 段焱华将他从外经委借调过来招商局,就是看中了他的专业特长。 可是段焱华又压着他,不让他有崭露头角的机会,以至于茅山县派去马来西亚的招商代表团,都没有欧阳辉的名字。 许一山听欧阳辉这句看似戏虐,实则无奈的话,试探着问:“平常你们在局里都干什么?” 欧阳辉拿出手机晃了晃道:“还能干什么?看看手机,喝喝茶,聊聊天,打发一天时间。” “你们觉得能心安理得?” 欧阳辉苦笑道:“大家都一样。机关的日子,就是这个鸟样子。” 许一山便哦了一声,眼光看着面前的花名册上,随便指了一个人问:“这个叫钱全书的,原来是干什么的?” 欧阳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名字,没有告诉许一山,钱全书原来是干什么的,来招商局之前是那个单位的,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是县委宣传部钱部长的亲侄子。” 许一山顺着钱全书的名字往下又指了一个问,“这个呢?” “统战部武部长的儿媳妇。” “这个呢?” “政法委周书记的小姨子。” 许一山一连问了七八个名字,发现每个名字的背后,都站着茅山的领导。 28个人,背后就是28张网,几乎将茅山县的关系全部扯了进来。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这哪是什么招商局,这就是茅山官场的缩影啊。 换句话说,这28个人的背后,都站着许一山惹不起的人物。最次的一个,其背后的影子都是电业局局长。 就连他自己,在外人看来,不也是县委办主任的女婿吗? 唯有欧阳辉,似乎找不出谁是他背后站着的人。 “开会。”许一山突然说道:“全体开会,欧阳主任,你去安排一下,下午召开全局会议。” 第568章 新官上任 许一山上任的第一个会议,就差点遭受到了滑铁卢式的惨败。 全局28个人,倒一个没少全部到齐。 借来的水利局会议室里,抽烟的,喝水的,聊天的,热闹非凡,乌烟瘴气。 欧阳辉陪着许一山跨进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并没有因为许一山的出现而有所收敛。大家还是继续着,似乎根本没将新来的局长放在眼里。 开会之前,许一山作了功课,将这些人的背景都摸了一个底。摸底过后,不觉自叹倒霉。 28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不是干部身份。而且行政级别与他一样的正科级就有五个之多。 这些人来自全县其他单位,居然有一个是县城管理环境卫生的环卫所副所长。 欧阳辉咳嗽两声,示意安静。 会议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将眼光去看许一山,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等着看戏一样地坐着。 欧阳辉介绍道:“各位,今天是许局长来我们局里的第一天,希望大家端正态度,听局长指示。” 底下响起一片肆无忌惮地笑,有人趁机喊道:“欧阳主任,他能指示什么?” 许一山全然不顾这种挑衅的语言,他环顾一眼会议室之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或许他的表情吓到了人,毕竟他是一局之长,后台再硬,也不至于与新局长产生矛盾。 等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之后,许一山才开口说话,“同志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许一山,原洪山镇副镇长,受县委县政府委托,担任茅山县招商局局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欧阳辉带头鼓掌,底下便想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我许一山得罪不起的人,都是有背景的皇亲国戚。不过,也许你们也听说过,我许一山是个站着死的人。” 话音刚落,听到底下响起一个声音,“新来的局长还是挺狂妄的啊,你站着死给我们看看?” 会议室转瞬间便响起一阵狂热的笑声。 许一山眼光看了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个接近五十岁的一个老头,秃顶,肚子挺出来,完全遮住视线看到脚尖。 他招招手道:“若普同志,我狂不狂妄,现在不重要。我想先申明一点的是,在招商局工作,绝对不允许出现尸位素餐的人。” 王若普双手拍了几下,似笑非笑道:“许局长雄心壮志,招商局在你的领导下一定能腾飞。我这个人性子直,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许局长你要想让我们都服你,你先得给我们干出一番事出来。否则......” 他冷笑着没继续往下说。 王若普是招商局里年龄相对大的一类人。在没来招商局之前,他是茅山县老干局的一名干部。王若普与段焱华关系好,据说两人还拜过把子。 招商局里有两个人是段焱华亲自点名要过来的,一个是欧阳辉,另一个就是王若普了。 剩下的其他人,都是县里领导塞进来的。 许一山在看过花名册,了解这些人的背景后,才深切感悟到,为什么招商局从重启到现在,一直止步不前的原因。 说白了,这群人都是混饭吃的货,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他不否认欧阳辉是个人才,也承认王若普有过人之处。但是,招商局的工作却是乱得一团糟。 招商局28个人当中,男的占一半以上,剩下的娘子军,来头都不小。 要想让局里工作有个突破性的进展,眼前的这帮人显然没法办到。 在开会之初,许一山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他要对招商局来个外科式的手术疗法,彻底将招商局的局面扭转过来。 他预料到会上会有不和谐的声音,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果然,王若普逮住他话里的“皇亲国戚”这个词不放了,非要许一山给一个说法,他们怎么就是皇亲国戚了?这不是明摆着在讥讽他们吗? 王若普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大家异口同声要求许局长解释清楚,他们是不是许局长瞧不起的人。 许一山任由底下叽叽喳喳说话,心里想,老子还真瞧不起你们! 突然有人喊道:“许局长,难道你不是皇亲国戚吗?你老丈人可是县委办主任啊。没有你老丈人,你能当得上这个局长?” 话音刚落,人群里又响起一声窃笑,“你们这些人就是不大度。你看人家许局长,老婆那么有名,他骄傲了吗?自豪了吗?” 这句话非常刺耳,许一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但说话的人显然一点都不畏惧他的脸色变化,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老公与县局的魏局是拜把子兄弟。听我老公说,魏局为了许局的老婆,差点都要寻死了。” “怎么可能?人家是公安局副局长,还会被一个女的弄得想死?” “你懂个屁,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风流啊。还是我们许局长牛x,把我们茅山的最美县花搞到了手。” “这叫人财两得啊。你们看看,娶了漂亮老婆,官越当越大。不过,换了我,老子宁愿做个农民,也不可能让老婆给自己换一顶乌纱帽子。” 各种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欧阳辉急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吼道:“你们有点素质好不好?别把放牛场的话都拿到这里来说,像什么话嘛?” “水墨淡画啊。”底下又是一阵哄笑。 王若普却不做声了,他脸色阴沉地坐在哪里,一言不发,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种肆无忌惮地讥讽许一山的话,换了谁,还不暴跳如雷起来? 可是许一山却如泰山一般的稳,面无表情地听着各种奚落他的声音在会议室上空飘荡。 这是许一山第一次的见面会,开会的人似乎都没将他当作是局长。 欧阳辉尽管又急又尴尬,却没法阻止他们一阵接一阵的攻击许一山。 乱了几分钟后,许一山突然出声了。 他一出声,便将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盖住了。 “各位,请安静一下。”许一山缓缓说道:“你们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该我这个局长来说几句了。” 会议室平静了下来。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大家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看法和建议,我希望能单独与我沟通。会议是大家共同点时间,请各位不要将大家的时间浪费了。” “我现在宣布一件事,你们可以理解我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要烧,我就烧这一把火。” “这把火怎么烧呢?”他冷峻的眼光一路看过去,所有遇到他目光的人,都赶紧将目光移开,没有一个敢与他对视。 “我给大家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都拿出一个茅山县招商引资的方案出来。如果规定时间拿不出,或者想敷衍塞责,蒙混过关,对不起,我许一山会让你们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不等下面的人说话,他猛然站起身宣布,“散会!” 第569章 两个月吃了九万块 许一山会上的强硬,在招商局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星期出一个方案,还不能应付了事。这个许一山明摆着就是来找大家麻烦的啊。 各种议论声顿起,有人放言,许一山不想让大家好过,他自己也好过不了。 老董悄悄摸到许一山的办公室里来,一进门就挤眉弄眼地笑,道:“老许,恭喜你就要成为全民公敌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幸灾乐祸了?老董,你做人不地道啊,落井下石是不?” 老董一本正经道:“哪敢!老子还真佩服你,敢捅这个马蜂窝。” 老董当然对招商局的情况了解。作为茅山县消息最灵通的他来说,茅山县谁家死一只鸡他都能知道鸡是怎么死的。 正如许一山所了解的那样,招商局的人,每一个都是动不得的人物。 许一山在局里开完会之后,将情况与彭毕作了汇报。 彭毕在沉吟半响后给了他一个说法,他会坚定站在许一山的背后支持他的工作。 许一山清楚知道,单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他需要有人支持,而能给他最强有力的支持,就是来自彭毕。 在他了解的情况里,彭毕是唯一没有安排人进招商局的县领导。 老董在许一山的办公室转悠半天,才感慨道:“堂堂一个局长,办公室里连一两好茶都没有。来了客人,你拿什么去招待客人?” 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茶叶,扔在许一山面前道:“别小看这点东西,值钱着呢。” 许一山看一眼茶叶笑道:“施舍啊?废话挺多的啊。” 老董认真道:“是真贵,老子自己都舍不得喝。你这里不能太寒酸了嘛。招商局,可是县里的一张名片。你自己都活得像个叫花子一样,别人还敢投资给你?” 许一山想想道:“也是。不过,我这个人还是习惯简单一点好。” 聊了一会,欧阳辉急匆匆进来。看到老董在,欲言又止。 老董知趣起身,走到门边回过头问道:“晚上有空没?” 许一山答道:“晚上再说。” 老董一走,欧阳辉便压低声汇报道:“许局,局里有人在暗中串联,要联名向县里要求罢免你。”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什么年代了?还搞串联。说说,哪些人?” 欧阳辉迟疑着不愿报出名来,只是讪讪地笑。 许一山摆摆手道:“他们精力好,尽管去搞。一个星期时间一到,我会让他们知道马王爷究竟长着几只眼。” 欧阳辉道:“许局你真要动手?” “你觉得呢?” 欧阳辉沉吟道:“如果那样,可能会有大麻烦。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招商局这边待遇好,大家争着进来,可真不敢说都是为了茅山的发展进来的,不就是图个安稳,待遇好吗?” 许一山好奇问:“招商局的待遇怎么就比其他局要好了?” 欧阳辉犹豫片刻,低声说道:“这是段局在任时争取来的福利。我们招商局每个月光是各种补贴,基本就能超过其他局的基本工资了。” “这些钱从哪里来?” “县财政拨款啊。”欧阳辉笑道:“县里还会差这点小钱吗?而且,这是黄书记亲自批的,别人想说也不敢说。所以啊,现在茅山的局委办里,招商局是最吃香的一个局。” “如果拿掉这些补贴,你觉得会怎么样?” 欧阳辉脱口而出道:“会翻天。”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道:“很好,我看看谁先跳出来翻天。欧阳主任,从这个月起,所有福利补贴一律停了。有人问,你就说是我说的。” 欧阳辉惊得半天没吱声,他犹豫着提醒许一山,“许局,这样不太好吧?” 许一山不耐烦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办。出了事,我顶着。” 出乎许一山意料的是,取消福利补贴并没引起任何动静。 许一山猛然醒悟过来,钱对这些人来说,不是致命的因素。说穿了,这些人其实并不真的在乎钱。 这一招没起到作用,那么,就只能将希望放在招商方案上了。 许一山强行要求每人递交方案,并非是故意给部下出难题。他知道有些人还是有潜能的,只是需要激发才会体现出来。 一个局的人都只眼睁睁看着领导,等米下锅,工作怎么能够推进? 或许,从这次递交的方案里发现一颗明珠也说不定啊。 就在许一山乐观地想象时,县领导发话了。 欧阳辉没将原话说出来,但意思表达到了。 许一山不能执行一刀切的工作作风。领导说,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不能以一份方案来决定一个人的能力。希望许一山能够及时调整工作方式。 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就是许一山不要搞小动作,维持原来的状态就行了。 欧阳辉苦笑着告诉许一山道:“许局,我觉得没必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你想让他们出一份方案,就等于是要他们的命。” 许一山一咬牙道:“你还真没说错,没本事的人,想在我招商局混日子,老子就要他的命。” “可是这样一来,你会得罪很多人。” “你看我像是怕得罪人的人吗?” 欧阳辉便住了口。许一山的执着,让他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 他的担忧不无来由,全局这20多个人,真没几个人能得罪得起。段焱华那么霸道的人,在招商局的这件事上,都只能装聋作哑,他许一山势单力薄,能斗得过他们? 欧阳辉的担忧很快得到验证。 下午,水利局一位副局长来许一山办公室,婉转传达了一个通知。招商局借用水利局的房子办公,租金可以不要,水电和生活费得交。 招商局因为人少,中午就餐就与水利局搭伙一起在水利局食堂。 段焱华在任时,与水利局谈好每月一结。现在段焱华离任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的费用就一直拖着没给。 许一山问了一下要多少? 副局长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这个数,也不算多。” “一万?”许一山试探着问。 “不,十万。” 许一山吓了一跳,十万块的费用是怎么来的?水利局难道想杀猪啊! 副局长看他一脸惊疑的样子,便解释说道:“其实也不多,一个月就五万块,还包含了水电费在内。” “水电费多少?” 副局长看了一下手里的表格,笑道:“一万多。” “其他的费用是怎么产生的?”许一山声音不觉高了许多。除了水电费,就只有生活费了。28个人,两个月能吃到八九万块? 副局长笑笑道:“我这里有张明细表,许局你自己看看吧。” 第570章 快刀斩乱麻 许一山在仔细看过招商局在水利局食堂的消费表后,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欧阳辉一激灵,几乎想夺门而出。 人家水利局办事很细心,招商局的每一笔消费都列得清清楚楚。 当然,这笔消费里不全是吃饭的钱。28个人怎么也吃不到九万块的食堂餐。 那么九万块从何而来呢? 原来,三个月前,恰逢五一节。 招商局要发福利,可是账上没钱。没钱难不倒人啊,招商局里有个人的亲戚是做粮油生意的,于是,便以水利局后勤的名义,从他哪里拖了一车的粮油过来。 招商局这帮人将粮油尽数分了,却吧帐挂在水利局的头上。 水利局怎么能吃这个暗亏?便天天来催招商局还钱。 招商局这边没个局长,问谁都是一推六二五。水利局便干脆等来了新局长再说。 结果等来了许一山,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上门讨债来了。 许一山问欧阳辉:“这是谁的主意?” 欧阳辉讪讪道:“具体说是谁的主意,说不好。许局,当时情况的确有些尴尬。别的单位逢年过节都要发福利。我们招商局不能不发。可是那时候全局群龙无首,也找不到钱来发。所以便出了这样的一件事。” “这么说,你不但参与了,而且全部知情?” 欧阳辉红了脸道:“是。但是,我和王若普两个人都没要福利。东西现在还在水利局食堂放着。” “你和王若普怎么不要?” 欧阳辉尴尬道:“我是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哪有拿别人单位的名号给自己单位发福利的做法?而且这笔钱要从哪开支,我想不出办法来啊。” 招商局重启时,不知是段焱华有意的,还是县里忽视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全局除了段焱华担任局长外,全局没有配备一个副局长之类的副手。 这种架构最大的好处就是集权。也就是说,在招商局里,当时能与段焱华平起平坐的人,绝无仅有。 “这情况段局知道吗?”许一山问。 欧阳辉想了想说道:“段局应该知道。我记得段局还有个批示。” “既然段局有批示,为何还欠着人家的钱?” “局里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没钱。”欧阳辉苦笑道:“县财政没给局里拨款。” “一分钱都没拨?” “也不是,那点钱做办公经费都不够。”欧阳辉道:“新局刚开始运作,确实找不到钱。段局在时说过,我们招商局是最不缺钱的单位。关键是要知道怎么去搞钱。” “怎么搞?”许一山哭笑不得,段焱华会说出这种没水平的话来? “县里给我们局有一个政策,招商引资进来,我们可以提留投资款的点数。只要来一单投资款,局里的钱就会多得花不完。” 许一山看着欧阳辉的笑脸,恨不得朝他脸上啐一口。 “欧阳主任,你现在去给我弄个名册出来,谁拿了多少,折合现金多少钱,造好了名册给我。” 欧阳辉小心问了一句:“许局,你要这个做什么?” “讨债。”许一山冷笑道:“这些钱,一分不少都得追回来还债。” “要是他们不给呢?” “直接从工资里扣。我看谁敢不给。”许一山起身道:“虽然你与王若普没拿,但钱你要出。” 欧阳辉叫屈道:“许局,这样我不服啊。” “不服?作为办公室主任,你没阻止这股歪风邪气,就得接受处罚。” 名单很快交到许一山的手里。 许一山坐在办公室,依照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将人叫进来办公室,他要公开讨债。 第一个进来的在听说要支付粮油款时,惊得要跳起来,当即拒绝道:“局里发我的,凭什么还要我出钱?这个钱,我不出。” 许一山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道:“我只问你三遍,出还是不出?你自己拿主意。” “老子凭什么出钱?” “行,你可以走了。”许一山挥挥手道:“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再是招商局的人,而且,你欠的这笔钱,将会从你的工资里扣出来。” 那人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他似乎醒悟过来了,暴跳如雷骂道:“许一山,你以为招商局说你家开的啊?你想叫谁走谁就得走啊。老子就不走,有本事你赶我走啊。” 许一山冷冷道:“已经赶了。” 他叫了门外的欧阳辉过来,眼光根本不去看那人,对欧阳辉道:“撤了他的办公桌,将他的人事档案关系退回人事局。” 那人傻了,牙齿紧咬,腮帮子鼓得老高,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等着,许一山。”他摔门而出。 许一山手起刀落,将人斩落马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下惊动了整个招商局。 第二个进来的人,没等许一山开口,乖乖的将钱交上来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王若普。 王若普傲慢地看了看许一山道:“你找我干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没拿福利。我就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拿?” “我要拿了,今天怕是第一个被你开刀了。”王若普冷冷说道:“你失望了吧?” 许一山笑道:“老王,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失望呢?你能说说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吗?” 王若普似乎很有抗拒感。他沉默着不做声。 许一山道:“老王,县里重启招商局,是将兴县的希望寄托在招商局上。我们茅山县说实话并没太多的出色资源,要想走出一条新路,确实困难重重。但是我想,只要我们努力去改变,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目标。” “我说实话吧,我刚来局里,对很多事情也不了解。一句话,我对局里现在的工作状态很不满意。” 王若普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对段局的工作不满意了?” “我没针对任何一个人。”许一山认真道:“我就觉得我没的工作不能再一盘散沙下去了。作为招商局,如果不能为县里带来发展的希望,我们会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娘的。” 王若普道:“要骂也是骂你们这些领导,与我们平头百姓有屁关系。” “不。”许一山纠正他道:“老王,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我想你心里比谁都焦急。” “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许一山道:“老王,从现在起,请你组织人立即与中部省油脂有限公司接触,争取在一个月内,促进项目开工。” “他们只谈了一个意向,一个月就开工,你想多了吧?” “你尽管去,如果一个月之内没有开工,我负全部责任。” 王若普将信将疑,他起身时,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放在许一山面前道:“虽然我没拿,这笔钱我还是承认出。” 第571章 纪委书记请喝茶 许一山上任第三天便将人斩落马下,整个茅山县为之震动起来。 彭毕亲自打了电话过来,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非要将人开除。 许一山只说了一句话:“彭县长,你相信我,就支持我。他不走,就我走。” “势同水火嘛。”彭毕笑道:“一山同志啊,同志之间的关系很重要啊。你这样把事情弄僵了,我都没退路了啊。” 许一山道:“你是领导,你看着办吧。人我已经退回去了,领导想怎么安排,我服从。” 彭毕没多说了,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罗舟给许一山打电话,约他晚上喝个茶。 许一山推脱道:“对不起,晚上我要回家照顾家人,可能没空。” 罗舟道:“是我们纪委书记约你,你来不来吧。” 听说是书记相约,许一山没有再推脱了。 何况纪委地位特殊,他们找他喝茶,似乎不是好事。 晚上,他告诉陈晓琪自己要出去见一个人,便直奔罗舟说好的地方去了。 罗舟等在茶楼里,看到他来,赶紧将他拉到一边说道:“兄弟,你下手太狠了啊,你知道你开的人是谁吗?那可是我们书记的亲侄儿啊。等下书记来了,你好好说说,把人请回去,这事就算过去了。” 许一山这才明白请他喝茶的原因,不禁回了他一句道:“这事我可办不到。” 话音刚落,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过来。 罗舟赶紧叮嘱他道:“书记来了。小许,听我一句劝,别硬顶,对你不好。” 县纪委书记浓眉大眼,一看满脸正气。 他步子很大,几步就进了包厢里。 许一山列席过几次常委会,认识纪委书记。 当然,纪委书记也认识他。 许一山赶紧迎上去,主动伸出双手去握书记的手,诚恳道:“书记您这么忙,还抽空接见我,真是让我感动。” 纪委书记哈哈大笑,使劲一握许一山的手道:“许局,今天我是来求情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口袋里摸烟。摸了一会没摸出来,便对一边的罗舟道:“小罗,你给给我买包烟来。” 罗舟嗯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许一山便等着罗舟买烟回来,心想,等书记抽上了烟以后再说话。 纪委书记朱铭是个老纪委了。他从参加工作起,就在纪检部门工作,算起来有将近三十年的纪检工作的经验。 老纪委朱铭在书记的任上已经坐了十年,在整个衡岳地区,都算得上是资深的纪检干部。 许一山第一次从燕京回来时,被纪委的同志请去配合调查。那时候他就提出要见他。 可惜,他没给许一山机会。 等了好一会,不见罗舟回来。许一山心里抱怨,这个罗舟难道去国外买烟去了? 朱铭见他不说话,主动说道:“有些情况,小罗应该给你说过了。许局啊,今天我这张老脸,能不能换来你开恩啊。” 朱铭说。在招商局被许一山赶走的人,是他亲侄儿,叫朱振。 朱振命不好,父母在他五岁那年就双双出了车祸走了。侄儿朱振是叔叔朱铭一手养大的孩子。 “这孩子,秉性还行。”朱铭笑眯眯道:“我对家教很严,平时是绝不允许孩子们在外面搞特权的。这次这小子与许局发生矛盾,是我家这小子不懂事。其实从年龄上看,他还比你大几岁啊。可惜这小子年纪大,脑子不想事。” 朱铭停了一会道:“这次的矛盾,我觉得朱振这小子是被人蒙骗了,当了出头鸟。确实该教训。” 许一山小声道:“书记您言重了。” 朱铭一脸严肃道:“就该教训。让他也懂得知道如何尊敬领导。这个事,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处理的。” 许一山沉默不作声。 朱铭道:“事情我都了解了。也教训了朱振。现在他后悔了,想给你陪个礼道个歉,我想问问,许局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许一山尴尬道:“书记您这是打我的脸啊。” “不是不是。”朱铭解释道:“他不敢来见你,所以请了我这个老头子来。这是我们朱家不幸啊。许局,我这个侄儿,家庭情况不是太好。如果你不要他,他可能就没地方去了。” 许一山讪笑道:“书记,茅山县那么大,怎么可能没有朱振的位子。” 朱铭叹了口气道:“我这张老脸,都快被他丢尽了。要不是看在我死去的哥哥份上,我懒得管他的事。这样吧,我让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他敢在你面前胡来,我来教训他。” 没等许一山表态,他已经冲着门外喝了一声,“还傻站着干嘛?给我滚进来。” 门一开,朱振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站在门口。 “许局。”他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朱铭眉头紧皱,教训侄儿道:“朱振啊,你看看你做的这点事,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许局,不都是为你们好?你倒好,傻不愣登的,知道闯祸了吧。” 朱振涨红着脸道:“叔,五一发福利又不是我的主意。当时段局在时也知道这回事。怎么许局就拿我开刀啊?” 朱铭气愤道:“你们这些人,不该拿的也敢拿,胆子够大嘛。你老实说,你拿了没有?拿了,你就犯了错误。” 朱振低声辩解道:“要犯错误也不是我先犯。” 朱铭气得要动手去打他。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道:“书记,您先别生气。朱振这件事,我觉得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转过头去看了朱振一眼道:“还有两天,就是全局递交招商引资方案的时候。只要你的方案通过了,我答应你回招商局,而且,让你挑重担。” 朱铭笑道:“还不快感谢许局。朱振啊,以后做事多上点心,认真一些。你看看人家许局,年龄比你小,办事却比你稳重多了。” 堂堂一纪委书记,县委常委,在许一山面前说的话却丝毫没有领导的威严,反而处处充满了家长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这让许一山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的内心突然有些惶恐不安起来。 “出去吧。”朱铭示意侄儿朱振出去。 等朱振一走,朱铭突然笑道:“许局,听说,你与燕京纪委的同志熟悉?” 许一山一愣,马上想起了廖紫。 当时茅山县纪委派了两个人去燕京找许一山回来,如果不是遇到廖紫在场,他可能在第一关就过不去了。 他猛地醒悟过来,纪委朱铭书记对他一直客客气气,莫不是与廖紫的原因? 他淡淡一笑道:“算不上熟悉,认识而已。” 朱铭哦了一声,起身道:“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感谢许局,我这张脸还没丢到家。” 第572章 淘汰自己 朱振回招商局上班, 非但没让许一山丢了面子,反而让他的威信在招商局空前高了许多。 熟知内情的人明白,这是许一山给了纪委书记朱铭的面子。而且面子还没给全,如果朱振在方案上通不过,还得卷铺盖离开招商局。 朱振与许一山这一碰之后,开始感觉到许一山的硬气了。 这个连他叔叔都要说软话的男人,看来不好惹。 许一山自己也清楚朱铭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客气。近的不说,虽然自己与胡进可以保持着距离,但明白人终究还是明白。市长亲自参加许一山的婚礼,这种关系不可少瞧。 至于远在燕京的廖紫,与朱铭是同一个系统。地方纪委在燕京纪委面前,就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出了朱振这一档子事之后,茅山县空前热闹了起来。 招商局的人到处找高人给自己出主意,搞策划,盼着能过许一山的方案这一关。 一个星期转眼就到。一大早,就有人来敲许一山的门,恭恭敬敬将方案送给许一山审阅。 上午十点刚过,全局所有人的方案都已经摆在许一山面前的办公桌上了。 方案交了上去,不等于就能顺利过关。 招商局的空气显得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异常。所有人都守在办公室里,心情忐忑不安,就像等着最后的判决一样,再没人有心情开玩笑,更没人敢瞧不起新来的局长了。 许一山将欧阳辉叫进办公室,让他先初筛一遍,达不到要求的方案,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欧阳辉吓了一跳,赶紧推脱道:“许局,这个任务太重,我怕信任不了。” 许一山道:“让你选,你就选,别婆婆妈妈。不要怕得罪人,总之一句话,招商局不养闲人。” 欧阳辉愁眉苦脸抱着二十几个方案回去办公室。许一山出的这个难题,彻底难住了他。 他哪敢挑谁的方案不好?他知道淘汰任何一个人,得罪的就是一群人。 全局除了王若普,就连他自己都递交了方案。 王若普的任务更艰巨,他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让孙武的项目开工。而孙武现在与过去比,简直判若两人。他会买王若普的面子吗? 这里面只有许一山心里清楚,王若普出马,孙武的项目推进速度会比谁去催都要快。 目前,茅山县最大的引资项目就是油脂基地。县委的黄书记,县政府的彭县长,眼睛都死死盯着项目的进展。 县里有明确要求,在油脂基地的项目上,各部门都要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大开绿灯。 比如征地这块,因为征地面积过于大,市里都没权直接批,需要跑省里办手续。 如果不走捷径,单是批地这一道手续,可能就要花费半年多的时间。 彭毕要求县国土局来个先上车后买票的办法,允许孙武公司在土地审批手续还未完全办下来之前,可以先动工兴建。 但是,彭毕的这番好心被袁珊瑚否决了。 袁珊瑚坚持要拿到合法手续才动土,这样就让油脂项目的土建工程一直停留在蓄劲待发的局面。 如何让孙武动起来,彭毕很伤脑筋。可是因为袁珊瑚的阻止,孙武便一直按兵不动。 许一山安排王若普去对接油脂基地项目,是因为他早就掌握了王若普与孙武的关系。 王若普与孙武原来在一个部队当兵。作为老乡,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现在社会流行同学情、同事情和战友情。许一山比较了一下,发现什么情都比不得战友情。 事实上当过兵的人才能体会到战友情的纯洁。毕竟那是换命的交情,比起其他的什么情,都要来得纯粹。 新官上任的许一山比谁都要清楚,一个合格的领导不是看他自己本事有多大,而是要看他会不会用人。 人用对了,许多解不了的难题会迎刃而解。 虽然王若普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与他对着干了,但他并没对王若普生出想法。 在招商局这二十多个人中,他能凭着直觉感觉出来,能干事的就只有王若普和欧阳辉。 将招商局推到重来,是他接到任命通知后的第一个念头。为此,他与县长彭毕汇报过,取得了彭毕的支持。 整整两天时间,欧阳辉都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露面。 局里人知道许一山指定他作方案初筛工作,便借着各种理由敲门去探虚实。 许一山静观其变,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梳理一下云雾山出山公路的筹备工作。 彭毕已经给他交了底,原来传闻县长带资金上任的小道消息被彭毕彻底否决。 他没带任何资金来茅山县上任。 他在云雾山村的承诺,需要许一山来替他想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去哪找钱。 修路没有资金支持,就是一场笑话。无论机械还是人工,一动就是花花绿绿的票子像水一样的流出去。 彭毕原来设想从长宁县请几个老板来投资,云雾山开发利用为茅山旅游区已经在会上达成了共识。现在就只需等资金到位就上马。 但长宁的几个老板在考察了云雾山之后,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他们一致认为,投入太大,回报遥遥无期。 长宁县老板的迟疑让彭毕大失所望,据说,彭毕在饭局上指着几个老板的鼻子大骂了他们一顿。 云雾山是茅山县唯一的原始森林地区,就是放在衡岳地区,也是唯一。 长宁老板看不上云雾山,说明他们没眼光。这是许一山对彭毕说的原话,“彭县长,不出三年,他们就会后悔。” 许一山在听了彭毕的肺腑之言后,安慰彭毕说道。 彭毕欣赏不已地看着他,叹口气道:“现在至少搞点启动资金到手。只要项目存在了,我就能想办法问上面要钱了。” 许一山这几天苦思冥想的,就是想着去哪找一个人来投资。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欧阳辉抱着一大摞方案来了他办公室。 没等许一山开口,欧阳辉先表态道:“许局,方案我都看过了,也筛选了一遍。” 许一山问:“筛了几份出来了。” “一份。” “谁的?” “我的。”欧阳辉讪笑着道:“许局,我实话说,我谁都得罪不起,只好淘汰我自己。” “其他的都很好?” “至少我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欧阳辉叹口气道:“许局,从明天起,我就不来局里上班了。我等组织安排新工作。” “打算去哪?”许一山笑眯眯问他。 欧阳辉苦笑道:“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组织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许一山道:“组织如果不安排呢?” 欧阳辉愣住了,搔了搔后脑勺道:“我就只能下海了。” 第573章 红颜祸水 欧阳辉自己淘汰自己,这看起来是个笑话,其实是无奈之举。 许一山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所有方案都过目了一遍,发现除了欧阳辉的方案有可取之处外,其他方案尽管做得美轮美奂,却只是好看的花朵,经不得烈日与暴雨。 欧阳辉的方案里有一个提议,就是采用名人效应和回报乡梓的的办法,吸引茅山籍在外的成功人士回乡投资。 这一点与许一山不谋而合,而不像其他方案,无一例外都是伸手向上面要钱要项目。 黄山时代招商引资的热潮早就褪去了,各地的工业园区现在基本都废弃了。再想像过去一样,阿猫阿狗都是投资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各级政府也精明了起来,往往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比如衡岳市,如果有人来投资了,他会舍得将项目送给下面县里?按老辈的说法,他们现在也是自口无粮,还能顾得了你的生死? 也就是说,伸手向上面要钱要项目的路,在前几年就已经彻底堵死了。 许一山看着摊满了一个桌子的方案,无声苦笑。 陈晓琪不耐烦道:“许一山,你白天忙得像条狗一样,晚上你还要这样忙。难道你是拿两份工资吗?” 许一山赶紧去哄老婆,“老婆,对不起。我现在就收起来。”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我看你比县长书记还要忙。你应该去当县长,当个招商局长屈才了你啊。” 许一山没申辩,轻轻搂了妻子的肩膀,护着她坐在沙发上。 陈晓琪怀孕之后,人有了不少变化。 过去她冷艳,高傲,虽说与许一山是法律上的夫妻,两人却形同陌路,很少有热络的交流。 女人的变化,在于她从姑娘变成女人的那一刻。 女人很容易托付终身。即便如陈晓琪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最终也没逃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俗套。 茅山县关于陈晓琪的风言风语很多,许一山都是充耳不闻。 到现在,他更坚信自己的眼光没错。陈晓琪在成为女人之前,确确实实是个清白的姑娘。 这样,在许一山的心里,就将外面的风言风语谣言不攻自破了。 他爱陈晓琪是发自内心的,绝对没掺杂任何其他的杂质。 为了陈晓琪,他差点与老董翻脸。 老董从一开始就反对他与陈晓琪在一起。他甚至预言过,许一山与陈晓琪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老董分析说,先不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就凭着陈晓琪是县妇联副主任,他许一山只是一个小科员的身份,两人就不配。 老董甚至讥讽许一山是看在陈晓琪父亲陈勇和母亲曾臻的份上,想攀陈晓琪一家的高枝。又或者许一山贪恋陈晓琪的美色,他警告许一山说,红颜祸水这个典故要好好体会。 但无论老董如何旁敲侧击,许一山一直不为之心动。 其实,老董是没将话说透。 在陈晓琪主动找许一山去登记结婚时,老董坚定的认为许一山被陈晓琪当成了冤大头。 那时候,县局魏浩追求陈晓琪是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的。也正因为魏浩的追求,而让其他觊觎陈晓琪的人都死了心。 可是,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魏浩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指责魏浩。 老董与许一山翻脸那次,是老董请许一山吃饭,一桌子的菜全是绿色食品,连一块肉都没有。 老董一个劲递给许一山夹菜,劝他多吃。许一山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在吃了一会后才感觉不对劲,问老董道:“老董,你也不能小气得全吃小菜吧?” 老董笑眯眯道:“绿色食品,环保。你要多吃。” 许一山在那一刻猛然醒悟了过来,当即一把掀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如果事后不是老董主动找他赔礼道歉,他们的友谊小船早就翻了。 陈晓琪最大的特点是不粘人。无论许一山在外面干什么,她基本都能保持不闻不问。 从洪山镇回来后,许一山每天都能回家了。 这让陈晓琪非常高兴,丈夫在身边,女人都会感到非常幸福。除非女人不爱自己的男人。 许一山在家很少与她说话,工作上的事更是绝口不提。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陈晓琪开口便问许一山在搞什么鬼名堂?弄得她家父母都不得安宁了。 许一山指着桌子上的方案解释道:“老婆,我能搞什么鬼名堂,不就是想让工作上一个台阶吗?”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许一山,全县好像就你能一样的。你搞这搞哪的,别人会怎么看你?我发现你一点都不低调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为什么要低调?我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了,我们怎么办?难道你不知道全县就这么些人,不是亲戚便是朋友啊。你这样做,别人会说你把事做绝了。” “他们想怎么说都行。”许一山不以为然道:“我不怕。” 陈晓琪哼道:“你不怕,我还怕呢。你不知道我现在出门,别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啊。” 许一山低声道:“那就尽量少出门。” 陈晓琪吃惊地看着他,问道:“许一山,你这是变相软禁我,是不?” 许一山道:“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陈晓琪蛮横道:“好啊,许一山,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啊,连我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啊。许一山,我要与你离婚。”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这个玩笑开不得啊。你现在都是孩子妈了,离婚这两字可不能随便说。” “不离也行。”陈晓琪气呼呼地指着桌上的方案道:“把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在单位制造矛盾出来。” 许一山连忙答应道:“好好,明天我拿去单位就烧了。” “不,现在就烧。” “不方便啊。”许一山解释道:“我还怕烟熏着我孩子呢。” 陈晓琪脸色沉下去,一字一顿问:“烧不烧?” “明天。”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明天我一回单位,第一件事就是烧了这些方案。” “你不烧是吧?”陈晓琪缓缓站起身,去收拾了几件衣服道:“许一山,我回我妈家去住几天。”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老婆,你现在回去多不方便啊。爸妈都要上班,没人照顾你啊。” “我在家,你又照顾我了?”陈晓琪冷冷道:“许一山,你让开。” 看着陈晓琪冷若冰霜的脸,许一山心底居然有了一丝怯意,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 只听到门哐啷一声响,陈晓琪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 第574章 借题发挥 陈晓琪回娘家,却让许一山遭到了陈勇的怒骂。 他甚至要赶过来许一山这边,将他狠狠教训一顿。 曾臻悄悄给许一山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将陈晓琪接回家去。 许一山被陈勇一顿骂,几乎骂傻了。陈晓琪回娘家又不是什么大事,陈勇为何会发那么大脾气? 直到见到了曾臻,他才知道陈勇这些天在县里受了不少冤枉气,而冤枉气的来源,都是许一山要清理招商局的原因。 许一山不敢进陈勇的家门,只能躲在门外打电话请了丈母娘曾臻出来。 曾臻一见面就埋怨许一山心大,怎么能让晓琪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万一路上出了点差错,想后悔都来不及。 许一山没有辩解,心里却有点不服。 茅山县城才多大?横直就那么几条街。人口也才二十万不到。加上这几年魏浩在时,对街头小混混毫不留情予以无情打击,现在街上的治安好到几乎能夜不闭户。 陈晓琪肚子大了,不方便开车,便只能步行回家。 从他们的新家到陈勇县委家属楼的家,距离不到两里路,陈晓琪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可能就是让陈勇暴怒的原因之一。 曾臻让许一山进屋,有话当着老丈人的面说清楚,免得误会。 许一山迟疑着不敢迈腿,求着曾臻把陈晓琪叫出来,他带她回家去。 曾臻便叹口气道:“傻孩子,你以为我叫了晓琪出来,你就可以带回去了?你不与她爸说清楚,误会会越来越深啊。” 许一山想想也是,于是硬着头皮随曾臻进了门。 陈晓琪在自己房里没露面,客厅里只有陈勇一个人在看电视。 看见许一山进来,他忽地起身,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许一山赶紧喊了一声,“爸,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陈勇站住脚,背对着他冷冷道:“你想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许一山,你现在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住你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爸,这都是别人冤枉我的。我翅膀哪有硬?再硬,还能硬得过爸的羽毛?” 陈勇便哼了一声,回过头瞪着他道:“听说,你连朱书记的面子都不给?我就想问问你,谁给你的勇气?” 许一山明白陈勇责怪他的意思,便小声解释道:“爸,我哪有。朱书记找我,是他侄子朱振的问题。他朱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怎么可能容忍他?” 陈勇便转身过来,走到沙发边坐下道:“你这个人,就是缺少格局。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怎么能干大事?一个朱振,就让你暴跳如雷。如果多出几个这样的人,你这招商局长还能不能当得下去?” 许一山想说,他履职招商局当天,局里开会,第一个在会上阴阳怪气说陈晓琪的就是他。 许一山可以忍受别人说他任何话,甚至能忍受别人动手打他。但他绝不能忍受任何人说陈晓琪半句闲话。 朱振在会上带头讥讽他,暗示他许一山也是靠走裙带关系上位的,而且暗示他头上戴着一顶绿颜色的帽子,这是许一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而朱振以为自己有个当纪委书记的叔叔罩着自己,没人敢动他。哪知道遇到许一山这个护妻狂魔,三句话不到,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他心里想,自己是因为护着陈晓琪,才闹到纪委朱铭书记亲自找他求情的地步。而陈勇却不理解他,反而借机怒骂自己,不觉内心委屈至极。 看许一山低头不语,陈勇的与其放缓了不少。 “一山啊,别小看一个县,关系复杂的程度不亚于一个市,甚至一个省。县里的每一个人,梳理梳理都会发现,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啊。你这样得罪人,今后还怎么走得下去?” 许一山诚恳道:“爸教育的是。” 陈勇叹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我的处境啊。这几天,我的耳朵都快被塞满了啊。大家都在说,你许一山现在可以不把纪委书记放在眼里,等过段时间,你还会把黄书记彭县长放在眼里吗?这句话很伤害人的啊,说明你这人野心大,目空一切。这是很危险的事。” 许一山道:“爸,我当时没想这么多。而且,朱振他已经回去招商局了。” 陈勇哦了一声,道:“你这件事已经惊动黄书记了。老黄在过问了,找了我去,让我转达给你,不要太激进,要循序渐进。” 许一山嗯道:“我懂了,爸。” 陈勇点着头,缓缓说道:“县里让你出任招商局长,是有自己考虑的。你不要一棍子打翻一群人,工作要讲究方式方法。总而言之,你不能让我陈家成为全县人的敌人,明白吗?” 陈勇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他刹住了车,目光看过去陈晓琪的房间,道:“夫妻之间,要多理解。你们吵架,丢的是我的这张老脸。” 陈勇夫妇显然是故意的,在陈勇说完这句话后,夫妻俩一起回去了卧室。 许一山赶紧走到陈晓琪房门前,伸手一推,发现门在里面反锁了。 他只好贴着门低声喊:“老婆,开门,我来接你回家。” “滚!”陈晓琪在屋里喝了一声:“许一山,谁跟你回家?要回你回,我不回,那不是我的家。”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老婆,那不是你的家,是谁的家啊?快开门,别耍小孩子脾气啊。” 喊了一阵,房门不见打开。陈晓琪也不说话了,剩下许一山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门边凌乱。 许一山这下进退两难了,哄不好陈晓琪,陈勇夫妇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只要敢走,事情可能就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晓琪的个性很强,这大概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她真要倔起来,会很麻烦。 女人吵架后喜欢回娘家也是通病。对于女人来说,娘家是最放得心的港湾。女人这艘船在外面风吹浪打,破烂不堪后,也只有娘家永远不会嫌弃。 许一山贴着门轻声喊道:“老婆,我答应你烧方案,我们回去就烧,你开门啊。” 话音刚落,门突然打开。 许一山没站稳,人趔趄着往屋里撞过去,差点撞在了陈晓琪的肚子上。 陈晓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许一山,你再敢惹我生气,下次罚你不许上我的床。” 许一山一把抱住陈晓琪,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老婆,我再惹你生气,我任你处罚。” 风波平息,陈晓琪肚子里没了气,答应跟许一山回家去。 曾臻适时打开门出来,看着许一山扶着陈晓琪正要走,便喊住他们道:“路上注意安全,到家来个电话。” 第575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一山一把火烧了招商局20多个方案,同时也将治理整顿招商局的计划束之高阁。 他过了陈晓琪这一关,却没过打造高效率招商局计划这一关。 心情郁闷的许一山约了老董,两个人商量着找个地方小酌几杯。 茅山县小巷里老夫妻的店没开了。吴家姑奶奶仙逝了,连老董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让自己喝上几杯了。 老董提议去颜八的小别墅,毕竟相对外面鱼龙混杂的饭店,至少在颜八哪里还能喝到真酒。 颜八找人弄来了几样野味,请了一个专门做野味的厨子,精心做了一桌子好菜。 许一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见着颜八了,这次去他别墅,许一山特地买了一些水果。 爹许赤脚的家规很严,规定上人家的门,绝对不可空手。这不是客气,是规矩。 颜八从医院回来后,一直住在别墅里很少出门。 老董一见面就问他,“颜老板,身体都没事了吧?” 颜八笑笑道:“我这人苦出身,身体贱,没大碍了。” 老董便问:“怎么处理的?” 颜八楞了一下,淡淡说了一句:“处什么理?没听说有这个说法。” 许一山眉头一皱,“他们打了人,就没个说法了?这法律是个摆设吗?” 颜八咧开嘴笑,自嘲道:“许局,有些事你比我明白得多。法律是什么?法律就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工具啊。” 许一山道:“你自己就是统治阶级当中的一个啊。颜老板,你不会忘记读小学的时候就学过,我们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吧?作为人民,我们就是统治阶级。” 老董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似笑非笑道:“老许,你这话,哄三岁小孩还行。老颜是个老江湖了,老麻雀了,这话忽悠不了他。” 其实,许一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他只是想让颜八知道,不要对法律失去信心。 谁料到颜八说出一番话来,让许一山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颜八道:“许局说的有道理。可是,当法律沦为为政治服务的时候,法律的底线也就突破了。本来法律的初衷是保护社会上弱势群体,可是实际上,法律从来没有真正为普罗大众服务过。相反,它成了一种政治手段,不但能让你闭嘴,还能让你肉体消灭。” 颜八叹道:“一个社会,如果法律的底线都突破了,这个社会的腐败程度也彻底了。社会就好比是一棵大树,腐败就是树心里的蛀虫。当一棵树的根都被蛀虫蛀坏了,这棵树还能活吗?” 许一山拦住他道:“颜老板,你要对未来有信心。” 颜八笑笑,没再吱声。 突然门外响起一串笑声,人随声至,大家抬头一看,就看到欧阳玉俏生生站在门口。 欧阳玉没有了过去那种丰腴的体型,整个人显得漂亮了许多。 老董开玩笑道:“还是老板好,资源丰富,又会开发。你看把我们的欧阳玉,开发得成了一个美人儿。牛x。” 欧阳玉微笑道:“董哥,你再取笑我,我可翻脸了啊。” 老董连忙道:“没取笑,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啊。” 颜八住院期间,都是欧阳玉在照顾。颜八家属几年前都移民去了国外,本来颜八也要过去,可是他实在舍不得老家的山和水,觉得在国外无论过的多么舒心,都好像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过日子,要看人脸色。 在颜八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许一山猛地想起招商局欧阳辉来,两个人的名字只差这一个字,心想说不定他们还能扯上一点关系。 果然,在许一山开玩笑说,招商局有个办公室主任叫欧阳辉,是不是欧阳玉的亲戚时,欧阳玉的脸色瞬间便变得灰暗起来。 老董在一边笑道:“老许,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你难道不知道小玉与你那个欧阳辉是亲兄妹的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他还真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这种关系。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欧阳玉咬着牙道:“我没这样的一个哥哥。” 许一山惊异道:“是你哥哥就是你哥哥,你还能否认不是?人可否认,血缘你怎么否认?” 欧阳玉哼了一声道:“反正,他不是我哥,我不是他妹。” 许一山不知道他们兄妹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好奇心便起来了。 颜八解释道:“算了,小玉心情不好,别提这个事了。其实,这个事都怨我,没有我,他们兄妹之间不会闹出意见。” 许一山闻言,若有所悟。 颜八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虽然事业做得不错,但在男女感情上,却没对自己要求很严。 欧阳辉肯定是怪妹妹不该与颜八纠缠在一起。毕竟,一个姑娘家与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混在一起,名声很难听。 “不过,我会给小玉一个交代的。”颜八诚恳道:“今天也没外人在,我宣布一个消息,我与原来的妻子已经达成了离婚协议了。” 老董吃惊问:“老颜,你没开玩笑吧?” 颜八一本正经道:“我没开玩笑。我要对小玉负责嘛。” 再去看欧阳玉,发现她满脸演绎着幸福的红晕,笑容从耳际牵到嘴角,俨然一个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颜八找洪荒讨债未成,反而被人打断肋骨。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他,唯有欧阳玉挺胸而出,这让颜八非常感动,认为欧阳玉是个值得爱的姑娘。 话题很快就转到洪荒欠颜八的债上来了。 老董道:“老颜,你投资的那笔钱,可能追不回来了。现在洪荒被抓,人一直没放出来,有消息说,上头有人发话了,要把洪荒的案子定性为黑社会组织。” 颜八叫屈道:“那也不能不还我的钱吧?” “你当时与他合伙,你的钱就会变成赃款。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合伙的人是黄大岭,不是他洪荒。” “后来你们的法人代表改成了洪荒了吧?”老董冷冷笑道:“你还在做梦啊。” 颜八咬着牙道:“那可是五百万,不是小钱。我宁愿把这笔钱捐给国家,也不能让他们罚没。那样情没情,面没面的,伤感情。”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试探着道:“颜老板,你也别说捐了。如果有人帮你把钱追回来,而且还给一个项目给你去做,你愿不愿意干?” 颜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天下还有这等好事啊?如果真有人能做到,我颜八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人失望。” “好!”许一山爽快道:“你的投资款,我负责给你追回来。你现在要干的事,就是投资把云雾山旅游区搞起来。敢不敢?” 颜八沉吟片刻,一咬牙道:“敢!” 第576章 峰回路转 许一山与颜八打了个赌。只要许一山追回颜八投在黄大岭公司的五百万,云雾山出山公路由他全款垫付,并且斥资开发云雾山旅游度假区。 许一山把情况给彭毕一汇报,彭毕有些为难道:“这件事恐怕不是县里能做主的。” 彭毕没说假话,洪荒出事后,案情几经转折,到现在,真正掌握案情的人却没几个了。 有段时间传言市里有领导发话,要保护好像洪荒这样的民营企业家。一度出现他在洪山镇的大别墅解封住进去了人。 传言归传言,洪山镇的老百姓还没看到洪荒归来。 彭毕直言相告,洪荒的案子已经被市局接管了。县里就失去了对案子的主动权。 许一山急道:“彭县长,这个洪荒现在是法人代表,他手里有别人入股的五百万没退。现在股东要求退股,尽快解决这事后,好将资金投入到云雾山的出山公路上。” 彭毕闻言,眼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提醒许一山道:“他的案子没定性之前,涉及的民事诉讼就必须延后。”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其实这与他洪荒没太多关系。他只不过是担任了法人代表。他既不是公司的主要股东,也不是真正的法人。他只不过是别人利用的一个傀儡。” “傀儡?”彭毕若有所思问道:“谁的傀儡?” “黄大岭。”许一山直接报出名字,解释道:“这家公司是临时成立的。当时成立这家公司,目的就是针对洪山镇的虹桥工程来的。据我所知,出资方有三人,黄大岭、洪荒和颜八。公司成立之初,法人代表是黄大岭。洪荒出事前半个月,才成为法人代表。” 彭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件事很复杂嘛。” “复杂是复杂。其实也简单。”许一山道:“我查过工商登记了,洪荒变为企业法人时,股东只剩下两个了。其中,颜八在股东名单上没有了名字。也就是说,公司已经将颜八从股东中清理了出来。但是,却没给颜八一个说法。他投资五百万入股,既然不是股东,那么钱去了哪里?” 彭毕想了想道:“依我看,这件事还得找上面了解情况。” 彭毕所说的上面,自然是衡岳市莫疑。 本来洪荒在他别墅响枪之后,他的一切都被扣上了绝望。 县市两级公安机关对此案也非常重视,派了特警队来处理危机。当时的影响非常巨大,都说洪山镇出了一个建国以来的最大黑社会分子。 可是在几天之后,案情急转直下。据说是与别墅搜出来的一个笔记本有关。 笔记本里记载了什么内容,无人得知。但是在笔记本爆出去之后,就传出市里领导有指示,要做好切实保护民营企业家的声音。 既然案子不在县里,彭毕肯定是没法过问。 许一山便决定去市里探探消息。 他没想直接去找胡进。胡进那么忙,何况有言在先,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尽量不要爆出他与许一山的同学关系。 想来想去,觉得先找孟梁。 孟梁在公安系统混了一辈子,系统内的关系很熟。 许一山的思路很清晰,要想解决此事,先得搞清楚洪荒关在哪里。 果然,孟梁一听他提起洪荒的名字,便不嫁任何隐瞒地告诉了他,洪荒目前关在市第一看守所。 由于案情重大,他被列为重点关押对象。 许一山径直问:“老孟,能不能找点关系,让我见见洪荒?” 孟梁的头摇得地动山摇,面露惊慌道:“怎么可能见人?许局,你想多了啊。” 许一山笑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信。” 孟梁叹口气,“按规定来讲,确实没有一点办法。现在能见他的人,除了办案人员,就只有律师了。听说,他的这个案子牵涉范围很宽,性质比较严重,公安这边拒绝了律师提前介入。也就是说,现在唯一能见他的人,就只有办案人员。” 许一山并非不知道这个规定。但凡未决犯,都有严格的纪律规定。主要是担心案犯与外界串供之类的。 不过,世界上没有那件事是绝对的。在许一山看来,如果真想见洪荒,办法不是没有。 可是无论许一山怎么说,孟梁始终不肯松口,答应帮忙。 但是,孟梁提醒了他,如果非要见洪荒,有个人可以帮到他。 孟梁说:“魏局现在不是回市局去了吗?他现在是市局常务副局长,管全面。他如果能网开一道门,你见洪荒就很容易了。” 许一山一听是魏浩,当即拒绝道:“不用他。我不想欠他人情。” 孟梁嘿嘿地笑,道:“许局,你若想见洪荒是有重要的事,欠他一个人情又何妨?” 现在的情况是,许一山要想拿到颜八投资的五百万,就必须拿到洪荒亲笔写的公司股权证明。没有法人的同意,即便看到账面上有钱,他也没法拿到手。 黄大岭在将公司转移到洪荒名下后,公司股权等都发生了改变。变动后的股东除去了颜八的名字,这就预示着颜八的五百万打了水漂,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开始感觉到这比预想的要复杂很多,难很多了。 颜八答应出资修建云雾山出山公路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必须先拿回他投资的五百万。 如果拿不回,就当没说过这话。 孟梁主动提出来,如果许一山愿意找魏浩帮忙,他可以出面与魏浩通气。 许一山想了想道:“行,这个事就交给老孟你去办。要越快越好。” 第二天下午,许一山便接到孟梁的电话,说魏浩答应与许一山见面,具体情况见面再聊。 孟梁好人做到底,他亲自陪着许一山一道赶往衡岳市。 回到市局的魏浩不像在茅山县,整天都是穿着笔挺的制服。 他一身休闲打扮,出现在孟梁约好的饭局上。 孟梁早就打了招呼,去了得以请吃饭的名义邀请魏浩。这是要花钱的,而且还不是小钱。 许一山为了达到目的,一咬牙答应了孟梁的要求。 于是,孟梁便在衡岳市最高档的林荫假日酒店订了一个豪华包厢。 魏浩是一个人来的。孟梁早就等在门边,见到他来,腰弓得像虾子一样,双手紧握魏浩的手,激动地打招呼,“首长好!” 魏浩摆摆手道:“都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老孟。” 孟梁的脸笑得像一朵花儿,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招商局许局,特地过来拜见首长。” 魏浩颔首道:“老孟,不用介绍。我们都是熟人。” 许一山便站起身来,伸手与魏浩相握,寒暄道:“魏局,别来无恙。” 魏浩笑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有话直说,晚上我还有个会,不能陪你们太久。” 第577章 好事频来 魏浩听完许一山的想法后,半天没做声。 孟梁没敢坐,紧张地站在一侧,等着魏浩说话。倒是许一山,不紧不慢的,似乎对魏浩的决定有些满不在乎。 沉默了好一会,魏浩突然问道:“你想见洪荒,就是想替人拿回五百万?” 许一山点头道:“对,希望魏局能帮忙。因为这笔钱,涉及到我们茅山的一个项目建设。” 魏浩笑了笑道:“见人是不可能的。至于这笔钱的事,我可以安排人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符合规定,这笔钱不会少了人的。” 他没有再多说,环顾一眼包厢道:“我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晚上局里有个会议,市里领导要来。对不起啊。” 魏浩说完,起身要走。 孟梁小声问:“首长,吃个饭再走嘛,不耽误事的啊。” 魏浩深深看了孟梁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 孟梁赶着去送他,许一山却坐着没动。 魏浩的话,基本堵死了他想见洪荒的路。 许一山曾经去过黄大岭的办公室,在那里他见过魏浩、段焱华和洪荒举杯相庆的场面。 如今,一个高升为市局常务副局长,一个成了他的阶下囚,生活开的这个玩笑,常常能令人惊掉下巴。 他不知道魏浩有没有在洪荒出事后见过面。但他能肯定,这样的场面见面,两个人都会尴尬。 魏浩表示安排人去了解五百万投资款的话,应该属于场面上的话。许一山觉得完全不必当真。 没多久,孟梁送完人回来,拉起许一山就往外走。 许一山狐疑地问:“老孟,你干什么?” 孟梁道:“走啊,还呆在这里干嘛?” 许一山道:“菜没上,饭没吃,去哪?” “吃个鬼。”孟梁嘿嘿笑道:“在这里吃顿饭,你我一个月的工资可能还不够。你钱多是不是?趁着还没上菜,我们赶紧走。随便去街上吃点东西都比这里强啊。” 许一山笑道:“又没让你请客,你紧张什么?你帮我的忙,我请你吃顿饭,再贵也愿意啊。” 孟梁悄声道:“还是走。我刚才听人说,今晚市长在这里请客,万一被他碰上了,你说是自己请客,他能信?到时候会惹麻烦。” 许一山笑眯眯道:“这里又不是市长的专用食堂,谁都可以来吃。我们花自己钱吃饭,他还能管得着?你尽管放心吃,有事我替你担着。” 孟梁的担心是有原因的。这几年上面一直在强调,反对大吃大喝,铺张浪费。曾经有不少人因为口腹之欲而丢了前程的。 衡岳市的林荫假日酒店是全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能在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普通老百姓 想也不敢想的。 现在社会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名贵的烟酒,买的人往往不是享受的人。享受的人往往不需要掏钱买。 就好像在这样的大酒店消费一样的,来消费的人都不是需要自己掏腰包的。 就好像孟梁说的那样,在这里消费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未必就能享受到顶级待遇。 许一山安慰孟梁,让他放心大胆在这里吃饭。他开玩笑说道:“我们吃饭时,门是关着的,难道他市长还推开门来看谁在这里消费啊?” 孟梁认真道:“先说好,到底是你请客,还是公款报销?” “当然是我请客。”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们招商局现在穷得连底裤都要当了,哪还有钱来这里消费?放心吧,吃我的,绝对不报销。” 孟梁嘿嘿地笑,“既然这样,我们随便点一两个菜就行了。” 孟梁不想许一山公款消费,倒是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 按理说,许一山与他来见魏浩,也是工作上的事,并不是什么私事。这样即便消费的是公款,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许一山叫了服务员进来,点了一个三菜一汤。 孟梁好奇地看了一眼菜单,抱怨道:“一份白菜就要168,这白菜是怎么做的?要那么贵?比喝血还吓人。” 许一山笑道:“人家这是鲍汁淋白菜,能不贵吗?” 孟梁道:“我不要鲍汁不行啊?” 许一山道:“不行。这是规矩。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守人家的规矩。” 没过多久,菜便上来了。 孟梁直接要了米饭,扒拉一口米饭,夹了一根白菜道:“这一口至少二十块钱。娘的,地方大,赚钱就是容易。” 许一山笑嘻嘻道:“以后我们茅山也搞这么一个地方,让有钱人都来消费。你这一口二十块,我们搞一个一口一百块。” 孟梁翻着白眼道:“你不如去抢。” 孟梁边吃边抱怨,说这是他这辈子吃得最贵的一顿饭了。如果让他花钱,他宁愿抱个馒头蹲街边啃,也不会出这个冤枉钱。 许一山微笑着看着孟梁抱怨,心里想,这人至少还保持着艰苦朴素的想法。 由于没喝酒,很快就要吃完饭。 孟梁看着碟子里的鲍汁,心痛不已道:“这么贵的东西,浪费可耻啊。”于是又叫服务员上了一碗饭。他将米饭倒进碟子里,细细地将米饭与鲍汁搅和好,吃了一口道:“味道是真的不错。” 其实,许一山也很少进这么豪华的场所。如果不是因为胡进,他可能到现在还没踏进林荫假日酒店一步。 看着孟梁这副样子,他心里不由想,基层干部的尴尬,有多少人理解? 孟梁怎么说还是一个老派出所所长,他在林荫假日酒店所暴露出来的小气,足以证明基层的日子,并非别人想象的那么好。 突然,门被推开。 许一山和孟梁不约而同抬起头,就看到门口站着市长胡进。 “老许,果然是你。”胡进笑眯眯进来,眼光扫一眼桌子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讪讪地笑。 孟梁回过神来后,双脚一并,行了一个礼,大声道:“首长好。” 胡进笑道:“老许,你来了也不与我打声招呼。看来,今天的这个事,与你无份了。” 胡进接待的客人,是沿海地区产业转移过来的考察团。 沿海地区这些年在调整产业结构,将过去的工业制造等人工密集的产业往内地转移。他们要集中精力建设金融和商贸,提升整个城市的竞争力。 说白了,就是沿海地区不要的企业,要赶出来。 而这些企业对衡岳市这样的内陆城市来说,却如获至宝。 衡岳市就是这次承接产业转移的指定地区。 许一山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事与我无份了?” 胡进指着隔壁道:“那里坐着十几个资产过亿的老板,你有不有兴趣与他们喝一杯?” 第578章 投名状 胡进没说他是怎么知道许一山在这里的,许一山也懒得问。 但一听说隔壁有十几个亿万富翁在,顿时兴奋不已。当即表示,喝杯酒有什么了不起?去。 胡进却不急,逮着他道:“老许,吃相不许难看,而且不能吃独食。你得留一口给我吃。”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胃口没那么大,老胡,放心吧,我只吃你剩下的就够了。” 产业转移是项大工程。别看这些老板装作很挑剔的样子,其实他们比谁都急。原来的地方已经容不下他们,一句话,必须走,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他们必须在最后搬迁期限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国家在这方面采用的是双边对接政策,鼓励厂家积极与内地接触洽谈,以最优惠的政策条件促使他们搬离原来发财的地区。 衡岳市是被列入产业对接的主要地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机会。谁把握住了政策的脉搏,谁就能抢得先机。 胡进将许一山介绍给在座的企业家时,不忘补充了一句,“许局人不错,希望大家相处融洽。” 许一山注意了一下,一桌子有二十来个人。看他们面貌,个个都显得容光焕发。或许是沿海地区文化的特异性,许一山发现每个人的手指上都戴着一枚硕大的戒指。 他们对许一山的到来并没显露出特别的热情,特别在听说许一山只是下面县里的一个招商局长后,他们似乎没有丝毫兴趣,显得冷淡不已。 许一山忙着给大家发名片,发一个握一下手,满怀真诚道:“欢迎来茅山县考察。” 他刻意不提“投资”两字,是因为他留了一个小心眼。这批被迫产业转移的企业,并非什么高科技产业,也非技术含量很高的企业。 他们大多数只是给人代工的企业,尽管有点企业体量很大,但还是逃不脱没有核心技术竞争的尴尬。 真正高科技产业,沿海地区怎么会拱手送走? 企业的格局决定老板的格局。因此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怀着一个想法,认为别人对他们热情、客气,是因为眼睛盯着他们的钱袋子。 许一山只用“考察”,绝口不提“投资”,让他们多少有些意外。 互递名片过后,许一山粗略统计了一下。一共十五家企业,其中三家是做镀珞的,一家造纸,余下的都只是一些电子加工之类的小企业。 他首先将造纸业排除,毕竟这是个污染极大的产业。茅山县青山绿水,如果让他进去,不用多久,必定污水横流。 虽说现在对污水处理有一整套的设备,但那些东西一般都只当摆设。因为一旦运转起来,成本之高,可能会超出产业的利润。 至于镀珞的三家企业,许一山本想排除他们在外,偶然心里一动,便保留了下来。 没人想到许一山心里还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还没成熟,他不会对任何提起来说。 电子加工类的产业,许一山直接否决了。他知道这类企业没有可持续性,看起来美好,却没多大作用。 胡进见他不作声,悄悄问了他一句:“老许,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许一山笑笑道:“又污蔑我。哪有什么主意。我就在想,能不能请这些老板去茅山看看。” “当然可以。”胡进爽快道:“大家来衡岳,都是想与我们衡岳联手打天下的。茅山是衡岳的一份子,在衡岳这片土地上,老板们相中了谁,我们都将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 在胡进的提议下,许一山与在座的各位打个通关。 大家听说许一山要以一己之力对付一桌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举杯叫好。 在他们看来,许一山年纪不大,酒量再好,也禁不住这么多人轮番轰炸。 按照规矩,许一山敬人一杯,别人就得回敬一杯。一桌人全部敬到,许一山一个人至少要喝一斤以上。 一斤白酒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极限。 许一山故意为难道:“这一关打下来,我怕只剩半条命了。” 胡进鼓励他道:“你想不想请各位老板去你茅山考察?如果想,就不讲价钱,一个字,喝。” 老板们看市长这样说,一齐起哄道:“就是啊,许局,你要打了通关,我们都去茅山投资。”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此话当真?” 老板们笑道:“必须当真。有胡市长罩着,我们在哪投都是投,是不是?” 做企业的人,骨子里永远都残留着江湖气。事实上,做企业就是走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违反了江湖规矩,今后他们在圈子里就没法混得开。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有各位老板这句话,我今天就是喝死在这里,我也得喝。” 说着,自己拿了扎壶,先满了一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先敬第一个。 第一个老板姓杜,是考察团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企业。他的业务几乎涵盖了珠三角,但凡有名气的制造企业,都与他有过业务往来。 他的镀珞事业在整个珠三角算得上首屈一指。 杜老板很稳重,这与他的年龄有关。他已经算是个老人了,看模样至少在六十岁以上。 许一山端着酒杯,轻轻一碰道:“杜总,茅山欢迎你。” 杜老板赶紧说道:“谢谢,一定拜访。” 许一山压低声道:“如果杜总对汽车零配件的镀珞感兴趣,茅山将会是最理想的选择。” 杜志民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便心领神会一样,将酒杯与许一山一磕,差点将酒晃荡了出来。 “有许局这句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一路通关打下来,许一山前后喝了快四十杯酒。 他手里的扎壶一连换了四次,却滴酒不漏。 “海量。”等他敬完最后一位客人,屋子里响起一阵掌声。 下午,胡进要陪同他们去衡岳市的两个工业园区考察。杜志民却直接表态,衡岳市的考察他就不去了,他准备跟着许一山直接去茅山。 工作人员进来请考察团的客人去休息,许一山急着要回县里去,便与胡进告辞。 胡进含笑道:“老许,你这个投名状一定要一炮打响。当了局长,总不能一事无成。我看那个杜老板对你很有兴趣,如果搞定了他,其他这些考察团的人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他投资力度的一半。” “投名状?”许一山嘀咕着道:“什么意思?” 胡进笑了笑说:“你当这个局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彭县长认为你工作能力不错,你不能让彭县长在别人面前没面子吧?” “把老杜引进来,就能对得起你这个局长的称号了。努力吧,兄弟。” 第579章 道阻且长 胡进的一番话,让许一山幡然醒悟过来。 原来自己的这个局长,是彭毕力排众议推上来的。 而且,彭毕为此还给胡进汇报过。得到过胡进的肯定,才会出现他许一山一夜之间,从小镇长变身招商局局长的过程。 胡进有意将他引荐给投资考察团,目的不言而喻。 这下许一山算是明白了。虽然说茅山县归属衡岳市,但在招商引资这方面,市里绝不可能拱手将项目主动送给下面的县区。 毕竟,市里也需要发展。而且市里的发展一定要超过县里,否则,市委市政府就会觉得太没面子了。 衡岳市尽管是产业转移的承接点,但由于诸多其他原因,产业转移的事并不十分顺利。 如今来了一个考察团,还不如获至宝?怎么可能送给他许一山? 唯一的解释,就是胡进希望他一炮而红。 做兄弟能做到舍己为他的地步,许一山想不感动都难。 胡进微笑道:“老许,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但时代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如果我们不努力,后人会骂我们的。” 许一山笑道:“老胡,我现在发现了,你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与你比,老子自惭形秽。” “滚蛋吧,在我面前称老子。” 杜志民要跟他一起去茅山,而茅山对此却一无所知。万一杜志民不满意茅山的投资环境,岂不是丢了一次好机会? 许一山权衡再三,决定自己先赶回去,吧情况给黄书记和彭县长做了汇报后再决定。 其实,在与杜志民喝酒的时候,许一山心里就盘算好了。 茅山县工业园区已经名存实亡,如果将杜志民的镀珞工厂引进来,很快就能盘活园区。 有了杜志民打头阵,就不怕其他企业不跟着来。 这年头投资也喜欢扎堆,一个地方开了好头,后面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事不宜迟,许一山径直去找了杜志民休息的地方,说明了意思。请杜志民在市里休息一天,明天他会安排人来接他去茅山县。 杜志民满口答应,试探着问:“许局,你说的汽车零部件......” 许一山笑了笑道:“到时,杜总你就知道了。” 黄山书记听许一山汇报说,准备引进来一家镀珞企业,兴奋之余不免担心问:“这种企业都是污染极大的企业,环评这一块能过吗?” 许一山道:“先把鱼养着,换水以后再考虑。” 黄山嗯了一声道:“这件事你自己把握好,总之,不能出问题。” 从黄山办公室出来,许一山又马不停蹄去了彭毕办公室。 彭毕听了汇报后,高兴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大笑道:“许一山,我不得不羡慕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许一山想起黄山的话,试探着问:“彭县长,县里的环保工作现在是哪位领导在负责?” 彭毕愣了一下道:“怎么了?不是段焱华同志在负责吗?” 许一山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他!” 茅山县为完成上面关于环保工作的任务,特地安排县常委段焱华负责全县的环保整治工作。 一是表达县里对环保工作的重视,二是段焱华是全县公认的办事最不讲情面的人。 段焱华负责环保工作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袁珊瑚的养猪场拆了。 在许一山看来,任何事只要与段焱华扯上关系,就会让人很郁闷。 果然,茅山县委连夜开会研究,安排接待投资考察团的时候,段焱华一听说来投资的企业是家镀珞企业,当即表示了不同意见。 段焱华语重心长道:“现在全国对环保这一块非常重视。所有影响环境保护的产业一律要取缔。镀珞是个对环境影响非常大的产业。别人不要的东西,凭什么我们茅山县就能容忍他的存在?” 黄山提醒他道:“这只是一个开端。环境这一块,还是有可治理的这条路嘛。只要污染源控制得好,不会影响吧。” 段焱华反驳道:“书记,我这么说吧,镀珞行业现在在沿海一带都属于垃圾产业,当地政府都视为毒瘤的。环境这东西,很敏感,一旦受了污染,可就是几代人的噩梦。对此项目,我保留意见。” 有了段焱华带头,不同的声音便此起彼伏了。 彭毕一直沉默不语,现在只要他一松口,引进镀珞企业的计划就将泡汤。 彭毕清楚知道,市里将项目故意让给茅山县,并非是企业本身的污染问题。以衡岳地区目前的工业状态来看,发展比什么都重要。 市里胡市长将项目推荐给许一山,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若是茅山县留不住投资人,胡进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段焱华口口声声说的环境污染问题,并非无解决之道。 很快,对立的局面就形成了。 以段焱华为首反对镀珞企业进驻的,占了三分之一。其中纪委的朱铭书记就态度坚决支持段焱华。他给出的理由是绝对不能以老百姓的健康来换取短暂的经济繁荣。 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彭毕才开口。 彭毕先算了一笔账,从企业进驻解决就业人口说起,谈到这家企业过去创造的利税。最后得出结论道:“如果我们事先做好了保护环境的措施,我个人认为,企业进驻并不影响茅山未来的环境。这就好比穷人家嫁女儿,谁还会嫌弃一件新嫁衣呢?” 彭毕发言过后,会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接下来就该表决了,决定镀珞企业有不有机会进驻茅山县,全在常委举手表决的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彭毕突然提议,请招商局长许一山谈谈他对项目的看法。 许一山早就等在门外。 常委会未开始之前,彭毕已经安排他等在门外,必要的时候,要求他出面说清楚情况。 在彭毕说县里要召开常委会表决项目进驻问题时,许一山便开始哭笑不得。 杜志民来不来茅山投资,现在谁也说不准。 茅山倒好,人家还没决定来不来,他这边先开会讨论要不要人家来了。 其实,许一山起初也排斥杜志民这样的企业,茅山县青山绿水的环境,万一被污染了,他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也知道,像杜志民这样的企业,茅山不欢迎,还有大把的地方欢迎。 毕竟,像杜志民这种体量巨大,几乎占了镀珞行业一半以上业务的企业,可遇不可求。 但如果要以牺牲环境来换取经济的发达,许一山是绝不会答应的。 他在回茅山之前,有意试探了一下杜志民。杜志民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说了一句:“我的企业只赚良心钱。”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580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一山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常委会表决同意,引进镀珞企业进驻茅山县。 他在扫视一眼会议室后,轻轻说道:“如果各位领导不想让工业园闲置长草,就让企业进驻。” 或许是他的这句话触动了在座领导的心,大家都沉默没出声。 茅山县工业园区是赶潮流应运而生的产物。当时举全县之力,准备筑巢引凤。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只引来几只小麻雀。 如今连这几只小麻雀都想飞走了,眼看着花了一笔巨款造就的园区就要荒废。 当然,在座的领导在园区投入时,他们还没坐到今天的位子。但是,每个人都与园区项目有或多或少的关系。特别是黄山书记,当年园区招商引资的重任就压在他肩上。 园区是县领导最不愿意提的往事,仿佛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疮疤,所有人都下意识有选择性的遗忘与回避。 许一山的这句话,意思就是要盘活园区。倘若真如了他愿,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光荣,而是整个茅山县的荣耀。 黄山书记当场拍板,引进企业,有问题,慢慢解决。 老板杜志民从车里一下来,就受到了招商局全体干部职工的热烈欢迎。 昨晚常委会决定,在项目没签署正式的投资协议时,县一级的领导都不要主动接触投资方。即便投资方提出洽谈意见,县里也要礼貌拒绝。将洽谈的任务完全交给招商局负责,免得被动。 许一山后来一想,县里这样做,其实是在给他们自己留条后路。 既然县里不干预,反而更利于他开展工作。 在局里简单见过面之后,许一山直接将杜志民一行带去了县工业园区。 茅山县工业园区的规模不少,当初就是以市一级的规模筹建的。 原来计划分三期开发。县里只建了一个配套的园区办公楼。园区的厂房,原则上由项目方承建。 后来,来了几家企业,却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没能把厂房建起来。县里为留住客商,学了别的地方样,一咬牙斥资建了不少的生产车间。 换句话说,茅山县工业园区里的所有建设项目,真正是招商引资来投资建厂房的,一家也没有。这也侧面印证了一个道理,工业园区没有产权纠纷,都是茅山县政府的产业。 许一山指着茫茫一片厂房问:“杜总,够不够你用?” 杜志民乐得嘴角像一朵花,连忙说道:“够了够了,这里至少可以容纳两千人上班吧?” 许一山摇着头道:“杜总,你说少了。我们这一园区,能直接容纳两万人工作和生活。配套设施齐全,水电都是按照工业要求设计的。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杜志民犹豫道:“这片园区,你们是想租给我,还是想全部转手卖给我?” 许一山微笑道:“这就要看杜总你的兴趣了。” 在回去的路上,许一山详细介绍了园区的情况,特别提到一个问题,茅山富裕劳动力很多,完全可以满足杜志民工厂的用工需要。 杜志民叹道:“许局,你怎么就猜到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用工荒是我们做企业的最大的一块心病啊。没有工人,一切都等于零。”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你们企业来了,我们的老百姓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去外地打工了。他们现在就在家门口打工,心里还不感谢你啊。” 两人相识一眼,哈哈大笑。 下午,洽谈紧锣密鼓展开。 杜志民要求茅山县将园区整体打包出让给他,这样他很快就能入场。如果顺利,他的公司不会因为长途搬迁而损失一天的工作时间。 杜志民直言不讳地说:“园区归我,钱归你们县里,各取所需。我说实话,只有踩在花了钱的土地上,我的心才会安。” 许一山并不想把园区卖给杜志民。 卖了,就是一锤子买卖。 关键是杜志民很精明,他开出来的价,许一山无法接受。 许一山只想着把园区租给杜志民,哪怕租金低一些都能接受。 杜志民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许局,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们这个园区已经荒废了。如果没有企业进来,不出三年,这个园区就会被野草全覆盖。所以说,你们这个园区等于就是不良资产。” 许一山笑道:“杜总,你的方案,我们会尽量考虑。但也请杜总在价格上为县里考虑一下。你目前出的这个价格,我们很难接受啊。” 杜志民诡异地笑了笑道:“这国家的资产,没必要太认真。” 许一山闻言,心里顿时不高兴起来。但他能理解,像杜志民这样的企业老板,如果不善于钻政策的空子,他们不可能那么快积累那么多资金。 他朝许一山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暗示他,道:“许局,我会考虑的。也请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作为前来茅山县投资的贵宾,许一山盛情邀请杜志民他们在茅山住几天。 这样一方面让他们了解一下茅山未来的发展方向,另一方面让他们感受一番茅山的人文精神。 他让欧阳辉联系了云雾山的唐欢,准备在协议谈好后,带着杜志民去领略一下云雾山的黑嘴鸭。 许一山已经得知,杜志民不但是个企业家,还是个美食家。他对美食情有独钟,若是抓住了他的胃,不愁他不来。 晚餐安排在茅山宾馆,茅山目前只有黄大岭的茅山宾馆条件最好。 虽说许一山内心深处不想这样做,但是他没办法,不能让杜志民感觉茅山太落后。 一整天的商务活动,县里果真没人来参与。 彭毕和黄山都安排了人加入到了洽谈队伍,他们只是来听,不对洽谈提出任何意见。 许一山在将杜志民送到客房后,稍作客套便准备告辞。 杜志民却屏退左右,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杜志民掏出来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慢慢说道:“许局,园区的事就拜托你了。这点喝茶费,请你收下。” 许一山嘿嘿地笑,赞道:“杜总大气。可是这喝茶费,我却不能要。” 杜志民认真道:“这是规矩啊。你不收,我怎么相信你会尽心尽力帮我啊。” 许一山道:“杜总的意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 杜志民连忙解释道:“许局,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本来这样的事,就不该我来出面。这样显得我杜某人格局太低。但今天情况不一样,我就觉得与你有缘。兄弟我初来贵地,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许局照顾。你要拒绝我,我心意过不去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万一我们谈不拢,我岂不是无功受禄了?” “放心,有你在,我相信我们能谈拢。我有信心。” 第581章 五个圆圈的蓝图 许一山前脚刚到家,就接到孙武的电话。 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一直没有太多的进展,许一山安排了局里的王若普去对接,依旧没太多起色。 他干脆将孙武的项目冷起来,至少,他上任招商局之后,还没去过孙武公司一步。 孙武一开口就问他,“老弟,听说你要把县里工业园区卖给别人?你卖给别人,为什么不卖给我?” 许一山笑嘻嘻道:“你准备出多少钱?” 孙武反问他,“你打算要多少?” 见许一山不说话,孙武紧跟着道:“一个亿?两个亿?你尽管开口。” 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孙,你的眼光怎么能盯着县工业园区呢?你们不是看中了地方了吗?” 孙武道:“老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如果你把园区卖给别人不卖给我,我们兄弟都没得做。” 许一山没多说一句话,径直将电话挂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将工业园区与孙武联系起来。 孙武的投资,与杜志民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杜志民是先有成熟的企业体制,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生产而已。 孙武却完全不同,当初与严华在探讨投资的时候,严华透露出来的将茅山县打造成为东南亚最大的油脂基地的 想法,一直深深吸引着他。 按当初的设想,这是一个全新的模式,含生产、储存、运输,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关键是油脂基地的建立,将全面带动茅山的油茶生产。 他清楚地认识到,茅山不可能完全走工业化的道路。茅山的地理结构,交通条件,资源配置,限制了茅山成为工业县的可能。 茅山最好的道理就是走一条工业与农业相结合,旅游辅助的道路。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每走一步,步步惊心。 陈晓琪已经回去卧室休息。这段时间,夫妻俩交流很有限。陈晓琪在上次回了一趟娘家后,与许一山说话的兴趣就少了许多。 在确信陈晓琪已经入睡后,许一山进了书房,手里端着台灯,站在茅山地图前凝视。 在进水利局上班之后,许一山第一个收获就是从局里资料室找到了一份非常详尽的茅山县区域图。 一个县的地图很少见,即便有,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图。 而这幅地图,却将整个茅山县的全貌全部描绘了出来。 站在地图前,能清晰地找到茅山境内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以及纵横交错的乡间小路。 地图上,甚至细微得能看到每一个村庄所在地。 茅山县的地形图就像一个纺锤,两边窄,两头细长。中间大肚子的地方,茅山县23个乡镇当中,有18个乡镇在一片。 县城恰好就在大肚子上。 人口分布也是中间稠密,两头稀少。 往南,与长宁县交界。往北,直达市区。 东边,是古山镇,其中无修水库也在这一片区域。 西边,是连绵的河流水网。也是茅山县唯一的一块相当于平原的的地区。 全县的经济也因为地形的结构而有所不同。越接近大肚子中心地带,经济发展得越好。两头锤尖与两边薄弱地区,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 屋里安静至极,外面也没了喧嚣。 山里的城,没有山外大城市那么繁华。每到夜幕降临,县城随着夜色渐渐进入睡眠模式。 许一山一手拿着台灯,一手握着一支水彩笔。 他在凝视良久后,在地图上果断画上五个圆圈。 第一个圆圈当然是大肚子中心。这个圆圈画得比较大,许一山在圆圈里写了“政治、经济、文化”。 他在最北头的圆圈里写上“工业,商贸、物流”。 东边,他毫不犹豫写上“旅游”。 西边的圆圈里,只写上“水产养殖”。 五个圆圈里都写了字,唯有南头的圆圈里,他迟疑着没轻易下笔。 就在他犹豫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陈晓琪的声音,“这个圈子里,最适宜农业种植。” 许一山茅塞顿开,在圈子里写上“农业种植”几个字后,兴奋地将笔一扔,回过头道:“老婆,你足够当一个县长了。”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我才不像你样是个官迷。” 她披着薄薄的睡衣,身体玲珑剔透,在薄薄的睡衣里若隐若现。 许一山不由看得痴了,悄悄咽下一口唾沫。 陈晓琪却不理会他这副贪婪的样子,她凑到地图前仔细看了看道:“许一山,你的野心很大啊。” 许一山认真道:“老婆,我只是想,茅山如果按照这个规划走下去,你说,会不会有前途?” 陈晓琪叹口气道:“愿望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许一山,你现在只是一个招商局长。如果想达成你的心愿,你至少要成为茅山的县委书记。” 陈晓琪的话,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许一山沉默了,陈晓琪的话一点没错,要想按照他的理想将茅山县划为五个区域来发展,他只有在坐到茅山的县委书记位子上才有机会放手一搏。 可是,他有机会成为县委书记吗? 答案是渺茫! 陈晓琪显然感受到了许一山的失落,她浅浅一笑道:“许一山,你灰心丧气了吗?有个广告语,我送给你,一切皆有可能。” 陈晓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许一山怎么就不能成为县委书记呢? 人生最怕的就是没有目标。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活得会很被动、颓丧、无聊。 只有树立起了人生目标,才会朝着目标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加油!”陈晓琪调皮地握紧拳头扬了扬。 许一山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轻拥入怀,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老婆,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陈晓琪又说了一句,“加油。”仰起脸道:“傻人,我会一直支持你。” 许一山看着笑靥如花的老婆,不禁心神一荡,弯腰将她抱起来,蹬蹬蹬就往卧室走。 陈晓琪羞得满脸通红,低声惊呼道:“傻人,你想干嘛啊?” 许一山没说话,将陈晓琪轻轻放在床上,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睛道:“老婆,我真想一口将你吃了。” 陈晓琪双手捂住脸,羞涩不已地笑道:“你吃呀,我看你怎么下嘴。” 她脸上红霞飞涌,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仿佛一对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她吐气如兰,娇羞满面。恍如一朵美丽的花儿在他眼前绽放。 许一山激动起来,颤抖着手去解她的扣子。 她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第582章 孙武的心思 孙武带着袁珊瑚,将许一山堵在办公室里,不让他出门半步。 他强烈要求,茅山县应该将工业园区转让给他。 孙武黑着脸道:“老弟,什么事都应该有个先来后到。茅山投资,我先人一步,为什么县里不见园区卖给我,而要卖给后来的人。你得说出个理由。” 许一山不想解释。第一,他从没打算将园区卖给杜志民。第二,他心里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工业园区并不在工业圈子里。 他继续向杜志民推荐园区的目的,不在于要将这笔资产变现,而是先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让园区活起来。 在许一山的真正计划里,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杜志民的镀珞工厂,都该归于茅山北边的工业圆圈里。 只是他还没下定最后的决心。毕竟一个是做粮油食品加工生产的,一个却是有着浓厚污染背景的。这两者能不能够完美统一,许一山并没真正的把握。 既然不能解释,也不想解释。他就得另辟蹊径,拿其他理由来搪塞孙武。 在孙武一连串的质疑声里,许一山淡淡笑了笑说:“孙总,你不能怨我。你的项目到现在还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你让我怎么办?” 这话打在孙武的七寸上。事实上孙武的公司成立了,项目指挥部也早就筹备好了。土地也看过了,县里也同意了。但是,局面在土地向上级报送之后,就停留不前,原地踏步了。 孙武被他问得尴尬起来,讪讪道:“开工是迟早的事。我现在不急,某人一天在台上,我就拖一天。” 许一山生气道:“拖一天的损失是谁?还不是你孙武?哪有做企业赌气的?老孙,我看你就不是一个做企业的人。” 孙武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道:“你说得对极了。我确实不是做企业的。但我身边有做企业的人才啊。” 他转过头去看袁珊瑚,笑眯眯道:“小袁就是个人才。这个我还没感谢你。谢谢你给我送来了一个美女企业家。” 袁珊瑚红了脸,轻声道:“你们说你们的,别拉上我。” 许一山道:“小袁,你告诉我,老孙今天来缠我,是不是你的主意?” 袁珊瑚叫屈道:“许局,你别冤枉我。我可没让孙总来。是他硬拉着我来。非说你对他不好,把好事让给别人,让他啃硬骨头。” 孙武不屑道:“我说错了吗?园区设备齐全,拉上人马就可开工。他却让给别人。”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孙,你再胡搅蛮缠,小心我骂人了。” 孙武咧开嘴笑,道:“你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想吃了我啊。” 在许一山面前,孙武从来没将自己当做是个腰缠亿万的老板。相反,他始终将自己摆在许一山的部下位置,至今没走出来。 刚才他的话,暴露了他的心理。原来他一直拖着不展开项目,原因居然在段焱华的身上。 在孙武看来,段焱华不给他小鞋穿,他就不会被迫辞职。辞职对他而言,是巨大的伤害。无论他现在是个多么有钱的人,却始终无法驱散开被段焱华迫害的阴影。 今天是许一山约好杜志民一起去云雾山观光的日子。一大早,他就安排欧阳辉去茅山宾馆接杜志民去了。 现在只等杜志民一来,他就得出发。 可是看眼前的情势,孙武显然没有让他脱身的机会。 可是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他孙武。孙武这人藏不住话,性子直,万一他在与别人的谈话中泄露出来自己五个圆圈的蓝图,这将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首先,无论是黄山还是彭毕,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许一山野心很大。当领导的,都不愿意看到下属有野心。如果领导感觉到了下属有野心的时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掐断苗头。 其次,会被人误以为他许一山自大。茅山县建县将近七十年,难道就只有你许一山是个人才? 倘若被人这样认为了,他的下场必然是遭到群起而攻之。正和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古训。 有人说,一个人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句话其实就是个悖论。在许一山看来,自己的心系着天下苍生,可是命运会给他这么巨大的舞台吗? 正聊着,欧阳辉来了电话,请示许一山是现在出发,还是请杜志民先来局里坐坐? 许一山道:“你稍等,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道:“老孙,要是没事,我请你去云雾山吃黑嘴鸭去。去不去?” 孙武笑嘻嘻道:“有吃的,我怎么不去?” 云雾山对孙武而言,并不陌生。 他在洪山镇做了那么多年的武装部长,对于镇属的云雾山,不会没有交集。 可在他听说客人杜志民一起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改天我再去。”孙武站起身道:“今天我也不打扰你了。最后我再说一句,以后有好事考虑我。还有,要想我的项目尽快上马,你得把某人拉下去。否则,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许一山恼怒地说道:“老孙,你如果想以段常委下台为代价换取你的项目落地开工,我觉得你不如趁早从茅山滚蛋。走了,不陪。” 他干脆挑明了说,这是最后置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其实,他早就揣度到了孙武的心思。孙武一心只想看到段焱华落魄,可是现在的段焱华虽然比过去收敛了不少,但人家的实力摆在哪里,怎么可能屈服他一个做企业的人? 孙武最不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学会妥协。 走到门口,他示意袁珊瑚过来。 袁珊瑚心领神会跟着他出门,走了几步后,他站住脚道:“小袁,现在老孙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要督促他立即开工,不要再拖延下去了。没意义的。” 袁珊瑚苦笑道:“孙总这人脾气倔,很难说服。” “所以,这时候就看你的了。”许一山微笑道:“小袁,拜托。” 下楼刚好碰到老董,许一山便喊住老董道:“走,跟我玩山游水去。” 老董狐疑问:“去哪?” “别问,跟我走就是。” 老董迟疑道:“我还上着班啊。” “不上了。”许一山笑嘻嘻道:“过两天,你来招商局上班,我有安排。” 老董惊异地看着他,试探着问:“这是谁的主意?” “我的。”许一山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董,我让你尝尝当副局长的味道。” 第583章 拜把子 云雾山村的人听说许一山要来,老支书早早就带人等在了路边。 他们听说有外地老板来,担心外地老板不习惯走山路,特地扎了一个滑竿,准备抬着老板进山。 杜志民试着在滑竿上坐了坐,在唐勇唐敢两兄弟准备抬他走的时候,他坚决拒绝了。 杜志民感慨道:“我知道许局和老乡都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一个人坐滑竿被人抬着走,你们在路上跟着我,我还算是个人吗?” 许一山劝他道:“进山的路不太好走,而且远。你是客人,老乡们这只是表达他们对你的尊敬。” 杜志民摇摇头道:“许局,这就是你看不起我了。你能走,我老杜怎么就不能走。再难,还有万里长征难?带路吧。” 一路上,杜志民对沿途的风景赞不绝口,感叹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命都能多活几岁。 杜志民的感慨不无道理。云雾山是衡岳地区保存最完好的原始森林地带。这在全国范围内也不多。 当年,全民大炼钢铁的时候,云雾山也卷入其中。 炼钢铁需要火,在缺乏焦煤的时代,质朴的群众便将山上的树都砍来当柴烧,企望炼出一块好钢铁送燕京报喜。 就在所有山头都砍得光溜溜之后,人们的眼光自然就盯着了还一枝未动的云雾山。 当时,为达到遍地开花的效果,决定派一支队伍深入山里往外砍,外面往里砍。为此,领导还策划出来一个会师的活动。决定在里外砍到会师这天,全县举行盛大的庆祝节目。 县里挑选了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让他们带了工具和粮食深入云雾山腹地。 原本约好人到达预定地点后,双方燃烟互通信息,一齐动手展开对云雾山的砍伐。 可是等了两天,都没见山里上空有浓烟冒出来。 人们便觉得不对劲,于是又安排人进山查看。 又等了一天,两个进山查看的人回来了一个,另一个却不见踪影。回来的这个变得精神恍惚,语无伦次。怎么问都说不出话来。 没多久,这人就彻底疯了。 后来,有人发现这人掉在一个水坑里淹死了。而水坑里的水,却只刚淹过脚踝。 于是,传言便疯狂蔓延。说是云雾山的山神降罪于人了。山上的树,一根树枝都不能动。谁动,谁就丢命。 这个传言果真吓住了所有人。刚好炼钢铁的事被叫停了。从此以后,再没人深入到云雾山的山里去。 云雾山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从天上鸟瞰,仿佛就是一条巨大的腾飞着的龙。 龙身蜿蜒起伏,龙爪栩栩如生。龙头恰好就是现在云雾山村的所在地。 龙头在洪山境内,龙尾却在古山镇的版图里。 也就是说,云雾山这条山脉延绵至少有二十几公里,在山脉尽头,恰好就是无修山。 老支书关于云雾山的传说,让杜志民听得心驰神往。 他尽管走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也不愿意落下半步。 马嫂子带着几个女人在准备美食。按许一山的要求,这次接待杜志民的菜,全部出自云雾山所产。其中,黑嘴鸭是重点。 黑嘴鸭是云雾山独有的一个物种。 同样的雏鸭,放在云雾山养,就是黑嘴。换个地方养,鸭嘴怎么也不会变黑。 黑嘴鸭最大的特点是肉质香嫩,肉色粉红。煮熟的鸭,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花。 若是配上山里的香菇,炖出来的香味,足以引诱神仙下凡。 马嫂子是云雾山公认厨艺最为了得的人,由她亲自掌勺,将会呈现出一桌人间少有的美味。 云雾山的乡亲看到许一山,就像看到自己亲人一样,一度让杜志民误以为许一山就是云雾山本地人。 唐欢在村里最大的树下摆开了桌子,许一山他们一到,她便带着几个姑娘捧上来云雾山自己出产的云雾茶。 杜志明只喝了一口,便赞叹不绝道:“好茶,胜过价值过万的茶。” 许一山微笑道:“杜总喜欢,等下我送你一些。” 杜志民感激不尽,尽管路上走得辛苦至极,却不愿休息片刻,要求许一山带着他去村里四处转悠。 许一山没有拒绝,在喝过茶后,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带着杜志民转悠起来。 杜志民道:“许局,你不是村里人?” 许一山含笑道:“我老家也在山里,但不是这里。” “可是我发现,这里的人都将你视为亲人啊。”杜志民笑道:“看来,许局与老百姓走得很近啊。” 许一山道:“老百姓是水,我是一条鱼。鱼离开了水,还能活吗?” 杜志民笑道:“老套了啊。许局,我感觉出来了,这是人格的魅力所在啊。我见过不少官员,说句你不高兴的话,官比你大得多的领导,我见过很多。但说真心话,我还从没感到有一位官员能像你这样受到老百姓的爱戴。” 许一山被杜志民的话说得有些惭愧了,赶紧说道:“杜总,你千万别这样说。我就一个基层小干部。我只不过把老百姓放在心上。因为我坚信,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杜志民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好,有许局你这句话,我没顾虑了。现在我郑重宣布,我的事业迁到茅山县来,而且,按你的要求,租用茅山县工业园区。” 许一山闻言,内心激动不已。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喜形于色。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几千个员工的企业老板。 杜志民企业落户茅山县,将是锦上添花的一桩大好事。 “许局,如果你不嫌弃,我倒与你想结拜一把。有你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个荣幸的事。” 许一山微笑道:“杜总,我不敢高攀啊。” 杜志民脸一板道:“什么话啊?许局不想给我这个面子啊?说实话吧,没见到你之前,你们的胡市长就给我推荐了你。” “而且我知道,许局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吧?你让我租用你们工业园区,而不让我买,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杜总过虑了。” 杜志民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先将我捆绑进来。因为再造一个生产基地,少则一年,多则几年。你是担心我去别的地方,所以先把我的家底子都搬来你这里。你并不想我长久在工业园区,是不是?” 许一山被他猜破了心事,顿时尴尬起来。 “没事。我认了你这个兄弟。听你的安排。”杜志明摆摆手道:“话说到此,今天你得陪我多喝几杯。” 两个人相视大笑,笑声回荡在幽深的山谷里,隐隐传来回音。 第584章 谁是对手 许一山坚持县工业园区只租不卖,并得到了产业转移对象杜志民的认可。一时在茅山县传为美谈。 园区不卖,就没有了贱卖国有资产的嫌疑。 园区再次利用,且能持续性发展,这是最好的结果。 黄山书记为此在会上大力表扬了许一山,甚至要号召全县干部职工向许一山学习。 说实话,工业园区是黄书记的一块心病。当年县里费巨资打造出来园区,原以为能像其他地方的工业园区一样,不说赚钱,至少能保证本县的工业基础得到发展。 谁能想到现实与理想反目,等到茅山县的工业园区建起来对外招商时,招商的大潮已经褪去。留在沙滩上的就只有没有实力的裸泳者。 黄山书记的溢美之词,让常委段焱华如坐针毡。 特别是黄书记居然当着全体常委的面,指名道姓,语重心长对他说:“焱华啊,我们做工作确实要考虑长远。一山同志虽然年龄小,工作经验也不丰富,但他办出来的事,却可让我无后顾之忧啊。” 这句话等于就是在直接批评他工作不扎实,并且有让黄书记替他擦屁股的嫌疑了。 段焱华表情认真,频频点头道:“书记您的指示我一定会遵照。” 没人知道,黄山的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段焱华埋在心里的愤怒与不满。 他许一山一个毛头小伙子,风头现在已经盖过了他。这是段焱华最不能忍受的事。 如果说,过去他轻敌,认为许一山不是自己的对手,他随时可以拿捏住他。现在回过头来看,他发现许一山就像一蓬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把火就能点燃茅山县这一片荒原。 段焱华确实犯了一个轻视的毛病。 一年多前,黄山征求他的意见,希望能将县委办主任陈勇道女婿安排去洪山镇担任副镇长的时候,段焱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在他看来,这个许一山靠着老丈人上位,肚子里不会有什么东西。但凡这类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基本都属于草包一类的货色。 陈晓琪看上他许一山,无非看中的就是这个人的外表还行。或者说,陈晓琪贪图的就是许一山俊朗的外貌。毕竟,在茅山县局委办中,像他许一山拥有高学历,相貌堂堂且没结婚的男人,凤毛麟角。 而且,那时候段焱华就知道,陈晓琪与县局副局长魏浩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段焱华在掌握到这些情况之后,从内心里就非常看不起这个叫许一山的男人。他认为许一山愿意戴着一顶天下男人都羞耻的帽子,说明这个人连男人的尊严都可以不顾,还能干出说明大事来? 但现实很快就打了段焱华的脸。 洪山镇爆发特大洪水,许一山居然将他视为生命的荣誉之桥炸了,这让他开始正视起这个人来。 那时候起,他就有了危机感。感觉这个许一山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这个人不但有主见,而且意志非常坚定。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与许一山在行政级别上有着一段看似很近,实则遥远的距离。 因为按照组织原则,许一山要想达到他现阶段的级别,至少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前提是一路顺风。 就在他自我安慰之际,县长彭毕在会上公开提出让许一山担任茅山县招商局长。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因为许一山这一上升,明显打破了提拔的规则。 就在他准备反对的时候,黄山书记一句话定了音,他赞成彭县长的提议! 这件事是段焱华最不愿接受的事,在许一山之前,招商局长可是他段焱华在兼任着啊。 段焱华永远也不会想到,许一山出任茅山县招商局长,背后不仅仅是彭毕,还有胡进的影响在里面。 如果不是胡进亲自打电话给黄山,暗示让许一山往前走一步的意思。许一山能不能坐上招商局长的位子还很难说。至少,他段焱华就是坚决的反对者。 这段时间段焱华很烦恼,他感觉黄山书记似乎有些老糊涂了。 过去,黄山书记在县里一直保持着一言九鼎的状态。他的强势,让时任县长的谢飞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时候他段焱华尽管是十一位常委当中排名最后的一个,但有黄山书记在,他段焱华可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一类的强势人物。 而现在,他似乎对很多事都变得没有那么关心了。在对待新县长彭毕的问题上,很少看到他与彭毕持不同意见。 因此,现在茅山县的政治格局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彭毕成了茅山县最具话语权的人。黄山书记反而成了配角。 许一山只所以能春风得意,完全在于彭毕的一手提携。要想压住许一山,就必须得拿下彭毕。 段焱华认为,许一山一旦失去彭毕这把大伞,他在茅山县就将失去一切。 县招商局代表茅山县政府,与产业转移对象杜志民正式签署了厂房租赁协议。 杜志民一次性付给茅山县一年的租金五百万,并约定以后每年按5%递增租金。 拿到钱的当天,茅山县政府便下发了一份通知,将全面补足全县的教师工资。 茅山县教师因为工资的问题而出现的维权,在这份通知过后嘎然而止。 这里有个黄山最不愿提及的事。茅山县因为财政紧张,已经连续半年停发教师工资了。靠工资吃饭的老师们便集中起来,扯了横幅来县里闹事。 黄山一气之下,指示县局将为首的几个老师抓了起来,从而引发更大的维权风波。 市委富嘉义书记为此将黄山书记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 彭毕上任,本来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的,但考虑到欠钱太多,他又不能拆东墙补西墙,只好装聋作哑一直拖着。 现在许一山的一份协议,彻底解决了这个难题。 茅山县的老师通过渠道,得知许一山是他们补发工资的重要功臣,不由交口称赞。由此,许一山的名字被全县更多人所熟知了。 群众在背后议论,茅山县终于出了一个为群众说话办事的领导了。 盛名之下,必有危机。老董告诫许一山道:“老许,该收敛了啊。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有麻烦。” 许一山无奈道:“老董,我现在能停下脚步吗?” 第585章 斗智斗勇 许一山确实没法停住脚步。 工业园区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之后,他现在要干的就是替颜八讨回投资款。督促颜八投资修建云雾山的出山公路。 在市里第二次约见了魏浩之后,魏浩无奈表示,他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答应让许一山见一面在押的洪荒。 与洪荒见面是绝密,魏浩在精心布局之后,通知许一山去了一看。 衡岳市一看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戒备之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接待他的干警没与他说一句话,全部交流只靠眼色。 许一山被带进一间讯问室,刚坐下没一会,就听到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而近。 隔着铁栅栏,许一山看见洪荒被两个干警搀扶着进了门。 洪荒被剃了光头,已经长出来一层青色的毛茬。 他双手戴着手铐,脚上被敲上了脚镣。用一根铁链将脚镣串在手铐上。 他步履迟钝,双目无神。 在他一眼看到栅栏后面坐着的许一山,他的眼里突然射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来。嘴唇颤抖了几下,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出来。 搀他进来的干警在将他锁进椅子之后,关门离开了。 讯问室里,就只剩下许一山与洪荒四目相对。 许一山心里清楚,尽管屋里没一个人在,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讯问室里无死角的摄像头,正在严密注视着他们。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监听。他们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监视。 许一山先开口,“洪老板,还好吧?” 洪荒苦笑,摇摇头道:“你觉得我好吗?” 马上,他反问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见我?” 看来洪荒对法律还是有研究的,至少他知道许一山目前根本没机会与他见面。 但现实就这样,许一山就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铁栅栏,几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许一山没回答他的疑问,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他知道看守所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而且见过这一面后,以后可能再没机会见他了。 于是,他径直开口问:“颜八投资款去了哪里?” 洪荒笑了笑道:“我不清楚。” “你是法人代表。” “许镇长,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很多法人代表不是真正的老板吗?” 洪荒显然还不知道许一山已经高升成为茅山县招商局长了,所以他的称呼还停留许镇长的称谓上。 “这么说,你对公司没有控制权?” 洪荒老实答道:“是。” “谁是实际控制人?”许一山试探着问。 洪荒看了他一眼,没作声。反而将头垂了下去。 许一山知道他心里有顾忌,便开导他说道:“洪荒,你配合我,我绝不会不管你。现在你的情况不乐观,希望你能看清事实。” 洪荒沉吟一会,抬起头道:“许镇长,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到了今天这地步,我也认命了。” 许一山鼓励他道:“你不要灰心丧气,只要你不放弃,就不会没有可能。” 他在暗示洪荒,希望洪荒能听懂他的意思。 果然,洪荒的眼里又流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的。他咬着牙道:“我知道自己的事,不是你说的那么轻松。我也知道,有些人想我死。他们越想我死,我越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的语气变得寒冷起来,许一山感觉身边流窜着一股冷飕飕的风。 “就算我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他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镇长,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洪荒,别想得那么复杂。你得事,只要查清楚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洪荒苦笑道:“是不是大事,我心里清楚。许镇长,既然你问到颜八这件事上了,那么就告诉你一句话,这笔钱,我从来就没见到。我担任法人代表的这个公司,是个空壳公司。账面上没有一分钱。不要说颜八,就是我自己投进去的钱,一样没有了踪影。”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钱呢?” 洪荒摇摇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问。” 听到洪荒这样说,许一山的心里冒上来一丝失望。 其实,他早就该猜到结果。只是心底残留着一线希望。希望洪荒在这个时候能做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既然账上没一分钱,那么这笔钱总得有个去处。 公司法人原来是黄大岭自己,这就证明一个道理,这笔钱,与黄大岭有关系。 他干脆挑明了问:“洪荒,你的意思是这笔钱落在了黄大岭手里?他把公司的资金挪空了?” 洪荒神色变得有些惊慌,他连忙申辩道:“我没这样说。许镇长你不要乱猜。” 许一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洪荒还对黄大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黄大岭能救他。 要想让洪荒把真相说出来,只能断了他的希望。 他不慌不忙看着洪荒道:“洪荒,你现在还对黄大岭抱有希望吧?希望他来救你出去?这么说吧,黄大岭可能没这个意思了。他目前在筹划着移民,你知道吗?” 洪荒吃了一惊,神色变得愈发慌乱。 他故作镇静道:“他移不移民,我能管的着?人家有钱,想移民是他的本事。” 许一山淡淡一笑:“他若是移民成功了,在国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你,还在监狱里为他担罪,值得吗?” 洪荒心虚道:“他不会不管我。” 许一山大笑起来,道:“洪荒啊洪荒,你到现在还活在梦里啊。这么说吧,他拿什么来管你?”他压低声音,将身体往前倾着,一字一顿道:“如果,这件案子还在茅山县,一切皆有可能。但现在你的案子已经被市局接管了。可能就没那么乐观了。” 洪荒显然慌了神,他眼睛四处乱看,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许一山看着他的样子,知道此刻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没去打扰他,而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几分钟后,洪荒的精神防线显然奔溃了。 他紧咬着牙道:“他想跑,没那么容易。许镇长,我要举报。” 洪荒要举报,这事就不属于许一山能管的了。 果然,在洪荒说出要举报后没一会,看守所的人进来了,提醒会见结束。 许一山还没等到洪荒将秘密说出来,可是看守所的人丝毫不肯给他多几分钟了。 对面的洪荒已经被人带走了,他等下去也没意义了。 许一山站起身,长长叹口气,随看守出门。 第586章 自找麻烦 许一山费尽周折才与洪荒见了一面,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免有些失望。 洪荒在说出要举报的时候,看守所的人就及时推开了门,结束了会见。事后想起来,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别人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东西。 洪荒到底要举报什么?举报谁?这成了一个谜底。 许一山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去找魏浩要求再会见洪荒。 即使他去求他,魏浩也不可能会答应了。 洪荒还是个在押犯,且案情正在侦查当中。根据规定,是不允许任何与案情无关的人会见的。魏浩已经破了一次例,想让人家再破例一次,许一山根本无法开口。 他突然明白,想要回颜八的投资款,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颜八狡猾,他与许一山有约在先。许一山要不回他的投资款,他就有理由不答应投资云雾山的出山公路。 颜八精明地许诺,只要许一山要回他的投资款,他在投资款的基础上,追加一倍的资金,投入到云雾山的出山公路上。 这样算起来,颜八一个人就能出资一千万。云雾山修一条相对简单的出山公路的资金应该足够了。 老董在听说许一山没从洪荒哪里得到想要的结果,劝慰他道:“老许,我看,这件事就算了。你不觉得这塘水很深啊?我看,我们不要去趟这股浑水了。免得惹火烧身。” 许一山深深看他一眼道:“老董,我发现你越来越怕事了啊。什么惹火烧身?老子身正不怕影斜。” 老董嘿嘿地笑,道:“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我们做人做事,要学会智取不是?有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为什么大家又都睁只眼闭只眼呢?这个道理,你自己去悟,深悟。” 许一山哪有空像老董说的那样静下心来悟,他感觉身边就像有个时间老人拿着皮鞭在抽他一样。他不敢停下来,他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云雾山出山公路迫在眉睫。彭毕已经将底露给了他。彭毕态度很明朗,他现在没钱给许一山去修这条路。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想办法。 彭毕将这件事压给许一山,其实在道义上上说不过去的。 许一山是招商局的,他的任务就是给茅山县招商引资。而修路,应该属于县城乡建设局管。他许一山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彭毕显然也明白这样做不合规矩,但他却坚持要许一山上。 许一山不想坚决推辞的原因,在与云雾山恰好是他五个圆圈蓝图当中的一个圆圈。 而且他深知,五个圆圈能同时发力才是最好的结果。 目前,工业基础这一块已经启动,而且也看到了成效。杜志民的镀珞基地加上孙武的油脂基地,基本可以撑起茅山县工业基础的半边天。 如果云雾山旅游这块能同时启动,哪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有将这两个重头戏开演,余下来的水产养殖和农业优化,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四个圆圈围绕县城这个中心圆圈,茅山未来的发展,呼之欲出。 许一山突然笑道:“老董,我许你的事还没办到。不行,我得去办。” 许一山在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自己一个人东奔西走的,不但太辛苦,而且很多事应付不过来。 他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这个帮手不是别人,就是他老董。 老董过去对当官似乎没有什么兴趣,但现在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愈来愈表现出对仕途的狂热了。 在许多人的心里,都认为当官图的是光宗耀祖,发财。而他们不知道,还有许多像许一山这样的人,他们当官,图的是手上拥有公共权力后,能更多为老百姓办实事。 许一山发现,老董与他的三观出奇的一致。他们,不图光宗耀祖,不图发财。他们只想着合理利用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为天下百姓服务。 许一山直奔彭毕办公室,他要找彭毕要人。 彭毕听完他的想法后,试探着问他:“你真想让董一兵去你身边工作?” 许一山坚定点头道:“我认为他是我最好的帮手。” 彭毕哦了一声,声音拖得有点长。 “董一兵同志的情况我了解过。他父亲原来是县统战部董部长吧?董部长不到退休年龄就办了内退,你知道原由吗?” 许一山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他不是完全不知道。从老董与他的交往里,他知道老董这人很可爱。他看起来复杂,狐朋狗友一大堆。其实他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老董父亲董部长提前内退,与老街小院的吴家有直接关系。 说白一点,老董父亲董部长在对待吴家的问题上,与县委的黄书记意见发生过严重分歧。 董部长一气之下辞职归田,告诫老董要远离政治,一辈子只做个普通老百姓是最幸福的事。 事实上老董谨遵了父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安分守己守在水利局这一亩三分地里,从来不多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永远都保持着弥勒佛的形象,笑眯眯的人畜无害。 老董想跻身仕途的想法,是在茅山县上一次换届选举的时候。他几次对许一山流露过内心的想法,遗憾的是他们董家远离政治圈子太久了一些。以至于没人会主动来感受老董的感受。 “你用董一兵,不担心他会影响你?”彭毕似笑非笑道:“现在的招商局,可是你许一山一个人说了算哦。如果多一个副局长,恐怕有些事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许一山明白彭毕的想法,他笑眯眯道:“彭县长,你尽可放心。我用他,是需要一个人来替我分担一些工作。” 彭毕试探着道:“别人都恨不得一个单位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你倒好,还向组织要求多一个婆婆。” 许一山道:“我不怕婆婆。” 彭毕便不作声了,过了好一会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是要过会的。至于安排谁来你身边协助你得工作,组织会有一个全盘的考虑。” 许一山赶紧说道:“彭县长,我话说得直啊。除了董一兵,我谁都不要。” 彭毕脸色一沉道:“组织的安排,由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先不用想那么多,回去等消息就行了。” 许一山无可奈何,心里暗暗有些后悔。 万一县里不把老董安排来,而是派了另外一个人来当副局长,那就真应了彭毕的话,好日子过舒服了,找个婆婆来管自己了。 他当然不排斥县里安排其他同志过来,在他看来,只要志同道合的同志,谁来都一样。 但是,他更希望的还是组织考虑他的想法,将老董安排来招商局当副局长。 第587章 陈家姑爷 一个星期过后,有消息传来,组织部已经在找老董谈话了。 同时,又有另一个消息,组织部找谈话的人,不仅仅只有老董,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叫陈太平,是茅山县最靠南边的白沙镇镇长。而且,陈太平是段焱华举荐的。 许一山对陈太平有些印象。县里开乡镇干部大会的时候,他们见过面。 陈太平年龄也不大,四十岁不到,属于茅山县中青年干部梯队。 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办事扎实,说话很有水平。能脱稿讲两个小时没一句重复的话。 陈太平未去白沙镇担任镇长之前,是县委办的一名干部。主要负责协助主任陈勇起草各类文件和领导的发言稿。 这么一来,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陈太平原来是陈勇的手下,如果他担任招商局副局长,就成了许一山的手下。 据说,彭毕在常委会上提出补充和加强县招商局的力量时,常委们都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招商局虽然是重启的单位,但架构与其他局委办是平起平坐的。 别的局委办,从局长到副局长,局级领导至少有五个人。而招商局,除了他许一山一个局级干部之外,根本无人制衡他的力量。 这是一种畸形的结构,原因是在段焱华手里形成的。 当初重启招商局时,县里有意要给段焱华配上至少两个人的副手,但遭到了段焱华的坚决反对。 段焱华以县委常委的身份兼任招商局长,他不愿意安排副手,其他人也不方便说什么。于是,招商局的格局就形成了今天的局面。全局只有许一山一个领导。 常委们的兴趣体现在他们纷纷向彭毕推荐合适人选。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同时考察县长彭毕推荐的县水利局的董一兵和段焱华推荐的白沙镇镇长陈太平。 到底谁会成为许一山的副手,出任县招商局副局长,谁心里都没一个底。 从许一山的真实想法上,他还是希望老董来当他的副手。 他起用老董,是有目的和打算的。 老董与颜八是多年的朋友,在颜八心里,老董是他最尊重的一个人。所谓一物降一物,颜八就是老董的降物。 老董出任副局长,主要工作内容就是针对颜八,有老董在,不愁颜八不出资修路。 这里面又有个故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就颜八的发家史,与老董的父亲,当年的董部长有脱不了的关系。 说白一些就是,没有董部长当年的支持,就没有颜八的今天。 现在的情况让许一山有些担心。既然段焱华插手了,事情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段焱华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他举荐了陈太平,就不会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切要将陈太平安排在许一山身边。 本来,按照招商局的架构,安排两个副局长没有问题。但是,书记黄山表了态,招商局目前的工作不需要安排那么多人手。言下之意,有一个副局长就足够了。 由此以来,在董一兵和陈太平之间,就只有一个结局,二选一。 组织部在分别找了老董和陈太平谈话后,却没来征求许一山的意见,任命结果也悬而不决。 老董首先心里没底了,他找到许一山道:“老许,我看还是让陈太平上吧,我放弃。” 许一山惊异地问:“为什么要放弃?老董你对自己没信心?” 老董解释道:“不是我没信心。你想想啊,陈太平既有机关工作经验,又有基层干部工作经验。更重要的是他是姓段的推荐的,你说我还有多少胜算?”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董,心里忐忑不安了吧?现在你该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候,心是怎么跳的吧?” 老董苦笑道:“我主动退出,你就不用为难了啊。” 许一山笑骂道:“屁话。我请你来,不是请你来当官享受的,而是请你来干活的。” 老董道:“我知道啊,我也想帮你干点活啊。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许一山拦住他道:“靴子没落地之前,永远都不知道砸中的人是谁。” 在许一山安慰老董后的当晚,陈晓琪打来电话,告诉许一山晚上去她娘家吃饭。 许一山问陈晓琪,是不是爸妈谁生日?如果是,他得准备准备。 在许一山看来,陈勇家全家在一起吃饭就不会是一件小事。 作为县委办主任的陈勇,每天的饭局多得数不过来。即便他很厌烦这种生活方式,但身在其中,他也毫无办法。毕竟,有些饭局是没法推得掉的。 县人大副主任的曾臻,饭局虽然没丈夫多,但也很少有时间在家里安安静静做顿饭吃。 过去,陈晓琪还在家做女儿时,就很少回家吃饭。像她这样的美女,又是领导干部,想请她吃饭的人比请她父亲陈勇吃饭的还多。 也就是说,陈家在家一起吃饭,除了重大节日,就是家里某个人生日。 陈晓琪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准备,家里也没人过生日。 陈晓琪先自己回去,不用他去接她。 到了陈勇家,一进门便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在与陈勇说话。 许一山喊了一声“爸”,那人转过身来,满脸堆笑道:“许局来了啊。” 打招呼的人居然是陈太平。 许一山心里一动,这个时候陈太平来陈勇家做客,意义不言而喻。 陈勇招呼他道:“一山,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沙镇陈太平镇长。与我是本家。” 陈太平陪着笑脸道:“是啊,陈主任是我老领导,在我们陈家家谱里,主任的辈分比我高了两辈。我该叫主任爷爷的。许局,你的辈分可是我姑爷啊。” 许一山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好反驳。 他懂得在乡下,辈分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坎。很多白胡子的孙子,抱在怀里的爷爷的情况出现。比如在他们许家村,许一山一家的辈分就不低。 全村人叫他爷爷的大有人在。 陈太平认真道:“姑爷,我是晚辈,今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啊。” 许一山尴尬笑道:“陈镇长你太客气了。你年纪比我大,自然是我尊敬你。” 陈太平连忙摇头道:“千万使不得。辈分这事,可马虎不得。若是连辈分都不管了,这世界也就乱了。人伦道德的道理,我还是非常尊敬的。” 正说着,陈晓琪从房里出来。 陈太平赶紧起身,认真地喊了一声“姑姑”。 这下将陈晓琪闹了一个满脸通红,她赶紧对许一山使眼色道:“许一山,你跟我回房间来。我有事找你。” 第588章 本家人 人一老,怀念家族、故乡的心越切。 即便如陈勇这样,祖辈离开故土已经几代人,还是忘不了寻找根在哪里。 陈太平与他是本家,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作为热衷于乡情之事的陈太平,当年在陈氏修谱的时候,还曾找过陈勇要过捐款。 陈勇一生只有一女,并无子嗣。因此在修谱这件事上并不十分热情。但凡心底保存延续香火观念的人,心底永远都会耿耿于怀自己因为没有子嗣而觉得愧对祖宗。 古训还在,女儿不入家谱。这是陈勇对陈氏修谱最缺乏热情的原因之一。他不希望后人以后在查他这一脉的时候,在他的名字之后没了延续。 为此,作为族谱修订负责人之一的陈太平,力排众议,改变了千古不变的规矩,允许无子嗣的陈氏后人将女儿的名字列入族谱。 有此一事,陈勇对陈太平的好感与日俱增。 饭菜上桌,陈勇拿出一瓶好酒来,要与陈太平畅饮几杯。 陈太平一口一声爷爷奶奶,姑姑姑爹的叫,让陈勇一家都略显尴尬。 陈晓琪干脆说破道:“陈镇长,你别这样叫。把我们一家都叫得好像遗老一样的,怪怪的。” 陈太平满脸认真道:“规矩可不能破。姑姑你是长辈,你说什么,太平也不敢说不对。” 陈晓琪无可奈何,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回去房间休息去了。 她选择回避,并非是被陈太平的称呼弄得下不来台。而是她早就看出来,父亲让她叫许一山回家吃饭,绝对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虽说她陈晓琪也一直是茅山县的干部之一,但她却从不将自己的工作与家人混在一堆。比如,今晚这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饭局,陈晓琪就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掺乎进去。 陈太平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谦卑礼仪,亲自给陈勇和许一山不断满上酒。 酒过三巡,陈勇开了口。 “一山啊,太平是我本家人。俗话说,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招商局这次安排副局长的人事,你看看太平合不合适?” 许一山一愣,随即解释道:“爸,这事组织上会安排。” “组织归组织。组织不也还得征求你的意见吗?”陈勇淡淡说道:“你的意见很重要,组织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许一山嘿嘿笑道:“爸,你的意思是陈镇长调招商局工作?” “他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比起安排一个外人在你身边,自家人不是更好吗?” 许一山没有拒绝,道:“爸说的有道理。我尊重组织决定。” 陈勇颔首道:“你有这个态度就很不错。我相信,太平来你身边工作,会是你的一个好帮手。太平这个人实在,办事很有头脑。” 陈勇当着大家的面,盛赞陈太平。这让陈太平都举得尴尬起来,连忙打断陈勇的话说道:“小爷爷,我个人的问题是小问题。关键是姑爹他需要一个人来保护他。” 陈太平分析,目前许一山在茅山县是个风云人物。似乎什么事只要他出面,都能得到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这本来是好事,但是...... 陈太平在迟疑片刻之后,突然说道:“姑爹的能力,很容易让别人眼红、嫉妒。小爷爷你比我们都清楚。我们茅山县有个怪现象。自己能力不行,却不能看到别人比自己强。” 见陈勇和许一山都没吱声,陈太平侃侃而谈道:“其实,小爷爷和姑爹都看清了事实。现在县里有不少人对姑爹取得的大成绩不说恨之入骨,至少嫉妒得颠倒黑白。” 陈太平说了一会后,突然叹道:“其实,我本不想来麻烦两位长辈。我现在当这个镇长,如果不是离家太远,我真没任何想法调回来。我给两位长辈汇报一下,我家的那位,身体很差,每天都要靠药来维持。她一个人在家,对孩子完全照顾不了啊。” 陈勇频频点头,道:“这事确实很难为你。虽说我们这些人心里都铭记着舍小家为大家的思想,但真正没有了小家,哪来的大家啊。” 陈太平听了以后,显得很激动。 许一山看他眼眶居然湿润了,眼珠子跟着也红了起来。 像陈太平这样的人,原来在县委机关工作,下去当乡镇长就是为了积累履历。但陈太平似乎与惯例形成了反差。他已经下去了三年,屁股一直没见挪动半分。 这就不由人不怀疑,一般三年没动未位子的人,以后就很难动了。即使要动,无非也就是从这个山头跳到另一个山头,几乎跳不到核心圈子之内。 基层干部看起来风光,其实内心的心酸,无人能懂。 身处基层,上升的空间很有限。努力一辈子,也只在划定好的一个圈圈里打转,几乎没有跳出圈圈的可能。 多少乡镇领导干部,穷奇一辈子的心血与努力,最后还只能是终老在这个位子上。 陈太平的感叹,表明他十分渴望能跳出乡镇的圈子。 其实,一个镇长来招商局当一个副局长,是属于低职高配的。镇长的行政级别,怎么也与招商局长是平起平坐的。 而陈太平却心甘情愿屈居许一山之下,愿意来局里当一名副局长。 许一山提醒他道:“陈镇长,你来招商局,有点屈才了啊。你现在是正科级吧,招商局副局只是副科。” “没事。”陈太平爽快答道:“哪怕没有级别,我个人也没想法。我是实在需要时间和空间来照顾家人。或许,我的这个想法很不应该。但是我只是一个俗人,家庭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陈太平上陈勇的家门,打着晚辈拜访长辈的旗号,目的却昭然若揭。 一顿饭,吃得许一山如坐针毡。 陈勇一直在替陈太平说好话,言下之意,许一山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帮陈太平的忙。 如果许一山事先不知道陈太平是段焱华举荐的,或许他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犹豫、迟疑。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陈太平的底细,就算组织上有这个意图,他也会据理力争。 陈太平走了后,许一山发现他坐过的椅子上遗落一个鼓鼓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扎钱。 他以为是陈太平遗忘了,拿了信封就要追出去。 陈勇喊住他,淡淡说道:“这是他送你的。” 许一山急道:“爸,我怎么能收他的钱?” 陈勇道:“你若是能帮他圆了心愿,这东西就能收。” 第589章 财神爷 无论许一山如何打电话劝陈太平,让他过来将信封拿走。陈太平就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怎么也不愿来。 拿着信封,许一山仿佛看到信封里盘踞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它是那样的狰狞,又是那样的令人恶心。似乎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将毒液注入到猎物的身体里。 陈太平的这种做法,愈发让许一山反感不已。 他在确定陈太平不可能会来将信封拿走后,他一个电话打给了罗舟,请他来一趟招商局。 因为杨柳与陈晓琪是闺蜜,作为丈夫的他们,关系也变得慢慢好了许多。 许一山要将陈太平的信封交给纪委处理,消息一传出去之后,陈太平气急败坏地出现了,赤红着脸骂道:“我们陈家祖宗是真瞎了眼,怎么把陈家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许一山请罗舟过来,就是故意放的一个烟幕弹。造成他要将陈太平红包上交的一个假象。 如果事情坐实,别说他陈太平与招商局副局长无缘了,还因此可能带来许多麻烦。 当然,他不会将红包交给纪委。他知道如果这样做了,陈太平这辈子就算完了。 他只是逼着陈太平现身出来,乖乖将红包拿回去。 果然,在许一山将信封原封不动退给陈太平时,陈太平顿时尴尬了,一言不发接了信封,头也不回离开了。 红包事件以陈太平主动退出竞争招商局副局长而平息下去。这件事就给人带来了疑惑,第一是陈太平究竟有没有送红包?第二是许一山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人? 就连老董都没搞清楚陈太平送红包的事是真是假。他试探着问过许一山,陈太平究竟有没有做这样愚蠢的事? 许一山笑而不答,这就留下了一个谜,也挽救了陈太平的面子。 陈勇为此发了大脾气,摔了一个茶杯,严令许一山不许踏进他的家门。 陈晓琪又为此与许一山生了气,讥讽他马上就要变成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但这件事的最终结局是以董一兵正式出任招商局副局长而终结。 用人这关,许一山取得了完胜。却因此而结下了更多的仇怨,埋下了更多的隐患,为他今后的路留下了许多大坑。 老董的任命书下达后的第二天,许一山单枪匹马去了白沙镇。 镇长陈太平听说许一山来了,开了车就往外走。 别人问他去哪,他丢下一句话说,“老子下乡检查工作,需要请示汇报吗?” 车刚出门,迎面碰到许一山的车。 许一山把车停在路中间,这样陈太平的车就没法过去。 陈太平狂按喇叭,示意许一山让路。 许一山仰靠在座椅上,面带微笑,干脆熄了火。 陈太平见许一山不肯让路,气急败坏从车上跳下来,冲到许一山车跟前,咬着牙低吼道:“你没听说好狗不挡道吗?” 尽管陈太平出口怒骂,许一山却似乎丝毫没生气。 他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笑眯眯道:“陈镇长,火气那么大,吃了炸药?” 陈太平哼了一声道:“是,吃了五吨。” “量大。”许一山打开车门下来,凑近陈太平耳边道:“老陈,你说别人看到我们两个像泼妇一样站在大街上骂街,别人会怎么说我们?” 陈太平一愣道:“你让开路,不就没事了。” 许一山道:“我让开了,今天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陈太平哼哼出声,满脸不高兴,道:“你来找我?羞辱我没够,追到这里来继续羞辱我?” 许一山正色道:“陈镇长,你大错特错了。我今天来,是来请教你来了。如果你还当我有一半送你们陈氏家族的人,给个面子?” 这句话显然说到了陈太平的心坎之上了。他犹豫了一会,没吱声。 许一山继续加把火道:“你说你们陈家,我是领教过了,一句话,惹不起。你看看啊,为了这件事,我老丈人下了死命令,不许我踏进陈家一步了。” 陈太平狐疑地看着他,“真有这事?” 许一山装作委屈不已的样子道:“难道我还说了假话?现在不单单是我老丈人不许我踏进陈家,就连晓琪都在骂我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了。我的日子不好过啊。” 陈太平嘴角一动,笑了起来道:“你啊,就缺了心眼。活该。” 许一山连忙道:“确实活该。这不,我来求你帮忙来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陈太平恢复冷冰冰的面孔,不屑道:“你别抬举我。” 许一山笑道:“这事还真只有你能帮到我。当然,帮我一个人不贴切,应该是帮全县老百姓。” “全县老百姓?”陈太平疑惑起来,不知道许一山话里埋着什么鬼葫芦。 “进屋说,进屋说。”许一山热情道:“来你一亩三分地里,总不能连口水也不给我喝吧。” 陈太平无可奈何,只好调转车头回了镇政府院子。 白沙镇在茅山县是个仅比洪山镇土地面积少那么一点儿的大镇。当然,人口也没洪山镇多。 这是个典型的丘陵大镇,以盛产白沙而著名。 有人考证过,远古时代,白沙镇这一带属于河流。因此,现在的白沙镇到处都能见到白皑皑的沙子。 这些沙子洗过之后,就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但茅山县在十几年前就禁止了开采白沙。 覆盖丘陵的白沙上,到处都是油茶林。 这是茅山县拥有油茶林最多,且油茶质量最高的一个地方。比起洪山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一山在地方志老吴哪里看过茅山县经济作物分布的一篇文章,得知白沙镇的油茶林占了全县的三分之一还要多。白沙镇才是茅山茶油的真正出产地。 许一山此次前来白沙镇,他要干一件未雨绸缪的大事。 镇党委书记何许,是个老资历的书记了。他一辈子都在白沙镇工作,从镇文书干起,干了将近三十年,才干到今天的书记位子上。 要说懂白沙镇,无人能与何许比。 许一山刚下了车,何许便迎了出来。 虽说他们之前并不熟,而且许一山的级别未必就比何许高。但作为东道主的何许,县里来了人,他还是得表现出东道主的热情出来。 短暂寒暄过后,何许将许一山迎进他的办公室,喜笑颜开地问:“许局,听说你是财神爷,今天大驾光临,是不是给我白沙镇带好消息来了?” 许一山看一眼沉着脸的陈太平,笑嘻嘻道:“都说何书记鼻子灵,看来传言不差。说实话,我还真给书记镇长送了好事来了。” 何许大喜过望,手一挥道:“老陈,你去食堂打个招呼,弄几个硬菜,今天我要陪许局好好喝几杯。” 第590章 第一个圆圈计划 许一山在白沙镇第一次展示了他的五个圆圈的茅山蓝图。 当然,仅限何许和陈太平知道。 听完许一山的介绍,何许半天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叹口气道:“许局,你这规划,怕是只有县长和书记才能办到啊。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茅山如果按许局你这样的规划搞起来,怕是衡岳地区第一县啊。” 许一山道:“其实不难。只要全县干部职工一条心,我相信目标很快就能实现。” 陈太平在一边不满道:“别的镇不是工业就是旅游,怎么到了我白沙镇,你就规划成农业镇了?难道我白沙镇就天生都是当农民的料?” 许一山笑道:“陈镇长你误会了。白沙镇不是什么农业镇,而是资源镇。你想啊,油脂基地搞起来之后,他们所需原料从哪来?我也不妨透露一点信息给你,现在准备开工的油脂基地,建成之后将是东南亚最大的油脂基地。那么大的一个项目,一年需要多少原料来喂它啊。” 何许若有所悟道:“许局,我算听出来一点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白沙镇从现在开始,大力发展油茶林的种植?” 许一山颔首道:“对了,但不全对。据我所知,目前我们白沙镇的油茶林都是过去留下来的老品种了。产量不高,出油量也不算太好。我需要你们换一个新品种。” 何许迟疑着问:“新品种?怎么新?” 许一山介绍道:“我听说省植物研究所培育出来了一个油茶新品种,不但产量高,出油率也比现在的油茶要高出一倍多。关键是这个品种耐寒,抗高温和病虫害。说白一点,只要栽下去,就可以放心大胆等收获。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品种在两年之内就能坐果。” 何许和陈太平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招商局长,居然对油茶的栽培技术说起来头头是道。 何许似笑非笑道:“许局,就按你说的这个去做,我们白沙镇还是小了点啊,怎么也满足不了未来油脂基地的需要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这个事好解决。我研究了一下,白沙镇周边三个镇,土质、气候,、地形都差不多。如果三个镇全都联成一片,产量不就起来了吗?还有,如果说三个镇的规模还不够,我们还有办法可想啊。” 何许赶紧问:“什么办法?” 许一山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笑而不语。 何许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迟疑问:“许局,你这一个圈,可把长宁县也画进来了。” “没错。”许一山爽快道:“我们自己的土地不够,怎么就不能借用别人的土地呢?古时候打仗的目的,就是攻城略地。我们今天一样可攻城略地啊。不过,我们只要土地上的产物,不要他的土地归属。” 没等何许说话,他将笔扔在地图上道:“如果规划成功,白沙镇今后就成了原料中心。以后油脂基地还得看你们的脸色行事啊。” 许一山画的这个饼足够大,惊得何许和陈太平一愣一愣的,仿佛眼前已经长出来了漫山遍野的翠绿油茶林。 惊异过后,就是兴奋与激动。 何许显然对这张大饼动了心。他试探着问:“许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能有点难啊。” 何许提了几个问题,第一是油茶林改种,农民的积极性要怎么调动? 第二是如果真要改种,油茶幼苗这笔钱谁来承担? 第三,油茶林种下去之后,管理要怎么办? 何许提的三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了。 许一山心里也清楚,农民兄弟都是急功近利的人。他们没有耐心去等待新品种出效益。何况,油茶树这种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司空见惯了,怎么会突然就值起钱来了。 许一山当机立断表态,“何书记,陈镇长,这个事我来协调。让油脂基地先拿一笔钱出来换品种。管理这块,县里再安排。” 听说有钱来,何许高兴道:“这就好办了。”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水道:“许局,我觉得你当个招商局长是真屈才了。茅山县就该你这样的人来当家。” 许一山连忙阻拦他道:“何书记,这玩笑开不得。我就一个干活的命,大事干不来。” 陈太平一直在一边听他们两个说话,这时候他插进来一句话道:“你这个计划,有没有与县里通气?县领导支持这样做吗?” 何许赶紧跟着问:“就是啊,县里要是不支持,我们想做也没办法做。” 许一山没直接答复他们的疑问。他现在也不知道县里会是什么意见。 他的五个圆圈发展计划不敢公示给别人知道。那样会被人误会,他的能力比县领导强。 下属比上级牛,这是官场大忌。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要学会韬光养晦。 屋里沉默下来,何许叹口气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啊。许局,我看,要向你的计划得到推行,我看,你还是先拿到县里的文件吧。” 许一山理解何许的难处。白沙镇全镇大规模改换新油茶品种,其影响绝对巨大。 因为许一山要求,不但是山上的老油茶林要全部换种,白沙镇的原来种粮食的所有的土地,都一律改种上油茶树。 何许的担心并不多余。倘若改种失败,一个镇几万人,吃喝拉撒怎么办? 陈太平突然道:“书记,这个事我看也不能等。要不,我冒一次险?” 何许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陈太平想要说什么。 陈太平缓缓道:“我个人认为这是白沙镇一个好契机。虽然说,许一山同志画的这块饼有点大,但不是没可能实现不了。我们可以先试着改种山上的老树,粮食田暂且不动。这样即使失败了,影响也不大。” 何许颔首道:“道理是这个道理,谁来挑这个大梁啊?” 陈太平脱口而出道:“我是镇长,我来挑。” 何许道:“老陈,这还真有风险啊。” 陈太平苦笑道:“有风险才有更好的回报。书记,我看这件事就定下来,全镇马上发动起来,把原来的老油茶树全部挖了,换种新品种。” 许一山没料到陈太平居然勇于站出来挑这副担子,这让他又感动,又激动。 来之前,他在心里就盘算好了,万一计划遭到陈太平的阻扰,他在必要的时候会请县长彭毕出面来做思想工作。 他没料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从陈太平的表情上看,他应该是完全出于真心的,绝非敷衍。 有人担担子,何许高兴不已,大喝一声道:“好,就让我们白沙镇先来吃螃蟹。” 第591章 布局 许一山的白沙镇之行,敲定了五个圆圈计划当中的一环。 白沙镇作为茅山县农业种植的重头戏,拉开了序幕。 在许一山心里,五个圆圈计划酝酿已经很久。但他非常清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何况,前进路上不可能会一路坦途。 他只能走分进合击的路,这让人看起来动作不会有那么大。 人们普遍有个心理,那就必须是从众。他们眼红所有超过他们的人,无论在经济、还是在社会地位、以及精神上。 在人们看来,既然都在一条船上,那就必须得一同接受生死。断不可能把生机让给别人。 这种拉人下水的心理,在某种程度上被美化为同甘共苦。其实说穿了,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这与许一山目前所处的处境是一个道理。你许一山可以高升,但你必须要碌碌无为。如果你想标新立异超越别人,你遇到的问题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是与你的目标背道而驰。 许一山白沙之行,在外人看来,他是特意去讨好陈太平的。这就给别人一种假象,至少他许一山没想标新立异。 然而事实却是许一山在悄然布局。尽管他知道以他目前的实力和影响不会那么随心所欲,但他却知道不能在等下去。 等得越久,棱角被磨平,他与身边的官员便无二样。从此就真成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回来后的第二天,他将老董请来办公室,开门见山让他去负责颜八投资的事。 老董楞了半响问:“你答应颜八的事,都办好了?”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办不好,他的五百万,不知去向。” “你们可是有赌约的。你帮他拿回了钱,他才会投资。否则......” “别否则了。”许一山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有办法。颜八再滑,也滑不过你。” 老董苦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老许,你费尽心思调我来当你的副局长,是因为你要利用我。”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话不能这样说,什么利用啊?我这是人尽其用。你老董逃避现实半辈子了,我不能让你永远躺平无所事事。你得为茅山人们做点事。” 老董恼怒道:“按你这样说,过去我一直在尸位素餐了?” 许一山一点也不退让道:“就是那个意思。你除了每月领工资,你还做过什么具体的事?” 这话要换到跟别人说,别人一定会跳起来与他理论,甚至不惜撕破脸皮。 但老董不会。不是老董怕他,而是他太知道老董的心思。 老董并非愿意做个一事无成的人。他心里也有抱负,也有理想。只是他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宁愿做一个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人,也不愿去干些伤天害地的事。 果然,老董无可奈何起来,叹道:“老许,你小子玩我。” 许一山认真道:“老董,你这样想就错了。茅山县那么多人眼光盯着你屁股底下的位子,为什么只能你坐?因为除了你,换谁来坐,都不能坐出成绩。唯有你,屁股挨着,你就能大放异彩。” 老董叹气连连,摇着头问他,“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很简单。”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董道:“想方设法让颜八掏出钱来。引导他参与到云雾山旅游开发上去。旅游开发这块,只有注入民间资本,才会保持可持续增长。” 老董狐疑道:“你这都是哪里来的理论?不过,我要提醒你,颜八可能没多少钱了。你不知道他投资入股黄大岭公司的钱,都是借的高利贷吗?” 许一山含笑道:“所以说,老董你这个人很单纯。颜八不造出这么一个假象,他在黄大岭的公司投资五百万就可罢休了?” “这么说,颜八这家伙骗了我们所有人?他有钱?” “有不有钱,你以后就清楚了。至少,颜八投资修条路,投资搞搞云雾山旅游的基本设施,还弄不穷他。” “你不怕逼得他跑国外去?” 许一山摇着头道:“他跑不了。他想跑,早跑了。” 老董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颜八发家,确实与老董的父亲分不开。 当年颜八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社会,凭着一手漂亮的泥水匠活,赢得了许多人的交口赞誉。 颜八重信,这对他以后从别人手里转承工程起了很大作用。但是颜八在事业的高峰期遇到了瓶颈,他在第一次单独承接了一项巨大工程时,差点将之前的积累全部卷了进去。 颜八读书不多,对合同条款的理解能力有限,这也是他差点遭遇滑铁卢的原因之一。 那次,颜八从一家地产开发商手里一口气接了十栋大楼的施工工程。等待协议签过之后,他才发现工程是没有预付款的。也就是说,工程一开工,颜八就得垫付巨大的工程款。 他算了一笔账,以他当时的财力,根本无法完成工程施工。可是想毁约,他即便将家底子赔光也赔不到一半。 颜八走投无路,便赶回来茅山寻求帮助。 他想从茅山银行里贷款一笔钱渡过难关。但是,茅山县所有银行都无一例外拒绝了他。 那时候的颜八在茅山已经少有名气,茅山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大包工头。 当时的茅山政协有意将他吸纳为政协委员,但颜八毫不留情拒绝了茅山政协的美意。这就给他后来想在茅山寻求贷款埋下了祸根。 就在颜八走投无路之际,时任茅山统战部长的董部长主动联系到了他。 统战部看似无足轻重,就是吃闲饭,混日子的部门。但真正懂得统战部的人,才会知道统战部是个博大精深的组织。 在统战这块,所有人都是他们统战的对象。传说,情报部门就设在统战部里。 董部长亲自带着颜八拜访银行行长,前后不到一个星期,就从茅山各家银行贷到了他所需要的全部资金。 事后,颜八不无感叹说过,当初如果不是董部长伸手救了他一把,今天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颜八这个人。 颜八这句话毫不夸张。事实上他当时找不到钱去垫资,他过去的所有努力全部化为乌有之外,他的下半生一定都是活在被日夜追债中。 让颜八更为感动的是,在他事业取得成功之后,他去感谢董部长,居然被董部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董部长说,如果他帮他只是图他的报恩,茅山那么多人需要帮,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去帮他颜八。 董部长最后说了一句让颜八终身也不能忘记的话,“发了财,就要想着为茅山老家做点什么事。” 遗憾的是,董部长在任上办了病退,从此不再过问政事。而他颜八,除了相信董部长之外,他对茅山其他任何人都没信心。 第592章 针锋相对 颜八是个贪财好色之人。从他与欧阳玉在一起就能看出来他的秉性。 事实上世上的男人,没有几个不贪财好色。所有把自己打扮成真人君子的人,内心的龌龊脏得超过一条厕所的拖布。 许一山很清楚自己与颜八去较量,颜八会滑得像一条泥鳅。但换了老董去,颜八便会俯首帖耳,束手就擒。 事情的发展果真如许一山预料的那样。 老董在被迫与颜八接触过之后,回来告诉许一山,颜八已经答应云雾山出山公路的全部投资款。 许一山高兴不已,连连赞扬老董道:“我就说你出马不一样吧!老董,这件事你办得非常好,至少让别人不敢诟病我许一山用你是错误的。” 云雾山出山公路的资金有了着落,彭毕更是喜欢得眉毛都在笑。 县里特地开了会,提出在出山公路动工的同时,茅山县云雾山旅游度假村的计划同期启动。 许一山再次被邀请列席常委会。 会上,段焱华提出来一个说法。云雾山出山公路的归属问题究竟属于谁? 路是颜八投资修的,当然归属于颜八。 许一山的话还没落音,就听到一声重重的掌击桌子的声音。 段焱华激动起身,指着许一山质问:“你这是将国有资产变相送给私人的行为。是犯罪行为。” 段焱华突然发难,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段焱华神情激昂道:“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国家的,怎么可能拱手送给资本?如果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还要我们做什么?” 许一山小声解释道:“领导,我说的是路权归他。并不是说所有权归他。各位想想,如果连路权我们都剥夺过来,人家凭什么掏那么多钱来修这条路?是捐款吗?捐款也得人心甘情愿吧?” 段焱华黑着脸道:“我反对许一山同志的这个说法。资本不能为所欲为,必须在党和政府的控制之下发挥资本的价值。不管是路权还是所有权,必须与资本划清界线。” 许一山低声道:“不是提倡谁投资谁受益吗?” “利益与根本能相提并论?”段焱华针锋相对道:“各位不觉得这是动而我们的根本吗?试想那天人家不高兴了,我们可是连过路的权力都会被剥夺。” 常委会上,许一山据理力争,与段焱华展开唇枪舌剑,力主资本介入地方经济发展。 而段焱华坚守根本论。宁愿不开发,也不能接受资本控制根本的做法。 黄山书记沉默不语,不发表任何个人意见。 县长彭毕眉头紧锁,一直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在许一山看来,段焱华表现得如此激动不是没道理。 他在洪山镇履职那么多年,云雾山一直就是他心里的一块病灶。 当年段焱华响应异地搬迁的号召,想了许多办法为云雾山村民修了新房子,期望将云雾山村整体搬迁下山,打出一面引领社会发展的旗帜。 谁料云雾山村的人不领他的情。他们全体拒绝异地搬迁,这让段焱华愤怒至极。 一段时间,段焱华命令断了云雾山村的供电,将他们列入最不听指挥的村子。 他指望着断了电的云雾山人会接受整体搬迁的计划,他万万没想到,云雾山的人宁愿过着点煤油灯的日子,也不愿搬进他为他们准备好的窗明几净的小楼。 云雾山成了段焱华最不愿提及的痛处。 现在好了,这个许一山不但给云雾山升级了变压器,运送进去了榨油设备,还变本加厉要将路修到村里去。 这难道不是在公开讥讽他段焱华? 云雾山的人不下山,段焱华忍了。如果把云雾山的路修通了,他段焱华从此还有面子吗? 阻止云雾山通路,就成了段焱华的目标。 段焱华的理由冠冕堂皇,谁也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毕竟,在国家与个人利益面前,国家利益永远高于个人利益。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说得不好,可能就被抓辫子。 眼看着互不退步,许一山只好换了一个口吻说道:“其实,这就好比是我们房地产商开发房产一样,我们的土地只有七十年的期限。到了这个年限,土地重又回归国家所有。” 段焱华毫不退让道:“这能一样吗?” 许一山轻声嘀咕,“这难道不就是借鸡生蛋吗?我们只不过是利用民间资本,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没必要将民间资本拒之门外。关键是我们自己又没有这方面的开发实力。”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段焱华,他厉声喝道:“许一山同志,难道我们堂堂一个县还比不过一个私人老板?” 他环顾四周一眼,缓缓道:“我个人提议,今后的县常委会,非常委最好不要列席。这是县决策的会议,不能有其他声音。” 这分明是在赶许一山走啊。 许一山的脸顿时像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痛起来。 彭毕及时打圆场道:“段常委,话也不能绝对。请许一山同志列席,是因为需要他来给大家解释招商引资的成果。我个人倾向于招商局的工作。在招商引资工作中,不要太明确分什么国家与个人。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只要他头顶着我们的天,脚踩着我们的地,他又能怎么样啊?” 段焱华道:“彭毕同志,这是原则问题。” 彭毕有些恼火道:“什么原则不原则?我只知道,发展才是硬道理。” 眼看着彭毕与段焱华又要来一番火拼了,黄山适时开了口。 “大家都不要激动。”他一锤定音道:“关于民间资本进入社会经济发展的问题,我想,高层已经有了定论。我们在此就不要再讨论了。” “茅山今年的局面可喜可贺,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想,只要上面不干涉,我们就没做错。今天一山同志介绍的民间资本介入本县的公路建设问题,还要请城乡建设局的同志给个意见。” 段焱华接过话说道:“黄书记,我们要看今后的发展,不能单看现在浮华的表面。” 黄山眉头一皱道:“焱华同志,相信大家都会认真对待。” 段焱华便不作声了,突然他问道:“对了,还有个事,今天当着各位常委都在,我想问问许一山,你去白沙镇搞的事,县委知道吗?” 第593章 四大名镇 许一山县西部旅游市场开发计划遭遇段焱华狙击,并被段焱华将火烧到了南头重镇白沙镇。 他在白沙镇鼓励全镇改换种油茶林的计划,被段焱华全部抖落出来。 段焱华语气森冷,面罩寒霜问:“白沙镇你搞的那一套,县里知不知道情况?你把县委县政府摆在什么角度?你眼里心里还有党委政府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许一山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解释道:“白沙镇改种良种油茶林,符合当地经济作物改种的需要。” “我是问你,你经过了县委领导谁的同意?”段焱华冷笑着道:“如果没有哪位领导知道你的行为,你这样做,是不是准备另立一个山头啊?” 这句话,已经上纲上线。矛头直指许一山目无组织领导,擅自胡乱作为。问题严重,性质恶劣。 果然,与会领导都吃惊地瞪大了眼,脸上全部笼罩上来了一层寒霜。 许一山此举在他们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没将在座的领导放在眼里。 这还了得!若是他的翅膀硬了,这些人谁还不是在他胯下? 纪委朱铭书记首先表态,许一山同志必须向组织说明情况。 朱铭的发言,很快得到大多数常委的附和。 白沙镇地处茅山县最南头,直接与长宁县接壤。与县城的直线距离有三十多公里。 虽然白沙镇距离县城很远,但经济发展却不输于洪山镇。茅山县四大重镇,洪山、白沙、阳泉和三塘。四镇中洪山镇体量最大,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 其次就是白沙镇。 白沙镇人口仅次于洪山镇,但全镇土地面积却比洪山镇大了将近一倍。 至于阳泉镇与三塘镇,一个因为拥有一座阳泉水库出名。阳泉镇在全县属于水资源最丰富的一个镇。镇内河道纵横,水产丰富。是全县唯一一个全镇都在冲击平原上的镇。 至于三塘镇,是因为古时有一条官道从镇里通过。古时一塘为十里,三塘即三十里。 三塘因为交通便利,故而发展得不错。 四个重镇,各据茅山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洪山镇有一部分在西部之外,其他三镇,都方方正正坐落在四个方向。 四镇中以洪山镇最为突出,是四镇中的老大。故而洪山镇书记,一直是县委常委。 有人开玩笑说,治理茅山县,只需要抓住四大镇。整个茅山县就基本掌握在手里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比如黄山书记,在任用这四个镇的领导时,显得尤为慎重。其他乡镇的领导可以随意更换,但这四镇的负责人,轻易都不会动。一动,就是提拔。 许一山去白沙镇搞了这么一个改种良种油茶林的举动,被视为动了县委领导的奶酪。 段焱华看常委们都激动起来了,便将眼光转向黄山书记道:“书记,这种目无组织领导的行为,县委应该要给予严肃处理。” 许一山惶恐不安起来,若是黄山追究起来,他还真解释不清。 他只是一个招商局长,你一个招商局长跑去白沙镇怂恿别人改种良种油茶,你是何居心? 说严重一点,许一山的行为是篡权。说轻一些,他这是在炫耀自己,收买人心。 同时被列席的陈勇眼看着女婿被段焱华追得狼狈不堪,无力反抗。他站起身道:“各位领导,我想说两句。” 陈勇列席县常委会是常态。本来他就该名列常委之位,但黄山做了他的思想工作,让他放弃了常委位子。 常委与非常委,就在于一个表决权。 县里重大事项需要表决时,通常都是常委们研究过后举手表决通过的。常委们有一个特权,那就是一票否决权。 当然,大家都轻易不会行使这个特权。 而非常委的县领导,是不具有决定权的。比如陈勇,已经几个副县长。 黄山颔首道:“陈主任,请发言。” 陈勇走到许一山身边,狠狠瞪他一眼,低声叱道:“还在这里等什么?丢人现眼啊。”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赶紧收拾了东西,落荒而逃。 陈勇看许一山从会议室出去了,才满脸堆笑道:“今天我要检讨检讨。一山这孩子政治觉悟不高,没有大局意识。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他清清嗓子道:“我在家骂过他很多次。让他虚心向各位领导学习。这小子有一个长处,就是能听得进批评。年轻人嘛,做事冲动,不会结合实际情况,这是他们的通病。” “段常委今天说的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觉得,这是我平常教育没到位。请各位领导见谅。孩子嘛,总有一个学习进步的过程,是不是?如果一棍子打死,好像也不符合我们党一贯的治病救人方针是不?” “再说,他一个毛孩子,能蹦跶出来什么事啊?没有在座各位领导的支持,他什么也干不了。” 陈勇先是将许一山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又检讨起来自己的过失。这样就直接堵住了别人的嘴。 就连段焱华也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就许一山的事继续发难。 陈勇一脸诚恳道:“当时让一山出任招商局长时,我就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还太年轻。” 黄山含笑道:“老陈,你不用自责,这是县委县政府决定的,与你无关。依我看,许一山同志虽然年轻,但还是能干一些事的。他这次去白沙镇,应该也不是心血来潮。对于他这种主动替群众着想的行为,我们应该鼓励,而不是批判啊。” 黄山的话,似乎改变了一个风向。 在座的领导当中,可能只有黄山和彭毕心里清楚,许一山出任招商局局长,是有来头的。 彭毕接过去黄山书记的话说道:“我表个态吧。这件事与我有关。许一山同志去白沙镇之前,是与我汇报过的。” 段焱华咦了一声,惊异地看着他道:“刚才彭县长好像没站出来说这个话啊。” 彭毕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老段,对不起啊,我没及时向你汇报。” 段焱华没好气地说道:“你是领导,你向我汇什么报啊?彭县长,你这是挖苦我么?” 彭毕正要说话,黄山摆摆手道:“算了,都不要说了。今天的这个会议,我个人意见还是倾向于许一山同志的方案。我们要大胆引进民间资本参与到社会的经济建设中来。不要怕出事,也不要担心变了颜色。还是老首长说得好,发展才是硬道理。” 段焱华楞住了,眉头紧皱道:“黄书记,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黄山点点头道:“要鼓励干部工作的积极性嘛。许一山同志的引资方案,我同意。” 他带头举起了手。 第594章 逃过一劫 本来风云诡异的常委会,段焱华似乎要将许一山踩在地上摩擦。 但是风向在黄山的话里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段焱华原本准备利用组织原则的大帽子将许一山死死扣住,却因为书记和县长的前后表态,让许一山轻松逃过一劫。 晚上,陈勇主动叫上妻子曾臻,去了女婿许一山的家里。 许一山看到老丈人来了,一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因为陈太平的事,陈勇愤怒地指责许一山,不许他上他家的门。在陈勇看来,许一山婉拒陈太平出任招商局副局长,就是狠狠地打了他这个老丈人的脸。 陈太平与他不但是本家,曾经还在他手底下工作过不少年。 他以为许一山会买自己的这个面子,哪知道这小子愚顽不化,居然不将他的面子当回事。这就不由他不愤怒,不生气。 陈太平一进屋,径直去沙发上坐了,抬起头对曾臻说道:“老曾,你去晓琪房间聊会,我与他有些话要谈。” 曾臻担心丈夫训斥许一山,暗示他道:“老陈,有话好好说。一家人,什么话不能说开啊?” 陈勇沉着脸道:“你去吧,我知道。” 许一山双手紧贴着裤缝站在一边,不敢落座。 陈勇招呼他道:“站着干嘛?坐下说。” 许一山讪讪一笑,将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 陈勇突然上门,让他的一颗心一直在蹦蹦乱跳。 兴师问罪问到家里来了,而且陈勇从一进门开始,脸色就没舒展过,这说明事态比较严重。这让许一山的担心愈发紧张起来。 “我去给您泡茶。”许一山无话找话说,慌乱起身去找茶叶。 “先坐。”陈勇喝住他,开门见山问到:“听说你搞了一个五个圆圈计划?” 许一山心里一动,慌乱道:“没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吗?”陈勇冷冷地看着他道:“现在我是以家长的身份在与你谈话,听明白了吗?” 许一山这才尴尬笑道:“爸,你的鼻子很灵啊,我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小子还想瞒着我?”陈勇没好气地叱道:“给我说说,你的什么狗屁计划拿出来。” 许一山便小声道:“爸,您跟我来。” 许一山将陈勇带进书房,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茅山县行政区划图,小心翼翼道:“其实,我是闹着玩的,您不必当真。” 陈勇没搭他的话,他的眼光盯着墙上被画了五个圆圈的地图,久久没有出声。 许一山心情忐忑不安,乖乖地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陈勇至少是看了十几分钟,才一言不发从书房出来。 许一山紧随其后,等着挨骂。 “有见地!”陈勇突然出声。 他盯着许一山看,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出来。 “我现在终于看明白了,你小子深藏不露嘛。”陈勇摆摆手道:“去,给我泡杯好茶来。” 许一山一颗心落地,从见到陈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始,他就知道云开雾散了。 他一路小跑去泡了茶,双手恭恭敬敬端到陈勇手边道:“爸,您喝茶。这茶叶是云雾山来的云雾茶,真正的绿色有机茶。” 陈勇嗯了一声,问道:“你的这个计划,还与谁说过?” 许一山想了想道:“没有与谁说过。我只与晓琪聊了一点。在白沙镇聊了一点。” “有想法,而且敢于去做。这点很不错。”陈勇破天荒赞扬他道:“一山啊,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如果想完成你的这个计划,把握有多大?” 许一山老实摇头道:“没把握。” “没把握你还计划什么?”陈勇的眉头皱了起来。提醒许一山道:“刚才我看了,你的计划很宏伟,很有发展性。但是孩子啊,你前进的路上可能会遇到重重困难啊。” “我不怕。” 陈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空有一身力气,别人却会让你无处使劲。” 许一山沉默不语。 陈勇道:“去,把你妈和晓琪都叫来。” 陈晓琪卧室里,曾臻母女正在紧张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看见许一山进来请她们,曾臻小声问了一句:“你爸没骂你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没有。妈,爸请你和晓琪一起出去。” 曾臻嘀咕道:“老头子又准备搞什么花样?” 陈晓琪扮个鬼脸道:“我爸不是来我家找许一山的麻烦吧?如果他敢找许一山的麻烦,我就与他翻脸。” 曾臻轻轻掐了女儿脸蛋一把,笑骂道:“白养你了,还要与爸爸翻脸。” 陈勇家是全县少有的一门四干部,而且级别都不算低。 陈勇等大家都找了地方坐了,才慢条斯理道:“开了家庭会议吧。” 许一山的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已经震撼到了他。 以他的眼光和分析,如果茅山县按照许一山的计划走,未来一定会有美好的结果。 许一山的五个圆圈,将全县资源配置,人口福利,已经未来发展的发现都统筹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一份计划,何尝又不是他当年的雄心壮志! 而且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许一山能完成他的计划。 这是一个大将之才!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但是,茅山的实际情况,谁会给他一个尽情施展的舞台呢? 他一辈子都在茅山的官场,见惯了风起云涌许多事。 现实当中,别人做不到的事,更不希望他人能够做到。比如段焱华,对陈勇而言,这个人是最惹不起的人。 在陈勇看来,段焱华是茅山县锋芒最露的一个人。也是全茅山县认为最有发展前途的年轻干部。 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今年换届选举中,段焱华本该晋升到常务副县长的愿望落了空。 这对段焱华而言,不亚于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他将所有的怨恨都摆在彭毕身上。认为彭毕不来茅山县,就没人能改变得了他晋升常务副县长的大局。 因此,段焱华与彭毕,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势同水火。 这个时候,就要看其他人站队的智慧了。 女婿许一山从一开始似乎就与段焱华有矛盾,而且这种矛盾似乎愈演愈烈。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段焱华一直是书记黄山精心培养的对象。黄书记最大的愿望就是段焱华在未来能够接他的班。 可是从目前情况看,段焱华接班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渺茫。 彭毕也是个强势人物,他来茅山,完全没将段焱华放在眼里,几次过招之后,双方各有胜负。这就让陈勇为难起来,他现在唯一看不清的就是鹿死谁手。 他最大的担心,就是女婿许一山万一站队错了,这一辈子就完了。 许一山究竟该站哪一边,他心里没底。 第595章 指点与暗示 出乎陈勇意料的是,许一山对站队完全没有兴趣。 陈勇吃惊不已,问他道:“你不知道有句古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吗?” 许一山谦逊笑了笑,“爸,我对拉帮结派真的没兴趣。” 陈勇愠怒道:“伟人都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难道你要单打独斗?” 许一山诚恳道:“我从没想过要与人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陈勇,他紧盯着许一山看,一字一顿道:“你这人,不但自负,还很骄傲。太不成熟了。” 看到陈勇发怒了,许一山没敢再说话。 曾臻打着圆场道:“老陈,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话?” 说过后,又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你爸也是为你好。他的一些经验还是值得你学习借鉴的。你现在年轻,对一些人和事理解不透我能理解。但是,你得学会与人打交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 许一山郁闷道:“我就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些事上。斗来斗去的,苦的是老百姓。” 陈勇长叹一声,垂下去头。 一边的陈晓琪趁机插了一句话道:“爸,就算站队,也是别人选我们家许一山站。我们许一山怎么可能替别人站队呢。” “胡来。”陈勇训斥女儿道:“你许一山凭什么让人站你的队?” 陈勇的话不无道理。目前茅山的形势,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一直占据制高点的当然是黄山莫疑。黄山深耕茅山几十年,从上到下都是自己的亲信。任何不与他在一条战线上的人,势必都将寸步难行。 原县长谢飞就是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谢飞从履职茅山开始,就与黄山所持政见完全不同。按理说,贵为县长的谢飞再不济,也不至于完全失去话语权。毕竟,在县里他是应该与黄山二分天下的。 但谢飞这人生性懦弱,不喜争强好胜。于是处处让着黄山,久而久之,他在茅山的地位日渐衰微,以至于他在被调去长宁县任职时,茅山县的人几乎都快忘记他是县长了。 新来的彭毕却表现出与谢飞截然不同的性格。他的强势在一开始就体现了出来。全县23个乡镇的走访考察,里面所包含的意义不言而喻。 官场法则之一,就是选边站队。 队没站好,一辈子碌碌无为。 队站正确,很容易飞黄腾达。 茅山县自然而然形成两个派别。以树大根深的黄山为一派,被称为保守派。而初来乍到,跃跃欲试的彭毕,被叫做改革派。 许一山心里对这些派别非常清楚,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中立状态。既不紧靠黄山,也不忽略彭毕。 许一山这种人被称作“骑墙派”。骑墙派的人就是左右逢源,以不倒翁的姿态示人。 但往往这样的人,无法得到重用。因为对任何一个派别的人来说, 此类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陈勇苦口婆心劝许一山道:“你若想有个长足发展,你就必须顺应时代。这年头,不存在清者自清的说法。” 许一山道:“我也没想让别人觉得我清。” “你不要太自负,太孤傲,太自以为是。”陈勇一连用了三个“太”,其语气之严厉,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增长在一边劝说丈夫道:“孩子不愿按你的想法走,你就尊重他吧。” 陈勇生气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逼他?老曾啊,你难道不知道,像一山这样出风头,得罪人的做法,背后没若是没有人给他站队,他会很危险啊。” 这话说到根底子上了。陈勇的想法无可厚非。许一山是自己的女婿,老丈人不帮女婿帮谁? 茅山县的情况,没有谁比他了解得很透彻。十多年的县委办主任,不是虚度光阴,玩的。 可是无论他从那个角度去说,许一山似乎都像愚顽不化的木头一样,始终不肯答应陈勇去选边站队。 即便陈勇认为,不管他选谁的边站,他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许一山还是坚定的表示,自己绝不会选边站队。 陈勇气得想破口大骂,甚至想动手去教训这个不听自己话的女婿。 碍于面子,他只能摇头叹息,暗自生气。 许一山看陈勇不高兴,甚至绝望的表情,突然说道:“爸,要选边站队,也该是别人选我的队站。绝不可能我去选别人的队。” 陈勇恼怒哼了一声道:“不自量力了啊。” 倒是陈晓琪对父亲说:“许一山没说错啊,要选边,也是别人来选许一山的边。” 陈勇气得歪了鼻子,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你们也不照照镜子,你们什么人?别人来选你的边?” 一个家庭会议,眼看着就要不欢而散。 许一山认真说道:“爸,妈,还有晓琪,我说真心话吧,我看不起那样,我不是说这些人趋炎附势。我是想,与其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种事上面,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去给群众多办点事?” 陈勇狠狠瞪了他一眼,忽地起身,冲着曾臻吼道:“我们走。这种不开窍的东西,让他去自生自灭。” 陈勇的愤怒,感染了陈晓琪。她劝慰许一山道:“爸也是为你好。”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我心里感激他老人家。但是我做人有原则,有底线。我真的做不到他老人家说的那样。” 许一山坚持自我,让老董都担心起来。 陈勇夜里去女婿许一山家,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于是有流言传出来,说他们翁婿在商量要如何对付其他人。 其实,在别人心里,已经自动将许一山划归到彭毕的阵容里去了。 可是人们又想不通,为何每次在关键时刻,黄山书记都会选择站在许一山这边。 许一山的预料没有错,老董很轻松就搞定了颜八。 颜八不但全资修建云雾山的出山公路,还将斥资在云雾山修建民宿。 老董得意告诉许一山,颜八为了投资,将他在国外的一栋别墅都卖了。 许一山笑笑,他不认为颜八会道这个地步。以他对颜八的了解,颜八在国内的资产很多。这家伙在将家人移民 去了国外后,正在慢慢将资产转移出去。 许一山想,留不住人,至少要留住他的资产。 于是就出现了他怂恿老董出面去找颜八,希望他能投资云雾山的旅游开发。 颜八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得而知,在与颜八正式签署了云雾山旅游度假村的合同之后,许一山长舒了一口气,单手折断了签字笔。 许一山婉拒陈勇的指点与颜八投资协议的签订,让他的五个圆圈蓝图计划露出了端倪。 他踌躇满志地看着老董道:“老董,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第596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云雾山旅游度假村由县旅游局与颜八共建。 县旅游局负责规划、协调、管理。颜八负责出钱。 双方选了一个日子签订协议。旅游局长杨柳特意跑来许一山办公室,邀请他参加签字仪式。 杨柳履职县旅游局,从县委接待办副主任摇身变成旅游局局长,这里面谁在起作用,许一山心知肚明。 颜八现在的身份是外籍,因此他的投资也该视为外资。 茅山县很重视,安排了书记黄山和县长彭毕都出席投资签字仪式。 许一山讪讪对杨柳道:“杨局,签字仪式我就不参加了。有黄书记和彭县长坐镇,你放心大胆干就是了。” 杨柳脸一红,低声道:“没有你,这个协议哪有?你不参加,等于是主人未到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算什么主人?要算,也该是全县群众才是主人。杨局,云雾山旅游度假村是茅山县第一个成规模的旅游项目,打破了县里有局无项目的局面。我想,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有了云雾山旅游度假区,茅山县未来的旅游事业就有了借鉴了。” 杨柳嗯了一声,眼光定定地盯着许一山看。 这一看,看得许一山心里有些发毛。以为自己穿着哪里不对劲,赶紧自我看了一遍,狐疑地问:“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杨柳抿嘴一笑道:“好看啊。许局,你没发现吗,在你身上,能看到安全感。”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罗舟身上就没安全感了?” 话一出口,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罗舟是纪委领导,更能给人安全感。” 杨柳苦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很看不起我?” 许一山连忙摇头,压低声道:“杨局,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更不会看不起你。有些人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 “可是你吃着葡萄了吗?” 杨柳的话,不无挑逗。她本来妩媚至极,又在接待办工作那么多年,男人的心思她还能揣摩不透? 就像彭毕那样的男人,天下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即便他能纵横官场,所向披靡,但在她面前,只有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可怜相。 彭毕是个优秀的男人,事业一直顺水顺风。 组织上早就将他列为梯队干部培养,他的前途一片光明,遥遥在望。 从长宁县常务副县长荣调茅山县县长,预示着他晋升的大门已经在徐徐打开。 如果不出意外,彭毕在本届任期满之后,下一站就该是衡岳市了。 当然,衡岳市不是彭毕的终极目标。他的理想在中部省,在燕京。 杨柳从没想到会与彭毕产生一段爱情。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杨柳并不知道他已经是长宁县的常务副县长。她只觉得这个男人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到时候,她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 直到彭毕将她堵在一个没人看到的角落,径直告诉她,“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杨柳当时慌乱得想夺路而逃。但路被彭毕堵住了,于是她紧张地说道:“你是谁?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彭毕便笑,低声道:“我叫彭毕,一个喜欢你的男人。” 杨柳当然知道彭毕是谁,虽然她过去从未见过他,但他的名字她却知道得很清楚。 “你来晚了。”杨柳小声说道:“我已经是昨日黄花,有夫之妇了。” 彭毕直愣愣道:“我不嫌弃。” 杨柳吓了一跳,“你不嫌弃我嫌弃啊。” 彭毕认真道:“你嫌弃我也不放过你。” 杨柳便沉下脸去,道:“彭县长,你要注意影响。” 彭毕毫不顾忌哈哈笑了起来,凑到杨柳耳边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古时候的君王为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道理了。为了你,我可以把身上的一切都舍弃掉。” 那一次遭遇,让杨柳的心里留下了彭毕不可磨灭的印象。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特别像杨柳这样既漂亮,又多愁善感的女人。 她与罗舟结婚后,感情逐渐变得淡然。 彭毕此时就像一坨巨大的石头,砸进她平静的感情世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让他们突破最后的禁忌,在于罗舟在一次酒后回家时,看到灯下坐着的妻子秀色可餐。男人本能的欲望让他忘记了羞耻,迎面扑了上去。 杨柳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便遭到了罗舟的一顿怒骂。 原来罗舟早就听到了妻子的风言风语,说她与隔壁县的彭毕不清不楚。 男人都是个暴躁的动物,在妻子拒绝他的求欢后,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杨柳的头发,逼问她与彭毕的关系。 丈夫的粗暴让杨柳伤心欲绝。她不想解释,挣脱他就出了门。 杨柳一出门便开车去了长宁县,下了高速后,她给彭毕打了一个电话。 彭毕一个人开着车过来,看到车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杨柳,心里痛得犹如有一把尖刀在慢慢地割他的心尖。 他当即要去茅山县找罗舟理论,被杨柳拦住问他道:“你凭什么去给我出气?” 这一下问倒了彭毕,他便咬着牙道:“总有一天,我要让罗舟跪在我面前求饶。” 两个人坐在车里,车外一片漆黑。 不知是谁先触摸到了另外一个人,就好像在一堆浇满了汽油的干柴上扔了一根火柴,蓬地一声,燃烧起来熊熊大火。 他们就像两条鱼儿,游弋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 他们互相揉搓着对方,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去对方的身体里。 狂风暴雨过后,他们就像两条虚脱的鱼儿,仰躺在广袤无垠的沙滩上,仰望着星空喘着粗气。 面对着杨柳的妩媚,许一山心不动说不过去。 她是陈晓琪的闺蜜,她们之间有不少秘密。 许一山突然心里一动,陈晓琪会是杨柳这样的女人吗? “不说这些了,免得小琪误会。”杨柳捂着嘴巴笑道:“许一山,不管怎么样,这次你必须参加我们的签字仪式。” 许一山苦笑道:“你就别难为我了。县里大领导都在,我去不去,影响不大啊。” “不,你不去,等于就是没有灵魂。” “有彭县长在还不够?”许一山故意抬出彭毕来。 杨柳脸一红道:“你想多了,我现在与某人没一分钱关系。你信吗?”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信。” “信我就对了。”杨柳又是妩媚一笑,轻轻道:“许一山,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呢。” 第597章 你是土豪 颜八在国外居然开有公司。 这样,茅山县与颜八的公司签订协议,双方共同组成一家新公司——茅山云雾山旅游度假公司。 公司法人代表是杨柳,公司董事长也是杨柳。颜八出任董事总经理。 茅山县出资510万,控股。颜八现金投入490万。为第二股东。 彭毕批了510万给杨柳,让乡镇干部确实眼红了一段时间。 白沙镇的何许和陈太平找到许一山,问他要良种油茶林改造资金。 许一山直接安排王若普带了他们两个去孙武的公司,给王若普下了死命令,要不到钱不离开。 没多久,孙武的电话便追了过来,劈面质问许一山,白沙镇找他要钱,有什么道理? 许一山拿着电话打着哈哈道:“因为你有钱。” 这个理由让孙武哭笑不得,提醒许一山道:“我有钱是我自己的钱,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天上掉的。”许一山愈发笑得大声了,“孙总,你付的不是钱,是你未来的资源啊。你自己想好,付就付,不付拉倒。” 孙武试探着问:“老弟,你又在搞什么鬼花样。你说出来,我心里好有思想准备。 ” “准备个屁。”许一山骂了一句,“你付钱就是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孙武坚持道:“那不行。要钱也得你亲自来。别人谁来都没用。” 许一山只好无奈地说道:“孙大老板,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你是土豪,我来。” 何许和陈太平坐在办公室喝茶,王若普陪在一边。 对于许一山突然安排他来找孙武要钱,王若普显得无比尴尬。 何许与陈太平倒无所谓。他们只要有钱拿,去哪拿都行。 许一山在白沙镇画了一个圈后,白沙镇还真动了起来。 镇里开了会,由陈太平具体负责,乡镇干部全体下乡动员,要求将原来的油茶林全部铲掉,准备换种新品种。 这是一项有点艰难的工作,群众不理解,因此他们不配合。 白沙茶油,过去很有名气。山上的油茶树,最长时间可以追溯到百年之前。 现在镇里让他们一棵不留全部铲除,大家都找各种借口推诿不愿意干。 陈太平急得嘴角冒燎泡。现在不比过去,单纯靠行政命令根本压不住。老百姓喜欢看菜下米。现在镇里只说铲掉不要,并没给他们承诺,他们哪里会主动去干。 后来还是何许想了办法。他记得许一山在镇里说过,油脂基地会适当予以改种的补偿。 老百姓听说有钱拿,积极性就高了许多。 短短一个星期时间不到,白沙镇老旧茶树基本被铲了个精光。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山上的油茶林。由于家家户户都分有固定的油茶树。原来栽在山上,疏于照顾,后来也没人愿意要的油茶树,如今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陈太平与何许商量后,请了十几台挖机,漫山遍野轰隆隆作响挖油茶树。 机械作业就是快,原来荆棘密布的荒山野岭,如今被整理成了梯田,层层叠叠的一路往上,看起来非常壮观。 事情做了,老百姓问陈太平要钱。他才想起这件事来,于是请了何许与自己一道,径直跑来招商局问许一山要钱。 许一山赶到孙武公司,看到他将陈太平他们晾在一边,心里便有气,蹬蹬蹬走到孙武办公室门口,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去。 孙武看到他来,满脸堆笑站起身。 许一山一句客套话也不想说,劈面问他道:“你是真不知道人家来拿什么钱?” 孙武摇摇头,一头雾水问道:“到底什么钱?” 许一山便叹了口气,问道:“孙总,你以为茅山现在的油茶林能满足你公司今后的需要?” 孙武迟疑道:“不是还有长宁县和其他县吗?” “你的工厂一旦动起来,每天要给机器喂的原料是茅山和长宁都满足的?老孙啊老孙,亏你现在还是个带有国际视野的企业家,你就不考虑企业今后的可持续性发展?” 孙武若有所悟,突然一拍掌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块。” 孙武想的是,他的企业落户茅山县后,今后整个茅山县出产的茶籽,全部由他收购。如果茅山满足不了,还有长宁县。除去长宁县,衡岳地区七县五区,有油茶林的县不在少数。 他就没想到,一旦他的油脂基地落户成功,其他人很快就会盯住这一块肥肉。到时候三个人吃一个人的饭,他能吃饱吗? 许一山的未雨绸缪,就是要抢占一个先机。 至少,孙武公司投资改造的良种油茶,总不会落进别人手里。 即便孙武想到了这一层,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油茶树改造,一两年内就会没原料供他生产。基地建起来却没原料,这不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许一山只好将自己的设想与他说了一遍。他计划将以白沙镇为首的四五个镇,全部发展成为原料供应基地。以目前这几个镇的产量,满足孙武的生产线不在话下。 何况,基地建起来后,势必会带动周边县市发展油茶生产。这是一个群体效应,只要白沙镇的老百姓落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无须宣布,群众也会一涌而上。 孙武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还有个想法,不知你敢不敢做。” 孙武道:“老弟,你尽管说。” 许一山沉吟一会道:“我想你以后要想不受人制怔,你就下手在前,比如干脆将白沙镇的所有油茶林收归到自己名下。” 孙武一愣,问道:“怎么个收法?” “办法很多种。你可以以白沙镇为中心,打造一个自己的原料基地。这样做,投入少,见效快,关键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孙武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说完,当即挽了许一山的手,去见何许和陈太平。 孙武将想法与他们两个一说,何许便呆了。 过了好一会,他小声问:“如果按这样办,我们是不是就给资本家打工了?” 陈太平一咬牙道:“管他给谁打工,只要老百姓活得好,袋子里有钱,我就愿意干。” 许一山赞许道:“陈镇长的眼光看得很远,佩服。” 原来,孙武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要将整个白沙镇的油茶林都包起来。由他出资给管理油茶林的人发工资。每棵树按多少钱交承包费。 何许到底是书记,他犹豫好一会才表态道:“这件事有点大,我要请示后才能答复。” 第598章 扫地出门 秋日高照,比起盛夏,炎热丝毫未减。 蝉躲在密叶间,毫不疲倦长鸣。 慵懒的午后,许一山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层楼都被招商局租用了。许一山让人在楼梯口焊了一道铁门,装了门禁。这样,水利局的人没事就不能来招商局晃悠了。 水利局这段时间闲言碎语很多,大意是讥讽招商局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叫花子一样的强占水利局的房产。 招商局的听了这话,心里自然很不服气。于是双方常常发生口角,骂到激动时,甚至想动手。 许一山心里知道水利局的意思,他们是想将招商局扫地出门。 本来,招商局既然是借用水利局的地方办公,就应该要学会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处世哲学。偏偏招商局这帮人不愿意受这口气,三句话不对,必定吵翻。 主要原因在于水利局看门的门卫,不知道是谁授意,还是他看不惯招商局颐指气使的样子。每当招商局的车要进院子的时候,他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故意找岔子不开门。 招商局这批人谁能惹得起?他们可不惯着门卫的故意使坏。于是几个人在门卫再次将他们拒之门外的时候,一声喊将水利局的拦车栏杆拆了。 这还了得!水利局的人闻讯出来与招商局理论,结果几句话过后,双方动了手。 动手的结果是双方都有损失,招商局这边被打破了头,水利局那边断了一条胳膊。 水利局局长为此找到许一山郑重交涉,希望招商局尽快找到地方搬出去。 这让许一山很恼火,可是看着满头满脸血的下属,他又于心不忍了。 局里的人都在议论,希望许一山腰杆子硬一些,不能让水利局的人这样欺辱人。 招商局说的也有道理,过去欠他水利局的钱都还清了。可是水利局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上,明显分心。 最让招商局不满的是,水利局食堂在收餐费时的不同对待。 食堂是水利局的没错,招商局为了方便,将自己局里的人都安排在十里居食堂搭餐。 这种事在很多地方都出现,有时候为了减少开支,几个局合在一起办食堂的事司空见惯。 但是,在就餐方面,明明一餐只收三块的餐费,食堂收水利局的三块,却要收招商局五块。 招商局的人不服啊,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为何老子要多出两块钱呢? 水利局食堂的大师傅将汤勺往盆子里一砸,怒吼道:“愿吃就吃,不吃拉倒。” 一个做饭的大师傅,谁给他勇气敢冲着招商局的人发火?招商局的人又在食堂里砸盆子闹事,按水利局的人说法,招商局来了后,将他们水利局闹得鸡犬不宁。 当领导的人,都愿意护犊子。许一山也不例外。虽说他原来就是水利局的人,全局上下彼此都还算熟。但碰到这样的事后,他只能站在招商局这边,护着自己的人不受水利局欺辱。 接连出了几桩事后,水利局便发出最后通牒,限招商局在一个月之内必须迁走。 老董为此跑前跑后,想弥补双方的裂缝。但他只要去水利局那边说,别人便骂他“叛徒”,想劝招商局的人忍一口气,又被招商局的骂吃里扒外。 茅山县经济不怎么发达,机关单位的办公用房一直很紧张。 在黄山手上,县里解决了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相对于底下的局委办,一时还不能全部顾及。谁手里有钱,谁就建办公大楼。 水利局手里本没钱,但他们把这些年上面拨款下来修复水利设施的资金没花在修复设施上,而是建了一栋标准的办公大楼。反而让这个最没钱的单位,最先拥有了自己的地方。 其次,县公检法也是最早有自己办公场地的单位。至于其他的一些小单位,大多数还是沿用过去老旧的办公场所。 招商局是个新局,县财政也腾不出来一笔资金给他们建房。因此,从黄山在任的招商局,到段焱华以及许一山手里,都只能靠借用别人的地方办公。 老董跟着许一山一进门,便端起大茶缸哼哼唧唧喝了一肚子的水。 他抹一把嘴道:“老许,我发现上了你的当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上我的什么当?” “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来招商局当这个屁副局长。”老董抱怨道:“现在搞得老子里外不是人。”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又怎么里外不是人了?谁说了什么屁话?” 老董咬着牙道:“你没见我现在进进出出,水利局的兄弟们恨不得要一口咬死我啊。” 许一山大笑道:“他们是不是眼红了?” 老董不作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老许,局里最后通牒你要重视。到时候被人赶出去真会丢光面子。我已经尽力了,水利局看来这次是不打算给我们余地了。” “你是局领导,你想办法。”许一山一脚将皮球踢到老董脚边。 “你还是正的,我就一个副的,凭什么我想办法。”老董叫起屈来道:“老许,你不可以这么欺辱人的啊。你还有个人给你撑腰,谁给我撑腰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谁给我撑腰?” “彭县长啊。”老董毫不掩饰说出来,“现在全县的人都在说,你与彭县长是穿一条裤子的人。你有困难,不找他找谁?” 许一山笑道:“要么我们换了大地方办公?” 老董迟疑着问:“去哪?” “县委大楼啊。”许一山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县委大楼那么大,我去看了,还空着不少房子。我们把招商局搬进去,绝对不影响他们办公。” 老董连连摇头道:“哪不是一个办法。我可不喜欢天天在领导眼皮子底下晃悠。你要找,最好是找个远离他们的地方。”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现在算明白了,原来你想搞一个独立王国啊。” 聊了一会,两人都开始愁起来。 眼看着搬走的期限越来越近,可搬去哪里,两个人心里还没一点底。 不搬走的可能性已经很低,水利局已经放出话来,到期他们不走,水利局会采取停电停水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而且许一山有个强烈的预感,这次水利局做事非要将人逼到绝路上去,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他也不想去惊动黄书记和彭县长,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很容易让领导产生看法。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掌拍在桌子上,吓了老董一跳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了。” 第599章 踩段扶许 老董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居然将主意打到了老街的吴家小院身上去了。 吴家姑奶奶仙逝后,处理完丧事的吴起,将吴家小院交给许一山打理后,带着杜鹃飞回去了大洋彼岸。 老董惊呼出声道:“你想把招商局搬去姑奶奶的小院里?” 许一山反问道:“不行吗?独门独院,古香古色,吴家小院可是最能代表茅山历史的地方。我们坐在历史上招商,更具说服力啊。” 老董担心问:“你问过杜鹃她们家吗?万一人家不愿意怎么办?” “简单,我们现在就问。” 电话打到大洋彼岸,吴起亲自接听了电话。在得知许一山的用意后,吴起居然高兴地表态,“很好啊,你们愿意去我家小院办公,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嘛。” 许一山解释道:“叔,我先表明意思,您的院子我们是借用,适当予以一定的经济补偿。” “不要跟我谈钱。”吴起爽朗道:“我请人看护院子还得付钱。既然你们需要,拿去用就行了。房子可能有些破旧了,适当修缮一下吧。” 吴起说的修缮,并不是想让许一山掏钱修缮。而是表态修缮这一块的资金由他负责。 许一山连忙说道:“这怎么好让您破费?我们用,当然是我们出钱修缮。” 推辞了好一会,吴起也没再强烈要求了。 但是,下午县财政局便来了电话,追问招商局,有一笔海外来的款汇进了茅山县财政专户,人家注明是专供茅山招商局专用的款。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多少?” 财政局回复,“一百万。美金。” 许一山吓了一跳,吴起一下打来这么多钱修缮吴家小院,这可不是一桩小事。 情况汇报给彭毕,彭毕笑了笑道:“既然人家有心,你就拿着,好好彻底将吴家小院翻新一次。” 彭毕知道了,黄山还不知道。许一山出了彭毕的门,又赶紧去找黄山汇报。 黄山的眉头一直紧皱着,等许一山把话说完了,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笔钱的数字不少,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正在发展中的我们来说,这笔钱的作用就很大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沉,黄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黄山在沉吟片刻之后道:“钱要花在刀刃上,我看,教师工资还存在一定缺口,能不能先挪挪?” 吴起打来的这笔钱,说不上是捐款,也说不上有特别用途。他只是委托许一山拿这笔钱去修缮吴家小院,并没说一定要全部花在修缮上。 何况,一座吴家小院花这么多钱去修缮,也有点说不过去。 招商局要从水利局搬出来,这件事书记县长都得到了汇报。 水利局长这次是下了狠心,分别找了两位领导,要求招商局尽快从水利局搬出来。 书记与县长虽没直接表态同意,但他们都清楚,两家已经生了矛盾,再放在一起显然不合适。 可是无论是书记黄山,还是县长彭毕,让他们立即给许一山的招商局找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现在许一山主动找到了地方,房主还打来了一笔巨额修缮款,这让县里领导心里都在想,这个许一山究竟是个什么人?怎么什么事到了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 而且黄山的话里已经透露出来一些意思,他想动这笔钱。 许一山心领神会道:“书记,钱在县财政账户上,领导有绝对支配权。” 黄山书记笑了笑道:“要动这个钱,还的彭县长开口。我做书记的,是无权动财政这块蛋糕的。所以啊,一山,别看我是个书记,想用一分钱,都还得靠彭县长开恩呐。” 黄山书记这句话里究竟生藏着什么含义,许一山一时没悟透。但有一点,黄书记似乎对彭县长很不满。 “现在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黄山感叹道:“我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步伐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谁说书记您老了啊,在国外,你这个年纪的人,还被称作年轻人呢。” “是吗?”黄山似乎来了兴趣,双眼定定看着许一山道:“外国人六十岁还是年轻人?他们都吃了什么?” 许一山道:“要不,书记您去国外看看?” 黄山叹道:“我也想去看看啊。可是现在我能走得开身吗?一山啊,人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那样眼界才会拓宽。看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才会更多。我家小子,心心念念想出去看看,就是没机会啊。要不,你给他想想办法?” 许一山暗自吃了一惊,黄山书记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希望他能帮黄大岭出国。 几个月前,许一山就听说黄大岭要出国。但不知什么原因,到现在黄大岭还在国内没出去。 从听到黄大岭要出国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黄大岭一走了之。 黄大岭一走,无修庙的钟鼓案就将成为谜团。 至少,他从曹朝阳嘴里已经得知了一个消息。无修庙的钟鼓与黄大岭有直接关系。 他到现在都没过问这件事,一是条件不成熟,二来,他确实腾不出时间关心这件事。 已经有消息说,钟鼓已经出了境,黄大岭想走,肯定与这件事有联系。 一想起黄大岭,许一山内心就会复杂起来。 这家伙目前呆在国内没走,是不是还在打吴起走时送他的千帆竞渡玉船有关? 他回了黄山书记一句话道:“书记,我怕是帮不到大岭啊。” 黄山书记暗示他道:“你若愿意帮,很容易。胡市长不是你同学吗?胡市长的女朋友也在燕京纪委工作,通过他们的途径,办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许一山试探着问:“出个国,有那么复杂吗?” 黄山摇摇头道:“现在不比过去,情况复杂多了。这件事,焱华是想了办法的。不过,我现在觉得焱华办事的能力越来越不行了。这点小事他都没办成,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黄山显然有些生气,他努力笑了笑道:“一山,你招商局迁地方办公我完全支持。吴家来的这笔款子,你要考虑清楚才动。另外,下个月全县要召开干部大会,你作为招商引资的先锋,准备在会上作单独发言。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许一山小声道:“书记,我发言不合适吧?” 黄山摆摆手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这样定了。现在的茅山,得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局面。” 第600章 开工仪式 云雾山旅游度假村旅游公路开工典礼定在八月初举行。 立秋后的天气就像往天上泼了一瓢凉水一样,早晚凉爽宜人,只在中午时分,尚有热气。 一大早,老董就来催许一山出发去云雾山。 提拔到了旅游局副局长之后,老董的工作热情就像瞬间被点燃了一样,每天忙进忙出的,一刻也不愿意闲下来。 云雾山旅游项目的招商引资工作正式结束,颜八办事一点也不含糊,投资款早早到位,工程跟着就要上马。 招商引资工作虽然结束,但后续问题还有不少。许一山将老董安排专门负责旅游项目,任何事情他都要出面协调处理。 从签订协议到开工,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而且这一切都是颜八在主动推动项目。许一山感叹对老董道:“现在终于明白颜八为什么会发财了。” 颜八在没发财之前,只是一个懂泥水活的农民。农民的狡黠与勤劳,在颜八身上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来以颜八的家当,他完全可以跟着家人远赴国外生活。但颜八不只是故土难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一个人留在茅山的老家,悠闲逍遥地过着他的日子。 如果不是许一山动了心思将他推出来,颜八这辈子估计不会再有想法去创业或者还想着干什么事业了。 云雾山彩旗招展,各路看热闹的人马,一早就将山脚下站满了。 老董在公路的起始点弄了一个大舞台。舞台前安排了上百张椅子。客人下车,就能踩着红地毯进入会场。 云雾山村的男女老少就像过年一样,每个人都换了盛装,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激动的笑容。 这条路一通,从此将结束云雾山无路的尴尬。 山里山外将以这条路为纽带,完美连接在一起了。 颜八到底是做工程出身的。舞台前,一直排开二十多台挖机。 挖机高举长臂,挖斗下悬着巨大的条幅,迎风飘扬。 茅山县县委县政府领导都将悉数出席今天的剪彩仪式。 许一山看到热闹的现场,不禁感叹,这比虹桥动工的架势大多了。 上午九点,会议开始。 县旅游局局长杨柳一人分担几个角色。 她穿着一套得体的红色长裙,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漂亮大方。她窈窕的身姿本来就是一道风景,配上她浅笑嫣然的模样,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县领导都上了舞台就坐,许一山的位子被安排在下面第一排。 杨柳亲自主持会议,她款款走向话筒边,美目流盼,笑靥如花,在热烈的掌声中,她轻启朱唇。 颜八作为投资方代表,与县领导一同在主席台上就坐。 当许一山的目光与他一接触,颜八的脸上便堆满了笑容,频频颔首示意。 首先讲话的是洪山镇党委书记段焱华。云雾山村隶属洪山镇管辖,段焱华是当仁不让的东道主。今天开发云雾山,对他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段焱华似乎满怀心事,他一张没有笑容的脸,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段焱华讲话很简短,几分钟就说完了。 许一山凝神听了一会,居然没听出来段焱华到底讲了什么内容。 接下来就是县长彭毕发表讲话。 彭毕很快就将气氛推向了高潮。在他的描述下,云雾山旅游度假区将成为茅山县的一块隗宝,一个经济增长点,也是茅山县今后对外的一张名片。 彭毕过后,才是颜八代表投资方发言。 颜八显然很紧张,掏了好几次,才将口袋里的发言稿掏出来。 发言稿还没打开,因为激动,手一抖,发言稿就掉了下去,惹得底下一片笑声。 颜八自己也尴尬地笑,鼻子额头上汗水滚滚,很快就将后背打湿了。 许一山对颜八的发言没有兴趣,无论他讲什么,都抵不上他拿出真金白银出来投资要实在。 颜八在商场跌打滚爬一辈子,怎么说都是一头成功的老狐狸。可是他最终还是被许一山漫不经心收了,这是他后来一直没想通的地方。 许一山起初也没期望颜八来投资旅游这块,他只想让颜八掏钱出来解燃眉之急。他做的最坏打算就是县里欠颜八的投资款。 他也想到颜八的眼光会看得这么远,他在提出要参与云雾山旅游开发的时候,确实惊到了许一山。 颜八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将发言稿读完,最后就是重头戏,由县委书记黄山发表指示。 黄山回顾了云雾山的历史,指出发展茅山县旅游开发的重要意义。 黄山到底是多年的书记,讲话居然不用讲稿。 他在主席台上一坐,威严便不怒自威。 他一共讲了有十几分钟,内容不仅仅局限在云雾山,而是拓展到了整个全县。 不可否认,黄山的讲话带有很强的鼓动性。讲话一结束,会场顿时响起经久不息的雷鸣般掌声。 讲话结束后,就该剪彩了。 剪彩一完,颜八早就安排好的挖机将挖下第一斗泥,表示工程正式开始。 杨柳正要宣布请领导移步剪彩,突然,黄山摆了摆手,叫了杨柳过去,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看到杨柳款款走到台前来,目光停在许一山身上,“许局,书记请你讲几句话。” 许一山连忙摆手道:“我就不讲了,没话可讲啊。” 杨柳笑吟吟道:“大家欢迎许一山局长发表讲话吧。” 她带头一鼓掌,全场跟着便响起掌声。 就在许一山进退两难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喊声,“一山一山,欢迎发声。” 许一山回过头去,便看到会场外站着的一帮云雾山乡亲。 老支书与唐欢站在前面,高举双手在喊着口号。 许一山无奈起身往主席台上走。 来之前他完全没准备,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杨柳不失时机地介绍了许一山,深情道:“今天云雾山旅游公路的开工,与县领导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与许一山同志的辛勤工作是分不开的。换句话说,没有许一山同志的努力,就没有今天的开工剪彩。” 许一山这次算是正式在全县人们面前亮相了。 过去,大多数的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谁都没想到许一山是那么年轻的一个人,他不但年轻,而且他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 上了主席台的许一山,先是朝领导席鞠了一躬,然后又面向台下的群众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眼光掠过众人的头顶,看向深远的云雾山峰,认真说道:“感谢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感谢我的父老乡亲对项目的支持。云雾山旅游度假区在五年之内,一定要建设成为全市乃至全省的著名旅游风景区。” 话音未落,掌声雷动。 第601章 蠢蠢欲动 许一山在旅游公路开工仪式上的亮相,被视为出尽了风头。 很快,有消息传出来,县委黄书记有意要培养许一山为第二梯队的干部。 消息出来不久,许一山果真接到市委党校的通知,让他去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党校学习。 深谙官场规则的人都知道,去党校培训就两个结局。一个是提拔,一个是问责。 许一山显然不是被问责的对象,那么剩下来的就只能是提拔了。 有人很快搞到了这次党校培训的真实内容。这次参加培训的人,都是各县市区推选的优秀年轻干部。班主任并非党校老实担任,而是由市委富嘉义书记亲自任班主任。 这种规格的培训,过去历史上还没有过。 消息一传出来,便迅速蔓延开去。 招商局在搬去吴家小院后,就像有了正式的窝一样,大家第一次感受到不寄人篱下的尴尬。 修缮过后的吴家小院,将现代工艺与古典建筑完美结合到了一起,无论置身在小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就连彭毕来看过后,也不无羡慕对许一山道:“真想与你换一个地方办公。” 茅山老街在前几年开始慢慢凋零起来。原本这条繁华的老街就像沉睡了的老人一样,因为人迹罕至,缺少维护,以至于老街似乎处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县里几次动议,要将老街拆除重建。但都因为吴家姑奶奶的坚决反对而搁置。 过去,很多人知道在老街还住着以为神仙一样的吴家姑奶奶。但见过姑奶奶的人却非常少。 茅山县之所以没坚决将老街拆除,关键一点就是吴家的海外关系和吴家老爷被平反之后,政府将吴家定为英烈之后的缘故。 如今吴家姑奶奶已去,招商局又搬了进来。 招商局这次来之前,彻底将老街做了一个简单的修葺工作。以至于老街过去破败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历史感。 在招商局搬进来不到两天,老街上的人便多了起来。原来将老街房子闲置不管的老住户,陆陆续续搬回来了不少。 人一多,就热闹。 很快,老街上又出现了繁华的景象。 许一山在云雾山旅游公路剪彩仪式上亮相过后,紧接着又参加了全县干部大会。 这次大会,县里要求全县各乡镇以及全县各局委办一二把手都必须参加。 许一山在会上发了言,正式推出他的五个圆圈蓝图计划。 他的计划在会上得到了强烈的反响。当即有人在会后找他,请他去实地考察。 许一山心里明白,计划归计划,要想完成计划,任重道远。 首先,无论是开展哪一个计划,首要的问题就是资金的投入。 黄山书记和彭毕都先后表了态,县里尽一切力量支持他的计划。但是,县财政没能力支援,需要许一山去想办法化缘。 这就难倒了他,计划是他提出来,他不弄来资金开展计划,别人会认为他只会纸上谈兵。 就在许一山焦头烂额想着去哪招商引资的时候,市委党校的通知到了他的手上。 老董在缓缓喝过一口茶之后,指着通知问他,“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谁来负责局里的工作?”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走了,不是还有你吗?你是副局长,局长不在时,副局长代行局长权力,你不会不懂吧?” 老董苦笑道:“老许,你别想害我。招商局那么多人,情况那么复杂,我可管不了。你要走,先另请高明回来接你的摊子。” 许一山道:“我没人找。就你了。” 老董哼了一声道:“你敢这样做,我就辞职。我还是回我水利局去。” 许一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业余这他道:“你现在回去,就是叛徒回来,你以为你在水利局还能像过去一样?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招商局,带着他们把事情办好。” 老董摇头,“老许,我没你那么大的雄心壮志。现在别人都在说,你把茅山都快要变成一个巨大的工地了。你看看啊,洪山镇的虹桥工程,云雾山的旅游项目,还有老孙的油脂基地项目,你这一口,准备要吃成什么样子?” 许一山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要把茅山变成一个巨大的工地。” “贪多嚼不烂。” “我会打一口铁齿铜牙。” “金刚钻也不经你这样折腾。”老董抱怨道:“今年一年的工作,超过历史任何一个时期。老许,你确实有了成绩,不过,你也变成了猎人的目标了。” “我是猎物?别人是猎人?”许一山冷笑几声道:“老董,你看不起我。” “不,我是担心你。” 许一山站起身,伸开双臂仰天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老董的意思,许一山能参加市委党校培训,这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绝对不可丧失。 但是,他这一走就是三个月。而且根据这次培训要求,实行的是全封闭培训。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里,许一山完全没时间没机会关心局里的事务。 招商局现在又处于风高浪尖的时刻,许一山这一走,变数无人能料。 老董过去闲散惯了,对局里的具体事务根本就没处理经验。 原来,有许一山压着,局里这些人已经尝到了许一山的厉害,无人敢动。现在他一走,各路幺蛾子还不趁机飞出来? 老董深知,就拿朱振来说,在许一山这里吃了瘪之后,他表面上表现得服服帖帖,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恨他许一山。 局里原来担心被许一山整治掉不要的人,现在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能让老董放心的人,除了欧阳辉,就只有王若普了。 王若普现在全面负责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帮他管理局里工作。 因此,许一山要走,急坏的第一个人就是老董。 看着老董一副丢魂摄魄的样子,许一山安慰他道:“你就放开手脚去管,谁敢给你出幺蛾子,我来收拾他。” 老董嘴巴一撇道:“骄傲了不是?老许,你现在翅膀还不够硬。” “不硬也得试着飞飞吧?”许一山小声道:“老董,这样,每个星期我们见一次面。” 老董愁眉苦脸道:“不是我说啊,你也别骄傲啊。招商局你就是个灵魂人物。你不在,妖魔鬼怪都会跳出来。别说一个星期见一次,就是一天见一次,你不在,老子也打不过他们。” “不用你去打仗。”许一山笑道:“我给你一柄尚方宝剑,谁敢乱来,先斩后奏。” 第602章 美人如玉 许一山究竟给了老董一柄什么尚方宝剑,老董没说,但信心却似乎强了许多。 但是,即便是许一山面授了机宜,老董在后来的三个月里,还是遇到了接连不断的麻烦。不但将自己卷了进去,还几乎要连带许一山倒了大霉。 市委党校在丁家牌楼。过去,是抗战勇士学校。 学校历史年代久远,从斑驳的墙面就能感受到历史的气息。 校园里没有一栋高楼,基本都是平房。掩映在一株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 学校里绿树成荫,曲径通幽。有小桥流水,有假山亭台楼阁。 唯一的一栋高楼,是后来建起来的行政办公楼。 欧阳辉将许一山送到学校门口,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抱歉说道:“许局,里面我进不去了,麻烦你自己把行李拿进去。”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正要弯腰拿行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汽车喇叭声。未几,车窗玻璃放下,露出一颗头来,紧盯着许一山训斥道:“没眼睛吗?挡着路干什么?让开。” 许一山眉头一皱,眼光扫了一下他的车。 车是豪车,一看就价值不菲。许一山看一眼车,心里就得出一个结论,这车该不是公务用车。因为上级明确要求,公务用车的价格必须控制。此车显然不在控制之内。 而且他观察到,党校门口很宽,小车完全可以从他身边经过。 “耳朵聋了吗?没听到?”司机又不耐烦摁了几下喇叭。 许一山本来是想让开路的,听他这么一说,干脆拎着行李走到了路中间。 他心里想,开个破车有什么好豪横的?这是什么地方?党校重地,岂容你来撒野! 他堵着了路,后面的小车就没法过去。司机气得破口大骂,“他妈的,哪个乡里来的土包子,让路都不会,找死啊。” 许一山回过头去冷笑一声道:“你有本事就从我身上压过去啊,啰嗦个屁啊。” 司机被他一激,拉开车门就跳了下来,几步抢到许一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小子以为老子不敢压你?” 许一山看他一脸横肉,样子凶神恶煞,心里的斗志陡地被唤醒起来。 “把你的手拿开。”他冷冷说道:“文明社会,不要太野蛮。” “老子今天就野蛮了,你怎么办吧?”司机堵住许一山的路,将他打量一番道:“哟,也是来参加学习的吧?就你这熊样,学习也是浪费时间。说说,哪个县的?你们县里就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一个眼里无光的人过来啊?” 许一山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司机气得要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娘的,刚才是谁挡路的?你还敢恶狗先告状啊。” 他激动不已,手指已经戳到了许一山的脸上了。 许一山冷哼一声道:“放下你的手指,听明白了吗?” 司机跟着冷笑,“老子就不放,你有本事动手啊。” 许一山慢慢放下行李,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扳,司机就痛得叫唤起来,人也跟着往地上蹲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司机甚至都没看到他出手,人已经痛得受不了了。 他们两个在校门口起了争执,坐在车里的一个女人安静地看着车外发生的一幕。 她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眉眼就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得令人不忍心多看几眼。 她肌肤胜雪,一头犹如海浪一般的头发,流淌在她的胸前。 即便是坐着的,她的胸脯也漂亮得不敢直视。 这仙女一般的姑娘不是别人,也是来参加本次党校学习的市委团委副书记周琴。 知道她背景的人才能体会到她的傲慢。她的父亲,是衡岳市最大的房地产老板周鹤,一个与市委书记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的传奇人物。 周琴是周鹤的独生女儿。她却不按常规出牌,那么大的家业她不要,却热衷于进入仕途。 就在许一山将司机摁到在地之后,门卫急匆匆赶来,拉开双方,连推带劝将司机送上车,让他开车直接进入了校园。 许一山狐疑地问:“他是什么人?他的车怎么可以进去?” 门卫尴尬笑道:“人家车牌是市委大院的车牌,有通行证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车里坐的是哪位领导?” 门卫摆摆手道:“我不清楚。你去问别人了。” 等许一山走到行政楼的时候,刚才与他发生争执的车已经过来了。 司机不忘放下车窗,冲着许一山叫道:“小子,你等着,会有好果子给你吃。”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冷笑,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提着行李径直去报到。 来报到的人已经不少,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等着办好手续,安排入住。 这次参加学习的学员安排的都是双人间,房间设施是按三星级宾馆标准配置的,合理且实用。 许一山看了一下学员花名册,知道来参加学习的人一共才三十五人。其中男学员三十一人,女学员六人。 学员来自各个系统,年龄最大的四十三岁,最小的二十六岁。 许一山特意看了一下年龄最小的学员资料,知道她叫周琴,来自市团委。 拿了住宿房间钥匙后,许一山一路找过去,找到了自己的房号,一推开门,发现屋里已经有人在了。 屋里的人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看起来就是个精明的小伙子。 他看到许一山进来,赶紧热情起身,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钟意,市委宣传部的。” 许一山一边放行李,一边介绍自己:“许一山,茅山县招商局的。” 钟意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端详着他道:“不瞒兄弟你,你得名字我可早就听到了。这次见着活的了,三生有幸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兄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钟意道:“你认识张曼吧?她在我们面前经常提到你。” “张曼?”许一山心里一动,笑道:“报社的首席记者啊,我们认识。” “这就对了。改天休假,我们去找张曼喝酒去。”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好啊,我也很久没看见她了。” 钟意笑了笑道:“一路辛苦,洗把脸,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是联欢会,明天富书记要过来参加开学典礼。” 许一山道:“联欢会我就不去参加了,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去了也是木头桩子一个。” 钟意笑眯眯道:“怎么能不去?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我们就不唱歌也不跳舞。但是,有个美人却不能不见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许兄,这次我们能与她做同学,老天爷开眼了啊。” 许一山好奇地问:“谁呀?让钟兄会不守舍的样子。” 钟意神秘一笑道:“晚上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603章 联欢晚会 晚上七点刚过,钟意便拉着许一山迫不及待赶往学校礼堂。 党校礼堂是一座典型的苏俄建筑,高大、宽敞,且通透性极强。 平常开大会才使用,到了晚上,就成了学员们的娱乐场所。 礼堂里经常举办舞会。这是从延安时期就开始的传统,无论外面世界多么纷乱,礼堂里永远都会听到悦耳的音乐,摇曳的舞步,以及闪烁斑斓色彩的霓虹灯光。 市委党校一直有个习惯,每期新学员开学之初,必在礼堂举行一次联欢晚会。 晚会的目的,旨在让学员互相介绍,彼此熟悉,促进交流,联络感情。 许一山本来不想去,无奈钟意反复强调,平常缺一次课都行,唯独联欢晚会不能缺席。 钟意显然与不少学员相熟,一路过去,忙着与人打招呼。 距离礼堂至少还有五百米远,耳朵里就听到了音乐声。 许一山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礼堂灯光暗淡,头顶上一盏彩灯在缓缓地转动。地上便跳跃着五彩的斑斓。 中间显然是一个舞池,四周摆满了椅子。隔不远就是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水果和零食。 大家见面,彼此颔首致意。不管认不认识,只要目光所到之处,都会迎来微笑。 钟意一进去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许一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无聊地打量着四周,等着晚会开始。 十几分钟后,头顶的彩灯突然灭了,四周亮起了壁灯。 一位身体微胖,裤腰几乎扎到半胸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他走到舞池中央,环顾四周一眼,开口道:“各位学员,我叫李修,是你们的代理班主任。欢迎各位学员来党校培训学习。祝愿你们在未来的三个月里,能愉快地度过。” 他一口气讲了几分钟,每一句话都能打动人心,口才确实了得。 许一山暗自佩服,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练出这样的口才,等于是如虎添翼。 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李老师原来也是我们部里的干部。” 许一山这才发现,钟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坐下。 三十多个学员,在偌大的礼堂里显得有些单调。人少空间大,气氛就很难起来。 李修宣布联欢晚会开始,第一道程序,全班学员各自介绍自己。介绍完之后,即兴表演才艺。 他点了一个学员的名,是来自市委的一名处长,叫毛小平。毛处将是本届学员班的班长,来学习之前,一直在市委机要处工作。 毛处是唯一由代理班主任李修代为介绍的人,他在介绍完毕之后,将话筒递给毛处,示意由他开始,一路自我介绍下去。 毛处看起来四十岁不到,正是年富力强的时代。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他的头顶微微有些秃。 灯光打在他脸上,泛着一层油光。 毛处笑容可掬,四周都鞠了一躬才开口说话,大意是大家从现在开始,都成了同学。希望今后多加联系,互相共同进步。 来学习之前,许一山已经在彭毕哪里得到了消息。本届学员培训,确实是市里在选拔年轻干部。如果不出意外,培训结束之日,也就是培训学员晋升之日。 过去,但凡有这样的培训,茅山县参加培训的人必定是段焱华莫疑。 但这次县里没有安排段焱华,却将许一山推了出来。 彭毕交代他,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希望许一山通过学习,多结交一些朋友,方便今后的工作。 彭毕的嘱托,让许一山心怀感激。 直到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心里暗暗感激彭毕给了他一个机会。 因为彭毕暗示过他,段焱华也想参加本届培训,被他狙击住了。推选许一山出来培训,是彭毕的主张,其他常委也没表示出来强烈的反对。 学员们一路介绍过来,许一山一刻也没放松,认真地听学员们介绍自己。 他悄悄观察了一下,等话筒递到他和钟意面前时,应该属于尾声了。 35个学员,市委市政府直属机关就占了十个人。 其中,周琴就在这十个人当中。 轮到周琴介绍自己时,许一山发现身边的钟意显得异常紧张。 周琴一开口,便如黄莺鸣啼一样,声音清脆悦耳。 她巧笑嫣然,美目流盼,万种风情在举手投足间倾泻而出,不由人有炫目的感觉。 钟意悄悄咽了一口唾沫道:“许兄,这就是今晚的主角。她叫周琴,市委团委副书记,是本届学员当中级别最高的一个。” 许一山哦了一声,并没在意。 钟意见许一山有些冷淡,狐疑地问:“怎么?你不觉得有惊艳的感觉?”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感觉出来。不过,是漂亮。” 钟意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吗?周副书记还是单身,男朋友都没一个。” 许一山转过头去看他,好奇地问:“她怎么会没男朋友?” 钟意叹口气道:“也许人家眼界高,衡岳市就没她能看得上的人。” 话筒一路传过来,许一山凝神听学员们自我介绍,才知道余下的二十多个学员,县区只占到不到十个的名额。七县五区每个县区都只有一个学员,余下的都是市里其他机关的人。 听学员们介绍,大家来学习之前的级别都不低,像许一山这样只是一个县局局长的身份的,一个都没有。 话筒终于传到许一山面前来,钟意伸手接过去,抢在许一山之前介绍了自己。 他是宣传系统的干部,与大家基本都熟。 钟意很快便介绍完了自己,在将话筒地给许一山的时候,他悄声提醒许一山,自报家门就行,庙号就不要报出来了。 许一山笑了笑,接过话筒朗声道:“各位同学,我叫许一山,来自茅山县招商局。很有幸能成为你们的同学,请各位在今后的学习过程中,多多帮助我。” 他的话音刚落,礼堂里便响起一片低语声。 他是最后一个介绍祖籍地人,他报出来的名号,是全班35个同学当中级别最低的一个。 代理班主任李修将话筒拿过去道:“刚才我说过了,各位同学介绍往自己之后,还有一个节目没进行,那就是表演才艺。这样,节目不能少,这次从最后介绍自己的学员开始,大家说好不好?” 礼堂里响起一阵掌声,大家都将眼光来看许一山。 许一山愣住了,他事先没任何思想准备,突然让他出一个节目,他不知道要表演什么。 突然,坐在对面的周琴喊道:“这位学员,你可以表演一段武术啊。” 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讥讽他,许一山虽然隔着半个礼堂的空间,还是感觉到她话里的揶揄气息。 第604章 技惊四座 大家都是文化人,她怎么叫自己表演什么武术呢? 许一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在校门口与骄横司机动手的一幕,都被坐在车里的周琴看了个清清楚楚。 周琴坐的车是她父亲公司的车。周父周鹤身为衡岳市最大的地产商,家财数以亿计。他本意不希望女儿从政,希望女儿接过他的事业。但女儿却对商业一点兴趣都没有。 女儿周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通过公务员考试才进入市委机关工作。 几年下来,很快从基层跃升到团市委副书记的位子上。 门卫没说错,周琴座驾挂的车牌,以及放在挡风玻璃前的特别通行证,注定她的车能畅通党校,而许一山来自县里的车,就只能在校门口止步。 面对周琴的挑衅,许一山尴尬笑道:“武术就算了,我也不懂武术。” 周琴道:“不会吧?我看许局的身手很矫健嘛,一出手就将人制服了呀。” 许一山心里一动,猛地想起校门口的一幕,心里想,难道自己与司机动手都被她看到了? 团市委是正处级领导,在级别上,人家就高出了他一个头。许一山讪讪道:“要不,我给大家表演一段自弹自唱的民谣吧。” 他早就注意到了礼堂的一角摆放着乐器。这些乐器是礼堂开舞会的时候,乐手留下来的。 党校礼堂舞会与外面不一样,这里采用的都是现场伴奏,档次要比社会上的舞会高出不知多少倍。 他径直走到乐器旁,取下一把吉他,调试了几下音准,就准备开始表演。 钟意不失时机跟过来,也拿了一把贝斯,笑笑道:“干脆,我们两个合演一个节目。” 许一山高兴道:“好呀,我们就带给大家一首《南泥湾》吧。” 六个女学员坐在一堆,看到许一山和钟意要表演乐器,有个女学员主动起身道:“要不,我来伴舞。” 大家一齐鼓掌,掌声热烈不休。 许一山是不打无把握之仗的。虽说他并不惧怕表演武术,只是在这样一群文弱书生面前表演武术会显得自己很粗鲁的样子。 所以他拒绝周琴的提议,而是主动提出表演唱。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许一山就能将吉他弹得炉火纯青。一度被称为水利学院的吉他王子。 当然,除了吉他,他长笛也会,二胡也会。乐器当中,他几乎都有涉猎。 再者,他有一副很惊人的歌喉,带有磁性的男中音,曾经让无数女生迷恋过他。 果然,乐器声一起,会的人就知道许一山的水平不低,绝对不亚于专业水准。 钟意显然对贝斯也有研究,能恰如其分地将琴声掺进许一山的音乐声里。 伴奏过后,许一山便认真演唱起来。 伴舞的女学员早就等着他们了,只见乐声飘飘,歌声飘飘,人也翩翩。 一曲刚罢,礼堂里居然没有掌声。 直到李修带头鼓掌,学员们才如梦初醒一样,热烈鼓起掌来。 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总算没丢人! 还没坐稳,听到周琴直呼他的名字,问他会不会长笛?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道:“懂一点。” “好。”周琴起身,径直走到钢琴边坐下,回过头对许一山道:“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一曲《梁祝》?” 许一山想拒绝,可是大家的眼光都在盯着他看。 李修面带微笑,也在示意他勇敢接受挑战。 许一山一咬牙起身,拿了长笛问周琴,“什么调?” 周琴哼了一声,“我先弹,你听出是什么调,就是什么调。” 许一山犹豫一下,只好点头。 周琴的水平之高,超出了许一山的现象。但见她十指翻飞,如蝴蝶一样在琴键上飞舞,差点惊掉了许一山的下巴。 以他的了解,周琴的水平绝会亚于十级之下。 他定了定神,等着周琴的前奏弹完。 突然,笛声一起,顿时声惊四座。 《梁祝》本身就是一曲哀怨凄迷的曲子,慢慢诉说着人世间美好的爱情,以及为了爱,舍死忘生的悲凉故事。 许一山丝毫不敢走神,他凝神静气,气贯长虹,在周琴的伴奏里,将一首《梁祝》演绎得出神入化。 刚才伴舞的女学生再次下到舞池里翩翩起舞,乐声飘荡,舞姿摇曳,一曲罢,舞者泪光闪闪,弹琴的周琴似乎也一下没走出音乐的氛围,半天没有起身。 如果说许一山的一首自弹自唱《南泥湾》已经让学员们侧目而视了,那么这一曲《梁祝》,已经彻底将学员们降服。 他也没想到自己与周琴会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简直可以用“精妙”两个字来形容。 尽管曲罢,仿佛依旧余音绕梁。 这种水准,与专业人士相比,谁又能找出其中的瑕疵? 周琴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说了一句:“还行。” 许一山一连参与了两个节目,气氛跟着也起来了。 学员们自告奋勇表演节目,却再没一个节目能博到发自内心的掌声。 许一山一下就成了名人,学员们都知道,茅山县来的一个招商局长,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才。 风头一下被许一山出尽。 晚上十点,联欢会结束。 明天第一堂课,是市委富嘉义书记亲自讲的一堂课。 会一散,许一山便与钟意一起结伴往回走。 没走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去看,便看到周琴笑吟吟站在一颗玉兰树下,问许一山有不有兴趣散散步? 许一山为难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有课,我想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感觉脚底下一痛。原来钟意悄悄踩了他的脚,使劲朝他眨巴着眼睛。 许一山不解道:“钟兄,你踩我脚了。” 钟意讪讪将脚拿开,压低声道:“答应美女邀请啊,这么好的机会。” 许一山也将声音压下去,低声道:“要去你去啊,我可没时间陪一个女的半夜散步。” 他们两个嘀嘀咕咕,引起了周琴的怀疑,她往前走了几步,狐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相对于许一山和钟意来说,周琴就是他们的领导。 钟意赶紧解释道:“周副书记,许一山说,好啊。” 周琴扑哧一声笑出来,看了一眼钟意道:“钟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钟意涎着脸笑道:“我不困,我陪你们一起走走。” “不用。”周琴断然拒绝他道:“我们随便走走就回去。” 钟意没好意思再留下来,转身恋恋不舍离开。 许一山态度恭敬问:“周副书记,您找我有事吗?” 周琴突然凑了过来,压低声道:“当然有事。你打了我的司机,我要与你算账。” 第605章 绝不道歉 党校占地面积很宽,参天古树随处可见。 走在曲径通幽的小径上,许一山始终与周琴保持着至少半米的距离。 周琴慢悠悠往前走,许一山紧随其后,等着她说话。 小道深处,摆放着几条石凳,背后,是一片修剪得无比整齐的女贞子树。 周琴从包里拿出纸巾,细细地将石凳擦拭干净,缓缓坐了上去。 许一山站在距她至少一米远的地方,四处张望着,耳朵里灌满了秋后的虫鸣。 清风徐来,四周一片宁静。 这是校园中的一座花圃,栽满了月季。此时恰逢花开时节,夜色中便流淌着淡淡的花香。 周琴看了他一眼,招呼他道:“许一山,你怎么不过来坐?” 许一山小声道:“我不累。” 周琴抿嘴一笑,“谁说只有累了才坐?不累就不能坐了吗?” 许一山笑笑,愣头愣脑问:“周副书记,您有什么话,请说,我听。” “没话。”她似乎有些生气,哼了一声,背转过去,看着远处一片夜色出神。 这座花圃平常白天就很少人来,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周琴冰冷的态度,让许一山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他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就是尽快逃离。 虽说周琴不是自己的直属领导,但毕竟是市领导。他一个小小的县里局长,在市领导面前大气都不能随便出。 沉默了一会,周琴突然背转身过来,扫了许一山一眼道:“你的吉他和长笛都玩得那么好,你是学音乐的吗?” 许一山赶紧回答:“不,我是学水利的。” 周琴微微一笑,揶揄他道:“你一个学水利的却将音乐玩得那么好,你让学音乐的还有路走吗?许一山,你这是不务正业。” 许一山解释道:“只是个人爱好,平常我很少玩的。” 周琴哦了一声,拍拍身边的石凳嗔怪道:“别老站着啊,你这样站着与我说话,我心理有压力。” 许一山没敢去她身边的石凳上坐,而是选了对面的一张石凳坐了。 “你也不擦擦?不脏吗?”周琴埋怨他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不讲卫生。” 许一山嘿嘿地笑,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里揉搓。 周琴见他这样,不觉心里一动,心里想,这个男的还行,不像有些男人,只要一看到她,眼光就像生了钩子一样,怎么也移不开。 她本身长得无比美艳,性格又温柔。如果不是自己身在高位,身后又有一个大富翁老爸,觊觎她美色的人不知有多少。 或许也是这两个因素,让她26岁了,身边还没出现一个追求者。 男人追求女人,都会量力而行。像她这样有着优越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独特魅力的姑娘,往往让男人望而却步。男人在她面前,都会生出自惭形秽的心理。因此,即便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美丽花蕾,也没人敢轻易伸手去采摘。 在党校门口她看到许一山出手制服司机老黑时,心里不觉怦然心动。 别的人看到她的车,早就心虚得躲一边了。毕竟她坐的车与街上跑的车不一样,全城仅有的一辆,一个车轮胎就足以买一台国产的小轿车。 而他,却视若无物。不但不躲避,反而扔了行李就与人动手。 其实,在老黑呵斥他的时候,她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行李,就知道他也是来参加学习的,当时心里就有了兴趣,心想这是何方神圣? 在联欢会上他自我介绍后,她才知道他叫许一山,来自茅山县的招商局。 许一山出手弹奏吉他已经让她有些惊艳了,没想到他吹的长笛,与自己配合得严丝合缝,一瞬间就彻底击中了她的芳心。 她对他愈发有了兴趣,于是便迫不及待在联欢晚会散会后,硬着头皮叫住了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周琴故意沉着脸问。 “知道。”许一山大喇喇地说道:“刚才在会上您不是自我介绍了吗?团市委副书记啊。” “还有呢?” “还有就是您很年轻,就已经是市委领导了,我敬佩。” 周琴扑哧一笑道:“许一山,你知道我是领导,你还敢打我司机,该当何罪?” 许一山一愣,惊异地问:“今天下午在门口很狂妄的司机?” “他狂妄吗?” “当然。”许一山毫不掩饰地说道:“他明知在党校门口,还敢这样张狂。可见他平时有多嚣张了。周副书记,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对自己下属,最好是严格一些。” 周琴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小子才是真狂妄。明知自己是领导,他还敢直接指责自己管教不严,这小子是傻还是装傻? “我自己的人,自然有我来管教,你动手打他,算什么事?” 许一山一急,道:“我先申明两点。第一,是他先动的手。第二,我没打他。” “真打起来,你未必能打得过老黑。”周琴微笑道:“人家老黑是散打队出身的,拿过金腰带奖。” 许一山不屑道:“我不管他拿过什么奖,他想横行霸道,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你这种人,最好成为古时候的侠客。现在是法治社会,动手打架都是不文明的粗鲁举动。” 许一山默不作声了,垂下去头,盯着脚尖前的一片落叶出神。 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是女性,又是市委领导,让让她不为怪。 周琴见他不说话了,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至少,你该向我赔礼道歉。”周琴看了看他道:“因为你打的人,是我爸的人。你不能让我爸没面子。” 许一山并不知道周琴的父亲是什么人物,但从司机老黑身上他能感觉出来,她的父亲未必是个好东西。因为他的手下都那么的骄横,老板能善良到哪里去? 许一山缓缓道:“赔礼道歉是不现实的。我不会赔礼道歉。因为我没错,你也不能逼着我道歉。” 周琴忽地起身,蹬蹬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道:“许一山,如果我非要逼着你道歉呢?” “对不起,我拒绝。” “我以领导的身份命令你道歉。”周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领导也不行。再大的领导,都不能逼我道歉。因为,我没错。” 周琴气得恨不得踹他一脚,怒极反笑道:“许一山,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老老实实道歉的。” 许一山也来了气,跟着起身。 这样俩个人就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还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 周琴显然是真生了气,胸脯一起一伏的,恍若浩淼的海面上涌起的阵阵波涛。 许一山毫不退让的举动,让周琴慌乱起来,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小巧的鼻子耸动着,一咬牙道:“许一山,你给我等着。” 她扭转身,扬长而去。 第606章 培训背景 许一山回到房间时,钟意已经洗了澡,正躺在床上玩着游戏。 看他回来,赶紧关了手机,坐了起来,试探着问:“你们都聊了什么?” 许一山心里有气,答了一声:“没聊什么。” 钟意似乎不死心,涎着脸笑道:“大半夜美女相约,不聊点香艳的东西?”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没出声。 钟意显然看到了许一山的表情,便讪讪道:“我就随便问问。其实,我是羡慕你,第一天就有大美人相约。许兄,运气不错。” 许一山回他一句,“你想多了。” 党校培训,日子很无聊。因为这次是封闭式学习,所以规定未经请假,学员不得迈出学校半步。 晚上无聊,除了看电视打发时间,就只能与相熟的人聚在一起玩玩扑克。 许一山本来就不认识一个人,因此更无地可去。 房间的电视机开着,钟意却没看一眼,照旧玩他的游戏。 许一山洗完澡出来,问了一声钟意,“电视你还看吗?” 钟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看,开着热闹。” 许一山也就没去关电视,拿了手机出来,想要给陈晓琪打个电话。 还没拨号,钟意已经放下了手机,好奇地问:“你们县里这次安排你来学习,学习结束后,准备提拔你去哪个岗位?” 许一山微笑道:“学习就是提拔吗?” 钟意认真道:“你不知道吗?这次学习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我们这批人往前走一步。听说,市直机关的要下县里去。我都不知道到时会将我安排去哪。” 许一山道:“县里其实很不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钟意摇摇头道:“那是许兄你还没到市里机关来。你来了,就不会想去下面县里。”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心里想,谁不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往上走的?谁能一步到位就能坐在大城市的领导岗位上。 “我听说,现在县里条件还是很艰苦,干的事多,麻烦也很多。”钟意叹口气道:“其实我最不想来参加学习。” 许一山笑了,道:“小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领导听见了会有想法的。” 钟意苦笑道:“我这一下去,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我可不愿等我回来,名花已经有主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好奇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意毫不隐瞒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保证不与任何人说啊。其实,我喜欢周琴已经很久了。你想想看,如果我被安排下去县里工作了,我哪还有时间来追我的女神啊?” 许一山楞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鼓励他道:“只要有心,时间空间都不是问题啊。小钟,野心不小啊,我看好你。” 钟意叹口气道:“可惜周琴到现在都不愿多与我说一句话。许哥,你结婚了没?” 许一山爽快告诉他:“结了,孩子都要生了。” “嫂夫人一定很漂亮吧?” ;“还行,对得住观众。”许一山随口答道,心头却滚过一道甜蜜。 如果说他与陈晓琪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哪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在陈晓琪没主动找他登记结婚之前,他甚至连想都没敢去想,这辈子能与陈晓琪成为夫妻。 陈晓琪嫁给他,于他而言,就是现实中的天上掉馅饼。 也正因为这件事,让他突然感觉到,生活中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他也不知道陈晓琪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与其说他们是夫妻,倒不如说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客人。即便现在陈晓琪有孕在身,他还是没感觉到她就是自己的老婆。 但他,从没生出要与陈晓琪分开的念头。即便陈晓琪真如传说中的那么不堪,他也会像珍惜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去用心呵护她。 钟意比许一山少一岁,行政级别却比许一山高半级。 人家小小年纪,已经是副处的级别,而他,连个正科都算不上,勉强是副科。 晚上的联欢会上透露出来一个信息,许一山是这班学员当中级别最低的一个人。以至于代理班主任李修都在疑惑,茅山县是不是安排错了人。 钟意突然压低声问他:“许哥,你知道这次培训的背景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接了市里的通知,让他按期报到参加学习。其他的,一无所知。 “老大要走。”钟意神秘说道:“老大准备调省人大出任省人大副主任。这是他在衡岳市的最后一次人事布局。”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是说富书记?” 钟意轻轻点了点头,叮嘱许一山道:“消息来自小道,不可外传。” 许一山心领神会,像钟意他们这些人,消息来源的渠道很多。而且最后都能证实小道消息的准确性。 但是,富嘉义书记突然要调走的消息,还是让许一山有些意外。 富嘉义书记在衡岳已经有不少年,按理早就该动动了。年前有消息传出来,富书记将赴省里任人大副主任,但是靴子一直没落下来。 结果,富嘉义书记没走,燕京来的胡进接任了衡岳市市长一职。 如今富嘉义离开衡岳市,那么书记的位子该由谁来坐? 虽然知道了消息,在许一山的内心,还是觉得这些事与自己隔得很遥远。衡岳市不管是谁来坐第一把交椅,似乎都不能改变茅山县目前的局面。 茅山县要想改头换面,还得靠自己努力。 许一山随口说道:“富书记高升,谁来当书记?” 钟意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一个地市级的市委书记,就是高级干部了,正厅级。你还担心没人来坐?我估计,现在已经有人为争这个位子打破了头了。” 许一山疑惑道:“这不都是组织安排吗?还能争得到手?” 钟意缓缓摇了摇头,咧开嘴笑道:“许哥,我发现你对政治一点都不敏感啊。这怎么就不能争?你没听说人事斗争这句话吗?再说,现在哪一个位子,不是靠争来的?你以为天上真有馅饼掉啊。” 聊了一会,许一山感觉有些倦意了,便抱歉说道:“小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开学典礼呢。” 钟意不以为然道:“我还玩会游戏。许哥你早点休息,放心,我不会打搅你,我静音。” 钟意又拿着他的手机去玩游戏去了,还真关了声音。 许一山背对着他,悄悄给陈晓琪发了一条信息,“老婆,我想你。” 第607章 迟到了的开学典礼 党校学员虽然只有三十多人,但开学典礼还是准备得非常隆重。 据李修说,这是富书记唯一一次亲自担任班主任的学习班。由此,可见此班的重要性。 清晨,窗外欢快的鸟鸣声将许一山唤醒。曙光透过窗帘,洒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邻床的钟意还在呼呼大睡。被子被他踹在了床尾,半裸的腿上长满了一层浓密的黑毛。 许一山轻手轻脚下床,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昨夜,钟意玩了大半夜游戏,什么时候睡的,许一山根本不知道。 看看时间还早,他没惊醒他,自己穿了衣服,悄悄出了门。 他想趁着这个时候去小花圃走走,换掉肚子里浑浊的空气。 刚走到花圃门口,猛然看到小径边竖着一块石头,上面雕刻着“修园”二字,却没落款。 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书写者的功底显然不浅。 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昨晚他与周琴小坐聊天的地方。 想起昨夜的不欢而散,许一山内心有些羞愧。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度量大一些? 猛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影往他这边跑过来。 周琴一身短衣打扮,露出的胳膊与大腿,如腻脂一般的滑腻,白得几乎耀眼。 上身是一件桃红色的运动短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山重水复,玲珑凸显。 她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随着她的跑动,左右飞扬。 她脸上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水,显示她已经运动了好一会。 她显然也看到了,停下了跑步,背对着他将一条腿举起,搭在一根半人高的木桩上压腿。 她运动时的身姿很美,即便是背对着他。他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洋溢出来的旺盛生命力和蓬勃的青春。 许一山没敢多看,悄悄转身溜了。 回到房间,钟意已经起来,正在洗手间洗漱。 今天开学典礼,富嘉义书记会亲自前来参加。 钟意深知这样的场合不能随意,因此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一样,西装革履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条鲜红的领带。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满脸堆满了笑问:“钟老弟,你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吗?打扮得那么正式啊。” 钟意嘿嘿一笑,压低声道:“今天富书记来。富书记很在乎外表形象的。何况今天的日子很特别,不可随意。” 许一山心里一愣,暗自叫苦。 他带来的衣服里,可没有钟意这样的行头。 陈晓琪在给他收拾行李时,已经将他的一套西服放进了箱子,但还是被他拿了出来。 他笑话陈晓琪说:“这是去学习,又不是参加婚礼,带那么正式的衣服干嘛?” 陈晓琪也不硬要他带了,反而趁机讥讽他,“不带也好,免得你穿得道貌岸然地去骗小姑娘。” 小两口现在比过去的话多了许多。特别在陈晓琪身怀有孕后,她常常不自觉地敲打着许一山,暗示他不能与别的女人走得太近。 许一山将陈晓琪的这种变化视为吃醋。他嘴上不认,心里却比喝了蜜还要甜。 女人吃醋,就是对男人的重视。由此可见,许一山已经逐渐进入了陈晓琪的全部生活。 食堂早餐很丰富,再次刷新了许一山的视野。 他记得第一次在洪山镇食堂吃自助早餐时,就被食堂里的早餐亮瞎了眼睛。一个基层小镇,早餐都会安排得这么丰富,关键是只要一块钱。 第二次是在县委食堂就餐,吃得还是自助餐。他感觉县委食堂的工作餐,堪比大酒店。 没想到在党校食堂里见到的早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以这么说,豪华酒店的早餐也就不过如此,反而是党校食堂的早餐,无论在食材选择,味道纯正,食材品相,都无可挑剔。 许一山习惯早上吃米粉,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在衡岳市,早上一碗美味的米粉,能开启一天快乐的心情。 遗憾的是食堂里居然没有米粉。食堂大师傅听说他要吃米粉,将一双眼睛瞪得牛卵大,惊奇地问:“这些还不够领导吃么?” 没有米粉,他便拿了一碗海鲜粥,弄了半碟子咸菜,端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来。 刚坐稳,眼前一黑,抬起头,便看到对面站着周琴,手里也拿了早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我可以坐下吗?” 许一山忙不迭道:“当然可以,周副书记请坐。” 周琴刚坐下,钟意便拿了早餐过来,往许一山旁边桌子上一放,礼貌地问:“我能坐下吗?” 没等许一山开口,周琴已经皱起了眉头,她环顾一眼食堂道:“那么多地方,你怎么非要挤在一起?” 钟意陪着笑脸道:“我想与许哥共进早餐。” 周琴哼了一声,站起身道:“你们共进吧,我去另外桌子。” 周琴拿了早餐盘离开了,钟意失望至极,低声嘀咕了一句,“看不起人啊。” 早餐过后没多久,李修开始招呼学员们进入礼堂,准备举行开学典礼。 昨晚的联欢晚会场景已经荡然无存,礼堂恢复了一派严肃庄重的氛围。 主席台上高悬着一条横幅,上面一行字“衡岳市中青年梯队干部学习班开学典礼”。 重要人物富嘉义书记还没到,因此李修让学员们耐心等待。 原计划上午九点举行的开学典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富书记的身影。 钟意便转过头,有些不安地对许一山说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许一山微笑道:“能有什么事啊?可能是路上堵车。” 钟意摇了摇头,低声道:“富书记出门,都有警车开道的,谁能堵得住他?而且,我个人印象,他是个对时间非常讲究的人,从来不会迟到一秒钟。” 许一山哦了一声,并没将钟意的话放在心上。 从昨天到现在,许一山已经将学习班的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了。 报到时,党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本学员通讯录。通讯录上对每个学员的现状都有记录。分别是姓名、年龄,目前所担任的职务。 许一山的名字排在通讯录最后一名。也是整本通讯录当中职务最低的一个。还是整本通讯录中,年龄仅比钟意和周琴大的人。 许一山对通讯录很重视,小心珍藏着。他知道这本通讯录其实就是一个资源库。以后在衡岳市七县五区里,都有他的同学了。 尽管这个同学只有三个月的同窗情谊,但在今后的日子里,可能胜过同窗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同学情谊。 快十点的时候,听到礼堂外传来警车特有的笛声。大家都转头往外看,便看到一辆亮着警灯的车在前,引领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过来。 第608章 越漂亮的女人,脾气越大 领导到了,开学典礼即刻开始。 富嘉义书记下了车,急匆匆往礼堂里走。 学员们适时报以热烈的鼓掌。富嘉义书记踩着掌声上了主席台。 他扫视一眼底下坐着的三十五个学员,脸上浮上来一层亲切的微笑。 “同志们,对不起,我来晚了,耽误了大家时间。”一开口,富书记就带着浓厚的歉意,他解释道:“今天临时有点小事耽搁了,请大家原谅啊。” 他双手抱拳,向台下作揖,引得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开学典礼很快结束,富书记作了重要讲话,大意是希望学员们努力学习,今后在岗位上做出贡献。他对学习班寄语了厚望,说了一句让许一山有些感动话,“各位都是全市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干部,组织对你们寄语了厚望,群众对你们寄予了厚望。希望你们不辱历史使命,任重道远,开拓进取,励精图治,奋勇前进。” 开学典礼在热烈的掌声里宣告圆满成功。 富嘉义书记没来得及与学员们进行深一步的交流,上了车急冲冲离去了。 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而等富书记的到来,就等了一个小时。 许一山发现,从富书记下车到他上车离开,随行的人员没见一个人露面,仿佛他本就孤身而来,孤身离去一样。 别人或许没注意到这一点,许一山却注意到了。他感觉有些异样,毕竟,身为衡岳市一把手的富嘉义书记,他在张曼的口中得知过,他是个最喜欢讲排场的人。 散会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钟意还在为周琴吃早餐时离开桌子而耿耿于怀。他将许一山拉到一棵树下,踢了一脚树干道:“许哥,是不是越漂亮的女人脾气越大?” 许一山笑道:“不见得。有些脾气差的女人,未必就是美女。” 钟意嘿嘿地笑,凑到许一山跟前道:“我听说,许哥你的老婆是最美县花。说说,你是怎么搞到手的?传授点经验。” 许一山很不喜欢钟意这种口吻,他说得太轻薄了,甚至有些促狎。 他淡淡一笑道:“我是天上掉馅饼,砸在政绩头上了。” 钟意无比神往地抬头看了看天,叹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也砸一块馅饼在我头上啊。” 许一山逗他道:“心诚则灵。你天天祈求上天照顾,肯定会有这一天的。” 钟意笑嘻嘻道:“如果老天爷将周琴这块馅饼砸在我头上,我愿意每天拜老天爷。” 许一山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钟意现在用情之专,似乎要走火入魔。可是周琴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从她几次冷冷对待钟意的态度上看,钟意显然没有进入她的视野。 他想开导钟意,女人看男人,在乎的是第一感觉。第一感觉不存在,再努力也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学习班除周琴之外,还有五个女同学。 她们分别来自妇联系统、教育系统和卫生系统。 昨晚在联欢晚会上伴舞的女同学,就是来自教育系统的人。 许一山后来在通讯录上找到她的名字,叫蔡艳,是云阳区教育局的一名副局长。 蔡艳三十五岁,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她身材条件很好,天生的就是舞蹈胚子,跳起舞来,舞姿摇曳,顾盼生辉。 许一山正在与钟意闲聊,蔡艳就走了过来,笑靥如花地打招呼道:“两位才子,在讨论什么啊?” 昨晚的晚会,许一山露了一手乐器技艺,钟意没甘示弱,跟着也露了一手。一时让大家刮目相看。 许一山、周琴、钟意和蔡艳,一时成为大家的注目焦点,瞬间成为全体学员眼中的一道风景。 毕竟,人有个个人爱好并不稀奇。一个人会一种乐器已经很难得,许一山却将西洋的,本土的乐器都能玩得滴溜溜的转,技艺堪比专业水准,这就不让人不服了。 钟意虽然技差一筹,却也不惧在大众广庭之下贡献才艺,精神难能可贵。 至于周琴的钢琴,蔡艳的舞蹈,更让这批无心闲暇的干部们心醉神摇。 大家昨晚配合了一次,今天见面就比别人要亲热许多。 钟意笑嘻嘻地看着蔡艳道:“蔡局,你就不该从政。你从政我们只是多了一个美女官员,社会却少了一个优秀老师。” 蔡艳瞪了钟意一眼,笑容满面呸了一声道:“小钟弟弟,叫姐。” 钟意乖巧叫了一声,“蔡姐。”小心翼翼问:“周琴与你是一个房间的吧?” 蔡艳警惕地看了看他道:“小钟弟弟,你想打周副书记的主意?” 钟意赶紧辩白道:“没有啊,蔡姐你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了吗?”蔡艳逗着他道:“你们男人,屁股一抬,我就知道是什么颜色。” 话一出口,她显然感觉到了这句话的粗俗,不禁红了脸,慌忙说道:“我喜欢开玩笑。”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许一山在一边一直微笑着没插话。 蔡艳突然转过脸来问许一山:“许局,你们茅山有个叫柳媚的,你知道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连忙问:“蔡局认识?” 蔡艳点点头道:“在燕京有过接触。柳媚原来也是你们茅山教育系统的一个老师。她是个人去参加燕京电视台的比赛的,勇气可嘉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 “听说你们县里对这些人才不重视,可惜了。如果换她在我们区里,她比赛就不会是单枪匹马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人才就是财富吗?” 蔡艳的话不知是责备,还是惋惜。她看了看许一山一眼,淡淡说道:“我在柳媚的口中,那时候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我?”许一山惊异地问:“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啊。”蔡艳一脸严肃道:“我还知道柳媚去参赛,是你一个人赞助的。” 许一山讪笑道:“没有的事。我和柳老师是一个乡的人,我们是老乡。” 蔡艳捂着嘴巴偷笑,道:“可是人家柳媚心里装的都是你。” 许一山愈发尴尬了,赶紧岔开话题道:“蔡局,要进教室了。” 蔡艳笑得更欢乐了,道:“进什么教室啊?你还以为是在大学里读书啊?党校学习,你就当是来疗养的。疗养结束,回去等着提拔就是了。” 钟意趁机说道:“蔡姐说得对。许哥,不必认真。这就是一个过程,谁来考核你学习到手什么知识了?” 说完,眼巴巴看着蔡艳道:“蔡姐,有时间我能去你们房间坐坐吗?” 蔡艳笑了笑道:“欢迎啊,只是不知道周琴的意思。万一她不喜欢,你可别怨我。” 第609章 喧宾夺主 一个星期过去 ,许一山与一帮同学都混得滚瓜烂熟。 唯有周琴,他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蔡艳没事就跑来他们房间聊天,一来就往许一山床上一坐,与对面铺位上的钟意海阔天空地聊。 他们聊天,许一山通常不插话。他总是默默地听,偶尔发个信息。 茅山县在这几天都很平静,虹桥施工已经进入尾声。国庆期间正式通车不再是问题。 老董一头扎在云雾山工地上,比颜八和杨柳都要忙。只有王若普跟的油脂基地项目进展缓慢,据说是孙武故意在拖延,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主意。 至于白沙镇那边,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镇长陈太平亲自抓良种油茶林的改种。因为在孙武这边拿了一笔钱回去,白沙镇便放开手脚干了起来。 按陈太平预计,年底之前,整个白沙镇的所有山头都将整理完毕,就等着许一山去省农科院弄来良种,来年的春季全部种植下去。 欧阳辉每次汇报完工作后,都会叹息一声,“许局,你这样的工作,相当于县长的工作了。” 起初,许一山并不在意这句话,直到后来欧阳辉暗示他,现在县里已经有流言蜚语,说他许一山喧宾夺主,抢了县长彭毕的风头。 欧阳辉的意思是提醒许一山该管的管,不该管的最好别过问。 招商局的任务就是给茅山县从外面找来资金,找来项目。资金项目落实了,招商局就不应该继续插手下去。 现在许一山倒好,不但所有项目都安排人跟踪,而且似乎有一管到底的势头。招商局把什么事都做了,还要别的局做什么? 欧阳辉最后一句话干脆挑明了,说招商局现在仿佛成了全民公敌一样,他们去其他局委办办点事,别人都是冷嘲热讽的。 许一山对这些话并不在意。从他决心将茅山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公布开始,他就预料到后面会有浊浪排空。 道理很简单,大家本来都是一颗棋子,领导动一下,棋子跟着动一下。领导不动,棋子能自作主张往前冲吗? 许一山一连出手的几桩事,件件都让人刮目相看。 他出了风头,书记和县长的威信何在? 他决定在本周末回一趟茅山。 虽说学习通知上有规定,实行三个月全封闭管理。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来学习的学员在来之前身居要职的人不少,让他们三个月不处理事务,事情还不堆起来有天高? 代理班主任李修暗示了大家,有特殊情况的,经过请假批准的手续,还是可以在周末出校。 刚结束与欧阳辉的微信聊天,就听到敲门声。 钟意这小子下课后就没回房间,不知跑去了哪里。 许一山只好下地去开门。一开门,便见到蔡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许一山连忙说道:“蔡局,小钟不在。” 蔡艳白他一眼道:“他不在,我就不能与你聊聊天啊?” 许一山想拒绝,又担心引起蔡艳的误会,只好讪笑着打开门,请了她进去。 蔡艳是全班学员当中最活泼的一个,因为人长得好看,所以很受大家欢迎。 许一山拿了杯子要给她倒水,被她拦住道:“许局,你年纪比我小,以后也叫我姐算了。别蔡局蔡局的叫,把我叫老了。” 许一山微笑道:“不好吧?蔡局,大家如果互相都哥哥妹妹的叫,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是社会人啊。” 蔡艳嘴一撇道:“我们本来就是社会人啊,难道你不是?” 许一山解释道:“毕竟,我们还有个公职在身。这是很严肃的事,与社会混在一起不好。” 蔡艳哼了一声,不高兴说道:“行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以后叫我蔡局,我都不答应你。” 因为蔡艳与柳媚有一面之缘,许一山因此不排斥她。 蔡艳也正是抓住了许一山的这个心理,所以话题一开,就到了柳媚身上。 原来当时去燕京电视台参加选秀的人很多。云阳区就有三四个报名。 区里为了表示对选秀演员的重视,拨了专款,安排几个单位负责跟进。其中教育系统的蔡艳因为舞蹈的名气而成为主要负责人。 蔡艳带队去燕京参赛的时候,遇到了同样来自衡岳地区的柳媚。 他乡遇老乡,眼睛泪汪汪。蔡艳主动去找了柳媚聊天。一聊,才知道柳媚是带学生来参赛的,县里没有任何资助,完全靠她们自费。 在一起熟了后,柳媚透露给她,若不是一个叫许一山的乡镇干部借钱给她,她们的燕京之行根本做不到。 选秀的结果是蔡艳带的队全军覆灭,反倒是柳媚与她的学生,一个获得了决赛的资格,一个被另外一家公司看中,签了艺人合同。 蔡艳不无羡慕道:“你们茅山真出人才。若是在我们区里,我就立了一大功了。” 许一山道:“主要是她们有天赋,而且运气好。” 蔡艳便将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许一山被她看得有点慌乱,毕竟被一个漂亮女人盯着看,再镇定的男人都会有些心虚激动。 “她们属于运气好,你呢?”蔡艳似笑非笑地说道:“许局,我现在才知道,你是真的大神啊。” 许一山苦笑道:“蔡局,这话怎么说啊?你可别吓我。” 蔡艳笑眯眯道:“我们几个女学员都在背后议论,在这一届的学习班里,你是最帅的一个,也将是这班人当中发展最好的一个。” 她意犹未尽地笑道:“你知道我们女人对帅哥都是没免疫能力的。” 许一山尴尬道:“一样一样,古话还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呢。” “是吗?”蔡艳似乎一下来了兴趣,逗着许一山问道:“你说,我算不算美人?” “当然。”许一山随口答道。 “不是吧?”蔡艳绞着手指道:“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小钟,以及班里的这些男人,只有周琴才是你们心目中的女神。” 许一山摇头道:“蔡局,你想多了。至少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 “你对她没兴趣?”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一山先吓了一跳。他赶紧拦住蔡艳道:“蔡局,这个玩笑不要开。” 蔡艳却穷追不舍,“你是真没兴趣还是假没兴趣?” 许一山无奈说道:“这不是兴趣不兴趣的事。真的,这样的玩笑不要再开了。” 蔡艳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她轻轻叹口气道:“你不会是传说中的患有脸盲症的人吧?” 第610章 千金小姐 周六一大早,许一山就准备离开党校回茅山去。 昨天他已经找代理班主任李修请了假。李修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全班学员当中现在只有一个人没请假,其余的都请了假。 有些住市区的人,昨晚就回去了。 许一山没关心还有谁没请假,他现在只想赶回去,两天的休息时间他能将三个地方都走一遍。 刚从宿舍楼出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回过头一看,周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他笑。 许一山惊异地问:“周副书记不回去吗?” 周琴摇了摇头道:“不回去啊。我不像你们都有事。我没事啊,在家不如在学校,至少这里没人打扰我看书啊。” 许一山笑笑道:“你在家还有谁会打扰你看书啊?” 周琴不说了,眼光落在他手里的包上,问他道:“你去哪?” “我回茅山。”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许一山断然拒绝道:“周副书记,我们茅山远,路也不好走。舟车劳顿的,很累。” “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周琴哼了一声,撅起嘴道:“许一山,你别少看我。”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道:“我不敢,我说的是真的。你还是安安静静在学校看书吧。” 说完,不等周琴说话,他一溜烟往校门口跑去。 本来,他想打电话叫老董开车来接他。但老董说,他现在工地上脱不开身。要不,他安排别人来接他。 许一山没让老董安排人,他不想大张旗鼓地回去。 回茅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中心汽车站坐大巴。 他算了一笔账,如果坐出租回茅山,至少要一百多多。万一遇到个良心坏了的司机, 宰个一两百不是没可能。 当然,他不是怕宰。而是想到倘若真遇到这样的司机,他不会去争,而会将钱拿给人家。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每个人也都想善良。若不是生活太艰难,谁愿意做一个人人厌弃的恶人坏人? 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陈晓琪生产在即,这需要花一笔不少的钱。 虽说陈晓琪娘家不在乎这点小钱,而且还愿意出。但是,陈晓琪已经嫁给了自己,自己就该承担起来一个做丈夫的职责。 他工作了九年了,前七年在水利局,工资全花在勘察全县水利设施的路上了。 这两年情况稍好了一些,却还是没余下来多少钱。 所以能省则省,何况现在的大巴都很舒服,比起坐小车的憋屈,大巴要舒服许多。 等他赶到汽车站,第一班去茅山的班车已经走了。下一趟还要一个小时。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饿,才想起早上起来还没吃早餐。 恰好车站旁边就有米粉店,许一山要了一碗肉末粉,还没动筷子,就看到店门口停了一辆小车。 许一山感觉似曾相识,正在想,就看到车门打开,司机从里面出来,直接走到他面前来了。 “许局,我来送你。”司机正是那天与他在党校门口发生纠纷的老黑。但老黑今天的态度却谦卑得似乎要低到尘埃。 许一山惊异地问:“谁让你来送我的?” 老黑嘿嘿地笑,不肯说出来。 许一山道:“谢谢你,不用了。我已经买了票,等下车就来了。” 看许一山拒绝,老黑有些紧张了,他弯下腰,几乎贴着许一山的耳朵道:“我家小姐下了死命令,我若是没将许局送回去,我的饭碗就要砸了。” 许一山心里知道,他嘴里说的小姐一定就是周琴。 他已经拒绝她跟自己回茅山了,她怎么又安排车来送他?她究竟想干什么啊? 许一山认真道:“老黑,我真的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我不用送的。” 老黑一张脸变得很难看,似乎更黑了。 他出了米粉店,却不上车,就等着门边等许一山出去。 许一山哭笑不得,不知道等下老黑还要纠缠自己多久。看他样子,不达目的似乎不肯罢休。 果然,他吃完米粉一出门,老黑便凑了上来,拥着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请许一山上车。 这台车在衡岳市仅仅一台,因此吸睛能力无人可比。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往他这边看,许一山心里纠结不已。他想翻脸,可是这一翻脸,就证明自己太没涵养了。 老黑还在一个劲地说:“许局,就算你救我一个饭碗,上车吧上车吧,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安全送你回家。” 许一山担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影响不好,只好上了车。 车好,开起来舒服,坐起来更舒服。 许一山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轿车,只感觉屁股底下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抚摸自己,于是不安地动了几下。 老黑的观察能力非常强,马上解释说,这是车带的自动按摩功能。如果许局不喜欢,他立马关掉。 许一山道:“你还是关了好,这种待遇,我还不会享受。” 老黑的驾驶水平确实很高,一路上只见他超车。无论前面什么车,他只要轻踩油门,车便如灌满了风的帆船,一闪而过。 他没让老黑送他回县城,而是直奔虹桥工地而去。 虹桥工地出了一点小状况。张志远在两天以前给他来过电话,说的是大桥工程款的问题。 虹桥是水利基金捐修的,燕京的人原来说来,可是到现在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建桥资金在县财政专户上,而且完全能满足虹桥的需要。 按照协议,工程款是按进度给付的,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怎么张志远这时候说工程款出问题了? 在援建款来之后,书记黄山和现在彭毕分别表了态,这笔资金必须做到专款专用,任何人不得随意挪用。 既然书记和县长都表了态的,而且没有领导同意,特别是县长彭毕的批字,谁都动不了这笔款子。 张志远虽没明说,但话语里已经透露出来那么一个意思,茅山县给付的工程款未能及时,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进度。 工程款不能及时给付,那就一定是资金出了问题。 许一山一路都在盘算,万一真的是资金出了问题,他要如何去应付? 县里在将他安排在招商局局长位子上之后,并没明确表态撤掉他的建桥总指挥职务。也就是说,现在虹桥建设的事还在他身上。 远远看到洪山镇的轮廓,许一山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来一丝激动。 自从去了招商局之后,他再没回来过洪山镇。即便是云雾山出山公路开工,他也是绕过了洪山镇,从另一个方向到的云雾山。 老黑突然回过头来说道:“许局,你对我们家小姐印象怎么样?” 第611章 拦路要人 老黑试探性的问题,让许一山迟疑了起来。 他心里想,你们家小姐怎么样与我有关系吗? 但他嘴上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周副书记人漂亮,热情,是个好姑娘。” 老黑咧开嘴笑,道:“你知道我们家小姐为什么放假都不愿意回家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也无心去想这些令他看起来无聊透顶的问题。 老黑似乎意犹未尽,压低声神秘道:“还不是与我老板夫妇的关系很紧张的原因啊。我老板老两口一天到晚催小姐嫁人,想早点抱上孙子。可是小姐谁也看不上,一直单身着。你想想看啊,老板家那么有钱,小姐又是一个大干部,谁敢在她身上想歪点子啊。” 许一山一笑了之,没有回答他的话。 老黑缓缓叹口气,恰好车到洪山镇镇政府门口。 许一山不让老黑进去,自己下了车,谢了老黑,让他回去。 看着老黑的车走远了,他才迈步进去镇政府院子里。 周六是休息时间,镇政府里静悄悄的没看见一个人。 许一山对洪山镇还是很了解,知道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日子,镇里永远都会有人值班。 果然,他刚进去没一会,便见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人,看见许一山便打招呼,“许局,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认识他,他是洪山镇人大主席团的赵立秋。 在洪山镇工作时,许一山与镇里干部互动比较少。主要是镇里干部他指挥不动。洪山镇的干部只听段焱华的,其他人根本无法指挥得了他们。 许一山也不例外,在碰到几次钉子后,干脆从此不再叫他们。无论事情大小,自己都亲力亲为。 熟人相见,脸面官司还是要打的。 许一山客气地问:“赵主任,今天您值班啊?” 赵立秋嘿嘿地笑,道:“是啊,镇里其他领导去了一部分去云雾山,去了几个去虹桥工地协调。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了。你有什么事吗?” 许一山道:“没事,我就随便过来看看。” “故地重游啊。”赵立秋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道:“你们高升的人,回故地感受一下是好事。许局,听说你去市委党校学习去了,看来又要高升了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哪里来的话?市委党校学习是为了提高大家的执政能力,并不是什么高升。老赵,想多了啊。” 赵立秋一本正经道:“许局,你就不要谦虚了。谁不知道党校培训学习之后就是升迁啊。说实话,现在的干部队伍,确实需要补充像许局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 两个人站着聊了几句,赵立秋热情邀请许一山进办公室坐。 许一山推辞道:“坐就不坐了,我想去虹桥工地看看。” 赵立秋笑道:“好啊,今天段书记正好在工地现场办公。对方的张总也在。” 许一山哦了一声,辞别了老赵,出门径直去虹桥工地。 虹桥工地距镇政府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 一路上,认识他的人都迎上来与他打招呼。许一山也不嫌烦,与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 直到碰到小皮匠王猛一家。 王猛看到他,牵着儿子的手就将许一山的路堵住了,他一句话不说,只是阴冷地盯着许一山看。 许一山假笑道:“王猛,我还有事。你让开。” 小皮匠冷冷笑了一声道:“许一山,你把人还给我。” 许一山惊异道:“我还什么人给你?” “我老婆阿丽。”小皮匠王猛将手里的孩子往许一山面前推,一边说道:“你不还人给我,你就把孩子领走。反正我也不要了。” 许一山苦笑道:“王猛,你这是无理纠缠啊。我去哪还人给你?” 王猛冷笑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也别把自己抖得那么干净了。许干部,你承不承认带着我家阿丽去了燕京?你是不是与镇里的白主任合伙把阿丽藏起来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今天碰到你,明天我还要去县里找白主任。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许一山哭笑不得,但看着王猛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可怜他。 他与阿丽就是一对冤家,或许是自卑心里作怪,身体残疾的小皮匠一直防着老婆红杏出墙。男人对付女人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家暴。即便他身材矮小,但对付阿丽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 小皮匠防来防去,最终还是家贼难防。 他在得知老皮匠扒了儿媳妇的灰之后,他没敢声张,反而自我安慰肥水没流外人田。 心理阴暗的小皮匠没敢与爹正面交锋,便将所有的怒气怨气全都撒在老婆阿丽身上。 他将阿丽锁在家里,不让任何人接触她。就连老皮匠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一件简单的家暴事件,最后演变成妻离子散,这是小皮匠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如今,阿丽人在何方,小皮匠似乎一无所知。他没地方出气了,便打定主意要找白玉和许一山的麻烦。 偏偏凑巧,在洪山街上遇上了许一山,他哪里还肯放手。 许一山耐心劝他道:“王猛,你找我没用。真的,你要想阿丽回家,你就做出一个样子给她看。我相信,她早晚会回来。” 小皮匠王猛哼了一声道:“你们当干部的都最会忽悠人,我相信你的话,老母猪都会上树。今天你不给我交出人来,你别想走。” 许一山生气道:“王猛,你想闹事是吧?” 王猛面无表情道:“随干部你怎么说。反正我就要人。不给人,你别走。” 两个人站在街上一说话,很快就引来了人围观。 许一山心里有点急,被王猛纠缠不是什么好事,这小子仗着身体残疾。讲道理他不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他只好使个缓兵之计道:“王猛,你给我时间,我答应给你找人。” 王猛根本不上他的当,他一咬牙道:“许干部,你也别忽悠我。你想办事,我就告诉你,人也不要你去找,你问虹桥施工队的张老板要就行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王猛怎么知道阿丽在张志远哪里? “实不相瞒,有人看见我家阿丽跟张老板在一起。”王猛咬着牙道:“这个死女人,老子找到她,非让她死不可。” 许一山脸色一下沉了下去,训斥他道:“王猛,你这想法很危险。我现在明白你老婆为什么不肯回家了。她都没人身安全了,谁敢劝她回家啊。” 王猛感觉自己失言了,狠狠往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道:“我是嘴快,说错了话。” 许一山趁机道:“王猛,你现在的思想还有问题。等你想通了,我就给你去找人。” 第612章 究竟问题出在哪 无论许一山怎么解释和许愿,小皮匠王猛就是不愿放手让许一山离开。 他深知许一山不会把他怎么样,倘若对面是段焱华,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放肆。 就在许一山无计可施的时候,解围的人出现了。 洪山镇派出所新任所长毛小平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毛小平接手孟梁成洪山镇派出所所长之后,办的第一个大案就是洪荒别墅响枪的案子。现在但凡是涉枪的案,无论后果、影响,都是督办大案。 如今洪荒被抓,别墅查封,此案一直悬而未决。 毛小平的态度与许一山截然相反,他从车里一跳出来,便双目怒视小皮匠王猛喝道:“王猛,你耍什么无赖?” 小皮匠不怕许一山,却对毛小平畏之如虎。 在毛小平一喝之下,他的脸色立马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轻声嘀咕道:“我找许干部要人。” 毛小平厉声道:“放你妈的狗屁。许局是公安吗?你要人找我派出所就行了,你找许局做什么?你小子是皮痒了是不?” 说罢,回过头对跟来的两个协警道:“铐起来,带回所里去。” 小皮匠王猛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他连忙说道:“干部,我没犯事,你不能抓我啊。” “还没犯事吗?”毛小平冷笑道:“你这属于寻衅滋事,先关你再说。” 两个协警也配合得很好,拿了手铐就要去抓人。 王猛的孩子吓得大哭起来,许一山趁机拦住派出所的人道:“算了算了,这是误会。王猛,你要没其他事,还不赶紧带着孩子回家。” 王猛如蒙大赦般牵了儿子的手,一溜烟跑了。 围观的群众一声哄笑,各自散开。 毛小平道:“许局,今天怎么有空来洪山镇视察了?” 许一山苦笑道:“什么视察啊,毛所别捧杀我。我今天休息,顺便来工地看看。” 毛小平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休息都不忘工作,许局,你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毛所,这些话都不要说了,没意思的。我现在去工地,你要不要一起去?” 毛小平有些为难道:“算了,我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两边都不是人。” 许一山狐疑地问:“怎么回事?” 毛小平压低声道:“你不知道吗?昨天工地就停工了,据说是该结算的工程款没给结算。施工队坚持见到钱就施工,否则一直停工下去。”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工地停工?他怎么没听张志远说过? 要知道他许一山现在还挂着一个建桥指挥部总指挥的名头,出这么大的事,他敢瞒着自己? 越想越来火,当即对毛小平说道:“走,一起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让工地停工了。” 虹桥工地板房里,张志远与段焱华各坐一张桌子的一头,互不相让,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 许一山进去板房时,他们不约而同咦了一声。 没人料到许一山会此刻现身在工地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亲临虹桥工地了。 张志远赶紧起身,满脸堆笑地打招呼,“许局,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微微颔首,并没与张志远互动。而是走到段焱华身边,客气地打着招呼道:“段书记,辛苦了。” 段焱华的屁股动都没动,也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张志远并没因为许一山的故意冷淡而丧气,他一脸委屈道:“许局,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准备要请你来。我们在协议里是说好的,按工程进度付款的。现在好了,已经过去两个进度表了,工程款都不给我。” 许一山道:“你急什么?政府还会差你那点钱?” 张志远道:“我知道不会差我钱。可是,我工人要钱啊。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你们甲方不给钱,我拿什么给工人发工资?” “所以,你就停工了?” 张志远无奈地双手一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我掏腰包发工资吧?” 许一山笑道:“你的工人,当然是你掏腰包发工资。” 张志远气得要跳起来,声音高了许多,“许局,我就是因为相信政府,相信你,所以才接下这么个烂尾工程。换了别人,谁愿意接啊?再说你们政府都不讲诚信了,我还敢相信谁?” 许一山觉得张志远的话很难听,但又不好反驳他。 毕竟,张志远的施工队进驻虹桥工地,双方都是签了协议的。这里面还有富嘉义书记的影子,如果处理不当,会引起连锁反应。 过去,许一山在时,每期工程结束,双方都会安排人具体核实工程进度。然后许一山签上名,报县里彭毕县长签字,再转到县财政局拨款划账。 许一山提拔走人后,虽然总指挥的帽子还戴着,但具体事务已经不需要插手了。 县里决定,由洪山镇党委书记段焱华临时接手监管施工,按照协议要求,落实施工步骤。 现在好了,按张志远的说法,县里已经两个进度没付款了。所以张志远一气之下,叫停了施工。 张志远急得抓狂,段焱华这边却表现得沉稳如山。 许一山嘿嘿笑着,试探地问段焱华,“段书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县里不是专款专用的吗?不差工程款吧?” 段焱华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起身要走。 张志远喊住他道:“段书记,你别急着走。你催我施工,我问你要钱。这个事不解决,施工没法往前推进。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段焱华冷冷道:“要说法,你问县里要。张总,两天之内不开工,你就违反了协议,到时会很麻烦,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段焱华甚至都没与许一山正面说一句话,扬长而去了。 等他一走,张志远愤怒地将桌上的烟灰缸扫落到地上,骂道:“不给钱还威胁老子,老子倒要看看,谁的腰杆子粗。” 许一山眉头紧皱道:“张总,废话少说,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张志远突然又咧开嘴苦笑,道:“许老弟,你走也该安排一个靠谱的来啊。现在好了,人家卡我的脖子,我是进退两难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你先不要急,找到问题结症,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张志远冷哼一声道:“过去,我听说有些人干雁过拔毛的事,我还不相信。现在我彻底明白过来了,对某些贪得无厌的人来说,人格是没有下限的。” 张志远解释,承接虹桥工程,他公司是没一分钱赚的。但为什么不赚钱他也要拿下这个工程呢?张志远的解释是路桥公司的员工要吃饭,公司不赚钱,但至少能保证员工有工资拿。 现在的问题是路桥公司拖欠了工人两个月工资了。主要原因是茅山县这边没付款给他。 许一山狐疑地问:“县里不差这个钱,为什么不付给你?” 张志远冷哼一声说道:“因为我没答应给人好处啊。” 第613章 责任谁来承担 张志远的话,让许一山怒火中烧。 虹桥几经波折,眼看着就要重生,却在最后关头被迫停工。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事,关键是停工的原因让人愤怒。 许一山咬着牙狠狠说道:“张总,你马上安排施工,工程款的事交给我,三天之内必定到账。” 张志远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对不起,许局,款不到位,我实在是没能力组织施工。” 许一山气得恨不得冲他脸上揍两拳。他使劲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放缓口气道:“我相信张总能做到。当然,你如果非要将工期耽误下去,敢于承担责任,我无可厚非。”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张志远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跟着走了几步,欲言又止。 许一山站住脚,回过头道:“张总,有个事我还得提醒你一下,你注意一下影响,别让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 张志远一楞,很快反应过来。 他连忙一溜小跑,跟上许一山,小声问:“许局,是不是阿丽又给老子出幺蛾子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是王猛。” 这是味诛心的药,像张志远这样有身份地位的男人,最怕的就是身败名裂。 如果一世英名被一个女人毁了,这将成为他永远的悔恨。 许一山不提阿丽,而将王猛抬出来,效果更有用。 果然,张志远在犹豫片刻之后道:“许局,我今天就组织复工。但是,你得帮我考虑,三天之内,款子一定到我手。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许一山爽快道:“没问题,你专心搞好你的施工,其他事,交给我。” 他这是给张志远吃了一颗定心丸。虽没明说什么,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从工地直接转回镇政府,他要把欠张志远工程款的原因搞清楚。 段焱华看他回来,惊异地问:“你还没走吗?” 许一山冷冷道:“我走去哪里?虹桥工地停工,我不能回避啊。” 段焱华看了他一眼道:“他是自作自受。不就欠他一点钱吗?动不动就以停工来威胁,他心里还有组织,还有政府吗?” “我们本来不需要欠他的钱啊。”许一山认真说道:“援助款足够支付虹桥的建设费用了。” 段焱华又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个事,你最好去问彭县长。” 许一山心里一跳,段焱华的意思是彭县长扣下了工程款不给?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彭县长身上? “这个事我肯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确保虹桥在计划内交付使用,县里已经三令五申过。”许一山意味深长说道:“所有在背后使用龌龊手段的行为,我绝不认同。” 段焱华眉头一皱,凌厉的眼光盯着许一山看,缓缓道:“许一山,你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什么龌龊手段?谁用了龌龊手段?” 许一山寸土不让道:“谁龌龊了,自己心里明白。我就不信组织会睁着眼看不见。” “你这是含沙射影我了?” 许一山没作声。 这一沉默,等于就是。段焱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低吼道:“许一山,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啊。不要以为你现在春风得意,你难道不知道有马失前蹄这一个说法?” 许一山针锋相对道:“段书记,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春风得意,更不担心马失前蹄。” 段焱华的忍受程度已经破了极限,他指着门道:“对不起,请出去。我与你无话可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行,我马上就走。希望段书记屁股坐稳一些。我坚定相信,邪不压正。” 本来,他打算先在虹桥工地看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去云雾山工地看看。明天一早去白沙镇,下午回党校。 但在虹桥工地就耽误了半天,时间显然不够了,于是放弃了去云雾山的打算。 从洪山去县城的车很多,十几分钟就有一趟往返。 他从镇政府出来,心里窝着一股火。现在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并不像张志远说的那样,段焱华是因为个人没得到好处而耽误工程款的支付。 段焱华口口声声让许一山去找彭县长说,难道工程款的拨付问题出在彭毕手上? 倘若真是如此,他该如何应付? 他理解张志远的做法,衡岳市路桥公司虽然背靠衡岳市政府,但实际是个自收自支的单位。财政不可能养着他们。 作为企业,本身的职能是给政府输血,断无政府给他输血存活的道理。 路桥公司前些年效益非常好,很多人争着往里挤。 据说,在路桥公司干一年,抵得上在政府机关拿工资三年。 有钱的地方人就多。那些年为了能进路桥公司,很多人不惜求爷爷告奶奶,只为能在路桥公司有一份工作,哪怕是守门的工作。 但凡有好处的地方,首先得益的自然是权贵。 权贵自己不可能去赚这几两散碎银子,可是,皇帝家还有三个穷亲戚啊。 于是,在路桥公司里,各路人马争奇斗艳,各显神通,成为全是关系最复杂的公司之一。 路桥公司这几年开始走下坡路,主要是竞争的对象太多了。原来,国字号的大企业是不屑于与地方单位抢饭吃的。现在他们也都放下了身段,进入了抢食的争斗中,这对实力没有对手十分之一的地方企业来说,等于就是灭顶之灾。 衡岳市路桥公司已经连续三年没接到一个像样点的大工程,只干小打小闹的活。经济状况便一落千丈,常常入不敷出。 为了不让这颗曾经的明星企业陨落,市委富嘉义书记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出面给路桥公司牵线搭桥。 即便如此,路桥公司还是到了即将奔溃的边缘。 也就是说,张志远现在不能解决职工工资福利,他就得在刀尖上过日子。 茅山县虹桥工地拖欠工程款,就像是一根稻草,几乎要压垮路桥公司这头已经很虚弱的骆驼。 张志远这才冒着风险停工,目的很明确,胁迫茅山县支付该他的工程款。 刚进县政府大院,迎面碰到地方志的老吴急匆匆过来。 许一山打了一声招呼问:“老吴,你去哪?” 老吴过来,将他端详了一遍,啧啧赞道:“果然春风得意了。许老弟,这次去市里学习,回来就该加官进爵了。老弟高升,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兄弟啊。” 老吴一门心思在跑他的副处级,眼看着退休在即,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第一件事就是帮你解决副处的待遇。” 老吴感动不已,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如果茅山的领导都像你这样,茅山就不愁没希望啊。” 正聊着,看到县长彭毕的车过来了。 第614章 隔墙有耳 许一山顾不上老吴,招手示意彭县长的车停下。 车停稳,车窗里探出来彭毕的头。 他看了许一山一眼,疑惑道:“你不在党校,怎么跑回来了?” 许一山解释道:“今天周六,放假。我没事干,所以就回来了。” 彭毕哦了一声,问道:“有事?” 许一山毫不含糊道:“是有事。” “上来说。”彭毕招呼他上车。 许一山犹豫起来了。彭毕除了下乡,平常很少坐车出门。 现在他在车上,显然是要出门的。 许一山试探着问:“彭县长,我能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吗?” 彭毕眉头一皱道:“不是请你上车来说了吗?” 许一山心一横,上了彭毕的车。 他没敢问彭毕要去哪里,上了车后心里在盘算着要如何开口。 彭毕显然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你不是有事要说吗?怎么不开口了?” 许一山小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虹桥工地现在又停工了,您知道这情况吗?” 彭毕没作声,过了好一会道:“他们想停,就让他们停去。误了工期,我再找他们算总账。”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主要原因是工程款没及时拨付给他们。我想问问,是援助款不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彭毕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径直对司机道:“去招商局。” 许一山一听是去招商局,心里有了点底。至少,彭毕转道去招商局,是要给他机会说话的。 因为周六,招商局没人上班。 吴家小院门口挂着的一块茅山县招商局牌子格外显眼。它的到来,显然给已经沉寂了不少年的茅山老街带来了勃勃生机。 这是茅山县招商局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地盘。过去,招商局一直靠借用别人的场所办公,从黄山时代,到段焱华时代,都没改变过。 这就出现了招商局搬迁到吴家小院后,许一山当着劳动和欧阳辉他们的面,豪迈地说过一句话,“我的地盘我做主。” 虽然没人上班,值班的人还是有。 节假日安排人值班,这是许一山吸收了段焱华在洪山镇的经验。 车在门口停下,吴家小院的门虚掩着,看不到一个人影。 许一山心里正在想,今天谁值班?怎么客人到了门口还不见动静? 他在前头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请县长彭毕进门。 突然,听到一间房子里传来吆喝声。 许一山正要出声,被彭毕拦住。 循着声音,两人走到传出声音的门前,猛然就听到屋里传出来一句话。 “你们怕个毛。姓许的在市里党校学习,回不来。放心大胆玩,有事我负责。” 听声音,这是朱振在说话。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朱哥,你说姓许的专门给你小鞋穿,你怎么不叫你伯伯搞他?” 朱振嘿嘿地笑,道:“先让那小子蹦跶几天。他还能上天去啊。在茅山这一亩三分地里,别说他一个许一山,就是县长彭毕,又能怎么样?” 屋里有人在玩牌斗地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门口站着两个人。 “其实我觉得啊,姓许的和姓彭的都是能干事的人。你们没见到姓许的上来了,姓彭调来后,茅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啊。现在茅山几个事在做,如果这样发展下去,茅山还是很有前途和希望的嘛。” “你懂个屁。”朱振骂骂咧咧道:“这碗饭本来就是你我在吃。两个人还吃不饱,多一双筷子出来,是你不吃,还是我不吃?” 屋里的人便一齐笑起来,纷纷指责他道:“就是,茅山县有黄书记坐镇,怎么还可能让别人来耍威风?你们没听说啊,县里现在是两派,黄书记是一派,领头的先锋是洪山镇的书记段焱华。姓彭的是一派,他的领头先锋就是朱哥的死对头,许一山。” 朱振不满道:“他姓许的算根毛,如果不是看在他老丈人的面上,老子早就弄死了他。你们不知道,姓许的老丈人跟着黄书记很多年了,是黄书记最信得过的人。我能打黄书记的脸吗?” “老朱你又在吹牛。听说,姓许的刚来招商局时,第一个就要开了你。如果不是你伯伯求情,你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吹你的头。”朱振又开始骂人:“你们懂个毛线。我伯伯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有陈主任在背后掌舵,他姓许的能飞哪里去?” 许一山在门外听得心头火起,真要拿脚去踹门,被彭毕再次拦住了。 彭毕似乎对屋里的聊天很感兴趣,他示意许一山不要轻举妄动,他还想听他们聊些什么东西。 果然,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 “朱哥,听说黄书记的小儿子黄大岭被边控了?他想出国的机会没有了?” 朱振嘘了一声道:“别乱传。黄大岭这人手眼通天,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你们知道他为何要急于出国去吗?” 屋里没动静,随即,朱振的声音幽幽响起来,“黄大岭这人胆子大,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你们知道无修水库的无修庙吗?庙里有两样东西,据说价值连城。” 有人问:“与他有关?” “何止是有关,就是直接关系。”朱振将声音压低了下去,“我听我伯伯说,这两样东西都被黄大岭拿走了。最关键是两样东西都到了境外。以后,这两样东西拍卖了,钱能养活他至少三代人。” 屋里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感叹道:“这年头想发财,靠是还是胆子大。” “胆子大有屁用。”朱振教训道:“你胆子大,你去试试看。分分钟钟将你抓起来。人家黄大岭办的事滴水不漏。你们知道洪山镇镇长曹朝阳是怎么上来的吗?我提醒你们,曹朝阳过去就是无修水库的库区管理主任。” “朱哥,你与黄大岭的关系怎么样?” 朱振道:“没多大关系。我伯伯严格要求我们,不许与黄大岭过多接触。我伯伯说,他是个危险分子,一旦暴雷,死伤一片。” 许一山转头去看彭毕,恰好彭毕往他这边看过来。 两个人会意一笑,悄悄从门边退开。 他们没惊动屋里的人,转身回到车上。 车没动,许一山和彭毕都没让司机开车。 过了好一会,彭毕突然说道:“许一山,你有不有危机感?”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 彭毕便笑,掏出电话来,直接将电话打到县公安局局长的手机上,让他安排人过来招商局这里,将屋里赌博的人全部抓了。 而且,他下了一道死命令,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放了他们。 第615章 有贼心没贼胆 茅山县城很快传开一个消息,纪委书记的亲侄子,县招商局干部朱振上班期间聚众赌博,被县公安局人赃俱获。 老百姓闻言,拍手称快,赞扬县公安局敢于出手。 许一山第二天没去白沙镇了,而是告别妻子陈晓琪后,悄无声息回了市里。 彭毕已经承诺过他,三天之内将工程款划拨到市路桥公司的账户上。但他透露出来一个信息,这笔钱不是援助款。燕京拨下来的援助款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不是小事,一笔巨款消失不见,足以惊动整个县。 彭毕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安排了人去追查这笔钱的去向。 虹桥工程款没及时到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临时负责的段焱华一直不对工程进度验收。按照规定,工程必须经甲方验收合格后,甲方才能将进度款打来。 彭毕暗示许一山,段焱华故意拖着不验收,一定有其他目的。 许一山心里想,还能有什么目的?张志远不是已经说明白了,段焱华是没有拿到好处故意拖延的。 心里明白,嘴上却不好说。 特别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他要在市委党校学习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几乎抽不出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事。他心里只求顺利,平安,万事大吉。 休息了两天的学员当晚全部归校,代理班主任李修晚上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通报下阶段的学习内容主要是去各县区走访,并与中部省的少阳市党校开展一次联谊活动。 少阳市在衡岳市西边,在全省经济排名中一直居于末尾。 过去有一个说法,衡岳市的副职升迁,第一站必然是少阳市。因为经济条件越差的地区,领导干部越容易出成绩。 因此,少阳市在整个中部省都是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历届领导,干出来一点成绩就被提拔走人。 据统计,在少阳市连续干满两届的一把手,至今仍是空白。 现在少阳市的书记,就是从衡岳市调去的原市长王少红。 党校校长与王少红是老同学,于是有了两市联谊的说法。 听说这一个星期都不要关在教室里学习,钟意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学校组织去县区走访调查,各地都会尽一切能力搞好接待。这种吃吃喝喝,走马观花的日子,是最惬意不过的好时光。 许一山看了一下学习班的走访调查对象县名单,发现茅山县也在其列。只不过是最后一个地方。 三十多个学员,加上带队老师和其他人员,这一出去至少就上五十人规模。 接待这么多人的吃吃喝喝,不是一笔小开支。 许一山心想,茅山财政困难,能不能婉拒学习班过去? 这个念头才起来,就被钟意的话打消了。 按钟意的说法,各县对学习班去走访调查是求之不得。因为这是一个宣传政绩的绝佳机会。 过去党校也举办过类似的活动,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贵宾式的待遇。好吃好喝除外,走到时候,每个人还能收到不少的当地土特产。 尽管许一山认为茅山县现在还没有可值得的宣扬之处,但他不知道黄山书记和彭毕县长的想法。如果自己拒绝党校的活动安排,县里会不会对他有意见? 他决定先请示再说。 彭毕听了许一山的汇报之后,当即表态,欢迎党校学习班成员来茅山指导工作。 黄山书记的态度与彭毕高度一致,叮嘱许一山作为东道主,一定要做好服务工作。 按彭毕的话讲,谁知道学习班里的哪一位学员今后会成为茅山的领导? 下基层走访调查主要是针对基层,这样就将市里的单位排除在外了。 钟意是市委宣传部的干部。市委宣传部也没条件一次性接待这么多人。而且,学习班虽说是打着走访调查的旗号下去的,但明白的人都称为指导工作。 学习班哪有资格去市委宣传部指导工作? 钟意的消息很灵通,他不无嫉妒地问许一山,他回茅山的时候,是不是周琴家的车送的? 许一山大惑不解问:“你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钟意得意地笑,道:“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我的眼睛是一刻都不会离开。老黑接你走的时候,我亲眼看到的。” 许一山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他记得钟意是上周五晚上就离开了党校的,他不可能看到。 但钟意既然提起来说了,他也不想否认,干脆回答说是。 钟意便叹口气道:“女人是不是也像男人一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 许一山不想理会他,钟意到底年轻,又没结婚。每天像条雄狮子一样,四处寻找猎物。 如果换在两年以前,许一山也会像他一样,饥渴难耐。 但他现在有了陈晓琪,从此世上再美的花,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枯枝败叶。 正聊着,听到敲门响。 没等他们出声,门已经被推开。蔡艳手里拿了一袋小零食推门而入。 钟意赶紧招呼她坐,开着玩笑道:“蔡姐,你敲门都不等人邀请,直接就进了屋。万一我们衣冠不整,多尴尬?” 蔡艳白他一眼道:“小样,谁还没见过是怎么的?” 说毕,将零食往许一山床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去。 许一山正靠着床头在与钟意说话,蔡艳又进来得突然,以至于他鞋子都没穿,赤着一双脚在床上。 蔡艳却视而不见一样,招呼钟意吃东西。 女人大多数喜欢吃零食。因此女人别看吃饭的时候都象征性的吃一点东西,像吃鸟食,吃药一样。但女人吃零食可以一天到晚嘴巴不停。 零食这东西都是高脂肪,高蛋白的食品,于是出现女人在一定年龄之后,身体会像发酵一样泡起来。肥胖臃肿,俗称丰腴或富态。 钟意毫不掩饰道:“蔡姐,你应该创造机会让我去你们房间玩才对。你天天往我房间跑,有点本末倒置了啊。” 采样笑嘻嘻道:“钟意,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我出来不就是给你创造条件和机会?问题是你有不有胆子敢过去。” 钟意认真道:“谁说不我敢啊,我这就去。” 蔡艳怂恿他道:“快去快去,周琴一个人在房里,机会好着哈。” 钟意却不敢去了,陪着笑脸道:“蔡姐,你陪我一起去我就去。” 蔡艳哈哈大笑起来,讥讽他道:“有贼心没贼胆了吧?以后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蔡艳突然转过头来看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听说你们县里准备大规模改种良种油茶林,是不是?” 许一山一愣,赶紧坐起了身子,反问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616章 家家有本经难念 蔡艳突然问起良种油茶苗的事,确实让许一山很意外。 钟意在一边解释道:“许哥。你不知道吗?蔡姐家老公就是干这个的?” “干什么的?”许一山脱口而出问道。 钟意便告诉他,蔡艳老公原来就是省农林科学院的,几年前下海自己弄了一个苗圃,专门培育经济林幼苗。 钟意不忘提醒许一山,蔡艳老公原来与她分居两地,夫妻感觉长期分居下去不是个事,于是干脆辞了职,回来衡岳市这边自己创业了。 许一山闻言不禁肃然起敬,道:“自己当老板自由。” 蔡艳缓缓叹口气道:“自由是自由了,可日子就难过了。” 蔡艳说,自从老公辞职下海创业后,她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原来夫妻拿双工资,虽说聚少离多,但家庭经济条件却还不错。现在就她一个人拿工资,家里的积蓄被丈夫全部拿来投资了苗圃,几年过去了,积蓄花光,却不见成效。 蔡艳老公是个典型的只会做事,不会交际的人。他在省农林科学院专门负责培育良种。这些年下来,手头科技成果好几个专利,却变不成钱。 按蔡艳的说法,老公当不了官,做不成富豪,就只会做事。如今苗圃拖得一家人苦不堪言,不知何时是个头。 许一山试探着问:“种苗不好卖吗?” 蔡艳摇摇头道:“卖给谁要?他那个人,只会干活,那会做生意。” 许一山随口问道:“你们有多少油茶苗?” 蔡艳想了想说道:“具体我说不上来,不过我感觉好多,半个山坡。”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油茶苗?” 蔡艳挑明了说道:“周琴告诉我的。她说你们茅山县正在大规模改造油茶林。这件事市里领导都知道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但他没说这件事是自己主持的。 他迟疑一会道:“要么我帮你问问,看他们需不需要。如果需要,就从你家买,好不好。” 蔡艳满脸感激,连忙道谢道:“许局,你要帮我们家卖了苗,你就是我家大恩人了。” 蔡艳一走,钟意便笑道:“蔡姐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人又热情,其实一肚子苦水呢。” 在钟意的介绍下,许一山慢慢了解了蔡艳的真实情况。 蔡艳丈夫姓武,叫武三盛。是中部省著名的农林科技人员。 他与蔡艳是小学同学,后来一个上了林业大学,一个读了师范。 武三盛还在学生时代时,就培育出来了油茶的新品种。这些年改良过后,新品种的优势更是不得了。据说,同样是一株油茶树,武三盛的新品种榨出来的油要比老品种多出两成。 许一山一听蔡艳老公叫武三盛,心里便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模样。 精廋,皮肤有点黑。戴一副黑框眼镜,背有些佝偻。说话不流畅,语言表达能力似乎有些欠缺。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接触过武三盛。 蔡艳与武三盛摆在一起,就真有白雪公主与小矮人的奇效了。 武三盛这些年不但掏空了家底子,还欠了外面不少债。这才让蔡艳急了起来,几次与丈夫吵,让他放弃苗圃,回归正常工作。 但是武三盛不为所动,即便苦得一塌糊涂,他也不愿放弃亲手培育出来的幼苗。 许一山也终于明白过来,蔡艳有事没事往他们房间跑,原来早有预谋了。 钟意好奇地问许一山:“许哥,你们茅山真在改种?”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没错。茅山的气候与土壤最适合油茶树的生长。我们县里计划,花三到五年时间,将茅山打造成为著名的茶油出品基地。” 钟意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哥,我看好你。不过,蔡姐丈夫的这件事,看看你能不能帮帮他。” 许一山没表态,洗过澡后,躺在床上看了一会电视,准备关灯睡觉。 明天就要下乡去,第一站安排在长宁县。 长宁县这几年的经济发展很快,即将超过明星区成为衡岳市经济榜榜首。 许一山心里知道,这都是彭毕的功劳。 彭毕在长宁县当了整整一届的常务副县长,对全县经济的布局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钟意继续玩他的游戏。他似乎对游戏情有独钟。只要有空,就会掏出手机,在手机上杀个天昏地暗。 两人互不打扰,屋里保持沉默。 突然,许一山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陈晓琪发来的,一看信息,不觉心里一紧。 “我肚子痛。” 许一山赶紧回了一条,“老婆,要不要去医院?” 陈晓琪回了一条:“我一个人在家。” 许一山不发信息了,立即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里,陈晓琪似乎很痛苦,断断续续道:“许一山,我要死了。” 许一山急得汗都冒了出来。他现在即使立即出发,赶到茅山也得要一个多个小时。 陈晓琪一个人在家,她始终不愿意请个保姆照顾,说自己能照顾自己,这下,麻烦来了啊。 许一山急得从床上跳下地,鞋也不顾得穿,夺门而出。 陈晓琪在说了一句话后,便没了动静。 许一山没多想了,直接就拨通了杨柳的电话。 杨柳那边半天没接,许一山又要跳起来了。 电话一通,许一山还没听见杨柳的声音,话筒里传来一个人在说话,“谁啊?这么晚来电话。” 没错,是彭毕的声音。 随即,杨柳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山啊,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许一山二话没说,让她立即赶去他家。陈晓琪在家里肚子痛,他担心出意外。 杨柳显然也惊慌了起来,她一边安慰许一山不要慌,一边出门。 杨柳家与许一山的家隔得不远,走路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许一山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但还是不安,急得团团转。 钟意不知出了什么事,跟着出门来,看到许一山在团团乱转,连忙问道:“许哥,出什么事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老婆刚才来电话,她在家肚子痛。” 钟意吓了一跳道:“哪你还不赶回去?” 许一山道:“就肚子痛,应该没多大事吧?” 钟意皱着眉道:“不是我说你啊,许哥,现在意外来得都很突然。嫂子一个人在家,又身怀有孕。这样的事可不能掉以轻心。我觉得你还是赶回去。” 许一山看了看天,为难道:“这时候也没车了啊。” “办法是想出来的。”钟意拿出电话,打给周琴说道:“周副书记,我宿舍许一山同志的家属出了点紧急状况,想借你的车用一用送他回去。” 周琴那边迟疑片刻,回复道:“十分钟后,你让他到校门口来。” 第617章 挨了一耳光 许一山赶去党校门口时,已经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周琴要亲自送他回茅山,这让许一山开始犹豫不决。 他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想让领导亲自开车送自己回家,有些说不过去。 他试探地问:“老黑呢?” “走了。”周琴面无表情说道,她有些不耐烦,纤细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方向盘上跳跃。“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就算了。” 许一山只好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出了市区,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一直到城市的灯光愈来愈远,慢慢消失不见了,许一山才感激地说道:“谢谢周副书记。” 周琴没作声,沉默地开她的车。 许一山见她不说话,也就没再说。 他微闭双眼,仰靠在座椅上,心头忐忑不安。 陈晓琪肚子痛本来不应大惊小怪,但她是孕妇啊。 孕妇的一条命,就是一根游丝。何况她是第一次做母亲,很多事从来没经历过。万一出了差错,几辈子后悔都没用。 手机响了起来,杨柳来了电话,告诉他陈晓琪已经送进了医院。 许一山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杨柳那边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到什么地方了。 许一山看了看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究竟到了哪里。 周琴突然说道:“还有四十公里。” 许一山便连忙告诉杨柳,还有四十公里。 杨柳狐疑地问:“你那边怎么是个女的在说话?” 许一山低声道:“司机是女的。” 杨柳哦了一声,叮嘱他不要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听到周琴问了一句,“你妻子严不严重?” 许一山道:“应该没事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听说她怀孕了?”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担心。”周琴安慰他道:“现代医学很发达,这点小事不用着急。”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车里又沉默下来,只听到车轮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周琴的车好,几乎没有任何颠簸。黑夜里,车灯就像一柄利剑,划破沉沉黑夜,直射远方。 半个小时后,远远的看到一片橘红色的天空。许一山知道,茅山县城快到了。 按照许一山的指挥,周琴将车停在了县人民医院门口。 许一山顾不上道谢,拉开车门便如狂风一样卷了出去。 此刻,他内心全部是担忧和惊慌。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出事,别出事! 突然,窜过来一个人。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人拉到了一边。 杨柳紧张地告诉他,现在不要露面。 许一山狐疑地问:“为什么?” 杨柳苦笑道:“你现在露面,肯定会挨一顿怒骂。陈主任现在正在气头上,先避一避再说。” 许一山不关心陈勇是什么态度,他只关心陈晓琪现在的状况。 “放心,人没事。”杨柳安慰他道:“晓琪也不是什么大事,孕妇嘛,身体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放心吧,母子平安。” 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只要陈晓琪没事,其他的任何事他都不在乎。 杨柳早就等在这里,她担心许一山与陈勇发生冲突。 因为陈勇来到医院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到处找许一山。 在陈勇看来,女儿差点出事,罪恶全在许一山身上。 陈勇的脾气很怪,平常很少说话,性格属于阴柔一类的。但如果惹得他脾气起来了,那就如一只暴怒的豹子一样,即使面对比自己强十倍的对手,也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 在陈勇心里,女儿陈晓琪大过任何一个人。 陈晓琪才真正是他的掌上明珠。如果说,为了女儿需要牺牲他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去牺牲。 他对女儿的爱,近乎溺爱。以至于曾臻很多时候不无醋意地埋怨,“老陈对待我,没有对晓琪十分之一的好。” 当年茅山县一帮干部子弟可以欺侮任何一个人,唯独对陈晓琪避而远之。 其实起初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陈晓琪与黄大岭兄弟都在一个学校上学。陈晓琪小时候就长得乖巧,漂亮。很惹人喜爱。 作为最调皮捣蛋的黄大岭,没有一个女孩子他不敢去欺侮。 有次,黄大岭捉了一条毛毛虫放在陈晓琪的衣领里。谁料这虫毒性极大,当即将陈晓琪全身都刺得红肿起来,且奇痒难忍。若是去洗,却又痛彻心肺。 陈晓琪哭得梨花带雨,她父亲陈勇得知之后,怒气冲冲赶去学校,将黄大岭从教室里拎到学校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噼里啪啦扇了黄大岭七八个耳光,将他的一张脸扇得红肿起来。 孩子被打,做父母的当然不愿意了。何况你陈勇一个大人,怎么能出手去打一个小孩子? 黄大岭的父母便找上门来理论,当时的黄山也还不是县领导,陈勇也没做到县委办主任一职。 黄山到底是男人,他本来不愿意来。但他老婆一哭二闹的,非要逼着他去找陈勇要个说法。 陈勇看着黄大岭被他爹牵着来上门,当即堵在自家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黄大岭吼道:“大岭,你记住,以后敢再欺辱晓琪,我会掐死你。” 黄大岭吓得拔腿就跑,任黄山在身后怎么叫唤也喊不住。 从此以后,黄大岭看到陈勇的背都怕。形势从此开始逆转,陈晓琪成了这帮干部子弟的代表性人物,即便是黄大岭,在陈晓琪面前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杨柳不让许一山现在出现,就是担心陈勇愤怒之余,不计后果骂人打人。 可是许一山不想躲避啊。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何况,这也不是自己的错。 他不顾杨柳的劝说,蹬蹬蹬直扑急救室。 陈勇和曾臻站在急救室门口在低声说话,他焦灼不安地四处张望,眼光突然就看到了匆匆过来的许一山。 没等许一山开口叫人,陈勇的巴掌已经落在了许一山的脸上。 这一耳光打得很实在,结结实实,只听到“啪”的一声,许一山半边脸已经红了起来。 这一耳光也将所有人都打愣住了,就连紧跟过来的杨柳也惊得站在原地不知动弹了。 曾臻赶紧打圆场,埋怨丈夫道:“老陈,你疯了呀?” 陈勇瞪了许一山一眼,一字一顿道:“晓琪如果有一差二错,你就等死吧。” 许一山甚至都没去摸一下自己被打的脸,他陪着笑脸叫了一声,“爸妈。晓琪怎么样了?” 曾臻叹口气道:“一山,你别怪你爸啊,他是气晕了,疯了啊。” 许一山低声道:“我不会怪爸啊。” 陈勇哼了一声道:“老曾,我们走。这里就交给他了,出了差错,我拿他是问。” 许一山连忙道:“爸妈,你们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杨柳等陈勇夫妇一走,赶紧催许一山回去,说医院有她就行,许一山不能耽搁党校的学习。 许一山缓缓说道:“杨柳,你回去吧。我留这里。” “你不回党校啊?” “不回了。没有什么比照顾老婆还重要的事。如果可以,我决定退学。” 第618章 请假误事 许一山决定找学校请假。 代理班主任李修接到许一山的请假电话,反复提醒了许一山几次。他只是个代理班主任,他要请假,正确的方式是找富书记请假。 许一山没再多说,挂了电话。他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至少在陈晓琪没出院之前,他不会再去党校。 他有此决定,并非是陈勇的一个耳光打醒了他。也没因为当着那么多的人挨了陈勇一耳光而觉得羞愧。 在他看来,陈勇是长辈。长辈教训子孙辈,常常采用一些过激的举动,无可厚非。 他之所以打定主意留下来陪着陈晓琪,是在心灵深处感觉到了自己对陈晓琪的忽略。尽管在别人眼里,他们是金童玉女般的一对,但陈晓琪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他一直不敢全身心的将感情投入进去。 陈晓琪于他,至今都如谜一样的存在。 他能在新婚期间将美妻独自留在县城,而自己却独居洪山镇,这里面就包含有太多的迟疑与忐忑。 他不知道陈晓琪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又提出来离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陈晓琪有何想法,他都会毫不犹豫让她遂了心愿。 因为这个念头,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原来爱陈晓琪,已经深入了骨髓。 他不能失去她,至少在她没有拒绝他的时候,他必须每分每秒都将她视作生命一般的珍贵。 前途、名望、地位和金钱,永远都比不得爱人。只有爱人,才是一生中最不能留下的遗憾。 杨柳得知他请假不去党校学习,忧心忡忡道:“这一届学员不比以往。市委领导亲自担任班主任的学习班,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你这样不去,领导知道后,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许一山爽朗道:“不管他!” 许一山留下来照顾陈晓琪,陈勇知道后,再没说什么,但也不再去看望女儿了。 曾臻一天跑医院几趟,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放心不下。 对于许一山请假在家照顾陈晓琪,曾臻的态度很明朗,她让许一山放心去党校学习,家里有她照顾就行。 但许一山置若罔闻,无论曾臻怎么劝,他都保持着不松口的态度。 陈晓琪的病,其实说起来不算病。怀孕的女人,身体出现一些异样,司空见惯。 她因为肚子痛,结果到医院检查一番后,发现各种身体体征都正常。原本她在检查过后就想回家,但陈勇坚决不肯,非要女儿留在医院住院观察几天。 曾臻一走,陈晓琪便招手叫了许一山过去。 许一山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将脸凑到她嘴边,等着她说话。 没防着陈晓琪突然一把搂住他的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放声大笑起来。 许一山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陈晓琪像这样主动给他亲热的记忆,许一山就是翻遍所有记忆都无法找到。 从相识到突然登记,许一山似乎一直都处于被动地位。 只是那晚两人情不自禁步入爱河之后,陈晓琪在以后的日子里仿佛都还在抗拒他火热的情感。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医院在陈晓琪入院后,安排了单间给她。这种待遇按说陈晓琪的级别是不可以享受的,但有陈勇在,这一切就不算怪事。 “许一山,你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去党校学习了?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你的前途吗?” 许一山笑了笑,认真道:“相比于你,前途算根毛。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许一山说这话并非有口无心,而确实是真情流露。 陈晓琪显然感觉到了,她又招招手让许一山过来坐在床边,她将自己身体偎依进去他的怀抱,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许一山棱角分明的脸,半天没出声。 两人相拥而坐,这个镜头,是许一山与她登记结婚之后,唯一的一次。他感觉无边的温柔慢慢在将自己包围,顿时,满心的柔情化作漫天的烟花,璀璨而惊艳。 下午,钟意的电话打了进来。 许一山拿着电话出门去接。 钟意关心地问:“许哥,嫂子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道:“没事,好得很。” “既然没事,你怎么还不回来?”钟意不解道:“学习很重要啊。你今天缺课,大家都在议论你了。” “议论我什么?”许一山漫不经心地问。 “许哥,这次学习班意义非常重大。说白一点,就是富书记在衡岳市最后的一次人事布局。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就没这机会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了笑道:“没事,没机会就没机会。” 钟意惋惜道:“许哥,你难道分不清孰轻孰重吗?依我看,你先回来学习。反正嫂子没多大的事,家里有人照顾就行了。” 许一山道:“不行。小钟你们好好学习,我你就不要操心了。” 钟意哼了一声道:“那是我操心,是周副书记在操心。” 许一山一听他提到周琴的名字,便敷衍着说道:“家人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小钟,我挂了啊。” 晚上,他伺候着陈晓琪吃了晚饭。正准备去给陈晓琪打洗脚水洗脚,听到门一响,老董笑嘻嘻帝走了进来。 “老许,你不够兄弟啊。”老董大声喊道:“弟妹凤体有恙,你敢瞒着我?” 老董老婆是县人民医院的护士,陈晓琪住院,她自然知道。 是她通知了老董,说陈晓琪在住院,他才匆匆从云雾山工地赶回来,一进门就责怪许一山。 许一山赶紧解释:“老董,又不是大事,通知你干嘛?你好好守着工地,争取早日让云雾山公路通车就是了。” 老董白他一眼道:“看看,比县领导还上心。老许,要是让你当了县领导,你怕是连家都不顾了。” “胡说。”许一山笑骂道:“老董,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夫妻关系。再胡说,赶你走了。” 老董笑嘻嘻道:“好,我不说了。我是来看望弟妹的,是客人。你可不能赶我走。” 陈晓琪被老董这一阵忽悠,羞红了脸,不敢接话头说话。 老董便使了个眼色,示意许一山出门说话。 陈晓琪看出来了老董的意图,挥挥手道:“你们出去说吧,在这里吵得我烦。” 出了门,老董一把拉住许一山的手,将他带到楼梯间里,小声问:“听说,你不去党校学习了?”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道:“我只是请假啊。” “请个屁。”老董沉着脸说道:“老许,你知道吗?你请假被视为放弃学习权力。县里要安排其他人顶替你了。” “谁顶替我?”许一山嘴上问,心里却在想,自己请假才一两天时间不到,党校和县里就决定换人,这不太儿戏了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老董叹口气道:“多可惜的一次好机会啊。” 第619章 因祸得福 正如老董所言,茅山县在许一山请假的第三天,将视市委党校参加学习的人员名单换成了段焱华。 据内部消息,强烈要求换人的不是别人,是许一山的老丈人陈勇。 许一山在得知消息后,气得恨不得骂娘。 可这是组织决定,又是自己老丈人强烈要求的。这一棵黄连,他不吃也得咽下。 县委组织部在第四天才找许一山谈话。他们安慰许一山,这次机会没有了,下次县里一定会考虑给他机会。 许一山想笑,这些人说谎话面不红心不跳,谁不知道这是富嘉义书记在衡岳市的最后人事布局啊!富嘉义一走,还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说实话,他被换下来,并没觉得遗憾。 这几天与陈晓琪天天厮混在一起,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陈晓琪在他面前表露出小女人的姿态,让他心里恍如喝了蜜一样的舒爽。 当然,他不会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有因祸得福之感。 在陈晓琪身体全面恢复之后,他们回了家。 当晚,陈勇第二次登了女儿的家门。 他将许一山叫到书房里,开门见山问他:“我把你从党校换下来,你恨没恨我?” 许一山摇摇头道:“爸,说真心话,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陈勇满意颔首,道:“你小子,属于傻人有傻福。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换你回来,是挽救你。” 许一山一时没想通老丈人的话,明明是他阻断了自己的晋升提拔之路,怎么还成了挽救自己了?难道自己就不能往上走一步? 他的疑惑,在第三天便被解开了。 有消息传出,市委富嘉义书记在去省城开会时,在高铁站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当时,富嘉义还有过激烈的反抗。这一幕被一个路人拿手机录了下来,在朋友圈传播几个小时后,销声匿迹了。 富嘉义被抓,很快便有了连锁反应。 其中,党校学习班的学员,全部被隔离审查。 许一山在证实消息来源之后,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里暗暗感激老丈人陈勇,同时又有了疑惑,他是怎么预料到富嘉义会出事的? 老董兴致勃勃跑来他家,提了一瓶好酒,顺便带了几样卤菜。 许一山看他带酒来,连忙赶他走。道:“老董,你不知道我家有重点保护对象啊?烟酒之类的禁忌品,一律不得进入我的家门。” 老董连忙道歉,却迟疑着不愿意走。 陈晓琪便笑骂道:“老董你个酒鬼,你如果带坏我家的人,我绝不放过你。” 老董陪着笑脸道:“不敢不敢,弟妹你的话,对我和老许而言,就是圣旨。别说老许这个木头桩子带不坏,就算我想带坏他,首先得我坏啊。” 老董的话,侧面证实了他就是一个严重的妻管严。 老董出身官宦人家,而他妻子只是平民百姓子弟。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而且能让老董如此惧内,这就是生活当中常见的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老董惧内在茅山县是出了名的,传说老董与老婆在街上逛街的时候,两个人发生了口角。以老董老婆小仙的原则,能动手就不需要动口。当场两人在街上大打出手。 不过,老董始终是处于被动防御状态。被老婆压在地上揍了一顿之后,只能乖乖起来帮老婆提包,跟着她屁股后继续逛街。 老董因为这件事被全县城的人笑称“董不倒”,寓意他是老婆永远打不倒的男人。 “你们两个想喝酒,给我滚外面去喝。”陈晓琪将他们两个赶出门,叮嘱许一山道:“十二点前没回来,你就不要回来了。” 老董高兴不已,拉了许一山就跑。 既然家里没地方喝,不如找个酒吧喝。 茅山县到底是县城,娱乐设施永远也赶不上市区。 老董挖空了脑袋,最后还是得去KTV开个房喝。 通常,KTV是不允许客人自己带酒的。但老董是谁?老董自己带酒,没有一个KTV敢拒绝。 他们去的是第一次与黄大岭打架的KTV。 老董在一饮而尽一杯酒后,感叹道:“我这次是真看走了眼。老许,你得给我透露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富嘉义会出事的?” 许一山一头雾水道:“谁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老董似笑非笑,“你不知道你会不去党校学习?” 许一山只好直言相告,“不是我不想去,是他们不要我啊。” 老董将头凑过来道:“没那么简单吧?外面现在都在传,说你许一山有燕京的线。” 许一山笑道:“你信吗?” 老董使劲点头,“我信。因为你小子常常不按常规出牌。你在洪山镇闹出的炸桥一事,你知道县里是怎么要办你的吗?” 许一山确实不知道县里的意思,便好奇地问:“县里当时要怎么处理我?” “你呀。”老董叹道:“你就是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典型。全县都知道虹桥是段焱华最得意的政绩。你倒好,去了没三天,一包炸药就让人家的政绩上了西天。你说,换了谁,不恨你。” 许一山苦笑道:“我当时不是急着要救洪山镇吗?那时情况紧急,我没想那么多啊。” 老董问:“如果换到现在,你还敢吗?” 许一山想了想道:“如果还是那种情形,我还会这样做。” 老董竖起大拇指赞道:“人才,你是真正的人才。老许,你是真傻呢?还是本身就是个糊涂虫?你不知道段焱华在茅山是说一不二的人啊?这么说吧,茅山黄山书记第一,他段焱华排名第二。除此以外,没人敢称第三。” 老董透露,当时许一山炸了桥后,当即在县里掀起轩然大波。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许一山的下场时,段焱华却提出来给许一山一次机会。 他给的机会就是让许一山把桥恢复好。 因为段焱华太清楚了,许一山说没办法将虹桥恢复如初的。 那样,再让许一山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段焱华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许一山居然真的赶去燕京要钱。 一个乡镇的小干部,去了燕京连门都不会让进的,他能搞到钱? 事情的走向是许一山确实搞到了钱。这时候段焱华再次跳出来,拒绝燕京的援助。理由是不能让茅山县委县政府丢了脸。 “老许,从你炸桥那天起,你与姓段的就成了死对头,你明白吗?” 许一山还真没明白,他笑道:“对头就对头,我又不怕他。” “当然不用怕了。”老董笑嘻嘻道:“姓段的万万没想到,本来以为捡了一个大便宜。现在好了,回不来了!” 他放声大笑。 第620章 三光书记 老董似乎特别兴奋,在喝了一瓶白酒后,尤嫌不足,又要了一打啤酒。 许一山对酒天生免疫,无论什么酒,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杯白开水而已。 老董在喝完一打啤酒后,终于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站起身道:“老许,回家。” 许一山看了一眼时间,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陈晓琪让他十二点前回家,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他提醒老董道:“凌晨了,你回家不会挨骂吧?” 老董奇怪地看着他,蓦地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我肯定没事。因为我家的不在家。老许,你完了,回不去了。” 许一山问:“你老婆去哪了?” “外地培训去了。”老董咬着牙狠狠说道:“这还得感谢你啊。老子在水利局的时候,鬼看见我都绕路走。无论是我,还是老子老婆,哪次外地培训会轮到我?现在跟着你混了一个副局长,好事跟着也来了。” 老董说,他家老婆这次去省大医院去培训两个月,回来就可升为护士长。 许一山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啊?都是你们夫妻努力工作的结果。” “废话少说。这里明白就行。”老董指了指心窝道:“我心里明镜一样。” 茅山县城的凌晨,整个城市都在深度睡眠中。 街灯显得昏黄而孤独,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偶尔一辆车驶过,尾灯就如小孩调皮的眼睛在眨巴着。 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就要分开了。 许一山担心老董醉得厉害,提出送他回家。 老董坚决拒绝,不屑地笑道:“老许,看不起人不是?就是再喝三斤,我也不会倒。” 看着老董歪歪斜斜地走远,许一山才转过身往家走。 已经错过了回家时间,许一山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他悄悄掏出钥匙打开门,正想蹑手蹑脚去书房凑合一晚。突然客厅的灯亮了。 陈晓琪居然没睡,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黑暗中等待他回家。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过去,搂住她的肩膀,挨着她想坐下。 没料到陈晓琪一把将他推开,指着墙上挂着的钟问他:“几点了?” 许一山根本就不愿意去看时间,他心里清楚现在是几点几分了。但是面对陈晓琪的责问,男人潜藏的本能便发挥了出来。 “都是老董,他拖着不让我走。” 陈晓琪冷笑道:“他拖着你不让走,你就不走了?他让你回家打老婆,骂老婆,你听不听?” 许一山讪讪道:“肯定不听。他老董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首先与他绝交。” 陈晓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许一山,我要不要学别的女人,也罚你跪跪搓衣板?” 许一山心里暗暗一惊,赶紧陪着笑脸说道:“老婆,让丈夫跪搓衣板的都是悍妇。但凡有知识有文化有素质的妻子,都不可能让丈夫干出这般没颜面的事出来。” “我今天就没文化,没知识,没素质了。”陈晓琪指着洗手间道:“去,自己拿来。要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许一山这下为难了,看陈晓琪的样子,她显然是认真的。 但让许一山在她面前跪搓衣板,这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 许一山当然清楚现实生活中确有许多男人甘心情愿将五尺之躯跪在女人面前。这在许一山看来,男人做到这个地步,枉为了男人的称号。 比如他爹许赤脚曾经就说过,男人在家里就是天。男人下跪,等于天塌。 一个愿意在女人面前屈膝下跪的男人,实在是不配成为他的朋友。 可是现在陈晓琪却命令他跪! 见许一山半天不动,陈晓琪恼怒地问:“你去不去?” 许一山转身走了几步,马上又折回来身子,轻声道:“老婆,你快去休息,太晚了。” “你今天不跪,我就不去睡。”陈晓琪白了他一眼道:“许一山,我要让你知道,家有家规。” 许一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纠正陈晓琪道:“要说家规,也该是我的家规。怎么成了你的家规了?陈晓琪,你是嫁到我许家,不是我许一山入赘你陈家啊。” 说罢,感觉意思没表达清楚,干脆挑明了说道:“我们许家家规里,没有妻子让丈夫跪搓衣板这一条。” 陈晓琪终于没忍住,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 她叹口气道:“许一山,真没看出来,你这个人挺有主见的啊。” 眼见着陈晓琪似乎消了气,许一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其实,只要陈晓琪再坚持一会,首先奔溃的是他。 陈晓琪等他回家,并非是怪他回来晚了。而是她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他商量。 衡岳市市委书记富嘉义出事,将会是一场大地震。 富嘉义深耕衡岳多年,资历不比茅山县的黄山浅。且他一直在市委工作,级别比黄山大了不少,掌握的核心内容更多。 过去,衡岳市市民背地里叫富嘉义为“三光书记”。 富嘉义初来衡岳履职时,正值衡岳大规模的企业改制。 本来以衡岳地区的工业基础与实力,在整个全国都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换句话说,只要引导得当,衡岳的工业发展会上一个新台阶。 而且改制的这些企业都分别找到了合作对象,只需要市里点头,工业企业就将继续发展延续下去。 但是,富嘉义上台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全市范围内的企业全部彻底改制。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卖光企业,美且其名曰:减负。 于是,广大的下岗工人便送了他第一个雅号——富一光。 其时,富嘉义还不书记,他只是一个负责企业改制的市领导而已。 富嘉义第二个雅号来自于他对女人的偏爱。 当年,衡岳市电视台有个叫陈丽华的女播音员,长得那是珠圆玉润,风采迷人。 陈丽华作为电视台新闻主播,每晚必定要在电视上露面。 富嘉义起初并不知道她,而是在偶尔一次看电视时见到陈丽华的新闻播报,当即意乱情迷,吩咐身边的人将陈丽华请来他的办公室。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用脚底板都能想得到。 富嘉义后来发展到只要看见心仪的美女,他都会想方设法接近人家。 下面的人摸准了他的脉搏,于是往往投其所好。 于是,在衡岳市曾经出现过向富嘉义贡献老婆的毫无廉耻的事出来。 在群众心目中,富嘉义是一个将漂亮美女玩光的人。于是,第二个雅号富二光顺利出炉。 富嘉义的第三光,就只有体制内的人知道了。衡岳市大小干部,明码标价,富嘉义能将位子卖光。 但是,富嘉义有一个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他不贪钱! 第621章 妻子的教诲 在衡岳市的干部当中流传着这样的一句名言:贪财牢底坐穿,贪权走远投无路。贪色才是英雄本色。 这句话的出处,就来源于富嘉义与一个手底下人的谈话。 富嘉义说,有些人一心盯着财,殊不知财为身外之物。而且贪财的目的,最后无非也就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如省了这个步骤,单刀直入,直达目标。 事实上,富嘉义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最具传奇的一个故事,是富嘉义有次参加市委的接待。在接待会上他看到一个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女子,心里便暗生情意。 当晚,他让人请了姑娘来他房间,开门见山问:“我要睡你,你开个价。” 姑娘也是聪明,知道拒绝未必能讨得了喜。便反问富嘉义,“领导能出多少?” 富嘉义哈哈大笑,道:“你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 姑娘一咬牙道:“我不要钱。但我要官。” 富嘉义满口答应,事后才知道姑娘一没学历,二没资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 但这些难不到他,一个月时间不到,姑娘便摇身一变,成了市公安局出入境的一名干警。一年时间不到,坐到了副处长的位子。 当然,前面说到的陈丽华,在与富嘉义熟悉之后不到一年,就成了衡岳电视台副台长。 诸如此类的关于他的风流韵事,多得数不过来。一度让不少人感叹,要想升得快,家里得有美人。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说的是富嘉义有次回办公室时,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国色天香的绝美妇人。 一问,得知是市委秘书处一名秘书的妻子。 富嘉义便找了个机会,将秘书叫到办公室,指责他写的材料完全不符合需要。这种能力与水平,怎么配在市委工作? 秘书吓傻了,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了他。 富嘉义在教育他一顿之后,淡淡说了一句:“你的文章要有你妻子那样好看,我就升你为科长。” 当秘书的人谁不善于察言观色啊!富嘉义这么一提醒,顿时让他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第二天,秘书便以身体不适,需要及时送材料为名,让自己老婆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了富嘉义。 事后,该秘书果然得到提拔。如今是市委秘书处一处处长了。 秘书仿佛开了一个头一样,以后,以各种理由让自己老婆接近富嘉义的故事,层出不穷。 陈晓琪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通红。 她不安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你们男人,没廉耻的多。”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老婆,他原来认识你吗?” “认识啊。”陈晓琪脱口而出,脸色愈发变得赤红。 她马上解释道:“我与他只见过一面。” “是吗?”许一山沮丧地回了一句。以他从陈晓琪述说的故事里感知到,富嘉义见过陈晓琪一面,会放过她? 陈晓琪从许一山的语气里感觉到了异样,她瞪着眼问他:“你不相信?” “相信,我怎么能不相信。”许一山言不由衷说道:“老婆的话,必须相信。”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不相信我。许一山,你要再在心里生出龌龊的想法,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许一山的内心其实是很犹豫的,过去外面传言陈晓琪与魏浩不清不楚,就连老董都暗示过他无数次。可是,他是亲自检验过陈晓琪身体的人。 以他对身体的了解,以及小时候跟着爹许赤脚对人体结构的认知,他没理由说陈晓琪在他之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做姑娘的资格。 他努力回想那一次,无论怎么想,他都感觉陈晓琪不是装出来的。 陈晓琪告诉他,在衡岳地区唯一敢与富嘉义叫板的人就是茅山县的黄山书记。 富嘉义在茅山视察时,黄山坚决拒绝了他的暗示。从而让陈晓琪完璧无瑕。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不过,从此以后,黄山书记去市里开会,都会被富嘉义奚落与讥讽。最让黄山不可忍受的是,茅山县参加的任何一次市一级会议,名单与座次永远都处于垫底的层面。 许一山开玩笑道:“黄书记保护你,是想让你做他的儿媳妇吧?” 陈晓琪居然没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许一山心情反而不好了。 “许一山,别东想西想的,我现在与你说正事。” “说,我听着啊。” “从现在起,你要与一些人划清界线。包括我爸。” 许一山狐疑地问:“为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进入这个圈子就是个错误。就你这点敏感度和智商,以后你怎么混得下去啊?你会被人玩死。” 许一山不屑地笑了笑道:“我一颗心在中间,人鬼神都不怕。” 陈晓琪哭笑不得道:“你听我的。富嘉义书记这件事出现以后,整个衡岳地区都将被影响到。我有消息证明,省里已经安排了工作小组下来了,开始了全面调查。” “调查吧,随便。”许一山说道,心里想起张志远当时请了富嘉义出面,要求拿下虹桥工程的事。如果不是他顶住了,现在他也会说不清了。 “这段时间肯定有人来找你联名。你就记住一件事,谁来,都不给面子。” “又搞这一套。”许一山不满道:“组织又不是吃干饭的,有不有事一调查不就出来了。还需要搞联名申辩这套吗?这些人是在添乱。” “而且,这段时间你把工作都放缓一点,等风声过后再说。” 许一山不解道:“不合适吧?有些工作是不能缓的。” “不能缓也得缓。”陈晓琪气得怒视着他道:“许一山,别以为你本事好大。在这节骨眼上,学会保护自己,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你如果想我和孩子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许一山没有再去争辩了,心里却在想,绝不能因为一个富嘉义,而将他的整个计划破坏掉。 他自思,与富嘉义并没多少关系。与县里黄书记,也没太多关联。 唯一让他有一点说不过去的是,他是富嘉义在衡岳市最后一次人事布局中的一颗棋子。 可是这颗棋子已经被段焱华抢了去,他想做一颗棋子都没机会了啊。 第622章 配合调查 果然,在富嘉义出事一个月后,省里工作组给许一山来了电话,通知他去工作组驻地说明情况。 许一山接到电话后,心情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这一个月来,他果真按照老婆陈晓琪的意思,将自己沉默起来。茅山县的三大工地,他一次都没去过。局里工作也停留在原地踏步。 在他内心深处,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 过去的一个月,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风云诡异,波涛汹涌。 许多人想尽一切办法在与富嘉义做出切割,局面很快就出现了墙倒众人推的态势。不少人想方设法去接近调查中的人,用尽一切语言来表达自己与富嘉义的不共戴天之态度。 衡岳市的干部群众都知道,富嘉义在衡岳市的这些年,提拔了许多人。 富嘉义完美践行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思想,从市委层面到下面基层乡镇,在人事任用上他都会插上一脚。 他能将基层乡镇的一名女文化干事直接提拔为县文化局副局长。也能将市委领导一级的干部一脚踢到乡镇去担任乡镇一把手。 在衡岳市,谁想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谁就得让富嘉义高兴。 而让富嘉义高兴的唯一办法,却是许多男人都不愿启齿的行为。 富嘉义有个特殊癖好,他特别喜欢结过婚的女人,反而对小女孩没太多兴趣。 按照在他身边的人传出来的说法,富嘉义对自己的这个癖好从不隐瞒。他得意地与别人说过,只有结过婚的女人,他一拍女人的屁股,女人就知道换一种什么样的姿势。 陈晓琪当初能逃过这一劫,与富嘉义的癖好不无关系。 老董坐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已经喝了一壶满满的茶,他忧心忡忡地说道:“老许,看来情况不妙啊。找你去说明情况,你有什么情况需要说明的?” 许一山无奈道:“组织要求,我必须得去。” 老董提醒他道:“我估计,这与你参加党校学习有关。听说,参加这次学习的人,绝大多数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了。也有几个人在接受调查后被留置了。” 许一山道:“我身正不怕影斜。” 老董眉头紧锁,骂了一句:“你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你就没感觉出来,这次富嘉义被查,情况很诡异吗?” 老董分析,富嘉义这人缺点虽多,也不是没其他可取之点。 毕竟,衡岳市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而且,富嘉义身上的这些毛病,也非十恶不赦。他无非就是喜欢女人,在女人的层面上,常常让他丧失做人的底线。 一个能坐上地级市头把交椅的人,背后不能说没有势力。 富嘉义这次倒得那么快,而且一倒就基本成了定局。这让人不由深思,富嘉义的倒台,必定是有一股更大力量在遏制他。 老董这些日子一直在苦思冥想,究竟是谁要让富嘉义永世不得翻身的? 老董虽然号称消息第一灵通人士,毕竟视野与格局的限制,到了市一级或者更高层面,他的消息来源已经枯竭。 他注意到了一个人,茅山县的段焱华在这次事件中似乎并没受到多少影响。 他在党校叫停学习后,回到茅山县来,一直在洪山镇哪里都没去。 省委工作组在衡岳市展开紧锣密鼓的调查,请了许多人去配合,唯独没让段焱华去。似乎他与富嘉义事件毫无瓜葛。反倒是许一山,在一个月后接到了工作组的通知。 “老许,你这次去配合调查,一定要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是打死也不能说。”老董一本正经叮嘱许一山道:“熬过这一关,你可能就没事了。” 许一山迟疑地问:“那些是该说的?那些又是不该说的?” 老董一愣,摸了摸脑勺道:“你自己分辨,我也说不好。” 老董的意思,不落井下石,但绝对不能惹火烧身。 因为无论从那种角度来说,许一山与富嘉义确实不存在太多的联系。 他们一个高居市委领导,一个身处基层小官员。而且许一山的工作范围也与富嘉义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两个人商量了一上午,还是没得出一个结论。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老董,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越想复杂,越不知要怎么做。我还是顺其自然,知道的说,不知道的不提。” 下午,许一山到了省委工作组驻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许一山同志?” 就这么一句话,让许一山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掉落了下去。 一声“同志”,就能听出来对方是把自己归入到一个阵容的人。 许一山赶紧伸出双手,想要与中年男人握手。 中年男人却视若不见,淡淡一笑道:“你随我来。” 许一山跟着他往里走,越走心里越凉。 省委工作组驻地在衡岳市的华天宾馆。他们包了整一层楼。许一山注意到,电梯门口和楼梯口都有人把守,这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一路过去,每个房间的门都是紧闭着的,偶尔能听到一些房间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 走廊里看不到一个人,地毯软和,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空气在这里似乎已经凝固,给人一种沉闷的紧张感。 中年男人将他带进一间房里。屋里已经坐了两个人,看见他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中部省委派来的,这两位是工作组的干部。许一山同志,我现在代表省委工作组,决定对你展开调查。希望你好好配合工作。你听明白了吗?” 许一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敢乱出声。按说,茅山县纪委两次留置过他,最严重的一次已经将他当犯人一样的关了起来。 即便在那时候,许一山心里也从未怕过。但是现在,却让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了。 中年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突然抬头问他:“许一山同志,谈谈你对工作的看法吧。” 许一山一愣,犹豫着问:“哪个工作?”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想谈哪个工作都行。这样吧,我提醒你一下,你许一山的名号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哈。”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们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你们别逗我。” 他们停住了笑,缓缓道:“一年前,你许一山的名字可是惊动到了省委领导的。” 许一山愈发不解了,他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可以惊动到省委领导。 第623章 案情诡异 许一山不会想到,当年他入京找钱,胡进气愤之余一个电话,将中部省从上到下都惊动了。 省委第一个反应就是责成衡岳市了解这个叫许一山的人。衡岳市二话不说,一个电话就追到了茅山县。 在得知许一山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乡镇干部时,市里当时哭笑不得说了一句话,“谁给了这个狗日的那么大的勇气。” 衡岳市把实际情况向省里作了汇报,省里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给了一句话,“注意用人,讲究纪律。” 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许一山被茅山纪委留置调查时,如果没有市里打招呼,他那次就没那么容易脱身。 省委工作组的中年男人将许一山打量了好几番,才缓缓说道:“许一山同志,你不要紧张。我们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好,我只要知道的,都会向组织说清楚。” “听说你成为茅山县委办主任陈勇的女婿后,才进入洪山镇领导班子的?” 许一山回答道:“是。” “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因为你是陈主任女婿,才利用关系上台来的?” 许一山迟疑着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还真解释不清,如果说是,岂不是牵涉到了陈勇身上。如果否认,那么他当时的洪山镇副镇长位子又是从何而来? “我们怀疑你利用裙带关系上位。”中年男人面无表情说道:“在组织面前,希望你态度坦诚。这样对你,对任何人都有一个好的交代。” 许一山被这句话说得有些坐不住了。在他内心深处,他当然清楚自己进入仕途与陈勇的关系是分不开的。但是,他在进入仕途之后才感觉,原来自己也能做好一个领导干部。 “我不认为是这样。”许一山抬起头答道:“我是通过正式公务员招考进入体制内的,在进入体制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与我的人生奋斗目标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地问:“说说,你的人生奋斗目标是什么?” 许一山张口答道:“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为群众办实事。” 中年男人淡淡笑了笑,“你这不是目标,是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许一山红了脸,他一时不知要怎么说话了。 说实话,如果非要让许一山说出一个人生目标来,他还真说不出口。 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事,他义无反顾会去做。如果有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发生,他会第一个站出来勇于反抗。 他只知道,官越大,为老百姓办事越方便。因此,他内心还是希望自己能在更高的位子上为群众办事。 见许一山半天不出声,中年男人淡淡问了一句:“你这次参加衡岳市委党校举办的学习班,是你自己要求的,还是上面领导指定的?或者,在参加学习班之前,有没有人专门找你谈过话?” 许一山想了想道:“没有。”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让许一山离开。 许一山心里一松,刚才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临走前,中年男人叫住他,递给他一张名片,含笑道:“一山同志,回去后再想起什么了,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汇报。” 许一山没看当着他的面去看名片。而是从宾馆出来后,才将名片摸出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禁吃惊不小,原来中年男人居然是省委纪委副书记冯康同志。 冯康同志在纪委系统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之人。每年经过他的手送进监狱的领导干部不下三位数。 传说,中部省的干部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腿发抖。 在接受省委工作组调查之后,许一山得到不少消息。 富嘉义案件越来越复杂。据说他在里面一句话都不肯说。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案情调查还在原地踏步。 从现有的材料反应,富嘉义除了对美色有特别癖好之外,在经济上并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在一个消息是学习班的一些学员,已经享受到了与富嘉义一样的待遇,从配合调查发展成为调查对象。 其中,周琴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 周琴是这届学员当中级别最高的一个,传说在学习结束后,她将拟出任衡岳市副市长一职。 周琴在配合调查的当天,就被宣布接受调查。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很快,传说得到了验证。 钟意突然给许一山打电话,告诉他周副书记在留置期间意欲自杀,幸亏被及时发现,才没酿出大祸。 钟意抱屈道:“我知道周琴,她绝对不会与富嘉义书记搅合在一起。她家又不缺钱,她又只是团市委的一名副书记。既进入不了权力圈子,也影响不了任何单位和个人。” “我怀疑,这是有人在陷害她。” 钟意最后一句下了定论,问许一山道:“许哥,你当时是怎么得知会出事不来参加学习班的?” 许一山知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难道他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爱老婆才没去学习班,将机会拱手送给了别人的? “这几天我都在想,这就是一个阴谋。”钟意道:“据可靠消息,富嘉义书记出事,与某人在背后告状有关。” 许一山随口问道:“谁告富书记的状?” 钟意叹道:“多了去了。这也怪富书记自己没把握好。本来他在年初就可以去省里工作。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留下来主政衡岳市。这不,麻烦来了吧。” 钟意也知道许一山被调查过了,但许一山的待遇与他们明显不一样。 许一山在调查过后,组织没给出任何结论,他不但有人身自由,而且被要求继续工作。 钟意他们就不一样了。三十五个学员,除了段焱华,其他学员都被限制了一定的自由度。 比如钟意,组织上就要求他在调查结束之前,不得离开衡岳市。 钟意给许一山来电,暗示他去替周琴解释。 许一山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可是他现在能去解释吗?他能解释什么问题?他与周琴仅仅只是认识,两人并无深交。 一想到周琴为此生出自杀的念头,并付诸于实际,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有些痛起来。 可是他现在出面替周琴解释,谁会相信他?谁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猛地,他想起口袋里冯康书记的名片。 电话接通后,他自报家门道:“冯书记,我是许一山,我有情况想向您反应。主要是关于我们县的一些问题。” 冯康爽快答应,双方约好第二天见面。 挂了电话,许一山抬头看见窗户边有道人影一闪而过。显然,这人在偷听他打电话。 可是等他出门来看,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许一山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差点就让自己丢了一条命。 第624章 谁是幕后黑手 许一山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到了一场离奇的车祸。 当时,他从老街办公室出来,看到街口停了一辆货车,心里还在想,谁大白天将货车违停在路边? 因为在县城上班,许一山上下班都是走路,很少开陈晓琪的车。 回家的这条路很少有车经过。因为老街被茅山县在几年前的规划里就摒除在外了。茅山县现在的主要发展方向落在新城区。 就在他埋头往前走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猛烈的汽车轰鸣声。 他回过头,就看到刚才停在路边的货车,发了疯一样往他这边开过来。 电光火石间,货车已经压上了路基,直接往许一山身上撞去。 许一山本能地往旁边一跳,躲避开去。可是车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紧追着他撞。 当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这是故意的。 许一山发挥出身体素质的强健,左右跳跃,躲避着完全发疯的货车。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车追上了,车头在将他撞出去至少五米之后,卡在两棵树之间,再也无法动弹。 许一山只感全身巨痛,但他还是看见货车司机跳下车来,慌慌张张跑了。 他想喊喊不出,全身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一样,让他的呼吸都出现了困难。 朦胧中,他依稀看到司机是个头上被剃得光溜溜的年轻男人。 他眼前一黑,人便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县人民医院。老董关切地告诉他,他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因为剧烈撞击而发生移位。若是晚送来半小时,他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老董还不忘告诉他,肇事司机已经抓到了,是个刚刑满释放的人,因为喝醉了酒,才出现开车撞人一幕。 许一山问:“他的车从哪来的?” 老董苦笑道:“无牌无证的报废车。他偷来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低声对老董道:“老董,我交给你一件事。你暗中给我调查一下司机的背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老董一愣,狐疑地问:“你想做什么?”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其他的你别问。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调查他。” 老董凝重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放心,三天之内,给你交代。” 许一山在第一眼看到车追着自己撞的时候,心头就涌出来一个疑问,他强烈感觉到,这辆车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许是有人想利用车祸杀人灭口他。 在听了老董的介绍后,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许一山出了车祸,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 就连县委书记黄山都托人带了话来,要求他好好养伤,并许诺绝不放过对肇事司机的惩罚。 晚上,县长彭毕只身一人来到他的病房。 许一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看到彭县长来了,他艰难地想坐起来打招呼。 彭县长抢前一步按住他道:“躺着别动。”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谢谢你来看我。” 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沉默起来。 彭毕在地板上踱步,一边问许一山道:“感觉好些了吗?” 许一山笑道:“县长放心,我身体壮实得很。不就断几根肋骨吗?过几天就能愈合了。” 彭毕点点头,突然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这车祸很奇怪?” 许一山没吱声,既然彭毕都已经感觉出来了,他最好就是保持沉默,想看看彭毕的态度。 碰壁分析道:“这个人被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间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对他做了酒精检测,检出来的数据是每毫升含180的酒精度。这属于严重醉驾。”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从发生车祸到这人被抓,那么长的时间血液当中的酒精含量还会有那么高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事后还喝了酒。” “但是,办案人员通过讯问,得知他事后一口都没喝。这就是说,他是故意营造出来酒驾发生车祸的假象。” 彭毕一锤定音道:“整个车祸事件不正常,或许是有人想掩饰什么真相。”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我没得罪人啊,谁想要我的命嘛。” 彭毕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要相信政法机关,他们会给你一个说法。” 许一山道:“彭县长,我其他事没有,就是想请你督促一下云雾山的工程。” 彭毕叹口气道:“你啊,别一心就记挂着工作。好好养病,这是政治任务,你明白吗?” 彭毕留了一地的疑问走了,这让许一山愈发担忧起来,谁会在背后偷袭自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呢? 答案很快就来了。 老董在第二天就将调查的真相悄悄告诉给了许一山。 司机肖清亮,原来的身份是茅山街头的小混混。五年前,因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车祸发生时,肖清亮距离出狱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肖清亮家住茅山县城,家里有一个八十岁的老娘。因为眼睛瞎了,生活自理都成困难。 肖清亮原来与人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七岁多了。与瞎眼奶奶相依为命。 肖家情况总之就一个字——惨!四个字,惨不忍睹。 老董在将调查情况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个重要信息。肖清亮在入狱之前,当过黄大岭的马仔。 入狱后,黄大岭经常安排人来看望他瞎眼的老娘和年幼的女儿,并对服刑的肖清亮不少照顾。 老董试探着问:“老许,你说,这次车祸会不会与黄大岭有关?”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不应该啊。我与他没直接冲突,他不至于会下这样的手。” “没有吗?”老董冷笑道:“前段时间不是出现过虹桥援建款被挪的事吗?这些都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别人聊起过无修庙的钟鼓问题。反正,我感觉这就是他安排的。” 许一山连忙拦阻他道:“老董,别乱说,一切等司法机关调查结果。” 老董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醉酒开车肇事,一桩简单的交通肇事案件,仅此而已。” 许一山摇头道:“不会像你说的这样。” 他说出这句话,是因为知道了彭毕对这件事的怀疑。 如果彭毕真想利用这次车祸树立影响和威信,他就会想方设法挖出幕后黑手。 老董突然道:“要不要告诉你们家陈晓琪你出了车祸?” 许一山惊异地问:“晓琪不知道吗?” 老董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让她知道啊,她怀着孕,知道了万一弄出什么事来,我可担待不起。” “我几天没回家?” 老董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道:“我告诉她,你临时接到通知,紧急出差了。” 第625章 角逐 谢先进到医院来找许一山核实情况。他从监管大队调去交警大队后,从大队长变成了副大队长。 原县长谢飞在位时,没人会动他。谢飞一走,他跟着换了地方。 一见面,谢先进就让其他人出去。他要与许一山单独聊聊。 两个人是熟人,彼此不陌生,因此也就少了局促之感。 谢先进开口便道:“兄弟,你命大。” 许一山嘿嘿地笑,自嘲道:“可能是阎王觉得我还不够格去报到,所以让我回来了。” 谢先进笑了笑道:“你想不想看看肇事者的交代材料?”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看。这是你们办案单位的机密,怎么可以私下给我看?老谢,你别忽悠我。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交通肇事吗?” 谢先进想了想道:“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然,你不看,我也不勉强你。但是,这件事可能会牵涉到很多人。你要不要深究?” 许一山没做声,他一下体会不到谢先进话里的含义。 见许一山不开口,谢先进干脆挑明了说道:“据我们调查,这不是一桩普通的车祸,而是有预谋的刑事犯罪。有人要你的命。”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先进显然不是在吓他。 “肇事者已经交代了,他收了别人五万块钱,要制造一个车祸现场,将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许一山迟疑一下开口道:“谁会真的想要我的命?再说,谢队,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感觉有点夸大其词了?” 谢先进不语,起身走到窗边,看窗外风景。 立秋过后,已经有黄叶飘零。 许一山知道,谢先进应该不是故弄玄虚。作为一个资深的干警,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何况,谢先进过去就在监管大队,打交道最多的对象,就是被关押的嫌疑犯。 与这些人呆久了,自然就会对对方的心理掌握得很透彻。因此,以谢先进的手段,根本不用担心嫌疑犯宁死不屈。 事实上,在抓到肇事司机之后不到一天,谢先进基本就将这桩车祸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清楚楚。 谢先进说,从他听到是许一山出了车祸开始,他就有预感,这桩车祸不会是意外。 他第一时间突审了肇事司机,拿到了第一手材料。就在他要深入调查下去时,大队突然让他将案子交出来,安排了其他人去负责。 这就愈发让谢先进感觉到了不正常。他直言不讳地告诉许一山,他是以看望他的名义来的,背后一定有眼睛在盯着他看。 所以,他不能在许一山这里呆太久。他现在只需要许一山一句话,这件事他想不想追究下去? 在谢先进之前,老董已经分析了这桩车祸的背景。 难道他们都有同样的预感?许一山遭遇车祸是另有阴谋? 许一山在犹豫一会后,试探地问:“谁给他拿了五万块钱让他制造车祸的?” 谢先进摇摇头道:“这是现在唯一的难点。这小子很警觉,怎么也不愿说出来这个人是谁。不过,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底。” 谢先进起初向大队汇报,提出车祸是刑事犯罪的猜想,得到了大队的一致同意。 就在大队准备组织人手深挖细查的时候,风向突然有了转变,大队正式表态这就是交通肇事。一下将案件性质变了一个天。而且明确要求,谢先进不得接触这桩案子。 这一切,都能看出来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案件的性质和进程。 谢先进说谁心里都有底,他自己却不肯说出来这个人是谁。 “有些人胆大包天了,这样的邪恶不铲除,今后茅山人们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谢先进语气很平淡,他眼光扫了许一山几眼道:“你若想追究,我陪你追下去。如果你想放弃,我也无话可说。” 许一山苦笑道:“算了吧,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谢先进叹口气,再没说话,起身告辞走了。 其实许一山不是不想追究,而是他深切知道,以现在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别人抗衡。 谢先进暗示他追究,无非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报一箭之仇。毕竟,从大队长变身副大队长,是一个耻辱。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如果现在仓促上阵,很容易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谁花五万块钱来要他的命?尽管他不敢十分肯定,心里却依稀预感到是某人。 陈晓琪最终还是知道了他出了车祸。她不顾身体,坚持要来医院看许一山。 而且她一来,就坚决不肯回去了。她要留在医院照顾许一山。 老董请的护工都被她辞了,她不允许其他人过于接近许一山。 陈晓琪一点面子都没老董,质问老董为什么要瞒着她一个人?现在全县的人都知道许一山差点被车撞死了,唯独她陈晓琪还蒙着鼓里。 陈晓琪指着许一山对老董说道:“幸亏他还活着,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董一兵你就跟着许一山去死。” 老董被陈晓琪骂得灰头土脸,却一句话也不去争辩。 许一山看着老董狼狈的样子,为他开脱道:“晓琪,你别怪老董,他是怕你担心。” 陈晓琪哼一声道:“你出了事,我都瞒着不告诉。这是对你我负责吗?许一山,你要记住,我们才是夫妻。你的一切我都要掌握在手里。” 老董挨了骂,倒也不生气,与许一山聊了几句,告诉他准备回云雾山工地去了。 老董还没出门,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 原来云雾山村的唐欢与老支书,还带着马嫂子几个人赶来看望许一山了。 唐欢一进门就哭,马嫂子也跟着流泪。 哭声是很容易感染人的,许一山看到陈晓琪的眼眶似乎也湿了。 他们代表着整个云雾山村老百姓来看望许一山。老支书满怀感情说道:“小许,出这么大事,你受苦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是谁开的车,我去揪了他的脑袋下来。” 许一山连忙说道:“开车肯定有意外,老支书您别激动。” 老支书叹口气道:“你这是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了。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支书的话让大家会心一笑。 他们带了不少土特产过来。唐老鸭还特地挑了一只最肥美的黑嘴鸭,炖了汤让他们带来。 马嫂子道:“别小看死唐老鸭,炖汤的手艺真的没得说。就是我们女人,未必能炖得出这么一砂锅的老鸭汤。” 老支书道:“唐老鸭人还是聪明的,他分得清谁好谁坏。小许对他的好,他能不记在心里。没有小许,他的黑嘴鸭会有今天那么值钱?” 许一山惊异地问:“老唐的黑嘴鸭与我还有关系?” 第626章 人格的魅力 陈晓琪第一次领略到了丈夫许一山的人格魅力。 许一山车祸发生后,县里为此有过保密命令。也就是说,许一山出车祸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只局限在一定的范围内。 现在车祸性质定了性,消息才正式传播出去。 这一传开,来看望他的人,几乎将县医院变成了菜市场。 云雾山的人走后没多久,洪山镇的人来了。 曹朝阳领头,带着五六个人不顾护士阻拦,非要挤进去看看许一山。 许一山仅仅只是断了几根肋骨,伤势不足以危及生命。剧烈撞击后,撞击的力量确实让他的身体脏器出现移位的情况,但只要静卧修养,还是能很快得到恢复。 医生说过,这主要是许一山的身体素质好,强过常人。换了别人,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曹朝阳一进门就嚷,“许老弟,吃了大亏了啊。老哥今天才知道这事,我来晚了啊。” 许一山微笑道:“谢谢曹镇长来看我,真的谢谢。” 曹朝阳手一挥道:“谢个屁,要谢,应该是我谢你。” 他在话一出口后赶紧刹住了,欲言又止地看着许一山笑了笑。 曹朝阳说,洪山镇的老百姓听说他出了车祸,大家都争着来看望他。他们现在都知道,一年前,是许一山冒着风险救了他们一镇人的命。 好人命不该绝!这是洪山镇群众普遍的认同。 曹朝阳不许老百姓都来医院,他解释说,人太多,不但对医院秩序不好,而且也会影响病人的休息。最后达成妥协,曹朝阳代表全镇人,带着他们选出来的几个代表,一起来看望许一山。 许一山被曹朝阳说得心潮起伏,心里想,老百姓是多么善良的人,只要你给他们付出一点点的真心,他们愿意拿一辈子来感恩你。 曹朝阳走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许老弟,你这是替我受过啊。” 许一山没动声色,目送他们离开。 下午,白沙镇的书记何许和镇长陈太平结伴来了医院。 何许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动情说道:“许局,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一个镇的百姓希望,都在你身上啊。” 许一山淡然一笑道:“何书记放心,我这人命硬,死不了。” 陈太平话很少,但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忧虑,还是让许一山感受到了他的关切。 白沙镇全镇已经发动起来了,整个镇在镇里的指挥安排下,将过去所有的老油茶林全部砍了。原来不成形的山地,都改成了梯田形式,就等着良种油茶苗来了栽上。 何许毫不隐瞒说道:“许局,听说你出车祸了,不瞒你说,老子的一颗心当时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你吓死我了。” 陈太平补充道:“何书记说的是实话。当时我的一双腿,也软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感动不已。原来自己的安危居然有那么多人牵挂,这是值得多么自豪的一件事。 “这看人啊,我还是有眼光的。”何许自我表扬道:“当初我一接触你,就看出来许局你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要不,我哪敢将一镇的未来都赌在你身上啊。” 许一山突然觉得有些惭愧,心想自己并没做多少,这样就让他们心存感激,如果自己再不干出一番事业来,怎么对得起勤劳善良的老百姓,怎么对得起眼前在基层干了一辈子的老乡镇干部。 “当然,我们白沙镇这样做,还是遇到不少阻力的。不过啊,我们都将那些话当做野鸟叫。”何许憨厚地笑,招呼陈太平道:“老陈,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太平苦笑道:“县里有领导指示,说我们白沙镇是走形式主义,搞劳民伤财的工程。要求我们停工,并立即恢复原来的旧貌。” 何许接过去话说道:“就是啊,我怎么会听他的呢?我白沙镇群众可都是支持我们工作的。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某些领导的话,我就敢不听。大不了,不要了这顶乌纱帽。” 何许和陈太平也带了白沙镇的土特产过来。堂堂一镇委书记和镇长,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提着土特产来看望他一个许一山,不由他内心激动不安。 许一山道:“何书记,陈镇长,感谢你们百忙中还抽出时间来看望我。白沙镇的良种油茶苗我已经落实了,而且还给你们请了一位专家来指导。” 何许高兴道:“我就知道,跟着你许局办事,就可高枕无忧。” 一整天,来看望他的人就没断过。 许一山病房的地上堆满了来看望他的人带来的礼物。陈晓琪愁眉苦脸道:“许一山,看不出你群众基础不错啊,这么多人来看你,累死我了。”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我拦不住啊。” 陈晓琪道:“谁叫你拦了?人家来看你,是真心关心你。不关心你的人,谁会来看你?” 许一山想想也是,道:“老婆,辛苦你了。” 陈晓琪道:“现在你想办法处理这满屋子的东西吧。再来人,可没地方下脚了。”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说道:“我打个电话,叫人来全部拿走。” “叫谁?” “县福利院的院长啊。这些东西,都送给福利院的老人吧。” 话音未落,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东西送给福利院啊?” 声音刚落,门被推开,孙武带着一家人进来了。 孙武笑嘻嘻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许一山回他一句,“确实有点晚了。” 华华和孙枚围在床边,华华问:“干爹,你怎么啦?” 许一山抚摸着华华的头道:“叔叔没事。叔叔走路没注意,摔了一跤。以后华华你走路要注意啊,可要看路。” 华华乖巧点头,伸出小手去抚摸许一山的脸颊。 春花嫂子突然说道:“老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你看我弟妹,挺着个肚子还来伺候你,这怎么行呢?从现在起,照顾你的事就交给我了。老孙,你把弟妹送回去休息。” 陈晓琪急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春花嫂子认真看着她道:“弟妹,我是过来人。知道这怀孕的女人,走路都喘气。你就别犟着了,一山兄弟交给我,我一定还你一个活奔乱跳的丈夫。” 陈晓琪红了脸,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春花嫂子的坚持下,陈晓琪最终答应回家去休息。 孙武自己开车,送陈晓琪回家,病房里的春花嫂子看着躺在床上的许一山,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亿万富翁的妻子来伺候自己,许一山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春花嫂子猜出来他的心思,凑近他耳边笑道:“老弟,我们一家人可都是你救的啊。从现在开始,你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就行,知道吗?” 许一山闭上眼,使劲点头。 其实他心里很纠结,自己躺着不能动,她一个女人来伺候自己,这会很尴尬啊。 第627章 原来是他 许一山在医院躺了整整十天才出院。 出院这天,来了不少人祝贺。 陈晓琪亲自到了医院来接他,陪着她一起来的还有杨柳。 许一山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很多,因此恢复得非常快。从医院一出来,与过去几无区别。 回到家后,众人说了一会话后,各自散去。 陈晓琪似笑非笑看着他道:“这段时间舒服了吧?亿万富翁妻子亲自伺候你,许一山,你的名气现在大了去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老婆,春花嫂子不是觉得你身体不方便吗?你吃醋?” 陈晓琪嘴一撇道:“我才没闲心吃醋呢。不过,许一山,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啊。” 两个人伴着嘴,却都没生气,反而有一丝甜蜜缠绕在他们心里。 突然,听到敲门声。许一山自言自语道:“谁啊?” 开门才看到是张志远。 张志远一脸歉意道:“许局,对不起,我来晚了,别见怪啊。” 许一山住院期间,来看过他的人不计其数。大到县里各级干部,小到乡村下里巴人。他朋友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以至于医院的护士都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护士们私下开玩笑说,许局是个九流三教的人,看他们的朋友,什么人都有。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唯有张志远没在医院出现过。 张志远站在门口,想进门却犹豫。 许一山便邀请他进屋,自己去给他泡了一杯茶来,顺口问道:“工程到什么程度了?” 张志远欲言又止,神情变得很颓然,叹口气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虹桥的工程我都会负责到底。你放心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张总,我对你肯定放心。” 张志远迟疑一会,低声说道:“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与你说清楚。许局,我这次帮了倒忙,差点害了你了。” 许一山这才知道,自己去党校学习,原来都是张志远在背后活动的结果。 茅山县的参加党校学习的计划里,并没许一山名字。他的名字是在通知下发的最后一刻补上去的,而且是市委富嘉义书记亲自发的话。 许一山心里赫然开朗,张志远与富嘉义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他却没想到张志远能影响到富嘉义的决策。 “已经过去了。”许一山淡淡说道:“张总,按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你也是为我好不是。” 张志远讪讪地笑,小声道:“我这是好心差点办了坏事。” 张志远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颓唐,远没有原来的神采飞扬。 他在犹豫了好一会说道:“许局,我今天来,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也不瞒你,工作组已经盯上我了。” “他们盯你干嘛?”许一山惊疑地问。 “一言难尽。”张志远轻轻叹了口气。 衡岳市路桥公司严格说起来,是富嘉义亲手打造出来的一个公司。原来隶属市公路局,是富嘉义力主将路桥公司从公路局拆分出来,单独成立一家法人企业。 公司成立伊始,由于业务多,利润一直处于全市前几位,是富嘉义最拿得出手的一个政绩。 前几年,公司本来打算借壳上市,却在最后关头爆出财务数据混乱,最终没上成市。 张志远是富嘉义安排在路桥公司的亲信。他既不是法人代表,也不是公司董事长。但是,路桥公司的实际权力全都掌握在他手里。 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公司董事长只是一个傀儡。因为,张志远代表的是富嘉义,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张志远说了很多,话题扯得有些远。 许一山听来听去,始终没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思想。 直到张志远端起茶杯,不顾茶水烫嘴,一口气喝下去之后,才心事重重说道:“许局,今天你我的谈话,算是我的交代。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请许局有机会为我伸冤。” 张志远接下来的话,让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 衡岳市路桥公司与其说是国有企业,倒不如说是他富嘉义的私人金库。 公司运行将近十年,原来风头旺盛的公司如今债务缠身。 钱去了哪里了呢?张志远做了一个手势,压低声道:“富书记上面的关系都要靠公司来维护。”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送钱?” 张志远尴尬一笑,“也不能这样说。反正这几年从公司财务走出去的数字有点吓人了。” 张志远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个日记本,缓缓递给许一山道:“我的清白,全在这里了。” 他已经安排了后手,将虹桥工地安排了公司一名副手去负责了。也就是说,即便他出了事,也不会影响虹桥工程的进度。 许一山没有去接他的日记本,他一时搞不明白张志远突然为何会有此举动。 张志远见他不接,语气变得急促起来,着急道:“许局,我没人可相信了,我只能相信你了。” 许一山无奈道:“张总,我帮不了你啊。” 张志远苦笑道:“我没要求你刻意去帮我什么。我只求你在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把这个东西交给组织。” 许一山不解问:“你自己可以上交啊。为什么不亲自给组织说清楚?” 张志远叹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会没人信。” 张志远这段时间没去医院看望许一山,是因为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省工作组找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心里就发出一声哀叹,“完了。” 富嘉义出事很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出事。毕竟,前几个月还只是传富嘉义将出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一职。 得到富嘉义出事的消息后,张志远坦诚告诉许一山,他再没有一个晚上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他强烈的感觉到,早晚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果然,两天之前,省工作组将他叫去约谈了。 约谈过后,既没对他采取措施,也没谈具体的事,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路桥公司的一些问题。 越是看起来风平浪静,越是暗流汹涌。 张志远思来想去,最后只有找上许一山的门。 “我的事,一两句说不清。”张志远言辞恳切道:“秘密都在这个本子你。许局,你务必替我保管好。也许,我的一条命就在这个本子上了。” 张志远越是急迫,许一山越是迟疑。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本子里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但他能感觉到,这里面的秘密绝对能惊天动地。 陈晓琪见家里来客了,她主动回去卧室,一直没有露面。 张志远见四下无人,突然压低声道:“我现在知道了富书记为什么会出事了。”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知道什么?” 第628章 人人自危 张志远正要说出富嘉义被查的秘密,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匆匆忙忙起身道:“许局,我得走了。” 没等许一山挽留,他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响,陈晓琪从卧室里出来了,问了一声,“人走了?” “来了一个电话,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许一山懊丧道:“真不知道这个老张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许一山,你怎么到现在还糊涂着啊?市里出了事,你没发现人人自危了吗?” 许一山道:“有什么好自危的,心正还怕还怕影子斜?” 陈晓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回去了卧室。 许一山将张志远留下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走进书房里去藏好。 他完全没有打开看的欲望。一是张志远似乎没说过他可以看,二来他确实不想卷入到这场斗争中。 富嘉义出事,显然是一派与另外一派的角力。究竟鹿死谁手,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但另外一派又是谁呢? 许一山陷入了迷茫当中。 伤好出院,交警队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在谢先进的强烈要求下,交通肇事案子被列为了刑事案件。 既然是刑事案,当然要将案子交归县刑警大队办理。 现在只要撬开肇事司机的嘴,让他说出来是谁给了他五万块钱来制造这桩车祸,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偏偏案子就在这个问题上停滞不前了。因为肇事司机嘴咬得非常紧,无论采用什么手段,他都死咬着不肯说出来那个人是谁。 逼得急了,他又矢口否认有这么一回事。 让人诧异的是,县检察院第一次破天荒提前介入了交通肇事案。用老董的话来说,这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至少肇事者不会因为忍受公安上手段而将人交代出来。 只要不上手段,这对坐了五年牢的肇事司机来说,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深知,只要他不吐露出是谁指使的他,他就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因为,外面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救他。 时间在一天一天流逝,如果在法定时间内找不到肇事者的犯罪证据,那么这一起车祸就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公安这边在规定羁押期限过后就得放人。 局面陷入了僵局。 许一山现在也一心想将这个人找出来。可是思来想去,却不知从何入手。 老董便提醒他,要不要与肇事司机见个面? 肇事司机已经被刑拘,按理是不可以接触得到的。 但这点事还难不倒许一山,他知道孟梁现在是监管大队大队长。他想见谁,孟梁一句话就能达到目的。 果然,在与孟梁说起这件事时,孟梁没多加考虑,让他晚上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许一山兴高采烈按时赴约,却被孟梁蔸头泼了一盆冷水。 县局将这桩案子定为重大刑事犯罪,没有局长的特批,除办案人员以外,任何人不得接触到他本人。 孟梁为难道:“老弟,你不会让我背上违反纪律和法律规定的罪名吧?” 许一山顿时有些丧气,道:“我也没其他想法,就是想见见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这个很简单啊。”孟梁打着包票道:“想看到人就很容易了。直接接触就是不行。” 看守所到处装了监控,没一个死角。 许一山只要往所里的监控大屏幕前一站,整个看守所里里外外尽收眼底。 在监控上见过人之后,许一山可以确认,自己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从来没谋过面。 孟梁指着监控里的肖清亮说道:“这小子很精明,老油条一个。” “是吗?”许一山随口答道:“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弱点。他没弱点?” 孟梁想了想道:“如果说他还有个弱点,那么就应该在他娘身上了。这小子是个孝子。” “孝子?”许一山哑然失笑。 肖清亮没坐牢之前,纯粹是个混混。混混除了坑蒙拐骗,几乎没一技之长。 这就是所谓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他们这类人的一口饭吃。 孟梁见许一山不大相信的样子,随口道:“古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句话在这小子身上体现得很现实。” 许一山一拍大腿道:“有了。” 谢过孟梁,他不顾夜深了,直接将电话打到老董的手机上。 老董今天从云雾山工地回来了,此刻应该在家。 果然,电话一响,老董就接了。 许一山安排过老董,让他去悄悄调查过肖清亮的背景。在孟梁无奈婉拒他当面见肖清亮的要求后,许一山心里已经酝酿出来一个新的计划来了。 “老许,半夜了,你还没睡?”老董似乎睡眼惺忪。 “睡不着啊。”许一山打着哈哈道:“老董,要不,出来喝一杯?” “不喝。”老董坚决拒绝道:“你不要命了?伤才刚好,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命贱。你来不来。” 老董似乎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才下定决心道:“好,你定好地方,我马上就来。” 许一山并非真想喝酒。他现在的伤势虽然恢复不错,行动已经自由。但喝了酒,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将老董约到河边去,哪里环境幽静,这个时候了,应该不会再有人。 老董很快到了,抱怨道:“你不睡,还让我不睡,我一天可累坏了。” 许一山笑道:“知道你累。等云雾山工程结束了,我好好犒劳你一顿。” “说吧,有什么想法。”老董倒不客套,开门见山问他。 “我想让你带个人去肖清亮家里,把他老娘和女儿录个像。” “干什么?”老董大惑不解地问。 “我自有用。”许一山道:“这个事得快。” “行啊。”老董爽快答道:“不要叫人了,我自己就能录。” “你录的没用。”许一山直接回绝他道:“这个得有专业的人来录。” “你安排还是我去找?” “我来安排。” 许一山心里已经想好了,既然自己不能直接与肖清亮接触,那么有个人来,就应该能顺利见到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曼。 许一山把想法与老董一说,老董愣了半天,突然叹道:“老许,你这种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你这种人最危险啊。” 许一山笑道:“我也是被逼的。” “滚吧你。”老董笑骂道:“老许,我怎么感觉现在与你在一起,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第629章 他这是有多恨你 张曼果然没让许一山失望。 她在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后,二话没说就开车来了茅山。 她这次不是一个人来,还带来了报社一个专跑政法口的一个记者。 录像很顺利,张曼深知许一山的意图,在将录像剪辑过后放出来再看,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流眼泪。 接下来,就该她去申请会见肖清亮了。 事情也没超出许一山的预料,县局婉拒了张曼的采访要求。 但这些许一山不担心。他知道张曼有办法。 果然,下午,他就得到消息,局里已经答应张曼与政法口记者一起去采访肖清亮。但前提条件是采访稿子不能现在发布,必须等侦查结束之后才可面世。 当张曼将消息一五一十说给许一山听时,正与许一山设想的是一致。 县局在婉拒张曼的采访后,张曼当着局长的面,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魏浩的手机上。 有魏浩出面,县局局长还能有什么话说? 张曼看一眼许一山道:“你是不是都预计好了?” 许一山连忙矢口否认,“张记者你冤枉我。我只知道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得住你的事。所以我求到你头上来了。这说明我有眼光啊。” “废话不说了。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许一山迟疑着没说出来。 肖清亮在强大的政法干警面前都没吐出来的秘密,会轻易告诉她吗? 他找来张曼拍一个录像视频,目的就是要给身陷囹圄的肖清亮看。他必须击中他肖清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只要肖清亮说出谁给了他五万块钱......。 张曼心领神会道:“你等我的消息吧。” 看守所安排了会见,张曼以确保采访对象自由倾诉为由,谢绝了采访现场留有干警。 这边张曼一开始采访,孟梁的电话就追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许老弟,今天这两个记者是你安排来的吧?” 许一山装糊涂道:“什么记者?我不知道啊。” 孟梁在电话里笑了笑道:“希望你能达到目的。” 整个采访前后整整一个小时,电视监控里,警惕的干警们看到肖清亮起初完全不在乎,在看到张曼播放给他看的录像后,他双手抱头痛哭失声。 嫌疑人情绪不稳定,有人提出干涉,被孟梁制止了,“放心,他锁在铁椅子上,还能飞了不成。” 采访在有条不紊进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监控室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张曼在第二次将视频展现给肖清亮看的时候,监控室的人根本无法看清视频播放的是什么内容。 但是,肖清亮的神色已经大变,他愣愣地看着张曼他们,半天没有出声。 有人注意到,在几分钟之后,肖清亮的一个手指头在面前的铁板上写写画画着,但没人看懂他写的是什么。 采访结束,孟梁再一次检查了张曼她们的采访设备和内容,没发现任何异样,客气地将他们送走了。 许一山等在招商局的办公室里,张曼来时,会心一笑,他就知道她得手了。 孟梁怎么也不会想到,张曼会有另外一个视频。 而这个视频上只有一行字,“写出谁给你五万块钱,会有人保护你一家人。相信我。” 肖清亮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居然将惊天秘密大幕揭开了。 张曼在许一山桌子上写了一个人名道:“就是他。” 许一山扫了一眼,淡淡说道:“我其实也猜到了就是他。” 张曼任务完成,她在老街小院的招商局里转来转来,兴高采烈道:“许一山,你是真牛啊,能找到这个一个好地方办公。你说说,你这脑瓜子里还装着多少点子?” 许一山道:“这是借人家的地方办公。我们招商局没地方办公啊。” “知道你是借的。”张曼怅然道:“能在这么一个地方办公,该是多么惬意啊。” 张曼没吃饭就回去了市里,临走时对许一山说道:“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看你拿什么还我。” 许一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随口说道:“除了我人不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成。” 老董在得知出钱人是谁之后,怒不可遏地跳起来骂道:“老许,现在知道是谁了,你还不动手?” 许一山反问他,“你说怎么动手?” “向上面举报啊,或者给县局办案人员说明啊。” “证据呢?” 老董顿时愣住了。 他恨恨说道:“知道了是他,你还让他逍遥法外?” 许一山苦笑道:“至少我知道是谁想害我了。这叫知己知彼。至于动手,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结局。” 老董猛烈摇头,“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的涵养。这件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老子不把天掀翻才怪。” 牢骚发过后,老董狐疑地问:“你说,他这是有多恨你,居然要置你于死地。” “也许,我是真的动了人家的奶酪。” 许一山发生的这些事,他一直瞒着陈晓琪,坚持说这是一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交通肇事案。 他不敢把这件事背后的阴谋透露一点给她,怀孕的女人最经不得惊吓。 可是他不知道,他在算计弄到背后指使的人是谁的时候,对方也在紧锣密鼓地策划怎么对付他。 一时间,茅山县城的上空波云诡异,大有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悲壮感。 衡岳市委出了大事,下面县里跟着惶恐不安起来。 很多人知道,茅山县的黄山与市委富嘉义书记是最不对付的人。因此,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里,黄山书记可能是唯一不受牵连的人。 其实,许一山算是看透了,所谓的派别,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界线。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是一种最为复杂的官场态势。比如段焱华,他是黄山的干儿子,按理说,他应该与黄山书记坚定地站在一起。然而事实上不少人都知道,段焱华这几年一直在走富嘉义书记的路线。 再说白沙镇的何许和陈太平,他们都是黄山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但是在改造良种油茶林的问题上,他们坚决反对段焱华的阻扰,一心一意要跟着许一山跑。 很难说,究竟谁是谁的人。 核心在于利益关系。谁对自己最为有利,谁就是自己阵容的人。反之,即为对手。 在别人的心里,许一山也是有派别的人。他身为县委办主任陈勇的女婿,而陈勇又是大家公认的紧跟黄山书记的人。那么,许一山就该属于黄山书记的派别。 在官场里,没有派别很难混得下去。 第630章 燕京出事了 县委黄山书记突然来电话,让许一山准备准备随他一道去一趟燕京。 许一山没敢推辞,当天陪着黄山上了飞机。 去之前,黄山一直没透露去燕京的目的。直到下了飞机,黄晓峰来接他们时,他们父子俩在车上的谈话,让他听出来黄山来京目的,是因为廖老身体出现了大状况。 廖老年事已高,尽管医护条件非常好,但人的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黄晓峰道:“已经抢救两次了,医生说,身体脏器基本枯竭了。如果再出现晕迷想象,就没有再醒来的可能了。” 黄山书记一直沉默不语,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不发一言。 许一山没插一句话,仿佛空气一般。 突然,黄山回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廖老是我们茅山的最珍贵的革命遗产。我们茅山因为他老人家而少走了很多弯路啊。” 许一山连忙附和道:“是。廖老平易近人。像他老人家这样的高级领导,很少有他老人家这样的高风亮节。” 黄山嗯了一声,“廖老的愿望,是想回茅山。现在困难很大啊,组织上不会同意他的这个要求啊。” 许一山听出来了意思,原来廖老一直有个叶落归根的愿望。他希望自己在百年之后,将自己埋在茅山的青山绿水之间。 问题正如黄山说的那样,像廖老这种级别的干部,很多事自己是不可以做主的,必须服从组织的安排。 特别是身后事,廖老的骨灰按规格来说,是可以进八宝山的。 能进八宝山,是人死后最高的荣誉。有些人活着没得到想要的,死后也千方百计想挤进去哪里。可是能满足心愿的又有几人? 许一山自然不会知道,廖老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愿望,他不想火化。 可是在燕京,无论他的影响有多大,他都逃不脱最后被送进焚化炉一把火烧成灰的结局。 黄山书记亲临燕京,一是来探望垂危的廖老,二是想办法看能不能完成廖老的心愿。 他带着许一山一道前来,就是想着许一山在关键时刻能给他出个点子。 廖老与茅山县存在一辈子的渊源。他年轻的时候就在茅山干革命。这一辈子的青春回忆都留在茅山这片土地上。 黄晓峰直接将车开进了疗养院。 因为茅山县的特殊地位,警卫并不拒绝茅山的人随时拜见廖老。 黄山客气地与警卫打着招呼,紧跟着儿子黄晓峰直接进入廖老的房子。 在高干疗养院里,所有的尖端医学科技都配备齐全。也就是说,领导们身体如果出现异常,完全不需要去医院,就地就能得到最好的抢救与治疗。 许一山走在最后,一进门便看到屋里床上躺着的面容枯槁的老人。 床边,一边坐着廖紫,一边是妹妹许秀。 快一年没见着妹妹了,许一山不由多看几眼,心里涌起一丝难言的酸痛。倘若妹妹当年不是为了他而放弃学业,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成就另一番人生。 许秀也看到了他,赶紧起身叫了一声“哥”。 廖老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微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黄山俯下去身子,几乎贴着了廖老的脸颊,轻声喊道:“廖老,我是茅山的小黄,我来看您了。” 廖老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告诉他,他知道了。 黄山双手紧握廖老的手,声音哽咽道:“廖老,我带来茅山七十万人们的愿望,祝愿您早日康复。” 廖老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来,“人总有一死的。” 廖紫捂着脸无声哭起来。 黄山退开后,许一山走上前去,廖老一眼看到他,精神似乎猛地好了许多。 “小朋友,辛苦啦。”廖老缓慢打着招呼,转过头看着廖紫说道:“小紫,爷爷想单独与小许说几句话。” 廖紫迟疑了一下,便抱歉对黄山父子道:“黄书记,您看......” 黄山打着哈哈道:“好啊好啊,廖老,我们去门外候着。您有什么话,都可以给小许说。” 许一山心生不安,廖老这样当着面让黄山他们回避,单独留下他,这明显是不想让黄山知道他要给许一山交代什么。这会不会让黄山生出误会来啊? 廖老连孙女廖紫也不留下,将所有人赶出病房后,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道:“小朋友,你坐下。” 许一山在他床边坐下了,伸出手去握住廖老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他全身已经看不到有一块肉了,满身的骨骼与经络。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很难想象人瘦到这个地步,生命力还在继续延续。 许一山在路上已经听过黄山父子的谈话,知道廖老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去茅山。 可是看他目前的状况,即便组织同意了他的要求,他的身体能支撑他爬山涉水回到千里之外的茅山? “放心。”廖老淡淡笑了笑道:“我没那么容易咽气的。当年枪林弹雨都闯了过来,我没那么容易死。” 许一山心情紧张,他知道像廖老这种状况的身体,就如一支在风雨中飘摇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小黄能带你来,对我是个安慰。”廖老缓缓说道:“小黄还是会办事的,只是他这个人心思太重了。走不太远啊。” 许一山不敢接话,本来背后谈论一个人,就是许一山最不愿意做的事。何况,现在谈论的是他的领头上司,堂堂的茅山县委书记。 “我听小紫说,你现在是茅山县招商局长了?” 许一山赶紧点头道:“是。” “好好干。”廖老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把招商局设在茅山老街吴家院子里了?” 许一山大吃一惊,廖老远在燕京,身体又不好,他知道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一样,对茅山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廖老看他吃惊的样子,笑了笑道:“你不要感到意外。因为啊,我与吴家院子有渊源啊。” 许一山愈发迷惑了。过去,他从没听说廖老与茅山吴家之间有过任何交集啊。 廖老说完这句话,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去了,久久没有出声。 许一山不敢惊动他,沉默地守在床边,等着廖老说话。 “你来了,很好。”廖老突然说:“我心里有个故事,这一辈子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我想说给你听。” 许一山小声答道:“您老先休息好,我随时都可以听您的故事。” 廖老缓缓摇头道:“不,我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说,这一辈子就再没机会说了。” 廖老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突然门打开了,廖小雅进来了,双眉紧皱对许一山道:“你不知道爷爷要多休息吗?” 第631章 艰难的任务 许一山几乎是被廖小雅逐出廖老房间的。 而且廖老似乎很怕他的这个孙女,居然没拦着廖小雅毫不客气将许一山赶出门去。 在许一山与廖老单独谈话中间,黄山书记亲自找了廖老的保健医生,深入了解了廖老的身体情况。 从保健医生哪里反馈回来的消息不是很好。据医生介绍,廖老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全面奔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保健医生说出了一个数字——最长不超过五天。 黄山听后,心情变得异常沉重。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廖老一走,他的这棵大树就算彻底倒了。 更没人知道,他这一生,包括他父亲的一生,都与廖老有着息息相关的关系。 从他父亲到他以及他儿子这一代,廖老是他们黄家回避不了的贵人存在。 廖小雅回来后,格局被打破了。 她不听爷爷的要求,拒绝许一山以及任何人留在廖老这里。能进廖老房间的,除了保健医生,就只有许秀、她和妹妹廖紫。 黄山无奈,只好与许一山一道回茅山驻京办。 一路上,黄山都很少说话。 许一山更是不敢吱声。他早就明白过来,廖老对茅山以及黄山书记的重要性。 在上面严令撤销各地驻京办之后,茅山县也将驻京办撤了。但很快就卷土重来。不过,换了一个形式,由原来的驻京办变身为茅山县土特产贸易公司。 茅山想方设法在燕京保留这一块根据地,与廖老是密不可分的。尽管廖老多次说过,希望茅山撤销驻京办事机构,但黄山还是悄悄保留下来。 茅山为了在燕京有一块落脚之地,居然花巨资买下了这一栋小楼。 后来过了很久,许一山才知道这栋楼花的钱,完全来自于茅山的教师工资。这里暂且不表。 黄山书记心情不好,黄晓峰和许一山都不敢乱说话。 黄山显然很想知道廖老与许一山谈了什么事。他几次试探许一山,都被许一山巧妙地绕了过去。 直到到了驻京办,黄山才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这次来,是准备将廖老带回茅山去。 黄晓峰担忧地提醒父亲:“爸,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廖爷爷不是一般的干部,他的身后事组织上有严格的规定。我们不能冒风险。” 黄山沉吟片刻道:“就是有风险,我们也得冒。一山,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看看要怎么办才好。”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黄书记,这么大的事,我哪能办啊。” 黄山似笑非笑道:“如果你都没办法,世界上就没人有办法了。记住,这是政治任务,让廖老落叶归根,不但是廖老的心愿,也是我们茅山七十万群众的愿望。” 许一山被这句话彻底打懵了。 晚上,廖紫出面接待黄山和许一山。许一山惊奇地发现,黄山在廖紫这样一个小姑娘的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和客气,让他大跌眼镜。 晚餐过后,黄山回驻京办休息。廖紫将许一山留了下来。 黄山一走,廖紫便笑咪咪问:“许哥,你生我姐的气了吧?” 许一山赶紧道:“没有啊,我生她的气干嘛?” “可她生你的气了。”廖紫逗着他道:“你结婚都不请她,她能不生气?”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连胡进都没请啊。再说,燕京与茅山,千山万水的,不方便嘛。” 廖紫似笑非笑道:“你生真没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 许一山讪讪道:“你什么意思?” 廖紫摇着头道:“不是我什么意思。而是我姐什么意思。你与陈晓琪结婚了,我姐怎么办?” 许一山这一下惊得几乎跳起来,“我结婚,与她什么关系?” “你啊,就是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姐喜欢你啊。”廖紫挑明了说道:“许哥,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结婚不稀奇,稀奇的是我姐为了这事,哭了好几次。你呀,算是伤透了她的心。” 许一山无奈道:“小廖姑娘,你姐误会我了。在认识你姐之前,我已经与陈晓琪登记了。你说,我能抛弃陈晓琪与你姐结婚吗?” 廖紫哼了一声道:“她陈晓琪只不过是一个县里的女人,能与我姐比?” 许一山解释道:“爱情与身份地位都无关。廖紫,以后这句话不要再提了,没意思的。” 廖紫生气道:“你啊,就是个过河拆桥的人。没有我姐,你能拿到援助款?没有我姐,你怕早就被人踩死了。” 许一山沉默不语。在廖老临近生死关头的时候,她居然拿出这些事来说,真让他迷茫不已。 不过,他心里还是感激廖小雅。正如廖紫说的那样,没有廖小雅出面给他跑关系,水利基金的援助款他想都不用想。 而且,每次他被人刁难的时候,都能逢凶化吉,原来都是廖小雅在背后悄悄的帮他啊。 话题很快被许一山绕开了,他直言,他这次陪黄山书记来,就是为了廖老的后事。 一提到廖老,廖紫的神色便变得黯然神伤起来。 尽管廖紫看起来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但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必须面对。 许一山道:“我听说,廖老想回茅山。” 廖紫嗯了一声,叹口气道:“爷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百年之后回到茅山。他说,茅山有太多他的战友和亲人。他想在另一个世界与他们团聚在一起。” 许一山跟着叹口气,“那么,我们就想办法圆了老人的心愿啊。” 廖紫瞪大了眼,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盯着他看,缓缓摇摇头道:“许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啊。这可是政治问题,谁都没办法。” “你的意思是老人的心愿没法达成了?” 廖紫眼眶一热,眼泪便扑簌簌掉落下来。 她哽咽道:“其实我和我姐,谁不想让爷爷圆了心愿啊。可是我们真的没办法。毕竟这事牵涉到很多的政治问题。我们不能让爷爷晚节不保呀。” 许一山当然知道廖紫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实情况就是如此,廖老想回茅山,困难重重。 眼看着廖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果在有生之年没回去,他的心愿必然化成泡影。 廖紫道:“就以爷爷目前的身体状况,谁敢冒这个险啊?” 许一山的意思是,以廖老要求回茅山最后看看为由,向组织申请。 但是,无人敢保证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不会出事。万一出了事,谁来负责? “我来冒这个险。”许一山突然说道:“出了事,我承担后果。” “你?”廖紫惊讶地看着他,“开玩笑吧?” “不,我是认真的。”许一山胸有成竹说道:“我保证这一路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第632章 老一辈的爱情 半夜,许一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黄山父子二话不说,叫上他就往疗养院赶。 原来,胡进市长已经回了燕京。此时正在疗养院。 许一山没说什么,心里却老大不舒服。心想黄山不会因为是胡进回来了,他一刻都不想耽搁去表忠心吧? 胡进惊讶地看着匆匆赶来的黄山,更讶异许一山也在。 他眉头微皱,似笑非笑问:“黄书记,你们茅山县很闲吗?” 虽然这句话明显带着责备的意思,但黄山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羞愧。反而满脸堆笑道:“县里虽然事多,但比起廖老来,那些事都是小事。” “爷爷的事就是大事?”胡进哼了一声道:“再说,爷爷有什么事啊?” 黄山连忙说道:“胡市长,我想单独给你汇报一下思想。” 胡进摆摆手道:“不用那么客气。黄书记,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县里为重。爷爷这边的事情,有我们这帮晚辈就可以了。” 黄山认真道:“廖老是胡市长您的爷爷,也是我们茅山县最宝贵的财富。我这次来,就是代表了全县七十多万群众,祝愿廖老平安度过。” 胡进没说话了,转身从廖老房间出去。 黄山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廖老精神很好,除了瘦,似乎看不出是个行将就木的人。 他摆手示意廖小雅姐妹出去,径直道:“你们都出去坐,留下许小朋友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廖老赶孙女们出去,她们也不能不听。 廖小雅欲言又止,冷冷扫了许一山一眼,低声叮嘱他道:“少让爷爷说话,他需要多休息。” 许一山连忙点头,目送她们出门。 门刚被带上,廖老便急不可待地招手叫许一山过去,调皮道:“你看他们这些人,都以为我老头子会死。我告诉你,小朋友,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许一山咧开嘴笑了,道:“廖老,您说得对,我也不会让您走的。” 廖老很快就将话题扯到了他年轻时在茅山的回忆。 廖老突然幽幽叹口气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一个人。听说她已经走了,我准备跟着去了。” 许一山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导他道:“人生都会有遗憾。廖老您一生征战,为国为民贡献了自己一生的心血。您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榜样。” 廖老叹口气道:“都是假的。什么为国为民啊,到老了,就会知道,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他就是活得再辉煌,也不过是狗屁的人生。” 许一山一乐,廖老的话不无诙谐。想不到九十高龄的他,说话还是那么随性。 “我这辈子,现在回头去看。我想啊,如果老天爷再来一回,我的选择一定不会是今天的这个样子。”廖老容光焕发起来,双眼神采飞扬。 许一山知道他说到动情处了,勾起来的回忆已经如水一样,漫过了他渐渐荒芜的心田。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庄重,眼光也柔和了许多。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一团阴影,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人图一样,嘴角往上翘起,露出一丝微笑出来。 “听说,她走的时候,还是你操办的。”廖老转过脸看了许一山一眼,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啊,小朋友。” 许一山心里猛地一跳,一个念头浮上来,难道廖老牵挂的这个人会是她? 他试探地问:“您说的是吴家姑奶奶,吴梅馨老人吗?” 廖老没肯定,也没否定。在许一山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 他的这一表情,让许一山在心里坚定了想法。廖老说的就是吴家姑奶奶。 可是,那个时代他们是不同阶级的两个人,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是什么让他们产生了爱情?再说,自己与吴家姑奶奶接触那么久,从没听她提起过廖老啊。 廖老淡淡说道:“我本名叫廖言秋,是她给我改的,叫廖炎秋。一字之差,让我这辈子永远失去了她。” 故事得回到上世纪三十年代。那还是一个相对平静的社会。 某天,在省城读书的吴家大小姐吴梅馨回茅山看望父母,半路上被一伙人截了道。 这是一支由有志青年学生、社会游民和市井之辈组成的队伍。他们常年游击在山间,专门杀富济贫,打击地主恶霸。 领头的人,就是时年才十七岁的廖言秋。 吴家是茅山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几乎半个茅山城都是吴家的。 突然截到吴家大小姐,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大事。因为手里有了她,仿佛就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他们在翻遍吴家大小姐的包裹之后,不觉失望。 她随身并没带多少钱。 于是有人提议,将人扣住,派人通知吴家,拿钱赎人。 吴家大小姐吓得花容失色,一句话都不敢说。 廖言秋走到她面前,只看了她一眼,一颗心便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敲打了一下。他不觉有些晕眩,内心突然而至的一股热浪,让他呼吸急促,面红耳赤起来。 他们年龄相仿,一年前,廖言秋还在学堂里读书。后来风起云涌的革命热潮让他投笔从戎,廖言秋坚定地认为,要想改变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只有通过暴力革命,建立一个新政权才是唯一的出路。 眼前的吴家大小姐,一身学生旗袍装束。她是那么年轻,那么纯真。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惊恐让他的心猛地揪紧。 就在大家商议着要不要将她挷着上山的时候,他突然下了命令,“放了她。” 其他人不解,纷纷指责他放走阶级敌人。 他只说了一句话,“一个弱女子,是什么敌人啊?” 吴家大小姐听他说放她走,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在确定让她离开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告诉她,“我叫廖言秋,语言的言,秋天的秋。” 她笑了,如一朵花儿一样在他眼前绽放。 “我叫吴梅馨,梅花的梅,馨香的馨。” 廖言秋嗯了一声,说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兵荒马乱的,注意安全。” 吴梅馨仰着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轻轻说道:“本来世道清净,奈何赤日炎炎。你把‘言’字改成‘炎’字吧。” 廖言秋没说话,却在以后的日子里,悄悄将“言”字换成了“炎”,以至于到现在,廖老的尊名还是叫廖炎秋。 廖老突然苦笑道:“小朋友,你可是唯一一个听我故事的人。” 许一山受宠若惊,紧张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廖老笑笑,微微闭上眼睛道:“我累了。故事说给你听了,我心里也没遗憾了。你走吧。” 第633章 反对无效 胡进坚决反对送廖老回茅山。 他批评黄山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老黄,你一个老党员,难道忘记了组织原则?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爷爷生是组织的人,死也是组织的人。自然有组织会来处理。你们以后都不要提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黄山遭到训斥,心情极度郁闷。他抱怨着对许一山道:“他不就是廖老的一个孙女婿么?何况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凭什么给廖家做主?” 许一山劝慰他道:“黄书记,我们应该理解胡市长的心情,他这也是没办法的说法。” 在许一山的劝慰下,黄山的心情好了许多。他自我解嘲道:“这一个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了。” 黄山能当着许一山的面开这样的玩笑,显然将他当做自己人了。 胡进在训斥过黄山之后,又找了许一山去谈话。 过去,两人之间毫无沟壑。尽管胡进是燕京人,许一山只是一个农家子弟。他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因为出身和社会地位而看不起对方。 就像胡进曾经对许一山说过的话一样,“你我兄弟,一辈子的兄弟。无论贫富贵贱,无论庙堂乡野。” 但现在,许一山见到胡进时,心里自然而然会生出一层隔阂来。 胡进似乎没发现许一山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喊着老许道:“老许,你是闲得慌是不?凑什么热闹啊?你茅山县的招商工作都做好了?” 许一山来了气道:“你叫什么叫?什么我凑热闹?我是被黄书记叫来的,领导安排,我能不听?” 胡进咧开嘴笑,道:“哟,脾气见长了啊。我就问你一句,我是不是你的领导。” “是。”许一山当即承认道:“但是,我不属你管。你管不着我。” 许一山说的是事实,他现在只是县管干部,远没达到市官干部的层面。 按照组织原则,他们之间出现的任何管辖情况,都属于越级。 而越级,是组织最不能容忍的原则之一。 胡进被许一山一句话说得愣住了,他讪讪说道:“老许,我不是你直接领导,总还是你的领导吧。” 胡进也是接到了廖老身体出现异常的消息连夜赶回来的。衡岳市在富嘉义书记被组织审查后,所有的工作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衡岳市名副其实的大当家。 而且,有消息传出来,省委有意让他接替富嘉义。目前已经进入省委常委会议议程。 胡进没有时间呆在燕京。他现在的时间要以秒来计算。 在训斥过黄山之后,他郑重叮嘱许一山,不要弄出事来! 许一山心想,本来他对廖老回茅山是持有迟疑态度的。廖老在燕京工作了很多年,所有人事组织关系都在燕京。 关键一点是,廖老是从水利部副部退下来的高干,他身后的政治荣誉都必须在燕京才能得到体现。 但是,在听了廖老的故事后,他的心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廖老并没当着他的面提出要回茅山。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出来他想回乡的急迫心情。 他问过许一山吴家姑奶奶的土葬之地,回忆道:“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能长眠在哪里,她也没多少遗憾了。” 胡进在与许一山谈过话之后,一刻都没休息,直接回去了衡岳市。 胡进走了,黄山也呆不住了。 胡进已经下了死命令,谁制造出乱子来,他找谁麻烦。 就在许一山也打消了带廖老回茅山的念头时,廖小雅突然找到了他。 廖小雅态度冷淡,面无表情问:“许一山,听小紫说,你有办法带爷爷回茅山?” 许一山赶紧道:“这话不说了啊,胡市长已经交代了,这件事不许再提了。” 廖小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声道:“他姓胡,我们姓廖。他一个胡姓的人,凭什么来管我们廖家的事?胡进的手伸得太长了哈。” 许一山解释道:“胡市长有他的考虑。廖老这种情况,确实不宜回茅山。” “你就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让爷爷平安到达茅山?”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我没十足的把握,但我可以试一试。” 廖小雅脸上终于现出一片和善之色,她不容许一山推辞道:“你需要做什么准备就赶紧准备。许一山,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吗?” 许一山迷茫地摇头。 “还记得一年前我和爷爷在茅山遇到的车祸吧?你给我吃的药丸,让我相信你有这个把握。” 廖小雅一下就猜到了许一山的心思。没错,许一山有把握让廖老这一路无惊无险,在于他在得知廖老的想法后,第一个想起爹许赤脚的药丸来。 许赤脚在儿子手里得到无修老和尚的簿册之后,干脆连家都不要了,一个人去了原来的无修庙修行去了。 许赤脚不回家,不等于儿子许一山不管他。 其实许赤脚在无修山上的所有情况,许一山都了若指掌。 无修水库溃坝之后,除了曹朝阳升官出来了,他原来的手下因为无处可去,还在无修水库管理处死死等着上面拨款重修水库大坝。 有曹朝阳的安排,许赤脚在无修山上的所有活动轨迹都被许一山掌握得清清楚楚。 “你不怕胡进反对?” “反对无效。” “你下了决心?”许一山试探地问:“组织上会有问题吗?” “这些都不管你的事。有我。”廖小雅淡淡说道:“我不能让爷爷有遗憾。许一山,你帮我一次,我们就算扯平了啊。” 许一山为难道:“廖紫是什么态度?” “不用管她什么态度。我是廖家的长孙,必须都得听我的。” 许一山这才下了决心道:“行,明天下午出发。飞机到中部省只要一个两个小时。中部省到衡岳市的高铁只要半小时。衡岳市到茅山县,最快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到达。” 廖小雅吃惊地看着他,“你都计算好了?” 许一山讪讪道:“这是常识。” 两个人说好之后,许一山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件事,他必须现在给曹朝阳打电话,让他立即赶去无修山找到他爹许赤脚,拿到药丸后连夜坐飞机赶来燕京。 第二件事,他要通知老董,将吴家小院里的招商局腾出地方来安顿廖老。 第634章 老天爷送来的礼物 黄山在得知许一山要将廖老护送回茅山,吓得大惊失色,当即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严令他立即放弃想法。 许一山解释道:“黄书记,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廖小雅姐妹坚决要这样的。” “我不管是谁的主意。”黄山一字一顿道:“胡市长的态度摆在哪,你必须尊重。” 许一山没说话了。 黄山那边等了一会道:“一山,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出了任何事你都要承担起责任来。” 黄山在与许一山通过电话后,乘飞机离开了燕京回衡岳市去了。 曹朝阳在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后,马不停蹄去了无修山。 许赤脚似乎早就在等他一样。曹朝阳一到,他便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交到他手上,叮嘱他服药的方法和剂量。 曹朝阳拿到了药,立即赶往机场,他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燕京。 而老董在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后,惊得半天没有出声。 许一山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廖老不但要住进吴家小院,而且丧事还将在吴家小院举行。 如果换在过去,这都不是事。问题现在的吴家小院,已经成为茅山县招商局。 让一个局腾地方给一个人办丧事,这影响怕是他许一山不能控制得了的。 老董在将疑虑说给许一山听了之后,许一山回了他一句话,“吴家小院本来就不是政府的资产,我们也是借用别人的地方。” 老董总觉得不妥,提议可不可以将后事放在县殡仪馆举行? 许一山道:“如果去殡仪馆,廖老还有回茅山的必要吗?” 这句话虽然没明说,但含义老董却听得出来。 人去了殡仪馆,还能完整出来?在殡仪馆里,谁最后的结局都是一缕青烟。 老董叹道:“老许,你这次玩大了。我担心你收不了场。” 许一山一句话没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燕京那边积极做准备护送廖老回家。黄山书记在下了飞机后,一刻也没敢耽搁,直接去了衡岳市找胡市长汇报。 黄山现在是进退两难。胡进的态度摆在哪,可是这个缺心眼的许一山却还要逆他态度而为。 倘若许一山计划真成功了,他是出面来协调关系,还是将事情推得远远的,彻底切割呢? 既然胡进有了明确态度,那么阻止许一山的疯狂行为,就只能是胡进了。 黄山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胡进有片刻的时间。 看到黄山风尘仆仆进来,胡进开门见山道:“黄书记,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黄山赶紧点头,焦急说道:“胡市长,你有没有得到消息,许一山要把廖老带回茅山?” 胡进面无表情反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黄山诚恳道:“胡市长,我尊重您的决定。” “你这是要逼我表态嘛。”胡进似笑非笑道:“黄书记,关于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操心。你们茅山的情况,你多上上心。目前,茅山县的几项工程都开展得不错。你一定要保持住良好的发展势头。争取在一两年内让茅山改头换面,让群众从内心感觉出来茅山有真的变化。” 黄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胡进的话,显然是在责备他对工作没有主动性。 事实上,黄山在第三次担任茅山县的书记后,他彻底看清了问题所在。过去两届,他不能说没为茅山的发展苦思冥想过。 只是在遭遇无数挫折后,他原来的一颗雄心壮志逐渐消沉了下去。 两届的一把手,他内心清楚,最后的时光,他放手让段焱华去干了,他想无为而治,走完自己的政治生命。很显然,他明白做得越多,问题就越多。 第三届还让他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动,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原计划干满两届进入市人大的计划破了产。但还能坐在茅山县的第一把交椅上,至少说明他还是有实力的。 他想得很清楚,只要富嘉义还在衡岳市的任上,他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现在富嘉义倒了,他似乎看到了春天。于是在接到儿子的消息,告诉他廖老频临垂危时,他没向组织汇报,直接飞去燕京,就是想给胡进一个好印象。 可是胡进对他的态度看似并不怎么热烈,甚至有些冷淡。这就愈发让他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他深知,茅山的盖子只要被人揭开,就将是一场灾难。 而造成这场灾难的起因,在于他儿子黄大岭。 他很多时候不敢回想儿子黄大岭的事。在不少场合他都反复强调,任何人不得打着他的牌子办事。他特别提到黄大岭,强调黄大岭只是一个商人,如果谁敢给黄大岭输送利益,他第一个将人送进监狱。 他努力在营造一种与儿子切割的景象。事实上黄大岭在茅山的时候,他是不允许黄大岭回家的,这在全县都是公开的秘密。 黄山最终没从胡进哪里得到准确的消息。 胡进似乎并没提许一山做这件事的后果。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到了茅山的发展问题上了。这让黄山有口难言,不得不悻悻告退。 在燕京,廖小雅不知动用了什么力量,居然顺利拿到了廖老出京的通行证。 组织上不但同意廖老回乡,还主动提供了帮助,与民航协调,拿到了特殊机票。 廖老在确认自己可以回乡时,激动得老泪纵横。人似乎好了一半,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拉着许一山的手道:“小朋友,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啊。” 一番紧张而有序的准备后,许一山喂廖老喝下了曹朝阳送来的药。疗养院的领导全部赶来,护送廖老去机场登机。 许一山作为特殊人员,被允许与廖老同机回中部省。 疗养院安排了顶尖级保健医生随机,确保路上不发生任何意外。 直到上了飞机,许一山才知道这是组织特地为廖老安排的专机。 所有人都上了飞机后,许一山暗暗舒了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廖老这一去,此后再没机会回来了。因此每个人尽管装作很轻松,但内心无不被悲伤灌满。 本来黄晓峰想随机,但被廖小雅婉拒了。 廖老精神状态非常好,他不但在许秀的帮助下坐起来看了看外面的风景,还开玩笑说,十八年后,他会再回来燕京。 晚上八点,燕京机场一架银灰色的飞机腾空而起。 许一山看着舷窗外脚底下的万家灯火,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此行平安到达。 第635章 陪护的尴尬 中部省委安排了救护车直接在机场接机,省去了高铁这一道程序。 晚上十二点,车队风尘仆仆进入茅山县。 黄山早就恭迎在吴家小院门口,看到车来,连忙起身迎接住。 廖老精神矍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在大家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吴家小院的一刹那,许一山发现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一粒浑浊的老泪。 老董办事很扎实,他将吴梅馨老人原来住过的房间腾了出来。屋里打扫得纤尘不染。 许一山悄悄将老董拉到一边,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董,事情办得不错,要表扬。” 老董嘿嘿地笑,低声道:“我可不是为你,而是为革命前辈。” 许一山问:“没弄出大动静来吧?” 老董摇头,小声道:“知道的人,就只有欧阳辉和王若普。而且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从昨天起,就严令任何人进入后院了。” “这样安排是对的,不能让任何人打扰老人的休息。” 两人正说着话,胡进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他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一来,就急匆匆往里走。 许一山喊了一声“胡市长”,惊动了在屋里的黄山。 黄山三步并作两步出来迎接住胡进,低声汇报道:“胡市长,我也是两个小时之前才接到消息,说廖老回来了。” 胡进唔了一声,没多说一句话,径直去了廖老床前。 这一路舟车劳顿,健康的人尚且吃不消,何况一个垂危的老人。 廖老开始显现疲态,对胡进的到来也没让他惊喜。 廖小雅便抱歉说道:“各位,请散了吧,爷爷需要休息了。” 众人鱼贯而出,来到前院招商局。 许一山请大家都去会议室坐坐。这是吴家过去议事的一个大厅,被许一山改成了会议室,古色古香,结合现代灯光科技,倒显得与众不同。 省里来的救护车要回去,他们留在这里也没实际意义。 燕京随行来到保健医生不会离开。他们的任务就是确保廖老不会发生意外。 原来以为这一路的奔波会让廖老吃不消,谁料廖老在服下许一山喂的药后,这一路没出现任何异常状况。这种情况让保健医生很感惊奇,他已经几次问过许一山,究竟给廖老吃的是什么东西。 本来,廖老服药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是他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而需要经过保健医生的确认后才可以。 廖老在服许一山给的药时,保健医生阻止过。但被廖老坚持住了,廖家姐妹廖小雅和廖紫也赞同爷爷的主张。 许一山说不清爹许赤脚的药究竟有什么奇效,他只是心底相信爹。虽说他对爹的草药郎中身份并不认同,但从小就在心里特别崇拜爹许赤脚。 许赤脚一辈子与草药打交道,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他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找到长生不老之药。 许一山曾经笑话过爹,讥讽他不懂科学。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啊,季节更迭,万物枯荣,这是自然的力量,任谁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倘若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东西,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想都不敢去想。 许赤脚却坚定地认为,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比如人能不能长生不老,他相信不绝对。只是还没人找到这个规律而已。 胡进在,话语权就在胡进身上。 黄山紧随胡进身后,跨进会议室。 胡进提出几点要求,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保证不能扰民。廖老回茅山,一切按普通群众对待。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来探视老人。 他将头转向黄山,商量着道:“黄书记,能不能安排几个便衣在这里?” 黄山满口答应,表示马上落实下去。 胡进不是担心廖老的安危,而是担心有人得知廖老回来在吴家小院,会想尽一切办法过来看他老人家。 匆匆落实措施之后,胡进要连夜回衡岳市去。 走之前,他将许一山叫到一边,恼怒道:“老许,你看你办的什么事。自找麻烦是不?” 许一山诚恳道:“老胡,你别怨我。我只不过是满足了廖老最后的愿望。有麻烦,我担好吧。” 胡进哼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话不投机,许一山不想与他争辩。 他现在要维护胡进的威信,不愿当着别人的面与他发生争执。 胡进一走,黄山将人召集起来,居然提出让许一山他们都回去休息。他亲自守护廖老。 廖小雅婉拒了他的好意。但黄山却还是叫了人拿了铺盖来,准备在廖老的房间打地铺陪护。 许一山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让堂堂县委书记打地铺陪护,这传出去有多丢人啊?关键他陪护的又不是自己亲人,只是一个前辈而已。 黄山的执意,让廖小雅姐妹很为难。 廖紫悄悄对许一山道:“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又不是他的亲人,需要他来陪护吗?” 许一山解释道:“或许,黄书记是出于对首长的尊敬吧。” 廖紫白他一眼道:“许一山,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老是口是心非。你就不敢说,他这样做,是想给人看的吗?” “给你看?还是给我看?”许一山笑嘻嘻地问。 “都不是。”廖紫轻蔑冷哼道:“他是做给胡进看的。” 许一山在廖紫的威逼下,只好硬着头皮去劝黄山书记。 黄山对许一山的劝说毫不动心,反而责怪他不早点回去休息。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黄书记,你得注意影响。” 黄山一愣道:“我影响了谁?” 许一山低声道:“您可是代表茅山七十万人们的领导啊。您的苦心我们都理解,但您守在这里真的不合适。我保证,任何风吹草动,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黄山沉吟片刻,他似乎也感觉到了留在这里陪护廖老确实不妥。 于是,他安排下去,县医院安排两个医术最好的医生,配合燕京来的保健医生,全力陪护在廖老身边。 县公安局抽出至少八名警力,24小时在招商局实行便衣巡逻,拒绝任何人见廖老。 他指示许一山,招商局的工作适当可以放松一点,允许一部分人在家上班。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黄山才终于放心回去家里。 廖紫看黄山也离开了,赞道:“许一山,还是你有办法。” 许一山苦笑,从迎接廖老回茅山开始,他就有种不安的预感。只是这种预感还没体现出来,究竟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第636章 各怀心思的常委会 廖老回茅山的消息尽管很保密,许多人还是知道了。 县里来了燕京的大官,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有一窥真容的欲望。 彭毕在得知这件事与许一山有直接关系时,一个电话就将他叫去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埋怨他道:“一山啊,你这样做不地道啊。怎么能瞒住我啊?你看看,这让廖老会认为我们茅山不热情嘛。” 许一山有苦难言,心想这件事的起因还在黄书记身上。如果不是黄书记带他进京,他也不知道廖老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更不知道廖老最大的心愿是落叶归根。 他不知道,是黄书记没与他商量,还是黄书记刻意不想让他知道? 犹豫片刻后,他硬着头皮道:“彭县长,其实我是没资格告诉别人的。黄书记下了命令,严禁扩散消息,影响廖老休息。” 彭毕沉吟不语,过一会叹气道:“廖老是前辈,他来了茅山地头,我若是不去见他,道理上说不过去。这样吧,一山,你安排一下,我去拜见廖老。” 许一山这下为难了,市长胡进有要求,书记黄山有规定。就连亲属廖小雅姊妹也反复强调过,拒绝任何人前往探视。 这“任何人”有不有包括彭毕在内? 他迟疑了好一会没出声,这让彭毕愈发的不高兴了,冷冷问道:“不行吗?”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我哪有资格说行还是不行?您是县长,你自己决定就是了,根本不需要我安排啊。再说,我哪能安排?” 彭毕不耐烦摆摆手道:“算了,我自己去。” 彭毕还没成行,黄山已经召集开紧急常委会议。 会上,黄山介绍了廖老回茅山老家的情况,并在会上宣布了一条纪律,任何同志在未经县委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去探视廖老。 黄山并没隐瞒廖老的实际情况,廖老已经进入垂暮之年,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为确保他最后的时光能在安静平和的氛围里度过,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外界任何东西去打扰他。 黄山介绍情况的时候,彭毕一直低着头看面前的笔记本。 坐在黄书记旁边的段焱华却显得心神不宁,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黄山在将情况介绍完了之后,突然提出来一个问题研究。 廖老的愿望是落叶归根,这句话的含义是廖老一旦生命走向终点了,他是不希望回燕京的。言下之意,廖老希望自己能永久留在茅山这片青山绿水之间。 黄山心情沉重说道:“我们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像廖老这样的革命前辈拿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廖老年轻时,一直在我们茅山战斗和生活。他已经将自己完全融入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廖老进京后,也一直关心和支持我们茅山的发展。就在前不久之前,我们洪山镇的虹桥援助款,就是在廖老的协调和支持下才取得的。” “他是我们的英雄,也是我们茅山的财富。更是我们茅山的精神象征。” 黄山一口气说了很多,将廖老的形象一直拔得很高。 事实上廖老对茅山确实存在不可磨灭的贡献。就拿茅山摘贫困县帽子这件事来说,如果不是廖老在背后的支持,茅山县可能至今还带着全国贫困县的羞耻帽子。 他在满世界说了一圈后回来了,直接提出一个问题,廖老想在茅山土葬! 这句话仿佛是一枚炸弹,当即让会议室热闹起来。 黄山提出的这个问题,任谁都不敢表态啊。 干部实行火化,这是铁律。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建国到今天,只有一个人享受到了土葬的待遇。而这个人,远不是廖老能比的啊。 黄山将问题抛出来,目的很明显,他需要一个常委的决定,这样就形成了大家担责的局面。 黄山在将核心问题抛出来之后,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突然问段焱华道:“小段,你谈谈你的看法。” 他没首先征求彭毕的意见,而是先问常委排名最后的段焱华,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 常委们一齐把眼光齐刷刷地去看他。 通常,常委会上先是一把手提问题,谈看法,给解决问题定一个大方向。然后就是二把手县长发表意见,基本都是附和一把手的意见。只是会谈谈具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到了其他常委层面,基本是不点名不发表意见。 前些年茅山的常委会出现了异常的情况。按照惯例还是一把手带头,但在一把手将情况介绍完毕之后,紧接着发言的必然是段焱华。 段焱华谈完意见之后,才会轮到县长发言。 彭毕来了茅山县,在第一次常委会上就强势扭转了这个局面。 当时也是黄山书记开始发言,在代表茅山县七十万人们表达热情欢迎彭毕同志来茅山履职后,段焱华急不可耐地抢过去话头,准备热情洋溢地发表一番赞美之词。 但是,就在他开口之际,彭毕拦住了他。 当时,彭毕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段常委,我们茅山常委会发言没有先后次序吗?” 这一句话直接将段焱华闹了一个大红脸。从此以后,在茅山的常委会上,彭毕不先表态,段焱华绝对不会先出声。 可是今天黄书记第一个问到了他头上,他是说呢?还是不说? 黄山似乎猜到了他的疑虑,鼓励他道:“小段,你大胆说嘛,说错了可以理解啊。毕竟,这是大家从未遇到过的新生事务。” 段焱华还是没敢张口,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黄书记,各位常委,我还是尊重大家的意见。” 朱铭笑道:“焱华同志,既然书记点了你的名,你就先谈谈自己意见嘛。不用管我们是什么意见。” 段焱华坚持道:“不,我还是尊重各位常委的意见。” 谁都知道段焱华这是在耍滑头,此刻他的意见很有代表性。是支持黄山的想法,还是坚持原则? 段焱华可能没想到,黄山让他带头发言,就是希望他选择第一个站在他这边。只要段焱华的态度明朗了,黄山至少就能在常委会上取得两票的胜利了。 而且黄山心里比谁都清楚,一旦段焱华表了态,其他常委都会跟着附和。 这是茅山的惯例,很难改变。 就在段焱华还在推辞发表意见时,彭毕缓慢开了口。 “黄书记,各位常委,我先谈谈我个人的意见,不一定正确,但可参考。” 彭毕主动发言,黄山也不好拦着。他不动声色道:“好啊,我们先听听彭县长的意见。” 第637章 1比10的决议 彭毕的发言,让会议室瞬间沉默下来。 他首先表达了自己这件事处理的不满。廖老回茅山这么重大的事,县里没上过常委会,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其次,他对黄山提出的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廖老也持有不同意见。 有了前两个不满,他在最后的意见上表达了倾向,茅山县政府不赞成违反原则。这就是说,他否定了黄山的提议。 黄山脸色铁青,但他还是打着哈哈道:“彭县长的批评我虚心接受。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不到之处。但是,还请容许我解释一下,因为时间急迫,因此耽搁了过会。另外一点,廖老身份特殊,我们在坚持原则的时候,还是要学会灵活变通嘛。”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与会领导。常委们在他的目光里,都低下去头,不敢与他接触。 段焱华便在此时站了出来。他缓缓说道:“我对廖老是非常有感情的。他不但是我心目中的领导,也是我心目中的亲人。” “可能有些同志不知道,廖老一年前回来过茅山,亲自去了我们洪山镇视察。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内心真的是百感交集。廖老九十高龄的老人,还不忘我们茅山的发展建设,就凭着这一点,给他任何殊荣我都觉得不为过。”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很现实了,是勇于担责,圆了前辈心愿?还是坚持原则,铁面无私,让前辈留下遗憾?我想,各位常委心里都有一面镜子。如果我们不能善待为茅山做出重大贡献的前辈,我们有何颜面说自己是一个英明开放的政党?” 段焱华说话水平之高,直接让问题倾向性有了方向。 朱铭首先表态,他赞同段焱华同志的意见。茅山县委常委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刻表现出历史责任的担当。 即便有了黄山、段焱华和朱铭的意见,其他常委还是保持着沉默,不愿轻易表态。 黄山便微笑着注视大家道:“今天这个会,决定出来的影响可能会很大。但是,这应该也是体现我们茅山团结的一面。这样吧,大家都谈谈,各人都得谈谈看法和意见。” 彭毕道:“既然大家都不愿发表意见,也不愿表态,这样吧,我提议,举手表决。” 黄山深深看他一眼道:“彭县长,先不要忙着表决嘛。我担心出现1比10的局面啊。” 彭毕不顾黄山的提醒,带头举手道:“同意坚持原则,按国家规定政策办事的请举手。” 会议室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只手举着,其他常委视若不见,都将头埋了下去。 彭毕忽地起身道:“今天的会议纪要上将出现1比10的结局。我先出去,等各位的决定。” 他拿了自己的包,径直出去了。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尴尬的局面。 段焱华哼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他一个外人,怎么能体会到我们对革命前辈的感情啊。” 常委们交头接耳起来,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之声。 黄山的脸色变得愈发铁青,他猛地将手里握着的一支铅笔折断,环顾一眼会议室的常委们道:“有同意彭县长意见的同志没有?如果没有,常委会决定,茅山县将对这件事特事特办。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担着。” 常委们心里何尝不明白,只要常委会形成了决议,就不会是黄山书记一个人担责任。 但黄山书记的这句话,还是感动了其他常委们。朱铭首先举起了手。 常委会决议迅速传到了许一山的耳朵里,他找来老董,忧心忡忡道:“县委的这个决议,可能会出事。” 老董笑嘻嘻道:“你这是杞人忧天了。我问你,廖老的心愿是不是这个心愿?” 许一山老实答道:“是。” “廖老的亲人们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 许一山迟疑道:“这个很难说。她们都是领导干部,对政策掌握得比我们深刻。” “那我问你,既然她们都知道不能违反原则,为什么她们还愿意千里迢迢把廖老送回茅山来?” 许一山顿时语塞。 在廖老回茅山的问题上,他深知胡进是强烈反对的。 可是,廖小雅的一番话又让他迟疑起来,廖小雅居然不顾情面,当着他的面训斥过胡进只是廖家的一个外人,他无权干涉廖家的事务。 “你的意思,廖家两姐妹还是倾向于县委的决定?” 老董冷冷笑道:“这还用说吗?所以啊,黄书记此时作出这么一个决定,起到了一箭双雕的作用。你想想啊,如果上面强烈干涉,他只能按照上面的意见办事。这与他的初衷是完全两码事。不管怎么样,在廖家人心目中,他会博得好感吧?” “若是上面装聋作哑,廖老的后事按照县委常委决议办了,廖家姐妹首先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许一山不觉摇头道:“老董,你看问题这么透彻,看来我过去少看你了。” 老董笑嘻嘻道:“你本来就少看我了。” 许一山骂了一句:“这些人真是把心思用到了极致。廖老还好好的活着,他们都在为后事操心了。你说,如果廖老知道了他们在背后替他忙活后事,他会怎么想?” 两个人正聊着,突然进来一个人,说后院在找许局,让他赶紧过去。 许一山心里一沉,拔腿就跑。 廖老进入了回茅山后的第一次晕迷。保健医生正带着县医院的医生在忙着抢救。 门外,廖小雅和廖紫满脸忧伤地等在外面。 看到许一山来了,她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廖紫先开口,紧张不已道:“爷爷的情况很不乐观。” 许一山颔首道:“大家先不要慌。有医生在,不会有意外。” 廖小雅脸上滚落下来一串眼泪,她呜咽道:“我怕爷爷挺不过这一关了。” 后院一片宁静,县里安排过来的便衣被要求在院外,未经许可,不得踏进后院一步。 许一山心里也忐忑不安,他知道廖老这根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了。 不一会,里面匆匆出来一个医生,面色凝重道:“家属都进去吧。” 许一山不是家属,当然不能跟着进去。 廖小雅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一把拉着许一山的手,就将他带进了后院屋里。 第638章 小朋友,谢谢你 屋里,廖老孤独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 床头的呼吸机呼噜呼噜地响着,本来正在输液的针头都被拔下了。 廖老面色沉静,就好像睡熟了一样,显得无比安详。 保健医生站在床边,看着进来的廖小雅她们,缓缓摇了摇头。 廖紫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廖小雅倒没哭出声,她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廖老放在床单外的一只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任由泪水滚落在廖老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上。 许一山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他小心过去,贴着廖小雅的耳朵道:“别让泪水掉到爷爷身上。那样以后你不会再梦到他。” 廖小雅赶紧去擦爷爷手背上的泪水,呜咽出声。 他们姐妹是廖老亲手带大的。他们的父母走得早,在父母走后,她们留在世上的亲人就唯有爷爷一个人。 廖老早年在妻子过世后没再娶,孤独地活了五十年。 儿子儿媳走后,两个孙女就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纵观廖老一生,生得伟大,活得努力。人间悲欢,尽在他九十年的岁月里。 人生就是一条河流。小时候是河流的源头,水不多,也无风浪。到了少年,河床逐渐变宽,水流慢慢急了。 到了青年中年,就形成了奔腾的大河,奔腾在高山峡谷之间,势不可挡。纵横千里,蔚为壮观。 到了老年,河流慢慢恢复了它的平静,最终流入大海,完成一条河的使命。 突然,廖老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他打量了周围一圈人,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微笑。 许一山知道,这是老人的回光返照。 廖小雅两姐妹紧紧依偎在床边,一声声喊着,“爷爷,我是小雅。” “爷爷,我是小紫。” 廖老似乎想抬手去抚摸孙女,可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好轻轻叹息一声。 廖小雅和廖紫赶紧一边一个,将爷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安慰他道:“爷爷,你会好起来的。” 廖老嘴唇一动,吐出来一句话:“傻孩子。” 他的眼光终于看到了许一山,不禁露出一丝惊喜。 许一山也赶紧过去,低声道:“廖老,我是许一山。” 廖老笑了笑,“小朋友,谢谢你。” 许一山眼眶一热,终于没忍住,让泪水掉了下来。 廖老没再说话,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这间屋里,曾经住过他最心爱的姑娘。他似乎看到了她巧笑倩兮的模样,看到了她给自己改名字的俏皮。 多少次,他梦回茅山。想来看望孤独守在这座冷清小院的她。 但是,每次他在最后关头都退缩了。 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她,没脸再见她。如今玉人已去,他将紧随其后。心里的负担一瞬间轻了。 屋里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所有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肃穆的神色。 黄山书记不知什么时候赶来了,正悄无声息站在一边。 廖老突然说道:“我多想回到小时候啊。” 说完这句,他没再开口。上午十二点整,廖老安然走完他人生旅程。 廖小雅和妹妹廖紫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屋里所有人都被感染得眼眶湿润起来。 黄山书记上前去扶住廖小雅,安慰她道:“小廖同志,节哀顺变。” 许一山心情十分难受,似乎一下还没从廖老归去的现实里回过神来。 黄山倒很冷静,他环顾一眼屋里的人,咳嗽一声道:“大家都不要过于沉湎于悲伤,当务之急,是料理廖老的身后事。” 一句话惊醒了廖小雅,她愣愣地看着黄山,哽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黄山安慰她道:“小雅同志不用急。这件事就交给县里来处理。” 黄山提出,茅山县迅速成立治丧小组,全面负责廖老后事的办理。 他亲任组长,副组长由段焱华担任。茅山县相关职能部门有选择性进入治丧小组。 他安排得行云流水,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一样,不由一边的许一山暗自折服。 廖小雅姐妹已经六神无主。听到黄山的安排,只有感激的份,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廖老身份特殊,他逝世的消息必须向组织汇报。组织会给廖老最后的生平认定,从而决定廖老追悼会的规格,悼词的措辞以及参加追悼会人员的资格与范围。 在未举行追悼会之前,必须要对遗体进行保存。 黄山现场办公,吩咐按照他治丧小组上的名单,逐一通知相关人员,迅速赶往老街招商局集合。 治丧小组会议就在前院招商局的会议室进行。 许一山不是治丧小组成员,不能进入会议室。 老董在一边愤愤不平道:“这些人真会来事啊,连你都排除在外了,他们真做得出来。” 许一山没吱声,治丧小组是黄山书记亲自指定的。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考虑与斟酌,直接就将成员名单定了下来。说明他早就有了准备。 家属廖小雅和廖紫被请进会议室,就廖老遗体的处理表态。 有人提议直接给遗体注射防腐针。这种操作手法在茅山当地很常见。 通常是有人老去后,为防止在办理丧事期间出现遗体腐败,从而在人落气之后的三个小时内,给遗体注射大量的防腐剂。 这样做的后果是,遗体不但变得如石头一样的僵硬,而且皮肤呈火烧过后的焦黑。 黄山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 段焱华主张从县殡仪馆借来冰棺,暂时存放遗体。 所谓冰棺,其实就是冰箱冰柜一类的冷冻箱。它与防腐针的唯一区别就在于遗体表面不会变黑,但僵硬程度丝毫不亚于注射防腐剂。 因为谁心里都不清楚,廖老的遗体究竟要作何处理。是棺葬还是火化,无人表态。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意见无法达成统一的时候,胡进赶了过来。 胡进在听取黄山的汇报后,惊异地咦了一声,问道:“治丧小组里怎么没有许一山的名字?” 黄山赶紧解释道:“一山同志这几天辛苦了,我想让他多休息休息。治丧是一件很复杂很累的活,一山同志不参加最好。” “不行。”胡进断然否决了黄山的建议,“他辛苦啥?他能将老爷子从千里之外弄来,就有本事送老爷子走完最后一程。” 胡进让人去叫了许一山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许一山,爷爷逝世,本是家事。不宜给组织添麻烦。我看,你就代表我们家属,全权处理爷爷后事吧。” 许一山小声提醒他道:“县里成立了治丧小组。” 胡进脸一沉道:“你没听清楚吗?这是家事,怎么能麻烦组织?爷爷一辈子没麻烦过组织,你想让他老人家在最后一程给组织添麻烦吗?” 许一山心领神会,当即答应道:“好,我来负责。” 第639章 步步为营 胡进突然的决定,让黄山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段焱华更是气得将腮帮子咬紧,以至于他的嘴里就像含了一枚橄榄一样,凸起老高。 胡进刻意将黄山他们排除在外,强调这只是家事,一时倒也让黄山无话可说。 毕竟,即使要动组织,也该是燕京的组织决定。茅山县的级别,还不能对廖老有任何决定的权限。 即便胡进否定了黄山的治丧小组,黄山也没因为被否定而选择愤而离去。 他主动与许一山说道:“既然胡市长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勉强。这样,一山啊,你需要什么,直接给县里汇报。” 许一山恭敬答道:“好。黄书记,您还得坐镇指挥。” 黄山淡淡笑了一下,道:“行,我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大方向定下来,廖小雅即刻向燕京方向汇报请示,其他人等燕京的消息来了之后再作决定。 但是,无论燕京传来什么指示,遗体的保存是排在首要的。 许一山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采用段焱华的建议。除此以外,并无其他良策。 老董接到指示,正要与县殡仪馆联系,突然门外来了一个人,要求见许一山。 许一山没空去理会是谁来了,吩咐其他人打发来人走。 话音刚落,耳朵里听到一声斥责,“好小子,当了几天官了,连老子都不认了?” 许一山抬头一看,不禁愣住。 他的爹许赤脚宽袍芒鞋,披着一头过颈的长发,大踏步跨进门来了。 许一山赶紧迎上去,低声道:“爹,我这里有事,你来干什么?” 许赤脚哈哈大笑,四周打量一眼道:“老子来,自然是来帮你小子的。” 说完,无视他人,径直往后院走。 便衣刚想拦他,被胡进用眼色制止住了。 许赤脚突然现身,确实令人意外。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紧随他进去后院。 许一山跟在爹身后,着急地问:“爹,你干什么呢?别给我添乱了好不?等我忙完,一定去看你。” 许赤脚毫不理会儿子的话,径直来到廖老床前。 他凝视着床上的廖老半天后,从腰里摸出一粒药丸来,轻轻塞进廖老嘴里。 顷刻间,屋里弥漫一股奇香,却是谁也从没闻到过的异香。 没一会,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廖老原本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居然出现了红润。此时看他,恍如沉睡着了一般。 许赤脚退后两步,深深鞠了一躬,招手叫了儿子过去道:“此丸含在嘴里,可保十日不腐。你就放心大胆办事吧。” 许一山就像看魔术一样的,他知道爹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在研制草药上,却不知爹还有这般神奇的本事。 于是试探地问:“真有作用?” 许赤脚轻蔑地看了儿子一眼,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追出去时,老街街面上已经看不到爹半个影子。 一个疑问在他心里升起来。爹是如何得知廖老逝世的?他给廖老嘴里塞的药丸究竟是颗什么样的药丸? 许一山从小就知道爹许赤脚有很多五花八门的草药药丸。这些看似羊屎蛋貌不惊人的药丸,曾经是爹赖以救治乡亲的灵丹妙药。 廖紫好奇地问:“这什么药?真有那么神奇?” 胡进沉吟一会道:“姑且信之。奇迹都是民间创造的,大师在江湖啊。” 许赤脚走后不久,燕京方面的意见来了。 燕京给出的意见是尊重家属的意见。毕竟廖老干了一辈子的革命,他当年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如今存世已经屈指可数。 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但是,燕京方面有要求,廖老生前的水利部以及其他相关部门,都将派人出席廖老的追悼会。而且,廖老的悼词将由燕京方面的人宣读。 胡进将许一山叫到一边道:“老许,你小子牛,老子服你了。” 接下来就该给廖老准备棺木。 茅山地区盛行棺葬,人们年过六十,都会为自己准备一副将来所必须的安身之处。 因此,找一副好的棺木在茅山并不是难事。 黄山主动表态,棺木的事由他来负责。 这次,胡进没有拒绝了,先感谢了他。 胡进否定治丧小组,那么事情就全部落在自家人身上。 第一个问题,廖老的后事要不要按当地的风俗办? 第二个问题,廖老墓穴定在何处? 黄山主动提议,将廖老安厝在茅山县烈士陵园。 茅山烈士陵园有将近一百座烈士墓,基本都是当年解放战争牺牲的革命烈士,后来统一迁在一起,组成的烈士陵园。 这里面就有当年与廖老并肩作战的同志与兄弟。 廖小雅却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她说,爷爷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自由,他与她多次提起过,希望老了以后能埋骨青山绿水之间。 段焱华不失时机道:“要不,去云雾山?” 廖小雅却问许一山的意见。 许一山想了想道:“去无修山吧。我在地方志上读过,廖老生前就在无修山一带打游击。我想,哪里才是他老人家最想去的地方。” 许一山有此提议,并非真如他说的那样,什么廖老生前的战斗过的地方。而是在他听到燕京方面要来人参加追悼会之后,心里突然酝酿出来的一个惊天大计划。 廖小雅当即表态同意许一山的建议。 许一山经手过吴梅馨老人的葬礼,对茅山的风俗掌握得基本差不多。他再次提议,廖老的葬礼按当地风俗举办。 没人反对他的提议,只有黄山提出,廖老的追悼会由县里负责主持。 他诚恳道:“追悼会绝对要办得隆重,我们要对得起曾经为茅山付出生命和鲜血的革命前辈。请胡市长给我们茅山一次机会,让我们表达一下对廖老的尊敬。” 胡进这次也没反对了,只是叮嘱黄山,尽量不要搞得太大动静,影响面越少越好。 黄山满口答应,能得到胡市长的认可,他此刻心情十分晴朗。 老董去请鼓乐班子。因为是廖老的丧失,草台班子肯定不行。 老董便去请了茅山县花鼓剧团来。 既然按当地风俗办,就得给老人装殓入棺。 胡进没想到,许一山已经埋下了伏笔,装殓老人的任务必须由他亲自动手。因为,他是廖老的亲人,而且是唯一的男性。 胡进在得知这一点后,哭笑不得。 许一山趁机说道:“我来帮你。老胡。” 繁杂的程序过后,就是给廖老净身修面,穿戴整齐后送进棺木里存放。 许一山在这一过程中又悄悄埋下了一个伏笔,后来发生的事,足以震惊整座茅山县城。 第640章 设局 在封棺之前,许一山突然叫停。 他去地下室拿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要放进棺材里。 廖小雅不解,问他这是什么? 许一山故意不答,只是无比庄重地将东西放在廖老脚边,低声说道:“老人家,这是您一直牵挂的心爱之物,现在伴您长眠吧。” 老董也不知道许一山在搞什么鬼,悄悄问:“你放了什么进去?” 许一山故意压低声道:“千帆竞渡啊。” 老董惊讶不已问他:“你不是说让杜鹃带走了吗?” 许一山笑道:“那么贵重的东西,属于国宝级的,就算我给她带走,她也带不出海关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段焱华。 段焱华似乎并没在意听他与老董说话,但他能感觉到段焱华没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 没人知道,此刻的许一山已经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举行,会场选在茅山县的市民广场。 追悼会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会场正中央,悬挂着廖老巨大的遗像。 四周布满苍松翠柏,苍松翠柏间,点缀着无数小白花。 受胡进委托,黄山书记担任追悼会主持人。 茅山县发布通知,全县停课一天,县城学校学生都去会场参加追悼会,全县各乡镇及局委办,各派代表两人参加。 燕京和省里都送了花圈,衡岳市也送了花圈。 一幅巨大的挽联挂在追悼会会场两边,一边写着“一身正气,杜鹃滴血豪情在。”另一边则是“两袖清风,铮铮铁骨再归来”。 挽联内容是许一山亲自撰写的,由老董执笔。 许一山没想到老董的毛笔字写得那么好,不禁夸奖他说,“老董,你不当书法家真是可惜了。” 廖小雅等家属非常满意挽联内容,廖紫不无羡慕道:“看不出许哥真有大将之才,能文能武啊。” 胡进听到廖紫这句话,取笑她道:“老许比我厉害?” 廖紫白他一眼道:“他啊,是投胎没你好。” 第三天一大早,燕京与省里参加追悼会的同志陆续到达茅山县。 黄山命令将茅山宾馆全部清空,作为接待地点。 第一个到的是水利基金的老沙。 许一山与老沙有过一面之缘,两人在茅山驻京办共进过晚餐。 在虹桥的援助款上,老沙出过大力,也表态说会在虹桥开工时亲自来看看。 但老沙一直没来,以至于虹桥工程几乎接近尾声了,才看到老沙第一次踏上茅山的土地。而且他这次来,却不是视察虹桥工程,而是来追悼他的老上级——廖炎秋老人。 两人一见面,老沙便感慨万千道:“小许,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据老沙说,此次燕京来的人,级别比他高的不下三人。他们带来了组织对廖老一生的认定结果。 老沙到后没多久,中部省的人与燕京来的客人同车到达茅山县。 追悼会定在上午十点举行。追悼会结束后,将起灵无修山墓地。 许一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燕京和省里的领导,都一致表示要送廖老最后一程。 黄山作为地方主官,无论燕京来人还是省里来人,他都是当仁不让的接待东道主。 县长彭毕因为反对棺葬,除了去灵堂吊唁一次以外,再没见他露面。 胡进、廖小雅姐妹作为家属,在灵堂答谢来吊唁的各级领导。等这套程序走完,全部人马便齐聚市民广场,举行隆重的追悼会。 许一山和老董都没参加追悼会。 他们留在灵堂里,等追悼会结束后起灵前往无修山。 老董问:“老许,你告诉我,你选择在无修山,究竟有什么目的?” 许一山矢口否认道:“哪有什么目的?我就是觉得无修山是真正的青山绿水之间。” “青山倒有,绿水在哪?”老董话一出口,猛然醒悟过来,“老许,你这也太用心良苦了吧?” 许一山苦笑道:“我哪用心良苦了?” “你知道燕京和省里的领导都要去送别廖老?”老董迟疑着说道:“他们去了,就肯定会追问无修水库的大坝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没吱声,淡淡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 老董摇摇头,“老许,看不出来你还真有心机啊。你这不露声色就将茅山无修水库溃坝的事暴露在了大领导面前,你想干嘛?” “我什么也没想干。真的是你想多了。” “你就哄鬼去吧。”老董哼了一声道:“老许,与你同一辈子事了,你屁股一抬,我基本知道你要拉什么颜色的屎。好小子,你还瞒着我,老子差点被你忽悠了。” “还有,你说的千帆竞渡,究竟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是假的。你哪又是为了什么?” 许一山压低声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灵堂肃穆,哀乐低回。 许一山凝视着鲜花簇锦的灵堂,心头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廖老啊廖老,请原谅我利用了你的后事。可是没有这次机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 茅山需要一个公正的世界,正义得不到申张,应该不是您愿意看到的丑陋。 老董还在回味许一山的话,他似乎还没转过弯来。但是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事一样,不觉为他担心起来。 “老许,我看,最好和平共处。有些人我们得罪不起。” 许一山坚定摇头道:“容忍丑恶,就是犯罪。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也誓不回头。相信乌云遮不住太阳,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丑恶非但不除,反而会愈发张狂。那么,善良的人们就只能被丑恶霸凌。老董,你真的不需要安慰我。我许一山办事,不打无把握之仗。” 两个人正在聊着,看见起灵师摇摇晃晃进来了灵堂。 起灵师是茅山这地界一个最古老的职业,但凡从事这职业的人,都与常人有不同之处。 比如为廖老起灵的人,就是茅山最负盛名的老头。他身高不过三尺,一条腿还瘸着。头上因为小时候长了癞俐头,露出几块铜钱大小的疮疤没长头发。 他看了看许一山和老董一眼,将手里提着的一大捆麻绳往棺盖上一扔,叹道:“想不到我老麻这一辈子还能给大领导起灵。” 在乡下,起灵师不但让人尊敬,更让人心生恐惧。 许一山看着他绕着棺木转了一圈,猛地一掌拍在棺盖上,大喝一声道:“好生走吧,来世为人。” 他这一惊一乍的,还真让老董害怕了。 老董不由自主抓住许一山的一条手臂道:“你说,人死之后,真有灵魂一说吗?” 第641章 21克灵魂 老董流露出来的惊惧,让许一山心里感觉好笑。 按理说,老董这种从小就接受过无神论教育的人,是不可能相信灵魂之类的学说的。但是人与生俱来内心深处便怀有对鬼神的敬畏之感。 这就好比许一山对待灵魂学说的态度一样,尽管他也不十分相信人世间真的存在鬼神,但他内心深处永远怀有对鬼神的敬畏。 他吓老董道:“你没听说人的魂魄还有重量吗?” “多少?”老董紧张地问。 许一山道:“据国外一篇文献说过,人的魂魄都只有21克。有人做过实验,人在落气之后,身体会比落气之前轻21克。全世界都一样。这也是为什么爱情的戒指,21克才是标准的原因。” 老董狐疑地问:“怎么又与爱情扯上了?” 许一山叹道:“人的一生,都是活在爱恨情仇当中啊。” “这么说,你相信人世间有鬼?” 许一山没直接回答他。在老人的灵堂前公然讨论世间有不有鬼,真有点啼笑皆非。 “你说有鬼,怎么从来就没人见着鬼?”老董不满道:“我觉得,这都是编出来吓人的话。”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人能看到鬼,这个世界也就颠倒了。老董,这都是精神的寄托。就好像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得来最后的归宿无非就是三尺容身之地。可是你见有人后悔过吗?” 追悼会那边传来消息,追悼会即将结束。 老街一字排开近百辆车,领头的是家属车,家属车后是灵车。再往后,就是准备送廖老上山的车队了。 谢先进亲自带人在维持交通秩序。毕竟这么多车,这么多人,一旦乱起来,局面很难控制。 黄山陪着燕京和省里来的领导,从会场回到老街。 起灵师早将麻绳捆绑好了。十六个壮汉围在棺木四周,他们每人都伸出一只手抓住麻绳,只待起灵师一声吆喝,便一齐发力,送老人上路。 胡进胸佩白花,手臂戴着黑袖章,双手捧着廖老遗像,面带悲容站在灵前。 廖小雅和廖紫相伴在他左右,脸露戚色,双目垂泪。 起灵师突然暴喝一声,棺木离地,缓缓步出灵堂。 从茅山县城到无修水库有十几里路,车队缓慢向前,一路洒满哀乐悲音。 许一山和老董坐在工作人员车上,随着车队去往无修山。 十几里的路,走了半个多小时。 廖老的墓地,就选在无修山上无修庙前一百多米的地方。 这块地是许一山亲自选的,站在墓地前,能将无修水库全貌尽收眼底。胡进与廖小雅也来看过,他们非常满意这块地,胡进还开玩笑说了一句,“看来这是块风水宝地啊。” 车队到水库大坝就得停下来。 溃了坝的无修水库,就像一张悲苦的面孔,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水库裸露的库底,已经板结。一眼看过去,触眼一片荒凉。 燕京和省里领导下车后,面对荒凉的库区,双眉紧锁,一言不发。 黄山顷刻间醒悟过来,他连忙解释道:“去年库区遭遇百年不遇大洪水,造成水库大坝损坏。我们县里正在积极想办法修复。请领导放心。” 老沙道:“你们的许一山不是学水利专业的吗?他事先没预警?” 燕京要员随口问道:“谁叫许一山?请他过来嘛。” 于是,许一山很快被请到领导面前。 黄山站在领导一侧,脸上直冒虚汗,眼光盯着许一山,显得惶恐不安。 领导将许一山打量一眼问道:“你叫许一山?学水利专业的?你解释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领导的手指向远方,将无修水库划进他的圆圈里道:“一场洪水就让大坝溃堤,你们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我想知道,这件事有调查报告吗?” 黄山紧张不已地擦着汗道:“正在组织调查。” 领导冷哼了一声,“事情发生过去一年多了,你们还在调查,难道基层的工作真有那么复杂吗?” 面对领导的责备,黄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领导一锤定音道:“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必须严肃处理当事人。这种渎职行为,该关的关,该判的判,绝不姑息。” 燕京和省里领导在将廖老送到无修水库大坝后,打道回去了。 黄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进退两难。 许一山心里暗自得意,目的达到了。 廖老入土为安,为期一个星期的紧张终于过去。 许一山长舒一口气,找老董要了一只烟,坐在坟前的一块大石上,看逶迤的人流慢慢散去。 廖小雅走到他跟前,迟疑一下轻声说道:“许一山,谢谢你。” 许一山苦笑一下道:“别客气了。我是廖老的小朋友,这都是我该做的事。” 廖小雅无言,遥望着层层叠叠的群山,自言自语道:“从此每年我都要回来看望爷爷。希望你越来越好。” 许一山道:“我会的。你也要保重身体。” 廖小雅轻轻嗯了一声,依依不舍看一眼新起的坟堆,不由悲从中来。 “走吧。”许一山小声说道:“他老人家能长眠在此,应该很高兴的。” 所有人全部下山之后,许一山拿出手机,悄悄给孟梁发了一条信息,“开始行动。” 一张大网悄悄张开,就等着鱼儿进来。 第642章 谁挖的坑 入夜,几条黑影如幽灵般悄悄摸向无修山。 白天,廖老的葬礼以茅山最高规格落幕,巍峨的无修山上,从此长眠一位远方归来的游子。 新起的坟边,堆满了花圈与各种祭幛。繁华落进,一地凄凉。 黑影前前后后先后到达坟边。他们手里都拿着工具,面无表情。 站了约莫几分钟后,领头的人在黑暗中轻轻说道:“动手吧。” 几个人先倒头就拜,嘴里呢喃:“对不起了,莫怪我们。怪只怪姓许的把宝贝藏你这里。” 拜过后,几人挥动手里的工具,开始迫不及待要破土挖坟。 他们不会知道,在距离坟堆七八米的浓密灌木丛里,一群严阵以待的猎人正在等待他们掉进陷阱。 突然间,四周同时亮起如昼的灯光。 但见黑暗中扑过来一群人,嘴里大喝:“不许动,趴在地上。” 十几束手电灯光打在几个人身上,他们就像被大网罩住的猎物,跳起来想跑。 几个人将他们扑倒在地,手电光打在他们脸上,面孔居然全部是陌生的。 人群中走出来孟梁,见几个人打量一番,手一挥吼道:“带走。” 无修山下一个隐秘的角落,黑暗中停着的一辆小车。 小车里的人目睹着山上手电灯光乱晃,对司机说了一声,“走吧。” 小车没开车灯,慢慢驶进黑暗中,消失不见。 第二天,茅山县城里便传出来惊人消息,昨夜有盗墓贼去无修山盗墓,被公安一网打尽,目前正在侦查中。 老董把消息传递给许一山后,若有所思道:“老许,是不是你挖的坑?” 许一山矢口否认,道:“你想象力那么丰富,就该去写小说。” 老董嘿嘿地笑,也不与他争辩,忙着准备去云雾山工地。 云雾山出山公路大框架已经通了。毛坯路已经成型。 颜八否决了采用水泥铺设路面的计划,改用高等级沥青铺路。 路若建成,将是茅山县第一条最高规格的沥青路面马路。 颜八这段时间很忙,即便是许一山出车祸,他也只是来去匆匆一趟,前后不到半小时。 颜八说,自从介入云雾山旅游事业之后,他已经全身心投入进去了。不但将过去所有的积蓄要全部拿出来,还得想尽办法去融资。 按照颜八自己的规划,云雾山旅游度假区将分为三期开发。 每期投进去资金在三个亿左右,全部建设完成,至少需要十几亿资金。 这是一个巨大的缺口,颜八为此在四处找人投资,这从另一方面恰好是帮了许一山的招商引资。 据颜八自己说,过去但防御他有一点交情的朋友,都被他在想方设法拉进云雾山旅游开发的计划里来。以至于现在只要提起茅山,很多人都知道茅山正在进行一场轰轰轰烈烈的开发。 老董是许一山特意安排专注云雾山开发的人,无论是公司董事长杨柳,还是大股东颜八,都对老董非常尊敬。大事小事,必须征求老董的意见。 颜八的一期开发计划已经出台,他在云雾山旅游专线公路竣工之后,紧锣密鼓要上马的项目,就是在云雾山里建三十几栋小别墅。 许一山不赞成他的想法,反对过颜八的计划。 他给出的理由是兴建别墅,势必会对云雾山的森林结构,天壤流失,已经原生态地形地貌造成致命的损坏。 许一山力主原生态的开发。就是在不对云雾山改变现貌的情况下,开辟出来一条旅游探险线路。 颜八坚持,来旅游探险的人,都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供以休息。如果配套工程跟不上,会严重影响人们前来旅游观光。 两个人的意见尖锐对立,杨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颜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彭毕出来替他站台,支持他的开发意见。 许一山为此还与彭毕争论了一次,但彭毕不为他的话所动,反而劝许一山格局要大,毕竟搞旅游的目的是发展旅游经济,是要赚钱的。如果云雾山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赚钱? 为此,许一山气得公开表态,云雾山旅游开发与他再无一毛钱关系。 话虽然这样说出去了,但他还是没将老董撤回来。依旧让老董坚守在云雾山的项目上。 老董临出发前,来许一山办公室小坐。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沉默地坐了几分钟。 老董突然说道:“老许,你现在要注意一点,以免有人狗急跳墙伤了你。” 许一山苦笑道:“我这人命硬,上次车都没撞死我,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再说,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我就不信邪恶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话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上次车祸过后,他警惕性高了许多。只是他不想表现出来。 老董欲言又止,叹口气道:“你总是那么自信。有时候,自信就是自大啊。老许,听我一句劝,该放手时就放手。穷追猛打,可能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懂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故意装糊涂笑道:“不懂。” 老董便恨恨地说道:“你少来这套。其实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是不知道。可是你要想清楚,不说你孤家寡人一个,就算你身后站着一帮人给你力量。但是与别人比起来,你终究属于势单力薄的一方。” 许一山哪能听不出老董话里的意思? 如果说,过去他与段焱华角力还停留在暗中阶段,那么这次他设局将盗墓的人一网打尽,已经是将矛盾正式公开的做法了。 入殓廖老,他将一个假千帆竞渡放进廖老的棺木时,战斗的序幕就正式拉开了。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对手一头撞了进来。 从这次抓获盗墓的人开始,许一山不得不正视起来一个现实,段焱华果然是始作俑者。 因为他当时故意透露出来千帆竞渡的消息,而这消息,只有段焱华一个人听到。 他不敢去想,如果盗墓贼真是段焱华安排的,他不知要如何去面对了。 公安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是还在继续侦查,不方便透露出来案情走向。 许一山突然有一种心理,希望侦查的时间越久越好,因为他还没做好面对残酷现实的准备。 老董的意思,让他安安分分起来,不要与人为敌。在老董看来,许一山如果继续去动别人的蛋糕,他的处境会变得越来越危险。 “老董,我明白你。但是,我真诚说一句话,我许一山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哪怕丢了这条命,老子也绝不屈服。” 老董摇摇头,轻轻叹道:“老许,好自为之。” 第643章 替罪羊 无修山盗墓的事还没出结果,黄山书记却被通知去市里开会了。 省里组织部下来了人,对衡岳市的人事宣布了调整方案。 随同组织部门一起下来的还有省纪委的同志,他们在组织部宣布胡进出任衡岳市委书记的同时,对茅山县无修水库溃坝的结果,予以问责。 胡进在出任衡岳市长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跃升成为衡岳市委书记,成了建国以来,唯一一个身兼党政两职一把手的地方领导人。 问责会上,省里对茅山无修水库溃坝一事非常生气。据说省委领导在听取参加廖老葬礼的同志汇报之后,严令要彻底追查溃坝责任人的责任。 不出所料,曹朝阳在黄山回来之后,主动到纪委投案自首。 无修水库溃坝的替罪羊出来了,这人就是曹朝阳。 县里很快作出决定,撤销曹朝阳洪山镇镇长职务,涉及违法犯罪的情况,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市里对茅山县的处理意见是县委县政府作出深刻检查,必须举一反三,杜绝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许一山去探视曹朝阳的时候,曹朝阳还在接受纪委调查。办案人员还是罗舟。 换了别人,根本不可能见到曹朝阳。但去的是许一山,罗舟悄悄给许一山行了一个方便。 两个人见面的地点在茅山纪委的办案点。 这地方许一山呆过,深知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对自由有多么的渴望,对未来有多么的绝望。 可是许一山在见到曹朝阳时,并没看到曹朝阳的绝望神态,反而觉得曹朝阳有股劫后余生的兴奋。 “可惜镇长被撤了。”许一山说,眼光盯着曹朝阳看,“老曹,后悔不?” 曹朝阳咧开嘴笑,道:“后悔个屁。我的哪个镇长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有什么可惜的?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老曹,我发现你很高兴?” “当然高兴。到了这里,至少我的命保住了。”曹朝阳压低声道:“我可没你那么好运气,我若是不进来,早晚会被各种死。” “谁想你死?”许一山试探地问。 曹朝阳却不搭话了,眼光突然变得颓丧起来。 许一山道:“老曹,你就这样认命了?” 曹朝阳苦笑道:“只要命留得在,其他都不重要。”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监视自己,便压低声道:“有人觉得我知道的秘密太多,想灭我的口。” 许一山再次警惕地问:“老曹,别给我打哑谜。到底是谁?” 曹朝阳却怎么也不肯说出来这个人是谁,他也与这许一山道:“你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出来。算了,这事到此结束,只要他们放过我,我就不会说出来秘密。”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曹朝阳陷入了沉思,耷拉着头,半天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他猛地抬起头说道:“他们如果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一定会鱼死网破。” 曹朝阳最放心不下的是妻子和儿子。 他儿子今年刚考上大学,妻子一直留在无修水库管理处,没有跟着他一起来洪山镇。 曹朝阳叹口气道:“只要茅山的天还是现在的天,我呆在这里比哪里都安全。许局,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许一山道:“无修水库溃坝,你不应该是直接责任人。” “我是管理处主任,这责任当然是我的。” “不,我见过你给局里的报告。几年前你就提出来过对大坝加固维修的建议。遗憾的是没引起领导重视。” “重视有屁用。得有钱。”曹朝阳苦笑道:“当年,县里是有一笔水利建设维修资金的。但是这笔钱去了哪?没人知道。至少我知道,县里当时就因为拿不出钱而耽搁了维修。” “有些人的吃相确实有点难看了。”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过,你相信我,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们是怎么吃进去的,就得怎么吐出来。” 曹朝阳跟着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许局,你也得多注意,小心暗箭伤人。” 曹朝阳是第二个暗示许一山要注意自我保护的人。 其实,许一山心里不是没数。目前的状况是,茅山县的局面比过去变得越来越诡异了许多。 县常委会上,彭毕公开与黄山决裂了。 决裂的原因在于给衡岳市的检查,彭毕坚持不作检查。他认为这是前任的原因,怎么能由他这届的政府替前任担责? 黄山发了脾气,拍了桌子,在会议上第一次表现出他暴怒的一面。他当场要求县人大罢免彭毕的县长职务。 彭毕毫不示弱,在会上公开宣称,他要竭尽全力掀开茅山县黑暗的幕布。 党政一把手出现严重矛盾,问题被迅速反应到衡岳市委。 领导层面的事,许一山并没太多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在无修山上被逮住的几个盗墓贼,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罗舟在许一山探视完曹朝阳后,直接告诉他,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以后,他不会让许一山再来见曹朝阳了。 他为难道:“许局,你理解我的难处。” 许一山爽快道:“理解,百分百理解。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但是有一点,你要绝对保证好曹朝阳的安全。” 罗舟道:“在我这里,我能保证。移送后,我就保证不了了。” 许一山问:“真有那么严重,需要移送?” 罗舟笑了笑:“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明摆着告诉你吧,这是领导的意思。” “领导?那个领导?”许一山穷追不舍地问。 “具体是哪位领导,我不方便说了,也请许局你理解我。” 许一山回来招商局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孟梁的电话。 孟梁告诉他,因为他以一个监管大队大队长的身份,参与和指挥了抓盗墓的行动,此事让上面领导很生气。 局里刚才通知他,让他去白沙镇派出所担任教导员。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这是立功,怎么还贬你?” 孟梁笑道:“领导有句话说,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挂了孟梁电话,许一山心里一阵郁闷。 孟梁被贬,带有严重的打击报复意思在里面。 虽说抓人确实不是孟梁该管的事,但作为一名警务人员,孟梁本身就具有惩恶扬善,打击犯罪的职能。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孟梁是为了帮他才落得这样被贬的下场。 要知道,孟梁在基层派出所已经干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去了局里,原以为在监管大队的位子上落个平安退休,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此去白沙镇,他这辈子想再回局里任职的可能性已经彻底归于零。 他感觉,是自己连累到了孟梁。 可是当时除了孟梁,他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他张网等候猎物的人。 第644章 精明的陈勇 富嘉义的案子在进入司法程序之后,衡岳市掀起一场浩大的剪枝去叶的风暴。 随着市委秘书长主动投案开始,风暴开始席卷衡岳地区官场。 让许一山惊掉下巴的第一人,居然是长宁县的谢飞。 谢飞在富嘉义那天去省里开会时,还特意跑去富嘉义办公室,送了他一万块钱。 办案同志当场从富嘉义身上搜出这一万块钱,从而很快将谢飞卷了进去。 在这场风暴中,黄山是最不担心的一个。整个衡岳官场的人都知道,黄山与富嘉义不对付。 但是,彭毕开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彭毕是富嘉义亲自培养的年轻梯队干部,他在很多场合风头要盖过段焱华。有人说,段焱华没有像彭毕那样得宠,在于黄山与富嘉义的关系很微妙。 陈勇亲自打电话给女婿许一山,让他们夫妻晚上回家一趟。 许一山带着老婆陈晓琪去他家的时候,看到陈勇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不觉心里一跳。 陈勇给许一山立下一个规矩,从现在开始,不许随便在外吃饭,更不许参加任何宴请。他看着许一山,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犹豫着说道:“特别是不能收任何东西。” 许一山明白这个“东西”里面所包含的内容。当即认真道:“爸,你放心,这一点我把握得住。” 陈勇叹口气道:“这次的动作看来有点猛。已经不仅仅是衡岳市委的事了,省里已经干涉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怎么干涉?富嘉义不是已经移送了吗?” “对啊,就是因为移送,才会出更多的事。嘉义书记在衡岳市十几年,根扎得太深了。”陈勇苦笑道:“原来以为像他这种树大根深的人无人动得了,谁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啊。他这次倒下,可是没任何征兆的,太突然。” 许一山对衡岳官场的事并不了解。他进入仕途两年时间还不到。市委主要领导都还认不全,别说攀关系,他连门都找不到。 好在他背后站着陈勇和曾臻,在别人看来,他本身就是别人要攀的关系。 许一山道:“爸,我听说,黄书记与富嘉义书记关系一直不好。他可能是这次风暴中唯一能独善其身的人。” 陈勇摇摇头道:“这就是我今天叫你们回来的原因。” 陈勇解释说,官场并非有着明确的什么帮派与山头。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生态圈子,关系错综复杂,往往是你总有我,我中有你。不存在严格的谁是谁的人,都是一个目标,谁对自己的利益最大,脚步就跟着谁走。 一旦利益丧失,马上会转变风向。 因此,外面盛传的黄山与富嘉义关系不好,并不是真相。 陈勇说了一句经典的话,“若是关系真的水深火热,嘉义书记能容得下老黄?” 许一山试探着问:“这么说,黄书记也会牵涉进去?” 陈勇小声道:“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但是我看,情况不太乐观。”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觉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所有人都将心思花在投机钻营上了,谁还有时间和精力去为老百姓办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陈勇叮嘱他道:“一山啊,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说。不过你记住一句话,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保持一颗初心。我估计,这段时间来找你的人不会少。” 许一山惊疑道:“谁找我?” 陈勇叹口气,“当然不是找你麻烦,而是找你说情的人,会很多。” 许一山嘿地笑了起来,道:“他们脑壳没晕吧?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领导。” “可你同学是大领导。” “我们只是同学关系。”许一山强调道:“胡进这人很有个性,他会听我话吗?做梦都不要去想。” “他可能不会按你说的去做,但不会不考虑你的态度。”陈勇轻声道:“可以这么说吧,你在他面前的一句话,现在足以影响一个人的未来前途。” “是吗?”许一山惊讶不已道:“爸,我觉得不会。” “怎么能不会?”陈勇分析道:“胡书记是空降下来的领导,在衡岳地区是没有基础的。这对一个领导来说,是很不利的。因此,他需要身边有一批人。” “这批人必须是衡岳本地人,年轻,有朝气。熟知衡岳政治生态,办事果敢利索。” 许一山释怀道:“我不符合他的要求。” 陈勇盯着他道:“不,你恰恰是最适合的一个。”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陈勇,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是他在衡岳地区唯一的熟人,又是同学,据说,你们在大学期间关系就特别好。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绝对会相信你。而且,他想在衡岳有一番作为,身边势必得拥有你这样的得力干将。” 许一山沉默不语。心里想起在廖老的葬礼结束后,胡进给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胡进说,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他想要将富嘉义的根连根拔起,必定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那时候许一山心里就明白,胡进是在试探他的意思。 许一山故意装糊涂,不接胡进的话,看似躲过了胡进的试探。其实在那时候起,他心里就明白,胡进不会让他轻松自在。 因为胡进最后说了一句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我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老许啊,从认识你的第一天你,我就视你为异姓亲兄弟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披挂上阵,但不可有勇无谋。衡岳的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面水深得很。虽说嘉义书记已经身陷囹圄了,但他的影响力并未消失。” 许一山迷惑了,陈勇话里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 看许一山愣怔的样子,陈勇继续点拨他道:“胡进他是空降来的,早晚还得离开衡岳,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这里。他走了,衡岳又是谁的天下?组织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将全市的干部全部换一个遍啊。”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是真的不想介入进去。” “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陈勇道:“很多事,都是被逼着去做的。记得当年东西德合并的时候,法院在审理一名士兵时说过,枪口抬高一寸,是良知。” 许一山嘿嘿笑道:“意思就是不一棍子打死。但是,爸,如果不把人一棍子打死,他活过来后,报复的手段和力度可能会更大。” “这就需要智慧了。要做到让人怕,又要让人忌惮,还得要让人尊敬。好了,今天就聊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好好消化吸收。总之一句话,你和晓琪都不能有事。” 第645章 婉拒提拔 许一山在于岳父深聊过后没几天,胡进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来。 胡进开门见山道:“老许,你来我这里一趟,我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 许一山推辞道:“胡大书记,你千万别这样说。你是领导,我是下级,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胡进在电话里笑骂道:“老许,你给老子滚蛋吧你。少油腔滑调。”他舒了一口气道:“实话说吧,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胡进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去见他,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 许一山到了市委,问了两个人,才找到胡进的办公室。 身为书记的胡进,从政府办公大楼搬了出来,搬到了市委大楼。 市委大楼从外观上看,其实赶不上政府大楼气派,反而给人一种迟暮之感。不过,庄重感却显得要厚实很多。 许一山被人带到胡进办公室门口时,还以为走错了。 直到推开他的门,愈发不敢 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进办公室之简陋,远超自己想象,甚至不能与他在洪山镇的办公室相比。 “老胡,你就在这地方办公?” 胡进笑道:“怎么?有错?” “你堂堂市委书记,坐一个连空调都没有的房间,而且还小得转不过身子。市委大楼容不下你一张办公桌了?”许一山狐疑地问。 “临时过渡。”胡进解释,压低声道:“我总不能去嘉义书记办公室办公吧?” “他都被绳之以法了,你还叫他书记?”许一山不屑道:“没意思。” “叫习惯了。”胡进道:“嘉义同志犯了错误,犯了罪,自有法律惩处他。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否定他在任时做出的贡献的嘛。看任何人和任何事,我们都要学会一分为二,用辩证法的眼光去看。这是科学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老许,你还别不服。富嘉义对衡岳市的贡献还是不少的。” 秘书送了茶进来,对许一山客气笑了笑。 胡进没让秘书留在办公室里,一是地方确实小,三个大男人呆在屋里,显得屋子更憋闷。二来,胡进有些话,秘书不方便听。 胡进先是感谢了许一山一番,廖老在茅山的后事基本算得上是他许一山一手操办的。这种感谢,许一山觉得理所当然。 感谢话一说完,胡进的话锋一转道:“老许,我想调你到市委来帮我。”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道:“好啊。不过,我想问问,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官?” 胡进豪气道:“要官容易。你看中那个位子就直接说,我来安排。” 许一山逗着他道:“老胡,我如果告诉你,我看中了你的位子,你让不让?” 胡进一愣,随即讪笑道:“别开玩笑。这位子就算我想让,你就可以坐上去?组织山地事,我们不讨论。” “既然是组织上的事,你怎么可以让我随便挑位子?老胡,你就不担心别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 “我心底无私,我不怕。” “你不怕我还怕呢。”许一山苦笑道:“我现在还只是一名县管干部,与市委有着遥远的一段距离。你安排我来你身边工作,不就是明摆着给人一种任人唯亲的印象吗?” “可是我现在确实需要帮手。”胡进无奈道:“老许,我还是没看错你。你这种人,就是一根筋。不是市管干部,你来市里工作了,不就是了。来不来,你说一句话。” “不来。”许一山当机立断道:“给我多大的职务都不来。” 胡进便沉默了,脸上流露出来一片失望之色。 他悻悻道:“别人求都求不到这样的机会。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老许,我提醒你啊,按你目前的级别,你要进入市委工作,估计至少要十五年到二十年。” “我愿意。”许一山不屑说道:“关键是,我从没想过要来市委工作。” “筋搭错了吧你。”胡进瞪了他一眼,劝他道:“老许,你就答应我。来市委这边工作。只要你愿意来,你提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对不起,老胡。”许一山笑嘻嘻道:“我没要求,我也不来。” 许一山的话不是没道理。现在衡岳市的情况很不一样。富嘉义突然出事,让许多人都措手不及。就连胡进他自己,也没料到书记的帽子会突然落在他头上。 局面越混乱,不确定因素就越多。富嘉义倒台,他这些年提拔起来的干部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即便富嘉义的案子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了,但最后的判决还是能体现出来,他是正式终结了,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现在外面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做得越多,犯错误的几率就越大。 富嘉义在衡岳市市委书记任上落马,问题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平心而论,富嘉义对衡岳市有不有贡献呢?当然有。而且他这个人除了在美色上有污点之外,其他倒没太多的江湖传说。 衡岳市这些年发展还是挺快的,至少城区面积在富嘉义手上几乎大了一圈。 而且,富嘉义在容人的度量上就让许一山佩服。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富嘉义很不喜欢茅山县的黄山,但黄山在任上一直没有出现问题。这与富嘉义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倘若富嘉义气量窄,黄山还能在茅山县委书记的位子上坐那么久? 许一山的态度让胡进很不舒服,这小子好心当作驴肝肺了,提拔他,他却不愿意,世界上还真有他这样傻的混蛋。 他再一次尝试道:“茅山的舞台没有市里大,老许,你要是真想多干事,干大事,你就听我的。” “不可以听。”许一山态度坚决道:“我得一步一步来。你别逼我。老胡,你至少让我在别人面前能挺起胸脯说话啊,我得有底气啊。” “你需要时没底气?”胡进冷笑道:“我做你的底气还不够?” “不够。”许一山一点弯都不想转,“我要靠自己的实力。” 胡进不语,心里却在暗暗骂他。 “不过,我还有件事要求你。”许一山涎着脸笑道:“这次是我求你了,你别给我拿架子。” 胡进苦笑,“说吧,什么屁事。” “前段时间我不是参加了市委党校的学习班吗?”许一山探口气说道:“我听说,富嘉义出问题后,影响到了学习班的成员。” “对,他们都必须接受隔离审查。” “有必要吗?”许一山不屑地冷笑道:“老胡,你不会想把衡岳市的所有领导干部都得罪光吧?” “如果有必要......”胡进迟疑着没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真这样做,你势必就成为孤家寡人。你想想,我跟着你,哪天你高升走了,剩下我一个人还不被别人生吞活剥了啊。” 胡进哈哈大笑道:“屁话少说,你想说什么,开口。” 第646章 最有钱的男人 许一山提出的想法,让胡进陷入为难当中。 许一山要求胡进撤销对党校学习班学员的审查。他举了例说道:“进学习班学习,都是组织安排的。虽然说,这里面有富嘉义书记的因素,但毕竟是通过常委会决议的。” “老胡,你全盘否决学习班,这会给你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压力。” 胡进不屑道:“我不怕压力。” 许一山笑笑,没反驳他。 他相信胡进心里比谁都明白,一棍子打死党校学习班的学员,等于是折了富嘉义一双翅膀当中的一支。 富嘉义办学习班的目的,衡岳市干部心里都清楚。他是在临离任之前来一次最后的布局。以后不管他退到哪个层面,衡岳市至少在五年之内会成为他最后的根据地。 胡进叹口气道:“行了,你说,怎么办吧。” “撤销审查,恢复他们的职务,让大家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许一山一口气说完,解释道:“老胡,我相信大多数干部都是被牵连的。其实,未必他们就一定都是追随某一个人的人。” 胡进犹豫片刻道:“全解除不可能,对一些涉及面不深的同志,可以考虑撤销审查。” 许一山道:“行,这样至少你会给人留下一个开明,严谨的印象。老胡,我不管你撤销谁谁谁的审查决定,但我有几个人,你必须第一时间处理。” 他一口气报出来三个人名——周琴、蔡艳和钟意。 胡进显然不知道蔡艳和钟意是谁,但他明显知道周琴是谁。 “蔡艳和钟意的审查决定可以立即撤销。”胡进表态道:“但周琴不行。”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胡进深深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他:“你对周琴好像很上心嘛?老许,老实交代,你们什么关系?” “屁关系。”许一山哼了一声,“老胡,心思不要那么龌龊啊。周琴就一个女孩子,她能有什么心思啊?” “哪你解释一下,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坐上团市委书记的位子?” “人家德才兼备嘛。”许一山质问他:“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坐上衡岳市委书记的交椅?” 一句话还真问住了胡进。 “行了。”胡进突然沉下脸去说道:“这些问题都不讨论了。老许,既然你不愿意来市委工作,我也不勉强你。你回去吧。” 许一山前脚刚回到茅山县,紧接着就听到了蔡艳和钟意被解除审查的消息。 至于周琴,没有任何消息显示她恢复了自由。 相反,社会上流出来一个说法,周琴与富嘉义关系暧昧。而且周琴之父,是富嘉义在衡岳市最大的利益输送者。 许一山心里想,倘若这两个消息属实,周琴这辈子可能就很难看到阳光了。 一想到这个结局,他的心里就会隐隐的不安。从他第一次见面周琴,到周琴安排车送他回茅山的几次有限接触中,他感觉不出来周琴会是个被污染的女子。 但说周琴之父是富嘉义的利益输送者,他倒不觉得意外。毕竟,周琴之父周鹤能成为衡岳市首富,单靠勤劳苦干是干不出来的。 周鹤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以极低价拿到了老市委的地块。 衡岳市当年在将市委市政府从老城区迁出去之后,老城区的老市委大楼就失去了作用。 老市委大楼地处衡岳市中心,周围有几个成熟的商业圈子。即便二十年过去,新区规模不亚于老城区了,但繁华程度还是老城区好许多。 周鹤当年一路过关斩将,将无数觊觎这地风水宝地的人甩到身后,将拿下的老市委大楼一炮轰了,建了当时衡岳市最高的一栋商住楼——永兴大厦。 33层的永兴大厦至今还是衡岳市的地标建筑。因为从此衡岳市的楼盘被限制在30层以下。限制楼盘高度的当然不是周鹤,也不是衡岳市,而是来自更高层的指示,原因是地质结构不允许衡岳市的高楼超过33层。 周鹤凭着一栋永兴大厦,迅速进入衡岳市的富人行列。 据闻,当时想在永兴大厦置业,光一个喝茶费就是六位数。 从此以后,周鹤的永兴集团在衡岳市所向披靡,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房地产的龙头企业。五年时间不到,周鹤便成为首富,至今无人超越。 周鹤只有周琴这一个千金宝贝,原来打算让周琴女继父业,但是周琴却对商业没有一点兴趣,一门心思想进入仕途。 某年,通过公务员招考,顺利进入衡岳市委机关工作。 过去衡岳市民间有个说法,衡岳市两个人,一个有权,是富嘉义。一个有钱,是周鹤。 周琴从一名普通公务员跻身市委领导行列,这里面有什么样的故事,许一山就不清楚了。 就在许一山在想着要怎么替周琴再次找胡进说情时,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了。 老黑在晚上敲开了许一山家的门。 看着门口铁塔一样的老黑,陈晓琪吓得倒退了几步,紧张问:“你找谁?” 老黑陪着笑脸道:“是嫂子吧,我叫老黑,我想找许局。” “你找他去他办公室啊,怎么跑来家里了?”陈晓琪面露不悦,一边抱怨,一边准备去关门。 许一山闻讯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口的老黑,惊讶不已地问:“老黑,你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 老黑小声道:“许局,我们老板想见你。” “你们老板?”许一山一下反应过来,“你们老板找我干嘛?” “具体我说不上来。许局,您能动动步吗?我老板就在你家楼下的车里。” 许一山心里一动,衡岳市最有钱的周鹤亲自找上门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回头对陈晓琪说道:“我下去就回来,你别出门。” 跟着老黑下了楼,果然看到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老黑将许一山引到车边,车门一开,车里下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他头发花白,双目深陷,额头显得很光亮。但眉宇间却锁着一丝忧伤。 “是许局吧。”老头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周鹤。” 许一山赶紧伸出手与他相握,迟疑着问:“周总您找我?” “对。”周鹤淡淡一笑,打开车门道:“请许局上车,我们找个地方聊聊。这里不方便。” 许一山本来不想去,但又不好驳了周鹤的面子。 上了车后,周鹤轻声道:“走吧。” 老黑启动车,小车悄无声息从许一山的小区驶出来,没入无边的黑夜当中。 第647章 救女心切 通往衡岳市区的公路上,一辆黑色小车如离弦之箭急疾。 坐在车里的许一山看一眼窗外,出声阻拦道:“周总,你这是准备带我去哪?” 周鹤淡淡一笑道:“许局放心,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说话。” 许一山摇头,“没必要,有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说。对不起,我家里有孕妇需要照顾。” 周鹤哦了一声,当即让老黑在路边选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停下。 车一停稳,老黑主动下了车。 周鹤缓缓说道:“许局,冒昧打扰,对不起啊。如果不是听小女提起过你,我本人还不知道你们是学习班的同学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周鹤突然出现找他,哪能不意外呢? “听说,你与市委胡书记是大学同学?”周鹤先试探地问他。 许一山没隐瞒,回答说是。 周鹤又半天没作声。 车子没熄火,空调开着。许一山突然感觉有股寒意。 “下车走走吧。”周鹤提议,不等许一山答应,顾自开了车门下车。 许一山只好跟着下车来。 这条公路直达衡岳市。白天车水马龙,到了晚上,车辆凋零,行人更是绝迹。 远处,是一个小村子。依稀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偶尔一两声狗吠,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凉与孤独。 深秋的季节,枯叶漫天飘零。萧瑟之气弥漫在天地之间。 周鹤在前,许一山紧随其后。再后边,老黑远远的跟着,并不走进。 一条机耕小道延伸到远处,机耕道边是一条小溪。溪水淙淙,突然水花一闪,似乎有条鱼儿跃出了水面。 周鹤站住脚,眺望着远处。远处一片漆黑,天上无月亦无星。 “许局,我想托你一件事。”周鹤突然说道:“你可以开价,无论多高,我都会答应。”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这周鹤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故意问他:“你先说清楚,需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周鹤叹口气道:“我直接说了吧。我需要你去找你同学胡书记求个情,放过我女儿。” “周琴?” “对。”周鹤继续叹气,“她不听话啊。我早就告诉她了,官场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混得下去的。” 许一山纠正他道:“周总,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不一样。我知道你是衡岳市首富。可能在周琴的心里,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周鹤深深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发现你们这班年龄的人,说话的口吻都一个样。你们啊,是不知道社会的深浅啊。” 许一山笑了笑,没做声。 周鹤缓缓道:“官场是我们男人的世界。男人当官,一为图财,二为图色。真正一门心思为老百姓着想,屈指可数。当然,我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这样。至少,我接触的这些人当中,还没几个能跳出这个圈子。”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周总,可能是接触的圈子很特别。依我看,大多数的领导干部都是站在群众切身利益立场考虑问题的。” 周鹤不置可否,他道:“你是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现在受了牵连。不过这样也好,让她死了心。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准备把她送国外去,从此不再回来了。” 许一山道:“这还得看周琴自己的意思。如果她不想出去,我建议你也不要勉强她。” “不,送她出去,我已经下了决心。”周鹤叹道:“现在需要她先自由。许局,我这人办事说话讲究爽快,你直接说,让周琴恢复自由,需要花多少?” 许一山苦笑道:“周总啊,这不是生意场。不是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你要相信自己的女儿,相信她没事。你更要相信组织,组织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担心周鹤没听懂自己的话,解释道:“我就相信周副书记。” 周鹤似乎有点宽心,他深深叹口气道:“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女儿,也相信你说的组织。但是,现在这社会,谁敢保证没人陷害啊。我直说了吧,我认为这是对富嘉义案子的余毒清理。你可能听说了,我与老富的关系。说句实在话,我现在心里也没底。说不好听,我怀疑找我的人正在路上。”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他嗅觉的灵敏。 尽管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体现富嘉义的案子会影响到他。但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富嘉义倒了,他周鹤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正如他自己怀疑的那样,或许找他的人,正在路上。 周鹤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现在想花钱买回女儿周琴的自由。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上限。 许一山摸准他的心思,安慰他道:“周总,你最好还是等组织对周副书记的结论。我相信,结论不会太坏。” 周鹤淡淡一笑,道:“许局,好了。我们废话也不多说了。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回去吧。” 老黑掉转车头,将许一山往茅山县城送。 许一山没让老黑把车开去小区,而是吩咐老黑在街边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停下。 他一下车,老黑也跟着下来了。 趁他不备,突然将一张银行卡塞进他的口袋里。 等到许一山摸出卡来想还给他时,老黑已经如泥鳅一样溜进车里,开起车就跑了。 许一山手里拿着卡,就像捏着一块烧红的铁板一样。 以周鹤的家世,他能猜到周鹤的出手绝对不是小儿科。但他没丝毫欲望想要知道卡里究竟有多少钱。他甚至想将手里的卡扔在街上。 回到家里,陈晓琪还在等他。 看他回来,陈晓琪好奇地问:“刚才来找你的人,是什么人?样子好吓人的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不用怕,越是面凶的人,心越善良。” 陈晓琪嘀咕道:“我就是感觉他不像个好人。许一山,这段时间你少与人接触。爸的话,你不记得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哪能不记得?我可记在心坎上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老是阳奉阴违。许一山,你不可背着我干坏事,明白吗?” 许一山笑道:“老婆,你看我像是干坏事的人吗?放心吧,你老公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陈晓琪嘴一撇道:“鬼信你。” 夫妻两聊了几句,许一山便催着陈晓琪去休息。 陈晓琪显然也很累了,撒娇要许一山抱她上床。 许一山二话没说,给老婆来了一个公主抱。 看着陈晓琪进入梦乡了,他才起身回到书房,将银行卡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目光凝视着它,心里在盘算着要如何处置这块烫手的山芋。 第648章 黄大岭失踪了 许一山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周鹤送来的银行卡,颜八已经急慌慌找了过来。 颜八带回来一个坏消息,黄大岭失踪了。 尽管黄大岭将公司的法人代表改在洪荒名下,但颜八始终坚持问黄大岭要投资款。他投出去五百万,连个浪花都没一个,他不心甘。 黄大岭也从不否认自己接受过颜八的投资款,他一直以法人代表更改了为由,让颜八去起诉还钱。 颜八都不知道要去起诉谁。法人代表改了,黄大岭这一招金蝉蜕壳玩得十分漂亮。如果颜八去起诉洪荒,等于就承认债务转移到了洪荒头上。 然而,洪荒名下的公司股东中并没颜八的名字。因此他起诉洪荒,很大概率法院不会受理。 整个事件等于就是让颜八吃了一个哑巴亏,连投诉都无门。 但是,颜八一天都没想过要放过黄大岭。按他的话来说,即使拿不到这笔钱,他恶心都要恶心死黄大岭。 颜八恶心黄大岭最方便的一招就是经常给黄大岭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句话:“黄总,什么时候还我钱?” 黄大岭也永远都是回他一句话,“我没欠你的,你去问洪荒要。” 让人意外的是,黄大岭从不将颜八拉进黑名单。任何时候颜八给他电话,他都及时接听。两个人永远都是那几句对话,已经延续了快一年时间没多少改变。 昨天,颜八再次打电话给黄大岭,才突然发现打不通了。 颜八在茅山也不是孤家寡人,派人一打听,才知道黄大岭失了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许一山听完颜八急躁躁的话,反问他道:“就算他没失踪,他会退你钱?” 颜八咧开嘴笑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就是想恶心他。让他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许一山骂了一句:“无聊不无聊?” 颜八这次将身家性命全部投入到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按他的说法,他是相信许一山不会亏待他。 他一直自诩眼光很毒,看人看得准。他认为许一山这人一身正气,办事果断利落。他相信未来许一山的舞台会越来越大。因此,他全部身家投进来云雾山旅游,按他的话来说,他要大赌一把。 颜八来找许一山有两件事,一件是黄大岭失了踪,另一件就是他的旅游区一期别墅开发计划。 颜八坚持要将别墅建在高山密林中,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别墅院落。 他的计划遭到了许一山的坚决反对。因为别墅这样建,将严重损坏云雾山原始森林的结构,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许一山要求他在云雾山村投资改造民宿,这样既不会对云雾山造成损害,又能带动云雾山村整个村落的改造计划。 然而,县长彭毕同意了颜八的计划。 颜八刚提起这件事来说,就被许一山压住了。 “颜总,这句话不要再说了。你的计划,我这里是绝对通不过的。” 颜八提醒他道:“彭县长是同意的。” “他同意也不行。” “你大还是他大。”颜八冷笑道:“我投资进来,不能没有收益吧?你可不能卸磨杀驴。” 许一山懒得理他,冲着门外喊道:“老董,董局,你过来请颜总去吃饭喝酒。” 老董笑眯眯过来,拍着颜八肩膀道:“颜总,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说许局这里通不过,你非来找。” 颜八不服气道:“我去找彭县长。” 许一山怎么会放他去找彭毕呢?他朝老董使了个眼色,老董心领神会,搂着颜八的肩膀笑道:“行,找谁都行。这样,我们先去吃饭,吃饱喝足了,我陪你去找。” 这边刚把颜八忽悠走,钟意找到招商局来了。 钟意一见到许一山,便百感交集道:“许哥,我怎么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啊?” 钟意现身,预示他的危险已经过去了。 看来,他在胡进面前说过的话,起到了作用。 聊了没几句,钟意便拿出一份合同来,推到许一山面前道:“许哥,我给你带合同来了。” 许一山吃惊地问:“合同?什么合同?” “你不是要改造良种油茶林吗?我手里有货,要多少都行。价格公道,包成活。”钟意笑嘻嘻道:“先说明一下啊,我现在是蔡姐老公园艺场的业务经理。”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开什么玩笑?宣传部的工作不要了?” “要屁!”钟意苦笑道:“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如下海做生意,吃得饱,睡得稳。” 许一山心里明白,即便钟意真的要辞职,也不会那么快。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估摸钟意最快也就是这一两天出来的。 “蔡艳呢?” “蔡姐也出来了。”钟意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学习班的人,除了你许哥退学,你们县段焱华没受影响之外,现在可能就只有我和蔡姐恢复了自由。”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多说话。 钟意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道:“我和蔡姐心里都明白,我们能出来,一定是你帮我们说了话。事实上,我和蔡姐本来就是无辜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被安排去学习,糊里糊涂被隔离审查。实话说,到现在我脑子里都还是嗡嗡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出来了就好。”许一山既没承认是自己起到了作用,也没否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说了话。 他只是凭直觉认为钟意和蔡艳,以及周琴都是无辜的。 但是,让他没料到的是钟意居然不要了工作,去了蔡艳老公哪里当了业务员。 钟意这小子也算是有心了,第一个想到的是来找许一山推销良种油茶苗。 其实,许一山在得知蔡艳老公在搞苗圃时,托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蔡艳老公正是省农林科学研究院良种油茶林的学科带头人。 也就是说,良种油茶苗是她老公一手主导研究培育出来的,研究成果的几项专利技术,全在他名下。 他原本打算在忙完这段时间后,主动去与蔡艳老公接触的。没想到钟意先找上门来了。 白沙镇这次油茶林改造声势浩大,据陈太平说,涉及改造的土地达万亩以上。 陈太平透露出担忧,担心良种油茶苗不够。 他的担忧也正是许一山的担忧,万一开春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茶树苗,问题就大了。 “签吧签吧。”钟意催促他道:“许哥,我敢保证,我们的油茶苗目前是最好的品种。签了不后悔啊。” 许一山将合同往边上一推道:“要签也不是我签。看来,小钟你这个业余员还不行啊,连谁是主都没分清楚。” 钟意顿时愣住了。 第649章 连环消息 钟意在搞清需要油茶苗的地方是白沙镇之后,二话没说拿了包就往白沙镇跑。 许一山喊都没喊住他,不禁摇头,莞尔一笑。 晚上,接连有几个消息传来。 老董告诉他,据他的内部渠道得知,无修山几个盗墓的小毛贼招供了。供出来幕后指使人就是黄大岭。 局里将消息封锁得很紧。但还是没防住老董得到信息。 老董说,在拿到招供书之后,公安这边没直接行动,而失去请示了黄山书记。 黄山当场拍板,无论涉及到谁,先抓再说。 可是等公安去抓黄大岭时,黄大岭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董怀疑有人给黄大岭通风报信了,否则他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失踪。 第二个消息是茅山县驻燕京办事处已经撤销了。廖老已经故去,办事处再无存在的必要。 办事处主任黄晓峰即将回来茅山县,县里正在研究将黄晓峰安排去那个部门任职。 第三个消息是原洪山镇镇长曹朝阳在留置审查期间,自杀未遂。目前人在县人民医院。 老董说完三个消息,问许一山道:“老许,我们要不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 许一山苦笑道:“预防谁啊?” 老董挑明了说道:“这个黄晓峰回来,可能对你很不利。这人阴着呢,你可得提防他。” 许一山毫不在意道:“我有没得罪他,今后也不会与他有交集,防他干嘛?”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黄晓峰在燕京的日子不短。他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便被黄山派去燕京办事处学习锻炼。第三年便取代了原来的办事处主任。 茅山驻京办事处是茅山财政的一个大负担。过去,谢飞在任时,多次提出要撤销。但每次都被黄山否决了。 黄山给出的理由是,茅山需要一个与燕京沟通的桥梁或者渠道,事实证明,办事处至少起到了一个临时落脚点的作用。 许一山与黄晓峰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第一次见他,还是因为陈晓琪和柳媚住在他那里。 原来他就听说过,黄晓峰曾经疯狂地追去过陈晓琪。为了陈晓琪,他甚至不惜与弟弟黄大岭翻脸,差点刀兵相见。 如果不是他们的爹黄山站出来及时制止,说不定兄弟两人为了陈晓琪已经喋血街头了。 就如老董形容他的一样,许一山也感觉到黄晓峰这人很阴。 第一第二消息对许一山而言,都没有实际意义。第三个曹朝阳自杀未遂,倒让许一山担心起来。 曹朝阳接受纪委调查的原因是无修水库溃坝的责任。廖老葬礼上,无修水库已经引起了燕京和省里的注意。这时候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责任。 曹朝阳过去是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责任自然由他全部负责。 但是,这也不该是曹朝阳要自杀的理由啊? 许一山觉得事出有因,曹朝阳自杀,一定的身上藏有秘密。 果然,罗舟很爽快地拒绝了他想见曹朝阳的念头。 罗舟直言不讳道:“许局,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了,那是最后一次。我不能为了你置纪律与原则不顾啊。” 见不到曹朝阳,难不倒许一山。 他叫来老董,让他与自己老婆说说,争取了解更多关于曹朝阳自杀的原因。 老董老婆升为县医院护士长了,工作上有便利。而且老董老婆很明白,她的这个护士长是因为丈夫老董成了招商局副局长的原因。 就在许一山等着老董老婆弄来情况的时候,一个更不好的消息传来。 路桥公司的张志远迫于压力,主动投案自首了。 张志远投案自首,直接影响到虹桥工程。 一时间,仿佛处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起来。 县委黄书记亲自给许一山打电话,让他立即赶赴洪山镇去,协助段焱华善后虹桥工程。 许一山一听是让他去协助的,心情首先不好起来。 段焱华再次插一脚进来,问题会复杂得多。 果然,许一山才一现身,便被民工团团围住,要求他立即支付他们的工资。 许一山觉得奇怪,虹桥工程工资是按进度拨款的。而且这个事已经与彭毕汇报过。彭毕保证工程款及时给付,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张志远还会欠着工人的钱呢? 一问,才知道张志远确实支付了两个月,还有一个半月的工资没付。 许一山知道县财政已经将款拨付给了路桥公司。路桥公司没支付工资,钱去了哪里? 他愤怒叫来路桥公司财务人员,当着大家的面问他,钱去了哪里? 财务人员双手一摊道:“我哪晓得?钱到公司账上就被转走了,你们想知道原因,可以去问阿丽。” 现场除许一山外,没人知道阿丽是谁。 就连段焱华,也不知道财务人员说的这个阿丽究竟是什么来头。 财务解释道,张志远本身就是路桥公司财务总监,又是公司副董事长,执行总经理。他安排阿丽经手财务方面的事,不许别人过问。 许一山问了一下,得知还有将近八十万的工资没发下去。 那么八十万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张志远投案自首,项目部便乱了起来。 路桥公司因为忙于应付张志远投案自首的事,无暇顾及虹桥工程项目。 虹桥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桥面已经合拢,现在只需要将善后附属工程完善就大功告成了。 许一山问段焱华,“段书记,你看这个事要怎么处理?” 段焱华不语,冷冷道:“我们又没欠他们的钱。让他们去闹吧,闹得凶的,叫派出所来人抓了。” 许一山苦笑道:“工程欠人钱,抓人不合适吧。我看,他们都要养家糊口,讨要自己工资并不过分。” 段焱华继续冷笑,“你不是很有办法吗?” 许一山知道段焱华是在讥讽他,他却没有反讥他的勇气。 毕竟,衡岳市路桥公司是他引进来的施工队伍,如今出了事,理当他来擦屁股。 可是,来之前,黄山书记已经明确表态,他是来协助段焱华处理问题的,不是主要负责人啊。 他不得不提醒他道:“黄书记交代了,段书记你是主要负责人。” “是吗?”段焱华一副愕然的样子,“什么时候我成了主要负责人了?许局啊,你可是项目总指挥。” 许一山尴尬地笑,此刻他非常清醒地知道,先把事情平息下去才是唯一的选择。 段焱华回头问了一声镇财政所的老李,“老李,镇财政账户上还有多少钱?” 老李答道:“算上上面拨付下来的农田补偿款,应该还有八百多万。” 段焱华哦了一声,将许一山请到一边去,面容严肃道:“许局,我犯一次错误,准备由镇里先代付工资。但是你必须保证,一个星期之内,你必须把款项给我补齐。” 许一山一咬牙道:“行。” 第650章 连锁反应 许一山赶去路桥公司找阿丽,才发现路桥公司已经乱得一团糟。 衡岳市路桥公司兴旺发达了不少年。过去,很多人都愿意往路桥公司挤。原因在于路桥不但工资福利好,比普通企业至少要高上一倍的工资。而且,路桥公司是个官方企业,拥有行政编制。 言外之意,在路桥公司混得好,不但口袋满,还能有机会晋升仕途。 一度,路桥公司是衡岳市一张叫得响的名片。鼎盛时期,能与国字头企业叫板。 张志远是路桥公司的元老,根深蒂固,资源广泛。又因为他一直掌控公司财务,因此在公司内部,他的实权甚至要超过董事长。 奠定张志远在公司的稳固地位,在原市委富嘉义书记在视察路桥公司过后。 富嘉义视察过后没多久,公司董事长借故病休。公司所有权力全部落入张志远手里,这种状况已经维持了三年多。 路桥公司在张志远投案后,主动清查公司账目,才发现已经烂得千疮百孔,几乎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 许一山找到临时负责人,希望与阿丽谈谈时,临时负责人吃惊地瞪大眼道:“你说的这个阿丽,与公司没一分钱关系。她不是我们公司的人。” 许一山跟着吃惊道:“怎么了能?她不是一直在公司担任职务吗?” 临时负责人摇摇头苦笑道:“我们还在找她呢。她过去一直以张总的助理身份出现。公司虽然给她发了一份工资,但公司员工花名册上从没有过她的名字。其实啊,她就是张志远的私人助理。大家过去睁只眼闭只眼不说话,是因为说了也没用。谁让公司掌握在人家手上呢。” 许一山得知,阿丽在路桥公司涉及的账面金额非常巨大。她在张志远投案自首后就没了身影。 “这个女的,卷走了公司不少钱。”临时负责人道:“实不相瞒,我们现在也在四处找她。” 许一山想提醒他们报警,但看到他们自己都没意思,也就再没说出口。 不管怎么样,一报警,阿丽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 虹桥工程款还有八十万在她手里,如果不及时追回来,后果很严重。 在路桥公司没找到阿丽,显然是阿丽躲起来了。 她能躲去哪里?难道她不知道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世上根本就无匿身之处吗? 许一山暗自想,阿丽的社会关系其实并不复杂。相反还有些简单。 如果她想躲,除了娘家婆家,还真没其他地方可去。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来了白玉。 白玉在洪山镇当妇联主任的时候,就一直与阿丽在接触。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白玉是阿丽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那么,阿丽是否去找了白玉? 电话打给白玉,居然得到一个好消息。阿丽此刻正在她哪里。 许一山赶紧让她稳住阿丽,自己急马流星往回赶。 阿丽坐在白玉的办公室里,一脸死灰色,浑身不由自主地触颤抖,六神无主地迷茫眼光,令人生出一丝怜惜来。 原来她在张志远去投案自首后,哪里都没去,直接奔白玉这里来了。 在阿丽的印象里,这个世界上只有白玉理解她,能保护她,会给她出主意。 白玉朝许一山使个眼色,两个人便出了门。 许一山舒口气道:“人在就好办了。” 白玉狐疑地问:“出了什么事了?她这几天都往我这里跑,坐着不说话,问她不吭声。” 许一山嘿嘿笑道:“不管出什么事,她人还没失踪,就要谢天谢地。” 他简单把张志远投案自首,阿丽卷走虹桥工程款的事说了一遍,压低声道:“你说,这是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白玉莞尔一笑,轻轻道:“我就感觉不对嘛。这女人是心里没底,没敢乱跑。你想等一下,我去问问她,钱去了哪里。” 许一山觉得白玉的建议不错,自己如果直接开口问阿丽要钱,万一她矢口否认,自己还真拿她没办法。 没多久,白玉出来了,小声道:“她不肯承认拿了钱啊。” 许一山心里来了气,推门就要进去质问。 欠的工资虽然由洪山镇镇政府垫发了,但段焱华明确表了态,只给许一山几天的时间。 段焱华此举,无疑是在向许一山示好。似乎是他在帮许一山解了燃眉之急。毕竟,工程扫尾工程不做完,再没有谁会愿意来接手。 段焱华故意挪用镇政府资金,其意很明显,他愿意为许一山冒风险。 屋里,阿丽双手掩面,在嘤嘤地哭。 许一山看她哭得伤心,顿时没了脾气。 等阿丽哭够了,他才试探着提醒她道:“阿丽,有些钱是拿不得的,拿了要坐牢的啊。” 阿丽哭过之后,人变得冷静了许多。 她看一眼许一山,“我没拿。” 许一山压住怒火,开导她道:“阿丽啊,你拿没拿,你心里有数。而且也不是说,你没拿一句话,这件事就过去了。张志远出事,是他罪有应得。你不要这时候还对他抱有幻想。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一条是继续走到黑。你选择那一条,是你自己的自由。但是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想,你总不该让自己的儿子在今后不愿提起他们曾经有个什么样的母亲。” 阿丽一愣,半天没作声。 她呆愣愣坐着,面无表情,似乎心里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突然,她又双手掩面哭起来,抽泣着说道:“我想回家。” 白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好啊,阿丽,你想回家,我们就送你回家。你有这个想法才是对的。在这之前,你就好像是一艘失去风帆的船。你要知道,家才是归宿,才是港湾。” 阿丽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道:“我现在这样子回去,他们还会接受我吗?” 白玉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对自己没信心啊?阿丽,你是美女,又有能力。而且你这次离家出走,证明你离开皮匠家也能过得很好啊。现在你想回去,他们求还来不及呢。” 阿丽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 白玉安慰她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信不信,我现在通知王猛父子来接你回家,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脱。” 阿丽垂下去头,没有出声。 许一山知道她已经动了心。只要阿丽还想回家,这一切都好说了。 过一会,阿丽抬起头道:“你让王猛来,他爹我不想看到他。” “好啊。”白玉爽快答应,拿起电话就要给王猛打过去。 阿丽又突然拦住她道:“万一他不来,我就去沿海地区。永远不回来了。” 白玉点点头:“行。如果王猛他不珍惜你,我支持你的想法。” 第651章 破镜重圆 王猛的速度之快,超过了许一山和白玉的想象。 从打给他电话,到他出现在白玉办公室门口,前后没到半个小时。 要知道平常从县城去洪山镇,中巴车在路上走走停停至少要一个半小时。 虽说白玉在阿丽面前打了包票,但许一山还是觉得有些放不下心。 他暗自想,如果换作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接受阿丽回归。 心念一动,不禁想到了陈晓琪。如果陈晓琪与别的男人一起跑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他自信会坚决拒绝再与她和好。 男人一辈子最大的忌讳,就是头上戴的帽子颜色。 男人可以没钱,可以没势。甚至可以没本事。男人可以忍受生活给予的任何磨难,却无法原谅自己的女人不忠。 他在得知王猛接到电话后就赶来的消息时,心里还在想,王猛会不会见到阿丽后爆发男人最后的尊严? 为此,他暗暗做了准备,以备王猛见到阿丽后发生意外。 直到看到王猛牵着一双儿女来了,许一山悬着的心才放下。 王猛见到阿丽后,先是愣了好一会,将阿丽从头到脚打量了好一会。突然松开手对孩子说道:“快叫妈妈。” 两个孩子似乎已经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他们迟疑着没敢上前。 王猛气得打了儿子一巴掌,吼道:“叫妈妈啊。” 阿丽放声大哭,蹲下去身子,将一双儿女楼抱在怀里。 王猛站在一边,脸上笑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许一山与白玉对视了一眼,悄悄从办公室里出来,留下他们一家久别重逢。 许一山看一眼门道:“你怎么知道王猛会接受她?” 白玉白他一眼道:“他不是你。他除了接受,无路可走。因为他不接受,他下半辈子就只能孤苦伶仃。你以为他还能再找到一个女人?” 许一山嘿嘿地笑,低声道:“你把王猛男人的心思都摸透了啊。” 白玉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道:“你们男人,有几个好东西。” 许一山一急道:“你又一棍子打倒一大片。你应该说,男人当中有坏的。就好像你们女人一样,不见得个个都是贞洁烈妇吧。” 话一出口,才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伤到了她。 他红了脸,正要解释,却听到白玉轻轻叹口气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女人是不是?至少不比阿丽好到哪里去?”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我没误会。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女人,也有像我这样坏的女人。” 许一山没敢再说下去。他不愿提及让白玉伤心的话题。 过去,他一直以为白玉是心甘情愿与段焱华在一起的。直到白玉主动与他说起她与段焱华的往事。他才知道白玉是个被欺压得无法出声的柔弱女人。 段焱华与白玉,是典型的霸女情节。 霸道的段焱华甚至不允许白玉与任何男性接触,他曾背地里旁敲侧击过白玉,怀疑白玉与许一山有一腿。 “我这辈子算是毁了。”白玉苦笑道:“一山啊,我不怨你看不起我。真的。” 许一山小声道:“不,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漂亮的姐姐。” 白玉抿嘴一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王猛一家哭也哭过了,话也说透了。 王猛像担心老婆会飞走一样,一只手死死牵着阿丽的手。 即便白玉和许一山进去了,他也不肯松开。 阿丽倒是羞涩,想挣脱王猛的手,低声嗔怪道:“放手啊,多不好意思。” 王猛咧开嘴笑,得意道:“我又没欠别的女人手,我千万自己老婆,谁会笑我啊。” 许一山点头道:“王猛说的没错。他牵自己老婆的手,谁敢说话啊。” 眼前的情形,王猛一家算是和好如初了。 许一山心里想起在孟梁哪里看到过的老皮匠材料,心里揣摩着要怎么与王猛说。 阿丽回家,是最好的结局。这就好比一个精美的碗被打碎了,沾补起来还能用一样。 白玉警告王猛道:“王猛,你今天带阿丽回去,以后就要好好珍惜她。你想想啊,谁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父母终归要老去,孩子终归要长大。出了夫妻双方,人的一辈子谁也不可能伴你终生啊。” 王猛使劲点头道:“白领导,我懂。请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辱我家阿丽,我就与他拼命。” 白玉教育他道:“别动不动就与人拼命。你们回家后,好好养大孩子,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会的。”王猛认真道,眼光去看阿丽,顿时脸上漫上来一层柔情,“我想好了,回去就去我爹妈分家过。” 白玉没拦着他,王猛能说出这样的话,表明他知道老皮匠欺辱阿丽的事。 可是老皮匠是他父亲,作为儿子,不可能为此将父亲打一顿。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王猛叫过儿女,带着阿丽,突然往白玉和许一山跟前一跪,吓得白玉花容失色,许一山手忙脚乱去扶他们。 可是王猛怎么也不肯起身,他眼含热泪道:“白领导,许领导,我现在才明白过来,谁才是真对我王猛好的人。” 白玉讪讪道:“真对你好的人,是许局长。” 王猛连声道:“是啊是啊。许领导也是唯一一个没看不起我的人。过去我做的傻事,还真许领导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说着,他一手按着一个孩子的头,让他们给许一山磕头。 王猛真诚道:“许领导,你不仅仅是救了我王猛,也救了我一家。孩子的这个头,一定要给你磕。” 无论许一山怎么拒绝,王猛坚持要孩子给他磕头。不磕就不起来。 许一山无奈,只好硬生生受了孩子磕的三个响头。 磕完头,王猛准备带孩子老婆回家。 阿丽突然说道:“我想与许领导单独说几句话,你们等我。” 白玉连忙指着里屋道:“行啊行啊,你们去里面说。” 阿丽将门关上,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许一山道:“钱都在里面,我一分钱都没动。” 许一山没推辞,将卡接了过来。 “那个人的事,我不想多说一句。以后你要见到他,就帮我带一句话,我谢谢他,他是个好人。”阿丽呜咽道:“也请许领导告诉他,这一生我都不想与他见面了。” 许一山稳重道:“好,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我走了。”阿丽擦干眼泪,笑了笑,拉开门,与王猛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回去洪山镇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白玉眼眶一酸,眼泪便啪嗒掉下来。 许一山笑道:“你是触景生情了吧?” 第652章 黄晓峰履职招商局 许一山在三天之内就将段焱华挪用的洪山镇款项补齐,让段焱华吃惊不小。 许一山在虹桥上走了一圈,看着脚底下缓慢流淌的洪河河水,心生感慨,转过头对段焱华说道:“段书记,虹桥通车还搞通车典礼吗?” 段焱华想了想道:“你的意思呢?” 许一山脱口而出,“必须要搞,虹桥断了将近两年,再次焕发出新的生命,这是洪山镇的一件大喜事。我建议,段书记你亲自主持通车仪式。” 段焱华不动声色道:“我主持,岂不是抢了你的风头?”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哪有什么风头啊。虹桥没有段书记的支持,怎么会有今天啊。再说,桥是毁在我手上,如今新桥建成通车,我只不过是完璧归赵而已。” 段焱华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敷衍道:“再说吧。” 虹桥危机解除,许一山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县委组织部部长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邀请他去组织部坐坐。组织部有个决定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茅山县决定将黄晓峰安排在招商局担任副局长,组织部代表县委,征求许一山的看法。 许一山楞了一下,随即笑呵呵道:“我坚决赞成组织决定,没意见。” 组织部长不放心道:“小许啊,县里有这个决定,也是从多方面综合考虑的。晓峰在燕京工作不少年了,资源与人脉都很广泛,对我们县的招商引资工作有一个很大的帮助作用。” “大家都一致肯定,你们招商局的工作搞得不错。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嘛,安排晓峰过去,就是给你安排一个得力助手啊,让你如虎添翼,将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做大做强。” 许一山认真道:“元部长,我一定会尊重县里的安排,放心让黄晓峰同志来吧。” 元部长点点头道:“只要你没意见,这事就算确定了。以后,你们班子成员一定要团结。县里的意思是,局党委由晓峰负责,局长还是你担任。” 许一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老大不乐意。 体制内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董在确认组织部的谈话内容后,就表现出激烈的情绪。 他甚至表示自己回水利局去,不在招商局干这个副局长了。 许一山劝他道:“老董,你别意气用事。大不了,他干他的,我们干我们的,互不相干。” 老董冷笑道:“你想得挺天真。老许,你就等着吃瘪吧。” 老董的话说过没多久,黄晓峰上任的第一天,就让局里给他准备一间最好最大的办公室。明确提出要求,装修材料一定要好,要阔气,充分体现招商局的大气出来。 办公室主任欧阳辉解释道:“黄书记,招商局是借的别人地方办公。大兴土木不好。另外,局里其他人,包括许局长的办公室都没装修。你看......” 话音未落,黄晓峰便瞪大眼骂道:“他是他,我是我。难道我非要与他一样?欧阳辉,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干什么吃的?干不了,滚开让别人来干。” 欧阳辉挨了一顿骂,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还没来得及找局长许一山诉苦,黄晓峰已经主动找到许一山面前来了。 他打量了许一山办公室一番后,不屑道:“你看看你这里的办公环境,怎么与小学校长的环境一样啊?我们是招商局,是茅山县的门面,你让投资商看到你这样的寒酸相,还有信心投资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黄书记,投资商投资的是茅山县的环境,不是投我们招商局。招商局豪不豪华,阔不阔气,不影响到投资商的意志吧?” 黄晓峰哼了一声,轻蔑地吐出一句话,“你懂个屁。” 在黄晓峰的强烈要求下,招商局不得不另开绿灯,给他的办公室单独装修。 黄晓峰的办公室选在会议室,原来是供局里开会小聚的地方。 他在将吴家小院转了一个遍后,果断将办公室定在会议室,要求欧阳辉尽快完成装修工作,他要尽快进入角色。 他没让欧阳辉去请装修队,而是自己叫了装修队来。图纸设计出来之后,造价需要十几万。 欧阳辉将造价预算送给许一山去批。许一山一看造价,当即吓了一跳,问欧阳辉,怎么要花这么多钱? 欧阳辉为难道:“具体我不清楚。反正这都是新来的黄书记亲自定的。他一个办公室的装修就超过了我们整个局,依我看,拖着不管他。” 许一山笑了笑道:“哪有那样办事的?既然黄书记喜欢,就按他的意思去办吧。” 欧阳辉提醒许一山道:“许局,没钱怎么办?” “先欠着,等有钱了再还。” 黄晓峰大兴土木的举动,在局里撩起了一股骚动。很快,他的身边便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朱振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的,整天跟在黄晓峰的屁股后面转悠。 老董提醒许一山,不能让黄晓峰这样飞扬跋扈下去,得采取一些措施让他清醒认识到,招商局不是他说了算,而应该是许一山说了算。 许一山不置可否。黄晓峰之所以表现出这般目中无人的架势,许一山理解是他心情不好。 本来,他一直在驻京办工作,过着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茅山县每年拨付驻京办的经费多得吓人。他在燕京接触的又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突然回到茅山这个土地方,穷地方,习惯一下还没改过来。 许一山一直容忍着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驻京办撤了后,原驻京办的小楼就闲置下来,需要专人照看。 黄晓峰回来前,强烈推荐了许秀作为驻京办留守人员,在驻京办照看房子。许一山为此很感激黄晓峰,毕竟,妹妹因为廖老的原因,县里给解决了公务员身份。 现在的吴家小院每天噪音不断,装修队紧锣密鼓在给黄晓峰装修办公室。 办公室没装修好之前,黄晓峰拖着不来上班。 最多是每天过来转悠一圈就消失了。即便许一山提出想开一次会,也被黄晓峰直接否决掉了。 装修的事还没结束,黄晓峰又找上许一山的门来,要求局里给他配一台车。 招商局本来就没车,连购车指标都没有。 段焱华在时,找县委借了一台丰田车做办公用。他离任后,车没还回去,还留在局里供大家出差使用。 许一山为难道:“黄书记,这购车指标都没有,我去哪给你配车?” 黄晓峰轻蔑道:“你一个局长,来问我这样幼稚的问题?没有指标不会申请指标?堂堂一个局,连抬车都没有,像什么样?” 第653章 叫花子局长 因为配车的问题,黄晓峰与许一山闹得不欢而散。 许一山心里有数,别说局里没指标,就算有购车指标,他也不会拿出钱来买车。 县里拨给招商局的经费很有限。就像段焱华在离任后说的那样,招商局本来是给县里找钱的单位。不应该钱没找着,先花一大笔出去。 许一山在接手招商局时,听欧阳辉汇报局里的经费,又好气又好笑。堂堂一个局的经费,还赶不上一家街上的小卖部。 如果说,全县的单位老吴的地方志办公室是最穷的,那么,招商局基本可以荣登老二的宝座。 因为没钱,许一山就显得比谁都抠。以至于局里有人来报医药费,他都会想方设法拖着不给。 不是他不想给,而是实在拿不出钱来。 老董笑话他说,许一山是当了一个叫花子局长。 眼看着别的局经常组织出去旅游,招商局一次全局活动都没敢搞。局里开会,也常常是一杯白开水。 局里没钱,不影响个人收入。招商局的工资因为包含一块招待费、通讯费,往往要比同级别的人高出接近一千块。 没钱的家很难当。许一山为此特意找过彭县长,希望县里多拨付一点经费过来。 因为招商局经常要主动去接触投资商,遇到吃饭的时候,就该主动请人吃饭。招待费这一块本来就是深不见底的,没过多久,局里账面上躺着的数字,就只剩下四位数了。 彭毕对许一山的请求爱莫能助。现在全县要钱的地方太多,大家都在勒紧裤袋过日子,他哪有钱多拨付给招商局。 但彭毕给了他一个政策,招商局可以截留投资款的三个点作为结余资金。但不可以搞小金库,更不可以变相给员工发福利。只能用作行政开支。 三个点的提成,确实非常巨大了。 许一山想,单是颜八这次投进来的资金,提成的的款项就足以让招商局吃得肚满肠肥。如果算上孙武的投资款,招商局称为全县第一富局,名正言顺。 问题是彭毕说归说,干打雷却不见下雨。政策摆在面前,招商局依旧没拿到一分钱的提成款。 现在黄晓峰要求配车,许一山拿不出钱,只能去找彭毕要。 彭毕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笑眯眯道:“你们局里是该配台车办公用了。而且还要配一台好一点的车。这样你们出去也有面子。不能让别人说我们茅山县像要饭的叫花子一样。” 许一山喜道:“彭县长您高瞻远瞩,说得太有道理了。” 彭毕双手一摊道:“可惜我没钱。” 许一山提醒他道:“彭县长,您说过的,给我们局三个点提成。我算了一下,全部提成加起来,县里应该给我们局一千多万。” 彭毕依旧保持笑眯眯的状态,“一山啊,你别吓我。别说一千万,你现在就是问我要十万,我也拿不出来。”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们局的提成款呢?” 彭毕道:“我给你政策的时候,这几笔投资款已经早于政策之前进来了。所以政策不适合这几笔钱。也就是说,前面的招商引资进来的钱,你们没有提成。” 许一山一愣,嘀咕道:“这不是耍赖吗?” 彭毕一点也不在意许一山的气愤,反而劝他道:“现在你只要再引进来一笔投资款,我一定按承诺给你提成。” 彭毕哪里没拿到钱,黄晓峰这边一天一个电话催欧阳辉提款去提车。 他已经看好了一台原装进口的奥迪A6,全款下来需要40多万。 欧阳辉没钱,就只好天天躲着黄晓峰走。看到他的电话,吓得接都不敢接。 欧阳辉的举动彻底惹恼了黄晓峰。他怒气冲冲找到局里来,当着许多人的面质问欧阳辉为何不接他电话,骂到气愤处,抬起一脚踢得欧阳辉抱着肚子蹲下了地去。 许一山听到吵闹声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黄晓峰指着蹲在地上痛得满头大汗的欧阳辉训斥道:“你狗东西好大的胆子,连老子电话都敢不接。要你何用?” 许一山赶紧过去拦住他,连拖带拽将黄晓峰请进自己办公室。 黄晓峰余怒未消,质问许一山道:“许局,是不是你不愿给我配车?” 许一山苦笑道:“怎么可能啊。按先例规定,黄书记你确实享受配车的待遇。” “既然你知道,为何拖着不办?” 许一山为难道:“关键是要钱啊。如果能赊,我倒愿意给你赊一辆过来。” 黄晓峰闻言乐了,道:“好啊,你许局都开口了。我也不为难你,恰好我有个朋友就是开4S店的,他答应可以让我们分期付款。不过,手续费可能要高一些。” 许一山一咬牙道:“好,再高也卖。” 招商局一分钱没花,以公务用车的名义从4S店开回来一台奥迪A6,。小车往老街招商局门口一停,顿时增色不少。 许一山有苦难言,他没料到4S店居然愿意零首付卖出来一台豪车。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销量不好的车,厂商才会为了去库存采用按揭的办法卖车。像这种高档豪车,即便全款购买都得等时间提车啊。 第二个问题是招商局按规格是不能配这么好的车的。但是,又因为招商局的性质不同,出于面子的需要,配一台豪车也说得过去。 车是黄晓峰带着欧阳辉亲自去办的手续。车回来之后,黄晓峰理所当然将车据为己有了。 老董闻讯从云雾山工地赶回来,愤怒地要去找黄晓峰将车拿回来。 许一山拦住他道:“算了,老董,既然他喜欢,就让他去。” 老董气得直跺脚,责怪许一山太软弱了。 今天黄晓峰可以在他许一山面前打人,明天他就敢骑在他许一山脖子上拉屎撒尿。 让老董更气愤的是,黄晓峰居然提出让朱振当他的专职司机。朱振在局里的待遇不变。 不管老董气得如何暴跳如雷,许一山却不动声色,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安抚老董的欲望都没有了。 按许一山的话说,老董你愿意去碰就去碰,碰得两败俱伤再说。 许一山说的是实话。黄晓峰回来茅山县,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在他眼里,全茅山的干部都是土坷垃,哪有他在燕京接触的人高级? 许一山的冷静,让老董的激动慢慢平复下来。 他去云雾山之前交代许一山道:“这种人再提无耻要求,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第654章 闺房蜜语 黄晓峰装修好了办公室,又配了车,一段时间里,大家相安无事。 国庆前夕,虹桥终于全面竣工。 段焱华精心制定了通车典礼活动内容,特意安排人送了方案给许一山征求意见。 许一山认真看了他的方案,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段焱华在方案里将通车典礼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领导讲话,第二部分是通车仪式,第三部分是文艺演出。 在邀请的嘉宾名单里,有燕京水利基金的老沙,中部省领导,衡岳市胡进书记,以及茅山县县领导。 许一山从头看到尾,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演出名单里,段焱华居然列出了柳媚的名字。而且柳媚作为压轴嘉宾,将演唱一首由黄山书记填词,著名作曲家幼鸽谱曲的《茅山赞》。 许一山对送方案的人表示,“你回去转告段书记,安排得非常好。我举双手赞成。” 段焱华的方案很快过了常委会,接下来就是邀请嘉宾,准备活动工作了。 晚上他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将委屈说给了陈晓琪听。 虹桥重建从头至尾都是他许一山一个人跑前跑后,争取到了水利基金的援助,又亲任虹桥重建总指挥。结果,大功告成时,却没有他许一山的名字。 陈晓琪听后,似笑非笑问:“你准备把自己摆在哪里?是以县领导身份坐主席台,还是准备要在活动上表扬自己作出的贡献?” 许一山道:“我没想坐主席台。也没想表扬自己。” “那不就行了。”陈晓琪柔声道:“既然你什么都没想法,你何必非要看到自己的名字?古时候还有个说法,一将功成万骨枯呢。难道你不知道,往往在人前抛头露面的都是不要干具体事的人吗?” “可是,老段自己却代表虹桥工程指挥部在典礼上致辞啊。” “这出风头的事,别人喜欢干,就让他干去。”陈晓琪逗着他道:“如果让你去致辞,我还不答应呢。” 许一山狐疑地问:“为什么?”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道:“你许一山可是个标准的帅哥,人才飞扬的,在那么多人面前你出风头,我还担心别得大姑娘小媳妇看上你,勾引你呢。” 许一山哭笑不得,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的甜。 这可是陈晓琪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吃醋。过去的陈晓琪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直就是一只高傲漂亮的天鹅,许一山在她眼里和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式的存在,只有她自己清楚。 “老婆你说得对。别人喜欢出风头,就让他去出。”许一山轻轻搂住陈晓琪的腰,故意叹息道:“好好的一个水蛇腰,被我摧残得成了水桶腰了。” 陈晓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问:“嫌弃我啦是不?” 许一山连忙求饶道:“不敢啊。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嫌弃最美县花啊。我老婆名不虚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我许一山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爱。” 陈晓琪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与陈晓琪聊了一会后,许一山的心情好了许多。 过去,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都是许一山小心翼翼陪着笑脸。陈晓琪对他的态度,始终保持在不冷不热。 偶尔两人聊天,也大多局限在严肃的话题上,很少出现这种深闺的亲密举动。 许一山靠在沙发上,陈晓琪侧着身子半依偎在他怀里。 闻着陈晓琪的发香,许一山的眼光便落在她的脖子上。 陈晓琪的皮肤很白,完全可以用肌肤胜雪来形容。皮肤白,又细腻,摸在手上,恍如在绸缎上滑过去一般。 不知是她娇羞,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两人亲热的时候,陈晓琪都坚决要将所有的灯全部关上。 许一山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自己的老婆都不能欣赏,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此刻,他的眼光滑过她洁白的脖颈,落在她令人销魂的胸前,猛地,他不觉心猿意马起来。 陈晓琪似乎有些觉察,她警惕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 许一山讪讪笑道:“没有啊,就是有,也是天下男人都想打的主意。” 陈晓琪吓得赶紧坐直身子,惊慌道:“你可不能乱来。” 许一山伸手去揽她,柔声道:“老婆,你放心。我就算再饿上一年,也不会伤害你。” 陈晓琪红了脸,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不用,最多三个月,我就让你吃饱。” 她的预产期已经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十月底,他们的孩子就该呱呱落地。 突然想到自己就要当爹了,许一山抑制不住兴奋,抱着陈晓琪,就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陈晓琪主动问起他,“听说,黄晓峰去你们招商局当书记去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是啊,这个人有点难伺候。” 陈晓琪双眉一皱道:“怎么难伺候了?他是书记,你是局长,你有必要去伺候他吗?” 许一山苦笑,“老婆,你是过来人,你应该懂的啊。” “我不管这些。”陈晓琪银牙轻咬道:“他要敢欺辱你,我就不会放过他。” 陈晓琪在黄家兄弟心中,就是神一样存在的人物。不管陈晓琪怎么出格,他们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甚至对陈晓琪有种畏之如虎的惧怕。 比如黄大岭,在茅山县可以横着走路的人,却在挨了陈晓琪一个耳光后,屁都没敢放一个就灰溜溜跑了。 黄晓峰比他弟好不到哪里去,据说黄晓峰还曾为陈晓琪寻过短见。 这种女人惯常用的手段,黄晓峰都能使出来,由此可以看出陈晓琪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许一山耳闻过他们之间的恩怨。有一点他很自信,陈晓琪的眼里,永远没有黄氏兄弟。 一觉睡到大天亮,许一山睁开眼时,陈晓琪已经拖着臃肿的身体在厨房忙碌了。 许一山悄悄下地,从背后拥住她,贴着陈晓琪的脸颊说道:“老婆,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啊。” 陈晓琪浅浅一笑道:“想醒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想。” “没出息。”陈晓琪笑骂一句,挣脱他的拥抱,招呼他道:“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餐了。” 今天,许一山要去一趟白沙镇,落实良种油茶苗的事。 钟意那小子在他这里离开后,再没回来找他。他不知道白沙镇与他签了合同没有。 一想到钟意,心里便跳出周琴来。 这段时间似乎没有了富嘉义事件的消息了,也不知周琴现在的情况如何。 第655章 你们太黑了 白沙镇第一批订了十万株良种油茶苗,每株价格为十块。 供货方却不是钟意,而是黄晓峰。 许一山大吃一惊,问陈太平道:“陈镇长,他手里有种苗?” 陈太平讪讪地笑,双手一摊道:“这事,你还是去问何书记。” 许一山肚子里窝着一股火,在看到黄晓峰的名字时,他被彻底搞昏了。黄晓峰什么时候与白沙镇签了供货合同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白沙镇在改造油茶林? 带着种种疑问,他推开白沙镇党委书记何许的门。 何许抬头看见是他,赶紧起身迎过来。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大笑道:“今天刮什么风?许大局长亲临我白沙镇视察,荣幸之极啊。” 许一山没心思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问:“何书记,黄晓峰书记与你们镇签了油茶苗供货合同,是怎么回事?” 何许惊异地看着他,迟疑道:“不是你安排的吗?” “我安排的?”许一山顿时迷糊了,自己什么时候安排黄晓峰来白沙镇签合同了? 何许看他神色有异,试探着问:“不是你安排的?”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啊。” 何许哦了一声,解释道:“晓峰他找上门来,说是代表局里来签这个合同的。他要是迟来一天,我们就与别人签了。许局,我们是考虑到大家是自家人,所以拒绝了别人。其实,另一家的种苗每株只需要五块。而你们局里的价格多了一倍。” “不过,无所谓啊。反正第一这笔改种的费用由孙老板承担,他不在乎这点钱。其二,多出来的费用,落在你招商局,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油茶林改种计划许一山谋划了好长时间,他在严华第一次考察茅山的时候就敏感地认知到了,一旦油脂基地落户茅山县,首先就得保证原材料的供应充足。 茅山县的油茶树树龄最长的可达百年,由于品种发生变化,在坐果与出油率方面,已经成为需要淘汰的对象。 油茶树属于经济林,具有特殊的经济作用。却长不成材,只能长成柴。 彻底改造油茶品种就在许一山的心底扎下了根。 为此,他暗中查资料,了解现代油茶树的迭代变化,终于找到了省农林科学研究院培育出目前世界上最优质的油茶苗的消息。 或许是老天爷有意,他在党校遇到了蔡艳,得知蔡艳老公正是该优质良种油茶的主要研究人员。 其实钟意不找上门来,他也会趁着这几天有空,去蔡艳老公的苗圃实地考察。 钟意来了,而且是为种苗的事而来。他干脆直接让钟意去白沙镇接触。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黄晓峰在这时候突然插上一脚。以招商局的名义与白沙镇签订了供货合同。 黄晓峰想干嘛?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 何许笑眯眯道:“许局,我这边好说,只要有苗就行。谁供苗,关系都不大。反正我没掏腰包。晓峰很精明嘛,一来就给局里创收。” 许一山尴尬地笑,心里却在想,黄晓峰这是给局里创收吗?如果是,为什么从没见他提起过这件事? 何许兴致勃勃介绍,目前全镇的山地改造已经接近尾声。全镇共投入三千多劳动力,动用各种机械设备五十多台。原油茶林全部被挖掉了,只待新苗一来,全镇齐动员,将新苗种下去。 而且,何许还透露出来一个新的动向,隔壁长宁县得知白沙镇在改造油茶林,他们也开始动手,学白沙镇在推山挖树了。 何许一挥手道:“到时候,整个白沙镇放眼看去,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油茶林。这景致该有多壮观。” 许一山颔首道:“对啊,何书记,你这件大事带来的影响可不是一时片刻,而是深远的啊。未来,后人们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记得是你带领群众干出来的这番大业。” 何许脸色微红,谦虚道:“功劳主要还在许局你身上。你才是真正的领头羊,我只不过做了点实事而已。” 许一山没再提合同的事。他需要找黄晓峰问个明白,别闹出误会出来。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黄晓峰真的是给招商局创收而签的这个合同,他在感谢黄晓峰的同时,会要求黄晓峰解除合同。 但如果不是呢? 他将车停在路边,给钟意打了一个电话。 钟意一开口便抱怨道:“许哥,你们茅山县的人真惹不起,黑得很。” 许一山任他抱怨发脾气,等钟意发了一通牢骚后,他才心平气和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意说,本来他去白沙镇找了何许和陈太平两个。他们两个得知钟意是来与他们签订良种油茶种苗的,非常高兴接待了他。 双方谈妥第二天签订合同,钟意以每株五块的价格供货,并承诺派出技术员协助白沙镇栽种油茶苗,确保幼苗成活。若是中途出现未成活的现象,钟意无条件提供新种苗,并不收一分钱。 谁料第二天去的时候,白沙镇就变了卦。他们拒绝与钟意签合同,而是让钟意与黄晓峰签。 后来钟意得知,黄晓峰一边与他签供货合同,并将价格压到了四块一株。一边与白沙镇签,以每株十块的价格供货给白沙镇。 钟意道:“当时我很气愤,可是黄晓峰说,这是你的意思。所以,我最后还是与他签了,实话说啊,许哥,我是冲着你的面子签的。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们太黑了。” 许一山有苦难言,他不想解释。 现在的局面是钟意一方误以为这都是他许一山的授意。而白沙镇这边,也认为是招商局在搞创收。 合同虽然都签下了,但他们都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谁来支付这笔购苗款? 白沙镇自己是肯定不愿掏这笔钱的,即便想掏,也掏不出来。 许一山在基层乡镇工作过,知道乡镇财政情况都不乐观。茅山县23个乡镇,土豪乡镇也就只有一个洪山镇。 其他乡镇都是一分钱掰成两分花,还常常捉襟见肘。 白沙镇不出这份钱,招商局更没理由出。 首先,这本来就不是招商局份内的事,招商局的日子也没比白沙镇好过。 那么这笔钱该谁来付,白沙镇的何许心里明白,许一山知道。 早在许一山要计划改造的时候,就与孙武通过气了。 孙武起初不理解许一山的想法,还讥讽过许一山是在吃大户,眼睛盯着他的钱想出来的歪点子。直到许一山将计划内容与他解释清楚,孙武才兴高采烈答应出这笔钱。 当时许一山只与孙武说过一句话:“你是在给自己办事。” 钟意把情况说了之后,嘿嘿笑了起来道:“许哥,看来我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所以我又回去上班了。以后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了啊。” 许一山赞道:“好啊,小钟,回来上班是对的嘛。” 了解了前因后果,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黄晓峰。 第656章 旁敲侧击 黄晓峰破天荒在办公室上班。 屋里,朱振看到许一山进来了,赶紧起身出去。 黄晓峰的办公室装修得富丽堂皇,不亚于他之前见到过的富嘉义办公室。 传说,原书记富嘉义办公室的装修花了将近百万,单是他桌上的一盏台灯,就花了十几万。 他在地板上铺了地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比五星级宾馆的地毯还显得要高档。 许一山是第一次进黄晓峰的办公室,他打量了办公室一圈后,赞叹道:“不错不错,有格调。” 黄晓峰轻蔑地笑,道:“这算什么,你要是见过燕京领导的办公室,你才会感到惊奇。” 许一山讪讪道:“我哪有那样的机会。不能与黄书记比啊,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就在茅山县这块小地方跳来跳去的,眼界有局限性啊。” 黄晓峰得意道:“你这句话倒是实话。” 黄晓峰装修,将吴家小院的墙打了一面,又添砌了一面,改变了原来的格局。 他的这种做法许一山很不高兴,甚至想骂娘。但是他没阻止他,只是在心里惋惜、愤怒和不满。 招商局因为受水利局排斥,不得不搬到吴家小院来办公。 来之前,许一山就有过严格的要求。不许改变吴家小院过去的任何格局,一切按原来的布局,分门别类安排办公场所。 吴家小院说是小院,其实是当年吴家的大宅院。吴家几十口人,再加上家丁与保姆,共一百多人在这座院落里生活。 小院分前后三进。 最后的一进,是当年吴家家眷的住所。 土改那样,吴家小院被分给了无房的人家。当时院里共住进来十几户人家。 后来落实政策,茅山县将吴家小院还给了吴家唯一还在的吴家姑奶奶吴梅馨老人。 老人一住就是一辈子,很少有人见过老人。她一辈子深居简出,最后在这座处处都是故事的院子里回去了天堂。 招商局借用之后,一进被用作了办公室。 二进就是许一山的办公室,过去是吴家的书房所在地。 三进被黄晓峰办公室占了,改得面目全非。 黄晓峰履职招商局之后,还没正式参加过局里一次会议。 许一山本来想开一个欢迎会,都被黄晓峰拒绝了。黄晓峰说,他不喜欢搞这些花样,局里不开欢迎会,难道他就不受欢迎了? 许一山诚恳道:“黄书记,今天你有空,我给你介绍一下局里的情况吧。” 黄晓峰摆摆手道:“不用,许局,茅山县才多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啊?介绍就免了吧。你干脆点,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恍然大悟道:“哦,还真有个事想找黄书记了解一下。” 他试探地将白沙镇良种油茶苗的事说了出来,叹道:“现在啊,无论是我们政府,还是企业,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们作为政府一方,要多想办法减轻企业的负担才对。” 黄晓峰一连看了他好几眼,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问,购苗合同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没吱声,但神态已经告诉了黄晓峰,他就是为此事而来。 黄晓峰突然问他:“这与你有关系吗?” 许一山踌躇一番道:“没有。” “没有你问这些干嘛?”黄晓峰不屑道:“许局,你的工作职责是带领全局广开招商引资门路,吸引资金和项目来我们茅山发展。” 许一山微笑道:“黄书记说得对。招商引资其实就是一个服务行业。我们凭着茅山的资源和诚心邀请客商来发展,就应该为客商做好服务工作不是?如果我们只需要将资金和项目引进来,不对他们的事情加以关心和后续服务,会让客商感到有过河拆桥之感啊。” 黄晓峰道:“服务怎么会是我们干的事?许局,你多此一举了吧?” 许一山笑道:“不,这不是多此一举。我个人认为,只要做好服务工作,才会让进入茅山的客商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们才会与我们一道,为彻底改变茅山现状而努力奋斗。” 黄晓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眉头一皱道:“许局你的意思是,茅山的现状很不好?很落后?” 许一山心里一愣,黄晓峰这句话带有明显的责难味道。他这不是理解成许一山对目前现状不满吗? 对现状不满,就是对黄山书记不满啊。毕竟,茅山在黄山书记手里已经过去了十年。 他连忙解释道:“黄书记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茅山需要进一步发展,就必须得在服务上加强。” 黄晓峰阴沉着脸没吱声。 许一山道:“我听说,黄书记一来就想着给局里创收,单凭这一点,我就得感谢你啊。” 这下轮到黄晓峰愣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什么创收?创什么收?” 许一山干脆点破他道:“我听说,你与苗圃方签的合同是每株四块,你卖给白沙镇是每株十块。这中间就有六块钱的差价啊,这笔生意做下来,我们局里一下就成了财主了。买车的钱就可解决了。” 黄晓峰涨红了脸道:“谁说这是给局里创造的利润?” “不是吗?”许一山惊异地问:“不给局里创的利润,这利润要给谁?” 黄晓峰尴尬起来,一下噎住了。 许一山趁热打铁道:“如果这笔钱落进个人腰包,那可是违纪违法的事。” 黄晓峰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做生意怎么违纪违法了?” 许一山觉得火候已到,他呵呵起身道:“黄书记,我提议,下午开个全局会议。你来局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该与全局干部职工见见面了。” 他最后的这句话,看似客气,其实蕴含不容置疑的味道。一个“该”字,就将黄晓峰的气焰压了下去。 黄晓峰沉吟片刻道:“行,你去准备吧,下午我按时参会。” 许一山将下午全局开会的消息告诉欧阳辉,让他通知所有在外的人,下午全部赶回来开会。 欧阳辉问道:“老王也回来?” “回。”许一山斩钉截铁道:“不管是谁,都必须参会。” 欧阳辉说的老王,自然是王若普莫疑。 王若普被安排去跟踪油脂基地项目后,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项目上。 他现在每天早上来局里报到,余下的时间就跟在孙武和袁珊瑚屁股后,催着他们的项目早日上马。 在许一山的心目中,油脂基地项目分量之重,超过任何一个项目。 因为,他深知,油脂基地项目将是彻底改变茅山的唯一契机。 在招商局里,只有王若普深知许一山的用意。许一山能将项目交到他手里,就是对他充分的信任。 安排完毕,许一山闭眼假寐。 下午的会,将成为他与黄晓峰正式交锋的第一个回合。 第657章 众怒 下午两点半,招商局会议正式开始。 全局没一个人缺席。老董也从云雾山赶了回来,一回来就找许一山抱怨,没什么事开那么多会干嘛? 许一山笑而不语,准时准点进入欧阳辉准备好的会场。 会议室被黄晓峰占去做了办公室后,会场就只能摆在一二进之间的天井了。 许一山与老董前后脚到会场时,全局人基本到齐,唯有黄晓峰不见人影。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迟来的欢迎黄晓峰出任招商局书记的欢迎会,顺带安排年底的各项工作。 许一山刚来招商局时,没有人买他的帐。直到他下狠心要将这些人全部清退之后,局里的人才明白过来,这个许一山不是个好惹的人。试想纪委书记都要亲自放下身段找他求情,他还会怕谁? 等了十多分钟,才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黄晓峰懒洋洋进来,看到天井里坐满了人,愕然地问:“你们干什么?” 许一山微笑道:“黄书记,上午说好的,下午开会,你忘记了吧?” 看到那么多人注视着自己,黄晓峰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笑了笑道:“记得记得,只是中午老爷子临时有事叫我回去了一趟,耽搁了。对不起大家啊。” 主角到了,回忆也就开始了。 许一山介绍了黄晓峰,重点落在黄晓峰担任驻京办主任的经历上。言外之意,全局的人,在人脉资源和社会交往上,都应该向黄晓峰看齐。 人都喜欢听溢美之词。许一山为此把肚子里赞美人的词汇基本都用上了。 果然,黄晓峰从开始的不自在,逐渐变得自信起来。 其实,许一山自己心里也明白。介绍黄晓峰纯粹是多此一举的做法。 在茅山县,谁不知道黄晓峰是书记黄山的大儿子? 黄晓峰参加工作之后就去了燕京,平常很少回来。这样他就与茅山干部都不太熟悉。他不认识茅山的干部,但茅山干部不可能不认识他。 黄书记两儿子,一个聪明伶俐,读书成绩不错,一路考上大学。 另一个整一个混世魔王,在茅山县胡作非为,横冲直闯,闯祸不怕大。如果不是当年闹出人命案,黄家二儿子恐怕无人敢惹。 有了二儿子黄大岭的衬托,愈发把大儿子黄晓峰的光辉显露了出来。 此次如果不是撤销驻京办,黄晓峰怎么可能回到茅山来做一个小小的招商局书记。 许一山介绍完毕后,开始布置下步的工作。 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求王若普督促油脂基地项目尽快开工建设。 第二件事,要求副局董一兵继续跟踪云雾山旅游度假村开发建设。必须做到年底把出山公路全部打通通车。 第三件事,安排朱振下沉去白沙镇,跟踪即将到来的油茶林改造。 至于茅山工业园区的事,局里要完全脱手,将事情交给相关单位去负责。 几件事安排下来,井井有条,充分体现出许一山胸有成竹,一副大将风度。 朱振显然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在许一山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的时候,他突然起身道:“许局,我对这个安排有意见。”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老朱,你说说意见。” 朱振便将眼光去看黄晓峰,迟疑着道:“局里不是意见安排我给黄书记开车了吗?我这去了白沙镇,谁给黄书记开车?” 黄晓峰脸上流露出来一丝尴尬的神色,欲言又止。 朱振一看,以为黄晓峰在鼓励他,愈发来了劲,道:“黄书记是招商局最高领导,领导身边必须要配司机,以保证领导的安全。” 许一山颔首道:“有道理。老朱,我只是觉得你身为干部,给黄书记开车是大材小用了。黄书记需要司机不错,局里可以考虑从社会上招聘一名司机进来啊。” 他摸准了朱振的心思。朱振不是真心想给黄晓峰开车,而是不愿意去偏远的白沙镇。 过去有种说法,白沙镇是茅山县流放干部之地。但凡与领导关系不好的,领导又看不顺眼的,都会安排去白沙镇任职。 由此可见,白沙镇是属于贫困地区一类的。 事实上白沙镇确实比不得洪山镇。虽然都是一级乡镇,但无论从镇容体量,人口结构,以及经济发展,都不在一个层面。 最明显第一个特征,白沙镇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乡镇干部最好的娱乐就是下班后打牌喝酒聊天。 这对习惯了在城里生活的朱振来说,去白沙镇无异于流放。 许一山故意抬高朱振的地位,又说从社会上招聘司机来给黄晓峰开车。似乎无意当中就点出来了一个现实。 黄晓峰未来之前,招商局只有县委借来的一台车作为办公使用。 黄晓峰来了之后,局里赊了一台车回来,却被黄晓峰一个霸着不给局里用。 霸着就算了,他还逼着局里给他配一个司机。 果然,大家在听了许一山的话之后,低声议论了起来。 黄晓峰提出上下班用车,本来就是胡来。茅山县就那么大,老街过去还是县城中心。尽管这些年县城的规模有所扩大,但还不至于需要以车代步。 比如,从招商局回黄晓峰住的县委家属大院,步行也不过十来分钟。 朱振听说要给黄晓峰招聘司机,顿时有些慌了。双眼直视着黄晓峰道:“黄书记,外面请的司机,你能放心吗?” 他居然还没看出来,许一山此举,就是要逼着黄晓峰表态。 黄晓峰的行为已经惹了众怒,别人没看出来,许一山却捏的十分精准。 他早不开会,晚不开会,就是在等待一个众怒的爆发点。而这个点,显然已经到来。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欧阳辉,他愤怒说道:“局里一台车专供领导用我没意见,但再请司机,局里没这个开支,我反对另请司机。” 朱振笑嘻嘻道:“是啊是啊,再请就是浪费。有我就行了嘛,帮局里省一笔钱。” 正在这时,老董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朱振,你拿着干部的工资,干着司机的活,你对得起这份工资?” 朱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老董虽然平时很和善,但局里人也都知道他的背景。绝对不像欧阳辉这样,可以任意欺辱。 更何况,老董是招商局唯一的一名副局长。朱振眼不瞎,还没糊涂到要与老董发生正面冲突。 老董质问完朱振,扫一眼大家道:“我提个看法,车是局里的财产,不能由某个人一个人霸占。从现在起,车子收归局里使用。这样,也就不需要再请司机了。” 老董话音刚落,会场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黄晓峰脸色铁青,忽地起身,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第658章 为难的彭毕 招商局会议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许一山被彭毕请了过去谈话。 黄晓峰离开会场后,径直去找了彭毕汇报。说招商局的人联合起来针对他,他需要一个公道。 许一山一听,不禁咧开嘴笑了。黄晓峰此举,不正是两个孩子打架,打输了的一方哭哭滴滴地找大人告状吗? 他暗自在心底下了一个定义,这个黄晓峰是表面的老成持重,其实内心一点都不成熟。 但黄晓峰聪明就聪明在他不去找自己父亲诉苦,而是将皮球踢到县长彭毕的脚边。 这样一来,彭毕就很为难了,偏袒哪一方似乎都不对。 彭毕故意问许一山道:“一山啊,你这种做法不对啊,怎么能联合全局的干部群众来针对晓峰同志呢?” 许一山叫屈道:“彭县长你千万别冤枉我。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会干出这种没有组织纪律的事出来啊。晓峰同志是我们招商局书记,全局最高职务。您说,有一家孩子联合起来针对家长的吗?” 彭毕似笑非笑道:“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不过,人要学会与人相处。古话说,会打官司共砚台啊。” 许一山无语了。其实一开始他没往这方面去想,甚至都没与老董打招呼。 他在计划下步工作的时候,心里隐隐感觉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但他还是侥幸地认为,万一大家都怕黄晓峰的抬腿一脚,就不可能会出现集体针对他的事出来。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最想要的结果,就是现在的这个结果。 老董突然爆发,让黄晓峰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老董不怕他。 彭毕给出的意见是,招商局把车继续让黄晓峰使用。司机由他自己去解决。招商局不负责聘请司机。 许一山爽快答应,“好啊,彭县长,就按您的指示办。” 彭毕颔首道:“一山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大丈夫嘛,能屈能伸。你记住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彭毕透露出来一个信息,驻京办撤销后,县里准备对驻京办这些年的开支进行审计。 这是例行的工作,审计如果没问题,驻京办就该盖棺定论,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许一山对这个消息并不关心。他知道无论怎么审计,都不会审计出来一个对黄晓峰不利的结果出来。所谓审计,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给人一个公开透明的印象而已。 彭毕微笑问道:“年底了,工作没那么忙了吧?” 许一山答道:“是的,目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总结,计划明年的工作。” 彭毕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轻松了嘛。” 许一山道:“比起上半年,是要轻松了些。” 彭毕话锋一转道:“干工作可不能太轻松。一山同志,我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请你负责对驻京办的财务审计。” 许一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拒绝道:“彭县长,我对审计工作一窍不通。再说,县里有审计局,我去负责这算什么事?” 彭毕笑道:“你是县里安排去负责的,与审计局不冲突啊。” 许一山咬牙道:“对不起,彭县长,恕难从命。我也说实话,我不是怕得罪人,而是我确实对这项工作不懂。外行去领导内行,会让人笑话的。” 看许一山态度坚决,彭毕也不再勉强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让许一山回去。 彭毕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被列入原市委富嘉义书记的阵营。 富嘉义出事之后,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作为漩涡中心的彭毕,身上经受的压力可见一斑。 富嘉义的十年书记,将衡岳地区的干部从头至尾彻底梳了几遍。 第一届任期时,他就主导了衡岳地区年轻干部梯队培养计划。彭毕就是这个计划当中的一员。 富嘉义第一届任期结束时,衡岳地区所属各县市的一二把手基本换完。像彭毕这种列入培养计划的干部,逐渐走上了重要岗位。 上面有培养计划,下面跟着如法炮制。 比如茅山县,也有一份干部培养计划。段焱华就是这个计划当中的首要人员。只是县里的计划不如市里的计划。因此段焱华至今只到了市管干部的阶段,还没完全进入市里的权力圈子。 官场永远都不可能是一方倒的局面。即便富嘉义被公认是铁腕人物,还是挡不住像黄山这种具有燕京背景干部的狙击。 黄山在富嘉义执掌衡岳时一直不倒,就是因为燕京那边的力量在替他说话。 前段时间有消息传出来,省里来的工作组要彻底清查富嘉义的余毒。其中最直接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审查富嘉义提拔起来的干部。 彭毕已经去过工作组谈话了。但工作组没有结论,因此他在茅山县县长的位子上没有改变。 因为富嘉义出事,黄山就被人记了起来。 黄山是当年唯一公开站出来抵制富嘉义的干部,因此,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彭毕履职茅山,一度被人认为是富嘉义故意安插在黄山身边的。毕竟,原县长谢飞性格太软弱,在书记黄山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按照规定,政府县长是负责全县财政经济的一把手。任何出入都是县长一支笔。 但在谢飞任期,这个权力似乎对他没任何作用。茅山县的每一笔开支,都是书记黄山说了算。 彭毕来了后,这个局面得到彻底改变。县财政权力被彭毕一首掌握住了。黄山想用钱,必须经过彭毕批。 彭毕拿下财政权,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他不顾阻力,强行将原财政局长调离,惹得财政局长四处告状,惹怒了彭毕后,找了一个借口将他抓了起来。 按老董的话说,现在很多干部,都经不起查。一查准露陷。茅山县财政局长就是鲜明的例子。 彭毕正是拿准了这点,一出手果真就拿下了财政局长,让过去都以为他是遭受迫害的人,瞬间成为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对象。 彭毕因此一战,在茅山树立起来了他的威信。 许一山回去招商局后,还没坐稳,欧阳辉就笑嘻嘻推门进来了。 黄晓峰主动将车退回给了局里,车辆证件和钥匙都被欧阳辉拿到了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愕然问:“这是什么意思?黄书记生气了?” 欧阳辉道:“看他样子,不像是生气。态度很诚恳,还给我道了谦。许局,现在车子要怎么处理?” “退给4S店。”许一山当机立断道:“局里不用超规格的车。” 欧阳辉为难道:“现在退给人家,人家会要吗?” 许一山开玩笑道:“怎么不要?车还是新的,我们又没给他钱。你告诉他们,不要车,钱我们也不给。” 第659章 临场发难 距离国庆还有三天时,虹桥通车典礼在洪山镇隆重举行。 县里发出通知,全县各乡镇、局委办,各企事业团体,都必须安排人参加庆典。 许一山作为招商局长,必须参加活动。 洪山镇打出向国庆献礼的口号。全镇插满了彩旗,街道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进入洪山镇的车,一律交通管制。 果然不出许一山所料,段焱华计划邀请的领导嘉宾,除了燕京的老沙之外,中部省根本就没回复。 一个小镇的一座桥通车,居然想邀请省里领导来捧场。段焱华的心思确实有点大了。不过,衡岳市的胡进书记,倒是欣然答应出席。 老董在看过活动单之后,非常气愤地问许一山:“老许,这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许一山反问他道:“为什么要有我的名字?” “你不是总指挥吗?何况,建桥的资金还是你搞来的。现在桥建起来了,他们就过河拆桥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了?” 许一山笑道:“你激动什么?多一个名字在上面,我又没胖几斤。” “这活动,我拒绝参加。”老董当即发表意见。 按许一山的想法,虹桥通车庆典,招商局领导全体出动。他自己、书记黄晓峰以及副局长董一兵。名单早就报了上去,只等到时去现场一同庆祝。 现在老董不愿意参加,许一山也不逼他,而是换了欧阳辉一道前往。反正也没人对号入座。 上次局里开会吃了暗亏的黄晓峰现在表现得很低调。他每天开始准时上班,尽管他上班并没具体事情可干,但还是坚守在办公室里,偶尔把朱振叫进去喝一杯茶。 奥迪车送回4S店后,4S店果然拒绝收回。欧阳辉与店方谈了一日一夜,最终达成一个折中方案,招商局承担部分损失,4S店以高于二手车的价格将车回收回去。 奥迪车没有了,局里就只剩下从县委借来的一辆车。 三个人上了车,欧阳辉主动坐了司机位子。 车到洪山镇,被交通管制的工作人员引到去了一个距离庆典现场很远的地方停车。 刚下车,便碰到县交警大队副大队长谢先进。 谢先进看许一山一路走来,惊讶地问:“许局,你的车呢?” 许一山指着身后停着的一大片车道:“在这啊。” 谢先进便脸色一沉,当即将引导许一山车的交警叫了过来,劈头盖脸骂他道:“你他娘的瞎眼了啊?不认识许局吗?他的车你也拦?” 交警辩解道:“不是交通管制吗?所有车辆不许进入会场啊。” “滚蛋。”谢先进怒骂道:“别人的车不许进,许局的车就可以进。你喜欢拦车,等下县领导的车队来了,你都拦住不让走啊。” 交警红了脸,连忙给许一山道歉,让欧阳辉去把车开来,直接开去会场边停。 许一山拦住他道:“不用了兄弟,别听你们大队长的。大家一视同仁,我何德何能搞特权啊。就停这里,我们走路过去。” 几句话,许一山就知道县领导的车队还没到。 早上八点多一点,县委办陈勇的车先到了。 他来打前站,县委黄书记和彭县长陪着燕京的老沙和市委胡书记正往这边赶来。 许一山看见陈勇,赶紧上去叫了一声“爸”。 陈勇颔首道:“来了啊。去坐吧,我等领导。” 许一山嗯了一声,与黄晓峰去找了贴着招商局纸条的椅子,耐心等着领导到来。 庆典会场布置得很大气。舞台足有一个多人高。会场四周飘着巨大的气球,气球下方悬挂着各祝贺单位名字的条幅。 一群小学生盛装站在会场进口处,他们脸上都被化了妆,五颜六色的,模样显得滑稽而可爱。 小学生手里都捧着塑料花,一看到有人进会场,他们便一齐舞动手里的花,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此情此景,许一山似曾相识。不觉为段焱华精心的准备而感到惊叹。 段焱华西装革履,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即便现场尘土飞扬,他脚上的皮鞋却始终保持着纤尘不染。 他面带微笑,不时与来宾颔首致意打着招呼。 今天他是主角,是这场庆典活动中最耀眼的一颗星。 九点刚过,领导的车队开始鱼贯进入会场。 段焱华带头鼓掌,整个会场便响起热烈的掌声。 庆典会场选在虹桥桥头。这是一块巨大的开阔地,能容纳上千人。 会场口铺着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主席台上。 第一个下车的是黄山书记。他环顾四周一遍,双手做了一个压掌声的动作。 紧接着就是燕京来的老沙。 彭县长陪着老沙,一边走,一边在低声说着话。 最后下车来的是胡进。 小学生们开始欢呼口号,礼仪小姐引导着贵宾登上主席台。 段焱华一溜小跑跟在胡进身后,满脸笑容在给胡进介绍着什么。 许一山目送领导先后登上主席台,心里想着等庆典仪式一结束就离开。他想今天去一趟市里。昨天钟意给他来了电话,告诉他周琴已经回家了。 他去见周琴,是准备将周鹤送给他的银行卡还回去。 领导到齐,活动开始。 段焱华满面春风,脚步轻快走到舞台上的话筒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麦克风,正要说话,便听到身后主席台上坐着的胡进叫住了他。 段焱华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转身过去胡进跟前。 胡进小声问:“许一山呢?怎么没见着他人?” 谁都没料到胡进在此时会提起许一山,段焱华反应很快,赶紧回答道:“胡书记,一山同志在会场。” “坐底下?”胡进问:“这座桥不是许一山在负责吗?” 段焱华鼻子上沁出来几粒汗,他小声回答道:“是。” “他应该是功臣啊,怎么安排他坐下面?”胡进质疑道:“是他级别不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段焱华连忙解释道:“胡书记,不是不是,是一山同志自己这样要求的。” 胡进显然不相信段焱华的话,而是转过头与身边的老沙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沙看了段焱华几眼,突然站起身要走。 这变故来得有点突然,段焱华的脸色一下变成了死灰色。 黄山连忙打圆场道:“焱华同志,你太疏忽了啊,赶紧去请一山同志上主席台来。” 段焱华连忙答应,转身就往主席台下跑。 胡进喊住他道:“不要去请人了。”他抬腕看一下手表,抱歉道:“黄书记,彭县长,我还有个会,现在得赶回去。这个活动,我就不参加了。” 黄山挽留他道:“胡书记,我们现在就开始,不会耽搁您的时间。” “不了。”胡进淡淡说道:“我代表市委市政府祝活动圆满成功。” 第660章 草草收场 胡进只在庆典会上露个面就离开了,这让包括黄山在内的一群人感到无比尴尬。 偏偏这一幕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尽管底下的观众不知道主席台上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市委书记还没开始就退场离开,显然是生了气。 胡进走了,庆典活动还得进行下去。 段焱华小声问黄山,“黄书记。开不开始?” 黄山眉头紧皱,哼了一声道:“你看你办的事,格局太小了。” 段焱华没争辩,也没解释,等着黄山指示要不要开始。 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许一山的名字之所以没出现在庆典活动上,就是他刻意这样安排的。 他不能让许一山在这场活动中大出风头。他以为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许一山,哪料到市委的胡进书记一开口就问他要人。 在段焱华看来,这是一次最佳抛头露面的机会。全县干部都会仰慕他的风采。何况,燕京来人,市里领导亲自来。这将是一个无形的个人形象宣传啊。 段焱华的口才很好,记忆里超强。 他原本计划在这次活动上露一手,比如,发表致辞时,他准备刻意不带发言稿。而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声情并茂发表他的致辞。 然而,这预先精心准备好的表演,因为胡进的离场而变得进退两难起来。 彭毕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段焱华在将庆典活动方案交由常委会讨论决定时,他曾提出疑问,建桥总指挥许一山怎么不在庆典嘉宾名单中? 当时,段焱华置若罔闻,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而是忙着给常委们解释举办庆典活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可以肯定的一点,段焱华没想让许一山露面。 深秋的茅山县,山上一片金黄。 巍峨的虹桥静静横跨在洪河上,桥下的洪河水明显浅了许多。已经进入枯水季节了,再过半个月,挽起裤腿就能顺利涉水过河。 在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黄山指示,活动开始。 段焱华宣布了活动开始,却将准备好的致辞省略了。显然,他没心思再意气风发展现他的口才了。 黄山发表了简短讲话,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段焱华已经宣布庆典活动结束。 按计划内容,开完会后,领导集体在桥头剪彩。 然后,邀请剪彩领导登上段焱华事先准备好的敞篷车,第一辆从桥上通过。 但黄山似乎也没心情剪彩了,下了主席台后,与老沙一道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段焱华精心准备好的一场盛大庆典活动,草草收了场。 许一山让欧阳辉送黄晓峰回县里,他搭大巴车去市里。 谢先进看见他,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搞的?今天这活动好像不太成功啊。” 许一山苦笑道:“就一通车仪式,还要怎么成功?” 谢先进嘿嘿地笑,压低声道:“我看见市委领导会都没开就走了,是不是生气了?” 许一山道:“哪有那么多气生啊?市领导肯定有急事,临时离开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 胡进既然答应来参加活动,就不会借口有会议要急于离开。 他也深知胡进的用意,他来,就是给他许一山的面子。 可是在现场他没发现许一山,一问,才知道县里有意将许一山忽略了。 胡进一肚子怒火,当着那么多人都面他不好发作。只能以离场的方式表达他的强烈不满。 庆典活动匆匆收场,段焱华颜面尽失。 他在送走黄山等人后,一言不发回去了镇政府。 交通管制已经解除,新虹桥上挤满了群众。 谢先进看他一个人,惊奇地问:“你的人呢?” “回县里去了。” “你怎么没一起回去?” 许一山道:“我要去市里,不同路。” “搭大巴去?” 许一山点点头道:“不然呢?我还能走着去啊。” 谢先进便笑,揶揄他道:“你堂堂一个局长,连个专车都没有,可怜啊。你看我们交警队,保安协警都有车。” 许一山笑道:“能比吗?你们有钱,我们又没钱。没钱就得做没钱的打算。大巴车好啊,宽敞、明亮、舒服。睡一觉就到了。” 谢先进笑嘻嘻道:“许局,你也别把自己的窘迫说得那么美好了。这样,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干脆,我送你。” 许一山爽快道:“好啊,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没油钱付你。” 谢先进尴尬笑道:“我送你还收你油钱,我还是个人吗?” 谢先进开的是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市区。 突然,谢先进道:“谢县长的案子定性了。” 许一山紧张地问:“怎么定的?” “违纪。”谢先进叹口气,“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却吃了这么一个大亏。看来,还是老实人吃亏啊。” 谢先进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谢飞是因为牵涉到了富嘉义的事,被组织审查。 许一山暗暗舒了一口气,案件定性为“违纪”,那就是内部矛盾了。最直接的结果,不会移送起诉了。 或许,谢飞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谢飞确实是个本分人。 他在茅山熬了几年,终于熬出了头,成了长宁县的书记,却没料到会被组织审查。 “人呢?”许一山试探着问。 “在家。”谢先进苦笑道:“我借送你的机会,顺道去看望一下他。” “方便带我一起去吗?”许一山直接要求。 谢先进迟疑一会后,答道:“行,一起去看他老人家。” 谢飞被审查已经超过一个月了,谁都以为凶多吉少了,没想到他还能平安归来。 目前,组织的处理意见还没出来。说不定谢飞还有重回岗位的可能。 “这次动静有点大,茅山县却没受到任何影响,你说奇怪不奇怪?”谢先进问许一山道:“许局,你分析分析一下看看,这件事的最终结局会怎么样?” “谢书记没事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局怎么走,谁说得清啊。”许一山敷衍着说道:“谢队,我们做好自己就行,别的事,还真没能力去操心。” 谢先进赞道:“许局,你的冷静确实让我佩服。我发现啊,一个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单靠运气还不行,还要靠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叹口气道:“老子被他们欺辱得快发疯了。我就不信茅山他们是铁板一块。” 许一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谢先进过去被视为谢飞的人。因此,他一直像谢飞一样,郁郁不得志。 如今衡岳官场因为富嘉义一案而掀起惊涛骇浪,茅山县不可能独善其身。只是隐蔽着无人发现罅隙而已。 他一笑了之。 第661章 你们不是对手 谢飞见到许一山来看望他,惊喜不已地抓住许一山的一只手摇晃。 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谢飞,显得苍老了不少。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就如一堆茅草,凌乱且花白。 谢飞本身不善言辞,或者是他不擅长于语言表达。此刻更是木讷了不少,嘴唇一直在微微颤抖,却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许一山有点心酸,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他道:“谢书记,好人多磨难,经历了风雨,就能见彩虹。” 谢飞咧嘴一笑道:“小许,你说话还是那么好听。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双方互相谦让着坐了下来。 谢飞遭此劫难,似乎理所当然。 过去,所有人都将谢飞视作富嘉义的人。谢飞最后一跳,从茅山县长荣升为长宁县书记,被成为最华丽的转身。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谢飞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头子。如果将他身上的衣服换成破衣烂衫,很难将他从一堆老农当中分辨得出来。 在茅山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受气的小脚婆婆,空有一个位子,而被只是普通常委身份的段焱华压着欺侮。 可以说,在茅山任上,他没有任何政绩。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最终将在茅山任上退休时,突然将他调任长宁县书记,让大家一致认为,他的靠山是富嘉义。 事实上谢飞与富嘉义的关系非常一般,两人甚至从来就没单独在一起呆过。 可是政治这玩意,往往牵强附会。谢飞被审查,也就名正言顺了。 一个多月的调查,没查出来他与富嘉义有任何牵连。但如果这样就轻轻松松将他放了,显得工作组能力有限,办事草率。 于是,便给他戴了一顶违纪的帽子,恢复了他的自由。 谢飞到底有没有违纪,上面没给出一个具体的说法。因此许一山判断,谢飞还有可能官复原职。 毕竟,在他被审查期间,长宁县县委书记一职一直空缺在哪,既没宣布撤销谢飞的职务,也没安排人去接替他的工作。 许一山在分析过后,诚恳对谢飞说道:“谢书记,您好好休息,估计您很快就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谢飞苦笑道:“我老了,不想再奋斗了。” 许一山微笑道:“组织需要你啊。” 看望谢飞出来,许一山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官场的凶险,像谢飞这种几乎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头上都会被莫名其妙的灾祸砸中,像他自己这种性格飞扬的人,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人挖好了坑在等他。 许一山的预感没有错。 段焱华在庆典上丢了很大的脸,将所有的怨气与怒气全部倾倒在他许一山身上了。 在段焱华看来,胡进在关键时刻不顾他的面子,甚至剥掉他的面子,让他恨不得在哪一刻钻进地缝里去。 胡进的所作所为太明显不过,因此段焱华坚定地认为,这都是许一山因为怀恨自己名字没出现在庆典嘉宾名单上,从而串通了胡进,故意让他丢脸难堪。 段焱华认为,胡进与许一山是同学,而且两人关系很好。胡进这是在替许一山出头。 当然,以段焱华目前的能力,胡进再将他怎么样,他也只能逆来顺受。因为他还不具备任何反抗胡进的能力。 胡进不但是燕京空降下来的,而且手握衡岳市党政两大权力。 他目前的地位,可是衡岳市历史上少有的现象。 不能把胡进怎么样,还能拿不住许一山? 段焱华在摔了一个茶杯后,匆匆去见了黄山书记。 当年,段焱华感激黄山的知遇之恩,公开认了黄山为干爹。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茅山县从此就显得很微妙。 人前,他们是上下级。人后,他们是父子亲情关系。 段焱华把所有抱怨全部倾吐出来之后,再抱怨道:“老爷子,我今天要给您提个意见,您对姓许的好得过了头了。” 黄山还没出声,一边的黄晓峰接过去话说道:“就是,爸,你看姓许的现在眼里还有你老人家吗?这种人太骄横了,必须打压住他的嚣张气焰。” 段焱华不忘添油加醋道:“对啊,姓许的仗着与胡书记是同学,有恃无恐。您看他这次欺侮晓峰,把晓峰欺侮成什么样了?堂堂一个招商局书记,配个车都被设计取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批了个体无完肤。 在段焱华和黄晓峰的心里,许一山俨然成了他们最深恶痛绝的人。 黄山一直没说话,等他们说完了,才淡淡说了一句,“我说句不怕伤了你们两个的话吧。据我观察,你们两个绑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段焱华首先不服气来,气愤道:“老爷子,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黄山摇摇头道:“不。你们也不要胡思乱想。你们自己对照他一下,看看与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黄晓峰嘴巴一撇,不屑道:“难道他比我们多长了一个脑袋啊。” 黄山凌厉的眼光瞪了儿子一眼道:“特别是焱华,亏你在圈子里那么多年了。你就没发现许一山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正气吗?这种人是最可怕的,他不贪财,不好色,无处下手啊。” 黄晓峰不服道:“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我就不信找不到他的弱点。” 段焱华没吱声了,被黄山训斥一顿后,他若有所悟起来。 他想起许一山第一次去洪山履职时,自己是多么的看不起他。在段焱华看来,许一山只不过是一个头上戴着绿帽子,靠老丈人和老婆上位的男人。 毕竟,他有着一副仪表堂堂的外表。而他的这副外表,恰好是陈晓琪这样的女人所喜欢的。 直到洪山镇洪水来袭,许一山第一个站出来要炸掉虹桥泄洪时,他虽然百般阻扰,甚至不惜恐吓与威逼,许一山居然岿然不动。那时候他在心里就有了阴影,这个姓许的人,不是一个任人耍弄的草包。 黄山对儿子黄晓峰与干儿子段焱华的态度大感失望。 他们一个被他安排在燕京与达官贵人接触。一个留在身边从基层扎牢基础。只要手里握着这两大法宝,他就不惧怕任何风雨来袭。 然而,一个许一山似乎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他能不失望吗? 当然,在黄山书记的心里还埋着一个更大的秘密,那就是小儿子黄大岭。 小儿子现在身在何处,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一旦有了小儿子的消息,就一定不会是好消息。 他既想听到关于小儿子的消息,又害怕听到。而这些,眼前这两个人懂他心吗? 第662章 谁牵连谁? 不能说黄山的眼光不毒辣老到。 一个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的人,深谙官场规则的同时,练就了一双看人识人的独特眼光。 从第一次见到许一山起,他就在心里暗暗认定,陈晓琪看不上他儿子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在这个叫许一山的小伙子面前,会显得太相形见拙了。 一个人的很多东西都可掩盖,唯独气质与才华掩盖不了。 他在许一山身上就感觉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而且这种气质是那么的凛然,让人从心里生出来尊敬感。 那时候他心里就有一个念头,此人用好了,是一件得心应手的好武器。但是,也很容易伤到自己。 他心里有一道底线,那就是许一山是陈勇的女婿,而陈勇,是他最坚定的拥护者。 这就是他一直没对许一山产生抛弃的念头的原因。他认为,要想得到一件好武器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需要磨练、经历坎坷,以及时机。 当然,当他确信这件武器不能为己所用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之毁掉。 黄山与儿子们的意见发生了严重分歧。他警告他们两个,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后果很严重。 段焱华不满道:“老爷子,难道就任由他在我门头上拉屎撒尿?” 黄山笑而不答,扫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黄晓峰和段焱华挖空心思,要将许一山置于死地。黄山却不同意他们的意见,他的态度决定段焱华不得不暂时收敛起心思。 这一切,许一山都蒙在鼓里。 他在与谢先进分手后,独自一人去了周琴家。 周家住在衡岳市别墅区。别墅区叫天鹅堡。 过去,这里是一片渔场。四面环水的小岛就叫天鹅堡。 周鹤投巨资将渔场征收了过来,在小岛上打造了衡岳市唯一的一个别墅群区。 去到岛上只有一条路,是一座非常漂亮的桥。 桥头设有门禁,手里没有上岛通行证,谁也进不去。 许一山从的士下来,径直走到门禁处想要进去,突然从保安亭里冲出来一个保安,厉声喝住了他。 “刷卡。” 许一山狐疑问:“刷什么卡?” 保安冷冷道:“门禁卡。” 许一山陪着笑脸解释:“我没有啊,我是去找周琴的。” 保安黑着脸道:“找谁都不行。没卡请让开,别堵塞交通。” 许一山看一眼岛上掩映在参天大树间的别墅道:“这里还是衡岳市吧?衡岳市的土地,还有不让人进的地方?” 保安不耐烦道:“你这个人不要胡搅蛮缠。你不知道这是私人地方吗?别啰嗦了,站一边去吧。” 许一山没争辩了,他知道与这些人有理说不清。 本来受阻后,他想掉头回去。可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于是拿出电话,给周琴打。 周琴听说他被拦在桥头,连忙让他将电话给保安接听。 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摁了电话。 保安轻蔑地看着他,讥讽道:“别装模作样了,你这样子,会有人住这里?想混进去,没门啊。我告诉你,没有业主卡,苍蝇都飞不进去。”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这些保安真是狗眼看人低。他只不过是一个保安而已,怎么就看不起坐别人呢? 他没想与他计较,也不愿将电话给保安听。 既然周琴知道他来过了,心意也就到了。 就在他转身想要走的时候,身后猛地传来周琴喊他的声音。 她穿着一件碎花白底的长裙,一路小跑着过来。 保安看到她,赶紧双脚一并,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声:“大小姐。” 许一山笑了笑道:“周副书记,你喊我?” 周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这人好有个性啊。让你给保安听电话都不原意。这不,我只有亲自出来迎接你啊。” 保安听见他们说话,顿时愣住,讪讪地解释:“大小姐,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你朋友......” 周琴没理他,突然伸手去牵许一山的手,低声道:“不管他,我们进去。” 许一山下意识地躲避她伸过来的手,周琴一下没牵着,显然不高兴了,跨上前一步,强行抓住了许一山的一只手。 这下轮到许一山尴尬了,他心虚地四处张望,生怕有熟人看见,到时候在陈晓琪面前可就解释不清了。 过了桥,他才挣脱周琴的手,讪笑着道:“周副书记,你带路就行。我不习惯牵着手走路。” 周琴一句话没说,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别墅区就是不一样,每家每户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都种满了奇花异草。不过,很少看到人。这一路过去,许一山一个人都没看见。直到站在周琴家的别墅前。 不可否认,周家别墅是这一片别墅中最大的一栋。许一山在心里估摸着算了一下,占地至少有六七百平方。 进门一条甬道,铺着大小完全一样的天然鹅卵石。这种鹅卵石本地没有,据说来自滇南,石头都都含有玉的成分。 屋里迎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打扮显得很干净清爽。 她笑盈盈埋怨周琴,“大小姐,外面太阳那么大,你怎么出门不带把伞啊?” 周琴给许一山介绍道:“这是喜妈,我小时候就是喜妈带大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喜妈,你好,我叫许一山,是周副书记在党校的同学。” 喜妈高兴道:“许先生,你不用客气。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小姐经常提起你。原来许先生长得那么帅啊,难怪......” 周琴赶紧打断喜妈的话,“喜妈,快去准备茶水吧。” 喜妈笑眯眯去了,临走还不忘深深看了许一山几眼。 许一山被看得很不自在,心里想起此来的目的,便试探着问:“周总在家吗?” 周琴看了他一眼,浅浅笑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我爸的?” “都看。”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周副书记,我听小钟说,你回家了。所以我就立刻赶过来了。” 周琴似笑非笑道:“你现在来看我,不怕受牵连?” “牵连啥?”许一山惊异地问:“谁牵连谁?” “当然是我牵连你啊。”周琴捂着嘴笑道:“你不会不知道组织在调查我吧?”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怕毛线。身上没屎,难道还有人敢将屎盆子硬扣在你身上啊。” 话一出口,才感觉有些粗糙了,不觉尴尬地红了脸。 周琴笑得更厉害了,几乎是花枝乱颤。 笑过后,她缓缓道:“许一山,你是第一个敢在这时候来看望我的人。” 第663章 不是大善,变成大恶 周琴对自己被审查颇感意外。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糊里糊涂被带走,又糊里糊涂被放回来。 许一山不好评价她的遭遇,只能陪着笑脸倾听周琴的抱怨。 聊了一会,周琴起身道:“许一山,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许一山紧张地摇头,连忙辩解道:“周副书记,我没有啊。真的。” 周琴便抿嘴一笑,揶揄他道:“你看你紧张的样子,心里没鬼,你紧张什么?我听说,你这次没受到任何影响。我在想,当时你突然退学,是不是提前知道内幕消息?” 许一山道:“真没有。我退学,是我家庭原因。我不能影响到我家庭的团结啊。” “一个家比你自己的前途还要重要?”周琴似笑非笑道:“有了前途,你还怕没有家?” 许一山沉吟道:“周副书记,可能我理解的家的意义与你不一样。在我心里,家比什么都重要。一个人的前途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一个家。” 周琴闻言,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你的家庭很幸福。” 许一山没有接她的话。这个话题很敏感。从一个男人的感觉来看,他知道周琴对自己有好感。 但是,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家里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外面的花再艳、再香,于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快感。 他们沉默下来,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突然,保姆喜妈一溜小跑过来,告诉周琴,老爷回来了。 许一山一听,知道是周鹤回来了,赶紧起身准备迎接。 未几,听到一阵爽朗大笑,声到人到,周鹤出现在门口。 “小许,你来了啊。”周鹤主动打招呼,伸出手来与许一山相握。 “谢谢你。”周鹤一脸诚恳道:“我代表我们一家人谢谢你,请坐。” 许一山却没想再坐了。他来周家,是有目的的。一来看望刚出来的周琴,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将银行卡完璧归赵。 周鹤送他银行卡,含义很明显。希望他利用与胡进的同学关系,将女儿周琴捞出来。 许一山拿着银行卡,就像拿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刻也没安心过。至于卡里有多少钱,他更是一无所知。 他坦然说道:“周总,我想单独与你聊聊。” “行啊。”周鹤爽快答应,带着许一山就进了他的书房。 周鹤原来就是个读书人,书房里三面墙壁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许一山目测了一下,至少在千本以上。 他随手抽出来一本翻了一下,发现书被翻动过。这说明周鹤房间摆书不是充门面,假斯文,人家是真正读过的。不觉心里涌起来一丝敬佩之感。 周鹤看他在翻书,淡淡说了一句:“我喜欢看书。” 许一山将书放回书柜,赞叹道:“周总真是学富五车啊。” 周鹤摆摆手,请许一山坐下说话。 许一山婉拒道:“周总,我来也有一会了,家里还有事等我回去处理。坐就不坐了,改天有时间,我再来请教周总。” “我今天来,是要把东西还给你。周总,你不要想太多。”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将银行卡拿出来,缓缓地放在周鹤的书桌上。 周鹤神色安然,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卡,试探着问:“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周鹤淡淡说道:“这里面是五百万。可能你干一辈子,手里也不会有这么多钱。当然, 若贪,除外。” 许一山咧开嘴笑了,道:“这么多啊,真是羡慕人。” 周鹤不动声色道:“你如愿意,可以再拿回去。这张卡是我送你的。我没想过要收回来。” 他显然以为许一山动了心,五百万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抵挡的巨大诱惑。 在周鹤的世界里,男人一生无非就是四个字——酒色财气。 而这四个字归纳总结后,重点又落在两个字上面。男人们一辈子穷尽力量追求的,无非就是金钱与美女。 周鹤从不否认自己的发家史与富嘉义的关系。富嘉义在没出事之前,是他的座上宾。当然,他去找富嘉义,来去一样自由,没人敢阻拦他任何时候要见到富嘉义。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能将富嘉义从市委常委会上叫出来陪他一起喝茶。 “当然,你要觉得少了,我可以再加同样的一张卡。”周鹤踌躇满志道:“小许,一个人不管有多优秀,如果没有经济基础作为后盾,他走不远。” 许一山装作吃惊的样子,啧啧说道:“这么说,一千万?周总你要送我一千万?” “前提是你敢拿啊。”周鹤笑眯眯道:“钱不咬手,敢不敢?” 许一山嘿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射出一丝轻蔑的眼光,他认真道:“确实,钱不咬手,但可要命。” 卡还了,人看了,许一山觉得心愿已了,便告辞要走。 周鹤听说许一山要告辞,顿时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会面对一千万不动心。 在他的世界里,他对金钱的无穷魅力太心有感触了。世人熙熙攘攘而来,又熙熙攘攘而去,无不都是为了这轻飘飘的票子。 别说一千万,就是一万块,也能让无数人赤红了眼。 这些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各色人等,谁不是紧盯着他的钱包啊?他在掌握了这些人的心理之后,便慢慢懂得了如何利用金钱的力量让这些人俯首帖耳。 即便是市委富嘉义,在他面前又何尝敢自居老大? 金钱确实可以逼权力让路。权力也能让金钱灰飞烟灭。 他又惊又喜,他心里知道,这个许一山在巨款面前谈笑风生,不为所动,可见这人的内心有多强大。内心强大的人,金钱就没法控制。 一个不能被金钱控制的人是很恐怖的。 因为金钱代表着欲望,能控制欲望的人,不是大善,便成大恶。 许一山伸手与周鹤相握,认真道:“周总,你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告辞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聚。” 周鹤只能起身送客。 他突然感觉到,在许一山强大的气场面前,他居然如三岁稚子一样的懵懂了。 周琴等在客厅,听说许一山要走,急得粉脸通红道:“你去哪?” “回茅山。”许一山道:“欢迎周总去我们茅山考察投资。再见。” 出了门,迎面一阵风,许一山吐出心里的一口浊气,迈开大步,昂首向前。 第664章 接风洗尘宴 随着省委工作组撤离衡岳市,预示着富嘉义案子接近了尾声。 这场突然而至的官场震动,彻底改变了整个衡岳地区的官场结构。据统计,全市共有一百三十多名干部接受了工作组的调查。 七县五区中,除茅山县外,所有县市区均不同程度受到影响。 其中,被宣布刑拘的有五人,八十多人被政纪处分。未作出处理决定,悬而未决的有四十来人。其中,衡岳市党校这批学员当中,许一山因事发之前退出学习班,未受影响。接替他的段焱华由于属于临时顶替,也未被列入审查之列。 全市共撤职各级各类干部三十多人。上到市委副秘书长层面,下到乡镇书记镇长。 动作之大,处理之猛烈,超出历史任何时期。 衡岳市临危受命的新书记胡进的地位空前稳固。他不但一手掌管着市委,同时亲任市长。 在这场地震中,茅山县没有任何一名干部受到影响,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让其他县市区羡慕。 可是有些事是羡慕得来的吗?茅山县委书记黄山在以后去市里开会时,地位一下提高了许多,过去他常常自觉坐在最后的位子,如今被其他人推着坐到了最前面。 老董在结束了云雾山公路沥青路面的铺设之后,回来了局里上班。 他强行制止了颜八要抢在过年前将旅游度假村的民宿地基拿下的想法。坚决要求颜八必须按照许一山的想法布局。 颜八大呼上了许一山的当,他把全部身家投进云雾山开发,看来是跳进了一个巨大的坑。 老董骂颜八鼠目寸光,开导他说,老许办事,心里有本帐,他什么时候让人吃过亏了? 颜八因为要在云雾山森林深处建别墅而被许一山拒绝。后来改为建民宿,照样被许一山拒绝。 许一山的要求是,开发云雾山,只开发外围,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破坏云雾山历史面貌的商业行为。换句话说,颜八的开发范围,只能局限在云雾山的出山公路上,以及云雾山村已经被开发过的地方。 老董回来,当然是有功之臣。 许一山让欧阳辉安排,全局给老董接风洗尘。 许一山履职招商局后,全局还从没在一起吃过饭。 按许一山的说法,大吃大喝要钱。目前招商局家底子薄,不像别的单位财大气粗。钱得省着花。以至于局里的干部职工背后给他取了一个“许抠门”的外号。 当然,许一山在不同场合给大家许了愿,等局里有钱了,他一定会让大家分批出去旅游散心。甚至开玩笑说,去饭店吃鱼翅燕窝,每人吃一碗倒一碗,让别的单位去眼红。 愿许了很多次,一次都没实现。这就让局里干部职工对他的许愿再没任何兴趣了。 突然听到局里要为副局长老董接风洗尘,大家兴奋不已,纷纷给欧阳辉出点子,提要求。 欧阳辉倒也不负众望,去县城最好的酒店订了酒席,又安排了饭后去茅山宾馆“云上洗脚城”泡脚。对于不喜欢泡脚的,他又安排了唱歌的项目。 总之一句话,要吃好喝好,还要玩好。 方案送到许一山面前,许一山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问欧阳辉道:“你发财了吗?这要花多少钱?” 欧阳辉解释道:“许局,我们这都是玩别人剩下的。县里有些单位早就不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了,他们集体去外地旅游,生活质量比我们招商局高了不少档次。” 许一山微笑道:“我就让你安排吃顿饭,你就玩出这么多花样来。但让我不反对啊,问题是这笔钱从哪支出?你总不能又赊账欠着别人的吧?” 欧阳辉胸有成竹道:“许局放心,这些都不要局里花钱。” 许一山狐疑地问:“不要局里花钱,天上有钱掉啊?欧阳主任,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现在可是红线,踩不得。” 欧阳辉只是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道:“反正不花局里一分钱。” 许一山心生疑惑,欧阳辉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不花钱,谁请你吃吃喝喝,洗脚唱歌按摩? “这样,你把方案给黄书记送过去审批吧,看看黄书记有什么意见。”许一山想支走欧阳辉。 欧阳辉拿出来的方案确实让他很吃惊很意外。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大家在一起快半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谈论私人感情。虽说机关里以工作为重,但是缺少感情的机关就会是一滩死水。 他只是想趁着老董回来这样的一个借口,一接风洗尘的名义请全局吃一顿便饭,增强大家之间的感情。 没料到欧阳辉在吸收了局里其他人的意见后,弄出来这么一个大方案。 这方案别说他这里通不过,就算他同意了,事后也会出事。 他将皮球踢到黄晓峰哪里去,就是希望黄晓峰一口否决。 黄晓峰来招商局上班后,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欧阳辉。他已经几次提出将欧阳辉的办公室主任换下去,换上朱振上来。 但是,许一山每次都是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他以为欧阳辉不愿意去黄晓峰哪里请示,即便去了,黄晓峰也会因为这方案是欧阳辉做的而直接否决。 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让他进退两难了。 黄晓峰不但同意了方案,还破天荒称赞了欧阳辉的方案做得好,事无巨细,方方面面考虑得很实在。 欧阳辉将黄晓峰批了同意的方案摆在许一山办公桌上,得意地说道:“许局,你总不能让好人都被别人做了,你当一个坏人吧?” 这句话的起因是现在全局都知道了这个方案,如果许一山一口否决,得罪的就是整个局。 许一山不得不默许方案。可能他没有想到,他的默许日后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一条罪状,为此甚至差点被滑铁卢。 欧阳辉兴高采烈去落实他的方案,招商局的人翘首期盼聚会的到来。 老董得知了这件事后,强烈要求取消聚餐方案。 老董说,他去云雾山工地是正常的工作。换了谁去,都会是一样的结果。不存在许一山说的劳苦功高之类的赞赏话。 老董的话不无道理,但只有许一山心里明白,压住颜八的人,还非老董莫属。 毕竟,县长彭毕对于颜八的开发计划松了口。 县长同意的事,他许一山能顶得住? 颜八也就因为仗着彭县长已经同意为借口,一直在纠缠二期开发。 但是,颜八在老董面前不敢造次,老董不答应,颜八不敢胡来。 单凭这一点,许一山觉得为老董办个接风洗尘宴理所当然。 第66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若普从油脂基地项目回来了。 他现在很烦躁,孙武拖着项目一直不开工建设,让他感觉自己有愧于许一山的重托。 许一山也感觉有些异常,孙武的项目前期各项工作基本落实了,土地规划之类的都拿到了手。为何工程建设一直压着没动静? 他一直没去惊动孙武,他知道孙武的性格,越逼他,越会往后拖。 孙武自从马来西亚回来后,性情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 许一山听到过一个说法,孙武叔父严华其实并不希望他回来投资。原因就是严华在茅山考察期间,长宁县弄了一个假的严氏旧居,让他感觉大陆这边的水很深。 严华认为,孙武是个不善思考的人,有勇无谋。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事冲动。而做生意这一块,最忌讳的也就是冲动。 严华安排混血美女于艳在他身边,是有深意的。 于艳似乎很排斥大陆,口口声声天天呆在茅山这个山沟里,她浑身都像长了霉一样的难受。 许一山将袁珊瑚安排去孙武的身边,也是有深意的。 他知道袁珊瑚的志向不在于帮人做嫁衣裳。孙武事业做得再大,袁珊瑚也不会有太多的兴趣。她的兴趣在于养猪这一块。要不,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一线城市过着悠闲的小资生活,没必要跑来茅山做一个养猪的村妇。 袁珊瑚是许一山手里的一枚重要棋子,他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让袁珊瑚出来完成他的五个圆圈的茅山发展计划。 袁珊瑚目前留在孙武身边,目的就是督促孙武尽快开工建设。 可是袁珊瑚去了那么久,项目工程还是一动不动,这不由许一山心里有些没底。 说穿了,他担心孙武那天头脑一发热,丢下茅山这边的项目,跑去马来西亚。 王若普抱怨道:“许局,我看这个孙武就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他现在一天到晚就与两个姑娘混在一堆,不干正事。”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王,你不用急。孙总这边的事,涉及的东西很复杂。他可能还在犹豫。” 王若普恼怒道:“他犹豫个屁,地征了,款付了。他拖一天,损失就多一天。” “没事。”许一山笑道:“孙总财大气粗,不怕损失。” “可是我们拖不起啊。”王若普感叹道:“现在局里都说我在混日子。天天跟着孙老板吃香的喝辣的,这些人这么就不知道老子为了这个项目,头发都愁白了。” 许一山看一眼王若普的头发,发现还真有了一些花白。 王若普有才,这人很高傲,常常被人认为他是个恃才傲物的人。 许一山刚来招商局时,王若普是很不待见他的。在王若普看来,许一山顶多就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人。 许一山一连干出来几桩事后,才让王若普刮目相看,从此从内心深处敬佩和尊敬起许一山来。 王若普回来汇报,是因为孙武与他通了气,项目工程今年不动了。他要带着全家去马来西亚与叔父严华团聚。 严华今年要过七十大寿,早就通知孙武带着全家人去马来西亚。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由一动。 他问王若普,“严老板的生日是哪一天?” 王若普想了想说:“还早着呢,应该在腊月。我听孙总说了,大概是在过年前十多天的样子。”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有了想法。 他敏锐地感觉到,孙武一直按兵不动,原因应该在严华身上。 尽管严华将家产的一半要分给孙武继承,但是这只是停留在承诺的层面,许一山得知,具体还没完全落实在孙武头上。 孙武担心的可能就是这一点,万一严华对项目建设有意见,可能会出现半途而废的局面。 那么,解决严华的顾虑,就完全有必要了。 他吩咐王若普道:“老王,你务必搞清楚严总的生日是哪一天。这很重要。” 王若普狐疑地问:“难道许局你还准备给他庆生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下午,欧阳辉来办公室,具体汇报明天要举行的全局接风洗尘宴。 许一山等他汇报完了,开口问他道:“欧阳主任,经费落实了吗?” 欧阳辉笑眯眯道:“我早说过了,许局不必为这事担心。我有准备的。” 许一山知道局里的经济状况,县里彭县长承诺的提成款显然到不了位。局里又没其他经济来源,只靠着县财政拨的那点办公经费,就算欧阳辉再会过日子,省下来的钱也不够这一顿吃喝。 局办公室主任就一个局的管家。全局吃喝拉撒都在他手里。 从局里办公开支,到干部职工家庭的丧娶各类喜事,以及医药费报销等等,事无巨细,都由他一个人操办。 过去,欧阳辉总抱怨这个家难当,因为报销医药费的事,他曾经被人堵在办公室里骂。 现在他突然豪爽起来,事出突然必有妖。 果然,在许一山的严厉追问下,欧阳辉不得不说出来,局里收了一笔很大数额的管理费。 这么大的事,他作为局长居然一无所知,许一山心里便来了气。 “欧阳,你收了谁的管理费?” 在招商局的职能里,并没有收取任何管理费和其他行政费用的权力。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花钱的单位,不是创收的单位。 看许一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欧阳辉迟疑着说了出来,局里收了工业园区杜志明三十万块管理费。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谁让你去收这个钱的?” 欧阳辉道:“不是我去收的,是朱振收的。朱振说,杜志明将工厂搬来工业园区,没花一分钱。都是我们招商局在跑前跑后替他办事。收他一笔管理费理所当然。” 许一山气火攻心,脱口而出骂了一句,“乱弹琴。” 欧阳辉小声道:“许局,我也觉得这笔钱是可以收的。你想想看啊,杜志明的厂是别人淘汰不要的。不管他搬去哪里,都要花一笔巨大的开支。可是我们工业园区他才付出多少代价啊?听说,十分之一都不到。” 许一山眉头紧皱,没吱声。 欧阳辉继续说道:“他这次搬厂,我们招商局可是全程跟踪服务。大家付出了那么多,他交点管理费,不为过吧?” 许一山冷笑道:“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欧阳辉一愣,讪笑道:“怎么办?难道退回去?” “必须退。”许一山忽地起身道:“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工业园区。” 第666章 虎口夺食 杜志明的工厂一来,几乎就将茅山工业园区全部占了。 茅山县一直没大力宣扬杜志明的公司,是因为公司具有浓厚的环境污染的色彩。毕竟,镀烙工业对环境的影响是有口皆碑的污染企业。 许一山在杜志明与茅山县政府签署了产业转移合同后,再没过问这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振会背着他去找了杜志明要了一笔管理费回来。 工业园区因为新企业的进驻而显得生机勃勃了许多。过去这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 由于原工厂很多员工不愿随迁来茅山。杜志明一度遇到过用工荒的难题。 彭毕在这时候替他排忧解了难,目前工厂至少有一半的员工是本地人。 许一山站在园区门口看了好一会,才带着欧阳辉去找杜志明。 杜志明不在公司,甚至都不在茅山县,也不在中部省,而是回去了原厂。 许一山一打听,才知道杜志明的公司还有一半没迁来。而且他得知,杜志明没有将另一半迁来茅山的打算。 接待许一山的是厂长。 厂长也不是本地人,来自杜志明的老家。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叫杜志鹏。 厂长知道许一山是谁,他客气而热情地请许一山坐,自己去泡了茶。 许一山得知杜志明不在,本来没打算坐的。但听到杜志鹏说,他堂哥现在正在与另外一个地方谈产业转移的事,便留了下来,想问问杜志明有了茅山工业园区,为啥还要将另一半产业转移去其他地方。 这一问,心里便有了火。 原来杜志明是在为管理费生气。倒不是他觉得交这笔钱不合理,而是认为许一山说一套,做一套。没来之前,说得水可以点灯。来了之后,自己不出面,叫人来敲他竹竿。 杜志明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所谓的管理费就是无中生有的费用。他想,今天来了管理费,明天来个服务费,后天还不知道来个什么费。长此以往,他的厂就会被各种各样的费压垮。 他抱怨说内地营商环境不好还真不是黑内地,事实就是这样。 于是杜志明便萌生了将另一半产业转移去另一个地方,这样至少还有个地方出气和比较。 许一山越听越憋屈,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吓了杜志鹏和欧阳辉一跳。 他转过头问欧阳辉,“钱带来了没有?” 欧阳辉小心道:“带了支票。” “拿来。”他厉声吼道:“欧阳,你看你们做的好事。” 欧阳辉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赶紧将支票拿了出来,低声嘀咕道:“退了就没钱搞活动了。” “搞你的头。”许一山骂道:“跟我去请财神爷归位。” 他问清楚了杜志明现在洽谈的地方,却是衡岳市隔壁的一个市。 中部省作为临近沿海地区的大省,有着各种先天性的便利。比如人力资源丰富,交通便捷发达等。因此成为沿海地区产业转移的首选地区。 全身各地市在这场产业转移的盛宴中卯足了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抢项目,抢人才,抢资金。谁都想成为沿海地区的接盘侠。毕竟,接的都是财富啊。 欧阳辉一路小跑紧跟着许一山从园区出来,小声问:“许局,我们这样去,会不会被人误会?” “谁误会?”许一山眉头紧皱道:“管不得那么多了,先把人请回来再说。” 欧阳辉的担心不无道理,杜志明既然已经与人在洽谈了,就说明双方都有合作意向。 许一山突然将人从谈判桌上拉下来,杜志明没意见,地方政府会有想法。 他这是明摆着去抢人家碗里的饭吃啊。 许一山听了欧阳辉的解释,笑了笑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是挨骂,也得努力。” 与杜志明洽谈产业转移的市是少阳市。少阳市的地理位置没有衡岳市这样显著。但人家在这场产业转移大战中做足了准备。 首先,少阳市拿出一千多亩地规划出来一个产业转移工业园区。而且速度很快,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建成了上百座高标准厂房。 而且,少阳市的招商引资力度也很大。对于转移过来的产业,承诺三年之内免税。 市政府还出台了一个政策,给予资金困难的企业,提供信用贷款,最高额度可达五百万。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批转移过来的企业,都是相对成熟的企业。他们只需要一个地方生产,就能创造出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出来。 先不说税收,单是解决本地剩余劳动力,活跃地方经济,就是一个想想都能梦中发笑的好事。 许一山赶到少阳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少阳市产业转移园区办公楼灯火通明,杜志明今晚要与少阳市签署产业转移最终意向合同。 许一山在楼下转了好几个圈子,想等到杜志明露面。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觉得再等下去,黄花菜就会凉了。 但是,就这样贸然闯进去似乎也不合适。至少少阳市会认为衡岳市欺人太甚,欺辱到人家头上去了。 欧阳辉递给他一瓶水安慰他道:“许局,你不用太着急。这样会急坏身体。”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急坏身体总比毁灭身体好。欧阳,你是不知道,这些做企业的人,都是逐利的精怪。杜老板今天可以将一半产业转移来少阳市,明天就有可能将茅山的另一半也迁来。” 欧阳辉迟疑道:“不会吧,那样多麻烦?”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迈开大步就要往楼里走。 欧阳辉一把拖住他道:“许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 许一山摇摇头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问清了杜志明签约的会议室,许一山一刻都没敢耽搁,直接扑了过去。 门一开,一屋子的人都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杜志明显然也看到了他,他躲避着许一山的眼光,将头埋下去。 会议室一个中年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女人问:“你找谁?” 许一山指着埋着头的杜志明客气笑道:“我找杜总。” “你是谁?”女人警惕问,眼光将许一山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脸上浮现一片疑惑的神色。 “我们在开会。”女人说:“麻烦你回避一下。等会议结束再说。”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领导,我找杜总说几句话,不影响你们开会。” 说完,径直走到杜志明跟前,压低声说道:“杜总,借一步说话好不?” 杜志明尴尬地笑,叹道:“许局,你鼻子真灵啊,服了。” 两个人正要往门外走,女人警惕地拦住他们道:“你带杜总去哪?” 许一山指着门外道:“领导,这里不太方便说话。我找个地方与杜总说几句话就行了。很紧急的。” 女人将信将疑,看着许一山带着杜志明下楼。 第667章 抢老板 杜志明糊里糊涂就被许一山从楼上带到了车边。 欧阳辉看到许一山回来了,赶紧打开车门,请两人上车。 杜志明迟疑了一下道:“许局,你干嘛?” 许一山连哄带骗道:“上车说,上车说。” 半推半就将杜志明请上车之后,许一山对欧阳辉道:“开车。” 杜志明闻言,大惊失色道:“去哪?我还要开会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杜总,这个会我们就不开了啊。我们回茅山开,我陪你开。你想开多久就开多久,开得你满意。” 杜志明终于明白过来了许一山的用意,苦笑道:“许局,你这算不算绑架啊?” 许一山认真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杜总,你可不能背着我干这事啊。我们茅山把一颗心都捧给你了,你千万别当是驴肝肺。” 杜志明无奈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啊,我今天接到志鹏的电话就猜到会出事。没想到你来那么快,而且不按套路出牌。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人家屈玲主任啊。” 屈玲就是许一山在少阳市产业转移园区会议室见到的中年女人。 传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她原来只是一个乡镇企业的负责人,因为能力超群,被市里提拔坐在了产业转移园区主任的位子上。 屈玲办事干练,泼辣。一般男同志很难望其项背。 少阳市产业转移园区就是她一手搞起来的,目前已经引进了近三十家企业。是中部省这次承接产业转移做得最好的一个园区。 许一山之前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如果他完全了解屈玲的为人办事风格,相信他在那时候没胆量敢闯进去会议室抢人。 欧阳辉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紧迫性,他双手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在车没出少阳市地界之前,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会存在。 许一山只身闯人签约现场带走人,被人发现追上了,后果很难说。 欧阳辉紧张,许一山哪能不紧张? 他一边叮嘱欧阳辉绝对注意安全,一边与杜志明解释道:“杜总,我今天才知道局里有人去麻烦了你。你放心,这人我决不轻饶。” 杜志明淡淡说道:“没多大的事啊。你们确实为我做了很多,交点管理费理所当然嘛。” 许一山笑道:“我们县里就没管理费这个说法。他那是个人行为,严重违反了我们茅山的招商引资政策。这次是我们管理不当,给你造成了误会。但是,我们知错就改。请杜总以后监督我们。” 少阳市产业转移园区会议室里,屈玲在等了好一会不见杜志明回来后,心里暗叫不妙,当即吩咐人去察看杜老板在哪。 手下告诉她,楼下没见一个人。十分钟之前,有辆外地牌照的车从这里开走了。 屈玲不禁惊呼,“出事了,赶紧给我追。” 会议室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屈玲已经风一样卷下了楼。 两辆车从园区大门口急疾而出,坐在车里的屈玲,一个电话打到市交警支队支队长的手机上,请求市支队立即在通往衡岳市的路上设卡拦截一辆挂着衡岳市牌照的小型汽车。 屈玲的一个电话,让少阳市乱成了一锅粥。 很快,相关领导都接到一个信息,衡岳市来人将投资商抢走了。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在整个中部省掀起了一股飓风,他从此就进入了省委领导的印象里。 从少阳往衡岳方向本来有高速直达,欧阳辉想也没想就将车开上了高速。 走了一段路后,许一山突然说道:“下高速,走国道。” 欧阳辉一愣,道:“高速快啊。” 许一山不想多解释,命令他道:“听我的,下高速。” 下了高速后,许一山没让欧阳辉直奔衡岳方向开,而是掉了个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欧阳辉不解,嘀咕道:“这越走越远了啊。” 许一山笑道:“你不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啊。” 杜志明看着他们说话,哭笑不得。 很快,车子从国道上离开,驶入一条县道。 这条路连通着衡岳市的长宁县,只是比走高速多绕了将近五十公里。 许一山临时改变行车路线,还真躲过了屈玲布下的截获计划。 在车子的前轮驶进长宁县道路的一刹那,许一山将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浊气痛快地呼了出来。 这一路惊心动魄,神经一直紧绷。他非常清楚,一旦被少阳市拦住了,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杜志明看着一闪而过的路牌,叹口气道:“许局,你的用心真是良苦啊。” 请回了杜志明,许一山一颗心落了地。 杜志明人回来了,心回没回来很重要。许一山在神经松弛了之后,开始解释与道歉。 杜志明淡淡一笑道:“许局,你说,我如果还生出去少阳市的心,对得住你这样绑架我的良苦用心啊。放心吧,就冲着你办事的勇气,我相信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我杜志明今后就交给你了。” “不过,你得把我的车弄回来。” 杜志明自己开了车去少阳市谈合作,一台奔驰600,还是新的。 许一山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愁,要怎么给杜志民把车弄回来。 进入长宁县后,他算是彻底放了心。现在就算屈玲追了上来,他踩在自己地界上,有恃无恐了。 紧张过后,全身放松,便有了尿意。 他让欧阳辉靠边将车停下,笑嘻嘻对杜志明道:“杜总,下车唱个歌吧。” 杜志明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大笑着下车。 三个男人,一字排开,拉开裤门,恣意尿了起来。 欧阳辉尿完,从后备箱里拿了水出来洗手,一边道:“我的腿怎么是软的?” 许一山轻蔑道:“看你哪点小胆,还腿软。软个毛线啊。有杜总在,你就应该硬气嘛。” 欧阳辉讪讪道:“这一路跑的,就好像是逃犯一样。说实话,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算了,你坐一边去,我来开车。” 屁股刚挨上座椅,手机便热烈响了起来。 彭毕在电话里笑道:“许一山,你闯祸了,知道吗?” 许一山惊异地问:“彭县长,你别吓我,我闯什么祸了?” 彭毕道:“先不说废话,你回来再说。路上注意安全。” 许一山那会知道,他这一路逃命似的带着杜志明走小路拐回衡岳地区。屈玲在设卡都没拦截到他的情况下,气急败坏将电话直接打到了彭毕的手机上。 屈玲给了彭毕一个要求,将杜志明送回少阳市,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茅山县不按她的要求办,她将去省委告状。 第668章 开除 屈玲怎么能咽得下人在家里被抢走的这口气? 在她看来,茅山县此举欺人太甚。一个小小的县,居然敢去她一个市里明目张胆抢人,并且让他得逞了。 要说屈玲的能力确实非同小可。在确定人被接走之后,她请求交警支队,迅速锁定接人的车牌,在公安大平台一查,就查出车是衡岳市茅山县委的。 在高速公路上没找到车,国道上也没截获到车,屈玲一怒之下,直接将电话打到茅山县县长彭毕的手机上。 起初,彭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懵逼地听屈玲在电话里怒吼。 直到对方报出车牌,说这辆车将去少阳市投资的客商抢走之后,才如梦初醒,当即表态会严肃追查这件事。 许一山回到茅山县城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彭毕等在办公室里,让许一山给他一个解释。 许一山让欧阳辉陪着杜志明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去了彭毕办公室。 彭毕满脸寒霜,看他来了,当即埋怨道:“许一山,你做事不经过脑子啊?你看你办的这个事。现在不是你和屈主任两个人的私事,而是牵涉了两个地区的争端了。你要我怎么向上级解释?” 许一山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杜志明本来就是我们茅山的投资客商,他的工厂还有一半没迁来,怎么能一分为二去少阳市。” “哪不是人家老板的自由吗?” “我们条件又不比别人差。他要太自由,我们就不在他眼里了。”许一山嘀咕道:“不能让他得陇望蜀,得好好的在我们茅山发展。” 彭毕气得想骂人。屈玲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从屈玲的态度上他能感觉出来,这次人家是真的生气发怒了。 他也觉得许一山这事做的有点过分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人从别人的会议室拐跑啊。 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不会说茅山县为了招商引资,什么卑鄙的手段都拿得出来吗? 万一屈玲一口气没咽下去,真将官司打到省里去了,他要怎么解释? 彭毕思忖良久,以商量的口吻试探着对许一山道:“要不,把人还给人家算了。我们也不在乎这一个投资人。” 许一山坚决拒绝,“还是肯定不能还的。虽说杜志明的企业是个污染极大的镀烙企业,但他对茅山未来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彭毕问:“你说说看,他重要在哪?” 许一山不想说了,他现在没有把握,怎么能说出埋在心里的秘密呢。 他低声道:“彭县长,你相信我一次,杜志明对茅山很重要。绝对不可以让他将一半工厂设在少阳市。” 彭毕无奈道:“我能阻挡得住人家投资人的意向。” 许一山一咬牙道:“你只要支持我一个事,我就能留得住人。” 彭毕尽管心里没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他提醒许一山,如果上面追查下来了,许一山千万不要承认这件事是他干的,只需要将责任推到他头上就行。 许一山却不肯,他笑嘻嘻道:“一人做事一人担,怎么能让彭县长您替我担责啊。” 晚上与彭毕谈到凌晨两点。第一天一早,许一山便赶去了招商局。 人一进办公室,便叫人喊了朱振来。 朱振还以为许一山要表扬他,喜滋滋的来了。因为他得知局里这次搞活动的经费,是他从杜志明的公司要来的管理费。这是他创收来的钱,有功。 许一山又让人去请了黄晓峰和老董过来,让欧阳辉在一边做记录。 “今天,我们开个会,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他眼光落在朱振身上,缓缓说道:“研究朱振同志的问题。” 朱振吃了一惊,说话也结巴起来:“许局,我......研究我......我有问题?” 许一山道:“朱振同志,请你来参加这个会,就是想告诉你,会前局里没通过气。你有不有问题先不下结论,我先把问题摆一摆。” 黄晓峰和老董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 许一山道:“你们知不知道朱振同志打着局里的旗号,私自找工业园区的企业收了管理费?” 老董摇摇头,黄晓峰也跟着摇头。 朱振赶紧解释道:“许局,我可是为局里考虑,给局里创收,我做错了吗?” 许一山冷冷道:“岂止是做错,这事说得严重一点,是严重违纪。” 朱振顿时愣住,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来,他辩解道:“做错了我就改啊,我事先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再说,段局长在时,也没说不能找企业收管理费的啊。” 许一山道:“其他话不多说了。为了证明我们招商局是真心诚意为企业服务,我建议,将朱振同志调离招商局,由县里安排其他工作。” 许一山话一出口,顿时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朱振首先反应过来,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 他指着许一山吼道:“许一山,你这是要开除我?” 许一山解释道:“不,是调离。” 朱振冷笑道:“别说得那么好听。许一山,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了,一直在找机会给我穿小鞋。我告诉你,想开除我,没那么容易。你还不够格开除我。” 许一山没理他,转过头对黄晓峰和老董道:“我们表个决吧。” 他带头举起了手。 黄晓峰沉吟道:“许局,这件事还要不要调查一下?再说,调离一个同志,不是我们局里可以做出的决定啊?” 许一山咬牙道:“那就开除。” 朱振气得一蹦三丈高,他愤怒地想冲上前去与许一山理论,他许一山冷峻的眼光一吓,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恨恨说道:“许一山,你等着瞧。” 说完后,夺门而逃。 老董果断举手同意。 办公室主任欧阳辉迟疑着举起了手。 剩下一个黄晓峰,尴尬不已地讪笑着道:“我能保留意见吗?” 许一山摇摇头,“黄书记,没有保留意见的说法。同意你举手,不同意你就说不同意。” 黄晓峰似乎在心里权衡,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犹豫着举起了手。 招商局开除朱振的决定以局党委一致同意形成了决议。 消息一出,全局顿时哗然。 许一山吩咐欧阳辉将会议纪要准备好,他带着会议纪要直奔纪委书记朱铭办公室而去。 第669章 委曲求全 朱铭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刚才侄儿气急败坏来他办公室诉苦,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将人骂走了。 看到许一山来,朱铭客气请他入座。 许一山将会议纪要递给他道:“朱书记,我有个特殊的事需要向您汇报。” 朱铭一眼也没看会议纪要,他笑眯眯道:“小许,有什么事你直说,不用那么客气。” 许一山便小声道:“局里把朱振同志开除了。” 朱铭似笑非笑道:“你都做出决定了,先斩后奏了,还来与我说,有意义吗?” 许一山谦恭道:“有。我想请朱书记理解我的工作。我要把开除朱振同志的原因详细向您汇报。” 朱铭摆摆手道:“免了吧。我一个纪委部门,无权干涉这些事。朱振身为干部,犯了错误,应该先有个调查了解的程序。你们招商局既然作出了决定,就不需要再说了。” 他站起身来,转过去背对着许一山,对秘书冷冷说道:“送客。” 他没让许一山解释,此刻,在他的心里已经燃烧起一股熊熊大火。 这小子太狂妄了!这是他在心里对许一山的评价。 他太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了,就算侄儿朱振做错了事,也不能说开除就开除啊。 朱振被开除,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他给许一山下了逐客令,是怕自己忍受不了心里的愤怒,当场发飙。 在朱铭看来,动土动到他头上的人,茅山县还没出生。 即便县委书记黄山,对他也要客气三分。 可是这小子真是瞎了眼了,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将侄儿朱振扫地出门,不给他一点颜色,他还真以为茅山县是他家的了。 他立即叫人喊来罗舟,吩咐他马上展开对招商局的调查。 罗舟狐疑地问:“书记,查什么?” 朱铭冷冷说道:“从招商局购买超标车入手查,一定要彻查。” 许一山被纪委朱铭书记赶了出来,顿觉心灰意冷。 他原以为朱书记当了那么多年的纪委书记,至少会深明大义。就算他对招商局的决定持有不同意见,他也该先听听原因,再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但是,朱铭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纪委的调查还没开始,市里来了电话,要求许一山亲自去市里汇报抢人的事。 少阳市的屈玲亲自赶来了衡岳市,与她一道来的,还有少阳市的一名副市长。 屈玲的要求很简单,她要知道是什么人去她的会议室拐跑了人。她还要求衡岳市委一定要严肃处理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 市委胡进书记亲自接待了屈玲一行人,在了解前因后果后,二话不说让人通知许一山,即刻赶到市委来。 许一山一看事情闹得有点大了,心里有些没底了。 他请了彭毕,要求与他一道去市里。 彭毕不肯去,揶揄他道:“你闯的祸,你自己去收场。我去,也帮不了你。”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彭县长,你去,我心里就有底。我一个人去,你就忍心看别人欺侮我?” 彭毕哭笑不得,只好答应与他一道赶去市委汇报工作。 少阳市的人等在市委会议室里,一看到许一山来了,屈玲情绪激动不已地指着许一山喊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干什么的?” 陪着许一山一起去见屈玲的市委副秘书长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茅山县招商局局长许一山同志。” 他又给许一山介绍屈玲道:“屈玲同志是少阳市政府副秘书长,少阳市产业转移园区主任。” 许一山低声问副秘书长,“胡书记没来?” 副秘书长笑笑道:“这点小事,胡书记哪有时间来处理。既然双方都到齐了,大家把问题摆一摆,找个方法协调处理就好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我们兄弟市的感情嘛。” 许一山听说屈玲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心里先有点虚了。 毕竟人家的级别是摆在哪里的,与他不在同一个层面。 果然,一开始,屈玲便咄咄逼人,要求许一山将杜志明送回少阳市,并做出诚恳检讨,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副秘书长一心只想息事宁人,催着许一山表态。 许一山沉吟好一会道:“人回不回去我作不了主。腿长在他身上,我哪能管得到。” 屈玲气愤道:“许一山同志,你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啊。你说说,人是怎么到你茅山县的?” 许一山解释道:“杜志明老板的企业就在我们茅山工业园区。他回自己企业,这也不行?” “问题是,人在我们少阳市会议室时,是怎么去茅山县的?” 许一山一声不吭,希望一直没说话的彭毕出声。 彭毕似乎心领神会,他主动介绍自己道:“屈副秘书长,我是茅山县县长彭毕。出了这样的一桩事,可能是我们之间沟通没到位。许一山同志的做法值得批评,我们回去也会严肃处理这件事。你们堂堂一个市,我们堂堂一个县,总不能被一个企业牵着鼻子走吧?” 彭毕的水平果然很高,几句话就将矛头引到了杜志明的身上去了。 在别人听来,茅山县和少阳市为了一个企业争得耳红面赤真不应该,罪魁祸首应该是企业方面。 果然,屈玲很快顺着彭毕伸出的杆爬了。 “彭县长你说得很对。我们一个政府不能被一个企业所左右。确实要慎重考虑这类企业的诚信程度了。” 彭毕笑道:“对嘛,为了他而弄得我们两家翻脸,只会让他在一边躲着偷笑。还以为我们真缺了他,就会吃混毛猪啊。” 气氛很快缓和了下来。 许一山不禁在心里暗自敬佩彭毕说话的水平,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紧张的气氛化解了。 屈玲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虎视眈眈盯着许一山道:“人还是要送回我少阳市去,赔礼道歉也不能少。至于后面怎么发展,一切尊重企业方的意见。” 彭毕当即应道:“好啊,三天之内,我一定让许一山同志带着企业方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屈玲尴尬道:“倒没彭县长说的那么严重。我们需要一个态度。态度很重要。三天之内,我们没见到人,我会请求省委出面解决。” 少阳市的一群人连饭都没吃,直接就回去了。 彭毕看着垂头丧气的许一山道:“你想想三天后要怎么办吧。” 话音未落,听到门外传来胡进的声音,“什么三天后啊?钱进了自己口袋再拿出去送给别人,这样的人不是傻瓜,就是混蛋。” 第670章 事情闹大了 胡进的态度,决定了许一山的想法。 他非但不想给屈玲一个说法,反而请了谢先进,让他去少阳市把杜志明的车弄回来。 谢先进不知里面有什么猫腻,带着人便去了少阳市。结果双方争执起来,屈玲一怒之下,吩咐人将车扣了。 双方现场起了冲突,对方仗着人多,谢先进寡不敌众,吃了亏。 谢先进那肯咽下这口气,于是冲突级别升级,掏了枪出来指着对方一个人的脑袋,逼着要求对方道歉。 少阳市的人心想,老子在自己土地上,还能受这种鸟气?便叫来更多的人,甚至动了特警。将茅山县这边去的三个人全部抓了关了起来。 消息传回来,彭毕急得双脚乱跳,大骂许一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一山心里也急,谢先进是他安排去的,如今他在少阳市受难,他不能见死不救。 在许一山的请求下,彭毕给屈玲打电话,希望双方能心平气和把问题处理好。 屈玲态度很强硬,鄙视彭毕,说他级别不够,想把事情处理好,必须衡岳市一级的领导出面协调。 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她让茅山交警队的一个人带话回来,杜志明要想拿车,必须亲自去。 至于如何处理谢先进,屈玲只字不提。 事情闹大了,杜志明哪还敢去? 沿海地区的老板,不像北方人,喜欢逞勇斗狠。在他们的人生哲学里,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会多费口舌。 杜志明便开出五万块的价码,言明谁替他把车拿回来,他就奖励五万块。 许一山也急。毕竟杜志明的这台车价格不菲,就此不要,肯定舍不得。 再说,少阳市扣车也没道理。茅山县与少阳市的矛盾,不能让企业商人杜志明买单。 屈玲逼着杜志明亲自去拿车,自然有她的道理。再不济,胸中的这口气得出。 杜志明是主动寻去人家少阳市投资的。少阳市在做了对他的背景调查后,知道杜志明不是一个空壳老板,更不是空着一双手来空手套白狼的主。 杜志明在镀烙界是个知名人物,业务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如果这样的企业落户在少阳,等于是给少阳市的工业注入了一股新鲜而强劲的力量。 少阳市为此特别重视,为吸引杜志明,市委市政府专门开过协调会。拿出无比优厚的待遇和政策力度,迎接杜志明的工厂落地。 再说彭毕,受了屈玲一肚子的气后,没处发泄,便全部发泄到许一山身上来了。 骂过一顿之后,彭毕双手一摊道:“我是没办法了。许一山,这个屁股你自己去擦。” 许一山苦笑道:“我怎么擦?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个谢先进,办事不经过头脑,鲁莽了啊。” 彭毕哼了一声,给他指了一条路,“我看,你还是去求胡书记出面。现在屈玲抓住谢先进动枪这件事不放,有些棘手啊。” 许一山想来想去,知道只有胡进出面,事情可能会得到缓和。 于是,急忙往衡岳市赶。 胡进在开会,没时间见他。许一山便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团团乱转。 胡进秘书认识他,也知道许一山与胡书记的关系,便开导他说:“许局长,依我看,这个事还是你亲自出面好一些。你现在直接就将书记推上去,恐怕没回旋的余地。” 许一山惊愕道:“我去?我去不上自投罗网?你是不知道那个屈玲恨死我了。” 秘书就笑,安慰他道:“难道她还敢打你骂你关你?最多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 许一山哼道:“我不会主动送上门去受女人的气。” 胡进开完会回来,看到许一山在等他,似笑非笑道:“老许,你不要说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麻烦。”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胡进斜着眼看了看他,笑道:“在衡岳市这一亩三分地上,出了事还有我不知道的?” 许一山轻声嘀咕,“这又不在衡岳市。” “知道啊。”胡进叹口气道:“对方已经给省里汇报了,要求省委处理。” 许一山吓了一跳,声音不觉大了许多,“那么老谢不就完了?哎呀,这可是我害了他。” 胡进摇着头道:“你现在才知道害了别人啊。说吧,你想怎么办?” 许一山犹豫一会后,鼓足勇气道:“我想,先把人弄回来。至于谁来承担这件事的责任与后果,我想你们领导也不要多考虑了,直接找我就是。” “找你?”胡进惊讶地看着他道:“撤你的职?还是判你的刑?” 许一山苦笑道:“判刑就不应该了。你最多就是撤了我的职。” 胡进的想法与他的秘书如出一撤,他现在还不能出面。 屈玲虽然叫得欢,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但是,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她还不敢太胡来。 胡进之所以不方便现在出面协调,关键是事情发生后,他这个层面的少阳市领导,还没一个人站出来发声。 屈玲仅仅只是少阳市政府的一个副秘书长,如果从级别来说,她与胡进至少还差着几个阶梯。 胡进此时放下身段主动去找她协调,身价就低了。 即便要谈判,在身份上至少也要对等。 胡进想了一会后,出了一个方案。 衡岳市政府这边也安排一个副秘书长,带领茅山县的相关人员,赶赴少阳市去协调。 胡进请了副秘书长来,介绍给许一山认识。 副秘书长叫傅冲,五十多岁的样子。头顶微秃,肚子凸出来,就像怀了孕的女人一样。 他的一双眼皮耷拉着,似乎就像总没睡醒的样子。 许一山看到他之后,心里不觉咯噔响了一下。心里想,他这样一个没一点精神气的人,还不被屈玲捏在手里叫啊? 胡进简单叮嘱了几句,大意是请傅冲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务必将这件事圆满解决。 傅冲一脸的笑,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他认真对胡进说道:“请书记放心,事情没处理好,我不回来。” 胡进没时间与许一山就这件事再纠缠,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下午,他还有会。 许一山心里没底,他希望胡进给他安排一个精明的霸气的领导过去少阳市协调。现在比的是气势,气势比人低,就会被人压着打。 傅冲显然看出来许一山对他的不满意。但他却没表露出来任何态度,而是让许一山赶紧回县里找黄书记安排一个代表团随他出征。 第671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许一山没料到黄山给他安排的人会是段焱华。 作为县委常委,段焱华代表茅山县在规格上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段焱华之外,县公安局派了一名副局长,纪委安排了一名书记。许一山作为当事人,必须一起随同前往少阳市。 出发之前,黄山书记特别交代,一切以段焱华常委的意见为主。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段焱华是前去少阳市协调处理小组的唯一发言人。其他人,包括他许一山,不能有任何与之相反的意见。 见到谢先进之后,才知道谢先进在少阳市的这几天过得非常惬意。 在许一山的想象中,谢先进一定是被屈玲恼羞成怒一脚踢进了看守所。他以为谢先进这几天吃尽了苦头,哪料到谢先进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乐不思蜀了。 原来屈玲在下了谢先进的枪后,并没将他怎么样。 先是把谢先进请进宾馆住了一夜,当然前提是谢先进不能有跑的心思。以为她会安排人守着他。如果谢先进不听,后果她不承担责任。 而且,屈玲也没限制谢先进的自由。甚至在谢先进开玩笑说想要去泡个脚的时候,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二话没说,领着他就往洗脚城跑。 许一山得知谢先进没吃苦头,先放下来了心。 当晚,协调会安排在少阳市市政府举行。 屈玲一肚子的气显然还没出。看到许一山坐在会议室里,当即生气地指着许一山道:“我不想看见他,请他出去。” 傅冲连忙陪着笑脸道:“屈秘书长,把他赶出去了,我们坐这里也就没意义了。我们书记特意命令许一山同志来,就是要给屈秘书长诚心道歉的。” 屈玲面带寒霜道:“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也不接受他的道歉。” 许一山讪讪起身道:“我出去。屈秘书长,你们谈,我就在门外等。” 屈玲正眼也没看他一下,哼哼生着闷气。 这不怪屈玲生气,许一山的做法,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他怎么能从人家眼皮子底下将人拐跑呢? 要知道为了杜志明的这个项目,少阳市是做过很大努力的。本来在签了合同之后,少阳市日报的头版头条要发长篇通讯稿的,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将人家的部署完全打乱了。 按屈玲的话说,出了这档子事,把她的脸在少阳市全丢光了。 拐了人跑就算了,许一山还派人来强行要车。要车就要车,还敢动枪? 屈玲愤怒说道:“这个许一山,眼里还有组织吗?一个小小的招商局长,无法无天了嘛。” 傅冲还没开口,段焱华先表了态,他诚恳道:“屈秘书长,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我们县里出现这样的人,确实丢了我们县的脸。这事我们回去之后,会慎重处理。” 话音未落,听到傅冲淡淡说了一句:“许一山同志也是为了茅山好。只是他的做法有些欠缺考虑。” 他的这句话,明显是对段焱华的话不满。 段焱华提醒傅冲道:“傅秘书长,我们今天是来请求屈秘书长谅解的。” 傅冲还是不急不缓地说道:“这都是误会。误会解释清楚了,大家也就没意见了不是?屈秘书长,我们今天来,第一是给你赔礼道歉的。第二,损失这一块,我们负责。” 段焱华赶紧低声提醒傅冲,“秘书长,我们可没想赔偿这件事。” 傅冲看也没看他,而是问屈玲:“屈秘书长,依我看,今天我们能够坐下来,这就是诚心诚意了。这件事已经引起我们衡岳市领导的特别重视。你看,少阳这边有什么建议的,我们可以商量?” 屈玲笑了笑道:“傅秘书长,我这边的建议,你们能答应吗?” 傅冲笑道:“必须答应。” “行。”屈玲爽快说道:“把客商杜志明送来,这件事就算了了。” 傅冲没有直接答复,毕竟他不敢确定杜志明愿不愿意来少阳市。 反而是段焱华一口答应道:“没问题,我们回去就将姓杜的给屈秘书长送来。” 屋里说话,门外的许一山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听在耳朵里。 他明白过来,屈玲之所以大动干戈,并非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目的还在杜志明身上。 说白了,大家都知道杜志明就是财神爷。留得他在,就是留住了财富。 虽说杜志明的企业在环保方面一直存在着争议,但有一条不争的现实,那就是他的企业每年所创造出来的利税,确实能让人心动。 不管是少阳市,还是茅山县,在目前工业基础都不十分发达的情况下,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发展,还是值得去试一试的。 少阳市或许看中的是眼前的经济利益。而许一山看中的,是未来的发展。茅山县要想构建一条他想象中的工业产业链,杜志明的企业就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协调到此,似乎已经很难推进下去。 少阳市这边坚决要求杜志明重返少阳市,而傅冲坚持要尊重当事人杜志明先生的个人意见。 倒是段焱华,口口声声回去后立即将人护送来少。 许一山在门外听得心头火气,不顾一切推开门道:“段常委,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吗?你这不是来协调处理问题的,你是来制造矛盾的。” 段焱华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他忽地起身道:“许一山,谁让你进来的?” 看着段焱华与许一山吵了起来,屈玲居然不干预,反而面带微笑,似乎准备看一场大戏。 许一山不理会段焱华,而是转过头对屈玲说道:“屈秘书长,我有个更好的建议,是双赢的建议,你想不想听听?” 屈玲似乎来了兴趣,问他道:“你说来听听。” 许一山扫视一眼会议室道:“我想单独给屈秘书长汇报。” 屈玲迟疑一下,起身道:“你跟我来。” 他们扔下一屋子开会的人,去了旁边一间休息室谈话去了。 段焱华反应过来了,他愤而起身道:“这是搞什么鬼名堂,把我们这些人当猴耍吗?” 没人接他的话,大家都低头看着手边的材料,任由段焱华暴跳如雷。 来之前,黄山书记有明确交代,一切以他为中心。这个许一山却没将他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段焱华俯身问旁边的傅冲,“秘书长,你就让他这样胡来?” 傅冲笑了笑道:“先等等,说不定,许一山同志有更好的建议与屈秘书长谈。万一谈好了呢,这事不就圆满了?” 段焱华道:“你们愿意等,自己等去。” 他带头往会议室门口走,他的意思很明确,不再协调下去了。 就在他要拉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屈玲与许一山面带微笑,一前一后进来了。 第672章 停职查办 少阳市协调结果,以许一山连人带车全部带回茅山县而取得全面胜利。 没人知道许一山与屈玲究竟谈了什么内容。只知道他们在回来会议室后,屈玲当即宣布,礼送衡岳市各级领导回去。 就连傅冲,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屈玲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什么要求也没再提,客客气气将他们送走。 段焱华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从会议室出来后,上了车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往回走。 戏剧性的变化让段焱华无比失落。黄山书记的话言犹在耳。 他原以为借着这件事将许一山踩进泥里,让他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这小子不知耍了什么花招,让愤怒到了极点的屈玲一下软了下去。 从屈玲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她对许一山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如谄媚许一山一样的,讨好着他。 坐在车里,许一山拍了谢先进脑袋一把道:“老谢,你这次差点害死了我。” 谢先进不服道:“许局,你这话我不爱听。我是为了谁啊?实话说,不是为你,谁请我都不会来。我早就知道,这事很麻烦的。” “天错地错,你就不该错在动枪。”许一山抱怨道:“那东西能随便动得?” 谢先进摸着头道:“我不动,就被人踩在地上揍了。”他托过许一山的手,让他去摸他头上鼓起的一个包道:“你是不知道他们这帮人,恨不得揍死老子了。” 许一山便笑,道:“辛苦你了啊。你这是为茅山人民作出了贡献。茅山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谢先进哼道:“还来忽悠我?算了,反正为了你许一山,老子吃点亏也愿意。” 说完,他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容道:“不过,你们来得太快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在人家少阳市的享受,不亚于领导。有吃有喝的,还有人陪着聊天解闷。舒服死了。” 许一山骂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该急着来救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一路说笑着,直到进入衡岳地界。 前面傅冲副秘书长的车靠边停住了,司机下来走到许一山车边,告诉他傅秘书长请他去他的车上。 许一山只好下车上了傅冲的车。 刚坐稳,傅冲便问:“小许,你到底与少阳市那边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爽快就没事了。” 许一山笑道:“秘书长,我就给他们画了一张饼。” “画张饼?”傅冲吃惊地看着他,狐疑地问:“什么饼?” 许一山没直接回答他的问话,他敷衍着说道:“其实没什么。屈秘书长也清楚,事情闹得越大,对谁都不利。我们还是一个县,她可是市政府副秘书长。这事传到外面去,人家会说她不大度,不会说我们小地方的人的不是。” 傅冲想想,颔首道:“有道理。不过,屈这边已经将事捅到省委去了。虽说我们握手言和了,但省里肯定会继续过问。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许一山想也没想道:“秘书长,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大不了,撤了我这个局长。” “撤你可能事小啊。”傅冲缓缓说道:“据我看,你们县里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许一山沉默了。 在少阳他再次当面顶撞了段焱华,这会让段焱华愤怒的。 段焱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在接触了他之后,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对段焱华的看法。 果然,在少阳市事件过去之后的第三天,茅山县纪委对谢先进做出了决定意见——停职查办。 但是,却没对许一山有任何处理意见。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很不舒服。他几次想去找黄山书记讨要个说法,都被老董拦住了。 老董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包好茶,拖着许一山去了他家。 老董的护士长老婆现在对许一山态度好得不可形容。她在不少场合公开说过,是许一山激发了他老公昂扬向上的斗志。她要感谢许一山。 护士长说得在理。过去,老董已经断了奋勇向前的念头,一心只想平平淡淡过好他的小日子。 是许一山将他提拔到招商局当了副局长之后,老董潜藏的野心才开始膨胀起来。 老董说:“你现在去找书记,等于就是送死。” 许一山哼道:“你别说得那么恐怖,怎么是送死呢?谢先进停职查办,凭什么?” “凭他乱使用武器啊。”老董笑道:“幸亏谢先进没冲动打出依法子弹,否则,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是为了我啊。”许一山苦笑道:“我不能置之不理吧?” “没让你不理啊。”老董劝慰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你以为他们这样对老谢,就因为他动了枪的原因?你天真了啊。你告诉我,老谢是谁的人?” 许一山想起与谢先进接触的往事,迟疑道:“他应该是属于老县长谢县长的人吧?” 老董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还没糊涂嘛。谢县长去了长宁县后,他留在茅山的这批人,你看谁得到了好处?查谢先进,不仅仅是查他这次动枪的事。而是以此为契机,他们想挖出谢先进的一些其他事来。而且最好这些事与谢县长有关。” 许一山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我怎么像听天书一样?” 老董笑眯眯问他:“你知道谢县长成了谢书记之后,又在谢书记的位子上摔了一跤的事吧?” 许一山点点头,“不是经过调查都有了结论了吗?谢书记与富嘉义没什么联系。” “对啊,因为他清白,他就该怎么样?” “组织会给他一个说法嘛。” 老董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聪明。组织的说法,就是让谢书记官复原职。” 许一山对老董的这个结论并没感到惊讶。因为他也曾经与谢飞说过,谢飞在结束调查后,应该会官复原职。 “可是你知道吗?谢书记官复原职,有人是不愿意看到的。” “谁?”许一山警惕地问。 老董道:“至于是谁,你自己去分析。很简单一点,如果谢书记不能官复原职,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会是谁?” 许一山茫然地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谁最有可能接替谢飞成为长宁县的书记。 “想想,仔细想想。”老董笑眯眯道:“我再提醒你一个事,如果说,谢会官复原职,他又不宜继续留在长宁县,最大的可能会是什么?” “去其他县担任书记?”许一山迟疑地说道。 “这其他县,哪个县的可能性会最高?” 许一山彻底懵了。 “茅山。”老董笑眯眯说出答案道:“所以,现在查谢先进,是最好的机会。” 第673章 局势复杂 许一山被老董绕来绕去,把自己绕得彻底迷糊了。 直到老董揭开谜底,才知道茅山县大张旗鼓查谢先进,没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原因。 谜底很简单,有消息透露出来,长宁县书记将有新人出任。第一个是黄山,他与谢先进对调。 对调合乎组织要求,毕竟黄山在茅山已经连任两届书记,换个地儿继续担任,是对他工作的肯定。 第二个可能就是现在茅山的县长彭毕,出任长宁县书记。谢飞调市政协任职。 如果出现第一种情况,彭毕不愿意。如果出现第二种情况,黄山不愿意。 因此,阻止谢飞对调或者升迁去市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出来谢先进有问题。 谢先进查出来的问题,势必牵涉到谢飞身上。那么,谢飞唯一的出路就只能含恨退出衡岳市的历史舞台。 许一山捋清了这些复杂的关系后,好奇地问老董:“你脑壳一天到晚都在琢磨这些人际关系,累不累?而且,你这些小道消息都是哪儿来的?” 老董笑道:“我就问你一句,每次这些小道消息是不是都应验了?” 许一山想想,确实如此。 老董每次给他说的小道消息,最后都得到了应验。 根据老董的分析,谢先进这次有死无生了。因为无论是黄山这边,还是彭毕那方,似乎都希望他出事。 许一山却不干了。谢先进出事,他的脸就没地方放了。 谢先进是他请去少阳市给杜志明拿车的。按理说,谢先进完全可以拒绝他的要求。但谢先进二话没说就去了,一去就闹出来事。这不能怪谢先进。 再说,别人要是得知他许一山不给谢先进出头,以后还有谁愿意替他办事? 许一山不去找黄山,但是可以找纪委书记朱铭啊。 朱铭听完许一山的话,冷笑着问:“许局长,你是来替谢先进求情的,还是来替他打抱不平的?” 一句话问得许一山瞠目结舌,楞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只是来反应情况。” “反应情况我欢迎。”朱铭道:“但是,你要相信组织嘛。组织现在还在调查,你怎么可以妄下结论,难道我纪委的同志都是吃干饭的么?” 朱铭的话,带有非常明显的责备含义。许一山只好住了口,讪讪道:“朱书记,谢先进这人实在,干工作很认真,是个好同志。” 朱铭道:“许一山同志,我发现你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毛病,喜欢主观判断一个人。一个人是不是好同志,经过组织审查才能说明。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需要的时候,会找你了解情况。” 许一山只好从纪委退出来。他心里清楚,朱铭对他的态度显得如此冷淡,在于朱振的事。 许一山不顾其他人反对,将朱振从招商局调出去。名为调出去,其实就是将朱振吊了起来。 到现在,朱振还没落实一个具体单位,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只拿饷不干活的闲人。 这种人不但别人瞧不起,自己也最痛苦。因此,在朱铭叔侄心里,许一山是他们最痛恨的一个人。 朱铭几次有想法要拿下许一山,都被黄山阻止了。黄山只说了一句话,“投鼠忌器。” 鼠是谁?当然是许一山。而器呢,自然是胡进。 茅山县干部当中,没人不知道许一山与胡进是同学关系。而且两人的关系还特别的好。从许一山结婚,胡进亲临就能看出来,关系不是一般。 拿下许一山,胡进能答应? 更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许一山没有一件事能让朱铭抓到把柄。 这个人不爱钱,也不贪色。这就让人无从下手了,要想扳倒一个人,至少要拿到致这个人绝境的证据。 朱铭那里讨了个没趣,许一山还没死心。 谢先进在接受停职查办的第三天,人便被纪委叫去了,再没露面。 许一山知道,谢先进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老董劝许一山不要着急上火。只要谢先进自身清白,别人想栽赃也栽不上。但如果谢先进本身屁股后面有屎,他不但救不了他,反而还可能将自己折进去。 许一山却顾不得这些了。在他看来,谢先进被停职调查,完全是因为他的原因。他不能让谢先进替自己受过。 可是,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救谢先进的缺口。 就在他苦思冥想要如何破局时,一个更令人无所适从的消息传了出来。 谢先进已经交代了富嘉义倒台的内幕。促使富嘉义倒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洪荒别墅地下室搜出来的那个日记本。 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事情还得从谢先进是监管大队大队长的时候说起。 当初洪山镇的孟梁在许一山的协助下,破获了茅山县最大的聚众赌博案之后,现场抓获的首要份子被查出来是潜逃的杀人犯。 对于这种重点人犯,看守所不敢半点掉以轻心。 作为大队长的谢先进也深知犯人未决之前的安全性特别重要。因此,最多隔三天,他必定亲临看守所,去亲眼看看人犯的情况。 在连续见过几次面后,逃犯突然开口要与谢先进单独谈谈。 换了别人,谢先进肯定第一时间否决。毕竟,他不是办案人员,不能单独与嫌疑犯谈话。其次,他对嫌疑犯除了安全之外,再没其他兴趣。 但逃犯坚决要求与他单独聊,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鬼使神差的,谢先进居然答应了。 没人知道逃犯与谢先进究竟聊了些什么,谈话过后,谢先进悄悄去了一趟洪山镇,回来后,就到了换届选举的时期。 等谢飞调去长宁县后,谢先进便被安排去了交警大队,他的位子由洪山镇所长孟梁接替了。 传说,谢先进当时在洪山镇拿到了一个日记本。这个日记本是逃犯亲口告诉谢先进埋藏的地点的,目的只求立功,免他一死。 谢先进停职审查后,茅山县上空谣言满天飞。 许一山心神俱疲,便叫了老董去喝酒。 老董破天荒拒绝了他的要求,提议以茶代酒。 许一山佯装生气道:“老董,你是不是想要二胎,连酒都戒了?” 老董笑嘻嘻道:“什么二胎?二胎早就瓜熟蒂落了。我不喝酒,是你状态不好。我发现这段时间你有点神经质,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的心思不在工作上,每天就想着如何去替谢先进伸冤,有必要吗?” 许一山一愣,敷衍道:“你是副局长,局里的事,你完全可以做主,为什么非要我出面?” 老董哼道:“别的局都在准备年终福利了,招商局的福利准备发什么?你想过吗?” 许一山想起在地方志办公室时,老吴为了一个年终福利,讨饭一样各个局去陪笑脸。心里便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本局的人丢了脸。 第674章 怠工的缘由 一场冬雨过后,天气陡地凉了起来。 入了冬的茅山,天气便变得迷迷蒙蒙起来。早晚气温最低维持在7、8度左右。 即便天上出太阳,太阳也是长了毛的。太阳光再没夏天那么酷热,打在身上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茅山冬季少雨,常常出现旱冬。但只要一下雨,便连绵半个月见不到太阳。灰蒙蒙的天空,恍如一张面容枯槁的老人脸。 进入冬季,云雾山便终日被白雾缭绕。此种天气,不宜施工。 老董从工地撤了回来。颜八的按要求停了工。 年前,他要去一趟国外。一来看望在国外的妻儿子女,二来,他需要从国外再弄回来一笔钱。 云雾山旅游开发开始进入深水区,颜八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坑。如果按许一山的计划全部开发出来,至少需要上十个亿的资金。 就连老董,都认为许一山给颜八挖了这个坑。因为老董深知,颜八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投入。而项目如果只做到一半,死得会更惨。为此,颜八在老董跟前抱怨,这个许一山看起来是好人,其实是个坏人。 听到老董说颜八这样抱怨自己,许一山一点都不生气。 有一点他至少得承认,那就是他不希望颜八把在国内赚的钱都拿去国外花。 他的确是想拖住颜八,当然他不会让颜八倾家荡产。 无论是虹桥,还是云雾山,对许一山而言,都不是他的终极目标。 他表面上很少关注油脂基地项目,其实心里最牵挂的就是它。 上午刚到办公室没多久,他便叫了老董,一起去孙武的项目部看看。 王若普守在项目部,因为孙武迟迟不开工,而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袁珊瑚听说许一山来了,赶紧出来迎接住他。抱怨道:“这么冷的天,你还跑过来干嘛呀?” 许一山道:“不下雨不下雪的,哪里冷了?袁总,老孙呢?” 袁珊瑚微笑道:“孙总近来很少来项目部。他心里不舒服,烦着呢。” 许一山好奇问:“他烦什么?” 袁珊瑚迟疑片刻,低声道:“还不是你搞的良种油茶林改造。现在孙总进退两难了。” 许一山愈发觉得奇怪,油茶林改造有利于将来的油脂基地原材料的供应,他还烦什么? 袁珊瑚给他和老董倒了茶后,说出来孙武近期心里不舒服的原因。 原来许一山在将白沙镇油茶林大规模改造之后,给孙武出了一个主意。为了确保原材料今后不受人制约。他让孙武现在就将原材料源头供应掌握在自己手里。 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由孙武的公司出面,全面承包白沙镇的所有油茶林的种植、管理和最后的采摘。 谁知道孙武在与陈太平他们接触过之后,遭到了陈太平坚决的拒绝。 陈太平不愿意把资源给孙武控制,坚持白沙镇的油茶林改造计划由他们负责实施。白沙镇对未来的油茶果有完全自主权。 说白了,油茶林是白沙镇所有。 陈太平甚至讥讽孙武,别以为有几个钱,资本就能控制住所有人的思想和行为。 陈太平拒绝孙武接管白沙镇的油茶林改造,却要求孙武提供大量资金帮助白沙镇的改造工作。 目前,孙武在白沙镇的改造资金已经达到五百万之巨。 这些还不是孙武最不能接受的事。让孙武对许一山彻底失去信心的是,白沙镇油茶林改造树苗这一块的开销,让他有点承受不起了。 许一山问:“一棵树苗就几块钱,怎么会承受不起?” 袁珊瑚摇摇头道:“哪里是几块钱?现在价格已经涨到三十块一棵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谁报的价格?这不是漫天要价吗?” 袁珊瑚浅浅一笑道:“你们招商局的黄书记啊。他给孙总说了,良种树苗只能从他手里购买,如果不从他手里买,白沙镇的改造计划将与我们无关。” 老董在一边嘀咕道:“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一点。” 许一山没动声色,试探着问:“袁总,你说的是黄书记找过老孙了?” “不是你安排姓黄的书记来的吗?”袁珊瑚一脸疑惑问道:“你不知道这件事?” 黄晓峰打着招商局的牌子,亲自找孙武谈了话。 白沙镇良种油茶林改造,种苗全由招商局提供,价格是每株三十块。必须一手钱,一手货。黄晓峰还规定,除此以外,任何人或者单位提供的种苗都不能进入白沙镇。 许一山没否认自己安排黄晓峰来找过孙武。 他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没对黄晓峰提起过半句关于白沙镇良种油茶林改造的事。 上次钟意找他时,他还将钟意推给陈太平,让他们互相沟通处理。他不想介入这件事当中来。 黄晓峰平时也没提过到白沙镇的事,更没提到孙武公司。他又是什么时候背着人搞出这么一桩事出来了? 如果此时去质问黄晓峰,肯定会引起双方的矛盾。黄晓峰这桩生意做得太精明了,简直就是无本万利。 他赚钱没问题,问题在于他怎么能拉上招商局这块挡箭牌? 在招商局没见到孙武,还被袁珊瑚抱怨了一顿,许一山的心情低落到了极致。 老董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义愤填膺要去找黄晓峰质问。 许一山拦住老董,他心里突然有个想法,既然黄晓峰连这个钱都想吃,他就要让他吃得进,咽不下。 原来他得知黄晓峰只想从中赚个五六块钱一株,现在发现黄晓峰的胃口超出了他的现象。一棵树苗他净赚20多块,一万棵他就要赚20多万。 赚钱不丑,丑的是这个钱本就不该他赚。 孙武虽然财大气粗,但毕竟事业才刚起步。如果孙武彻底对茅山失去信心,油脂基地拖着不继续下去了,损失更大都是茅山县。 他终于明白孙武为什么一直没让项目开工了。 要想让黄晓峰的赚钱计划破产,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源头上堵死他的路。 这个源头,就是良种树苗的供应方——蔡艳的老公。 据许一山了解,目前手里拥有良种油茶林技术的人,全国只有蔡艳老公一个人。而且能提供数量巨大的树苗,也非他莫属。 也就是说,蔡艳老公是唯一的关键。只要他拒绝将树苗卖给黄晓峰,黄晓峰就没法拿到树苗。 拿不到树苗,他就没法赚这20多块一棵树苗的钱。 临走时,他给孙武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周六晚上一起坐坐。 孙武也没拒绝,只是告诉他,年前他一家要去马来西亚。 许一山打着哈哈道:“没事,走时我给你办送行酒。” 第675章 专家武三盛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蔡艳面前时,蔡艳看着他楞了好几秒。然后惊喜地起身,慌乱地问:“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蔡艳的党校学习生涯对她的工作造成的影响不大。她与钟意都是第一批被解除调查的对象。原因是市里有领导发了话,不能一棍子打倒一片。 钟意后来告诉她,他与她的幸运,并非是他们运气好,而是背后有人替他们说了话,这个人就是许一山。 党校培训班35个学员,不同程度受到影响。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市里有规定,这35个学员三年之内不得调动工作,不得提拔。 蔡艳属于教育系统,原来的计划是培训结束后,安排进县里的妇联。但现在看起来,这个愿望已经落空了。 她虽然工作单位未变,但基本已经成了一个闲人。 蔡艳的遭遇,与绝大多数的学员是一样的。在富嘉义案件移送之后,对他们的处理意见跟着出了台。 原来掌握实权的人,都被吊起来放在一边。 许一山说明来意,希望她引荐自己与她的丈夫见面。 蔡艳迟疑着不肯答应,而且还红了脸。 许一山感到奇怪,与他丈夫见面,她红脸干嘛? 蔡艳扭捏了好一会,才小声说:“我家那混蛋,现在误会了你。” “误会我?”许一山大惑不解,“我得罪他了?” “不是。”蔡艳急着解释道:“他认识你,你们原来见过,是不?” “是。”许一山老实回答。自己确实与蔡艳老公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因为他去寻找良种油茶苗的时候,在省农林科技院接触过一次。 那时候许一山就知道,蔡艳老公是唯一掌握良种油茶改造技术的专家。 “都怪我。”蔡艳埋怨着自己道:“我也是鬼迷上了,梦里叫了你的名字,被他听到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梦里叫我名字干嘛?” 蔡艳深深看他一眼,没说话。拿了桌上的包,一咬牙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他要再纠缠这些无中生有的鬼事,我就与他离婚。” 蔡艳老公武三盛离开省农林科学院后,回来自己搞了个苗圃。 武三盛是个典型的书呆子,搞科研在行,社交却如傻子一样,一窍不通。 如果不是为了老婆,他这辈子呆在省农科院不是没有一个好结果。骗骗他舍不得与老婆分居两地,便一狠心辞了公职,守在老婆身边想闯出来一片天地。 谁料社会很复杂,他一下海,便被浪花打得头破血流。 他埋头研究出来的良种油茶苗,至今无人问津。 武三盛的苗圃在城外两座山上。他租了几百亩地,载满了良种油茶苗,漫山遍野的,绿油油的一片,一看就令人赏心悦目。 苗圃请了两个工人,每月工资都要七八千块。 几年下来,不但将积蓄花光了,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 武三盛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心情不好,夫妻之间便生了口角。在许一山来之前,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说一句话了。 苗圃山头用石棉瓦盖起两间小屋,平常给工人休息之用。 前段时间,武三盛与妻子蔡艳吵了一架之后,将铺盖搬来山上了,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许一山跟着蔡艳爬上山之后,便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蹲在一株树苗旁边一声不响。 蔡艳喊了一声,“老武,来客人了。” 武三盛回过头来,冷漠地看了蔡艳一眼,没吱声。 蔡艳便急道:“你死了呀,不会吱声了啊。” 说着,扔下许一山一溜小跑过去,伸手就拎住武三盛的耳朵,作势要扯他起来。 武三盛哭笑不得,只好站起身道:“什么客人?我不见客。” “钱你要不要?”蔡艳笑嘻嘻逗着丈夫道:“你个死人,我给你带财神爷来了。” 武三盛这才来注意看了许一山一眼,迟疑着问:“老板,你买苗?” 许一山伸出手道:“武教授,我是许一山,茅山县的。” 武三盛一愣,很快缩回去了手,冷冷道:“你来干嘛?” 许一山解释道:“我听说武教授的良种油茶的专家,今天特意来拜访你。是想与武教授探讨一下良种油茶的优劣之处。” 武三盛哼了一声道:“我这里只有优,没有劣。你想找劣的,请另觅他处。”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大声说道:“武教授,你要不优,我会找上门来?算了,我明白你心里有个梗,你要不想聊,我现在就走。” 武三盛看了他一眼,又去看了老婆一眼,试探着问:“你们......没关系吧?” 蔡艳羞红了脸,骂道:“武三盛,你的心理怎么那么卑鄙龌龊呢?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你老婆啊?我告诉你,人家许局长的老婆是最美县花,他会看得上你老婆?” 蔡艳一番话,彻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武三盛尴尬起来,他慌乱地想拦住老婆。但蔡艳说到动情处了,抹了一把眼泪哭道:“你看看你,心里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武三盛咧开嘴笑,道:“我这不是在乎你吗?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就没意思了。” 蔡艳哽咽出声道:“你个傻子,你对自己老婆都不信呀。” 眼看着武三盛夫妻两个拌嘴,许一山站在一边只是笑,没插话。 等他们情绪都平稳了下来,武三盛主动邀请他进去小屋坐。 “许局长,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武三盛开门见山道:“小钟给我提起过你。”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钟意上次被调查后,一度心灰意冷要跟武三盛创业。谁知他在踏入这行没一个月,便打了退堂鼓,如今依旧回到市委宣传部干他的老本行去了。 按钟意的说法,在机关工作,虽然没多少钱,至少安稳。也不用花心思去勾心斗角,更不用受人气。 钟意做的第一笔生意便是找许一山去推销满山的良种油茶苗,本来谈得好好的,却无法忍受白沙镇要从中拿几块钱的差价而愤怒。 于是,打消了混社会的心态,继续老老实实去做他的公务员。 “前段时间,你们茅山还来人找过我。”武三盛缓缓说道:“他叫黄晓峰,他提出收购我这里所有的苗子。” “你答应他了吗?” 武三盛摇了摇头道:“我感觉他挺不靠谱的。” 黄晓峰在武三盛这里提出,以每棵两块的价格,无论大小,全部打包收购,遭到了武三盛的拒绝。 “但是,他留了一万块的保证金在这里。”武三盛苦笑道:“你今天不来,我还打算这几天去茅山会会你。” 第676章 又一个方案 许一山给武三盛提了一个方案,惊得武三盛一蹦三丈高,连连摇手拒绝道:“不行,坚决不行。” 许一山的方案是,他无偿提供良种油茶幼苗,并承担幼苗生长期间的管理。在幼苗成活并坐果之后,由孙武的公司按每棵50元进行收购。 他给武三盛算了一笔账,光是白沙镇就需要改造幼苗百万株以上。如果茅山全县普及开来,或者其他县跟着改造,所需种苗几乎是个天文数字,背后的金额更是吓人。 按武三盛的介绍,良种油茶苗当年种植,二年便可挂果。通常在第三年便进入丰产期。而且丰产期时间超长,最低不会低于二十五年。 许一山道:“武教授,你想想,最多就是两年,你获得的回报是多少倍了?如果按黄晓峰的价格,是25倍之多。” 武三盛沉默没出声,他内心也在激烈的挣扎。 从省农林科学院下海之后,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他没想到创业会如此的艰难,在花光全家积蓄之后,他借遍了所有的熟人。最后连熟人都借怕了,躲着他走。他便只好向银行贷款。 银行本来就不会做雪中送炭的事,好在他有个同学在银行当了一个小官,碍于情面,借了他十万块。 十万块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钱扔进去,连水花都不会起一个。 老婆蔡艳每月的工资也都贴了进来,几百亩的幼苗,就像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啊。 压力压得他已经伸不直腰了,男人的尊严在这几年损失殆尽。所有家人与朋友都对他不满起来,认为他是个疯狂的人。否则,谁会放弃省农科院专家教授的头衔,来吃这样的苦呢。 男人口袋没钱,说话腰杆子就没法硬。 虽说老婆蔡艳理解他,支持他,鼓励他。但是作为一个丈夫,非但没带给老婆家人幸福的生活,反而还将家庭拖进深渊,这是每一个男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害怕老婆离开他,因此他变得愈来愈敏感。仿佛用一张硬壳将自己包围起来,保护着自己。 钟意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钟意带回来消息,可以将他的良种茶幼苗一销而空的时候,他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他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隔几天来的黄晓峰,直接将价格压到了地板上。 黄晓峰暗示他,如果他想待价而沽,他的种苗将无人问津,一分钱都变不出来。卖给他,是唯一的选择。 武三盛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即便按黄晓峰的条件处理掉苗圃里的种苗,他也能将所有的欠款全部还清,甚至会有小小的结余。 可现在在面前的许一山太黑了,他居然一分钱都不想出,无偿将良种苗拿走,并给他画一张美丽的大饼。 他能相信他吗? “当然,前期管理是有收入的。”许一山解释道:“我觉得,每亩每月付一百块管理费比较合适。武教授,你觉得呢?” 武三盛想了想道:“这个价格倒还行。问题是,我一个人哪能管得了那么多的地?”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一个团队供你指挥。你只要负责指挥他们干活就行。技术在你手里,你怕什么?” 武三盛迟疑着道:“那个叫黄晓峰的,留了一万块保证金在我这里,我若不卖给他,他会不会找麻烦?” 许一山笑道:“放心吧,一来,你与他没合同。二来,你现在是无偿提供,每一分钱经济效益,他能怎么样啊?” 终于,武三盛被他说动了心,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回来茅山,恰好是与孙武约好一起喝酒的日子。 春花嫂子亲自下厨,弄了七八个菜,堆了满满一桌。 许一山看着时间,等着老董过来。 华华一直缠着他。这孩子对许一山的感情很深。在孙武夫妇遭受不白之冤身陷囹圄的时候,华华两姐弟就一直跟着许一山。 老董终于来了,他带来了一瓶好酒。是从他老父亲的酒柜里翻出来的,一看就是上了年份的酒。 孙武虽说现在是家产过亿的人,却与过去没太多的变化。 他的脾气仍旧火爆,三句话不对头,必起争端。 老董拿来到酒再好,孙武也不肯喝。他态度很明朗,来他家喝酒,还自己带酒,是看不起他吗? 三个人拉开架势,准备一醉方休。 孙武深知许一山是个千杯不醉的人,没敢与他拼酒。但他逮住了老董,非要与老董划几个拳。 茅山有自己的酒令,逢到知己,都会猜酒令助兴。 许一山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两个斗酒,突然问道:“老孙,你准备还要拖好久?” 孙武一愣,放开老董,转过身来看着许一山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许老弟,你来了更好。我就把原因给你说说。” 孙武油脂基地项目一直没有推进,问题居然出在环评上。 孙武解释,他已经按照县里环保局的要求更改了几次方案,但还是没通过。 “这都是段焱华在搞鬼。”孙武直接说出段焱华的名字,“他现在负责茅山的环评领导工作。” 许一山心里一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先不说孙武与段焱华一直存在过节,段焱华以为已经一脚将孙武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了,哪知道孙武不但没被踩死,反而以一个富翁巨贾的身份出现在茅山县。 这就让段焱华内心极为不平衡了。毕竟,有钱的往往要比有权的更值得别人尊敬。 再说段焱华这边,在环保风暴刮起来之后。他作为县委常委,被县委安排负责全县的环保整治工作。 段焱华整治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袁珊瑚。他一夜之间,将袁珊瑚精心营造的万头猪场夷为平地,并且不给一分钱的补偿。 段焱华甚至提出,全县不许家庭养猪。鸡鸭也要控制数量。 县里原来有两家紫叶岩砖厂,也被他一扫而光。以至于现在茅山需要砖的时候,只能远赴长宁县拉来,价格比过去翻了一倍多。 段焱华雷厉风行搞环保,别人敢怒不敢言。毕竟,他手里握着上面给的尚方宝剑。在环保问题上,实行一刀切,一票否决权。 许一山想不通的是,油脂基地项目环评通不过,原因在哪? 油脂基地选址时,许一山就有意引导孙武不将基地工厂建在城镇边,而是选了袁珊瑚原来的养猪场旧址。 他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他发现,袁珊瑚的养猪场远离人群,地势开阔,完全可以再造一座新城。 老董仰头喝下去一杯酒后,趁着醉意道:“这个段焱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脆,我们灭了他。” 第677章 美人计 老董说要灭了段焱华的时候,双眼射出一丝阴冷的光芒来,让许一山和孙武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孙武讪笑着道:“违法犯罪的事,咱不干,董局。” 老董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揶揄着他和许一山道:“你们才比我狠,你们以为我要灭了他,是要他的命啊?老子可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孙武好奇问:“哪你想怎么搞?” 老董做了一个送红包的手势,压低声道:“我听说,姓段的很喜欢这个。”他的两个手指头慢慢地捻着,一副数钞票的形态。 “万一他拒绝呢?”孙武犹豫着说道:“而且,我出面的话,估计给再多,他也不敢拿。” “有办法。”老董出主意道:“其实,你手里资源丰富得很。我看,派袁总出马,必定拿下他。” 孙武有些不舍道:“万一事情没搞定,小袁还吃了亏,我可就对不起一山兄弟了。” 袁珊瑚是许一山介绍给孙武的。许一山在接触几次袁珊瑚后,真切感觉道远商户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不但有抱负,有想法,而且她动手的能力非常强。 试想一个小女孩子,就敢投资建设一个万头猪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啊。换作是个男人,未必有她的气魄。 孙武过去一直以为袁珊瑚是许一山的小三之类的人,许一山将袁珊瑚托付给他,只是想他照顾她。 哪料到袁珊瑚一到他公司,就表现出来峥嵘头角,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现在油脂基地项目几乎都是袁珊瑚在操盘。 既然已经聊到了这个层面,孙武干脆一个电话打给袁珊瑚,让她立即来家里商量开个会。 袁珊瑚很快就到了,一进门看到许一山和老董都在,生气道:“你们喝酒不找我,喝完了才叫我来收拾残局,我不干。” 说完扭身要走。 孙武叫住她道:“袁总别生气,请你来,是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完成。就怕你不敢去。” 袁珊瑚这才笑吟吟道:“你们以为我真生气啊。男人们喝酒,请我也不来的。孙总,说吧,什么大任务?” 孙武不说话了,而是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不敢接孙武的眼光,装作没看见,专心致志在菜碗里翻检着菜。 老董在桌子底下踢了许一山一脚,示意他开口。 许一山哪能张得了这样的口啊。这不明白着设陷阱让人跳吗?手段怎么看都显得卑鄙啊。 袁珊瑚见三个人都不开口,便感觉有些异样了。她似笑非笑问:“你们挖了一个什么坑准备给我跳的啊?” “没坑。”老董接过去话说道:“我和许局今天才知道,你们项目迟迟不开工,是因为环评没通过的原因。看来,我和许局都误会你们了。” 袁珊瑚道:“是啊,我不是给老王说了几次吗?老王说他去协调,可一直没给我们结果。” “王若普?”老董问道:“他没协调好吗?” 袁珊瑚摇了摇头道:“听说,环评小组长段组长不给老王面子。他说了,就算许局亲自去找他,他一样坚持公事公办。” 老董笑嘻嘻道:“所以,许局不方便出面,我也不行。孙老板好像也不合适。现在看来最合适的人选......” 袁珊瑚一愣,惊慌道:“董局,你的意思是我去找段组长协调?” 老董笑而不答。 袁珊瑚断然拒绝道:“我不去。如果我想找他,我的猪场就拆不了。” 一句话,将袁珊瑚与段焱华之间微妙的关系暴露无遗起来。 老董讪讪地笑,叹口气道:“拿不到姓段的手里的环评报告,项目就没法动工啊。这样拖下去,会把项目拖死。” 袁珊瑚不说话了,委屈地垂下去头。 事实真如她说的那样,如果她愿意亲自去找段焱华,她的养猪场绝对不会被拆了。 段焱华在亲自视察过袁珊瑚的养猪场后,围着养猪场转了三个圈,最后决定,拆除。 袁珊瑚据理力争,段焱华只是盯着她看,并不解释,也不呵斥。而是在临走之际留给袁珊瑚一句话,“想要得到最妥善的解决,晚上去办公室谈。” 袁珊瑚最终没去他的办公室,事后也没再找他申诉。 按她自己的话说,她从段焱华的眼里看到了一个邪恶的影子。她宁愿将心血付之东流,也不能以身犯险。 养猪场在段焱华等了一个星期,不见袁珊瑚上门后,带着队伍夷为了平地。 无论是原来的袁珊瑚养猪场,还是现在的孙武油脂基地项目,段焱华坚持一个决定,环评通不过。 他给出结果,却不给理由。以至于孙武即便想修改方案,也不知从何下手。 屋里沉默下来,谁也没主动开口。 油脂基地项目就像一艘巨大的船,如今却被段焱华一粒沙子搁在沙滩上下不了海。 突然,袁珊瑚问道:“你们是不是想用美人计啊?” 老董和孙武没表态,许一山直接否定道:“这不行,什么美人计啊?狗屁不通。” 老董拦住他道:“老许,你先别急。目前这状况,看来不拿下姓段的,项目工程寸步难行。没说用美人计啊,只要能快速达到目的,管他什么计。” 许一山狠狠瞪他一眼,揶揄道:“怎么不叫你家护士长来施个美人计啊?” 老董嘿嘿地笑,“我家那个,人老珠黄了。怎比得袁总年轻貌美啊。” 袁珊瑚被他们说的脸色绯红起来,恍如一朵刚绽放的美丽桃花。 说真心话,许一山是不希望袁珊瑚去只身犯险的。他对段焱华太了解了,一个白玉,就已经是一个悲剧了,他不能让袁珊瑚重蹈白玉的覆徹。 人家还是个姑娘,怎么能替他们几个男人牺牲? 段焱华是什么人,许一山心里基本有底。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办事很阴,最擅长冷刀子杀人。 比如,他现在捏着环评这个命门,就让孙武寸步难行了。 袁珊瑚真去找他,只会是一个结果,羊入虎口。 “你们都不要争了,我去。”袁珊瑚突然说道:“不就一个段焱华吗?还能吃了我不成。” 许一山还想阻拦,被老董瞪了一眼,便默不作声起来。 孙武心情沉重道:“小袁,你去财务支三十万在手里,公司生死就在你手上了。年前如果还不能推进项目,我会考虑放弃茅山项目的。” 袁珊瑚苦笑道:“孙总,你是想让人财色双收啊?” 孙武咬牙道:“钱可以送,人不能丢。小袁,注意安全。” 许一山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一根钢针使劲扎了一下一样,痛且鲜血直流。 第678章 尤物 袁珊瑚的电话打到段焱华手机上时,段焱华正躺在白玉的床上,看着白玉刚出浴裹在浴巾里的身体,男性的雄性便蓬勃而起。 白玉就是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看着养眼,吃着舒心。 其实,像段焱华这样有着辉煌前途,本身又潇洒俊朗的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但他却视若不见,只在洪山镇第一眼看到巧笑倩兮的白玉时,一颗心便像被人摘了去一样,空荡荡的魂不守舍了。 白玉有着一股成熟女人的丰腴美,却又不显臃肿。全身上下,各个部分都恰到好处。且她的皮肤就如刚从牛奶里拎出来的一样,任何时候都显得滑腻无比。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仅仅在于她的外貌。更多倾向于心心相印。 他在试探过白玉之后,发现这个女人有一股令人疯狂的欲拒还迎的风情。这是一种能致命的风情,许多男人因此而让一生沉沦而不觉后悔。 电话响起时,他的眼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一个名字,不觉心头一动,当即从床上坐起来,拿着手机走去了阳台。 “小袁,你找我?” “对,领导。”袁珊瑚在电话里小声说道:“我心情不好,领导有空吗?” 段焱华犹豫片刻道:“我可以安排时间。” 袁珊瑚高兴不已说道:“好啊,领导,你能来我这里吗?我想请你陪我喝酒。” “行啊。”段焱华一听美女相邀,不觉心头乱跳。 他回头看一眼已经躺在床上的白玉,压低声道:“我十分钟后准时到,小美人,等着我吧。” 晚上美女相邀,想想都不是坏事。段焱华感觉到脚步有些飘了,拿着手机进去卧室道:“我得走了。刚才县里来电话,有紧急会议。” 白玉没阻拦他,反而似乎悄悄舒了一口气。 袁珊瑚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睡裙。裙裾曳地,顾盼生辉。这一幕,就是人间尤物。 段焱华一进门,便被眼前的风情惊得呆了。 他犹豫片刻,便张开双手迎了上去,嘴里含糊不清道:“想死哥哥了,宝贝。” 袁珊瑚俏笑盈盈,躲开他的搂抱,故意嗔怪道:“领导,你干嘛呀?” 段焱华脸色一正,一本正经道:“干男人最想干的事啊。小宝贝,你终于开窍了啊。要是早开窍几个月,你的猪场怎么会被哥哥拆了。就算拆了,哥哥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啊。” 袁珊瑚心里一动,逗着他道:“领导,你的意思是我早陪你,环保就可以免养猪场一死?” 段焱华笑着不做声。 袁珊瑚撅起嘴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抱。” 段焱华急了,赶紧道:“宝贝你别怪我。我们当领导的,上面有政策,就得做出事来给上面看。至于谁成刀下替死鬼,就在于老子看谁不顺眼了。” “原来你看我不顺眼呀?”袁珊瑚堵着气道。 段焱华慌忙解释,“你冤枉哥哥了,我那会看宝贝不顺眼啊?我是看某人不顺眼。他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茅山的美人儿他一个人独占,这还了得。” 袁珊瑚笑嘻嘻问:“你说的这个某人是谁啊?我怎么猜不出来。” 段焱华倒没迟疑,顺口就说了出来,“许一山嘛。这小子太狂。太狂的人往往会没一个好结果。” 他趁势抓住了袁珊瑚的手,轻轻摩挲着,啧啧赞道:“看,多嫩,多滑。我的心尖都在抖了。” 袁珊瑚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里沁出来一层汗。段焱华摩挲她的手,她感觉就像有一条浑身带着毒刺的毛毛虫在爬。 她还从没与男人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一紧张,脸盘跟着羞红起来。 段焱华看着她娇媚的模样,哈哈大笑。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宝贝,还是处?” 袁珊瑚使劲点头,眼光不敢去与他接触。 她没将他推开,而是任由他将一条手臂从背后环绕过来,搂住她柔软的腰肢。 段焱华大概也没想到袁珊瑚还是一个纯洁的姑娘,顿时激动起来,双膝一软,居然跪在了袁珊瑚面前。 袁珊瑚吓了一跳,不知道段焱华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惊奇地问:“领导,你干嘛呀?” 段焱华原本笑眯眯的面孔,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一粒浑浊的泪水便滚出眼眶。 “宝贝,你是老天爷送给我段焱华最珍贵的礼物。我说实话吧,我这辈子还没遇到一个处。宝贝,你会要了我的命啊。” 袁珊瑚好奇地问:“你老婆嫁你的时候,不是吗?” 段焱华为了表示他的忠心,赶紧摇头道:“不是。” 袁珊瑚便捂着嘴笑,逗着段焱华道:“原来领导吃的也是别人剩下的啊。” 段焱华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宝贝,你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啊,老婆基本不用,工资基本不动?” 袁珊瑚摇摇头道:“我又没当过官,我哪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啊。” 段焱华急不可耐地又要伸手来抱袁珊瑚,袁珊瑚不显山不露水地躲过他的搂抱,轻声说道:“领导,我是心情不好,想请领导来陪我喝杯酒。领导你可别乱来呀。” 段焱华嘿嘿地笑,认真问:“宝贝,谁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袁珊瑚秀眉紧锁,一脸委屈道:“还不是孙老板呀。环评报告一直通不过,他把责任和怨气都撒在我身上呢。” “孙武啊。”段焱华鄙夷地哼道:“他就一个粗人,哪懂得怜香惜玉啊。别看他踩了一泡狗屎发了财,要想让他倾家荡产,就是分分秒秒的事。” 袁珊瑚微笑道:“领导,你还可以让他倾家荡产呀?” 段焱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茅山县,谁都跳不出老子的手掌心。” 段焱华说完,似乎意犹未尽,他一挥手道:“明天,宝贝你来我办公室拿环评报告。看在你的面上,这次我饶过他。” 袁珊瑚满心欢喜,心里却在想,如何把段焱华打发走? 段焱华那会离开,面对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他的一颗心早就飘荡在九霄云之上了。 “来呀,宝贝,让哥哥抱抱。”段焱华哀求道:“我一双腿都要软了。” 袁珊瑚故意逗他,“领导,你追到我,我就任你怎么样。你追不到我,别怪我呀。” 段焱华看一眼四周,心里想,屋子就那么大,你活色生香的一个人,还能变成蝴蝶飞掉呀。当即一咬牙道:“好啊,宝贝,你等着,我来了。” 第679章 仙人跳 袁珊瑚身轻如燕,如惊鸿一样,在段焱华眼前翩翩起舞,却又让他无法捕捉到手。急得段焱华心痒难熬,双目赤红。 两个人在屋里来回追逐,隔着桌子、椅子,袁珊瑚一边躲闪着段焱华,一边在心里祈求有人来救她。 她知道,自己早晚都会被段焱华逮住。到那时,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会逃不过段焱华的魔掌了。 段焱华却在想,这小妮子太令人着迷,抓住她,一定要让她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段焱华探询的眼光去看袁珊瑚,小声问:“谁?” 袁珊瑚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呀。” 敲门声愈来愈重,似乎有将门拆下来的架势。 袁珊瑚走到门边,隔着门轻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是我,小袁,我是许一山。” 袁珊瑚吃了一惊,回头去看段焱华。 段焱华显然听到了许一山的话,一张脸顿时沉了下去,恍如罩了一层寒霜。 “你来干嘛?”袁珊瑚心里又欢喜又紧张,表面却装作很惊慌的样子道:“有事我们明天说啊,今天我要休息了,不方便开门了啊。” 门外的许一山道:“小袁,你不开门也行。但我要告诉你,今天与你说道那件事,我后悔了。我必须阻止你干傻事。你明白了吗?” 袁珊瑚道:“许局,你这时候再说,不觉得晚了点吗?” 门外许一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等等。”袁珊瑚脱口而出道:“我换件衣服开门。” 段焱华听说她要开门,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压低声道:“你不能开门。” 袁珊瑚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开门,反而让人怀疑。领导,要不,你先躲起来?” 段焱华想了想,无奈点头。 袁珊瑚要段焱华藏身进去衣柜,段焱华起初不大愿意,但看到袁珊瑚一脸焦急和关心的模样,还是答应了。 临躲进去之前,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突然伸手在袁珊瑚屁股上摸了一把道:“宝贝,你不是给我设下一个仙人跳吧?” 袁珊瑚瞪了他一眼,赌气道:“你不相信我,什么话都别说了。你现在就走。” 此刻,就是给段焱华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许一山面前大摇大摆从袁珊瑚家离开。 躲进衣柜后,段焱华隔着柜门叮嘱她道:“宝贝,快点打发他走。别将我憋坏啊。” 袁珊瑚笑笑,随手带上卧室的门,在睡裙外面套上了一件衣服,打开了门。 许一山靠在门边的墙上,神情有些低落。 看见袁珊瑚开门出来了,他诚恳道:“打扰你休息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今天在公司我们说的话都不是人话。你要谅解我们。同时,我想告诉你,这不是你们女人该做的事。我们男人应该去做的。” 袁珊瑚浅浅一笑道:“不都一样吗?只要目的达到了,牺牲我一个,幸福大家庭啊。” “胡说。”许一山气急败坏道:“袁珊瑚,你绝不可以不自爱。我警告你,你敢胡来,小心我发怒。” 袁珊瑚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突然问:“你那么紧张,那么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道:“你胡说些啥啊?珊瑚,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我不能让你被污泥浊水蒙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袁珊瑚抿嘴一笑,轻轻说道:“你嘴硬呢,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你就是喜欢我。”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讪讪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袁珊瑚却突然朝他使眼色,悄悄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下一句话,“段藏在衣柜里”。 许一山先是一楞,随即愤怒起来。 他想冲进去将段焱华从衣柜里揪出来,但是,理智很快战胜了冲动。 他大声说道:“小袁,老董说,他老婆今晚又上夜班,一个人无聊。想找人打牌。我家不方便,干脆叫老董来你家打牌。” 袁珊瑚瞬间便明白了许一山的用意,她使了个眼色道:“我怕打不过他呀。” 许一山安慰她道:“没事。我们两个现在约好点子,等下杀老董一刀。这小子家里有钱,输点给你我,算是杀富济贫。” “好啊好啊。”袁珊瑚抿着嘴偷笑,道:“叫他吧。” 许一山去给老董打电话,袁珊瑚借机回卧室换衣服。 躲在衣柜里的段焱华将外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顿时急了。 如果他们打一通宵的牌,他就得在衣柜里倦缩一通宵啊。 他轻轻喊了一声袁珊瑚道:“你们怎么能在家打牌啊?” 袁珊瑚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他们也是领导,还是招商局的领导。我们公司的项目还要靠他们跑腿啊,得罪不起哦。” 段焱华苦笑道:“我怎么办?” 袁珊瑚悄声道:“只能委屈领导继续躲在衣柜里了。” “不行。”段焱华断然拒绝道:“我要出去。” 袁珊瑚急道:“领导,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我考虑啊。你这样突然从我家冒出来,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啊?再说,对你自己的影响也不好。你是领导干部,比我一个草民,名声更重要哦。” 段焱华无计可施,此刻,他就像一头被关进牢笼的老虎一样暴躁不安,却无能为力。 袁珊瑚的话不无道理,他段焱华这个时候从一个单身的漂亮姑娘家里出去,背后有什么隐情? 袁珊瑚是个姑娘家,名声可能会受损。但他就不一样了,他的这种行为很容易被对手利用。而且这是一种最难说得清的事。 工作作风这几年抓得很厉害,或许,一次小小的过错,可能断送的是一辈子的前程。 段焱华权衡再三,只好无奈接受了袁珊瑚的提议,继续躲在她的衣柜里,像一条无声的蛇,保持盘旋的姿势,一动不动。 十几分钟后,老董来了。 老董顺便带来了扑克,进门就喊道:“准备工作做好没?今天看谁地主做得多啊。” 显然,许一山已经告诉了他什么。 老董在说完之后,将扑克牌扔在桌子上道:“明天休息,今晚一战到天亮啊。” 许一山道:“谁怕谁啊,三天三夜我都陪。” 第680章 大项目开工 许一山他们离开时,天色已经大亮。 袁珊瑚将柜门打开时,段焱华的四肢已经僵硬得伸展不开了。 他几乎是从衣柜里滚落下来的,张着一双朦胧的睡眼狼狈不堪问:“都走了?” 袁珊瑚忍住笑,连忙道歉道:“对不起,领导,让你受苦了。” 袁珊瑚一道歉,段焱华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了。 他深深看袁珊瑚一眼道:“宝贝啊宝贝,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总之你要记住,我在你衣柜里躲了一夜,这可是我一辈子从没吃过的苦头。” 袁珊瑚连忙陪着笑脸道:“领导,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段焱华冷笑道:“怎么补偿?现在就补偿?” 他的眼光落在袁珊瑚娇俏的身材上,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 袁珊瑚聪明地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领导,我去看看门外有不有人啊,没人你就赶紧离开,来日方长哦。” 段焱华无奈地叹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从袁珊瑚家里悄悄溜了出来。 他不会知道,从他踏进袁珊瑚家门的那一刻起,藏在屋角的三个摄像机就开始启动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部被袁珊瑚悄悄录了下来。 段焱华更不会想到,在袁珊瑚家门口的楼梯拐角处,许一山和老董两双眼睛看着他从屋里溜出来之后,不觉相视一笑。 两天过后,油脂基地项目的环评报告下来了。 有了环评报告,油脂基地项目正式开工。 许一山没让孙武搞开工奠基仪式,而是悄悄地将八个工程队安排进驻施工现场。 不出意外,半年之后,在这片土地上将矗立起一座工业新城。 油脂基地项目抢在过年前动工,是许一山下的一步非常重要的棋。 没人知道,他最担心的就是孙武放弃茅山县的项目。事实上,孙武已经给他透露过几次想法,远在马来西亚的严华对孙武投资茅山县有看法。他认为,孙武的头脑不适宜与大陆的这批官员打交道。最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是孙武血本无归。 为了让孙武一家回到他身边去,严华甚至暗示过孙武,如果他坚持在茅山县投资,严华将有可能修改遗嘱,把本来分给孙武的家产,要拿回去。 倘若如此,油脂基地的项目资金就将出现断裂的情况。 尽管现在项目已经开工了,能不能顺利走下去,许一山的心里并没有底。 在许一山的棋局里,油脂基地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只要油脂基地落户成功,茅山县必将成为未来油脂生产、储存、运输的最大集散地。 它的好处就是带动茅山县的物流业上一个台阶。同时,全县的农业产业结构将发生彻底的改变。将茅山打造成为全球最大的优质茶油之乡,指日可待。 工地上一片繁忙,各种机械运输车辆川流不息,来往不绝。 老董站在一块凸起的土包上,看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景象道:“老许,我现在是彻底服了你了。赤手空拳,你就弄来了这么一个大项目。我在想,如果把茅山全部交到你手里,你会怎么干?” 许一山笑道:“还能怎么干?只要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我们就不遗余力大干多干。凡是有损群众利益的事,我们就少干或者不干。” 老董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好领导,有胸怀。” 许一山笑笑,没做声。 此刻,他心里牵挂的却是几十公里以外的白沙镇。 眼见着冬季已到,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一开春,良种油茶苗就要抢在春分时令全部栽下去。 从目前来看,这是一桩浩大的工程。整个白沙镇全部牵涉进来了。 他将改种的计划没在全县全面铺开,是有想法的。 良种油茶苗栽种下去之后,至少有两年的空窗期。这两年,油脂基地的生产线不能不动工,那么,既然要生产,就需要原材料。 原材料从哪来?许一山事先做过调查,从目前茅山县每年采摘的情况来看,单全县的茶籽就能满足一条生产线的需要。 良种油茶林的推广需要一个过程,只有在白沙镇取得成功经验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全县推广。 在与武三盛达成统一意见后,他与孙武商议过了,要求孙武这边负责武三盛良种油茶林的管理工作。孙武倒没推辞,但他有一个顾虑,就是白沙镇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孙武承担良种油茶林的管理开销费用,附带的条件就是白沙镇今后所产茶籽,必须全部归他的公司收购。 现在,是该面对白沙镇了。 在事先与何许和陈太平约了时间后,许一山带着老董和孙武,直接去了白沙镇。 何许他们等在家里,见到许一山来了,老远就打着哈哈道:“财神爷光临,有失远迎啊。” 许一山连忙道:“何书记,你说得非常对。我今天确实给你请来了财神爷。” 在介绍孙武的时候,何许大笑道:“许局,不用介绍了。老孙我们认识,大家过去都在茅山这口大锅里吃饭,还能不熟悉啊。” 何许这样说,不是没道理。毕竟,当年孙武一怒之下辞去公职,在茅山县是引起了一场震动的。 孙武辞职,褒贬不一。有人骂他傻,放着公务员衣食无忧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跳下海去社会上奋斗,自讨苦吃。 有人钦佩他勇气可嘉,在县乡一级的普通老百姓眼里,孙武捧的可是金饭碗啊。他能自己打破金饭碗不要,这种勇气试问有几个人具有? 比如何许,就属于前者。 何许认为,人的一辈子都得有个目标。像他们这类人,目标就是在位平平安安,退休之后安享晚年。饿不死,发不了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孙武一个退伍军人出身的人,本身并无特长,又没过得硬的社会关系,更没扎实的经济基础。他下海,势必碰得头破血流。 事实果真如何许想的那样,孙武夫妻两弄个夜宵摊,还将自己弄进了看守所,关了足足三个月。 只有孙武自己明白,他辞职,并非所愿,而是迫不得已。 一是他无法再忍受段焱华给他忙不迭的穿小鞋,二来,他知道,不牺牲自己,他与许一山会落得一个下场。 他主动辞职,将洪山镇炸桥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从而让段焱华无法下嘴去针对许一山。 可是谁又料到呢,他孙武居然还有一个亿万富翁的亲戚在国外。 偏偏这个亲戚,又是许一山吸引回来的。所以啊,人生当中很多事情看似偶然,其实都是老天爷冥冥之中早有了安排。 陈太平突然道:“许局是来谈种苗的事吧?这个事不要谈了。” 第681章 商谈破裂 陈太平的开门见山,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 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能谈了?你们都谈好了?” “谈好了。”陈太平一本正经道:“这次,是你们局里黄书记亲自与我们谈好的。价格和移栽时间都谈妥了。今天孙老板刚好来了,这件事要谈的,就是支付问题了。” 按陈太平的说法,白沙镇改造油茶林主要是为孙武的公司服务。因此,孙武公司具有支持改造费用的责任。他总结前面双方都合作得很好。公司支持的前期费用完全落实到了具体改造中。 目前,土方改造已经全面结束。就等着种苗上来移栽了。 但是,种苗这一块,孙武公司这方还需要支付一笔购苗款。 许一山试探着问了一句:“陈镇长,你们现在是按多少钱一棵订的种苗?” 陈太平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道:“五十。” 许一山吃了一惊,提醒他道:“陈镇长,如果孙总来支付这笔购苗款,这笔钱是不是太大了?而且,我听说,苗子没那么贵啊。” 陈太平笑笑道:“苗子确实没那么贵。但是,苗子种下去之前,我们就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苗子栽下去之后,涉及到管理培养这一块,又是一个巨大的开支吧。所以,我得预留一些费用在一边,以备急时之需。” 许一山道:“如果说,苗子栽下去之后,孙总这边安排专门的技术人员来管理,费用自然由他们负责,镇里还需要预留费用吗?” 陈太平愣了一下,咬着牙道:“还是要预留。许局,我们镇为了改造这件事,全镇干部已经连续几个月没休假了。大家都赴在改造工地上,披星戴月的,我总该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吧。” 陈太平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管怎么样,白沙镇都要在改造这一块吃点辛苦费。 “关键是,许局你也清楚,县里没给我们拨一分钱。全靠我们镇里自食其力。单就支持而言,我白沙镇应该对得起许局你了吧。” 许一山还没表态,孙武先一个劲地说:“应该的应该的,确实辛苦了。” 在许一山的计划里,他有一个更大的盘子。他希望孙武将白沙镇所有改造后的油茶林都租下来。租金按年支付,具体落实到每一亩多少钱,这才是重点。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主动权全部掌握在他孙武手里,而且一劳永逸。只要确保原材料源头安全,他的油脂事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一山代表孙武提了一个方案。白沙镇所有改造过的土地,按每年一百块钱的租金标准,租给孙武公司。租期为三十年。 在租期内,公司方面不得在土地上举办任何非栽种良种油茶林的行为。意思就是不得另作他用。 公司方面全面负责土地作物管理,白沙镇监管。 这个方案第一是否决了由白沙镇来主导即将到来的栽种。也就是说,公司方面既不需要白沙镇负责栽种,更不需要白沙镇提供种苗。 总之,他们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人家就行了。 何许在迟疑片刻后道:“我们把土地都租给了老孙,我们自己不就变成了光棍司令了?” 许一山笑道:“何书记想复杂了。他只是租,土地的所有权还在镇手里啊。” 何许沉吟道:“这件事有点大,我白沙镇这么多土地,一口气租给私人,我觉得自己做不了这个主啊。我看,还需要向县里汇报,看领导的意见这么样。” 陈太平干脆道:“这个方案不现实啊。孙老板不需要我们提供的种苗,我们镇就违约了。违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个责任我们可不承担。” 许一山挑明了道:“陈镇长是怕违了黄书记的约吧?我想知道,白沙镇能确定老孙公司愿意支付这笔种苗费?” 陈太平讪讪道:“他们不出这笔钱,难道要我白沙镇自掏腰包?话说到这里了,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啊。孙老板不愿意出这笔钱,我们绝不勉强。但白沙镇良种油茶的改造,从此与你们无关。” 孙武赶紧说道:“陈镇长,怎么无关呢?改造费用我可是掏了钱的。” 陈太平冷笑道:“行,这笔帐我们要慢慢算。孙老板,你拿的那点钱,说实话填牙缝都不够啊。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白沙镇怎么会那么大范围的全镇动员啊。现在好了,我们准备工作做好了,你们却拿出这样的一个方案来,这不是逼我们啊。” 局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陈太平与何许商量了一番后,退了一步,愿意将土地租给孙武公司。但他们仍然坚持改造的栽种由镇里负责。所需费用,由孙武公司承担。 老董之前一直没出声,在双方意见出现严重分歧,根本无法继续往下走的时候,他突然说道:“两位领导,你们一直坚持苗子这一块的事,我想知道,镇里究竟能得多少好处?” 老董的身份是摆在哪里的。过去他只是水利局一名普通科员时,都没人敢随便惹他。毕竟,人家出身正统,老董父亲董主席虽然人不在位,但虎威仍在啊。 换了别人,用这种口吻去质问陈太平,他一定先跳了起来。 但因为是老董,陈太平只能讪讪笑道:“没多少。我们只是想自己亲自做的事,要更放心一些。” 老董哼了一声道:“改造油茶林,直接影响的是人家企业本身。这年头还有自己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吗?人家企业自己从源头抓起,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反应那么激烈?” 一句话说得陈太平低下去头,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们已经答应从黄晓峰书记手里买苗子了。现在我们突然说不要了,这个损失谁来承担啊?” 老董冷冷地问:“他有什么损失?” 陈太平想了想道:“苗子从苗圃拉出来后,不及时种下去,就会报废吧?” “他现在拉苗子来了吗?” 陈太平摇了摇头道:“季节还没到,现在就算拉来种下去,成活率也很难保证啊。” “对嘛。”老董笑眯眯道:“这么说,晓峰书记的苗子就还在地里啊,没有损失啊。” 陈太平默不作声了。 中饭在白沙镇食堂吃的,吃过之后,许一山猛然发现,白沙镇至少在生活这块,与洪山镇有着天壤之别。 洪山镇食堂可以媲美县委食堂。而白沙镇的食堂,就显得寒酸多了。 双方意见最终没达成统一。尽管书记何许有意接受孙武这边的方案,但碍于陈太平的坚持,他没强硬答应。 那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关键人物就只有黄晓峰了。 第682章 霸道 黄晓峰的情况显然与段焱华有所区别。 毕竟,他是黄山书记的亲生儿子。段焱华只不过是干儿子,在重要关头,这种血脉亲情还是能立竿见影。 黄晓峰离开燕京回茅山,一定程度上说明他的能力还是有所欠缺。 老董讥讽他道:“换一头猪在燕京混那么多年,都不会回到茅山这块地方来抢食吃了。” 黄晓峰回茅山,那么多单位他不去,偏偏选在招商局当个书记。一度让人在背后议论,这是黄书记故意在许一山身边安插一双眼睛。 这也不怪社会上会出现这样的传言。许一山从洪山镇炸桥开始,就成了全县的知名人物。 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的风头已经盖过了段焱华。 特别在群众心目中,谁都明白,跟着许一山走有希望。 比如在云雾山村,许一山在村民的心里就是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县里安排黄晓峰来招商局履职,许一山从内心深处出发,绝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他甚至希望能与黄晓峰和平共处。毕竟大家年龄相当,茅山的未来,还是需要他们这批年富力强的人来挑担子。 因此,在彭毕亲自找他,希望他临时负责黄晓峰驻京办的财务审计工作时,他当即予以坚决的拒绝。 黄晓峰在驻京办的财务上有没有问题,谁都说不好。 茅山县每年的预决算表上清晰体现一个数据,县里每年至少要给驻京办拨款五百万。 按照财务流程,这笔钱中的每一分使用,都必须经过黄晓峰的手。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是黄晓峰回来茅山后述职报告中的一句话。但是,作为工作纪律,哪怕只是走一个流程,财务审计这一关还是要过。 茅山县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一个令人非常奇怪的现象。从县审计局到人大等职能单位,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接受审计这个活。 彭毕曾经要求审计局自己组成审计小组,专门审计驻京办这些年的开支。但命令下去后的第二天,从局长到副局长,都借故身体出现严重问题需要调养而回避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黄晓峰回来已经几个月了,对驻京办的审计工作还在原地踏步。 许一山决定正面接触黄晓峰,希望他放弃给白沙镇提供良种油茶苗的事。 黄晓峰在听完许一山的意见后,冷冷说道:“怎么?许局你也有兴趣,想插手?”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们干部是不允许经商的。” 黄晓峰吃惊地看着他,“我经商了吗?你没觉得我是在为白沙镇贡献一份力量吗?白沙镇改造良种油茶林,出发点是对的。但是他们没苗啊。我这是雪中送炭啊。” 许一山道:“是。晓峰书记心系群众,值得我们学习。不过,我听说,有人愿意无偿提供良种油茶苗给白沙镇啊。” 黄晓峰警惕地问:“谁?这不是个大傻瓜吗?” 许一山觉得有必要让黄晓峰知道他是有备而来的,于是轻轻说出一个名字,“武三盛武教授。” 黄晓峰脸上没任何反应,他淡淡说了一句,“很好啊,我就想看看,他是怎么无偿提供的。” 正聊着,老董推门进来了。 在黄晓峰他们心目中,老董算是大哥级的人物。 当初茅山县领导干部的子女都在茅山英雄小学读书。这是全县教育资源最好的一所学校。能进英雄小学读书的孩子,家庭背景都非同小可。 黄晓峰他们读一年级时,老董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 在孩子们的心里,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他们可不在乎你的爹是谁。 与黄晓峰兄弟比,老董在学校的威信比他们兄弟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黄大岭是最不服老董的人,可是在经过几次打架后,老董彻底将他们兄弟收服了。以至于老董从小学毕业时,俨然成了他们这批干部子弟当中的大哥。 黄晓峰主动起身与老董招呼。 老董也不客气,拖过一张椅子坐下,直愣愣地问:“谈好没?” 许一山没出声,黄晓峰说道:“这件事需要谈吗?你们是不是眼红了?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为局里在创收。” 许一山哭笑不得,前有朱振以为局里创收为名,差点吓跑了杜志明一半的企业。现在黄晓峰又打着为局里创收的名目,这叫他怎么说呢? 老董冷冷问了一句:“需要吗?” 黄晓峰据理力争道:“怎么不需要?你们发现没有,我们局是唯一没有创收渠道的清水衙门。我们可以苦啊,问题是跟着我们的局里其他干部职工,我们能让他们吃苦?” 老董眉头紧皱道:“他们吃什么苦了?晓峰,你可能不知道吧?招商局的工资,可比其他局要高不少。” 黄晓峰冷笑道:“反正,我要替局里干部职工谋福利。这个事不要再谈了,出了问题我负责。” 许一山正色道:“晓峰书记,为局里干部职工谋福利应该是我这个局长要干的事。我没给大家谋福利,是我的失职。但是,我不希望损害投资人的利益来为大家谋福利。” 黄晓峰生气了,声音大了许多,“我损害了吗?许一山,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许一山看他生气了,干脆自己也跟着强硬起来。 “晓峰书记,我希望你立即放弃良种油茶苗的事。” 黄晓峰冷笑道:“如果我不放弃呢?” 许一山一咬牙道:“那就别怪我了。” 黄晓峰闻言,脸色变得极端难看了。他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吼道:“许一山,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说吧,你想怎么弄我?我接着。” 许一山心平气和道:“没人想弄你。晓峰书记,我只是希望你要有大局观,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实话说吧,油脂基地项目将会是茅山未来几十年最重要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将会带给茅山翻天覆地的彻底变化。谁想阻止,我会拼尽全部力量与之战斗到底。” 他说得很慢,但字字句句,却如重锤一样,敲打着黄晓峰的心。 许一山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油然而生出一股凛然正气。 黄晓峰显然被这股正气压住了,他犹豫片刻,放缓了声音说道:“许一山,幸亏你只是一个招商局长,如果让你做了县长书记,你的霸道不知会让多少人反感。” “霸道”一词从黄晓峰嘴里说出来,而且对象是许一山。这不由老董会心地笑了。 至少,黄晓峰在气势上已经输了。 第683章 势力 冬至当天,曹朝阳渎职调查结束,案子从纪委移送到检察院。 有消息传出来,曹朝阳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无修水库溃坝的主要责任在于他平时疏于管理防范,最终酿成溃坝的严重事故。 茅山县很快形成了汇报材料,逐级向市、省和燕京汇报。 无修水库溃坝一页书,似乎就要盖上,盖棺定论了。 许一山得到消息后,心里很是不安。 这与他原来的想法完全走偏了。在选择廖老的墓地时,茅山县强烈要求廖老入驻烈士陵园。廖小雅姐妹似乎也被他们说动了心思。 是许一山提出将廖老安葬在无修山上,并且建议得到了廖小雅的强烈支持。 廖老去世后,廖家两姐妹,廖紫处处以姐姐廖小雅为中心。既然姐姐同意的,廖紫通常不会有不同意见。 许一山知道来参加廖老葬礼的宾客,都会送廖老最后一程。 他就是想让无修水库一溃千里的惨状暴露在省和燕京来的领导面前。 事实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领导们在亲眼看到无修水库的模样时,他们心情沉重地表达了想法,必须追究当事人责任。 让许一山万万没料到的是,责任追究到最后,居然全部落在了曹朝阳身上。 他心里清楚曹朝阳是被冤屈的,但他不明白曹朝阳为何要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曹朝阳移送到进入司法程序,就没在纪委这边双规自由了。 他在纪委这边审查时,许一山还有办法通过罗舟打点擦边球。到了检察院这边,人就送进了看守所关押。 许一山想知道曹朝阳为何要将全部承担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必须见到他本人。 但现在的情况是,县局监管大队前段时间搞了一场纪律整顿,有不少人涉嫌违纪违法。以至于现在谁都不敢开口子,违章办事。 这么说,就是断了许一山想通过孟梁见曹朝阳一面的念头。 曹朝阳被移送,他的前途基本谢幕。 洪山镇镇长一职便缺了人。 全茅山的人都知道,洪山镇镇长是个肥缺。谁坐上这把椅子,预示着谁的未来即将飞黄腾达。 县里开始有人在暗中活动,希望自己能去坐这把椅子。 就连老董,似乎也按捺不住了,想混进去分一杯羹。 老董在暗示自己想去洪山镇当镇长的想法后,遭到了许一山一顿批评。招商局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作为许一山的左膀右臂,老董在招商局的作用举足轻重。许一山又怎么可能放老董去洪山镇呢? 老董见自己无望,便给许一山推荐了一个人。 按老董的意思,得洪山者,得茅山。洪山镇的重要性质不言而喻,也就是说,他去不成,至少不能让许一山的势力在洪山镇一片空白。 许一山一听他提起“势力”二字,眉头便皱了起来。 老董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洪山镇,我们至少得有一个人在里面,以便我们掌握信息。” 老董似乎担心许一山没明白他的意思,干脆挑明了说道:“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旅游计划得到顺利进行,你就必须得考虑在洪山镇安排人。” 云雾山村隶属洪山镇,虽说现在是以县里的名义在开发。但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地方要弄出几个幺蛾子来,县里还真拿他没办法。 老董的话,触动了许一山的心事。 云雾山旅游才开个头,如果有人跳出来搞事,还真不好应付。 老董便凑近许一山低声道:“老许,我知道你不能直接安排人。但是我相信你能影响到领导的决策。我给你推荐的这个人,人很不错,有能力,敢干事。最关键一点,我感觉他这个人的身上有一股你身上的正气。”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声,“谁啊?” “阳泉镇的副镇长,刘天明。”老董介绍道:“小刘也是科班出身,考公务员进来的。年龄比你还少一岁。真是干事业的大好时机。”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老董搔搔后脑勺道:“茅山县上到县委县政府,下到基层乡镇,有我老董不认识的人吗?” “你很了解他?”许一山狐疑地继续问。 老董沉吟一下道:“还行。至少我知道这个人不喜欢拉帮结派,是个埋头干事的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自我解嘲地笑,道:“老董,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说废话吗?这种人事安排,我能插得上手?” 老董认真道:“只要你想插手,就能插上手。” 老董分析,许一山本身是从洪山镇走出来的干部。对洪山镇很了解,具有主动向组织推荐贤能的责任和义务。 其次,他许一山目前在茅山县算是一个红人。从现阶段看,茅山县这一年来的大事都与他许一山息息相关。在领导的眼里,许一山是个很能办实事的人。领导们对他这样的同志,多少会考虑他的个人感受。 分析得出来最后的结论就是,只要许一山插手,县里就会考虑他的意思。 领导需要政绩,就不会得罪许一山。 许一山咧开嘴笑了,道:“老董,按你的说法,我现在能左右茅山大局了?” 老董摇摇头道:“还不行。你的资历太浅,手段太嫩。真与人斗,你肯定斗不过别人。” 许一山不服道:“我斗不过谁啊?” 老董笑嘻嘻说道:“不说远的啊,就你身边的人,你能斗得过段焱华?黄晓峰?” 许一山一愣,他心里从来就没将谁树为敌人。这也是他的单纯之处。在他看来,大家在一些问题上达不成统一意见,并非是敌我矛盾,最多就是政见不和。 比如以段焱华为代表的一方,他们治理茅山的理念就是走一条土地财政的路。 茅山县被段焱华一直形容为衡岳市的后花园,他力主大量引进房地产企业进驻茅山开发,将茅山打造成为衡岳市最宜居的县。 许一山恰恰相反,他坚决反对土地财政政策。他强烈建议县里走一条实业兴县的道路。因此,他悄悄制定了五个圆圈的兴县计划。遗憾的是他手头的权力有限,根本无法调配全县的资源按他的思路走。 大家的方向不同,矛盾因此丛生。 有一点大家都承认,那就是不管主张走一条什么样的路,终极目标都是为了茅山的明天更美好。 许一山突然问道:“老董,你说的这个刘天明,原来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第684章 英雄所见略同 阳泉镇副镇长刘天明想去洪山镇当镇长,这让很多人都有些紧张。 大家都盯着这块肥肉,但谁都没敢主动伸筷子。 一股暗流在茅山官场里悄悄涌动。大家都暗自动了起来,各施神通,意欲将这张椅子揽入怀中。 去洪山镇就是给段焱华当副手。既然是他的副手,必须得征得他的首肯。 如此以来,段焱华就成了最为显赫与敏感的人物。 老董带着刘天明来许一山办公室拜访他。无需开口,许一山就知道他们的目的。 许一山先问刘天明,“刘镇长,听说你原来是学水产养殖的?” 刘天明有些拘谨,答道:“我是副的,在镇里排不上号。我大学的专业确实是学水产养殖这一块的。不过,我丢了好几年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丢了的可以捡回来啊。人的技能很奇怪,只要学会了,想丢都丢不掉。你们看骑单车这事,只要学会了骑,哪怕十年没骑,腿一别就能骑走。” 刘天明跟着笑,“那是那是,骨子里还是知道的。” “这就对了嘛。”许一山爽朗地笑起来,问刘天明:“刘镇长,听说你想去洪山镇?” 刘天明犹豫一下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哦。”许一山拖长音调,叹口气道:“可惜你找错地方了。我这里是招商局,帮不了你啊。刘镇长,你别听董局说,他啊,唯恐天下不乱。” 老董眉眼一瞪道:“老许,你不听听人家的想法,就将人拒于千里之外,有意思吗?” 许一山语气生硬道:“没意思。” 刘天明便赶紧打圆场道:“许局,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帮我升官的。我确实是想去洪山镇,但是,我知道我要开口求你,你肯定看不起我。我听董哥说,许局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就想问问许局,你对我们阳泉镇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我有想法有屁用。没人去干,再多想法也是一个零。” 刘天明笑而不语,突然伸手从笔筒里拿出两支签字笔,递了一支给许一山,含着笑道:“我们各自在手心里写一个阳泉镇未来的发展方向。如果我们写的一样,我不离开阳泉。如果不一样,我会想办法调离。” 许一山爽快道:“好。刘镇长,其实你调不调走,调去哪里,与我没关系。你是老董朋友,就是我许一山朋友。茅山县干部如果个个都只想着升官发财,茅山县是会没有前途的啊。” 说着,背过身去,在手掌心里写上“养殖”二字。他握紧拳头,正好刘天明也转过身来。 两人再没说话,各自伸出手来,慢慢将拳头展开。 刘天明的掌心里,赫然也是“养殖”两个字。 两人相视大笑,弄得老董在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个。 老董并不知道许一山有一个五个圆圈的蓝图规划。在许一山的发展版图里,地处茅山西边的阳泉镇,是全县水资源最为丰富的地区。 阳泉镇内共有水库三座,其中大型水库阳泉水库的规模并不比无修水库要少多少。 关键是阳泉镇这一带地势平坦,不但全县的河流大多汇聚过来,而且还有一条穿境而过的内河。 用江南水乡这个词来概括阳泉镇,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如此绝佳的自然环境,如果将全镇的水资源全部利用起来,今后的发展未必会弱于洪山镇。 在老董的追问下,刘天明才将意思说了出来。 老董惊异道:“这么说,你们英雄所见略同了啊!” 刘天明叹道:“是啊。问题是,阳泉镇全面改变模式,阻力会很大。”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阳泉镇因为地理位置好。土地又很肥沃。随便种点什么东西下去,到了收获季节绝对不会失望。 阳泉是水稻种植,更是有口皆碑。春夏时节,满眼都是绿油油的稻子。到了秋天,遍地一片金黄。 割了稻子,栽上油菜苗,来年的油菜籽又是一个丰收年。 说白了就一句,在阳泉镇只要人不懒,一定会过得很舒服。 许一山的想法是将整个阳泉镇全部统一规划起来,将纵横的水道互相打通,利用全镇各条水道养殖珍贵食用鱼。原有的稻田适当挖出来一部分用作虾鳖养殖。 只要计划成功,整个衡岳市的水产市场几乎就能三分天下。 对于一部分村民无养殖兴趣和热情的,可以培养他们利用水产资源的优势,开办农家乐之类的渔村。与云雾山旅游完美结合起来,就形成玩在云雾,吃在阳泉的格局,打造出来一条黄金旅游通道。 许一山的描绘,让刘天明激动不已。 他认真看着许一山道:“许局,你就应该做一个县长。做个招商局长是真委屈了你。” 在刘天明的介绍下,许一山对阳泉镇的了解又深入了一步。 阳泉镇名列茅山县四大名镇,一直以盛产水稻而闻名,是茅山县名副其实的粮仓。 洪山镇的小平原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镇党委书记戴红旗是个老派干部,今年已经58岁,在阳泉镇担任书记已经有十年。 戴红旗同志是农业技术人员出身,对水稻种植怀有深厚的感情。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在他的带领下,阳泉镇从来没出现过撂荒的情况。谁家全家出动去打工,将田荒废下来,他会第一时间找上门去,思想工作做不通就来横的。总之一句话,不管你在外面赚多少钱一天,发多大的财,家里的田必须一分不少全种上。 戴红旗的有一个绝招,他公开说过,谁敢不听,后果自负。 这个绝招就是不管谁家都会牵涉到子女升学、参军、结婚、建房等等很多事。谁家敢不听,今后遇到这样的事,镇里一律拒绝不批。 于是,在阳泉镇每年春插秋收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盛况。全镇来自全国各地的小车络绎不绝。不管在外面是多大的老板,回到家里都要卷起裤管下地干活。 奇怪的是,戴红旗这样做,非但没引起老百姓反感,反而让全镇的群众啧啧称赞。 刘天明担心,如果将阳泉镇几百年来传统的水稻种植改成水产养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应该就是戴红旗书记。 许一山安慰刘天明道:“这个思想工作我与你一道去做。我相信,戴书记只要得知我们都是为了阳泉镇的老百姓过得更好,相信他会支持你的工作。” 刘天明闻言,显得非常高兴。约好三天之后,许一山去一趟阳泉镇见戴红旗。 许一山这次没有料到,他不但被人骂了,还被赶出了门。 第685章 全局公敌 认识了刘天明,许一山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至少,他让刘天明打消了去争夺洪山镇镇长的念头。 在许一山看来,刘天明这一类人,算得上是茅山的人才。人才就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否则人才就会变成庸才,甚至成为内斗的牺牲品。 如果刘天明能支撑起水产养殖这一块,他的计划至少完成了一半以上了。 经济中心在县城,东边洪山镇云雾山旅游开发,西边阳泉镇水产养殖,北边三塘镇工业兴县,南边白沙镇农业种植。 格局一出,一目了然。 许一山自己都有点小激动了,如果布局都按计划进行下去了,一个美好的茅山指日可待。 老董看他手舞足蹈兴奋不已的样子,提醒他道:“老许,如果县里都按你的计划走,黄书记和彭县长你准备将他们摆在一个什么位置?” 许一山随口答道:“他们不还是书记和县长吗?” 老董摇摇头道:“没错。他们确实还是书记,还是县长。但是,功劳都在你头上,他们岂不成了摆设?这就是说,你的水平比他们高啊。” 许一山一愣,若有所思道:“是啊,不过,县里不是有个经济改革小组吗?黄书记是组长,彭县长是副组长。我把这些规划全部归入到经济改革小组这个蓝子里,这不就成了领导们的政绩了?” 老董冷笑道:“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你这点小心思啊?你越这样刻意去让,反而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很虚伪。” 许一山无奈问:“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不去改变现状?” “至少,你得把速度慢下来。”老董板着手指头算道:“这一年你干过的事不少了吧?孙武项目落地,云雾山旅游开发开幕,白沙镇全镇良种改造。杜志明工厂盘活工业园区。你一年干了别人一届的事,你让别人怎么想?” 许一山不解道:“这些不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可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我真歇手不干了?”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心里却在想,老董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畏手畏脚的人了? “你还这样走下去,你信不信,麻烦会马上找上门来。” “我不怕麻烦。” “你不怕,晓琪不怕?老许,你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集中精力照顾好晓琪,我听说,年前你们的孩子就会出生。你一个当父亲的人,不能没有一点的准备啊。” 许一山被老董的话说得内疚起来。 此时他才想起,自己对陈晓琪的关心似乎少了一点。 虽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日渐浓烈,但是女人都是需要陪伴的动物。 许一山现在的作息时间与过去没结婚时几乎没有两样。还是一睁眼就往外跑,有时半夜才回家。 很多次,他回去的时候,陈晓琪已经睡了。 为了不惊扰到他,他会倦缩在沙发上或者书房里过一夜。 他记得丈母娘曾臻还提醒过他,让他多花点时间留在家里陪伴妻子陈晓琪。 “老董,你说得对。”许一山笑道:“我现在就回去陪老婆去。” “上班时间,你陪什么老婆啊?”老董哭笑不得道:“老许,你这个人见风就是雨,本末倒置了啊。我问你,现在别的单位都在开始陆续发过年福利了,招商局准备发什么啊?” 许一山笑嘻嘻问:“你有钱吗?” 老董摇摇头道:“账上大约还有十来万,预备年后解决办公用品用的。再说,局里总得预留一点流动资金,不能两个肩膀抬着一张嘴吧。” 许一山双手一摊道:“这不就对了,没钱,发什么福利啊?再说,现在不是有规定,不允许发福利了吗?” 老董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鄙夷道:“老许,你不会真打算什么都不发吧?” “发啊,发个寂寞。”许一山苦笑道:“没钱,我拿什么发?要不,老董你去找把刀子过来,从我身上割肉发给大家啊。” 老董显然生气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老许,你敢不发福利,你的脊梁骨就会被人戳断。” 前段时间,老董就提醒过他,让他抽空考虑一下过年福利。 许一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年发不发福利,得看局里油水多不多。 招商局成立时间短,过去又没结余。县里拨的款有限,本来就需要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现在让他拿出钱来给大家发福利,比割他身上的肉还痛。 其实,招商局要想弄点钱还是有办法的。比如朱振,一出手就从杜志明哪里弄来了三十万。 他现在如果开口问孙武和颜八要点赞助,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许一山借口组织有规定严禁借逢年过节发福利。实际上,这个规定就是一纸空文。基层单位该发的照样发,只是在形式上有所改变而已。 许一山不发福利的消息不胫而走,招商局议论纷纷,指责跟着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单位发不发福利,发什么,发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归属感与荣誉感。 试想全县大家都往家拿福利,唯有招商局双手空空,这面子上就不好看啊。 就连曾臻都在过问许一山,招商局为什么不发福利? 许一山有苦难言。别说他手里没钱,就是有钱,他也不想发。 机关福利本身就是一张腐败的温床。无论是现金还是物品,无不浸透出腐败的气息。 福利从何而来?都是各单位小金库的钱。小金库的钱又从何而来,来源就真的五花八门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分钱都浸透了老百姓的血汗。 招商局的干部职工集体表现出对许一山有意见。 他们说,他们在乎的不是发点钱,发点物品。他们在乎的是脸面,如果过年他们依旧两手空空,这会让别单位的人笑话的。 许一山不为所动,坚持一个原则,任何福利不发,有意见可以保留。 老董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提醒许一山,如果他还坚持下去,势必成为全局公敌。 就在招商局为过年福利闹得不愉快之际,局党委书记黄晓峰带着满满的一车年货出现在老街招商局的门口。 看着欢呼雀跃奔出去卸货的干部职工,老董爱莫能助道:“老许,你会变成孤家寡人。” 第686章 回娘家 黄晓峰在招商局的威望与地位,瞬间提升了几个段位。 一些人故意当着许一山的面讥讽,“一个不为群众着想的领导,不是一个好领导。” 许一山在招商局的人缘本来就不怎么样。这批人都是段焱华当年组建招商局时从全县各局委办抽调来的。 由于招商局性质特别,又是新单位。所以进这个局的人,背后都有人。 说实话,许一山初来招商局时,是想将这批人全部换掉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段焱华的旧部,对他这个新来的局长怀有戒备之心。 事实上许一山为此还真动过手,结果被纪委朱铭书记亲自上门替侄儿求情,从而将整个计划夭折。 从那以后,招商局对许一山是又怕又恨,但却因为许一山确实一出手就干出来的几件事,让他们内心又不得不折服。 这些人都是一些老油子,分得清谁有实力,谁才能坐得稳。 因此,即便头上带有县委书记儿子光环的黄晓峰来局里担任书记,也没改观全局对许一山的尊重和惧怕。 但过年福利彻底颠覆了全局人的认知。 大家开始亲热且客气地招呼黄晓峰,对许一山的态度变成了颔首致意,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说的欲望了。 老董气得张牙舞爪,一边责怪许一山自作自受,不注重群众基础。一边骂其他人都是有奶便是娘,鼠目寸光的无良之辈。 福利自然少不了许一山的一份。 黄晓峰亲自将福利送到许一山办公室来,客气问许一山:“许局,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意思,我再去弄一批物资过来。” 许一山好奇地问:“晓峰书记,你是真神通广大。你能透露一下,这些物资都从哪来的吗?” 黄晓峰笑笑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在黄晓峰的福利里,几乎算是包罗万像了。 粮、油、茶,各种过年必备零食小吃。甚至每人还有一张购物卡。购物卡里有一千块购物券在里面,能在指定商场任意消费。 全部福利加起来,一个人至少能拿到接近三千块的福利。 许一山暗自算了一笔账,这笔开销至少就在十万块了。 黄晓峰这笔钱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他自掏腰包给大家发福利吧? 尽管许一山心里明白,黄晓峰是不在乎这点钱的,但是,让他掏钱出来买招商局的好,也完全没有必要。 他没问钱从何来,但是让老董将属于他的一份福利退给了欧阳辉,让他看着处理。 许一山婉拒黄晓峰弄回来的福利,让黄晓峰很不爽。他在背后讥讽许一山说,“许一山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每年到了要过年的时候,茅山县都会掀起一股浓烈的置办年货的热潮。 各单位也在想方设法给自己单位干部职工谋取福利。单位效益好的直接发钱,最低两千起步,上不封顶。 效益不好的单位,也得弄点粮油食品之类的。总之,没有一家单位会一毛不拔。 当然,地方志办公室除外。 在茅山,如果夫妻双方都是干部,过年是不需要置办一分钱年货的。毕竟两人单位发的福利完全能够满足过年的年货开销,且还有大量积余。 曾臻打电话让许一山过去,指着地上一堆堆的年货对许一山道:“一山啊,你看家里东西这么多,我们拿着没用。不如你都拿去,送给乡下的亲戚。” 许一山起初不太情愿,但被陈晓琪在一边怂恿,“都拿走,我爸妈拿这些东西都没用。我们拿回家去。” 许一山为难道:“我们拿回去也没地方放啊。” 陈晓琪便白他一眼道:“你以为我说的家属那个家?我说的是许家村。” 陈晓琪想在过年前去一趟许一山的老家,这让许一山内心欢喜不已。 像陈晓琪这种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姑娘,农村于她们而言,就是脏乱差的代表。 她们过惯了精致的城市生活,对乡下往往视同鬼魅。 很多城里姑娘去了乡下,宁愿渴着,也不喝一口乡下的井水。宁愿累着,也不愿在凳子上落座屁股。 陈晓琪虽然嫁给了许一山,但许家村她也只去过一次。 曾臻家的年货,并非单位发的。像县委人大这样的政府机关,是不发实物的。通常都是购物卡。 他们家的年货,都是底下一些单位送来的。 许一山在一堆年货里,居然发现了半扇猪肉。 曾臻解释道:“这是阳泉镇人大老毛送来的。说这是什么土花猪肉,市场上没有卖的,想让我和你爸尝尝鲜。” 许一山赞道:“这出手很阔绰啊,一送就是半边。” 曾臻道:“确实是有点猛。一山,你算算,这要多少钱,到时你替我把这个钱还上。”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这半扇猪,至少也得值个两千块。 “肉你也拿回去。”曾臻叮嘱道:“所有的这些东西,全部拿走。” 许一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曾臻家堆着的各种年货抱下楼装到车上。 这还是一台五菱面包车,是找老董借来的。车子后面的座椅是拆除了的,这样空间就大了不少。 即便如此,一台车还是被塞得满满当当。 陈晓琪要跟着许一山一道回许家村去,她的理由很充分,结婚这么久了,她还没去看望过婆婆。 她的这个理由让许一山有些感动,原以为陈晓琪会看不起他农村家庭出身的身份。现在在一起这么久了之后,他发现陈晓琪在这个事上并没丝毫看不起他。 想起家里的情况,许一山还是有些尴尬的。 许家娘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女,一辈子只知道伺候丈夫与孩子。即便许赤脚是个赤脚医生,每天迎来送往要接触无数人,许家娘还是没改变她乡下女人的本质,本分而安静。 倒是爹许赤脚,突然之间就神神叨叨起来。 他神神叨叨的直接后果,就是舍弃了原来安定的生活,一个人去了无修山修道去了。 爹许赤脚的这桩事,也是许一山最不愿对陈晓琪启齿的一件事。 他担心自己说出来后,会被陈晓琪取笑。 陈晓琪也从不提许赤脚,偶尔会抱怨公公许赤脚,当初要拆散她和许一山的婚姻,逼着许一山娶柳媚。 许一山本来不想让陈晓琪跟着去。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行动早就不便了。 但陈晓琪非要跟着一起去,并自信说,她的身体自己知道,绝对没问题。 许一山扶着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发现差一点安全带都不够长了。 曾臻叮嘱许一山,东西留下后就赶紧回来。晓琪的身体不能不重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许一山嗯了一声,心里想快去快回是道理。 谁料,这一去,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惊动了无数的人。 第687章 临时宴 许家村早就被要过年的气氛感染了。 村子里道路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显然各家各户在打扫自家卫生时,顺手将门前的卫生一并搞了。 村头村委的电线杆上,吊着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着《恭喜发财》。 许一山这次没将车停在镇上了,而是小心翼翼一路开进村里来。 进村的道路显然也修整过。路上铺了一层细碎的石子。这样车进村就不用担心陷下去。 听着高音喇叭,许一山侧过脸看一样旁边的陈晓琪,讪讪道:“我们乡下年都要比城里过得早一些。”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其实,我好喜欢这种气氛。其乐融融,大家喜笑颜开。” 许一山嘀咕道:“可是距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啊。” 陈晓琪道:“半个多月怎么啦?要是我住乡下,一入冬就是过年。” 车到家门口,许一山的娘听说儿子媳妇回来了,赶紧欢天喜地迎出来。 老人家拉着陈晓琪的手,心痛道:“快进屋,外面冷。屋里暖和。”说过后,瞪一眼儿子骂道:“一山,你是个蠢驴吧?这么冷的天,你带小琪回来做甚呢?” 许一山还没解释,陈晓琪先说话了,她笑吟吟看着婆婆道:“妈,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不怪他。我很久没见到您了,想您啦。” 一听陈晓琪这么暖心的话,许家婆婆顿时背过身去抹了眼泪,转过身来笑道:“好崽,有你这句话,我死都瞑目了哦。” 陈晓琪连忙拦住婆婆说道:“妈,是我们不对,没尽到做儿子媳妇的义务。您在家里辛苦了。” 门外,看热闹的乡亲陆陆续续来了,大家看着满满一车的年货,羡慕不已地对许家娘说道:“一山娘,你看你家儿子多有出息啊,这一车的年货,比我们一村人家里年货还要多啊。” 许一山忙着掏烟敬客。 这是许赤脚规定下来的规矩。无论谁上家里来,男的一律先敬烟,后上茶。 若是女客,必须留座。 乡亲们都是热情淳朴的人,没等许一山开口,他们已经主动帮他从车里往下搬东西了。 “看,这就是读书的好处,有地位有钱。” “读书成绩好,还得要有运气好。你们不知道吗?一山娶的老婆,可是县里大官的女儿。” “一山自己现在也是大官了,听说是什么局的局长。” “他可是我们村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当大干部的人。” 许家娘忙着去烧水泡茶招待乡亲,许一山与乡亲们一道,将车上的东西都往下卸了下来。陈晓琪身体不便,就站在一边看着。 直到半扇猪肉歇下来,乡亲们啧啧称奇道:“一山连过年的肉都准备好了啊。” 许一山正想解释,陈晓琪突然笑道:“要不,我们今天搞个大锅饭,全村人一起吃饭,把这半边猪肉都吃了?” 乡亲们反应过来后,当即欢呼雀跃。 许一山提醒陈晓琪,“我们还要回去啊。” “回哪?这不是我的家吗?”陈晓琪挺着大肚子笑道:“我今天是不打算回县城了。我要陪妈她老人家。” 许一山着急道:“可是你身体不方便啊。”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啊?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吗?” 按陈晓琪的意思,全村男女老少今天都聚在一起,吃许一山带回来的半边猪。 许家城里来的大美女儿媳妇要请全村人喝酒吃肉,许家村顿时沸腾起来。 可是光吃半扇猪也不行啊,于是有人从家里抓鸡,有人提了鸭,还有人拉网去塘里捕了鱼上来。 半个下午不到,许一山老家门口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 村里会做饭炒菜的大师傅主动承担起下厨任务,各家妇女都来帮忙打下手。年轻人去各家各户搬了桌子椅子出来,在许家门口热热闹闹地办起来酒席。 这种热闹场面许家村每年都会有几次。比如娶亲、比如嫁女,或者家里老了人,疑惑是谁家老人过寿,新屋上梁。热情的乡亲们都会请四乡八邻的亲戚朋友热闹一场。 许一山家是例外,许赤脚从来不办酒,不管遇到多大的事,许赤脚都像平常一样过。 许一山那样考上大学时,这是许家村建村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全村人的骄傲与荣耀。全村人都闹着要许赤脚办一场学酒,可是许赤脚一笑了之,直到儿子去了学校,也没见着他叫过一个人去他家喝过一杯酒。 在许家村,乡亲们背后送给许赤脚一个雅号——许抠门。 外号虽然替他取了,但还真没几个人叫得出口。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许赤脚其实不是个小气的人,许多找他看病的人,欠着他的医药费如果在三年之内没给他,他一律清空欠条借据。 许一山其实也不想办酒,如果不是陈晓琪坚持邀请大家一起来吃这半扇猪肉,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陈晓琪的提议让他心生感触。想起爹这辈子从没请人来家里喝过一次酒,他不能学他爹了,还是与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一下好。 全村人一起动手,事就快得不可想象。 天还没黑,几桌香喷喷的菜已经上了桌。 许家大儿许一山是全村人的骄傲,也是目前全村最有出息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许一山的辈分特别高,按辈分排列,村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该称他一声叔。 辈分高,就只有别人敬他酒的份。 许一山只要坐着不动,全村人都要端着杯子过来与他喝一杯。 陈晓琪看到这种架势有点怕了,轻声提醒许一山道:“能喝就喝,千万不要勉强。” 许一山哈哈一笑道:“别人敬我,我能不喝?能喝要喝,不能喝也得喝。” 许家村这种临时凑起来的聚会,过去也曾有过。 毕竟许家村都姓许,往前走不到三百年,祖宗都是一个。 这一晚他究竟喝了多少,他自己心里也没数了。 反正他有一个新发现,只要感觉肚子有点涨,他就跑去撒泡尿。 撒完尿后,他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就像一口酒都没喝过一样。 许家村村长端着一个大海碗过来与许一山喝,一过来就拍着许一山的肩膀道:“老弟,你在外面混得那么好,该考虑把村里的子侄辈带几个出去了。” 许一山客气道:“这还得靠他们自己发奋读书,考上大学改变命运啊。” 村长猛摇头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会读书啊?老弟,听说你现在权力很大,帮了好多人发财。你什么时候也带着我们去发点财啊。” 许一山不敢贸然回话,只能报以尴尬地笑。 村长喝住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将大海碗举过头顶道:“大家都听着啊,过完年,我们就都跟着一山兄弟去混啊。” 第688章 妇女半边天 半夜时分,陈晓琪的肚子突然剧烈痛了起来。 她面色惨白,额头上汗如雨下,使劲咬着毛巾,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许一山大惊失色,手足无措,赶紧叫来娘。 看着许一山惊慌的样子,陈晓琪反而笑了,安慰他道:“不用紧张,这又不是第一次,痛痛就会过去了。” 陈晓琪第一次肚子痛的时候,正是许一山在党校接受培训学习。 那次肚痛,许一山毅然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没想到歪打正着,躲过了一场清理富嘉义余毒的调查。 但这次的情况显然比上次要严重。许一山没多想,抱了陈晓琪就要往镇医院送。 午夜的山村,世界静寂得可怕。 陈晓琪一手搂着许一山的脖子,低声说:“没事,不用去医院啊。” 许一山哪里敢相信她,现在只有医生才能让他放心。 许家娘跟着上车去照顾儿媳妇。许一山发动车子就往前跑。 人一急,心神就乱。许一山此刻也慌张起来,结果方向一下没打好,面包车一边的轮子就掉到了路边沟里去了。 他连加了几把油,车子不但没冲出来,反而越陷越深了。最后把大梁搁在一块石头上了,再也无法出来。 许一山急得冷汗直冒,一边呼喊着陈晓琪的名字,一边下车去察看路况。 陈晓琪已经出现短暂昏迷,情况越来越严重。 许一山在确定车子已经不能出来之后,俯身就要去抱陈晓琪。他要将她抱到医院去。 许家娘坚决制止了他。一来许家村距离镇里至少有三四公里。晚上天黑,路又不平,这样抱着人走,很容易出事。 二来凭着儿子一个人的力量,即便能将陈晓琪抱到医院,他自己也会累得只剩半口气。 “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去叫人。”许家娘临危不惧,话刚落音,人已经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了。 没过几分钟,许家村便被惊动了。许一山看着黑暗中过来一长串的村民,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可是等到人走到车边,许一山的失望马上就蔓延开了。 原来村里的男人与许一山畅饮一番后,回到家睡得都像死猪一样,没一个人叫得醒了。 来的都是各家的女人,她们围在车边,叽叽喳喳出着主意。 许一山心急如焚,现在一万个主意都顶不上直接动手将人送医院来得实在。 可是她们都是一群柔弱的女人,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她们自己照顾自己都来不及,怎么还能奢望她们来帮自己啊。 他将心一横,再次想去抱陈晓琪。 就在这时,许家娘与隔离的嫂子抬着一张竹椅子匆匆赶了过来。 “扎担架。”许家娘不慌不忙命令着妇女们。 可是忘记了拿绳子过来。现在再回去取,明显耽搁时间。 许家娘第一个将身上穿着的外套脱了下来,双手一撕,便撕成了碎条条。 其他人一看,也跟着如法炮制。现场便响起一阵阵的撕衣服的声音。 撕下来的布条直接将竹椅子两根拳头粗的树上,没一会,一张简直担架就做好了。 “将人抬起放在担架上,我们抬着许家大媳妇赶去医院。” 四五个年轻一点点的妇女,轻手轻脚将陈晓琪抬起送进担架上的椅子里。 没等许一山来得及道谢,她们已经将担架抬了起来,冲进无边的黑暗里。 原来各家的男人个个都醉得一塌糊涂,在听到许家娘求救声音之后,这帮看着夜晚就害怕的弱不禁风女人,勇敢地走出了家门。 几公里路用了不到十分钟。 担架上的陈晓琪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脸色煞白得吓人。 医生在检查过后,果断让许一山立即转院,将人送往县医院处理。 许一山顿时傻了,从古山镇到县城,白天视野条件开阔,都得一两个小时。晚上,至少需要多一倍的时间啊。 古山镇医院没救护车,必须从县里叫来急救车。 电话打过去,得知县医院救护车已经出车出去了,一时半刻无法来古山镇救人。 许一山腿都要软了,差点便六神无主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即便急救车现在从县里赶来,他一样放心不下。 可是,此刻的古山镇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根本找不到一辆车,一个人来帮忙。 看着急得团团转的许一山,值班护士试探着出了一个主意。她晚上来上班时,见到街上柳油条的女儿,原来在镇中学教书的柳媚回来了。 大家过去都是熟人,因此她还与柳媚说了几句话。 柳媚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说,柳媚家门口停着一辆外地牌照的车。而且她确定那车今晚不会离开古山镇。 许一山没等她将话说完,人已经如一阵狂风一样卷了出去。 当柳媚一家睡眼惺忪出现在许一山面前时,许一山喘着粗气,指着门口的车喊道:“快,救人。” 柳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返身冲进屋里,拿了车钥匙就发动了车。 她是回中部省参加省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录制节目的,因为还有一天多的空暇时间,她便借机找人借了一辆车回来看望父母。 越到节假日,柳媚这类的艺人就越忙,根本没时间与家人团聚过节。 当她看到门口惊慌失措的许一山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男人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了。 果然,在车上她得知是陈晓琪出了意外时,车速突然慢了下来,轻轻叹口气道:“你真在乎她。” 许一山哪有心情去想其他东西,不断催着柳媚加快速度。 她家距离镇医院本来就不远,没几分钟车便到了医院门口。 在将陈晓琪转移到柳媚的车上去之后,许一山要求自己开车,让柳媚坐一边。 但他的建议被柳媚坚决拒绝了。柳媚说:“你现在心情很乱,紧张,不宜开车。还是我来。放心吧,绝不耽误事。” 许一山没继续要求了,而是直接将电话打到老董的手机上了。 老董见他半夜三更打电话来,没好气地嘟嚷道:“老许,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许一山叱道:“废话少说。你现在赶紧起来,立即赶去县医院,请你老婆把医院最好的妇产科医生请来医院等着。我家晓琪出事了。” 他一口气说完,眼泪不觉啪嗒掉了下来。 老董惊醒了过来,连忙安慰他道:“老许,别急,我马上就去安排。” 一场如火如荼的救人运动,瞬间便在整个茅山县蔓延开去。 第689章 人命关天 老董在将电话打给值夜班的老婆之后,还是没放下心来,匆匆忙忙穿了衣服赶去了县医院。 他平常很少来医院,老婆在这里上班那么多年,他前后没来过三次。 县医院条件不算好,稍微有点疑难的病症都去了市医院。县医院逐渐沦落成为专治头痛脑热的诊所一样的职能了。 这些年农合医保的力度大了一些,县医院开始将原本无须住院的病人都收治住院,以增加收入。 由此,医院的生意好了许多,住院部里住着的病人,要么就是本无须住院,却医生吓着住院的。要么就是一些绝症,去哪都一个结果,住在医院能让家属自我安慰的病患者。 老董老婆升为护士长后,从门诊调到住院部这边来了。 本来她可以不上晚班的,但老董老婆坚持不耍特权,所以她上班的时间和程序并没因为升为护士长而有所改变。 看到丈夫这时候跑来医院,老董老婆不满道:“你不在家睡觉,跑来干嘛?” 老董道:“我交代你的事,落实没有?我心里放不下,过来看看。” 老董老婆鄙夷地哼了一声道:“你不放心我,还找我干嘛?快滚回去。” 老董不肯走,赖在护士值班室,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护士们开着玩笑。 没多久,妇科两个医生都匆匆回来了,她们过来护士站问了一下情况,有些不满道:“多大的事啊,半夜三更将人从被窝里叫起来?” 老董赶紧陪着笑脸道:“人命关天的事,你说大不大?” 医生便埋怨道:“老董,医院有值班医生,你为什么还非要把我们叫来?” 老董认真道:“术业有专攻,他们是医生不错,并不是每个医生都懂妇产科的活吧?” 妇产科在医疗系统算不得高精尖的科目,可是妇科却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女人生产时,都是命悬一线的时刻,确实马虎不得。 老董没有想到,他老婆不仅仅是将妇科的医生请来了,还将医院的院长都请了回来。 大家都到了,许一山的车却还没个影子,医生们便抱怨,责怪老董老婆小题大做。 屋外已有寒风,刮得光溜溜的树杈子呜呜作响。 老董缩着脖子等在医院门口,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其实,在陈晓琪要跟许一山去乡下的时候,老董就明确反对过。 他认为陈晓琪是第一次怀孕,很多东西不懂,没有任何自我保护意识。万一出了点差错,可能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老董的担心,被许一山嗤之以鼻。 陈晓琪要跟他回老家,这是许一山从来不敢提的话题。 在许一山的潜意识深处,他在陈晓琪的面前始终有一股深深的自卑感。 这种自卑并非容貌、学历,而在于家庭出身。 过去有句古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 说得文雅一点,就是门当户对。 虽然现在很多人觉得门当户对是昨日黄花了,但只要用心去发现,还是能找到这条亘古不变的规律,那就是无论一个人多么努力,始终改变不了门当户对的规矩。 虽说现实生活里不乏灰姑娘嫁白马王子,寒门子弟入赘豪门的故事,但是这些故事的主人公,谁能活得随心所欲?谁不是兢兢战战,提心吊胆? 陈晓琪出身名门,父母都是茅山县的高官。她自己又天生丽质,还是政府干部。像她这样的姑娘,试问茅山有几个人能与之匹配? 在陈晓琪的世界里,爱慕她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但真正敢去追求她的,却是凤毛麟角。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啊,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自取其辱。 因此,陈晓琪这朵美丽的花,别人都只是远远地欣赏,没人敢伸手去采摘。 陈晓琪心里埋藏着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就是许一山的玩笑。 那次县里搞活动,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许一山当即被陈晓琪美丽的容貌所折服。但在打听之后得知陈晓琪的身世,当即断了欲望的念头。 而陈晓琪在见到许一山时,一颗芳心也不由蹦蹦乱跳。 许一山外表的帅,是公认的。加上他常年在野外勘察,风餐露宿的,一身的肌肉显露出蓬勃生机,一身健康色的皮肤,与常年呆在屋里皮肤呈病态白的男人相比,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青春旺盛力量,能感染少女心旌神摇。 她主动与他打招呼,却被他的一句玩笑话,说得满脸绯红。 不过,从那天开始,许一山的形象便像被刀刻的一样,深深留在她心底里。 魏浩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一个从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女孩,在猛烈的成熟男人攻击下,很容易丧失最后的底线。 她被魏浩的爱情冲晕了头脑,心慌意乱,掉进了他精心编织的爱情陷阱里去了。 但凡恋爱中的男女都会经历的事,她与魏浩都经历过。 他亲过她,摸过她。哪怕是女人最隐私的地方,也被他肆意地践踏过。 但她坚持了一条底线,无论意乱神迷到何种程度,魏浩都无法突破她最后的防线。 起初,她并不知道他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他也从来没有告诉她。 或许她是最后一个知道魏浩是有家室的男人,而且告诉她这个秘密的还是杨柳。 那一刻,她愤怒,恨不得拿刀亲自去宰了他。 杨柳的一句话,让她幡然醒悟。如果一个男人欺骗了自己,就一定要活得让这个男人难受。 能让魏浩难受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成为他人妇。 她在徘徊无计的时候,偶然想起了许一山。于是,就出现了开文第一问:“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 突然,黑暗被车灯划破,一辆越野车风驰电骋般朝县医院大门冲过来。 老董吓了一跳,赶紧往一边跳。 只听到一声尖利的刹车声,车停住了。 许一山从车里跳出来,打开后门,一弯腰从车里抱出来陈晓琪,一路狂喊着:“医生,医生。” 老董紧跟着许一山往里跑,一边伸出手拽住许一山的手,给他一点力量。 久候的医生们鱼贯出门来,迅速将陈晓琪送进急救室。 门在跟前哐啷关上。 许一山看着死气沉沉的玻璃门,双膝一软,人便往地上溜下去。 老董一把搀扶住他,一边大吼,“来人,这里有人晕倒了。” 第690章 救人如救火 陈晓琪因为路途颠簸,劳累过度,造成了早产。 幸亏抢救及时,婴儿得以保全落地。但陈晓琪因为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输血,会有生命危险。 县医院平常很难得存有血液。因为条件不好,即便有血,也无法长久保存。因此,县医院需要用血,都是临时从市中心血站调血过来用。 此时正是凌晨四点,距离市中心血站上班还有五个小时,加上路途所花时间,显然来不及。 许一山在得知老婆需要输血,毫不犹豫伸出胳膊喊:“来,抽我的。” 医生为难道:“你什么血型?” 许一山道:“你只管抽就是。问道血型适合所有需血者。” 他刚才因为紧张,有加上疲惫,在陈晓琪进去抢救室之后,出现了短暂的晕迷现象。 这是一种典型的急火攻心症状。只有真心的人,才可能出现这种症状。 老董自告奋勇要给陈晓琪输血,遗憾的是他的血型与陈晓琪不匹配。 血型不对,很容易出现血凝,这样会对患者的生命构成危险。 医生还是不愿意抽许一山的血,毕竟他刚才也晕迷了,身体不宜供血。 许一山见医生还在迟疑,自己拿了针管就要往静脉上扎。 无奈,只好抽了血去化验。一验,是O型血,真正的万能输血者。 当针管从许一山身体里抽走500CC血时,许一山坚持继续抽。 护士为难道:“再抽,就抽干了。” “抽干也要抽。”许一山脸色惨白,即便他壮如牛的身体素质,还是挡不住一下被抽走几百毫升的鲜血。 “真不能再抽了。”护士坚决拒绝。 在她将抽血针管再次从许一山的身体上抽走时,随着针头离开身体,许一山的心恍如跟着跌下去了冰窟窿,凝固了。 他想起身,可是四肢无力。眼睛去看四周,眼前晃动着一片金光。 他站立不稳,轰然倒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陈晓琪父母陈勇和曾臻正站在他的床边。 他艰难地想挤出一丝笑容,嘴角动了动,挤出一句话道:“爸妈,我老婆还好吗?” 刚才,他就像入睡了一样,梦里,他依稀看到无修老和尚,正在盘腿与自己对弈。 他仿佛看到爹许赤脚,披头散发在花间发足狂奔。 他喊了一声,许赤脚便站住脚,冲他一笑,招招手让他过去。 他努力想走到爹身边,但他不管怎样使劲,似乎永远都与爹保持着至少三米的距离。 他一急,人便醒了过来。 陈勇脸色铁青,曾臻似乎也很着急。 “亏你还睡得着。”陈勇低声呵斥了一声,“许一山,晓琪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了你。” 许一山闻言,一颗心顿时紧绷起来。 陈勇去找院长商量让女儿陈晓琪转院的事。据医院给出的意见,陈晓琪的情况不太乐观,最好是转去市附一医院。 当然,医院方面没忘记告诉陈勇夫妇,如果不是昨晚许一山给老婆输了500cc的血,后果会比现在严重万分。 陈晓琪一直没醒过来,急需输血的她,还在等着市中心血站紧急配送鲜血过来补充。 许一山死死抓住床单道:“妈,你叫医生过来,再抽500cc给晓琪。” 曾臻叹口气道:“一山,你别胡思乱想。你的身体已经不宜再抽了。” 许一山挣扎着坐起来,撸起衣袖道:“我没事,妈,我身体好,真没事。叫人来抽我的血吧。” 曾臻摇头道:“一山,你已经很虚弱了。不能再抽了。” 许一山急得要哭,挣扎着要下地去找医生。 现在他就一个念头,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陈晓琪一条命! 正在争持不下之际,只听到门口一响,大家便看到许赤脚飘然进来了。 许一山猛然一眼看到爹,情绪顿时奔溃。 他不顾还有人在看着自己,哇地一声哭起来喊道:“爹,救救我老婆!” 许赤脚伸出手来,在许一山头上拍了几下道:“大男人,动不动就哭,你不丢人啊?” 许一山哪管得这些,他哀求着爹道:“爹,你快救救晓琪啊。” 一边的曾臻无奈道:“一山,你爹就是个赤脚医生,他还能比县医院的医生厉害?” 许一山道:“妈,您不知道,我爹能救。” 曾臻便去看许赤脚,欲言又止。 这是他们亲家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许赤脚跑去陈勇家,提出自己儿子与陈晓琪不合适,希望他们能解除婚姻关系。 本来许一山结婚的时候,他们亲家是可以再见一面的,但许赤脚那天却缺席了儿子的婚礼。 在曾臻看来,县医院正规医生现在心里都没底,要求女儿转院去市里。他许赤脚一个草药郎中,难道还会起死回生的本事? 陈勇在找过院长后,回来了许一山这里。 看到许赤脚在,陈勇礼貌颔首道:“亲家来了啊,挺快的嘛。” 许赤脚自从上了无修山后,整个人都变得让人不敢相信了。 首先,他将过去穿的衣服尽数舍弃不要了,而是改穿了一件长袍。 其次,他的头发显然很久未剪,胡子很久没刮。以至于现在的许赤脚,长发飘飘,长须过胸,俨然仙风道骨模样。 听女婿许一山哀求爹许赤脚去救陈晓琪,陈勇当即摇头道:“别费那个心思了。要相信科学。” 许赤脚一直笑而不语,在听到陈勇不屑的话时,他淡淡笑了一笑,道:“亲家,能带我去看看晓琪吗?” 陈勇摇头道:“不行。晓琪现在重症病房里,不方便。” 许赤脚哦了一声,从腰里摸出一颗火红色的药丸道:“亲家,你能将这颗药喂给晓琪吃了吗?” 陈勇盯着药丸看,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苦笑道:“亲家,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装神弄鬼干嘛?” 许赤脚正色道:“怎么是装神弄鬼呢?晓琪是我儿媳妇,就是我许家的人。我许家人,我还不能做主了?” 陈勇冷笑道:“你还真不能做主。” 许赤脚也不生气,还是淡淡地微笑。突然看着儿子许一山道:“一山,你信爹吗?” 许一山使劲点头。 “行,你信,爹还有点面子。”许赤脚不再理会陈勇夫妻,他认真对许一山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必须将这颗药丸喂晓琪吃下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许一山二话没说,从爹手里拿了药丸就往外走。 陈勇堵住他的路道:“许一山,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也敢信,快丢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相信我爹。爸,你就让我去喂晓琪吃吧。” 他相信自己父亲,并不是完全出自他们的父子之情。而是爹在吴家姑奶奶哪里露的一手,已经彻底让他信服爹许赤脚已经不是过去的一个草药郎中。 而是一个真正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第691章 他来献什么殷勤 陈勇态度坚决,不让许一山喂给陈晓琪任何医嘱以外的食物。 他挡在许一山跟前,犹如一座山一样,巍然屹立不动。任许一山如何哀求,他始终不肯让开一步。 对于陈勇来说,他不是不相信中医的神奇,而是不能相信许赤脚的神奇。在陈勇看来,许赤脚就是一个热衷于中医的民间人士,没有半点的权威。 他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生命开玩笑! 而许一山在心里坚持认为,爹不可能去害陈晓琪。过去虽然他对爹的中医痴迷不屑一顾,但他从没将爹的技能拒之门外。 野外勘察时,如果没有爹许赤脚给他的药,他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认识廖老后,他先是在廖老出车祸时感受到了爹药丸的神奇。后来是廖老想返乡时怕路上出意外而给廖老服下了他爹的药丸。 最后一次见证爹许赤脚中药魅力是在廖老去世之后。他给廖老嘴里含的一颗药丸,非但没让廖老的遗体出现丝毫腐败,反而让廖老脸上呈现出一个健康活着的人的光彩。而且,那几天,围绕在廖老灵堂四周的氤氲香气,经久不散。 他也知道爹许赤脚起初是反对他与陈晓琪结婚的。许赤脚反对儿子与陈晓琪在一起,终究是因为门当户对以及关于陈晓琪的闲言碎语。 但许赤脚在看到儿子坚定了决心之后,再没反对。 如果说许一山过去还对爹许赤脚的医术持有怀疑,那么,在他将无修老和尚送给他的簿册子转送给爹许赤脚后,他对许赤脚的所有医术已经深信不疑。 陈勇堵着不让许一山去喂陈晓琪吃药,局面便僵持起来。 许赤脚冷冷看了一眼,掉头就往门外走。 许一山喊了几声,许赤脚头没回,脚步没停止,只飘送过来一句话:“你不想让媳妇出事,你就喂她吃下去。” 面对着陈勇的坚持,许一山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陈勇面前,低声抽泣道:“爸,你让我去。” 陈勇脸上浮着一层揾怒,咬着牙道:“不行。你们父子想害我晓琪,没门。” 许一山听出陈勇的声音有些哽咽,心里愈发的难受。 站在一边的曾臻受不住了,眼泪朴实实地往下掉。 她拉了丈夫一把,红着眼圈道:“让他去。晓琪已经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 陈勇瞪了妻子一眼道:“你什么话?晓琪还是我们的女儿啊。” 曾臻苦笑道:“我们相信他爹一次吧。出了事,他许一山能跑哪里去?” 陈勇的态度似乎有些缓和,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不可以,怎么可以拿晓琪的命开玩笑?” 大家循声看去,就看到黄晓峰大踏步从医院大门口进来了。 他怎么知道陈晓琪在医院,而且情况危急的? 许一山没多想,从地上起来后,眉头一皱道:“晓峰书记,早啊。” 黄晓峰冷哼一声道:“许一山,你这人看不出啊,晓琪那么危急了,你还像没事儿一样的,轻松得很嘛。” 许一山解释道:“晓琪情况基本稳定了啊。” “稳定了吗?”黄晓峰不屑地翻着白眼道:“现在全县都知道了晓琪出了事。听说医院缺血,我已经安排人过来献血了。还有,市里血库的血,也很快就到。许一山,你除了抽了一点血出来,你还干了什么?” 一句话质问得许一山张口结舌。 他现在也很后悔带陈晓琪回老家去,更不该听陈晓琪的,请全村老少喝酒。如果没有这些事,陈晓琪怎么会出现现在的问题? 黄晓峰咄咄逼人,他径直走到陈勇跟前,小心说道:“陈叔,我来晚了。” 陈勇摇着头道:“晓峰,谢谢你。你也不要去责怪一山,不管怎么样,他是晓琪的丈夫。” 一句话说得黄晓峰变了脸色,他尴尬起来,进退两难。 陈勇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此刻他能清楚地知道要站在哪一方。一句“他是晓琪的丈夫”,已经将话说到位了。 很简单,你黄晓峰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黄晓峰似乎还没死心,他赶紧表示道:“叔,我听说医院缺血,从昨夜就开始到处找人献血了。我已经找了七八个人,他们马上就到。” 陈勇哦了一声,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晓琪进了医院?” 黄晓峰没有正面回答,躲闪着陈勇的眼光道:“我去门口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黄晓峰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表现出来的过分热情,让许一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他暗想,陈晓琪是自己老婆,他黄晓峰献什么殷勤? 如果不是当着陈勇夫妻的面,他说不定会与他吵起来,甚至动手。 在所有男人看来,别的男人对自己妻子献殷勤,都是心怀不轨。 许一山当然清楚黄晓峰对陈晓琪的感情。他能为了陈晓琪而不顾与黄大岭的兄弟情份。也能为了陈晓琪而至今没单身。 他知道黄晓峰对陈晓琪的心一直未死,黄晓峰就像一条猎狗一样地嗅着气息。他在驻京办关闭之后义无反顾回到茅山县,据说就是因为放不下陈晓琪。 突然,陈勇开口说道:“你去吧。” 许一山楞住了,去哪? 陈勇叹口气道:“一山,我希望不要有事。如果真有事,我会拼了这条老命与你同归于尽。你还傻站着干嘛?你想干什么,就去吧。” 许一山一下醒悟过来,连声谢谢也来不及说了,拔腿就往病房跑。 重症监护室里,陈晓琪已经醒转过来。 现在她的血管里,奔腾着许一山身上抽出去的鲜血。 但她的脸色还是显得很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许一山来了,她虚弱的笑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许一山心如刀绞,他扑倒在床前,掏出爹送来的血红药丸,轻声道:“晓琪,这是我爹送来的药丸,让我给你吃下去,你敢不敢吃?” 陈晓琪动了动头,眼光告诉许一山,她愿意。 这是一颗血红的药丸,一个大拇指般大小。 药丸浑然一体,散发出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在许一山要将药丸送进老婆口中时,他又犹豫起来了。 他想,万一爹这次失手了怎么办? 陈晓琪似乎还在等他喂药。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荡漾这一层微笑。 许一山将嘴贴在陈晓琪耳边轻声说道:“老婆,如果你出事了,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说着,毅然将药丸缓缓递到陈晓琪嘴边。 陈晓琪轻启朱唇,没等她咽,药丸就像有腿儿一样的,骨溜溜往她肚子里跑下去。 陈晓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嘤咛一声,人便晕了过去。 第692章 三颗门牙 突然出现的变故,吓坏了许一山。 他失声惊叫起来,喊来医生赶紧抢救。 医生本来是反对他喂药给陈晓琪吃的。医院的态度很明朗,他们拒绝家属采取的任何救治措施。因为,在医院,他们才是专业的。 但他们碍于陈勇的同意,许一山的坚持,他们只得退让一步。 不过,他们要求许一山写下一份保证,出现任何意外与医院无关。 许一山的惊呼声惊动了门外的曾臻夫妇。 他们不顾医院规定,推开门大踏步进来。 陈勇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已经扬起手,扇了许一山一记重重的耳光。 许一山没站稳,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昨夜已经抽了那么多血出来,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担心着妻子陈晓琪的安危。现在就是一个五岁的小孩,都能挑战于他。 “许一山,我与你没完。”陈勇咬着牙狠狠说道,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在他心里,再没有谁比女儿陈晓琪更重要。 女儿就是他的命,他可以为了女儿牺牲自己的生命。 女儿从小小的人儿慢慢长大,女儿成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牵挂着他的心。 女儿小的时候,黄家两小子想欺侮她。他本来要替女儿出头的,可没想到女儿会将黄家两混蛋打得头破血流。 事后,黄山还想找他的麻烦,被他一句话镇住了。 他说:“老黄,谁想欺侮我家晓琪,我会杀他全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蔓延着一股腾腾杀气。或许是他的这股杀气,从此让陈晓琪即便砸了黄山的家,黄山也没表露出来任何不悦。反而原谅她小孩子不懂事。 曾臻已经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泪飞如雨。 医生不耐烦地将他们全部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许一山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陈晓琪突然晕了过去,让他措手不及,惊慌不已。 他在挨了一个耳光后,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护士将他推出门外,他才徒劳地想要守在陈晓琪身边不离开一步。 陈勇劈面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怒睁双目吼道:“许一山,你赔我晓琪啊。” 许一山低声道:“爸,您别急,晓琪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下。 黄晓峰手里提着一张凳子,在砸过许一山之后,作势又要冲上来。 许一山摸了一下后脑勺,有些湿。拿到眼前一看,是血。 他冷冷地问:“你打我?” 黄晓峰暴跳如雷道:“打你算什么?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他甩开拦着他的人,往许一山这边扑了过来。 许一山内心深处突然腾起一股怒火,他没有任何思索,抬起手来,迎着冲过来的黄晓峰,劈面就是一拳。 这一拳不偏不倚,恰好砸在黄晓峰的嘴上。 只听到哎哟一声,黄晓峰已经捂着嘴痛苦地蹲了下去身子。 不一会,黄晓峰将手从嘴边拿开,摊开手掌,在他手掌心里,赫然三颗带着血被打断的牙齿。 这还了得?他许一山不知道黄晓峰是黄书记的大公子吗?在茅山县,别说动手,就是多看黄家大公子,他要不悦,都会有人替他出面寻仇的啊。 果然,被他喊来献血的几个壮汉,在看到黄晓峰断了三颗门牙后,发一声喊,便将许一山团团围住。 老董急得直跳,他挤进圈子里,赶紧陪着笑脸喊道:“都是误会,误会啊。千万不要再动手。” 他将许一山担在身后,双手不断作揖。 黄晓峰满嘴鲜血,似乎回过神来了。 他站起身,冷冷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一山,是你打断了我牙齿,后果你得承担。” 老董连忙道:“黄书记黄书记,一山担责。多大的责任都担。” 黄晓峰轻蔑扫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让开,好狗不挡道。董一兵,你再不让开,今天连你一起打。” 老董似乎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坚定地护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董,你让开。” 老董紧张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老许,你别动,别动啊。” 现场剑拔弩张,眼看着一场恶斗就要展开。 陈勇夫妇显然也没料到局面会变成这样,他们呆在一边,愣住了。 黄晓峰那边八个人,从他们体魄看,都是年轻势壮的大小伙子。他们一言不发,一步一步逼近到许一山跟前。 陈勇突然拦在许一山面前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黄晓峰苦笑道:“叔,你让开。我什么话都可以听你的,今天,您就别拦着我了。” 陈勇劝慰道:“晓峰,今天的事,我会让一山给你一个交代。但你们在这里打群架,传出去影响太坏了。你是聪明人,听叔一句劝,大家先散了啊。” 黄晓峰摇着头道:“不行,今天这口气,我不出不行。” 他盯着许一山道:“许一山,今天我们把帐都算清了吧。第一笔帐,你抢走我的陈晓琪,这帐属于夺妻之恨。” “其二,你逼走大岭,这是断我手足。” “第三,你依仗别人,害我爸不能晋升,这是毁我家前程。三桩事,件件摆在面前。这笔账今天彻底算清了。” 黄晓峰或许是被许一山这一拳打晕了头,这样的话,岂可在大众广庭之下说出来? 首先急的是陈勇,他断喝一声:“晓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快回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黄晓峰冷笑道:“我今天就要交代。” 他回过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兄弟们,上吧,出任何事,我担着。” 来献血的几个人摩拳擦掌,准备一哄而上。 许一山一点也不惧怕,在黄晓峰例举他对黄家犯下的三宗罪之后,他赫然开朗了起来,看来遮盖着的幕布要拉开了。 或许,鱼死网破之后,才可真相大白。 突然,重症病房的门打开了。 陈晓琪满面红润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曾臻几乎是趔趄着跑了上去,一把抱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许一山也愣住了。事情出现惊人转变,陈晓琪不但没事了,而且能下地走路了。这是什么神奇的变化啊? 他当然不会知道,爹许赤脚给他的,是许赤脚穷尽一辈子的心血研制出来一颗回生丸。 此药有九九八十一味中药,其中有一半以上的药,世间再难寻到。 此药具有生血造血神效,能助人起死回生。 许赤脚原来是打算让儿子将这颗药敬奉给廖老的。不说长生不老,至少能延年益寿啊。 他希望自己的这点努力,能换来儿子更好的前程。 遗憾的是,药未成,廖老已先去。 陈晓琪显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光落在许一山身上,温温柔柔地叫了一声“老公”。 第693章 洗三 陈晓琪病好,就像一针镇静剂。现场的人惊愕之余,似乎忘记了即将爆发的斗殴。 她像一瓢凉水,迅速将温度降了下来。 许一山惊喜不已,抢前一步扶住陈晓琪,声音颤抖着问:“老婆,你没事啦?” “你看我像有事吗?”陈晓琪抿嘴一笑,“我们的儿子在哪?” “我带你去。” 夫妻俩当着这么多人秀恩爱,不但没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欢欣。 陈晓琪终于注意到了黄晓峰。她惊异地看着满嘴流血的他,狐疑地问:“晓峰,你怎么啦?” 黄晓峰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他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温柔道:“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墙。” 他说完后,带着一帮人快速离开了。 陈晓琪生下一儿子,虽说意外让他提前出生。但似乎并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婴儿白白胖胖,一出生就会笑。 有了陈晓琪的提醒,许一山似乎这才想起儿子来。 孩子放在保育箱里,有专门的护士照顾。 陈晓琪抱起儿子的一刹那,泪水便如泉水般涌出来。 一个小生命的降临,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曾臻从女儿怀里接过去孩子,将他的小脸蛋贴在自己脸上,或许是她的头发撩得孩子皮肤痒了。孩子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这一笑,大家跟着笑了起来。 许一山发现老丈人陈勇站在一边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茅山县城里流传出来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招商局书记与局长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书记被局长打掉了三颗门牙。 老董心有余悸地对许一山说道:“老许,我觉得某人不会善罢甘休。” 许一山不屑道:“不服?不服再打。这次打掉三颗,下次就是满嘴牙了。” 老董苦笑道:“老许啊,你就不能低调一点?某人在茅山还是有基础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我觉得,你主动一点,请他喝顿酒,吃个饭,把误会消除算了。” 许一山惊讶地看着老董道:“老董,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他黄晓峰太仗势欺人了嘛。我许一山的家事,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这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 老董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想他黄晓峰从小到大,处处都是逢迎他的人,谁敢在他面前大声说句话? 别的地方不说,茅山县就没有敢在他黄晓峰面前撒野的人。 现在好了,他不但损失了三颗牙,还在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其实,他们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动手打架时,见到的人并不多。 那时候还没到上班高峰期,医院见证双方动手的人也就十几个人。 事后,陈勇特地将院长请了过来,嘱咐他绝对保密发生在重症监护室门前的一幕。陈勇甚至将保密的程度提升到政治高度。 即便采取了保密封口的措施,还是有消息泄露了出来。 说黄晓峰与许一山争风吃醋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在大家的印象里,黄家兄弟追求陈晓琪是有口皆碑的。因为他们两兄弟的追求,让茅山县再无人敢打陈晓琪的主意。 后来冒出来的魏浩想染指陈晓琪,黄家兄弟故意装糊涂。并非他们放弃了陈晓琪,而是在与魏浩相比,他们确信自己的能量还不足以成为魏浩的对手。 黄晓峰在医院离开后,人便不见了踪影。 陈晓琪也没在医院多耽搁一天。她当天便强烈要求出院,一天到晚痴迷地抱着孩子。 医院为了安全起见,在陈晓琪出院前对她的身体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让医生们惊异莫名的是,陈晓琪身体的各项体征表现得几乎完美。 孩子出生第三天,就该迎来他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洗澡。在茅山,俗称“洗三”。 洗三这天,亲朋戚友都会赶来祝贺。这天,也是给孩子取名的日子。 陈勇第一次以私人的名义,在茅山酒店订了最大的一间包厢。 洗三这天,过去都是接生婆负责给婴儿洗澡。主家会准备几个煮熟的鸡蛋,在婴儿身上滚来滚去,预示今后圆圆滚滚,平安顺利。 老董老婆护士长承担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包厢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盛满温水的大盆。一圈人围着水盆,等待即将开始的神圣庄严时刻。 上午十一点,洗三活动正式开始。 孩子从陈晓琪怀里接过来,小子刚喂饱了奶,此刻正在熟睡。 护士长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头,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缓缓浸入水里。 那一刻,孩子突然睁开眼。他看了看四周,居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围观的人欢声雷动。这孩子似乎对水情有独钟,不但不哭,反而十分享受着水带给他的舒适。 曾臻蹲在水盆边,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外孙。所有人的眼里都流露出来温柔之光。 这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洗过三之后,他的未来将随着岁月越来越明朗。 孩子生下来三天了,许一山似乎都还没从当父亲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一年多前,他还是一条光棍。而眼前,他不但拥有全茅山最漂亮的老婆,而且拥有了延续自己生命的儿子。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一股豪迈之气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人生豪迈,不是江湖意气。而是对生命的尊重,对社会的责任,以及俯仰无愧于天地。 护士长到底是护士长,她的动作轻柔得就像一阵微风拂过。 即便如此,老董还在一旁无休止的地提醒自己的老婆,“小心小心,别弄痛了他。” 护士长瞪了丈夫一眼笑骂道:“董一兵,你滚一边去。是你懂还是我懂?” 老董嘿嘿地笑,突然抬起头来问许一山;“老许,孩子叫什么名字?想好了没?” 许一山正要回答,一直没作声的陈勇突然说道:“他姓陈,我查了书,就叫陈凡。” 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许一山先反应过来了。 “爸......”他小声提醒陈勇,“他该姓许吧?” “不。”陈勇坚决说道:“姓什么许?就姓陈。他是我陈家的孙子。” 许一山道:“爸,我们的规矩都是随父姓。” 陈勇没搭理他,摸出来一个红包塞进孩子的襁褓里,小心亲了孩子脸蛋一口道:“明天我就去登记户口。他叫陈凡,以后你们都叫他凡凡。” 宾客们便忙不迭地往孩子襁褓里塞红包。 这是规矩,给红包孩子,是祝贺孩子健康成长。何况,今天来的客人,都是近亲属,没请一个外人。 许一山憋着一肚子气,当着这么亲戚的面,他不好继续强争下去。 但是,心底有个念头一直在呼喊,“我许一山的儿子就该姓许。” 他心里隐约有个预感,孩子的姓氏,将成为他与陈勇之间的巨大矛盾。 第694章 替夫出头 许一山对陈勇独断专横将儿子姓氏改姓陈而耿耿于怀。他的不快,很快就被陈晓琪感觉到了。 晚上回到家里,陈晓琪哄睡孩子后,一边清理着今天收到的红包,一边问丈夫道:“一山,你是不是对我爸有意见啊?” 许一山摇摇头,“没有。” 陈晓琪哼了一声,“还骗我呀。我看你今天一天都不高兴,也不与我爸说话了,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呀?” 许一山道:“儿子是我的,怎么跟你爸姓啊?” 陈晓琪抿嘴笑道:“怎么是跟我爸姓啊?跟我姓不可以呀?你这傻瓜,跟谁姓不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儿子。” 许一山叹口气道:“怎么是一样呢?孩子今后读书了,老师一看,我姓许,他姓陈,要么就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资格给儿子冠名。要么就是我不是孩子的亲爹。” 陈晓琪一愣,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埋怨道:“你怎么还那么封建啊?” 许一山正色道:“这不是封建,这是权利。我自己的产品却没冠名权,换谁能接受?反正我是接受不了。我一定要将儿子的姓改过来,叫许凡。” 陈晓琪笑笑,没争辩下去了。 她知道许一山根本没法改变她父亲的意见。 陈勇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只生了一个女儿。 当然,这不怪他,也不是妻子曾臻不能生,而是历史的原因,让他们只能生一个。多生,好啊,夫妻双方都将被开除公职。 懂几十年前的历史的人,都知道当时多生一个的后果。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黄山书记能生两个——黄晓峰和黄大岭?而他只能生一个?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陈勇并非不爱女儿,相反,他对女儿的爱,超乎常人。 只是他骨子里残存的一个意识,那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陈勇曾跟人感叹过,人一辈子不在世上留下一个根,算是白来人世间走一遭了。 他打了个比喻,人都有归去的那一天。没有儿子的人,他的坟头第一代还有人来看看扫扫墓。第二代,坟头将无人踏足,从此芳草萋萋,孤鸿单影了。 陈勇曾经与女儿说过,今后女儿生了儿子,第一个必须姓陈。 那时候陈晓琪觉得生孩子还是很遥远的事。并没在意父亲的话。谁知道时光如水,转眼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她面前。 “我得找个机会与爸谈谈。”许一山自言自语道:“第二个,我愿意他姓陈。” 陈晓琪哭笑不得道:“许一山,你准备让我做个生育机器吗?还第二个,你打算生几个呀?” 许一山伸出两根手指晃道:“至少两个吧。” “滚!”陈晓琪撅起嘴道:“我才不愿意给你生了呢。” 许一山拥着妻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耳垂。陈晓琪痒得往一边躲,咯咯笑道:“死流氓,你就做美梦去吧。” 就在许一山绞尽脑汁要怎么与陈勇争夺孩子冠名权的时候,黄晓峰在消失半个月之后,突然现身在办公室了。 他已经补好了门牙,根本看不出被许一山一拳打掉了三颗门牙。 黄晓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招商局年度工作会议。 每到年底,各单位都会开一次年终总结会。 按惯例,这种会议应该由局长许一山来组织负责。 但是,黄晓峰却没与他有任何商量,便通知欧阳辉将开会通知发了下去。 单位总结会结束后,主要负责人就该向县里作述职报告了。 老董过来问许一山,有没有接到会议通知? 许一山茫然问:“什么会?什么通知?” 老董便将黄晓峰通知在下周一召开全局工作总结会的事告诉他,狐疑地问:“你真不知道?” 许一山摇摇头,“不知道。既然通知发了,到时我参加就是了。” “可是他没通知你。”老董感到很奇怪地问:“他不是故意将你排除在外吧?” “我是局长。”许一山冷笑着道:“他能绕开我吗?” 老董没说话,心事重重走了。 许一山没料到,黄晓峰还真要绕开他。 招商局在黄晓峰带回来年终福利后,人气高涨,已经盖过许一山。 如果说过去招商局的人还怕许一山强硬的手腕,黄晓峰到来后,他们立即将目光焦距在黄晓峰身上。 黄晓峰本来主管党务,不插手具体业务问题。但他似乎不甘寂寞,招商局任何一个项目,他必须参与进来,并表达自己的见解。 过去,许一山认为他终究是局里的书记,他关心局里业务发展无可厚非。但是后来他逐渐感觉到,黄晓峰似乎是专门跟他唱对台戏一样的。 但凡是他同意的,黄晓峰必定会提出不同意见。相反,凡是他反对的,黄晓峰会想尽千方百计去撮合。 他们的矛盾爆发在陈晓琪出意外住院,黄晓峰砸了许一山一凳子,许一山打掉了他三颗门牙。 既然黄晓峰有意回避他参加会议,许一山突发奇想,他想看看黄晓峰究竟能玩出一个什么新花样来。 招商局的会议如期召开。这一天,许一山选择不去局里上班。 陈晓琪看他在家,感到很意外,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用。我休息。” “今天周一啊。” “周几我都休息。” 陈晓琪便不作声了。 她转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她出来,对许一山说道:“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儿子。” 许一山连忙问:“你坐月子,随便出去干嘛?想买什么,我去。” 陈晓琪道:“不用。我没想你的那么娇贵。” 看着陈晓琪出门,许一山心里直犯嘀咕。 她去哪?去干什么? 直到老董急匆匆打来电话,他才知道陈晓琪去了招商局,大闹招商局会议,逼得黄晓峰当场宣布,会议休会,择期再开。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他想不到陈晓琪在生了孩子后性情大变了。 若是这事摆在以前,陈晓琪绝对不会过问他的工作。 现在她居然单枪匹马去大闹人家的会议,这不是活脱脱给人一个泼妇的形象吗? 陈晓琪回来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抱着儿子呼唤着许一山给她倒水喝。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婆,你刚才去招商局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不去,你就会被人欺侮死了。堂堂一个局长,局里开会将你排除在外,这正常吗?他黄晓峰够牛嘛,组织纪律都可以不顾,我看他究竟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你这么一闹,别人背后会怎么看我?” “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管。我陈晓琪的丈夫,就不能低人一等,任人欺侮。” 第695章 问计女婿 茅山县最后一次常委会开过之后,年就要到了。 这次会上,黄山就一年来茅山的变化作了说明,高度赞扬了招商局在这一年所作出的贡献。 会议决定,县委办主任陈勇担任驻京办审计领导小组组长。这一决定,宣示驻京办审计工作靴子落地。 黄晓峰回来将近半年,驻京办审计工作一直没落实下去。不是县里不想审计,而是确实无人愿意承担这份工作的领导任务。 在这之前,县长彭毕安排过许一山去负责,但被许一山婉拒了。 谁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工作。 审计出了问题,书记黄山肯定不高兴。审计结果没有问题,老百姓又会怀疑,别有用心的人会攻击负责这项工作的领导同志。 总之,无论审计出来什么结果,承担该项工作的负责人,都将被人诟病。 选在这时候公布审计领导小组名单,意义不言而喻。因为黄山书记明确表态,希望在年前看到公正公开透明的审计结果。 会议结束后,陈勇非常不高兴,郁郁寡欢,抱怨黄书记将这颗烫手的山芋扔在他手里,是故意为难他。 曾臻见丈夫不高兴,便出主意让他去找女婿许一山拿点意见。 自从许一山拳劈黄晓峰之后,许一山的形象在他们夫妻心目中猛地高大了起来。 过去,曾臻一直认为许一山与自己女儿结婚,是怀着攀高枝,找跳板的心态。毕竟女儿陈晓琪在县里的风言风语太多,他许一山不可能没有耳闻。 明知未来的老婆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却毫不犹豫接受她。在别人看来,这是别有用心的举动。就连陈勇夫妻心里也怀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男人靠老婆的关系上位,常常会被人在心里鄙视。 陈勇当初厚着脸皮找黄山给许一山要一个官位,真正的目的就是想以此来证明,他娶陈晓琪的选择是英明的选择。 许一山后来的表现,让他们夫妻不得不刮目相看。 在许一山从燕京找来援助款后,他们不得不承认,在茅山县的干部队伍里,能与女婿叫板的人不多。 云雾山车祸现场本来让陈勇心灰意冷了,许一山的出现,让他感到身后站着一个强悍的女婿是多么的重要。 医院拳劈黄晓峰,已经彻底征服了陈勇。 他再一次刷新对许一山的认识,此子不但有谋,而且勇冠群生。 他心里暗自高兴,嘴上却从不称赞女婿许一山是个人才。即便在遇到现在那么棘手的问题,他也不愿放下身段去与许一山沟通寻求一个好办法。 他心里清楚,许一山现在对他的成见很深。关键在于他坚持要将他儿子的姓改成姓陈而不姓许。 在曾臻的强烈要求下,他无奈道:“要去你去,我不去。你没见那小子现在看到我就像红了眼圈的狼啊。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曾臻笑眯眯道:“老陈,亏你还是老干部了,对付他那样的小年轻,还不是一根手指头的事啊?再说,你有晓琪在背后撑腰,哪小子敢与你横吗?” 曾臻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了。许一山可能谁都不怕,唯独畏惧陈晓琪。 这就好比黄家兄弟可以目空一切,但只要遇到陈晓琪,就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想硬却硬不起来。 “要去,你陪我一起去。”陈勇第一次在妻子面前示弱,自我解嘲道:“我可不是去问计那小子的,我是想我的小陈凡了。” 曾臻瞪他一眼道:“还陈凡陈凡的,当着他的面叫许凡。不想他姓许,你就叫凡凡也行啊。” 陈勇讪讪地笑,感叹道:“老子英明一世,从来没觉得谁还可以压迫得了我。现在看来,要成历史喽。” 县常委会上,陈勇提出由段焱华来负责驻京办的审计工作,但被彭毕否定了。 彭毕认为,目前已经接近春节,环保工作尤其重要。许一山作为常委,专门负责全县环保整治工作,由此可以看出环保工作的重要性。 重要的是现在环保工作有一票否决权,如果不安排一个常委担此重任,显得县里对该项工作的不重视。 书记黄山强调说,指定陈勇负责驻京办审计,是县委县政府商量出来的决定。言外之意,陈勇出任审计小组组长,是得到过彭毕认可的。 陈勇夫妇一起去许一山家时,恰好许一山在家。 曾臻一来,就忙着逗外孙子玩,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陈勇没多费话,直接将许一山叫进去书房。 许一山不敢不听,乖巧地站在一边,等着陈勇吩咐。 尽管他心里对陈勇擅自将自己儿子叫陈凡而感到生气,但还不至于没有了尊卑礼貌。 “你坐。”陈勇招呼他道:“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许一山毕恭毕敬,心里却在盘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次提出来,将儿子的名字改回来叫许凡。 他满怀希望着,因为陈勇说要去给凡凡上户口,但一直没上。这就预示着陈勇还没最后下定决心。 只要事情不走到绝境的地步,就有一线希望可以挽回。 他心里想找个如何开口改儿子的姓,而陈勇心里却在想着要如何开口。 他是有顾虑的,自己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怎么临快到头了,遇到事还要来找一个刚进入仕途的小年轻讨主意? 他想,老子过的桥比他走的路要多,吃的盐比他吃的饭多。自己找他拿主意,这面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他迟疑一会,突然说道:“县里决定让我负责驻京办的审计工作。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一惊,喃喃道:“爸,这事怎么落你头上了?” 陈勇微笑道:“我们领导干部,干工作不要挑肥拣瘦。任何一项工作,都需要人去做不是?何况,驻京办的审计工作也不能再拖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既然不能拖,就开始工作啊。” “你知道审计的含义是什么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陈勇解释道:“这审计不是审计别的,主要是财务问题。任何一位领导离任,都必须走这道程序。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许一山还是摇头。 陈勇便舒口气道:“你看来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爸,我只知道,审计其实就是一道门槛,想知道前任领导在经济上究竟有没有问题,一审计,全都真相大白了。” 他继续说道:“茅山县驻京办本来就是一个畸形的机构。即使出了问题,也应该由县委县政府承担全部责任,与驻京办的负责人无关。” 陈勇一愣,试探着问:“什么意思?” 许一山道:“爸,你想啊,如果驻京办是以行政的名义存在,违纪的责任首先在县里。如果是以商业的名义存在,做生意这件事,名义谁是常胜将军。” 陈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光看着许一山,一言不发。 许一山安慰他道:“说白了,不管你审计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只要先将驻京办的性质定位清楚了,你就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人。” 第696章 县长要上直播间 许一山的提醒,让陈勇有茅塞顿开之感。 茅山县委县政府不得不临时开了一个会,最后形成决议,驻京办是历史遗留问题,按行政机关办法予以对待。 有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无论审计的结果如何,似乎都不会影响到驻京办主任黄晓峰。 陈勇在得到决议之后,抑制不住高兴,亲自给许一山打了电话来,只说了一句,“你小子的聪明,千万不要走了歪路。” 距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云雾山村派人送了一整车的优质茶油过来招商局。 唐勇说,这是唐欢和老支书安排他送来的,作为感谢许局长过去对云雾山村的关心和支持。 许一山还没来得及推辞,唐勇提出了一个条件,原来唐欢在他来时,嘱咐过他,请许一山去她直播间带货。 许一山哭笑不得,推辞道:“唐勇,你回去告诉唐欢,这个条件我答应不了。” 唐勇笑嘻嘻道:“许局长,你现在不去都不行了。唐欢在直播间已经预告了,说你会直播带货。” 许一山佯怒道:“她怎么能这样?” 唐勇不知许一山是故意装出来怒气,赶紧道歉道:“许局长,你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怪你。欢说,现在流行领导干部直播带货。你若愿意带货直播,对我们云雾山牌茶油会起到一个巨大的广告效应。” 云雾山村注册的云雾山牌茶油,目前已经有了小范围的热度。 他们将茶油分为两种榨法,其中,古法榨油已经通过张曼拍摄的视频,在网络上广泛流传开来了。 许一山过去一直将云雾山古法榨油作为非遗目标加以保护。 真正见证和领略过云雾山古法榨油的人,莫不被榨油现场劳动的气氛所感染。 云雾山村有一座保存得非常完好的古榨坊。 榨坊里,一截巨大的质地坚硬的木头中间被挖空。木头上套着十五个黄铜圆箍。榨油时,将碾碎的茶籽填进掏空的巨木里,木头被铜箍圈住。然后将一块与掏空木头相当的硬木,从一头打进去。 令人心醉神迷的时候,就是三个精光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皮肤的云雾山汉子,他们喊着口号,一下一下将木楔子打进巨木里。 当楔子挤压着茶籽,巨大的力量便让金黄色的茶油汩汩流了出来。 古法榨出来的油,比任何设备榨出来的油都要香很多。 而云雾山的这套浸满历史风尘的榨油设备,据说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 唐勇见许一山不说话,试探着补了一句,“唐老鸭也想请你。” 许一山一想到唐老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他请我干嘛?” “也是直播带货。”唐勇小心说道:“你不是让他养黑嘴鸭吗?今年唐老鸭算是下了苦功夫了,鸭子养得膘肥体壮。可惜,没卖出去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云雾山黑嘴鸭可是很出名的,怎么会卖不出去?” 唐勇道:“唐老鸭说,你会帮他卖啊。所以,别人想买他的鸭,他连鸭毛都不肯卖给人家。” 许一山笑骂了一句,“这个死唐老鸭,非逼着我上架子啊。” 其实,许一山并非真想拒绝唐欢的邀请。 这几个月来,自己一直没去云雾山看看,心里早就牵挂了。 老董虽然守在云雾山工地,但他与村民的关系不熟。彼此之间联动沟通都很少。 云雾山这次送来整整一百件茶油,每件都是六瓶装。每瓶三斤。一件就是十八斤。按市场价算,一瓶古法茶油就是五百多块。 这是一笔巨大的钱啊,许一山想都没想就给唐勇下了命令,“茶有你带回去,直播这件事,我会请一个更重量级的人出镜。” 唐勇怎么也不愿将油带回去,他几近哀求道:“许局长,你不收下,从此我在云雾山就没法抬头做人了啊。这可是我们云雾山乡亲的一片心意,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得收下。欢说了,这些油,送给你们做年终福利,也算是为我们打了一个广告。” 招商局的人在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装满了茶油的车之后,得知是云雾山送来给招商局做福利的,个个喜不自胜,围着车转悠着不肯散开。 老董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许一山办公室,小心问:“这么多茶油,要买,局里可买不起。” 唐勇赶紧解释,“不用花钱买,是我们云雾山村送许局长尝尝鲜的。” 老董逗着他问:“送许局长一个人的?” 唐勇居然不回答他的话。 老董若有所悟,尴尬笑道:“你们云雾山是准备挖个坑把许局长埋了吧?” 唐勇这才讪讪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欢说了,一切由许局长安排。我只管送来,其他不管。” 老董便问许一山:“卸了?” 许一山知道现在让唐勇带回去肯定不现实。他只好点头道:“先卸下来吧。” 老董安排人去卸货,许一山拿了一箱油对唐勇说道:“你跟我去一趟县政府。” 彭毕听许一山说,想请他去唐欢直播间带货直播,当即愣住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问:“合适吗?” 许一山没说合适,也没说不合适。只是笑了笑道:“好像没规定不允许哦。” 彭毕沉吟着,一直不表态,似乎在考虑后果。 许一山及时补了一句,“彭县长,云雾山的茶油可不是三无产品。商标是取得正式注册的,有产地、电话和产品检验证书。在市面上是合格的产品。” 彭毕点了点头,一咬牙道:“行,你这个业务我接了。” 许一山闻言,高兴不已,连忙对唐勇说道:“快感谢彭县长。领导可是开了一个先例。或许,彭县长就此创造出来一个新的热潮。” 唐勇根本不敢相信彭县长会亲临直播间带货,他激动地红了脸,嗫嚅道:“我们可没准备。” 许一山不想他多费口舌了,带着唐勇就要走。 彭毕喊住他,指着办公室地上的一箱茶油道:“怎么,想贿赂我?”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这是给彭县长您预支的直播费。不过,我马上安排人给您送三十件过来,作为云雾山乡亲感谢政府的支持。” 彭毕微笑道:“我这里有了,别人怎么办?” 许一山心领神会道:“放心,一个都不落掉。” 一百件茶油,许一山让老董送了六十件来县委县政府,各自三十件。余下的四十件,留在招商局。 消息于是不胫而走,整个茅山县一下都知道了,县长彭毕要上直播间,给云雾山带货直播。 第697章 直播盛况 县长再次光临云雾山,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彭毕。 唐欢这次直播的力度很大,而且她别出心裁将直播间设在榨油坊。 看到这么多人迎接自己,彭毕倍感有面子。 县长出动,县电视台记者跟着来了云雾山。 许一山已经通知张曼,请她前往云雾山采访县长直播现场。 张曼带了直播设备,准备在直播现场开展直播活动。衡岳市一些网红闻讯,争先恐后跟着赶来了。 一时间,云雾山人声鼎沸,人头涌动。 老支书将许一山拉到一边,掩饰不住满脸的紧张和兴奋道:“领导,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们要不要招待他们啊?” 许一山笑道:“大可不必。这里面很多人是来蹭流量的,我们不收他们的费就已经给足了面子,他们还想我们招待?没门。” 老支书满怀歉意道:“来的都是客啊。” 一句话,将云雾山村人善良淳朴的性格表露无遗。 在许一山的安排下,村里临时组织了一些人维持秩序。原来计划参与直播演出的人马,原封不动。 唐欢账号“山里姑姑”名下已经积累粉丝达百万。而且她在三天之前就已经预告了粉丝,她的直播间将邀请县领导参加直播。 唐欢一直以为许一山是县领导,却不知他只是一个招商局长,与县领导至少还差着一条河的距离。 马嫂子今天打扮得很清爽,盈盈笑脸给人一股十分舒服的感觉。 唐老鸭从一开始,眼光就没离开过马嫂子,悄悄躲在一边咽下他老光棍的唾沫。 这次直播,云雾山是做足了准备的。 除了准备了古法茶油,还有唐老鸭的黑嘴鸭,以及采自云雾山峰顶的高山云雾茶。直播的主题是:亲密接触纯绿色有机食品。 直播带货之余,唐欢还给粉丝们准备了节目表演。 第一个节目,就是让粉丝亲眼见证古法榨油。第二个节目,是马嫂子表演茶油炒鸡。第三个节目,是云雾山一帮姑娘媳妇表演歌舞。 许一山在看过直播预设程序后,心里高兴不已。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一炮打响之后,不仅仅是唐欢,而是整个云雾山,甚至茅山县,都将在直播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掀起一股新的直播潮流。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毕竟,现在打开一个局面,让名声远播,让更多人知道茅山县,知道云雾山,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程。 彭毕居然有些胆怯了。 直播还没开始,直播现场已经架满了网红们的直播设备。 所有参与直播的主播们都在跃跃欲试。大家都希望借县长直播的流量,来给自己增加粉丝。 粉丝是什么?粉丝就是经济,是看得见的效益,是白花花的银子。 现在的局面是彭毕直播带货,网红主播再直播他。 上午十点,直播开始。 开播之前,唐欢已经给许一山说过了,这场直播将历时十个小时。她要在这场直播中清空云雾山的古法茶油和茶叶。 彭毕被请到直播镜头前,他居然紧张得鼻尖上冒出来了汗。 许一山打开手机,点开直播间。 在点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有些晕眩。直播间一下汹涌涌入观众十万人,而且数字每秒都在快速上涨。 镜头里,唐欢与彭县长并肩坐在一起。彭县长庄重严肃,唐欢笑意盈盈。 底下的发言,滚动得根本看不清内容。 小邝悄悄挤到许一山身边,担忧道:“老大,这么人进直播间,后台管理好难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开手脚,紧跟主播步伐。” 手机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山里姑姑。 直播还没开始,粉丝的打赏已经上来了。点赞数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热闹非凡。 唐欢郑重将彭县长介绍给直播间的粉丝们,惹来直播间一阵阵的骚动。居然有人打出了“美女与野兽”的发言。 第一个节目是唐欢带领粉丝参观古法榨油。 唐勇兄弟与村里几个精壮的汉子早就严阵以待。 即便是寒冬腊月,他们依旧赤裸着上身,将古铜色的皮肤尽情展现在镜头底下。 他们腰扎红绸带,脚蹬千层底布鞋。发一声喊,伴随着地动天摇的号子声,他们奋力拉起一根浸透着汗水的巨木,重重砸在榨油巨木上的一根锲子上,只听到轰地一声,便见到金黄的茶油缓缓流了出来。 直播间又是一阵欢呼,礼物如雪片般飞来。 劳动永远都是美丽的。这种壮美的劳动场面,瞬间感动了无数人。 十几分钟后,镜头转向了唐欢和彭县长。 这次轮到彭县长出镜了。他侃侃而谈,将古法榨油的历史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彭县长的眼里似乎氤氲着一层水雾。 不知是他的表情和解说感动了粉丝,还是粉丝被亲眼见证劳动场面所感动。直播间的字幕开始跳动为一句话:上架。 唐欢浅浅笑着,接过彭县长的解说,将古法榨油的程序又解释了一遍。特别说明,茅山县县长亲临直播间,助力乡村建设,请粉丝为彭县长点赞。 字幕又变成清一色的赞美之词:好县长! 看着滚动不休的字幕,彭县长彻底被感染了,他的眼眶终于湿润了,似乎能看见他眼里饱含的泪水。 许一山站在唐欢他们的对面,与张曼并肩而立。 张曼是官方号,通常只直播具有特殊或者重大意义的事件。 在她的直播间里,人数也上到了十万。 许一山示意唐欢将商品——古法茶油上架。 唐欢会意点头,对着镜头展示着一瓶包装完整的茶油道:“大家有需要请点开小黄车下单啊,节目多多,精彩不断。好货连连,让大家感受真正的自然。” 小邝开始操作后台上架商品。 全部古法茶油仅仅一万瓶。每瓶标价580元。一件优惠到3000块。 许一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瞬间”。 上架的一万瓶茶油,几乎秒空。 这种结果让彭毕都惊呆了,面对直播间要求再上架茶油,彭毕无限抱歉解释:“真没有了。不过,我敢保证,一年之内,我茅山县能保证让你们都吃上健康优质的茅山茶油。” 这一个程序花了整整两小时,换来的结果是云雾山唐欢山里姑姑直播间瞬间卖了五百万的古法茶油。 彭毕兴奋不已,他已经顾不得要吃饭休息了,催着唐欢上第二个节目。 第二个节目是养鸭人唐老鸭拿着他的黑嘴鸭上镜。马嫂子现场宰杀,并用古法茶油现场来一道茶油炒鸡。 彭县长面对镜头舔着嘴唇笑道:“我现在也与大家一样,期待一道人世间鲜有的美味出炉。” 第698章 关键时刻 云雾山一场直播,惊动了上级。 很快,中部省大报刊登了一则评论,高度赞扬了茅山县县长彭毕直播带货的行为。在年终岁末,掀起了一股官员为农业产品代言的热潮。 但问题也很快来了。由于接近年关,所有快递公司都停止了接单。云雾山一场直播带来的将近2万个快递单,成了云雾山村以及许一山的靥梦。 整整一上午,许一山都在忙着联系各家快递公司。 但是,没有一家愿意接这笔业务。不是他们不想接,而是实在没有人手。 老董进来办公室,看着一脸懊丧的许一山,安慰他道:“过完年再快递应该也没事吧,不必要急在这一时刻。” 许一山颓丧道:“老董,你把问题想简单了。茶油还好说,黑嘴鸭这批可是鲜货。我们承诺过,一定是鲜活到客人手里。这就有时间要求啊。再说,冷藏过后的黑嘴鸭,会把黑嘴鸭的品牌形象搞坏啊。” 老董连连叹气,埋怨云雾山的唐欢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直播卖货。 许一山瞪他一眼道:“你别有了问题就怨别人。如果什么事都一帆风顺,还要我们干什么。” 老董不悦道:“我们也不该是给人擦屁股的吧?” “这是给我们自己擦屁股。”许一山认真道:“什么话都不要说了,继续想办法。” 话虽这样说了,可是心里还是无计可施。 老董便试探着问:“要不,你去找找彭县长,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许一山想想也是,毕竟人家是县长,手里资源丰富。说不定彭县长还真有办法解决。 快递停止接单,预示着直播间卖出去的货都留在手里走不出云雾山半步。 客人收不到在直播间拍的货物,或者投诉,或者取消订单。任何一种方式,都将对云雾山造成天量的损失。 现在不光是许一山在急,云雾山也在急。大家当时只顾着好时机买年货,却没想到货卖了,却送不出去的尴尬局面。 唐欢为此急得哭了鼻子。 她之前与几家快递公司都合作过。这些快递公司看到唐欢快递单多,他们互相还压价,希望将云雾山的所有快递业务一家公司独揽。 为了达到目的,唐欢一度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大佬和财神爷。 现在遇到困难了,这些公司居然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没一家愿意承揽年前这最后一批快递。 许一山在去彭县长办公室的路上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就像唐欢抱怨的那样,这些私人老板开的快递公司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道义。快递公司不接单,是因为他们想省下一笔巨大的节假日加班工资。 彭毕果真如他想的那样,一样的无计可施。 通过这次直播,彭毕算是出了大名。 而且这个名不仅仅是出在衡岳市、中部省,而是全国现在都知道中部省有个茅山县,茅山县有个县长叫彭毕。 就如省报说的那样,身为一县之长,彭毕同志能够放下身段,一心为群众着想,亲自直播带货,这是开了一个干部真心实意为老百姓服务的先河。 省报对彭毕的评价之高,实属罕见。 如果一个美好的开头,却没有一个漂亮的收尾,会被人诟病的啊。 彭毕忧心如焚,一样急得团团转。 许一山耐心等他指示,等了老半天,还是没等来一个好办法。 彭毕问许一山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许一山摇摇头道:“彭县长,我有好办法,就不会来找领导拿主意了。” 彭毕嗯了一声,试探着问:“要不,我们把发货的时间往后延延。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原因,而是客观原因造成的。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快递公司停止接单了,会理解我们的吧。” 许一山苦笑着道:“事实确实是这样。但如果我们以此为理由而延迟发货,会让支持我们的客人感觉不出来我们的真诚。” 彭毕跟着苦笑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许一山迟疑一下,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绝路,路还是有一条的,就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配合了。” 彭毕顿时来了兴致,赶紧催许一山说出来是一条什么路。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彭县长,你知道现在的快递公司都是民营企业。在他们心里,唯利是图是唯一的企业标准。至于责任与义务,他们不会去考虑的。” 彭毕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突然,他眉头舒展开来,指着许一山笑道:“一山啊,还是你的鬼主意多。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没错,他终于想到了一条路,这条路就是许一山这一路来一直在想的路——邮政快递。 邮政是国家的单位,不以利益为企业最高追求。 彭毕亲自给邮政局长戴宗打了电话,请他来办公室商量。 戴宗的名字,与几百年前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完全一致。这似乎是个巧合,戴宗担任茅山县邮政局长已经二十多年,是一名资深的邮政人。 邮政是个很低调的部门,他们平时很少出风头,唱高调,默默承担着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作用。 在电话还没普及的年代,他们所作出的贡献非常巨大。 如今,他们似乎被人们遗忘了。 没有人知道,所有的快递公司加起来的力量,还不够邮政的一半。这个覆盖全球的巨人,如今被资金捧起来的民营快递公司压着而不吭一声。 戴宗在听完许一山的想法后,沉吟片刻道:“我担心人手不够。” 彭毕问:“戴局长,你觉得哪里人手不够?” 戴宗没说了,而是挺直了腰道:“困难虽然有,但我们能克服。老百姓需要我们站出来,我们就绝不会退缩。这个业务,我们邮政接了。” 邮政的渠道畅通得令人难以想象,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穿着绿色职业服装的邮政人奔波的身影。 彭毕大喜过望,双手紧握戴宗的手道:“老戴,你这次帮了茅山县一个大忙。” 戴宗平静说道:“彭县长,这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吗?我们邮政人,不计得失。只要是有利于老百姓方便的事,我们都有责任挺胸而出。” 大事落妥,许一山不觉暗暗舒出一口气。 他没直接去找戴宗,而是转了一道弯让彭县长出面,这既是给了彭县长和戴宗一个勇于担当的树形象的好机会,又解决了云雾山快递遇到的困境,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下午,戴宗安排了五台大型邮政车,直奔云雾山。 第699章 回家 云雾山村最后一件快递单送上邮政车的时候,时间的脚步已经走到了除夕。 看着绝尘而去的邮政车,许一山感觉堵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老支书抹了一把眼睛,叹道:“关键时刻,还是国家让人放心啊!” 年前快递不能出山的事,压得云雾山所有人夜不成寐。 这场直播不但让云雾山声名远播,而去收获了云雾山人永远都不敢去想的经济利益。 单是一个唐老鸭,他就乐滋滋宣布,这次直播卖他的黑嘴鸭,他一次性赚了十多万块钱。唐老鸭第一次被人刮目相看,赢得了云雾山村人的尊重。 唐老鸭悄悄给许一山说了一件心事,他想娶马嫂子。 按老支书的说法,云雾山现在是一夜脱贫。而让他们脱贫的人,就是许一山。 老支书说过,如果政策允许,他们云雾山村的人想给许一山建一座生祠。 老支书的提议,被许一山断然否决。他提醒老支书,这场直播之所以能取得巨大的成功,功劳不在他。而是在于云雾山本身的能力,以及彭县长亲自参与直播。 尽管许一山一直推脱直播与他没关系,但云雾山的人们心里还是比谁都清楚,没有许一山,云雾山至今还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此刻,在他身后,站着云雾山一村子的男女老少。 许一山会转过身摆摆手道:“各位父老乡亲,都回家过年吧!” 没人愿意离开,大家都感激地看着他。马嫂子走上前一步道:“许领导,你也留下来与我们一起过年吧。” 许一山抱歉道:“不行啊,马嫂子。我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家的人,还在等我回家过年。” 层层叠叠的云雾山,氤氲着一层祥和的气氛。遥远的地方传来鞭炮声,告诉辛苦了一年的人们,年已经来了。 在许一山的强烈要求下,乡亲们逐渐散去。 最后,就剩下老支书、唐欢、马嫂子和唐老鸭。 唐欢的身边站着小邝。 许一山招招手叫过来小邝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小邝害羞地笑,回过头去看唐欢。 唐欢脸一红,转过去头不敢与他对视。 许一山会心一笑,道:“你们也都回家吧,我也该回家了。” 从邮政车上云雾山开始,许一山就一直留在山上与全村人打包登记快递。这一场连续48个小时的快递大战,让他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小邝现在是云雾山的灵魂人物之一了。在许一山的安排下,他替云雾山注册了“云雾山”商标,联系和跟踪了优质茶油的包装。并成立了一家以唐欢为法人代表的云雾山土特产贸易公司。 所有这些事跑下来,小邝的两条腿似乎都跑细了。 小邝的不求回报的付出,终于赢得了唐欢的芳心,这是令许一山最欣慰的一件事。 小邝要留在山上过年。他与唐欢已经约定好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就去登记结婚。 云雾山的出山公路经过老董和颜八的努力,已经能顺利出山了。 许一山抬腕看一下手表,他在等老董来接他。 昨天晚上他就与老董说好了,请老董来云雾山跑一趟,接他回家。 远远的,看到有一辆小车过来。许一山便开始与留下来几个陪他等车的人说道:“大家都回去,外面天气冷。等过了年,我们再见。” 唐老鸭笑嘻嘻地说道:“领导,我现在有钱了,也务正业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说啊。” 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问唐老鸭道:“老唐,什么事,你说。” 唐老鸭便拿眼偷偷去看马嫂子,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暗示着他。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大笑道:“老唐,爱情与幸福都是靠自己去争取,去追求的。你胆子大一些,爱情就会飞到你身边啊。” 唐老鸭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走到马嫂子跟前,认真道:“马嫂子,当着领导的面,我想说一句话。” 马嫂子惊慌地往后退,笑骂道:“唐老鸭,你想说什么啊?不要给我说,我与你没话说。” 唐老鸭嘿嘿地笑,道:“马嫂子,你嫁给我吧。” 马嫂子吓了一跳,一张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她连连后退道:“唐老鸭,你滚一边去。老娘才不想嫁人呢。” 唐老鸭连忙抬出许一山出来说道:“领导都说了,爱情与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我现在开始争取,一直到争取你同意为止。” 马嫂子羞愤交加,骂道:“唐老鸭,你还要不要脸?”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马嫂子嚷道:“领导,你看啊,唐老鸭这种不要脸的人敢这样说话,我会打人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唐老鸭将一张脸凑到马嫂子跟前道:“只要你答应我,你就是割了我一身的肉,我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马嫂子一愣,随即双手掩面,哭着跑开了。 老支书摇了摇头,笑了笑道:“唐老鸭,你也莫急,好事慢出来啊。你想娶马嫂子是好事,但想让马嫂子接受你,可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哦。唐老鸭,你还需要努力才行。” 唐老鸭是云雾山出名的老光棍。 年轻时的唐老鸭是全村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懒人。他有一身从祖上继承下来养黑嘴鸭的本事。却嫌养鸭太累太脏而丢弃在一边。 因为他的懒,当年云雾山三十几个汉子在唐欢父亲带领下,出山卖茶油时,他是唯一一个坚决不肯去的人。 他那一次偷懒,捡了一条命,却从此在村里再也无法抬头。 据老支书说,唐老鸭并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曾亲眼看到唐老鸭偷偷跑去云雾山在那场山洪中丧生的汉子们的坟墓前,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许一山的到来,让唐老鸭彻底变换了一个人。 “老鸭其实挺善良的。”老支书叹道:“只是他要想让村里人接受他,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说话间,车已到了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不是老董,居然是陈晓琪。 许一山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陈晓琪笑意盈盈,与老支书他们颔首致意,缓缓走到许一山跟前,柔声道:“老公,我们回家吧。” 许一山小心问:“老董呢?他怎么不来?” 陈晓琪莞尔一笑道:“今天过年,我们怎么能麻烦别人来接你回家呀。” 许一山怜惜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啊。这个死老董,看我回去不骂他。” 唐欢走了过来,轻轻喊了一声“嫂子”。 陈晓琪打量了她一番,浅浅一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你是叫唐欢吧?” 唐欢羞红了脸,低声答道:“是啊,我是唐欢。” “我在你的直播间见过你。”陈晓琪亲热地搂了搂唐欢的肩膀,微笑道:“各位,你们也都回去吧。我们要回家啦。” 上了车,还没到山脚下,陈晓琪突然说道:“老公,彭县长要调走了,你知道吗?” 第700章 龟缩 彭县长要变成彭书记。这个消息在年前就开始流传在茅山县的官场里。 许一山对这个消息并没上心。在他看来,彭毕刚履职茅山县长还不满一年,即便组织要提拔他,速度也不会那么快。 一年不到的县长就要成为书记,这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更何况,彭毕还深陷富嘉义案中。熟知衡岳官场的人都知道,彭毕是富嘉义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如今富嘉义倒了台,对他的调查也已经结束,就等着最后的宣判了。这样的结果,预示着组织没再追究其他人了。 案件进入司法程序,组织程序就失去了作用。 在组织程序没受到直接影响的彭毕,说明他已经安全落地。尽管如此,但组织在用人的时候,还是会考虑到这一层因素。 也就是说,虽不至于牵连到他身上,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让他得到升迁。毕竟,组织考验这一关,所需时间很漫长。漫长得可能是一辈子。 陈晓琪在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丈夫时,戏虐许一山道:“关键是你的神助攻。你请彭县长直播,播出了他光明的前途。” 陈晓琪的消息来自于杨柳。 杨柳来家里看陈晓琪儿子时,有意无意透露出来这么一个消息。 据说,消息的来源来自于中部省。省里有领导亲自给彭毕打了电话,征询过他的意见。 对于杨柳的消息,陈晓琪深信不疑。 当然,许一山也没太多怀疑。但现在的问题是,彭毕是离开茅山县,还是留在茅山县。 如果他在茅山县得以升迁,那么,现任书记黄山要往哪里摆? 许一山的年是在岳父陈勇家过得的。 陈晓琪将他从云雾山接回家的时候,陈勇正在家里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妻子曾臻打下手。 让许一山意料不到的是,陈晓琪将许家村的婆婆和小叔子许小山都接来家里一起过年了。 许一山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娘,顿时喉咙一热,差点掉了眼泪。 弟弟许小山明年就要参加中考,嫂子陈晓琪认为古山镇的教育质量比不上县里。于是将一家人都接来县城生活。 陈晓琪做这一切,许一山都蒙在鼓里。 两家人合为一家人后,陈晓琪环顾着一桌子人,惋惜道:“还剩下两个人没到了,一个是爹,一个是秀。” 许赤脚在医院送给儿媳妇陈晓琪一颗还魂丹后,再没露面。 陈晓琪请人去无修山找过他,没见到许赤脚的影子。 至于许秀,在过年后,县里正式将驻京办产业处理完后,她将回到茅山县来。 陈晓琪已经做了安排,许秀回来后就安排去她的县团委工作。 许一山听完陈晓琪这番话后,心里百感交集。 想起自己一直忙于工作,快过年这几天还连续在外夜不归宿,留下陈晓琪母子在家,不觉心生愧疚,主动倒了一杯酒起身道:“晓琪,我要敬你一杯酒。”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你傻啊,今天爸妈婆婆都在,怎么轮得到敬我啊。要敬,你也得先敬婆婆和爸妈他们啊。” 许一山讪讪地笑,红了脸道:“我糊涂了。” 曾臻连忙打圆场道:“一山啊,你敬晓琪没错。我和你爸,还有你娘,都希望你们越过越好。” 许小山凑热闹道:“嫂子,我和我哥一起敬你。我同学都说,我嫂子是茅山县最漂亮的嫂子,我脸上很有面子的,你知道吗?” 一家人其乐融融,举杯庆祝新年的到来。 年夜饭过后,许一山要带着娘、老婆一起回家去。 陈勇叫住了许一山,他还有话要与许一山说。 许一山便叫过弟弟道:“小山,你现在是男子汉了。我把娘和你嫂子都交给你,你护送回家去。” 许一山挺着胸脯豪气道:“大哥放心,有我在,就是娘和嫂子的保护神。” 陈晓琪与婆婆一起先回去。她已经与妈妈曾臻商量好了,将婆婆一家接来身边一起生活。 曾臻对女儿的举动没有反对,只是提醒她,要注意尊重婆婆的意见。 看着他们出门,陈勇将许一山叫去了书房。 陈勇一开口,便提到了县里人事可能有个大改变的的可能。 陈勇问许一山道:“一山,你谈谈你对目前茅山局面的看法。” 许一山讪讪地笑,小声道:“爸,我还真没想这些事。” 陈勇眉头一皱道:“糊涂。你在体制内,怎么能不想这些呢?” 许一山解释道:“我想,谁当领导都一样。我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无愧于组织培养。” “荒唐。”陈勇一点面子也不给道:“一山啊,你不要太天真。现实生活没有天真可言,所有的天真都是童话里的故事。就算你不害别人,你能保证别人不害你?” 许一山吃惊道:“爸,我没得罪人啊。” 陈勇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回过头去想想,你得罪的人还少吗?如果不是我这张老脸压着,有些人怕是早就把你剥皮抽筋了。” 许一山苦笑道:“段书记嘛,还能有谁?” “如果是他一个,我倒无所谓。段焱华的本事,还不能掀翻茅山。” 许一山心里一沉,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还有谁啊?” 陈勇伸出手指在书桌上写了三个字——黄晓峰。 “你把人家门牙都打掉了,黄书记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天底下那个父母不爱自己子女啊?他说怕把事情闹大,大家都没面子。但不保证他不对你背后下黑手。” 陈勇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由此可见他是豁出来了。 “爸......”许一山欲言又止。 “晓琪跟你说了吧?”陈勇道:“茅山县可能会有一场大风暴。” “您是说,彭县长要当书记的事?” 陈勇嗯了一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他去哪当书记。” “去长宁县啊。”许一山提醒陈勇道:“长宁的谢书记不是被宣布调查后,没被宣布恢复工作吗?我觉得,组织上没宣布,就是不想让谢书记官复原职了。” 陈勇摇摇头道:“彭是长宁出来的,现在让他回去,不现实。再说,他会抛开目前茅山的大好形势?” 许一山不屑道:“茅山也没什么大好形势啊。” 陈勇深深看他一眼:“一山,有个事实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两年把茅山搅得天翻地覆了。” 许一山惶恐道:“爸,我没有吧。” 陈勇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在茅山,现在群众基础最好的人,可能就是你了。你要知道,民心的重要性。组织上也会考虑,一个拥有民心的干部,会有多么的重要。” 陈勇最终没揭开谜底。但他提醒了许一山,在局面没明晰之前,他必须龟缩不动。 许一山心里一片迷茫,什么叫龟缩? 第701章 破格提拔 大年初三,茅山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站在茅山街头,他掏出电话给许一山打,“老许,过来接我。我来给你娘拜年了。” 接到电话的许一山吓了一跳,迟疑着问:“老胡,你在哪?” 胡进笑声爽朗道:“茅山大街上啊,还能哪?” 他看了一眼周边的建筑,报给了许一山方位。 放下电话,他转头对廖紫笑道:“你说,我们突然过来袭击他,他会不会害怕?” 廖紫嘴巴一撇道:“你小看你的同学了。我觉得许一山这个人啊,胆子比天都大。” 没几分钟,许一山气喘吁吁出现在胡进面前,一头雾水问:“老胡,小紫,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老娘拜年啊。”胡进笑眯眯道:“不欢迎?”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娘在我家过年?” “废话。”胡进摆摆手道:“你老许还有什么事可以瞒住我的?不是我说你,你屁股一撅,我都知道你拉什么颜色的屎。” 廖紫眉头一皱骂道:“亏你是领导干部,说话那么粗鲁。” 胡进嘿嘿地笑,道:“在老许面前,我们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们就是兄弟。兄弟间说话,要那么客气吗?” 许一山往他身后看,没看到有其他人。 胡进果真只带着廖紫一个人来到了茅山。 堂堂一市委书记,出行身边不跟着几个人,这也只有胡进才做得出来。 许一山不敢怠慢,赶紧将胡进廖紫往家里引。 即便如此,还是被人发现了。 胡进进许一山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有敲门声。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黄山书记。 没等许一山开口,黄山已经先给许一山拜了年。小声问他:“胡书记来你家了?” 许一山连忙矢口否认,可黄山却不相信,意思让许一山进去通报一声,他想给胡书记拜个年。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黄山嗅觉的灵敏性。 胡进来茅山,连他都不知道。他黄山又是如何得知的?看来,茅山没有事能瞒得住他啊。许一山心里跳出一个词——细思极恐。 当然,市委书记亲自下来给下属父母拜年,这在衡岳历史上,也绝无仅有。 许一山并不知道胡进会留在衡岳过年。以他的估计,胡进应该在年前两天就回燕京去了。 胡进家在燕京,他又是家里独子。他父母怎么能让他单独在外过年? 可是看到廖紫之后,许一山隐隐约约明白过来,胡进没回燕京去,廖紫从燕京赶来与他一道在衡岳过了年。 看着黄山一脸渴盼的样子,许一山只好邀请他进屋坐。 但他的邀请被黄山婉拒了。他严肃说道:“一山,你得问问胡书记意见。没他同意,我怎么能贸然进屋呢?” 许一山只好转身进屋,将黄山等在门边求见的事与胡进说了一遍。 胡进也像许一山一样的惊讶,眉头一皱道:“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许一山苦笑道:“你这么大的一个领导,你不认识别人,别人还不认识你啊?天天在电视上曝光露面,你能躲过谁的眼睛啊。” 胡进想想也是。但他确实不想见黄山。便对许一山吩咐道:“老许,你去告诉他。今天我纯粹是私人间聚会,请他不要打搅我。” 许一山将胡进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黄山后,黄山脸上原本堆积起来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一山,麻烦你再转告胡书记,我随时等候他的指示。” 看着黄山离去的背影,许一山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屋里,胡进握着许家娘的手,嘘寒问暖地聊天。并掏了一个红包给了许小山。 廖紫从进屋起,就腻歪在陈晓琪身边。她的眼光一刻也没离开过许一山儿子的小脸庞,不时伸手去抚摸孩子鸡蛋般的小脸。 终于,她忍不住抱怨胡进,“你看,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呢?” 胡进嘿嘿地笑,道:“还抱在怀里,就打酱油了。你以为小孩子是吹大的啊。” 许一山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廖紫与胡进从小就认识。长大以后两人逐渐萌发了爱情。 在胡进去水利大学读书的时候,许一山就知道胡进有个鬼灵精怪的漂亮女朋友。 胡进也是为数不多的,燕京高干子弟去燕京外读大学的人。 陈晓琪暗示许一山随他进卧室,让他赶紧去酒店订个包厢。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算了,就在家里随便吃点将就。老胡这人我清楚,订了饭店,他未必会去。” 果然,在许一山准备订包厢的时候,胡进突然提议要走。 许一山不满道:“大过年的,你屁股底下烧了火吗?饭都不吃一顿就回去,你是看不起我老许招待你吧?” 胡进笑道:“还真是屁股底下点着火的。饭,今天就不吃了。我今天来,本来还有个事想与你谈谈。现在不谈了。” 许一山好奇问:“有什么事不谈了?说来听听。” 胡进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廖紫抿嘴笑道:“他想请你担任茅山县县长。” 许一山闻言色变,赶紧摆手道:“这个玩笑开不得。老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破坏了组织程序。” 胡进严肃道:“你不知道组织上有个破格提拔的程序吗?” 许一山跟着严肃道:“我没有被破格的资格。” 胡进没再解释了,淡淡说道:“算了,我就知道你许一山不会那么听话。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但是,正常提拔,你不可清高。” 胡进和廖紫来茅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廖老的坟前拜年。 廖老本身是南方人。南方没有新年拜祭先人的规矩。但廖老的夫人是北方人,北方的规矩,过年是需要去先人坟前拜年的。 胡进与廖紫要去无修水库的无修山上给廖老拜祖年,许一山只好陪同他们一道过去。 出了门,胡进不无羡慕对许一山道:“老许,我什么都不羡慕你,唯独羡慕你娶了个好老婆。我比你大一点,她就是我弟妹。你扶不上墙,我就扶弟妹上墙。你要敢阻止,我与你没完。” 下了楼,看到黄山还等在楼下。四周不见一个群众。 原来黄山安排人做了清场,无关人员都不被允许出现在小区楼下。 胡进一看这阵势,心里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动声色,客气地黄山握手拜年。暗示茅山县不要派人跟着他。 黄山满口答应,自己却紧跟着胡进,亦步亦趋。 胡进无奈,只好临时取消了去无修山的决定,打道回了市里。 第702章 挑大梁 许一山不知道廖紫说的话,是不是胡进真实意思的表达。 回到家里,弟弟许小山就凑了过来,不无惊喜地问:“大哥,那位姐姐说,你要当县长了,是不是真的啊?” 许一山训斥他道:“小孩子别胡说八道。姐姐开玩笑的,不知道吗?这句话绝对不许在外面乱说。否则,我捶死你。” 许小山扮了个鬼脸道:“你敢捶我,我就叫嫂子捶你。看谁厉害。” 许一山作势要去打他,吓得许小山一溜烟跑进书房去看书做作业去了。 娘与弟弟住进来家里后,许一山深感对不起陈晓琪。 尽管家里很宽,但突然多两个人,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特别是娘,在乡下过惯了,对城里很多东西不习惯。比如陈晓琪让她穿拖鞋在屋里,娘却嫌弃拖鞋碍事,总喜欢光着脚板在屋里走来走去。 许一山与陈晓琪商议,准备再过完年之后,就将娘送回许家村去。但是,遭到了陈晓琪猛烈的反对。 陈晓琪问许一山,做父母最大的希望是什么?不就是儿女成才之后,给父母更好的生活条件?你许一山当了官就不认娘,这要传出去,会被多少人鄙视? 许一山有苦说不出。他深知无论是爹,还是娘,都不愿意在城里生活。 因为许家要想过城里生活,早在他爷爷那辈,就能在古山镇街上过上好日子了。 许家坚持留在许家村,连古山镇街上都不愿意去,是因为他们祖辈都喜欢自由的阳光和空气。 他们两兄弟的拌嘴,让陈晓琪抿嘴而笑。 许家娘是个勤劳的女人,一刻都不想歇着。她这辈子见到最大的官,就是镇里的干部。 刘文在古山镇当书记的时候,特意去过许家村看望过她。那是她见过的最高级别的领导。 得知胡进是市委书记,许家娘激动得说话都有些哆嗦。 她偷偷问儿子道:“原来大干部也没长三头六臂啊。这个大领导真是你同学?” 许一山微笑道:“娘,他是我同学。我们是大学同学。别说他,再大的领导也没长三头六臂。大家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许家娘训斥儿子道:“人家是领导,你就得尊重。我看你一口一声叫领导老胡,可不应该。” 许一山笑道:“他不也叫我老许。” 许家娘哼了一声,“你叫什么老许啊?你爹才可叫老许。记住,以后别人叫你老许,你可不许随便答应。” 过年七天假,只要天不塌下来,就没人会去上班。 许一山原计划在初一这天去给陈勇夫妇拜年后,余下的时间,去黄山书记家坐坐,去彭毕县长家坐坐。 给领导拜年是规矩!至于方式,各人不同。 许一山准备的拜年是从云雾山带来的古法茶油和黑嘴鸭。以及云雾山最好的云雾茶。 当然,这些他都是付过钱的。尽管云雾山乡亲打死也不愿意收,但经不住许一山的坚决,不收钱他就不拿东西走。 娘去准备饭,陈晓琪趁机问许一山,“胡书记真想破格提拔你呀?” 许一山苦笑道:“你觉得呢?” 陈晓琪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是市委书记,要破格提拔一个人,别人也不会怎么样。” 许一山试探着问道:“老婆,我要当了县长,你会怎么想?” 陈晓琪浅浅一笑道:“我能怎么想呀?你当了县长,我就是县长夫人。但是,你要真当了县长,麻烦可能会让你寝食不安。” 许一山笑道:“我不当,你来当,愿意吗?”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你以为茅山县是我们家开的呀,想谁当就谁当啊。算了,这件事不要去想了,我与你的意见是一样的,不能要破格提拔。” 听到陈晓琪这样说,许一山心里一阵狂喜,忍不住抱住老婆,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一幕,刚好被从厨房出来的许家娘撞见。闹了一个大脸红。 其实,许一山对当不当这个县长,内心是无比纠结的。 他非常清楚,只要自己当上了这个县长,那么他的茅山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将会更加顺利的推进。 同时,他又意识到,如果真这样破格提拔了,可能会引发很多预料不到的后果。先不说他会被人在背后诟病,就是胡进,也会被人质疑,不利于他的前途发展。 陈晓琪的一番话,让他彻底醒悟过来,那就是这个县长,至少现在当不得。 大年初四一大早,许一山就去了黄山书记家拜年。 黄晓峰在家,看到他来,不冷不热地招呼他,说老爷子在书房练字,将许一山冷落在客厅。 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黄山姗姗从书房出来。 昨天因为胡进婉拒了黄山请他游览春节的茅山县城的要求,黄山显得有些不高兴。 见到许一山来拜年,他客气地招呼许一山。得知他已经来了半个多小时了,是黄晓峰没及时告诉他,因而生气地责骂儿子道:“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一山的稳重啊?客人来了,你都不会招呼,你在燕京这些年算是白呆了。” 黄晓峰不服道:“我哪里又不稳重了?许局长来了,我没泡茶吗?您想想啊,除了他,谁还配我给他泡茶啊。” 一句话噎得黄山无话可说。 他解释道:“以后啊,茅山是要立下规矩了。各级干部,不要给领导拜年。” 原来,从大年初一开始,茅山县就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全县各乡镇局委办的一把手,都会选在这一天上黄山书记家拜年。 由于拜年的人太多,后来逐渐演变出来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初一是县委县政府领导。初二是县里各局委办。初三是各乡镇书记镇长。 像许一山这样初四才上门的,独他一个。 这也是黄晓峰不爱待见他的原因。 黄山无比热情,非要留许一山在家吃饭。 许一山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黄山书记家,他留意了一下黄山家的装修,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阔绰豪华,甚至比不上一般有钱人家的房子。 简单的装修,也谈不上什么风格。屋里的电器,有些看起来显得很陈旧了。 就连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沙发,有一个角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黄色海绵出来。 黄山第一句话,就将许一山惊得差点要跳起来。 他说:“一山啊,年前县委有个想法,准备在年后对常委队伍作一次梳理和调整。你要有思想准备,挑大梁。” 第703章 审计结果 许一山在黄山书记家里呆了整整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黄晓峰一直没有露面。 黄山回忆了自己在茅山这几十年来的工作历程,感慨万千。并不断暗示,他想培养一个接班人,这个人已经不是段焱华。 许一山一直很认真地听着,不时递上几句赞美之词。 对黄山的暗示,他装作糊涂。毕竟胡进已经与他透过底,被他拒绝了。 从黄山家出来之后,他给彭毕打个电话拜年。彭毕从大年三十离开茅山回家之后,一直没回来茅山。 彭毕接到他电话,高兴道:“一山啊,年过得愉快吧?” 许一山连忙回答:“很好,谢谢彭县长的关心。” 刚挂了电话,老董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老董的护士长老婆今天休假,他准备带全家来许一山家拜年。 刚走到楼下,便碰到老董一家来了。 老董不愧为消息灵通人士。他告诉许一山,本来他昨天是打算来他家拜年的,但来之前得到市委胡书记来许一山家了,他便打消了念头。 老董笑道:“老许,这下你在茅山,怕是没人敢在背后给你耍阴谋诡计了。有胡书记给你撑腰,茅山县你就横着走路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老董,你想多了。胡书记与我,仅仅只是同学关系。” 老董莫测高深地笑,显然不相信许一山的话。 话题很快扯到了县里的人事安排。男人们在一起,除了谈女人,就是谈事业。 谈女人显然不合适,老婆们都在。被她们听到了,会有麻烦。 老董是属于女人都喜欢的类型。就像陈燕原来对许一山说过的一样,与老董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老董嘴花,心不花。不知是惧内,还是老董除他护士长老婆外,对其他女人都不会生非分之想。 因此,老董的女人缘,让很多人羡慕。 陈燕说这些话的时候,许一山嘴多了一句,问她道:“跟老董在一起你们有安全感,跟我在一起就没安全感了?” 当时陈燕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与你在一起,都不希望有安全感。” 许一山没去多想陈燕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有天陈燕突然说要去支教,许一山才暗自惋惜,支教是那么苦的一件事,他想不通陈燕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决定。 谈工作,首先绕不开的是本局的话题。 老董认为,县里安排黄晓峰来招商局当书记,绝对是有深意的。去年年底,黄晓峰弄来的年终福利把全局人的心都收买了。这样对许一山很不利。 许一山却不在乎,他初到招商局时,就有心将这批人全换了。遗憾的是才开头,就被纪委的朱铭书记挡了回来。 许一山不可能不给朱铭的面子。此后,就没再生换人的念头。 老董突然问:“不是说年前要公布驻京办财务审计结果吗?怎么没见动静呢?” 被老董一提醒,许一山猛地想起这件事来。 负责审计驻京办财务工作的县领导是陈勇。黄山在常委会上明确表态,审计结果必须在年前要出来。但是现在年都过了,却没听到任何关于驻京办财务审计的消息。 许一山道:“或许还没审计完。” 老董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结果早就出来了。” “出来了怎么不公布?”许一山不解地问:“公布结果,也好封一些人的嘴啊。听说,有些人对驻京办很有意见。” “有意见保留。”老董笑道:“你想知道结果,不如去问晓琪爸爸,他是负责这项工作的领导。”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没兴趣。” “可有人有兴趣,而且兴趣很大。”老董压低声道:“你知道谁对这个结果最感兴趣吗?” 许一山茫然看着他,道:“谁呀?” “二号首长。”老董笑嘻嘻道:“这个结果可是一件武器,运用得好,可以一招致命。” “要黄晓峰的命?” 老董摇头道:“不,他黄晓峰算个毛。在真正有实力的人面前,他黄晓峰轻得就像一根羽毛。不过,借着他,就能压住更有实力的人。” 许一山还是不解,老董便开导他道:“你说,现在最有希望和机会取代黄山书记的人是谁?” “当然是彭县长了。” “这就对了。”老董舒出一口气笑道:“你还没糊涂透顶嘛。我给你说,年过完了,茅山可能会迎来一场伤筋动骨的变革。有些人要下来,有些人会上去。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可不能错过。” 许一山想起刚从黄山家里出来,黄山暗示过他,准备让他挑大梁。这个大梁究竟是个什么梁,黄山没说明,许一山也没敢去问。 但是有一点能肯定,既然是让他挑大梁,至少证明他有升迁的可能性。 “陈主任拿着审计结果不公布,是在拖延时间。”老董得意笑道:“可能这个结果会影响到不少人的前途。” 其实老董不说,许一山心里也清楚。 黄晓峰在驻京办那么多年,一直担任着驻京办主任的角色。茅山县每年拨给驻京办的款,有时候甚至要超过预算。 这么多的钱花在哪里了,不能是一笔糊涂账。 驻京办被裁撤,是县长彭毕的意见。 廖老去世后,茅山县再没必要在燕京设立驻京办了。而且上面有明文规定,县级一下的政府,不允许在京设立任何名义上的驻京办。 为裁撤驻京办,段焱华还在常委会山与彭毕发生过激烈的争论。 如果不是彭毕放言,停止给驻京办拨款的强硬态度。驻京办能不能裁撤下来还很难说。 段焱华支持驻京办继续保留的意见没用,茅山县现在的财权已经全部掌握在县长彭毕手里。他不拨款,驻京办没法运转啊。总不至于他段焱华自掏腰包去维持驻京办继续存活下去吧。 彭毕履职茅山,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财证权掌握住了。他不像原县长谢飞,把本该属于他的财政一支笔的权力,让给了书记黄山。以至于后来谢县长想花一分钱,还得去求黄山书记签字。 如今完全掉了一个头,县委那边想花钱,必须来政府这边找彭县长签字,否则一分钱都拿不到。 掌握财权,就像掐住了别人咽喉一样。由此可见,彭毕深谙权力之道。 茅山这些年财政困难在全市都是出了名的差。 并不是茅山的经济条件差,其实全市相比较起来,茅山县还不算是最差的一个县。 关键一点是,茅山县在富嘉义担任书记这些年,从来就没拿过市里任何的补助拨款。 上面不给钱,茅山就只得自食其力。因此这些年常常出现捉襟见肘的局面。 没钱的家最难当。一个家如此,一个县也是如此。 彭毕坚持裁撤驻京办,显然是想从驻京办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这个缺口,可能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第704章 开工红包 春节假结束,各单位忙着开新年团拜会。 招商局与其他单位一样,新年开工第一天,全局举行集体团拜。 年在中国人看来,是一个精神寄托的最好象征。所有的失意、悲伤与不顺,都希望随着新年的开始而不再有。都希望快乐、健康与美好愿望随着新年的到来而降临。 过年前,老董在吴家宅院的大门口贴了一副鲜红的对联。 他请的是县书法协会的一个人写的,字迹漂亮遒劲。与其说是一副对联,不如直接称之为艺术品。 前些年开始流行开工发红包。这种原本属于民营企业才有的企业文化,如今在机关也流行起来。 由于年前黄晓峰抢得了全局发福利的风头,老董与欧阳辉商议,决定开年红包由局长许一山负责发给单位干部职工。红包从局里开支,每人发三百块。 因为带个“3”字,预示着道家的学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美好寓意。 许一山没有提出异议,毕竟他在水利局时,局里每年团拜会这天,都会给他发一个百元红包。 红包文化,让机关融入了更多市井文化。以至于现在的干部,都喜欢称自己领头上司为“老板”。像县委黄书记和县长彭毕,就是大老板。 但凡被叫做“老板”的人,似乎都与叫人者关系特别亲密。若是关系一般,这种称呼是不能随便叫出口的,而应该称呼其职位或者同志。 许一山刚进办公室不久,老董便拿了三十多个红包进来了。 他将红包堆在茶几上,看着许一山说道:“等下发红包,你要体现自己大老板的气质出来。”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这些钱本来就是局里大家的,我凭什么冒充大老板?” 老董摇摇头道:“你啊,就是不上路。” 由于原本用作会议室的地方被黄晓峰占用了做办公室,招商局现在开会就只能在天井里开。 刚过完年,天气还是很寒冷。坐在露天地里开会显然不合适。 可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容纳三十多个人开会,老董干脆吩咐欧阳辉,让他通知干部职工,轮流去局长办公室拜年。 第一个来的是王若普,去年他被安排跟踪油脂基地项目。由于项目一直拖着不往前走,急得他的头发都快全白了。 招商局的人心里都清楚,在所有的招商项目里,油脂基地是局长许一山最看重的项目。能将他王若普安排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岗位上,由此可见许一山对他的重视。 说实话,王若普是当初最反感许一山担任招商局长的代表性人物。 他是个有才,但不内敛的人。往往被人视为恃才傲物的人。在王若普自己看来,以他的能力、资历,完全不应该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科员。 许一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靠裙带上位的花花公子,一肚子草包的人。 段焱华当年将他从商务局调进招商局,并委以他重任。没料到他还开始施展抱负,段焱华便被安排辞去了局长职务,换了许一山上来。 这在王若普看来,许一山是抢了段焱华的局长位子。因此,他心里一直在替段焱华叫屈,认为许一山这个草包会将招商局带偏。 后来的事实证明,许一山在招商方面的能力,能够在段焱华面前一骑绝尘,这才让他忍容着没有爆发。 在许一山将他安排专门去对接油脂基地项目时。王若普妄想着自己能快速打开局面。结果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无论他怎么催促和诱导孙武开工建设项目,孙武一直装作没听见一样,不为所动。直到他许一山出面,油脂基地项目才轰轰烈烈开工建设起来。 此一件事,彻底将王若普的自信和高傲击得粉碎。他不得不在内心深处承认,这个年纪轻轻的许一山,果然不同凡响。 王若普一进门便尊敬地叫了一声“老板”。 许一山赶紧起来,招呼他去椅子上坐。他去泡茶。 王若普连忙推辞道:“许局,我后面还跟着很多人。大家都在等,我可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 许一山微笑道:“行,开工红包你先拿着。这是局里的一点心意。老王,今年的任务很重,我话不多说。你今年还是继续跟踪油脂基地项目,必须保证下半年能投产。” 王若普大声保证,“许局你放心,我就是拼了一条老命,也要保证做到你交给我的任务。” 许一山出手就是三百块的开工红包,这在茅山县是最高的标准了。 等最后一个人从他办公室出去后,许一山拿了桌上的红包,径直去了黄晓峰办公室。 黄晓峰不可能会来给他拜年,他也看不上局里发的拜年红包。 许一山却不能忽视他,黄晓峰不但是招商局的一员,还是局里的书记。从某些角度来说,黄晓峰的实际地位还比许一山要高那么一点点。 黄晓峰脸色不好看,许一山在局里大发红包,一下将他年前发福利的光辉形象冲垮了不少。 他拒绝接许一山递给他的红包,反而冷冷地问:“你这样拿公家的钱发红包,有不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许一山笑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是吗?”黄晓峰的态度更冷淡了,“我先申明一点,你们发红包的事,我个人是不知情的。” 许一山感觉他的语气有点怪,心便往下一沉,试探着问道:“晓峰书记,你若是对此有意见,我就安排董局去将红包都收回来。” “那是你的事。”黄晓峰道:“你即便再收回来,并不能改变你拿公款发红包的事实吧?” 许一山听得心里有气,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拿公款发红包的假公济私? 他心里想,你爱要不要!于是将红包轻轻放在他的茶几上,转身往外走。 黄晓峰喊住他道:“你先不要忙着走,我有个事问你。能坐下聊会吗?” 许一山见他态度有些放缓,心里也不想开年第一天就与他闹僵。于是笑眯眯的坐下来道:“晓峰书记有什么指示?” 黄晓峰道:“指示谈不上。你是局长,我是书记,我们之间就不必存在这种假客套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老丈人的审计结果为什么不公布?”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这事你得去问晓琪爸。我是真不知道。” 黄晓峰冷哼了一声,“你们是不是想拿审计报告做文章啊?” 许一山茫然问:“做什么文章?” “做什么文章你心里应该清楚。”黄晓峰淡淡说道:“我希望审计报告能给我一个公道。如果有些人想拿此做文章,本人也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能捏的。” 许一山听得一头雾水,甚至都没搞清楚黄晓峰突然拿审计报告的事来说的目的。 第705章 他坐上了常委椅子 白天被黄晓峰云里雾里说了一通什么假公济私,以及审计报告的话,许一山心里有了疑团,决定晚上去一趟陈勇家,试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勇在听完许一山的话后,似笑非笑问他:“你是不是想怎么审计结果?” 许一山连忙道:“爸,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你特地跑过来问?”陈勇讥讽女婿道:“吃饱了撑的吧。” 许一山红了脸道:“爸,我就是听黄晓峰在暗示,说什么不将审计报告公布出来,是不是要做文章之类的闲话。” 陈勇脱口而出道:“我要现在公布出来,他黄晓峰会把牢底坐穿。” 许一山吃了一惊,没敢再问。陈勇这句话已经暴露出来了审计结果,哪将是对黄晓峰彻底不利的结果。他若有所悟,似乎明白了黄山为什么要指定让陈勇来负责审计驻京办的财务工作。 按规矩,一个机构的设立与撤销,审计工作有审计局就行了。 但是在驻京办这件事上,茅山县坚持要安排一个县领导负责审计工作。 难道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体现更公正、透明? 许一山想起彭毕当初让他负责此事,被他婉拒的事来。那时候许一山还完全没想到会审计出来一个不好的结果。他当时只是单纯地想,自己对审计工作一窍不通,不能给人留下外行领导内行的笑话。 陈勇既然把话挑明了,也就不在隐瞒下去了。 何况,对面就是女婿。女婿就是自家人。自家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一山,这件事你必须要保持立场,绝对不能沾边。”陈勇告诫他道:“我给你透个底,驻京办的审计结果,至少存在一两千万的资金去向不明的漏洞。” 许一山小声问“爸,你有没有打算把结果先告诉给黄书记?” 陈勇摇了摇头,“我若现在给他汇报,就是将他逼进了绝路。我没在年前公布出来审计结果,他不会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哪你准备怎么办?”许一山担忧地问。 “办法总会有的。”陈勇笑了笑道:“我与老黄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心里有数。” 陈勇手握审计报告引而不发,下的就是一盘别人看不懂的棋。 这盘棋走的第一步,就是在新年过后开第一次县常委会时,县里居然没通知段焱华参加。 常委会结束当天,陈勇被选为县委常委,段焱华的常委职务被撤。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炸弹,瞬间将茅山震得摇晃起来。 本来,作为县委办主任的陈勇早该就是常委之一。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进入常委序列。 不是常委,就不算县级领导。 陈勇不进入常委序列,据说是黄山刻意安排的。他许诺过陈勇,尽管他的名字不列入常委序列,但他能享受常委的所有待遇。 这种口头承诺,居然让陈勇信守了十年。 据说,段焱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在黄山书记面前哭了一晚上。 常委职务被撤,让段焱华瞬间跌入尘埃。如今他与白沙镇的何许已经没有了两样,与许一山也是平起平坐的位子了。 段焱华精心构造的升迁道路轰然倒塌,失去常委职务,他想再进来,已经是很遥远与艰难的事了。 陈勇进入常委序列后的第三天,驻京办财务审计结果公示在茅山县官网上了。 许一山特意去浏览了一遍,审计结果是驻京办不存在任何经济问题。 有个这份结论,驻京办开始进入到最后的变卖程序。 县里决定,将原来出资购买的驻京办小楼挂牌出售,彻底将茅山留在燕京的痕迹抹平。 让许一山大跌眼镜的是,县里居然安排黄晓峰负责处理驻京办最后的资产。 这个消息让许一山有喜有忧。至少,黄晓峰没时间对白沙镇的良种油茶改造造成骚扰了。而忧的是,现在驻守在驻京办的是他妹妹许秀。他不希望许秀卷入驻京办任何一桩事当中去。 晚上,他给许秀打了一个电话,叮嘱她一旦黄晓峰过去燕京接手处置,她就立即回来。 许秀嗯嗯嗯地应着,没直接表态。 提起许秀,许一山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黄山书记的。 他的一句话,就让许秀解决了终身大事。要不,在他许一山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愧对妹妹。因为按许秀当年的成绩来说,只要她继续读下去,考个大学还是很容易的。 陈晓琪静静地听他给妹妹打电话,等他挂了电话后才小声说道:“我觉得,最好是让秀现在回来。” “黄晓峰还没过去啊。” “等他过去就麻烦了。”陈晓琪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老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陈晓琪点点头道:“对。我听说,黄晓峰在追秀。而且我还告诉你,在追秀之前,黄晓峰还打过柳媚的主意。” 许一山闻言,脱口骂道:“这是个畜生吧?谁的主意也想打?” 陈晓琪似笑非笑问他:“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替秀说话,还是在担心柳媚啊?” 许一山尴尬道:“我担心柳媚做什么?她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在担心秀,她年轻,不懂事,不要上了别人的当。” 陈晓琪抿嘴一笑,“你不觉得秀嫁给了黄晓峰,你又攀上了一门贵亲啊。” 许一山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我娶你,就是攀你们家这根高枝来的?”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凶什么凶啊?你看你这个样子,就像要吃人一样的。我有说错吗?” 许一山赶紧说道:“你看看你,说话就生气。没意思。” “有意思。”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就是还在惦记着柳媚。” 许一山苦笑道:“我惦记她干什么呀?” “你敢不承认。”陈晓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逼问他道:“你说,那天送我回县里来,是不是你们早就约好?” 许一山哭笑不得,看着陈晓琪无奈道:“你们女人真的就是谜。你这也想得出来。我与她怎么约啊?人家现在是明星,你以为你老公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啊。” 陈晓琪偷笑道:“对,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陈晓琪这么一提起柳媚,还真让许一山心生愧疚了。 哪天开了柳媚的车把陈晓琪送回县里,结果一忙,居然将柳媚忘记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无所知。如果今天不是陈晓琪提出来说,他几乎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跑题了啊。”他提醒陈晓琪道:“我们说的是秀。” 陈晓琪妩媚一笑,羞羞说道:“你看你,紧张的样子,心里有鬼吧。”她突然红了脸,“我想,今晚孩子试着让娘带带。” 第706章 乡亲上门 一夜无边温柔过后,许一山一觉睡到天明才醒来。 怀里的陈晓琪还在梦中。她嘴角微微上扬,脸上荡漾着一层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倦缩着身子,一条洁白而富有质感的大腿,搭在许一山的身上。 他们彼此都敞开着自己,男人的雄壮与女人的温柔尽显无遗。 陈晓琪的肌肤,犹如一匹光滑的白绸缎。肌肤胜雪,似乎吹弹可破。她玲珑的身躯就像一座幽深的远山,朦朦胧胧,有鸟儿吟唱,有山溪潺潺。 她的眉,恍如春雨中的一抹黛绿。她耸立的高峰,平坦广袤的草原,就像一幅风景无限的山水图画,一览无遗展现在他的眼前。 许一山凝视着怀中的美人儿,心头突然燃起一股熊熊大火。 但他没敢动,他担心自己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打碎她美丽的梦境。 昨夜,她如水一样地缠绕着他,让他尽情地感受春天的阳光,夏日的烈焰,秋季的丰硕,与冬天的深远。 在他冲上山顶尽揽风光后,他蓦地醒悟过来,她生下孩子还没到一个月。 看着他惶恐而羞愧的形态,陈晓琪抿着嘴,将一缕汗湿的头发轻轻撩到耳后,咬着他的耳朵道:“谁规定非得满月呀?” 或许是心灵感应,陈晓琪在他的凝视中缓缓睁开她惺忪的眼睛。 她张开一条长臂,搂住他,羞涩不已地嫣然一笑。 许一山心里一动,内心便狂热起来。 她娇嗔一声,身体便如触了电般的弓起来,挣扎着道:“孩子的地方,你也侵略呀。” 上午九点,他准时踏进办公室。 屁股还没坐稳,耳朵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欧阳辉急匆匆进来,汇报道:“许局,门外来了二十多个人,说是你老家的,我没让他们进来。” 许一山赶紧起身,跟着欧阳辉出去。 果然,二十多个来自许家村的男人,挤成一团等在门口。 看见他出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喊:“一山,一山,在这,在这。” 许一山将人迎进办公室。无奈办公室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有人站在外边,有人站在屋里,争先恐后抢着与他说话。 招商局突然来这么多人,而且他们说话都喜欢高声大语。 刹那间,吴家院子便热闹起来。惹得各个办公室的人都探头往外看。 许一山招呼着欧阳辉倒茶,抱歉说道:“地方太小,对不住大家了。” 乡亲们憨厚地笑,指点着道:“你们城里人天天缩在这么小的地方工作,憋都会憋出病来。” 领头的是村里的队长,他满脸堆着笑,凑近许一山道:“一山叔,我们是来找你要事做的。” 许一山在村里的辈分很高,而且许家村对辈分尤为看重。在许家村,往往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恭恭敬敬叫黄发稚子为叔的景象。 年前,许一山带着陈晓琪回了一趟许家村。突发豪情,邀请全村人来家里喝酒吃肉。 在举杯交错间,乡亲们就说过这样的话,过完年后,他们都来找许一山要口饭吃。 在许家村,许一山是全村唯一一个有出息的人。他不但吃上了皇粮,还当了大官。 他成为整个许家村人的荣耀,也成为许家村人口头和心里的楷模。 现在的许家村,家长教育孩子最常见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你什么时候能像一山叔有出息,你小子现在就能坐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你们想干什么?”许一山问。 乡亲们大笑,“你看我们能干什么啊。你这么大的官,随便安排我们就是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自己只是招商局的一个小局长。招商局在茅山县可能是仅仅只比老吴地方志办公室大一点的单位。 在茅山县,大局比比皆是。招商局在人数上应该算得上是全县最垫底的小单位了。 许一山试探道:“我就想知道,各位想干什么事。” 队长笑呵呵道:“一山叔,我没有自知之明,肯定不能像你这样坐办公室。你是大领导,大局长,给我们安排一个轻松的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还真难倒了我。” 乡亲们那肯相信他的话,只以为他是客气、谦虚。在他们心里,许一山这么大的一个领导,随便给他们二十几个人找个轻松又有钱拿的事干干,一点也不会为难。 这些年来,许家村外出打工的人不少。有去北上广深的,也有去福建江苏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干的都是粗重的活。男人无非从事建筑行业,女人只能进厂上流水线。 背井离乡的打工生活,让他们尝尽了生活的艰辛。而且,没有一家因为打工而让家庭经济富裕多少。 如今,村里出了一个县干部,他们便抱着美好的希望前来了。 许一山心里清楚,眼前的这帮乡亲,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也没几个有特殊的技艺。按他们所愿,找一个轻松而又有钱拿的事,几乎不可能。 突然,他叫来欧阳辉,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欧阳辉心领神会,举手叫道:“各位老乡,我们许局给大家找了一个事。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如果满意,你们就在哪干,好不好?” 乡亲们好奇地问:“一山,你给我们安排了什么事?” 许一山笑道:“去了就知道了。如果不满意,再来找我,好不好?” 欧阳辉找了一辆中巴车来,将许家村的乡亲都请上了车,带着他们直奔孙武的油脂基地。 油脂基地年前正式动了土,工地需要大量建筑工人。为保证进度,过年只停了三天工,现在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许一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将乡亲们安排去工地干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他想,乡亲们都是勤劳善良的乡亲,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凭力气吃饭,能心安理得。 何况,让他们就在家门口打工,既赚得了钱,又能照顾家里。这是最好的选择。 从他进入仕途的那天开始,他就有一个宏伟的目标——让茅山县的人们告别背井离乡的日子。 这也是他正在走的计划,比如旅游兴县,发展基础工业,加强农业种养殖,三管齐下,争取在几年之内,彻底改变茅山面貌。 乡亲们来了,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许一山在他们走后,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给他们安排中午吃饭的地方。 第707章 吃你的饭,领你的情 茅山县招商局是全县唯一没有食堂的单位。 过去,招商局在水利局食堂搭伙。因为众口难调,水利局食堂大师傅很不待见招商局的人。水利局又认为招商局得了便宜还卖乖,双方经常发生口角。 在招商局结清欠着水利局的伙食费之后,水利局坚决拒绝了招商局再度搭伙的请求,将他们拒之门外。 招商局搬来老街之后,与其他单位相隔的距离远了。 于是,与别人搭伙的日子便告终结。 许一山曾经想在单位内部办一个食堂,这样至少能省去全局干部职工为了一顿饭每日奔波的辛苦。 但是,在得知局里经济情况后,毅然改变了主意。将准备办食堂的费用,改作了餐补。 二十多个人吃饭,而且还不能吃得太差。这就难住了许一山。 老董提议,他去水利局食堂找大师傅商量商量,能不能去水利局食堂办两桌。 许一山也没好办法,只好答应让老董过去协商。 不去食堂,就只能去饭店。这笔钱不能由公家掏,还只能他许一山自掏腰包。如果在饭店吃,这笔费用不会太低。 从生了孩子以后,许一山突然感觉自己手头拮据了很多。 许一山有一个很奇怪的心理,那就是家里的开支,必须由他一个人承担。有时候陈晓琪主动想承担一部分,都会被他婉言谢绝。 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可是他的工资并不高,过去在乡镇,每月到手拿四千多,五千不到。调到招商局以后,工资稍微提高了一些,但支持一个正常家庭的日常开销,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句话是许家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爹许赤脚这辈子对钱从来就不看重。从他一年一度销毁别人欠的医药费帐单就能看出来。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每年年底要过年的最后一天,爹许赤脚都会将别人的欠账单拿出来,一把火烧掉。 许一山不解,问过爹许赤脚,这烧的可是钱,为什么不保留久一些? 许赤脚告诉儿子,如果人有钱,不会等到过年了还不来还帐。既然没钱还,就不要给人留来世帐。 许赤脚对金钱的豁达态度,深深影响了儿子许一山。以至于许一山参加工作接近十年,积蓄基本归零。 没多久,老董来了电话。他与水利局食堂已经说好,两桌共一千块钱,每桌八个菜。 接到电话,许一山很高兴。乡亲都很淳朴,他们衡量一个人热情与否,就在于招待他们吃什么。虽说食堂不上档次,没有饭店那么有排场。但是食堂实惠。这对习惯吃饱吃好的老乡来说,吃排场就不如吃实惠。 等到快十二点了,还不见欧阳辉带着乡亲们回来,徐一山便有些着急,担心路上出了什么事。 正准备给欧阳辉打电话,看见欧阳辉一脸丧气出现在门口。而他身后,并没看见乡亲跟着回来。 许一山着急地问:“人呢?” “回去了。” “怎么回去了?”许一山的声音不觉提高了不少,“不是说好中午我请他们吃饭吗?” “我说了啊。”欧阳辉委屈道:“许局,你们老乡说了不吃你这顿饭了,没意思。” 原来,乡亲们被欧阳辉带到工地上以后,他们得知许一山是送他们来工地搞建筑,当即发了脾气。说搞建筑还要找他许一山干什么? 说白了,乡亲们对许一山的安排极度失望。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会让他们去搞建筑。不说坐办公室,至少也该安排他们做一个天晴不晒,下雨不淋的活儿才对。 欧阳辉嘀咕道:“许局,依我看,你就没必要理会这些人。他们都不知天高地厚,这世上哪有又有钱又轻松的工作干啊。要有,我都想去。” 许一山瞪他一眼道:“你不懂。” 许家村乡亲生气,不辞而别,让许一山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他们走都走了,叫也叫不回来了。只能任由他们先走。 水利局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们回来。现在人走了,两桌的饭菜却不能浪费。 许一山便给老董打电话,让他想办法将两桌饭菜弄回招商局这边来。 老董听说许家村的乡亲是因为嫌弃许一山介绍的工作不好而不辞而别,气得在电话里大骂,“这些人真好笑,是你欠了他们的,还是该他们的啊?不吃拉倒,我们自己吃。” 欧阳辉逐一去通知各办公室的人,中午不要出去找东西吃了,许局给大家安排了午饭。 大家一听,高兴不已,都等着老董把饭菜带回来。 可是局里有三十多个人,饭菜又只有二十个人的量。欧阳辉便问许一山,还有十来个人吃饭怎么办? 许一山哭笑不得,只好让欧阳辉再出去买十个人的饭回来。 就在大家准备吃饭的时候,招商局门口又是一阵喧闹。 欧阳辉赶紧出去看情况,回来时,身后跟着的赫然就是许家村的乡亲。 原来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有人提议说,一山叔准备了饭还没吃。他们一商量,居然折转了回来,准备吃了饭以后再回去。 他们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也不打招呼,各自拿了碗盛了饭,夹了菜,就蹲在招商局院子的地上呼哧呼哧地埋头吃。 等许一山从办公室出来时,饭菜已经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了。 招商局的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吃,没有一个与他们抢。 领头的队长抹着泛着油光的嘴巴对许一山嘿嘿地笑,为难道:“一山叔,大家商量好了,知道你也为难。工作的事,就不麻烦你了。饭我们吃过了,心意就到了。” 许一山连忙问:“吃饱了没?” 队长满意地摸着肚子道:“还行。味道不错。” 许一山闻言,顿觉放心。 他将队长拉到一边轻声问:“工地上的活,大家都不愿意干么?” 队长摇头道:“叔,我说实话啊。来之前,大家都觉得你能给我们找个轻松点的活。哪知道你把我们安排去工地干。真要干工地,就不会麻烦一山叔你了。” 见许一山不高兴,他又解释道:“本来大家都想回去了,想起怕你误会。所以又转回来吃这顿饭。一山叔,按老家规矩,吃了你的饭,就是领了你的情。” 许一山心里一阵感动,至少乡亲们没误会他,他心里就好受多了。 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两个人,许一山一眼看到来人,不觉一颗心咯噔跳了一下。 第708章 他这是吃了豹子胆 门口风尘仆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沙镇的何许和陈太平两位。 饭菜被许家村的乡亲吃了,局里干部职工没捞到吃,顿时将欧阳辉骂得狗血淋头。 许一山有苦难言,平白无故的,他不可能再掏腰包请大家吃一顿。再说,他即便想请,实力也不允许。 来了客,就是个机会。 在得知何许他们还没吃饭,欧阳辉发挥了他办公室主任的特长。主动邀请客人去外面吃饭。 许一山作为东道主,当然作陪。 欧阳辉办事还是很有一套,他让全局的人一起去外面饭店吃。餐费由局里开支。 他的一番操作,化解了尴尬的局面。但是,却让许家村的乡亲有意见了,他们再次不辞而别。 许一山已经没心情去考虑乡亲们的感受了。来了客人,肯定是有事。 果然,何许和陈太平双双上门,就是为了良种油茶苗的事而来。 白沙镇原本计划在年前就栽种一批树苗下去,但是左等右等,没见到有人送树苗上门来。 好不容易过完了春节,他们便坐不住了。误了这个季节,再栽下去的树苗成活率没有保障。 许一山听完后,果断拿起电话打给蔡艳老公——专家武三盛。 武三盛在电话里迟迟疑疑,态度暧昧,一直没说清为何种苗迟迟没到白沙镇的原因。 在许一山的连番催问下,武三盛才吞吞吐吐说了出来,黄晓峰警告过他,他如果敢无偿提供种苗给白沙镇,他敢保证武三盛进得来,出不去。 许一山没忍住激动的心情,愤而骂道:“他这是吃了豹子胆了。” 吃过饭,许一山承诺,三天之内,种苗全部到达白沙镇。 何许书记和陈太平镇长现在要干的事,就是赶紧回去组织好劳动力。等种苗一到,就得连续作业,争取在三五天之内将树苗全部栽种下去。 陈太平走时还在叮嘱许一山,这件事马虎不得。误了一个季节,就是误了一年的光景。 许一山哪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对于出身乡下的许一山而言,他深知季节对农民的重要性。 陈太平还暗示了一件事,因为栽种需要大量人工,需要孙武公司提前支付一笔栽种费用。这样他好对白沙镇的老百姓有个交代。 许一山点头答应,心里想,这个陈太平还真是个雁过拔毛的主。不给他撸下一点好处费,他肯定不甘心。 送走白沙镇的两个领导,许一山立即请来王若普,让他直接找孙武解释,必须由他公司先期支付一部分钱给白沙镇。 王若普为难道:“许局,你还不知道吗?孙老板年前去了马来西亚,一直没回来。” “他不在,找袁总也行啊。”许一山提醒他道:“袁总是公司的副总,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王若普道:“有是有,问题是袁总也不在家。” 许一山咦了一声问:“他们都不在,工地谁在负责?” 王若普道:“平常就我过去看看。我又不能代表他们公司。现在急的人多呢,几家施工单位都在找孙老板要钱。” 油脂基地是几个项目同时开工。施工工程款按施工进度予以给付。 王若普昨天就找他汇报过了,施工进度很快,最快的一家施工单位已经完成了一层楼的建设。 “袁总去了哪?”许一山狐疑地问。 王若普说道:“听说袁总过年的时候去外地旅游去了。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电话能联系吗?” “有时可以,有时联系不上。”王若普如实回答。 “现在联系。”他吩咐王若普立即给袁珊瑚打电话,自己走到一边尝试着给孙武打。 不出意料,孙武的电话无法接通。 那边,王若普也无奈摇头,袁珊瑚的电话提示与孙武的一样,都是无法接通状态。 许一山不担心孙武失踪,毕竟他的油脂基地项目已经投进去了不少钱。光是在建的土地,办国土手续的时候,出让金就交了他接近一个亿。 一个亿对如今的孙武来说并不是天文数字,但对茅山来说,就是一股巨大的涌泉,能滋生许多生命旺盛的生长。 既然找不到人,许一山也就没急着再找。 白沙镇暗示的那点意思,他还有办法解决。 现在关键问题是让油茶种苗顺利到达白沙镇。武三盛担心黄晓峰找麻烦,没敢送种苗过来,这件事必须立马解决。 关于种苗的事,许一山与黄晓峰有过交涉。当时,黄晓峰虽说没答应从这件事上抽身,但他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许一山暗自埋怨自己大意了,他想不到黄晓峰会在背后给武三盛施加压力。 要解决这件事,还是得找黄晓峰。 可是,黄晓峰已经在昨天就离开了茅山县,他与县委办政府办几个人临时组成了一个驻京办资产处置小组,去了燕京。 黄晓峰被指定为驻京办资产处置小组负责人的时候,彭毕是有想法的。 但是,审计结果表明,黄晓峰在驻京办负责期间,账目清白,两袖清风。彭毕没有理由反对他去处置资产,毕竟,对于燕京,黄晓峰比茅山县谁都熟悉。 许一山将电话打到黄晓峰手机上时,开门见山问他:“晓峰书记,武专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黄晓峰冷冷回他道:“你说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晓峰书记你不插手种苗的事了?” “我答应了吗?”黄晓峰哼了一声道:“再说,我人在燕京,他武三盛与我有何相干?许一山同志,你不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找原因,这样很不利于同志间的团结啊。” “武专家不敢送种苗过来,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管我事。”黄晓峰冷笑道:“具体原因,我觉得你还是去找一下焱华同志了解。” “他什么时候又掺杂进来了?” 黄晓峰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你找他不就清楚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极度郁闷。 现在的段焱华就是一个巨大的马蜂窝,谁碰谁倒霉。 他的常委职务被拿下后,段焱华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了。 据闻,他将黄山书记堵在办公室,非要给他一个说法,闹得县委大楼鸡飞狗跳的,气得黄山书记摔了一个茶杯。 段焱华毫不掩饰地说,撤销他的常委职务,是茅山县的一个巨大阴谋。他要揭露这个阴谋,不惜粉身碎骨。 许一山不清楚这是不是个阴谋。但有一点他觉得很意外,撤销段焱华常委身份的程序过于简单了。 换句话说,没人与段焱华谈过话,也没说出撤销他的原因。 段焱华是被糊里糊涂赶出茅山县领导班子的。 换了谁,怕都是不甘心。心里窝着一股无名怒火。 怒火就得找机会找地方发泄,否则淤积在胸,久而成疾。 第709章 断臂求生 许一山去了一趟洪山镇。 段焱华在常委身份被拿下后,将自己禁足在洪山镇,哪里都不去,谁也不见。 许一山突然现身洪山镇镇政府,惹来一片惊喜的目光。 副镇长在听说许一山想找书记段焱华时,脸上的神色变得很难看。他紧张提醒许一山,“许局,现在这个时候,最好是躲着他走。” 许一山不解问:“为何要躲着段书记走啊?你们不需要汇报工作吗?” 副镇长苦笑,客套一番后,撇下许一山溜了。 许一山径直去敲段焱华办公室的门,才敲几下,猛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暴喝:“滚!” 许一山贴着门喊道:“段书记,是我,我是许一山。” 屋里的段焱华显然听清楚了,顿时没有了任何动静。 许一山耐心地继续敲着门,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意思。 果然,段焱华忍耐不住了,猛地拉开门怒视着许一山道:“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道:“段书记,我有点事要与你汇报汇报。” “给我汇报?”段焱华冷笑道:“许一山,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你给我汇报什么?” 许一山不等他请,从他身边挤进去屋里,笑嘻嘻道:“段书记,别发火。你先坐下,听我汇报。” 段焱华呯地一声,摔上了门。 他的精神显得很低迷,头发也出现了凌乱。就连他胸前的衣服上,都出现了几点污渍。 这与过去的他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段焱华一贯讲究外表。任何时候,他的穿戴都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而眼前的他,却如一个落魄的人一样,不但没有了精气神,而且穿着打扮也显得随意,甚至有些邋遢。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屋里陷入了沉默。 段焱华常委职务被撤,应该是茅山县开年以来最大的一件事。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撤他职务的提议是黄山书记亲自提出来的。熟知他们关系的人对这个结果很意外吃惊,毕竟,段焱华是黄山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从私人角度出发,黄山书记还是段焱华的干爹。 老子干掉儿子,这在某种意义上称为大义灭亲。 问题是,段焱华在被撤之前,并没有一件事能让他丢掉常委职务。也就说,他被撤,完全是糊里糊涂的。 在段焱华进入常委之后,预示着黄山书记的培养工作上了一个新台阶。如果不出意外,段焱华很快将成为副县长或者县委副书记。 一旦到了这个层面,他后面的路就会平坦了许多。以段焱华的聪明,三五年上一个台阶很正常。 恰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被黄山从县领导班子里踢出来,这至少能说明一件事,牺牲他是有原因的。 因为,从班子出来容易,再进班子就很难了。或者说,段焱华的从政之路,在此将要拐一个大弯。 “说吧,找我什么事?”段焱华态度冷淡,语气冷淡。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想请段书记出去散散心。” “散心?”段彦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散什么心?我有什么心可散的。” 许一山道:“段书记,听说你过去对油茶这块很有研究。我想请你去看看一个新品种。如果可以,能不能在全县推广良种油茶?” 段焱华惊异地看着他道:“许一山,你找错人了吧?你别绕了,有什么话,干脆点说。” 许一山便低声说道:“我听晓峰书记说,段书记手里有良种油茶种苗......” 段焱华打断他道:“去他黄晓峰妈的,老子手里哪有这东西?爹害我,儿子还要摆我一道吗?许一山,你不要听某些人的鬼话。我现在明确表态,你说的这些屁事,与我没一毛钱关系。” 段焱华张口骂黄晓峰,这在过去可是打死都不会出现的。 作为黄山书记的干儿子,茅山县的政治新星,段焱华这些年在茅山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锋芒之健,无人能及。 他跻身县委常委行列,又死死抓住茅山经济最发达的洪山镇,无论在表决权层面,还是在基层政府,他都是最具发言权的人之一。 过去,但凡黄山书记想要表决某一个决议时,第一个带头响应的必然是段焱华。 他们在常委会上似乎珠联璧合一样,配合默契,进退有据,往往逼迫不同意见妥协或者弃权。 在茅山官场里,所有人都知道,段焱华是黄山书记的一条最有力的胳膊。 如今,黄山书记自断胳膊,难道真应了断臂求生的说法? 是什么促使黄山狠下决心,突然将段焱华踢出常委班子?而将一直默默无闻的县委办主任陈勇安排进常委班子? 人们似乎感觉到有那么一点意思,却又说不出具体意思在哪。 看着许一山惊愕的表情,黄山似乎有所心动。 他放缓口气说道:“许一山同志,你找我,是真找错了对象。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影响到别人吗?黄晓峰他这是故意给你下套,转移你的视线。” 许一山尴尬道:“段书记,既然你把话说透了,我也说清楚,晓峰书记现在不让良种油茶苗进入茅山县,你说,这该怎么办?” “茅山县难道是他黄家的私人领地?”段焱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说道:“只手遮天,总有断手的一天到来。大家等着瞧吧。” 段焱华对黄家父子的情绪显然已到了愤怒的顶点。 许一山能够理解段焱华此刻的心情,眼看着楼起了,如今转眼间楼就塌了。退出茅山县常委领导班子,段焱华的政治前途已经一片黑暗。 在洪山镇见过段焱华之后,许一山的心里有了底。 正如段焱华说的那样,黄晓峰故意将矛盾转移到段焱华头上来。是他估计错了,他以为许一山不会去找段焱华。因为,谁都知道,段焱华是茅山县反对许一山反对得最厉害的一个人。 在黄晓峰看来,许一山去找段焱华,只会自讨没趣。 以许一山的身份和地位,他完全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他没想到,许一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别说一个段焱华,就是十个段焱华,他一样会迎难而上。 既然段焱华没介入到良种油茶苗的事上来,那么就说明黄晓峰是在绕圈子。他想迫使白沙镇的春季栽种计划搁浅。 白沙镇没有种苗,栽种任务就没法完成。 这样,就会给人留下一个劳民伤财好大喜功的印象。而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溯源而上,不是白沙镇的何许和陈太平,而是他许一山。 许一山想到这里,不觉心里有些发冷。 他第一次真切感觉到了黄晓峰玩弄手腕的高明之处。 第710章 干爹 许一山本来是没打算去看望王猛一家的。 他在准备离开洪山镇政府的时候,看到车边站着一个人,正巴巴地望着政府里面,正是王猛。 小皮匠王猛看到他出来,赶紧迎上来,非要请许一山去他家坐坐。 许一山想推辞,无奈看到王猛眼里流露出来的渴盼眼神,心里一动,便答应了他。 王猛听到许一山答应跟他回家,喜得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一样。 他不肯上许一山的车,而是一溜小跑在前面引路,不时高声喊叫让路人回避许一山的车。 王猛此举,惹得街上的人侧目。很快,洪山镇就都知道许一山来了,许一山要去他王猛家看望他家人了。 许一山心里明白,王猛这是故意这样做的。他要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他背后有许一山撑腰。 许一山是谁?原洪山镇副镇长,现在是县里的大干部,局长。 家里有一门这样的亲戚,王猛的脸上是很有光彩的啊。 在洪山镇上,王猛一家也算得上有半部传奇史的人家。 谁都看不出来,一辈子风里雨里守在街头的老皮匠会积缵下来一笔不少的钱。在洪山镇鼓励居民买地建房的时候,别人还在观望,老皮匠第一个率先拿出钱来,在洪山镇的黄金地段买下了一块地皮。 等到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地皮的价格已经翻了一番。 老皮匠将自己买下的地皮卖了一半给别人,买地的钱,不但盖起了现在他名下的一栋五层楼房。余下的钱,恰好是他当初买地的全部费用。 也就是说,老皮匠没花一分钱,不但在洪山镇黄金地段拥有地皮,还拥有了了住房和铺位。 很多人不得不惊叹老皮匠的精明,这个看似默默无闻,专与臭鞋烂靴打交道的皮匠,居然是个投资高手。 当然,说老皮匠是投资高手,确实言过其实了。但现实情况是,很多比老皮匠精明的人,却败在他面前。 没有几个人知道老皮匠的心理。其实老皮匠买地,完全是迫不得已。 老皮匠一生都在洪山镇修补鞋和其他零碎用品。过年的时候会在修鞋摊子边架起一个爆米花的罐子。 老皮匠爆米花的爆炸声,一度成为提醒洪山镇居民要过年的标志。 过去,老皮匠在洪山镇是没有房子的。他是一个外来户,靠租借别人屋边一块小地方,撑起一块油布,支下他的补鞋摊子。 老皮匠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从生下来就与别的孩子不同。十岁的时候,还没人家五岁的孩子高。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儿子得了先天性的侏儒症。 儿子的病,让老皮匠下定决心要在洪山镇找一个立足之地。恰好那年洪山镇要扩容,镇里出了一个政策,出让土地给居民建自建房。 洪山镇毕竟是一个镇。国人通常有一个往上走的心理。比如,住在乡下的人,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在镇街上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而镇上的居民,又希望能去县城发展。 县城的人们,都愿意去市里有一个立足之地。 住在市里的人,心里想着去省城生活。 至于省城的男女,人生目标就是在燕京拥有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洪山镇的政策出台后,全镇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在大家看来,洪山镇要求买地人支付一笔巨大的土地出让金,这让镇民很不舒服。与其花这么多钱在乡下镇子买块地,不如去县城买套现成的房屋更划算。 就在所有人都观望徘徊的时候,老皮匠出了手。 而且老皮匠出手很阔绰,一下就买了六百多平方的土地,刚好一亩。 老皮匠买地过后没多久,洪山镇掀起了一股买地热潮。 可是土地的供应是有限的,等人们蜂拥而至去镇政府买地的时候,发现镇里准备出让的土地早就被人瓜分完毕。 这就应了老皮匠后来说过的一句话,“咬卵要咬前面,咬后面生毛。” 老皮匠儿子王猛娶了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阿丽,让他们一家达到了人生巅峰。 但是,老皮匠一家受街坊邻居的欺侮却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是别人眼红、嫉妒,老皮匠即便成为了人生赢家,儿子王猛常常被人奚落,儿媳阿丽常常被人调戏,他能做的就是忍气吞声。 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与任何一家人发生矛盾,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许一山将车停在王猛家门口时,老皮匠一家都赶出来迎接他。 阿丽回归后,老皮匠一家似乎迎来了新的春天。 从阿丽满脸洋溢着的幸福表情看,许一山就明白她现在过得比往常要好很多。 老皮匠不敢与许一山对视,一直飘忽着眼神,客气地将许一山请进家里。 一楼二楼都租给了别人,每月光租金就有两万多的收入。老皮匠的修鞋摊子依旧还在,不过业务已经从修鞋拓展到了其他方面。 王猛激动得涨红了脸,大呼小叫着请许一山上楼。 王猛的举动,惹得街坊邻居都往他家这边看。这愈发激起了王猛的兴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好烟,客气地给邻居们敬烟。 王猛道:“许领导是我家儿子干爹。他今天来看干儿子的。” 许一山听到这话,心里不觉一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王猛儿子的干爹了? 老皮匠没跟着上楼去,他借口要守摊,在将许一山送到楼梯口后,悄悄退开了。 王猛家的客厅里,居然设了一个神龛。神龛上摆着三牲祭品,显然是有准备的。 王猛还在楼下与街坊邻居吹牛,说得唾沫横飞。 阿丽引着许一山上楼,婀娜的身材摇摆生辉,让跟在她身后的许一山不好意思去看她浑圆的屁股在眼前晃动。 “你今天给死矮子脸上增了大光了。”阿丽站在客厅里,抿着嘴巴笑。 许一山道:“什么意思?” “你是领导啊。”阿丽压低声道:“矮子一家在街上老是被人欺侮,你要成了他的亲戚,谁还敢欺侮他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刚才听到王猛在楼下与街坊邻居说的话,狐疑地问:“王猛这是要搞什么?” “我儿子认你做干爹啊。”阿丽笑嘻嘻道:“许干部,你不会看不起我们拒绝吧?” 许一山一愣,顿时慌乱起来。 “你就答应他吧。”阿丽劝慰他道:“你告诉你,上个星期,我儿子已经认了白玉姐做干妈了。” “白玉?”许一山愈发惊异了,“她回来洪山镇了?” 阿丽浅浅一笑道:“白玉洁每个星期都要回来啊,她要看望自己女儿。她家公婆不愿意跟她去县城住,一直住在镇上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嘀咕道:“认我做干爹,不好吧?” 第711章 心太软 回归家庭的阿丽,成了老皮匠家真正的女主人。 小皮匠王猛一脸兴奋从楼下上来,一进门便喊道:“老婆,快给领导泡茶。” 阿丽眼一瞪,王猛便乖乖地自己去泡茶了。让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猛泡好茶端了过来,欲言又止。 许一山微笑道:“王猛,你有什么话就说。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 “我知道领导忙。”王猛陪着笑脸,小心说道:“你们当领导的,要管那么多事。一定忙得脚不沾地的。我就想......” 阿丽瞪他一眼道:“你想什么想啊,你就不能爽快说出来?不就是想让儿子认领导做干爹吗?” 王猛嘿嘿地笑,解释道:“我家儿子要有你这个干爹,以后就没人敢欺侮他了。” 许一山进退两难,答应不是,不答应,又被他们渴盼的眼神看得于心不忍。 王猛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犹豫,赶紧说道:“领导,我们是高攀了。你不答应没关系啊,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答没答应。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你是我儿子干爹了。” 他得意地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 许一山哭笑不得,王猛玩了一个小心眼,趁着他上楼时,与街坊邻居说过许一山是他儿子干爹的话了。 阿丽埋怨道:“你这人做事怎么那么不踏实啊?许干部还没答应,你就到处乱宣传。” 许一山知道王猛一家在街上不被人待见的事实。 王猛是个残疾人,老皮匠又老了。在民间处理纠纷的时候,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与人动手,王猛谁也打不过。街上随便一个小年轻,都能将他踩在脚下侮辱。 他确实需要一个靠山来替他撑门面。许一山就是他物色的最好对象。 有一个疑问许一山一直没问,王猛是怎么知道他来了洪山镇? 许一山思忖一会道:“这样吧,我们也不要说什么干爹不干爹的。以后有谁欺侮你,你就告诉我,我来给你出气。” 许一山的话,显然是不想接受王猛让儿子认干爹的想法。 王猛脸上浮上来一层失望的神情,他垂下去头,一声不响。 许一山安慰他道:“王猛,我说的是真心话。也是实话,你别介意。” 王猛凄然一笑,道:“我哪敢介意啊。许领导,我理解你,不认就不认吧。我一家在心里认就行了。” 他们极度失望、落寞的神情,感染到了许一山。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王猛,我答应你,做你儿子干爹。” 王猛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他似乎不相信这句话是许一山说的,伸出一根手指使劲地往耳朵里掏,结巴着问:“许......许干部,你......你......你答应了?” 许一山郑重地点头,面带微笑道:“是,我愿意做你儿子干爹。” 王猛就像屁股下装了弹簧一样的,猛地弹起来。 没等许一山反应过来,他已经抱起一圈鞭炮,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 他要鸣炮宣示,许一山成了他王猛儿子的干爹! 看着王猛跑下楼去放鞭炮,阿丽低声道:“谢谢你。” 许一山淡淡一笑,“阿丽,你能回家,就是最好的结果。成了你儿子的干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阿丽俏皮一笑道:“哪我也是你的人啦。” 许一山连忙解释:“意思不一样。我们是一家人,不代表你说的那个。” 阿丽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脏。” “没有啊。”许一山有些慌乱,面对阿丽明目张胆的挑逗,他还是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 阿丽莞尔一笑,凑到他耳边道:“既然是一家人了,早晚你都是我的人。” 没等许一山说话,她已经捂着嘴,吃吃地笑着,下楼去放鞭炮去了。 回县城的路上,许一山一直在想,自己答应王猛的要求是不是错了? 他总结了一下原因,发现自己还是心太软了。 如果当时硬着心不答应,相信王猛也不会怪自己。可是他实在是看不得王猛那副失望落寞的神情啊。结果一冲动,就成了皮匠家的干爹。 想起阿丽说过,白玉已经是王猛儿子的干妈,于是便给白玉打去电话,他要求证阿丽说的话的真伪。 白玉接到他的电话,欣喜不已,开口就问他在哪。 许一山道:“正在虹桥上,准备过桥。” “你去了洪山呀?”白玉惊异地问。 “是啊,我找段书记商量一点事。” 白玉淡淡说了一句:“别提他。这个人废了。” 许一山道:“不能这样说,人生总有起起伏伏。段书记是个很有领导才能的人。目前只是遇到了一些坎坷。我相信他会站起来的。” 白玉不高兴道:“不聊他行不行?一山,你要有空,我想见见你。” 许一山爽快答道:“行啊,有空。你说,在哪见?” “你能来我家吗?”白玉试探着问。见许一山没说话,赶紧说道:“你要觉得不方便,你选了地方,我过去。” 许一山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在家吗?” “在。” “行,我去你家。” 白玉调到县妇联后,段焱华为她安排了房子。 白玉过去一直在洪山镇工作,因此家也安在洪山镇。她在县城没有房子,眼下也买不起,除了租房,别无他法。 但段焱华有办法啊,解决白玉的居住问题,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个问题。 许一山直接将车开进了白玉住的小区。 这个小区在茅山县很有名,开发商就是黄大岭。比起洪山的黄金小区,这个小区要大将近一半。 许一山将车停好,进了电梯,摁下十五楼的电梯按钮。 白玉一身居家服,开门将许一山迎了进去。 这三套三居室的房子,装修很豪华,但显得很冷清。 许一山四顾环绕一遍,赞道:“真漂亮。” 白玉嘴一撇道:“又不是我的。再漂亮也与我无关。” 许一山逗着她道:“房子漂亮,人也漂亮。这种地方适合金屋藏娇。” 白玉脸一红,低声说道:“你取笑我?” “没有啊。”许一山笑了笑,“我说的是真话。你看你,漂亮得就像一朵花。” 白玉的脸愈发红了,娇羞不已道:“我不想与你说话了。一来就满嘴胡话。你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你在调戏我呀?” 一句话,吓得许一山没敢再开玩笑。 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要来白玉这里坐一坐,是很久没见着她了,想她?还是仅仅只想找个人说说话? 白玉给他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他的时候,他的眼光便被白玉手背上的一个清晰烫痕吸引住了。 白玉显然感觉到了,赶紧将手往背后藏。 许一山狐疑地问:“这是怎么了?” 第712章 金屋藏娇 白玉越躲,许一山愈发起疑。 他试探着问:“炒菜被油溅到了?” 白玉嗯了一声,浅浅一笑:“没多大的事,过两天就好了。” 许一山道:“能给我看看吗?我家可是世代中医,治疗烫伤有绝招。” 白玉神色有些慌乱,连忙婉拒,“真没事。” 许一山就没再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来白玉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是想求证一下阿丽说的话是否在骗他。 其实,阿丽骗没骗他已经不重要。他已经冲动答应做她儿子的干爹了,如果反悔,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 人家认他干爹,无非就是想借他一个名头。让街坊邻居以后不敢随意欺侮他一家人。 坐了一会,他准备起身告辞。 白玉忙着送他,不经意就将一双手露了出来。 许一山再一次瞥见她的手,感觉很异常。便站住脚道:“你手上的伤,不像是油烫的啊。到底是怎么了?” 白玉埋怨道:“你没事老往我手上看啥啊?说是烫的就是烫的,真没事。” 她再次想将手藏起来,没料到碰到了,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许一山严肃道:“你还是让我看看,我有办法让你不痛。” 白玉迟疑一下,便将手伸了出来。 许一山只看一眼,心便咯噔猛跳了几下。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不是热油溅在皮肤上造成的伤,而是烟头烫出来的伤痕。 白玉闭上双眼,任由他拿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观察。 许一山鼓足勇气问:“你这伤是烟头烫的吧?” 话一出口,白玉便惊慌地将手抽了回去,慌乱说道:“不是,不是,谁会用烟头烫我啊?你想多了。” “是他吧?”许一山冷冷地道:“你不用骗我。” 白玉愣住了,半天没出声。 过一会,她脸上滑落下来晶莹的泪珠儿,呜咽道:“你敢看吗?你敢看,我就全部给你看。” 许一山没吱声,他不知要怎么回答她。但从她的话里,他已经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白玉也在犹豫、徘徊。她一咬牙,缓缓地将衣服撩了起来。 许一山目光落在她洁白如雪的胸口时,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触目惊心。 白玉的胸口赫然也有两个烟头烫痕,就像雪白的雪地上扔了一堆牛粪一样恶心。 他想伸手去摸,抹掉两个黑点,但又没勇气。 白玉的泪水长流,呜咽出声。 “还有......”她说,脸上漫上来一层红晕。 果然,在她大腿上,甚至森林边缘,都有不同程度的烟头烫痕。 许一山心里一紧,喉咙里仿佛堵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嘶哑着嗓子质问:“傻女人,你就不会反抗啊?” 白玉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一山没有再顾忌,轻轻触摸着她的伤痕,心痛不已地责怪她道:“你就这样任人欺侮啊?” 白玉的身体随着他的触摸,不断颤抖着。伤心屈辱的泪水如邪闸的洪水,泛滥成灾。 许一山也没吹牛,他身上确实随时都带着爹许赤脚给他的药丸。 他摸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嚼碎,轻轻敷在她的伤口上。 又摸出一颗,让白玉吃下去。 许赤脚的药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包治百病。虽然许一山过去觉得爹在吹牛,但他经过几次实践后,对爹的药丸疗效深信不疑。 “好些了吗?”他问。他还是不敢确定药丸对烫伤有不有作用。 “哎呀。”白玉轻声惊呼,羞涩道:“你这是什么宝贝呀,怎么像有凉风在吹一样啊,凉丝丝的,真舒服,一点都不痛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就说吧,我家世代中医,对付这点小问题,还不是手到便随的事。” 白玉脸上的红晕逐渐浓了,她不敢去看许一山,羞愧不已地问:“我能穿上衣服了吗?” 许一山赶紧背过去身,尴尬道:“快穿上,穿上。” 白玉身上的烫伤,还真是段焱华所为。 原来他被撤销常委职务后,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白玉的身上。 他折磨她,蹂躏她,将抽了一半的烟头,冷酷地摁在她身上。 他不顾她的痛苦、哀嚎,一边使劲烫她,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女人,老子得不到,就要毁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射出来一束凶狠的光,让她不寒而栗。 他很担心,自己被撤了常委职务之后,她会离他而去。毕竟,现在他只剩下一个洪山镇书记的身份,在茅山县浩若烟海的官场里,他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许一山听完她的哭诉,心头火气道:“你呀,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你怎么能让他这样欺侮你。” 他怒其不争,狠狠训斥着她。 白玉安静地听他训斥着自己,非但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 许一山无可奈何,叹道:“算了。我不说了。不过,请你认清某些人的嘴脸。这种令人发指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就是禽兽。不管怎么样,你从此以后,必须远离他。” 白玉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一山,你说得对。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贱,不怪任何人。” “不。”许一山拦住她说道:“我理解你,你一个女人,确实没办法抗拒一个男人的疯狂。” 白玉静静地凝视着他,轻轻叹口气道:“要是我家的男人能有你一半的男子气,我又何尝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白玉身上的伤,彻底震碎了许一山的三观。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道貌岸然的段焱华会下得了如此恶毒的手。 他想,如果不要顾忌白玉,他恨不得立即赶去洪山镇,将段焱华提到洪河里去喂王八。 敷了药的白玉神态显得轻松了许多。她不时去看看手腕上药,惊叹着问:“你们家的药,是什么神药啊?” 许一山没回答她。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让白玉摆脱段焱华的控制。 “你要不要从这里搬出去?”许一山试探着问。 白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搬去哪里?” “租房也可以啊。”许一山替她想办法,猛然想起自己当年住的单身宿舍,便干脆果断道:“你收拾收拾一下,这两天就从这里搬出去。住的地方,我来给你想办法。” 白玉抿嘴一笑道:“你这样做,别人会不会觉得你又在金屋藏娇了呀?” 许一山一愣,咬着牙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就听我一次,好吗?” 第713章 武装押运 许一山过去住的单身宿舍,是水利局为解决他这样的局职工的福利。 水利局有一座老办公楼,水利局搬到新办公楼上班后,将老办公楼改造成了局里的单身宿舍。 许一山住在单身宿舍时,全局就只有两个人住在宿舍里。 另一个两年前买了新房搬出去后,老办公楼单身宿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到晚上,寂静无声,鬼都能吓出尿。 现在许一山与陈晓琪结婚后,单身宿舍那边就空无一人了。 许一山找到水利局长,提出想借单身宿舍时,局长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他。 “许局,你别开这个玩笑。你要单身宿舍干嘛啊?” “真不是开玩笑。”许一山认真道:“我有个朋友,现在还没买房。没地方住,想借局里的风水宝地过度一下。” “不是你住?” “不是。” “男的女的?” “女的。” 水利局长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出来,“年轻漂亮的吧?” 许一山老实答道:“还真是。” 局长又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道:“借你房子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不能说是我借给你的房子的。” 许一山爽快答道:“没问题。” 水利局长便安排人拿来钥匙,递给许一山道:“许局,别玩出火来。后院起火,可是天大的事。” 许一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解释,拿了钥匙就走。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白玉从段焱华的房子里搬出来,远离段焱华这个恶魔。 可是,在他将钥匙拿给白玉的时候,白玉却坚决拒绝了。 白玉道:“我不能影响到你。我若是住进去单身宿舍,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一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许一山急道:“你舍不得离开他?” “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身正不怕影斜啊。”许一山解释道:“而且,我会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陈晓琪,不会让她误会的啊。” 无论许一山怎么劝说,白玉始终固执地摇头。 许一山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去。 这件烦心事的还没过去,陈太平打来电话,问他油茶苗什么时候到白沙镇。 许一山想起对陈太平的承诺,三日之约,眼看着就要到了,便一咬牙道:“明早就到。” 话说出去了,如果油茶苗没准时到达白沙镇,他的威信将一扫而光。 黄晓峰还在燕京没回来,等他回来再处理显然等不及了。 许一山在挂了陈太平的电话后,叫上老董,直奔武三盛的苗圃基地。 武三盛还在担忧出事,他典型的书呆子气质,宁愿不赚钱,也不愿冒风险。 黄晓峰警告过他,如果他敢将油茶苗无偿送去茅山县栽种,不但他拿不到一分钱,而且还可能出现人身安全方面的事。 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让武三盛不敢生出任何侥幸心理。毕竟,他知道黄晓峰的父亲就是茅山县的一把手——黄山书记。 武三盛最担心的事是种苗还没到茅山县,就会出现人仰车翻的事故。黄晓峰已经暗示过他,他不能不多心。 许一山请来蔡艳去说服她老公,还是被武三盛拒绝。 眼看着时态胶着了,许一山心急如焚。 猛地,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 他拍了大腿一下,站起身道:“武教授,我现在给你保证,出任何事故,由我许一山承担完全责任。我就不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世界,会被丑陋的乌云遮住。” 他提出来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包括武三盛在内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许一山要请唐欢来苗圃基地搞一个全程直播。从起苗,到运输,再到种苗全部栽下去,一刻不停将改造良种油茶的事展现在无数观看直播的人面前。 至于路上的安全,更无须担心。他会请谢先进来个武装押运,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触这个霉头。 许一山的计划,惊呆了武三盛。就连老董,都不禁拍案叫绝。 终于,武三盛动了心。 起苗是项很繁重的工作,好在武三盛并不缺人手。夜里十点,第一车种苗已经完整装车。 唐欢是搭谢先进的车一道来的。 谢先进在得知这次任务后,哭笑不得道:“许局,你这花样玩得好。我交警队来了三个人,就只为给你武装押运一车树苗子。这些树苗子就那么珍贵吗?” 许一山不想解释给他听,何况,有些事不是三两句能解释得清楚的。 夜里十点半,准时启程。 许一山随车前往白沙镇,他要亲眼看看,黄晓峰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让他意外的是,一路上畅通无阻,根本就没出现任何异样。 车到白沙镇,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许一山跳下车,拿出手机打给陈太平,大吼一声道:“陈镇长,出来接客!”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谢先进的人马一夜不歇,一直巡视在通往苗圃的路上。 武三盛的苗圃也加派了人手,连夜起苗装车,争取在天亮之前,将所有种苗全部安全运送到白沙镇。 许一山坐镇白沙镇,陈太平与何许陪着他,一夜到了天明。 看着堆在白沙镇政府门口如山一样的种苗,许一山暗暗舒了一口气。 只要种苗到了,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陈太平也没食言,天一亮,便看到各村的村支书开着拖拉机来领种苗。 陈太平站在许一山的身边,看着眼前忙碌而欢腾的场面,感叹道:“许局,看来我是小看你了。不过,你这种拼命三郎的作风要改改啊。你不改,我们跟着你受罪。” 许一山满怀歉意道:“陈镇长,辛苦你了。等你的白沙镇变成一片绿洲的时候,就相当于你们白沙镇办了一家银行了。” 陈太平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有你这种工作态度,这个日子会很快到来。” 何许过来请许一山去吃早餐,为表示对许一山的感谢,他安排镇食堂特地杀了一只老鸭,用压力锅煲了,用来做米粉的基汤。 许一山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满满一碗米粉。 还没抹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白沙镇党政办秘书神色紧张走到何许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便见何许脸上的神色变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出什么事了?” 何许脸色凝重道:“市林业局和县林业局找麻烦来了。” 第714章 市里来抓人 市林业局不但来了一名副局长,还带了几个森林公安。 许一山一看架势,心里便感不妙。赶紧迎上前去,试探他们来白沙镇的目的。 果然,副局长一开口便问:“谁是负责人?” 县林业局的副局长便将何许请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是白沙镇的书记何许同志。” 市局副局长看了何许一眼,冷冷道:“何许同志,我们接到举报,白沙镇大规模砍伐森林,严重破坏森林资源,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经调查,你们没办理任何砍伐手续。属于犯罪行为。” 何许一听,急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不知要怎么辩解了。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白沙镇没砍伐森林吧,只是改种油茶林。” 副局长扫他一眼问:“你是谁?” 许一山自我介绍道:“我叫许一山,负责茅山县的招商工作。” 副局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问:“你一个招商的同志,管这些事干嘛?请退道一边去,我们要执行公务。” 许一山听得心里很不舒服,随口道:“你们执行公务,我们配合。但乱作为的话,我们会抵制。” 副局长见许一山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反而有股咄咄逼人的味道。也就不再与他口舌,而是对带来的森林公安道:“先将何许同志带回去调查吧。” 几个公安人员顿时将何许团团围住,似乎他只要一反抗,他们便会出手一样。 副局长命人将镇政府堆着的茶树苗全部封存起来,等待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才可动。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这些树苗不及时栽种下去,会枯死的啊。封存树苗没必要了吧?” 副局长冷笑道:“怎么没必要?这些都是证据。你难道没看到整个白沙镇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山了?实话告诉你,这一路过来,看得我可是触目惊心啊。这种大规模破坏林业资源的行为,恐怕历史上少有。” 林业局的人一来就要抓人,而且似乎不容人解释。 许一山将县林业局的副局长何志成拉到一边问:“何局,这是什么意思?” 何志成苦笑道:“具体什么原因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今天早上突然接到市局的通知,要求我陪他们来白沙镇配合执法。说接到举报,白沙镇在大规模破坏林业资源。” 许一山无心去管背后是谁在举报,他对市林业局的举动感到很不解。 首先,白沙镇并没出现市局的人所说的大规模破坏森林资源的说法。白沙镇从去年到今年,确实将全镇的大小山头都来了个彻底翻身。 过去漫山遍野的油茶树被一棵棵挖出来当柴烧,原本不成形的山地,经过改造后变成了整齐的梯田。 其二,改造从去年就开始了。要举报,也该在年前就举报了,不要等到即将种种苗的时候再来兴师问罪。 不可否认,山上绿色植被被彻底翻新过后,裸露出来的泥巴确实像一块块难看的疮疤。但是,只要良种油茶苗种下去,不出两年,漫山遍野不又是绿油油的一片了吗? 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这个举报来得很诡异。 事实上他也忽视了一个细节,就是没要求白沙镇去县林业局报备改造的事。 这一小疏忽如今被人抓在手里,成了把柄。 市林业局副局长莫森林今年四十刚出头,主管林业系统的违法稽查和砍伐审批工作。 前些年林业系统突然强硬了许多,不但行政架构齐全,而且还添了一支执法队伍——森林公安。这对破坏森林资源是个强有力的打击机关。 全国那么多系统,能配备独立执法机构的除了铁路系统,也就只有林业系统了。 现在哪怕是砍一棵树,只要没办砍伐手续,就属违法。 倘若所砍之树被列为名贵保护对象,其行为必构成犯罪。 为一棵树,坐十年牢的,已经不是新鲜现象。 许一山深知莫森林来者不善,不能与之硬碰。 但是,不能让莫森林将人带走,更不能让莫森林将油茶苗封存。 陈太平闻讯赶来,一眼看到何许书记身边围着几个公安,顿时愣住,大声质问:“你们干嘛?” 他自报家门道:“我是陈太平,白沙镇镇长。你们有什么事,都冲我来。白沙镇油茶林改造是我一手安排布置的,与何书记无关。” 莫森林冷冷提醒他道:“陈镇长是吧?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 “我负责任。”陈太平大声说道:“你们要抓抓我。” 说着,他将一双手主动伸出来,视死如归地冷笑道:“来,你们给我上铐子吧,我跟你们走。” 陈太平突然发难,让莫森林迟疑了起来。 许一山趁机说道:“莫局,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白沙镇这次改造的是经济林。与破坏森林资源的罪名挂不上钩吧?” 莫森林道:“挂不挂钩,一切等我们调查清楚后再说。” 许一山指着堆成小山的茶树苗道:“行,我们都配合你们调查。但是有一点请莫局考虑,能不能不封存树苗?”他指着各村赶来拉树苗的拖拉机和人说道:“如果你封存树苗,造成的损失可能会很大。这个责任最后还得有人来承担。” 莫森林一愣,随即冷笑起来,“许局长,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许一山笑着道:“我是在提醒你。” “我在执行公务,不需要你的提醒。谢谢你。”莫森林嘴上客气,脸色的神色却告诉人,他已经没有忍耐心了。 在莫森林的授意下,森林公安拿了安全带,将种苗全部围了起来,并在旁边树了一块牌子——封存树苗,严禁挪动。 他正准备带人走的时候,许一山拦住了他们。 莫森林冷冷道:“怎么?你想抗拒执法?” 许一山摇摇头,笑道:“莫局,你先别急着走。这件事我觉得你处理得有些草率了。你不能将种苗封存起来。” “我就封存了,怎么了?”莫森林骄傲地说道:“许局,请你让开。我提醒你一句,抗拒执法,后果很严重。” 许一山收起了微笑,眉头一皱道:“莫局,你真不考虑了?” “有什么好考虑的啊?”莫森林显然动了怒,声音大了许多,“许一山同志,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代表着什么吗?我警告你,立即让开。” 许一山也来了气,道:“我偏就不让了。你们本事大,把我们都抓去算了。” 听到许一山的话,何许站了出来,大声道:“就是啊,你们市里的森林公安跑来我白沙镇想抓人就抓人,是欺侮老子没人,还是你想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他回过头冲党政办秘书吼道:“立即通知镇派出所,全副武装赶过来。” 第715章 举报的真相 白沙镇派出所与衡岳市林业局森林公安发生对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相关领导耳朵里。 镇派出所所长的手机开始疯狂响起来,茅山县政法委书记,茅山县公安局长的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命令他立即撤走人马。 派出所长进退两难,急得满头大汗。 何许下了命令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了。双方如果僵持下去,对谁都不利啊。 派出所隶属县公安局管辖,理当听县局指挥。 所长迟疑地问:“何书记,要不要撤?” 何许也陷入了迷茫当中,这种地方势力与上级公然对抗的后果,确实非常严重。弄不好,自己就会栽个大跟头。 许一山即使站出来道:“所长,上面再来电话,你都往我身上推。” 何许苦笑道:“这样不好吧?要不,我们先退一步,让他们走?” “不行。人不能带走,种苗不能封存,这是底线。”许一山态度坚决道:“你们先等一下,我马上给彭县长汇报。” 彭毕已经接到了白沙镇发生地方与上级对抗的消息,正考虑要如何收场,许一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许一山详细汇报了一下白沙镇目前正在发生的事,口气坚决说道:“彭县长,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白沙镇没办理砍伐证是事实。但是,白沙镇砍伐的也不是林业资源,而是改造经济林。这两者之间有绝对的不一样。他们这样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彭毕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道:“许一山啊,你说背后有人捣鬼,这个捣鬼的人是谁?你找出来啊。” 这下还真问住了许一山。 “这样,我个人意见,你还是按市里的要求配合。”彭毕沉吟道:“我相信,是黑的,说不成白的。是白的,别人想抹黑也没那么容易。”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话不能这样说啊。关键是我们不能打消基层干部的工作积极性,更不能让种苗遭受损失。” “你想怎么办?” “请彭县长亲自出面协调一下,第一,市里不能带人走。第二,确保种苗迅速栽种下去。” 彭毕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然后,传来彭毕的声音:“我看这事,还是请示一下黄书记。” 彭毕没说是他去请示,还是让许一山去请示,在说完这句话后,挂了电话。 许一山愣住了,彭毕居然拿不出一个态度来。这让他有些失望。 犹豫片刻,他还是给黄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黄山书记二话没说,就一句话,配合上级! 镇派出所长在强大的压力下屈服了,他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许一山安慰陈太平道:“陈镇长,先委屈你一下,配合调查就配合调查吧。”又转过头对莫森林道:“莫局,我不希望大家闹得不愉快。我们在这里斗,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这样,陈镇长跟你们回去。种苗的事,请你高抬贵手,撤销封存命令。” 莫森林犹豫了起来。 许一山看他心动,赶紧补了一句:“种苗种下去,也算是对破坏林业资源的补救措施是不是?” 莫森林终于狠下心来道:“行,就按你的意见办。但是,后果我不负责。” “我负责。”许一山笑嘻嘻道:“上级追查下来,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 莫森林将陈太平带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许一山心里百感交集。 等他们人一走,许一山立即让何许书记将种苗分发下去,现在天大的事,都没有比将种苗种下去的事大。 这件事造成的直接后果是,茅山县县长彭毕亲自去市林业局赔礼道歉。 市林业局明确表态,茅山县招商局局长许一山必须作出深刻检查。市林业局将继续追究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的责任。 整整三天,许一山没离开白沙镇一步。 直到所有种苗全部栽种下去,武三盛的技术团队正式进驻白沙镇后,许一山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准备跟着彭毕去市里接受批评。 地方政府公然对抗上级的事件进一步在发酵。所有矛头指向逐渐清晰起来。 陈太平作为白沙镇行政领导,目无法纪,在未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带领全镇群众将所有山头上的老油茶树全部挖掉,已经严重触犯了相关法律。 但陈太平在配合调查时已经承认,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主意,来自招商局的许一山。 许一山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在背后举报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的事? 直到老丈人陈勇的提醒,他才幡然醒悟过来。 有人举报白沙镇,意在陈太平。陈太平是谁的人?当然是陈勇的人。陈太平过去是陈勇手下的一员,被视为秘书帮成员之一。 对方拿陈太平开刀,意在陈勇。 那么,谁对陈勇有刻骨之仇呢?婿翁一分析,一个人便浮出了水面。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段焱华。 段焱华一直认为是陈勇抢走了他的常委位子,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拿不住你陈勇,还不能拿你的人?陈太平作为陈勇最胜任的贴身人物,就进入了段焱华的视线。即便不能怎么样陈勇,恶心也要恶心到你。 陈勇的分析让许一山心服口服,除此以外,他想不出谁还会在这时候举报白沙镇。 但陈勇又再次提醒他,段焱华不是单枪匹马在战斗,他背后一定还有人支持。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黄晓峰。” 陈勇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轻轻叹口气道:“你呀,以后办事多一个心眼。你记住,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许一山将这些事串起来一想,真相便逐渐清晰起来。 黄晓峰一直没放手良种油茶苗的生意,因为这是一笔利润丰厚且没任何风险的生意。眼看着五颜六色的票子就要落进口袋了,半路上杀出一个许一山来,让他空手而归。 这件事换谁,心里都不舒服。 黄晓峰明知靠硬来的办法,许一山不会吃他那一套。 他一方面恼怒许一山断他财路,另一方面又恨武三盛背信弃义。 在他看来,唯有让许一山和武三盛血本无归,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但是,要怎么名正言顺让许一山的计划不能得逞呢?他便想到了白沙镇。 种苗的矛盾都是因白沙镇而起。那么,解决矛盾的关键点还在白沙镇。 白沙镇没有办理任何手续就敢将一座座山剃成光头。这事拿到林业系统,会被视为惊天大案。 可是,他又不方便出面举报。于是想到了段焱华。 段焱华正在想着要怎么给陈勇上点眼药,身在燕京的黄晓峰将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就出现了段焱华连夜赶赴衡岳市林业局,举报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 摸清楚了事情原委之后,许一山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陈勇叹道:“太平现在在他们手上,日子肯定不好过。” 第716章 赔礼道歉与兴师问罪 段焱华这一招很绝,他避开茅山县,直接将烽火引到衡岳市,这让包括彭毕在内的想替陈太平说话的一帮人措手不及。 段焱华清楚,如果在县里举报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非但引不起重视,还可能成为笑话。 毕竟,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事,上过常委会议。 茅山县无论是书记黄山,还是县长彭毕,都对改造良种油茶林持肯定意见。即便他段焱华,当初还是常委身份的时候,在会上也没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偏偏在大家觉得顺理成章,且是一桩大好事的端口,段焱华突然越级举报,震惊了茅山县所有人。 黄山为此大发雷霆,在常委会上拍了桌子,要求严查是谁在背后举报。 目前,出了陈勇与许一山揣测是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举报者是谁。 彭毕为此亲自打电话给市林业局长,希望得到举报者的信息。 但彭毕的要求被婉言谢绝。对方抱歉解释,为保证举报者的安全,他们有责任和义务为举报者保密。 为此,茅山县开始弥漫一层怪异的气氛,突然人人自危起来。 谁都清楚,一旦查证落实举报者是谁,茅山县绝不手软会找他麻烦。 有人背后分析,举报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的人,一定是与白沙镇有深仇大恨的人。于是有人围绕着陈太平身边的人展开联想,企图找出谁是真正的举报者。 按黄山书记的话来说,举报者是全茅山人们的敌人,是不想茅山人们过上好日子的坏分子。 许一山被卷入了舆论的中心,有人说,如果不是许一山怂恿陈太平去改造油茶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许一山于是成了一些人认为的让陈太平背祸的罪魁祸首。 一时之间,茅山县人心惶惶,人人都感觉身边的某人就是举报者。 黄山书记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去找林业局协调,希望林业局将陈太平先释放回来。 然而,遭到了市林业局的坚决反对。 市林业局将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案视为惊天大案。据他们调查,本次涉案土地在万亩之上,即便拿去全国比,也是为数不多的大案之一。 甚至,他们明确表态,不但不会释放陈太平,还会继续追究下去。一定要查出谁是此案背后的保护伞。意思是要连锅一起端了。 黄山书记窝了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出来。手指头咬在别人嘴里,只能忍声吞气。 黄山书记气不过,回来后在常委会上建议将县林业局的局长撸了。 建议很快获得通过,茅山县林业局长和书记,成了此事件第一个替罪羊,被组织部门一撸到底。理由是没能为本县的发展保驾护航,属于尸位素餐的人。 受了冤枉的林业系统大声都不敢出,在这关键时刻,谁冒头,谁就成为众矢之的。 市林业局一方面不肯通融,另一方面却强烈要求许一山去道歉。 市局莫森林副局长认为,许一山严重阻碍了他们的执法,按理应当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考虑到他不是为私利而阻碍,因此可以不追究法律责任,但必须要亲自过去道歉。 彭毕将林业局的要求告诉许一山后,苦笑着道:“这次我们茅山被一个小小的林业局压在地上打,真窝心。”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彭县长,让我去赔礼道歉可以。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只要他们林业局放了陈镇长,想让我道什么样的谦都行。” 彭毕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你得跟他们说。这些人啊,现在拿着鸡毛当令箭,死咬着我们茅山不放,真不知道他们是何居心。” 陈太平被视为本案重大责任人,其行为已经构成犯罪,需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其实原因就一个,白沙镇没及时办理林业相关手续。 许一山咬着牙想了想道:“彭县长,我去给他们道歉。” 许一山单枪匹马赶去市林业局,直接要求面见莫森林副局长。 居然没人理睬他,将他晾在会议室,半天没人来见他。连杯水都没人给他倒。 许一山耐心等着,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只要林业局的人开口答应放陈太平回去,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承担。 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莫森林副局长端着茶杯姗姗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许一山赶紧起身,客气滴招呼一声,“莫局,您辛苦了。” 莫森林抬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来了啊,请坐。” 莫森林解释,刚才他在参加局里一个重要会议。会议的议题是讨论如何处理茅山县白沙镇严重破坏林业资源的问题。 市林业局已经形成了统一意见,决定将此案上报给中部省。 许一山听得心里一沉,一个念头升起来,怎么这件事越搞越大了? 他赶紧表明态度道:“莫局,我是来赔礼道歉的。当时我一时心急,没顾及您的感受了,犯了严重错误。请莫局批评。” 莫森林轻轻笑了笑道:“我个人不需要许局你道什么谦。实话说啊,你们茅山这次的事是真不少,涉案上万亩土地,谁有胆量盖得住啊。” 许一山讪讪道:“没那样严重吧?再说,白沙镇是改造经济林,并没直接破坏林业资源。” “上万亩的土地全部挖光植被,还不算破坏?”莫森林似乎有些生气,眉头紧皱在一起道:“小许局长,你这态度不对啊。现在不是狡辩的时候,要正确认清事实。”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莫局别生气。我这也不是狡辩。我在想,陈太平真正带领全镇群众改造经济林,出发点是对的,是不是?他错就错在没事先报备。不过,有些事事后是可以补救的,没必要弄个你死我活,是不?” 莫森林冷冷道:“涉案面积那么大,就算报备,未必能批。” “对啊。”许一山感叹道:“这就是我们目前都遇到的一个困境。明明都知道改造过后会给老百姓和社会带来好处,但是有规定摆在哪,谁也不能越过规定办事。大家宁愿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也不敢去碰触政策的红线。以至于社会的发展困步不前。” 莫森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语气生硬地问:“小许局长,你是来赔礼道歉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当然是来赔礼道歉的。” “你这态度,是赔礼道歉的态度?”莫森林站起身道:“小许局长,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还没完。你也不要多想,一切等省局的意见来了后再说。” 第717章 重要的一步棋 许一山从市林业局出来,双手空空。 他甚至想见陈太平一面的要求都被严词拒绝。 许一山暗示过莫森林,白沙镇愿意接受市局的经济处罚。只要能换取镇长陈太平的自由。 他的暗示不知是莫森林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莫森林自始至终都没对他的暗示有过任何兴趣。 他反复强调,一切待省局意见再作最后的处理。 许一山知道,再不动用胡进这一步棋,问题可能没法解决了。 市委大楼虽然没市政府那么气派,但市委大楼透露出来的一股威严气势,却是政府大楼营造不出来的。 胡进新搬了办公室。他没沿用富嘉义的办公室,而是在楼层和方向上都选了一个与富嘉义不同的地方。 很快,秘书便来通知他,胡书记在办公室等他。 许一山一脚跨进胡进办公室,便被胡进办公室的装修吸引住了。 他去过富嘉义办公室。富嘉义办公室装修得富丽堂皇,被人戏称像夜总会老板的办公室。富嘉义办公室最鲜明的特色是旁边配置了豪华卧室。 据说,在富嘉义未出事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性敢涉足他的卧室。 富嘉义办公室的卧室,是市委大楼最高机密。 富嘉义出事后,组织部门在他的卧室里找出来不少东西。有些东西至今都还是机密,据说,连办案人员看了都脸红心跳。 而胡进的办公室,是不设卧室的。 许一山打量一番后,啧啧赞叹道:“老胡,你这里是真舒服。不像我,还要靠借私人的地方办公。” 胡进笑呵呵道:“老许,你少来这套,说,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爽快道:“没事。老胡,现在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胡进笑眯眯道:“你少给我扣帽子。不过,现在还真没时间与你废话。”他抬腕看一下表,“再过半小时,我还有一个会。” 许一山哼了一声,“放心,不耽搁你开会。” 他端起秘书送来的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眼睛四处张望,却不急于开口。 他心里有数,只要他不开口,胡进必定会催问他。两个人彼此都深懂对方,大学期间结下来的深厚友谊,让他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最知心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不在乎权位高低,贫穷富贵。 胡进终于受不住了,主动要求道:“老许,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到目的。看看吧。” 他扔给许一山一叠材料,似笑非笑道:“被人背后捅了刀子,难受了吧。” 许一山接过材料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材料是市林业局送上来的,请示市委关于茅山县严重破坏林业资源立案侦查的报告。在报告的末尾,许一山看到一行字,“建议向省林业厅请示。” 他合上材料,试探着问:“书记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怎么处理?”胡进笑了起来,道:“老许,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件事与你有关。所以,我把材料压下来,就是在等你上门来。” “等我?” “对。等到就是你。”胡进感叹道:“现在敢这么大手笔不计后果去挖山种树的,茅山县除了你许一山,我想,再没人有这样的气魄。” 许一山好奇地问:“凭什么就只有我会做,别人不会做?” 胡进笑道:“老许啊,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做得越多,错误越多。何况,开山造林这样的事,短期看不到效果,谁愿意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事上啊?也只有你许一山,心里想的与别人不同。所以,我就断定,这件事一定与你有关。”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起来,小声道:“老胡,你这次还真猜对了。这事就是我干的。现在出问题了,我来搬你这支救兵了。” 胡进笑而不答,等许一山主动坦白。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道:“可能要多耽搁几分钟,会不会影响你开会?” “说吧,没事。”胡进笑眯眯道。 许一山于是将引进严华投资办厂,改造油茶林生态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胡进一直没插话,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许一山说到最后,突然说道:“其实,这件事与你也有关系。” 胡进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许一山笑道:“你还记得那次我去燕京,在你们家四合院里请人吃茶油炒鸡的事吧?那次吃鸡的人,就是现在投资茅山油脂基地的人的人。” 胡进楞了一会,叹口气道:“老许,你真是深藏不露啊。说吧,想怎么解决这事?” 许一山看着胡进的眼睛,犹豫着没直接说出来。 过去,大家是同学,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也不用顾忌谁的脸面,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只要说得高兴,娘偷人都敢说得出口。 现在于往昔不一样了。胡进已经是堂堂的市委书记,正厅级高级干部。而且未来前途一片光明,一句话说不好,可能就会引起误会。 但凡位子越高,对下面的人说话的态度越好。 尽管胡进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许一山还是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差距造就的隔阂在逐渐扩大。 “我想,能不能先将当事人陈太平镇长放了。”许一山试探着说道:“就算白沙镇严重违纪违法,也不该由他个人代大家受过,是不是?” “这个陈太平是主要负责人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是。他是镇长。这么大的一件事,没有镇长挑头,老百姓不会有信任度。” “你还很清楚老百姓的心思的嘛。”胡进似笑非笑道:“你让我指示放人,我是不是就有了干涉司法自由的嫌疑?” “你可是衡岳市最高领导,你说一句话,他们林业局还敢不听?” 胡进苦笑道:“老许,你是这样的一个态度,我可就要批评你了。我职务再高,也得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依法行政吧?我怎么能做干涉司法自由的事出来呢?” 许一山闻言,心里有些不高兴。 正如他说的那样,现在他胡进在衡岳市打个屁,别人都说是香的,谁敢逆他的意见而为? 就像莫森林吓许一山一样的,他们林业局已经形成决议请示省厅意见,但没有胡进同意,他们敢将材料往省厅送吗? 胡进口口声声不能干涉司法自由,他是不想帮,还是想借此来一次唱一台戏?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我现在就需要胡大书记亲自出面,不说干涉,你只要打个招呼就行。” “你想要我打什么招呼?” 许一山想了想道:“算了。招呼也不要你打了。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那就是必要的时候,我会打你的旗号。” 第718章 孤注一掷 许一山再次回到市林业局的时候,径直去敲响了莫森林的门。 莫森林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满脸疑惑不解,语气显得很不耐烦,“你又来干什么?” 许一山面无表情说道:“我来要人。” “要什么人?” “陈太平镇长。” “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涉嫌破坏林业资源,正在接受相关调查。” “不,你们动用公安,限制了陈太平的人身自由。这不是调查,这是司法强制措施。”许一山严肃道:“你们这样做,很不合适。” 面对许一山的质问,莫森林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他冲门外喊:“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莫森林不客气地指着许一山道:“谁让他进来的?你们干什么吃的?把人请走。” 秘书一脸为难,走到许一山身边轻声道:“请出去,不要打扰领导办公。” 许一山那会听他的,眉头一皱道:“莫局,我们心平气和讨论一下,不耍威风,好么?” 莫森林被这句话刺激得猛地起身,他声音提高了许多,叱责道:“谁与你讨论?你够格吗?” 许一山不生气,脸上反而浮上来一层笑容,淡淡说道:“难道与你说话,还需要身份配得上你的官职?莫局,现在什么时代?你不要忘记你做领导的责任。” 莫森林气急败坏地吼,“把他叉出去。什么玩意,哪里都想撒野。” 秘书犹豫不决,大家都是文明人,动起手来,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而且看许一山的外形,不会是动手那么轻易可以就能让他屈服的人。 “有话好好说。”秘书劝慰着许一山,低声解释道:“要不,请先去会议室等等。领导有空了,就来接见你。” 许一山微笑道:“不行。我现在就想与莫局谈谈。我不相信,他能不辨黑白,将一个替群众办事的人,当做违法违纪的人抓起来。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许一山越说越离谱,把矛盾全部集中在莫森林身上。大意是莫森林乱作为。 莫森林终于忍受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叫森林公安来。这人不听劝告,冲击扰乱机关办公秩序,必须严惩。” 许一山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跟着吼了一声,“你敢。” 这一声似乎镇住了莫森林,他愣了好一会,眼光尴尬地飘移不定。 “莫局,我现在奉劝你,赶紧把人让我带走。否则,出任何事,你都要负全责。”许一山说最后一句话时,牙齿是咬着说的,脸上的神色肯定很恐怖,以至于莫森林半天没接他的话。 秘书进退两难,匆匆出去了。 没一会,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进来。站在许一山身后,摆出一副随时都准备动手的架势。 许一山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莫森林局长,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奉市委胡书记的指示过来找你要人的。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五分钟之内,我见不到陈太平镇长,你自己去给胡书记解释。” 许一山说完后,昂首挺胸从莫森林办公室出来。转去他早上坐冷板凳的会议室,安心等候。 他给出五分钟的时间,就是故意给莫森林施加压力。 他抬出胡进来压他,他清楚知道,在胡进面前,莫森林卑微得就像一粒漂浮的尘埃。 他只是林业局一个副局长。 坐在会议室里,许一山脑海里浮现一句“拉虎皮做大旗”的话,不觉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表情。 胡进不愿直接干预陈太平被抓一事,说明他办事非常老成慎重。 就如他说的那样,虽然他开口了,没人敢逆他意思抗拒。但是,确实会给人留下行政干预司法的把柄。 当领导的人,在乎的是细节。一点一滴言传身教,至少不能让底下的人诟病。 胡进没拒绝许一山临走时说的话,这样就给他自己留下了退路。不管许一山闹了多大的事来,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就可以顺理成章给许一山说话了。 果然,在许一山离开办公室后,莫森林开始犹豫了起来。 许一山有恃无恐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已经让他很吃惊了。 他一直在想,是谁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勇气的? 直到许一山说出是胡进指示他来的,他才明白过来。心里想,这人与胡书记是什么关系? 可是,以他莫森林的身份,根本不敢直接给胡书记打电话询问。 他怀疑许一山故意抬出胡进压他,可是又不敢确定真伪。万一真是呢? 他恼怒许一山态度的蛮横,心里想,这小子好大的口气,什么五分钟时间,难道他有本事掀翻林业局的天不成? 莫森林心里有一个不敢告人的秘密。那就是他与段焱华的关系。 他们过去在党校一起接受培训学习。哪一期的学员当中,除了段焱华还在基层奋斗之外,其他同学现在都是身居要职的大员。 段焱华虽然身处基层,却是手握重权的人物。假以时日,段焱华最有可能是他们那帮同学当中最有出息的人之一。 段焱华找上门来举报白沙镇破坏林业资源的事,一度让莫森林以为耳朵听错了。 他提醒过段焱华,“老段,白沙镇可是茅山县的下属镇。你......” 段焱华咬着牙道:“老莫,你放心大胆去办就是了。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书记大公子黄晓峰的意思。” 莫森林认识黄晓峰,他每次去燕京的时候,接待他的都是黄晓峰。 人家黄晓峰在接待他的时候,够朋友,给面子,他不能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畏手畏脚。于是,莫森林立即组织了人手,赶赴茅山县白沙镇执法。 莫森林不会想到,段焱华利用了他。将他推在了惊涛骇浪面前,迎接滔天巨浪的冲击。 黄晓峰授意他去举报白沙镇,是处于个人经济利益受损。而他,却借这样的一个机会,要狠狠打击陈勇。他要让陈勇感觉到痛,谁让他敢抢属于他的常委位子。 这本来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局,谁都能从中捞到自己想要的好处。 但是,他们都低估了许一山。 许一山在闯莫森林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件事如果不闹起来,就会被莫森林门角落里阉狗——想叫都没机会。 他需要制造出来一个大动静,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孤注一掷,有时候就能绝处逢生。 只有当大家的目光都注视到这件事上来之后,才会让这件事暴露在阳光底下。 他相信莫森林不会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果然,在他去会议室不到两分钟,莫森林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第719章 峰回路转 许一山心里在想,万一莫森林不吃这一套,跑了,他该怎么办? 正在想着如何应付出现这种场面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领头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腆着大肚子进来了。他身后鱼贯而入一群人,很快就将站满了半个会议室。 许一山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笑眯眯地问:“小同志,你是茅山来的?听说你在大闹我林业局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对,老同志。你可以看得见,我一个人安静坐在会议室里,有闹吗?” 老头笑得更可爱了,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小同志,我认识你嘛。” 许一山从会议室进来那么多人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跟随老头进来的人,没一个人敢说话,似乎都十分尊敬领头的老头。 他心里立即有个念头冒起来,难道此人市林业局局长? 果然,莫森林闪身出来,介绍道:“许一山同志,这位是我们董局长。董一鸣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对董局汇报。” 许一山心里一动,看来他对莫森林说过的话,起到了效果。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好,既然董局您亲自过问了,我也不啰嗦。我就一个要求,把你们森林公安带来的陈太平镇长放了,我要带他回去。” 董一鸣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反问着许一山道:“小同志,这样合适吗?我可听说,茅山县严重破坏了林业资源。如果我们不管,是我们不作为啊。” 许一山面对半屋子的人围观,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道:“我认为,贵局误会了我们。白沙镇并没破坏林业资源,而是对旧有的林业资源加以改造,升华,挖掘更多经济效益。” “是吗?”董一鸣惊讶地回转过头去看莫森林,“莫局,看来情况不是材料上说的那样啊?” 莫森林慌乱解释道:“董局,白沙镇确实存在严重问题。他们没有任何审批就动手砍伐损毁林业,这是法律不可容忍的事。而且,他们涉案的面积太大,接近万亩啊。” 董一鸣哦了一声,挥挥手道:“大家没事都回去上班,我与茅山来的同志聊聊。” 等人散去,董一鸣才招呼许一山坐下。 董一鸣再次打量了许一山一番,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其实,小许同志的名字,我是早就听说过的。两年前,你去燕京跑项目要钱,这件事可引起过很大的震动。”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当时也是年少不知事,胡来的。” “不。”董一鸣认真说道:“这说明你是个敢干大事的人。” 许一山突然对董一鸣的名字发生了兴趣。董一鸣,董一兵,一字之差,难道他们之间有联系? 他试探地问:“董局,您老家是我们茅山的吗?” 董一鸣摇了摇头道:“老家不是茅山的,但与茅山有亲戚关系。” 许一山突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问:“董局,你认识一个叫董一兵的人吗?原来是茅山县水利局的,现在是茅山县招商局的副局长。” 董一鸣微笑道:“一兵啊,我叔伯兄弟嘛。” 许一山大喜过望,赶紧起身去与董一鸣握手,连声道:“我就说嘛,一看您,就像看到了一兵老兄。你们堂兄弟长得很像。看来你们董家基因强大啊。” 董一鸣闻言,不禁一乐,笑道:“你这亲戚关系拉得挺及时的啊。看来,我不帮你,道理上都说不过去了。” 莫森林带人去茅山执法,并没请示局长董一鸣。 也就是说,董一鸣对茅山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莫森林在局会议上汇报这件事,并强烈要求将案情汇报去省厅,才让局长董一鸣认真起来。 林业局在拥有了司法权之后,权力空前大了许多。 专门配备的森林警察,成了一支强有力的执法队伍。他们在打击偷盗野生动物、非法砍伐森林树木、以及保护森林资源等方面发挥了主动积极的作用。 但是,权力一大,欲望就会跟着膨胀。 作为局里负责稽查的莫森林副局长来说,现在他比过去要威风许多。手里有枪,心里踏实。 在许一山详细将白沙镇发生的事汇报给董一鸣听了后,董一鸣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主动问许一山:“小许,听说,胡书记对这件事有具体指示?” 许一山不想瞒他,摇摇头道:“具体指示没有。” “胡书记什么态度都没有?” 许一山笑了,他知道董一鸣想知道胡进的态度。胡进的态度至关重要,作为局长的董一鸣,哪能分不清轻重。 “要说态度嘛,多少有一点。”许一山故意拖长音调说道:“胡书记就是觉得你们抓了陈太平镇长不妥。不管怎么样,陈太平镇长也是一级政府的负责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去了就将人抓走,这让老百姓心里会怎么想?寒了群众的心,可是一时半刻补救不回来的。” 董一鸣解释道:“抓这个字用得不妥哦。我听莫局说,他是请人回来配合调查。白沙镇闹出这么大的事,又有人举报,我们作为上级机关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许一山道:“抓也好,请也好,都得有个说法吧。陈太平镇长主持一个镇的行政事务,如今他人在你们这里,白沙镇就会群龙无首,这样很不利于社会稳定啊。” 董一鸣沉思一会道:“小许,既然胡书记有指示,当事人你可以带回去。但是,必须随时接受我们的调查,你能不能做到?” “肯定能啊。”许一山心中暗喜。 只要陈太平无事出来,回到白山镇之后,这件事基本就能告一段落。 毕竟,现在白沙镇已经种下了几十万棵良种油茶苗,这在衡岳市的历史上,还没出现过这样大规模的种植。 而且,良种油茶苗栽种下去后,傻子都能想明白,这将是一座巨大的绿色银行。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白沙镇改造油茶林,开创了衡岳市林业史上一个奇迹。这也将是衡岳林业系统的一个骄傲,一个随时拿得出手的政绩。 “另外,三天之内,我会亲自去白沙镇看看,欢不欢迎?” “肯定欢迎啊。”许一山满心欢喜道:“请都请不到董局啊,我相信,不单是我,整个白沙镇的干部群众,都会像我一样,衷心欢迎董局前往白沙镇视察。” 许一山不会想到,董一鸣视察白沙镇,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720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许一山单枪匹马闯市林业局,并且带回了陈太平,在茅山县干部队伍中引起了轰动。 过去,县里单位在市局面前,永远都是小弟的份。市局任何指示与意见,县里都只有听的份,哪能有不同意见?更不可能出现像许一山这样,虎口救人。 老董笑嘻嘻对许一山说道:“老许,你不错嘛,能让我堂哥佩服,了不起。”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堂哥,是我们家族里最牛的人之一。你知道原来的富嘉义书记吧,别人看见他腿肚子都会发抖,我们家堂哥见到他,招呼都不打的。” 许一山不相信地哼道:“少吹牛。他敢不鸟人,能坐得上局长位子?” “他凭的是本事,好吧。”老董辩解道:“我家堂哥,可是正儿八经的清华高材生。他如果会做人,又岂止是一个小小的市局局长?” 许一山埋怨道:“老董,你少唧唧歪歪了。你有个堂哥在当局长你都不说,害得我差点与他们干起来。你记住,欠我一个道歉啊。” 老董无奈道:“我这个堂哥,在工作上是六亲不认的。就算我去找他,他可能不但不会帮忙,还会训斥我一顿。我又不欠他的,凭什么让他训我?” “而且,我知道你老许出马,一个顶三。没有你老许办不成的事啊。所以,我就没说了。”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日历,说道:“年也过完了,该干活了。老董,我不与你废话。今年你的任务很重。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求云雾山旅游区今年必须开门纳客。” 老董白他一眼道:“亏你不是县长书记。县里不给我一分钱,我能生得出钱来啊?旅游区那一项投入不需要大量资金。钱呢?这个事你另请高明,我不会去的了。” “高明个屁。”许一山笑骂了一句,压低声道:“招商局有几个人能胜任的啊?老董,说白了,我们都是外来的媳妇。不过,我们要变成当家的婆婆。这就需要我们付出,不计成本的付出。我们只有干出来一番事业,才能让别人刮目相看不是?” 老董叹道:“我们的任务是招商引资。事实上我们的工作任务是完成了,具体落实是别人的事了。你是吃饱了没事干,非要把这些事压在自己身上。” 许一山嘿嘿地笑,不理会老董的抱怨。 事实确实如老董抱怨的那样,他们招商局的职责就是将项目拉进来,资金落实后就可以撒手不管的。 但许一山这人办事认死理,给人娶了媳妇,还要包给人生孩子。 云雾山旅游度假村引进来颜八后,只需要将颜八和项目交给旅游局局长杨柳就行了。但他不这样做,而是派了老董全程跟踪,督促项目上马建设,介入项目规划。 至于油脂基地项目,那是许一山心里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他一刻都不敢放松对项目的跟踪。他未雨绸缪在白沙镇布局改造良种油茶林计划,都是在为将来的油脂基地打基础。 他甚至有个从没给任何人透露的想法,哪就是即便孙武临时打退堂鼓,他也不会让项目流产。 一想起孙武,他的心不由猛跳了几下,随口问道:“孙总回国了没有?” 老董摇头道:“昨天还在听王若普抱怨,孙武公司现在好像成了他王若普的公司一样。老板不在,总经理袁珊瑚也不在。那么大的一一摊子事,现在都是王若普在应付。” 许一山笑道:“只要资金充足,其他都不是事。老孙回来,我得让他支付一笔我们招商局的辛苦费。” 老董小声道:“老许,有件事我想还是与你通个气,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孙武可能不会回国了。” 许一山惊异道:“怎么可能?他可有一笔大资金投在我们茅山。” “这些资金相对于国外的遗产,那就是九牛一毛啊。”老董叹道:“据说,反对他回来投资的人,就是他叔叔严华。” 许一山还是不相信。想当初在燕京认识严华后,严华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在祖上老家投资一个项目。 而且,严华投资茅山县,可是经过系统调研过的。 他们做事不像我们国内某些领导,脑袋一拍就能下决定。 他们投资前,必然会考虑所有的因素。甚至连战争这种遥不可及的因素都会考虑进去。 尽管后来严华以年老体衰为借口不直接参与投资茅山县的油脂基地项目,但孙武的投资,过去可都是得到过他的支持的。 如今,突然传出严华反对投资,孙武因牵涉遗产问题而不能归国的消息,确实让许一山内心暗暗担忧起来。 老董说的,也正是他最担忧的一件事。 许一山小心说道:“老董,小道消息都是谣言。你可不能信谣传谣。” “不是我信谣,更不是我传谣。”老董心事重重说道:“有些谣言,其实就是预言。我们可以不信,但不可不防。我就问你一句,万一真出现了这种事,你要怎么办?” 许一山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干嘛,累。” 下午下班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老丈人陈勇的电话,让他过去家里吃饭。 许一山不想去,娘来他家之后,每天坐立不安,整日嘀咕着要回许家村去。 陈晓琪为此抱怨过他,一天到晚在外疯跑,怎么就不能抽点时间做做娘的思想工作,让她安心在县城住下来。 许一山本来打算晚上趁着吃饭的时间,好好与娘聊一聊,彻底打消她回许家村的念头。 可是陈勇的电话来了,他又不能拒绝,只好顺口问了一句,“爸,晓琪要不要一起过去?” 陈勇在电话里说得很干脆,“晓琪带着孩子,不方便,就不要来了。你自己来就行。” 许一山赶去陈勇家,一进门便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太平。 陈太平从市林业局回来后,还没去白沙镇上班,留在县城家里休息。 这是许一山的主意。这次陈太平吃了一点苦,毕竟,身陷囹圄的人,待遇再好,在别人眼里也是阶下囚的身份。 陈太平看见许一山进来,赶紧起身,客气地喊了一声,“许局,来了啊。” 许一山不明白陈太平在陈勇家干嘛,愣愣地问:“陈镇长,你有事吗?” 陈太平使劲点头道:“我知道是谁在背后举报了。” 第721章 不共戴天 陈太平十分肯定举报人是段焱华。因为,在接受审查这几天里,有人悄悄透露给他,举报人就是茅山县的段焱华。 “狗日的。”陈太平咬着牙恨恨地骂,“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一个小人。” 骂毕,又自言自语道:“我与他又没过节,他为什么要害我?” 陈勇安慰他道:“太平,你受苦了。不过,从此以后,白沙镇老百姓会记得你,茅山县人民也会记得你。你干的事,是为他们利益着想的好事。大家都知道你受了委屈。” 陈勇的话,似乎勾起了陈太平的回忆。 他突然潸然泪下道:“我现在终于明白,老百姓落到他们手里,会有多么的绝望。” 陈太平说,那几天他几乎没睡着,他心里难受啊。一心为群众办实事,却落得个破坏林业资源的下场,他心不甘。 审查他的人暗示他,由于白沙镇涉案土地面积特别巨大,后果会非常严重。 他们旁敲侧击,希望陈太平说出来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按他们的逻辑,陈太平是不可能有这么手笔的,一下将整个白沙镇的荒山野岭都挖了一个遍。 他们深信陈太平的背后有人指点,策划,甚至用几乎挑明的口气暗示他,只要他说出来背后是谁在策划,他就能保得自己无事。 陈太平说,他从头至尾都没说出来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背景。他坚持是个人所为,与白沙镇政府,或者党委书记何许没任何关系。 那时候他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省厅追查下来,一切后果他都会担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会独闯市林业局,并且无惊无险地将他带了回来。 他记得林业公安在将他放出来的时候说过一句话,“那个许一山究竟是个什么人?董局都给他三分面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他是许一山救出来。 他抱怨说道:“我被他们弄去关起来,县委政府没一个人出面,我太失望了。” 陈勇训斥他道:“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你真有事,谁出面说情都没用。你要没事,别人想栽赃你也栽赃不了。你要相信组织,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陈太平心里不服,嘴上却再没说什么。 如果说,在仕途圈子里人人都有站队的说法,那么陈太平就归结于陈勇的山头。 陈勇过去不是县委常委,按理说没有形成自己山头圈子的能力。但是,他是茅山资历最厚的一个人。他的资历甚至超过黄山。 当年黄山还在基层乡镇任职的时候,他已经是茅山县委大院的干部了。 资历老,人脉广。这是陈勇最大的优势。 因此尽管他不在县领导班子之内,但他的影响力,却是很多常委都不可具有的巨大。 陈太平起初又在陈勇手底下当秘书,两人又都是一个陈姓出来的。按族谱算,陈勇辈分大他一辈。如此以来,他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归属于陈勇的阵营。 陈勇开口教育陈太平,陈太平尽管心里不服,嘴上却再没表达出来。 他回来后,陈勇请他来家里坐坐,借机给他接风洗尘,或者是给他压惊。 陈太平说出举报人之后,陈勇和许一山都没感到意外。 在他肯定举报者身份之后,许一山和陈勇都没表现出吃惊的模样。 陈太平便感到有些奇怪,狐疑地问:“你们都知道是他?” 陈勇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没事,这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 陈太平便看着许一山感激地笑,叹道:“要是没有一山兄弟,我这个瘪怕是吃定了。” 许一山赶紧道:“陈镇长,你想多了。刚才爸已经说过了,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陈太平哼哼出声,道:“从现在起,我与段焱华不共戴天。” 吃完饭回去家里,陈晓琪正在给儿子喂奶。 看到他满身酒气回来,挥挥手不让他靠近母子,无比嫌弃道:“你今晚与小山睡,不许进我房间。” 许一山涎着脸笑,低声道:“我不与小山睡,我要与你睡。” 陈晓琪瞪他一眼,“你敢。” 许一山便去洗澡,换了一副出来后,发现陈晓琪已经将门反锁。 正想喊门,听到背后传来弟弟许小山的压抑的笑声,便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小子不睡觉,躲在这里干嘛?” 许小山得意道:“进不去了吧?嫂子说了,以后你要晚上十点以后回,就不许进门了。” 许一山不屑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快滚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许小山道:“大哥,我今天听嫂子说,我姐就要回来了。” “秀什么时候回?” 许小山想了想说道:“听嫂子说,就这几天吧。嫂子在找人给姐找地方住呢。娘说了,等姐回来了,她就回去老家乡下。” 许一山嗯了一声,叮嘱弟弟回房间睡觉,他要想办法喊开陈晓琪的门。 许小山凑过来道:“大哥,我有个办法,包你进去嫂子房间。” 许一山觉得好笑,他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好办法?正想拒绝,许小山却凑到他耳边说道:“大哥,我房间的阳台与嫂子房间的阳台只隔着一扇窗户。你从我这边爬过去就好了啊。” 许一山大喜过望,看着弟弟笑了起来道:“你小子读书不行,歪点子不少。” 他果然从阳台上悄无声息爬了过去。 陈晓琪没防着他会从阳台爬过来,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许一山,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许一山担心她的叫声会惊动已经睡下的娘,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巴。 没防着陈晓琪突然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得意地看着他,含糊不清道:“许一山,你信不信我咬下你一块肉来。” 许一山连忙求饶,伸手搂住陈晓琪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老婆,我是太想你了。” 陈晓琪心有余悸问:“你从阳台上爬过来,就不怕掉下去?” 许一山伸展着双臂得意道:“你也不想想你老公有多么的强壮。” 陈晓琪呸了一声,“许一山,你要是掉下去摔死摔残,我立马带着儿子与你离婚。” 两个人闹了一阵,许一山俯下身去看已经熟睡的儿子。 在许一山顽强的坚持下,陈勇最终还是放弃了给外孙冠名的权力。儿子叫许凡,不叫陈凡。这是他坚持得来的结果。 他轻轻喊道:“许凡许凡,看看谁回来了啊?叫爹嘛。” 陈晓琪笑骂道:“你个死人,儿子才多大,就想他叫你了。” 她将鼻子凑到许一山面前,使劲嗅了嗅,没感觉到一丝酒味后,才指着沙发对许一山说道:“进来房间也不许上床。你睡沙发。” 许一山没再坚持了。只要与妻儿在一个房间,能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他就会感到无比的心安与幸福。 躺在沙发上,他心里开始盘算,市林业局董一鸣局长来白沙镇视察,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722章 领导视察 得知市林业局局长董一鸣要来白沙镇视察,何许表现得很紧张。 倒是陈太平,无所谓地说道:“他爱来来,我们不要管他。” 何许想法与他完全不一样,董一鸣局长下来白沙镇,在何许看来,透着一股浓浓的新老帐一起算的味道。 通常情况下,市一级的局长是很少会下基层视察调研的。他们需要了解基层动态,往往是要求下面业务局去汇报就行。 最多的活动,就是本系统内往来交流,很难得与地方政府打交道。 陈太平心里一道坎没过去。而且自从有惊无险过后,胆子大了许多。他在心里已经感觉到,不管遇到多难的事,有许一山出马,基本都能搞掂。 何许一方面将董一鸣局长要来白沙镇的消息汇报给县委,请求县委指示。另一方面,他催着陈太平给许一山打电话,不管怎么样,许一山必须要配合他们镇政府一起接待领导。 茅山县派了一名管农业的副县长去白沙镇,代表茅山县欢迎市林业局领导下来白沙镇指导工作。 谁心里都没个底,不知道市局局长亲自下来意欲何为。 白沙镇改造林业资源是事实,这是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市林业局为此大动干戈来白沙镇抓人,要求一个人站出来承担损毁林业资源的责任也是事实。 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这就成了难题。 总之,所有人心里都一个感觉,大事不妙,凶多吉少。 茅山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姓林,全县的农、林、牧、副、渔都归他管。 林副县长是个老牌干部,干满这一届就该退休了。他这一辈子都在与农业打交道,深知农村、农业和农民的苦处。 过去,茅山县定位为农业县的时候,他的工作还能得到重视。 在段焱华进入常委后,力主打破茅山农业县的格局。要将茅山县带进一个新经济社会形态当中去。 段焱华的理念始终如一,就是坚持将茅山县变为衡岳市的宜居后花园。为此,他主张将全县所有有价值的土地全部出让。 段焱华的想法很现实,出让土地,县里可以获取巨额土地出让金。 财政有钱,县里就能改善其他方面的条件,补足工业短板。 总而言之,段焱华的发展理念就是全面发展第三产业。 段焱华的执政理念在一定时期内果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比如洪山镇的发展,就因此而遥遥领先其他乡镇。 但段焱华忽视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茅山县不只是一个洪山镇。除了洪山镇拥有一些造城的条件外,诸如古山镇、白沙镇,甚至阳泉镇和三塘镇等,都没有可能成为宜居后花园。 更何况,茅山县下辖24个乡镇,每个乡镇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基础,决定段焱华的第三产业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真想实现,根本不可能。 但是,段焱华的强势,让其他人都不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比如副县长林全胜,他连常委都不是,即便有想法,也无法与段焱华主导的政策抗衡。 林副县长对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事早就知道了。他对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工作非常赞同。只是苦于手头没钱,要不,他会拨付资金以资鼓励。 林副县长在县委扩大会议上说过,白沙镇改造经济林的做法,应该在全县得到推广。 但是,他的意见被段焱华否决。段焱华坚持认为,茅山县不走出老旧的农业县思想套子,永远都不会得到新的发展。 如今,段焱华常委职务被撤,新县长彭毕的思路与他截然相反。 于是,许一山以工业带动农业,旅游辅助发展的思路逐渐清晰并得到了重视。 说白了,茅山现在走的路,就是许一山的整体思路。 许一山这次没有忘记将老董一道请去了白沙镇。 在得知老董与市林业局局长董一鸣是叔伯兄弟时,许一山心里就有了一个歪点子,他要利用他们兄弟的情谊,淡化市林业局对白沙镇的重视。 在董一鸣局长要来白沙镇视察的这天清晨,许一山一大早就叫了老董,两个人赶往白沙镇去等候。 早上八点多,副县长林全胜到达白沙镇。 何许显然一夜没睡,疲惫的脸上很明显能看到两个黑眼圈。 趁着领导没到,林副县长将大家召集起来,准备沟通一下接待的思路,别到时候忙中出错。 简短会议结束后,形成一个决议。 接待主要由林副县长负责,白沙镇党委书记何许配合林副县长随时解答领导的疑问。 镇长陈太平尽量不出现在接待上,以免引起某些人不适。 至于许一山,林副县长让他尽量少说话,只需要跟着视察的队伍走路就行了。 许一山没有异议,但在散会后,他悄悄吩咐陈太平,赶紧将油茶技术小组的武三盛他们组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白沙镇良种油茶苗种下去之后,技术管理工作由种苗提供者——武三盛教授全面负责。 武三盛为此将铺盖都搬来了白沙镇。他要在油茶林全部成活后才会离开。 十点左右,市林业局的车在县林业局的引导下,进入了白沙镇镇政府。 林副县长早就迎候在镇政府的院子里,看到董局长下车,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双手紧握董局长的手,热情说道:“欢迎市领导前来指导检查工作。” 不得不承认林副县长的话说得很有艺术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就将性质定了性。 领导是来指导工作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董局长打着哈哈,大笑道:“林县长不必客气,什么指导工作啊,我是来挑刺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尴尬起来。 董局长却全然不顾别人异样的神色,径直问:“许一山同志在吗?” 听到董局长叫自己名字,许一山也没敢上前去打招呼。 林副县长反应很快,他转过头责怪许一山道:“一山同志,没听见领导叫你啊?快请市局领导进会议室休息。” 董一鸣局长摆摆手道:“休息就免了吧。” 林副县长赶紧道:“主要是想给董局长汇报一下工作。” 董一鸣局长摇摇头道:“汇报就言重了啊。老林啊,说实话,我是来学习的。我想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能量,将万亩山地变了一个模样啊。” 林副县长微笑道:“这是我们县里的决策,我们需要突破过去的瓶颈,找一条新农业的路子出来。” 董一鸣颔首,目光落在许一山身上,似笑非笑道:“怎么?现在带我去实地看看?” 许一山还没表态,林副县长拦住他道:“董局,我们要不要先坐下聊?” 第723章 意外惊喜 在董局长的坚持下,市林业局一帮人最终没按林副县长的要求,先去会议室少坐,聊聊天,理顺一下市局领导来白沙镇的真实意图。 许一山在前带路,林副县长陪同董一鸣局长紧随其后。 后面,再鱼贯跟着一群人。 许一山带他们去的是白沙镇最大的一座山,叫白沙岭。 之所以叫白沙岭而不叫白沙峰,是因为白沙岭体型巨大,山脚延绵一周至少有十里路那么长。且山无峰。是武三盛教授最钟情的一座最适合种油茶树的山。 这座山过去只有少量的油茶林。整座山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茂密得连只猫都钻不进去。 陈太平为此费了不少心血,光是七八台挖机,就在这座山上连续作业了一个星期。将过去的灌木丛连同油茶林全部铲掉了。整座山都整成了标准的梯田模式。 远远看去,显得巍峨壮观。 站在山头,触眼四周都是整整齐齐的油茶新苗,随着春风摆动着它们柔嫩的新枝。 茶树苗纵横交错,连绵不绝,处处都让人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一路走来,董一鸣局长感觉到有些吃力,他解开衣扣,迎风敞开,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旷神怡地赞叹道:“很不错嘛,漂亮。” 林副县长赶紧介绍道:“这座山原来叫白沙岭。是白沙镇最大的一座山了。根据我们测试土壤成分得知,这里的土质最适合油茶树的生长。” 董局长连连颔首道:“嗯,是不错,种植这一块,确实需要因地制宜。” 林副县长微笑道:“过去这里都是灌木丛。不成材啊。经过改造后,这里就将成为经济林了。” 董局长微笑道:“我也知道这里过去林业不成规模。” 他蹲下去身子,仔细打量着油茶树幼苗,就像欣赏一个绝世佳人一样,半天没有动静。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耳朵里只听到微风拂过的声音。 董一鸣局长在观察好一阵之后才站起身。 他极目四眺,四周山上都如他脚下一样,栽满了充满希望的良种油茶苗。 这片土地并无举报者所言,水土流失严重,林业资源被摧毁殆尽的景况。 相反,这里四周都充满了蓬勃的生机。而且从梯田整理的形态来看,今后也能完全适应现代农业机械的需要。 董局长将大家都叫到身边来,他神色凝重地问:“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林副县长面露尴尬,没直接回答。 何许赶紧说道:“这都是许一山同志计划的。改造计划都是按照他的要求进行的。” 董局长哦了一声,招招手叫许一山走进他,突然问:“苗子是种下去了,你有什么办法保证让这些苗子都能成活?如果苗子活不下来,那就是形式主义了啊。” 许一山小声道:“我们有专业的管理团队。负责人是教授级别的。” 他一边说,一边举目四望,看到武三盛站在人圈之外,赶紧招手喊道:“武教授,专业的问题,需要你专业人才来回答。” 没料到董一鸣局长知道武三盛的名字。他主动伸手去武三盛握,高兴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武专家啊,三生有幸嘛。” 武三盛在整个中部省还是有名气的,他领头研制出来的新品种,有几个已经得到了全面推广。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专业问题,专家才能解释清楚。 武三盛详细讲解了油茶苗的管理问题,信心满满道:“领导,有我武三盛在,我就能保证这里每一棵油茶苗都能茁壮成长。” “好!”董一鸣局长高兴不已,拍拍武三盛肩膀,语重心长道:“武专家,这里就都拜托你了。” 局面明朗起来了。董局长的这句话,至少表明他对白沙镇的油茶林改造寄予了希望。 但谁也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在白沙镇镇政府会议室里,董一鸣局长郑重表态,为支持白沙镇积极改造林业资源的事,衡岳市林业局决定拨出专款,支援白沙镇改造计划。 董局长严肃说道:“林业资源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任何破坏和损毁林业资源的人,都必须严厉打击。国家这些年非常重视林业保护,不但成立了执法队伍,还在政策上给予了大力支持。” 当他将支援白沙镇的资金数字一说出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千万。”董一鸣局长郑重说道:“市林业局决定给予你们一千万的资金扶持。但是,你们必须给我保证,一年后,我要看到满山的油茶树,青山绿水的画面。” 何许激动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白沙镇向......向领.....领导保证,如果一年后,我们......我们白沙镇没......没有达到......领导期望,我本人......引.....引咎辞职。”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谁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许一山坐在一边暗想,自己终究还是小鸡肚肠了一点。他原本以为董一鸣来白沙镇不说是兴师问罪,至少也会处处挑刺。 然而随着董一鸣局长宣布支持白沙镇一千万的扶持资金后,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计划完美收官。 董一鸣局长婉拒了白沙镇留饭的邀请,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林全胜副县长还没从惊愕中醒悟过来。 来之前,黄山书记和彭毕县长都找他谈过话,要求他尽全力保护好本县的干部。对白沙镇改造油茶林的事,要坚决撇清关系。 黄山书记甚至暗示他,改造油茶林是为了配合未来的油脂基地的原材料供应。如果市局揪住破坏林业资源的问题不放,可以将矛盾引到企业行为上去。 换句话说,即便有涉嫌破坏林业资源的违法问题,责任也该由企业去承担。 茅山林业资源遭破坏的事件,已经引起了市委的高度注意。 稍有差池,势必会牵涉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黄山书记的态度让林副县长心里有了一道底线。尽管他很不赞同黄山书记的意见,但他却不敢擅自越过底线。 可是,董局长的视察却是以一个惊喜收尾,这让他也迫不及待想赶回去给领导汇报。 董局长走了,林副县长也跟着走了。 县林业局上次陪着市林业局的莫局来白沙镇,在市局要带走陈太平时,他们一句话都没敢说,因此而让白沙镇心里有一股很大的怨气。 林业局长主动与何许告辞时,提了一个问题,市林业局的这笔扶持款,必须经由县林业局拨付。 他强调,这是林业扶持资金,就该归县林业局管理。 第724章 分钱的风波 市林业局拨款千万支持白沙镇林业改造的消息,潮水一样涌上茅山这片布满礁石的海滩。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怀恨者有之,感慨者有之。 千万巨款,于谁都是莫大的诱惑。白沙镇为之整个镇都沸腾起来,仿佛看到满天都是红红绿绿的票子在飞舞。 镇党委书记何许心里很不安,县林业局走时说过的话,就像一枚尖利的钉子一样钉在他的心坎上。 县林业局态度坚决,市林业局拨款必须归县林业局管理。理由是本系统拨款,得由本系统支配。 何许心里明白,如果拨款经过县林业局这一道手,必定瘦身无数。 雁过拔毛不光是指某一个人,很多时候,八毛的往往是层层级级的单位。 陈太平更是愤愤不平,白沙镇自己争取来的扶持资金,凭什么让县林业局插一竿子进来? 虽说县林业局在级别上与白沙镇并无两样。但林业局占着县一级直属机关的名义,似乎要比白沙镇高半个级别。 县林业局插这一竿子,惹得白沙镇大骂县林业局不要脸。 拨款还没下来,茅山县已经吵翻了天。 官司直接打到书记和县长面前,要求县里给个说法,这笔拨款究竟该归谁负责处理。 黄山书记和了一堆稀泥,大意是双方各退一步,拨款二一添作五。反正拨款都要用在林业改造建设上,谁也不能挪作他用。 何许首先反对,坚持认为林业局是眼红他们。市局拨款给白沙镇,一是扶持,二是表彰。与他林业局一毛钱关系没有。 何许甚至生气道:“别说林业局主动帮我们。他们这些人当初恨不得把我白沙镇一锅端了。现在有钱了,就赶着要分一杯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县林业局不急不躁,稳稳说道:“款子是我们林业系统往下拨的,就该我们负责管理,以免款项不能全部花在林业改造上,出现跑漏现象。” 双方争执不下,黄山书记也不好偏袒任何一方。和了稀泥也没人愿意听,于是有了怒气,将他们都推到彭毕县长哪里,让他们先去争去。 彭毕一句话,让他们都住了嘴。 彭毕道:“上级拨款,都是拨在县财政账户上。这个道理还要我多说?” 双方便都哑了火。是啊,钱在县里,给谁不给谁,都得看县长彭毕的脸色。无论是白沙镇还是林业局,都别想着一千万会顺利进入他们的账户。 控制按钮原来都不在自己手上,等他们明白过来,觉得吵来吵去都是白吵了。 陈太平心里窝着火,认为这笔钱是他坐了几天牢换来的,理该归白沙镇。他在得知何许没争取到控制权后,怒气冲冲找到彭毕门上,扬言县里不把这笔款划给白沙镇,他就不走了。 陈太平的行为终于惹怒了彭毕,彭毕在狠狠批评他一顿后,让他去找许一山。 这让陈太平很不解。许一山又不是县领导,也不是白沙镇的干部。他一个招商局的人,难道还想控制这笔钱? 彭毕提醒他道:“老陈,你想没想过,这笔钱是谁争取来的?没有许一山,天上有钱掉到你白沙镇啊?当然,许一山是没权力分配这笔钱,但吃水不忘挖井人,你难道不需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陈太平如梦初醒,急忙忙的去找许一山。 许一山听了陈太平转述的话后,苦笑着道:“陈镇长,你没觉得彭县长在忽悠你啊?你问我有上面意见和看法,我的意见和看法有用吗?依我看,你想要这笔款都归白沙镇,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戴帽拨款。” 陈太平还是有些不明白,许一山只好提醒他道:“带帽拨款都是专款专用,事后会有审计程序的。这就是说,无论谁拿了这笔钱,最后都得有个花钱的去处。如果出现账款不符的情况,但是认识要负法律责任的。” 陈太平便不吱声,谁心里都明白。上面拨款下来,虽说有指定的使用范围,但想一分一毫都按规矩办事,却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千万巨资,对白沙镇来说,不知能办多少事。陈太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这笔款项全部花在良种油茶林的改造之上。 许一山出的主意难倒了陈太平。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市林业局将资金带帽拨下来。 就在陈太平挖空心思还在想着如何要让市林业局的扶持款全部归到白沙镇的时候,董一鸣局长在回去之后,雷厉风行的三个工作日就将扶持款打进了茅山县财政专户里了。 市林业局第一时间通知了白沙镇,希望他们在改造林业的事业中越做越好。市林业局已经决定,将白沙镇的改造项目树为典型。明年的这个时候,市局要在白沙镇开一场现场会,鼓励和发动全市都积极参与到恢复生态环境的大业中来。 何许和陈太平兴冲冲地跑来县里要钱,却被告知,县里还没开会研究,此款暂时不动。 另一方面,白沙镇得知县林业局正在向县里打报告,请求拨款改善县林业系统的办公条件,其中,购买公务用车的费用就在百万之巨。 县林业局的理由很充分,全县24个乡镇,每个乡镇都有一个林业站。过去因为交通条件限制,很多涉及林业资源的违法犯罪活动得不到及时打击。 他们希望趁着市里的支持,给每个林业站配备一台皮卡车。 林业局的这个报告在几年前就有了,苦于县里财政拿不出这么多钱,报告被县里一直压着没给答复。 现在有钱了,县里不可能还拖着不批。 县林业局还有一份报告,就是将全县的林业改造计划全部有业务部门负责。地方政府只需要配合就行。 这份报告的吃相更难看,言外之意,市局拨下来的专款,全部给林业局吃进去。与白沙镇没一毛钱关系。 陈太平听得急火攻心,要带着白沙镇的干部去把县林业局砸了。 本来一件好事,却因为分钱的事而闹得脸红脖子粗。其他乡镇得知县里来了一笔巨款,也在想着办法从中想夹一块肉吃。 招商局的老董都蠢蠢欲动起来。钱是他堂哥拨下来的,招商局又没钱,既然大家都想吃肉,怎么可能少得了招商局这一口? 老董把想法给许一山一说,气得许一山恨不得踹他一脚。 许一山道:“老董,我们是负责从外面拉钱进来的,怎么好意思在自己锅里抢食吃?招商局没钱,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但伸手向上面要钱,这就丢了招商局的脸了。” 老董道:“我又没乱要。县里承诺给我们招商局引资的提成款,他们该付了嘛。” 许一山一咬牙道:“就算要,也不是这个时候。” 第725章 一个坏消息 由于大家眼睛都盯着市林业局拨下来的一笔钱,彭毕不得已下了决心,封存拨款,任何单位及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动用这笔款子。 这种情况至少暴露出来一个问题,茅山县现在是有多么的缺钱。 许一山目睹全县各单位觊觎拨款景观,心里愈发生出沉重感。 茅山县是亏了底子的县。 过去许多年来,茅山一直被列为贫困帮扶地区。黄山书记上台后,不到两年时间就将这顶帽子摘了。 摘了帽的茅山县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不再享受政策帮扶。原本蔸里就没几个铜钱,偏偏要学大户谢绝帮扶政策。这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黄山此举被茅山县干部在背后视为打肿脸充胖子。 财政贫困,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工资上。茅山县这些年来,政策性的工资增长只停留在账面上,并没真金白银落入大家手里。 如果不是许一山引进杜志明的镀烙企业,茅山县欠的教师工资已经累积了半年之久。再不解决,势必形成惊雷。 老董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下好了,县里把这笔拨款自己吞了,谁也拿不到一毛钱。亏得林业局挖空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一山换换叹道:“老董,你也不要看别人笑话。如果大家都有钱,还会眼巴巴盼着上面拨款吗?所以,我们应该要想清楚,茅山缺钱,原因很多。我们也有责任。” 老董不屑道:“我们有什么责任?他们没钱,我们也没钱啊。” “我们是找钱的单位。大家缺钱,就是我们没找到钱。所以责任在我们。” 老董惊异地盯着他看,缓缓摇头道:“老许,你有这个想法很危险。到时候大家都把责任推往招商局头上来,没钱是因为招商局工作不力,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拿有将屎盆子往自己扣的人啊?” 许一山解释道:“我的意思你理解错了。我是想,我们应该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只有让外面的资金进来茅山县,县里的局面才会迅速打开。” 许一山这边正与老董商议着新年的招商引资目标和任务,突然有一个消息死灰重燃了起来。 长宁县县委书记谢飞接受调查之后,尽管组织已经给出了结论。但一直没让他再回长宁县去官复原职。 如此算下来,长宁县已经缺了书记达半年之久。 虽说长宁县并没有因为缺了一个书记而出现社会不稳,但空缺一个书记职位那么久也不正常。 衡岳市已经有小道消息流露出来,长宁县新书记的人选,已经上了常委会领导的办公桌上。 谁将成为长宁县的新书记,各种猜测都有。 但有两个人最是热门。 一是茅山县现任书记黄山。黄山同志在茅山已经连续任期两届,按照组织规定,是不再适宜继续留在茅山任职了。 而且,黄山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属于本土干部出身。这在现在的组织规定很忌讳。 组织规定,正处级担任正职的领导干部,原则上不能在本地任职,必须异地任用。 黄山上任茅山县县委书记时,就已经与组织规定发生了冲突。但是,那时候有燕京方面的指示,组织部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即便有燕京方面的指示,黄山在担任两届后,怎么说也该异地任用了。 第二个热门人选是茅山县县长彭毕。 彭毕是从长宁县过来的。对长宁县各方面情况都很了解,让彭毕回去长宁县执掌大局,会少走很多弯路。 据说,市委常委会上,形成两派意见。 一派力荐黄山出任。一派坚推彭毕。 由于意见不统一,到目前为止,市里还没正式作出决定,究竟安排谁去长宁县任职。 不过有一点必须肯定,那就是谢飞确定不再担任长宁县书记。黄山和彭毕两人当中,必须有一个去长宁县。 若是黄山去,属于平调,算不得什么新闻。 但若是彭毕去,那就是一个不小的新闻了。毕竟彭毕才来茅山一年不到,他就从县长跃升为书记,这种速度确实有点惊人。 于是有人怀疑,彭毕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是谁,没人知道。 因为小道消息最后往往会变成现实,茅山县干部中逐渐出现了一股浮躁的情绪。 无论谁离开茅山县,茅山都将空出来一个重要的位子。 老董找到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老许,现在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想着往上走走。” 许一山狐疑地问:“往哪走?” 老董笑道:“这次茅山要伤筋动骨,你就不想着往上走走?至少,副县长也可以嘛。” 许一山尴尬道:“老董,这玩笑可开不得。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有野心。” “没有野心的领导,不是一个好领导。”老董笑嘻嘻道:“我可听说,你的名字进入提拔之列。” 老董认为,以许一山本身的能力和市委胡书记这一层关系,许一山提拔做个副县长,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许一山自己想都没敢去想,经过老董提醒之后,不觉心动了起来。 他倒不是想当官,而是他已经强烈地感觉到,职务越高,实现梦想越容易。 他发现现在他每动一下,身边便会被流言蜚语包围。 比如白沙镇油茶林良种改造一件事,就将林业局全部得罪完了。 现在市林业局几乎不与县林业局打交道了,直接转向与白沙镇联系工作。这就让县林业局感觉自己坐了冷板凳。 而造成这一局面的,他们认定非许一山莫属。 白沙镇因祸得福,还获得了市林业局千万拨款支持。这愈发让包括在彭毕在内的茅山领导班子感觉到这个许一山太张扬了。 现在问县长是谁,可能很多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但问许一山是谁,大多数人都会羡慕地说,就是那个娶了最美县花,炸了洪山桥的那个人。 名气越大,麻烦越多。许一山已经感觉后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能坐稳招商局长这个位子就不错了,哪还敢去想坐副县长的交椅? 县里人事变动在即,大家都没心思干活。都在等着谜底被揭开的一天。 王若普满头大汗闯进来,先倒了一杯水灌下去,紧张兮兮道:“两位领导都在最好了,有个很不好的消息,两位领导要不要听?” 老董说道:“老王,你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王若普一直在油脂基地跟踪项目进展,协助油脂基地项目对接县里各部门关系。 “孙老板不回来了。”王若普叹口气道:“看来,项目要烂尾了。”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小声问:“你哪里来的消息?” 第726章 出国被拒 孙武不打算回来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王若普肯定他的消息来源是准确的,他惶恐地问许一山:“许局,要不要暂停项目建设?” 许一山想了想道:“项目工程一天都不能停。现在最主要的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有多少?” 王若普想了想说道:“应该除我们几个外,就只有袁总知道了。” 许一山当即要求,绝对控制消息不外流。他立即去找袁珊瑚搞清楚情况。 袁珊瑚趁着春节在外面旅游一圈回来后,整个人显得消瘦了不少。 许一山打量她一番后笑道:“越来越漂亮了啊,袁总。” 袁珊瑚抿嘴笑道:“许局,你就爱说笑话。” 许一山认真道:“还真不是开玩笑。袁总现在的这个模样,就是典型的职场丽人啊。来,说说,旅途有过艳遇没?” 袁珊瑚红了脸,嗔怪道:“许局玩笑开大了啊。哪有什么艳遇啊,就是辛苦。不过,我感觉,一个人一生不去西藏和新疆走一走,这一生就是白活了。” 她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旅途上的见闻,沉浸在新疆的辽阔和西藏的古老中,久久不能出来。 许一山安静地听她说话,不时颔首微笑。 袁珊瑚突然住了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迟疑道:“许局,你来不是专门来听我讲这些的吧?” 许一山微笑道:“就是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就想过来看望你。” “是吗?”袁珊瑚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低声道:“遗憾的是我一个人在外旅游,很多时候还是感觉太孤单了。要是......” 她看了许一山一眼,没说下去了。 许一山叹道:“等我那天有时间,我也去外面走一圈。说句不怕袁总笑话的话,我这一生除了燕京,还真没去过其他地方。” 袁珊瑚埋怨道:“你口口声声叫什么袁总袁总的,我怎么觉得难听死了呀。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听得心里舒服。” 许一山正色道:“哪怎么行?堂堂袁总,我要是叫你珊瑚或者小袁,都不太对嘛。” 袁珊瑚再次抿嘴一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我已经从孙总这里辞职了。以后就不是袁总了。” 许一山吃惊地问:“为什么辞职?做的不开心吗?” 袁珊瑚摇摇头道:“也不是不开心。而是孙总他自己都没打算回来了,我还当什么总经理啊?” 许一山这才小声问:“你听谁说的,老孙不回来了?他在茅山投了那么多钱,甩手不要了?” 袁珊瑚深深看他一眼道:“有个事你可能不清楚。孙总如果坚持留在茅山,他就要放弃国外的财产继承权。相比较茅山投资的钱,只是九牛一毛啊。” “他总该有个理由啊。”许一山心虚地说道:“是他着急主动放弃,还是其他原因迫使他放弃?我们总该要个真相。” 袁珊瑚沉吟道:“应该是严华的原因吧。”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袁珊瑚担忧地问:“你有没想过,如果孙总确定放弃了这边投资,你要怎么办啊?” 许一山站起身,笑了笑道:“凉拌。” 袁珊瑚喊住他,犹豫片刻后,低声道:“我想回去搞养殖,你支持吗?” “当然支持。”许一山爽快道:“但不是现在。” 从袁珊瑚那里离开后,许一山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倘若孙武果真坚决放弃茅山项目,他要怎么办? 油脂基地项目如果烂尾,他在茅山将无立足之地。 他非常清楚,第一个站出来发难的必然是段焱华。 毕竟,为了这个项目,茅山县可谓是开了历史的绿灯。 从立项到审批,从征地到开工建设,尽管这一路有许多困难。但茅山县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给予了大力支持。 段焱华还是常委的时候,几次质疑项目建设对环保的影响。他甚至不给彭毕面子,坚决不给项目发放环评报告。 段焱华反对油脂基地项目,最主要的理由是他不希望茅山被资本捆绑。 他坚定地认为,油脂基地项目就是来割茅山人民的韭菜的。今后整个茅山县都将成为油脂基地项目的打工人。 除了一个段焱华,茅山还有一个人对油脂基地还有成见。 这人就是彭毕。 彭毕当初为了达到让严华去长宁县投资的目的,不惜造假了一座严氏旧居来取悦严华。 这件事是彭毕内心深处最隐蔽的痛,也将成为他从政路上的一个笑话。 项目烂尾,彭毕的风向肯定会第一个转变。 倒是书记黄山,一门心思希望项目早日成功。 可是孙武不回来,他许一山就会无计可施。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山不过来,我过去。 他决定飞一趟马来西亚,做最后一次努力。 如果计划不成功,他第一件事就是辞去招商局长的职务,去云雾山与唐欢他们一起去做直播事业。 许一山要出国的要求遭到了拒绝。 彭毕将他叫去办公室,面色沉重地问他:“许一山,你知道孙武欠了银行多少钱吗?” 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问:“他不是有钱吗?怎么会欠银行的钱?” 彭毕冷笑道:“这个孙武,别的没学到,空手套白狼这一招倒学会了。” 许一山迷茫地问:“他真欠银行钱?” 彭毕苦笑道:“还不是一点点。”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个亿。” 许一山吓得差点跳起来。 孙武上次回来时,几次暗示过许一山,他现在是个身价上百亿的人。 为证明他的话真实性,孙武在油脂基地项目立项之后,一次性就给了茅山县一个亿的土地出让金。 彭毕说,问题就出在这一块。孙武拿了土地证找银行要求贷款,是茅山县做了无限连带责任担保之后,银行才借给了他三个亿的资金。 彭毕叹口气道:“我也被孙武害了。” 许一山试探着道:“彭县长,孙武他不仁,我们就不要跟他讲义气。我想去马来西亚,追回这笔钱。” 彭毕摇摇头道:“算了。你知道外面现在是怎么说你的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彭毕一字一顿道:“现在有人说,你与孙武是一起的,合伙骗了银行。你说,这时候放你出国,是不是放虎归山?” 许一山没忍住,大吼一声道:“这是放狗屁。” 彭毕眉头皱了皱,摆摆手道:“你先不要激动。这件事会有一个调查过程。等调查结果出来后,你再骂街吧。” 许一山颓丧至极,大声说道:“我身正不怕影斜,调查就调查。” “你有这个态度很好。”彭毕笑了笑道:“一山同志,希望你能经得起考验。” 第727章 四面楚歌 茅山官场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大家似乎都在有意识回避与许一山接触。 老董气愤不已地骂,“这些人都是小人,没一个好东西。听风就是雨,我不相信你许一山能干出那样的事来。” 老董嘴里说的那事,是指孙武伙同许一山骗取银行贷款。 目前,外面到处传得沸沸扬扬,活灵活现。大意是孙武放长线钓大鱼,骗了银行贷款后跑了。许一山与他同伙,在东窗事发之际,意欲出逃,被彭县长英明拦下了。 孙武以小博大,用一个亿骗了三个亿潜逃,情节非常恶劣,后果特别严重。 老董在愤愤不平骂了一顿后,试探着问许一山,“老许,外面风言风语,你就不打算反驳?回击?” 许一山苦笑道:“怎么反驳?怎么回击?难道我说没有,别人就相信了?” 老董想了想道:“也是,现在你说什么,别人都觉得你是在狡辩。” 许一山便笑了,问老董道:“你相信我吗?” 老董一愣,居然没直接回答。 他的犹豫,让许一山心里有些失望。看来老董也只是嘴上替他抱不平,心里也在怀疑他。 老董出主意道:“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孙武站出来说话。” 许一山苦笑道:“可是现在县里不让我去找他啊。算了,听天由命吧,我不相信他们能将白的说成黑的。” 老董深深看他一眼,摇摇头道:“老许,你别太自信了。真有需要,他们还真能将白的说成黑的。” 其实,老董不出主意,许一山自己心里也有底。 现在唯一能解释清楚的人就是孙武。只要孙武一天不回来,他就得背负一个伙同他人骗取银行贷款的罪名。 虽说孙武在银行贷款这件事许一山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孙武在银行贷过款。但是,项目是他引进来的,孙武过去又反复强调过,他只相信许一山,其他人他都不相信。 严格来说,即便孙武在银行贷了款,也与许一山没任何瓜葛。 许一山不知道谣言从哪来的,怎么就将自己与孙武贷款扯上了关系? 在许一山看来,流言蜚语他不怕。他始终坚信身正不怕影斜的道理。但是,他最担心的就是孙武项目烂尾,那样将对茅山造城极坏影响。至少,白沙镇的老百姓会认为改造良种油茶没有了美好的希望。 如何让孙武回来,成了当务之急。 在袁珊瑚哪里许一山听到一个消息,孙武之所以没及时回来,主要是牵涉到严华。 严华富可敌国这是事实。作为华人,他现在是马来西亚的华人领袖。 严华祖辈都是以粮油为业。他祖上曾经留下过家训,做生意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就是涉及到人的衣食住行。特别是食。有句古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严华的家业究竟有多大,没几个人能说得清。 作为严华的近亲血脉侄儿,孙武是严华心里的一个痛。 特别是严华在听了孙武改姓的这段历史,潸然泪下之际,表态说严家在海外的资产,有一半要归属于孙武。他们吃的苦太多了,他要替先人补偿孙武。 事实上严华也真做到了。他在将孙武带回马拉西亚后,请律师准备了相关文件,文件中明确了孙武拥有他全部财产的一半。 这一半就是个天文数字。也就是说,孙武一夜之间,从一个落魄的无业人士,变成了腰缠亿万的富豪。 但是,严华有一个附带条件,那就是孙武要想得到这笔财富,必须得将姓氏改回去,而且还得等他死后才能将财产的一半划归他名下。 严华一直认为孙武不是个生意人。他的性格和脾气,不宜做一个会尔虞我诈的生意人。他只想孙武一家安静地守在他身边。 严华说,他希望借着孙武能让他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他不需要孙武做任何事,因为他留给孙武的财富,足够他后代三五辈享用不尽。 许一山对严华对这种态度改变感到很意外。毕竟,当初认识严华时,严华还是个雄心勃勃想在国内发展他的粮油事业的。 严华说过,国内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与国内市场比。抓住国内市场,就等于扼住了全世界的市场咽喉。 年前,孙武一家全部去了马来西亚与严华团聚。 这是严华最大的愿望,他迫切想将孙武一家归拢在自己身边。 许一山感受到了人生最大的一次烦恼。茅山现在到处都在暗中流传他与孙武串通骗取贷款的事,可是县里又不给他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按彭毕的话说,让他出国去找孙武,等同于放虎归山。他很直接地说,他不相信许一山还会回来。 彭毕的态度让许一山极度失望,缺少彭毕的支持,他还真没法出去。 陈晓琪看着丈夫一天到晚愁眉不展,气得骂许一山道:“你自己不振作起来证明自己,这不正中了别人的圈套啊?许一山,我相信你的为人,你绝不可能会是外面谣言说的那样。” 许一山苦笑道:“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我?” 陈晓琪咬着唇想了想说道:“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如果连我都不相信你了,谁还会相信你?哪怕你真做了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事,许一山,你记住,我还是你老婆。” 许一山试探问:“你不会离开我?” 陈晓琪一愣,伸手揪住许一山的耳朵道:“原来你早就想将我和儿子扫地出门了啊。” 夫妻两的打闹,暂时舒缓了许一山沉重的心情。 这段时间的压力太大,他几乎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尽管县里并没对他采取任何措施,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清楚,那是因为目前针对他的证据不足。 一旦证据充分了,等待他的将是不可想象的漫长调查和审判。 陈晓琪的态度让许一山充满了信心。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在传出不利于他的谣言之后,疯狂滋生出来。说实话,他很害怕陈晓琪离开自己。 如何自证清白,孙武是唯一的关键人物。 目前的景况是他不允许离开茅山半步,随时要等候接受相关部门的调查。 许一山陷入了无边的苦闷中,他感觉四周就像一堵厚厚的墙,挤压得他呼吸不畅,仿佛要窒息一般。 他不想让陈晓琪感受到自己的苦闷,因此他笑嘻嘻地宽慰她道:“老婆,你老公是打不死的小强。” 陈晓琪眼含热泪使劲点头,她轻轻说了一句,“我等你。” 看着娇柔的妻子与可爱的儿子,许一山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他必须行动起来,变被动为主动。将泼在身上的脏水要洗个干干净净。 第728章 担保人 情况变得越来越严峻了。 尽管许一山要求孙武不回国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但是,最终还是泄露出去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油脂基地项目全面停工。 王若普气得口吐血。无论他怎么解释,承建商就是不肯相信他说的话。他们担心拿不到钱,唯一的办法就是停工止损。 油脂基地局面似乎失控了。 袁珊瑚辞职后,孙武一方就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县里彭毕下令暂时查封孙武公司账号,这就让孙武公司财务处于瘫痪状态。 一部分进度到了,需要拿进度款的施工企业在拿不到钱后,集体去了县政府找领导解决问题。 彭毕一个电话将许一山叫了去,指着满满一屋子的施工单位要债的人说道:“你看你干的好事。现在你想办法吧,把他们都打发走。” 许一山小声道:“彭县长,这事不由我处理吧?” 彭毕扫了他一眼道:“怎么不由你处理?项目是你引进来的,你不处理,谁给你擦屁股?” 许一山试探着解释道:“我听说,孙武公司账面上不是没钱。他的资金足够支撑整个项目基建做完。县里查封孙武公司账号,于情于理好像说不过去。”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彭毕,他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叫止损吗?许一山,如果账面上的资金都被掏空了,损失该由谁负责?” 许一山心里也来了气。他声音不觉高了许多,道:“彭县长,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孙武不会回来了,他骗取了银行贷款卷款潜逃了。你要对这些话负责。” 彭毕可能没料到许一山在这时候还敢硬气,便轻蔑道:“我当然负责。” “不,你不负责。”许一山冷笑一声道:“你反复强调孙武从银行贷款的事。做企业的人,谁不在银行贷款?而且据我所知,孙武距离还款还有足足八个月时间。人家银行都没急,你急什么?” 他仍然觉得不解气,似乎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在混淆视听。” 许一山一口气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吐了出来,浑身感觉像是搬开了一块压在身上的巨石一样,轻松了许多。 “许一山,你什么意思?”彭毕恼羞成怒地质问。 “我没其他意思。”许一山微笑道:“我就希望县里不要被谣言蒙蔽,失去正确分辨能力。” 彭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突然压低声对许一山说道:“你不要以为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许一山本来从没想将这件事与其他任何事联系起来,听到彭毕这样警告自己,突然心里一动道:“彭县长,你还真别说,有个成语叫鱼死网破。我敢肯定,我绝对不是网里的一条鱼。” 彭毕沉吟不语了。 彭毕这是不打自招。 在许一山看来,彭毕私生活不检点,并不影响他对他的尊敬。 许一山认为,人活着都会有七情六欲。特别是男人,没有一个男人会失去对欲望的追求。 他与杨柳的私情,并没让许一山感觉到他道德败坏。在得知彭毕的实际情况后,反而对他产生了同情的心态。 彭毕妻子是他过去老领导的女儿。 彭毕还跟随老领导做秘书时,被老领导的女儿看中了。 老领导女儿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造成一双腿走路不平衡。 这些都还不算,厉害的还在后头。据说老领导女儿是天下最大的一个醋坛子,她曾经闯进彭毕的办公室,将正在给丈夫汇报工作的一名女干部踩在地上打,指责人家勾引她丈夫。 而事实上,汇报的女干部已经是个接近五十岁的老年妇女了。 老领导女儿不允许彭毕与任何异性接触,哪怕是正儿八经的汇报工作,她也要求必须有三个人在场。 俗话说,越是有压迫的地方,越有反抗。压迫得越厉害,反抗得越剧烈。 家有悍妻,是彭毕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彭毕与杨柳走到一起,就是家有悍妻逼迫出来的产物。 许一山和彭毕都深知,领导干部在私生活上是有严格要求的。 没人举报,领导的私生活被认为是风流。若是有人举报,私生活将成为致命的毛病。 许一山从来就没将彭毕的私生活当做是一件武器。他认为但凡是拿别人的私生活来要挟人的,都是心理阴暗的卑劣小人。 他没将彭毕的私生活当做一回事,彭毕却耿耿于怀。 彭毕始终认为,这是他留在许一山手里的把柄。许一山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要想排除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引爆这颗炸弹。当然,前提是不伤自身。 彭毕在沉默好一会问道:“许一山,你到底想怎么样?”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孙武。” “不行。”彭毕断然拒绝,“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你出去后还会回来。” “你以为我要潜逃?”许一山冷笑道:“彭县长,你看人的眼光有误啊。” 彭毕却不做声了,他似乎在权衡利弊。 “我要对全县人民负责。”彭毕叹口气道:“许一山啊,我知道你不是谣言传的那种人。但是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有人明确要拉你下来,而且,我感觉这股势力很大很强,你斗不过人家。” “所以,彭县长你跟着人落井下石?”许一山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我被人拉下来了,对你而言,未必就是好事。你大可放心,我许一山不是卑鄙小人。” 彭毕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许一山的话,完全击中了他的心坎。 他确实是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的。他想借人之手,将许一山打进十八层地狱。只要断了他许一山的前程,即便许一山想要挟他,那也是自取其辱。 毕竟,到时候没人会相信他许一山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就像被大人拆穿了谎言的小孩子一样,眼光甚至不敢与许一山对视了。 “你真想出去也行。”彭毕似乎妥协了,“你必须找人担保。” “担保?”许一山哭笑不得,叹道:“我真出去不回来,岂不是害了为我担保的人?” “对。”彭毕说道:“这个担保人必须是公务员,最好是领导干部身份。我想,你许一山不会为了自己去害别人。” 许一山想了想道:“行。” 彭毕伸出三根手指,“担保人必须要三个以上。” “行。” 彭毕点点头道:“你什么时候有担保人了,办完担保手续后,我就让你出去。” 第729章 全家担保 许一山为找担保人愁坏了。 他不知道该向谁开口。此时此刻,怕是最亲近自己的老董在听说要为他担保,可能都会摇头拒绝。 因此,没敢向老董开口。 彭毕提出需要担保人才放他出国的说法,看似简单,真正做起来,却非常难。 现在谣言满天飞,谁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许一山会回来?倘若姓许的一走了之了,为他担保的不仅仅是失去名誉地位,而且会将自己的前途全部毁在他手里。 陈晓琪见丈夫闷闷不乐,知道他有心事。 聪明的她在套出许一山的心里话后,果断提出自己给他担保。她想了想道:“你不是需要三个担保人吗?我、我爸和我妈,正好三个。而且我们的级别都不算低吧,够得上档次了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行。你们是近亲属,不在担保之列。” 陈晓琪气愤道:“这是什么规矩?近亲属就不能担保了?你别急,我明天亲自去找彭县长。” 陈晓琪的产假已经到期,从燕京回来后,她被安排去了团县委工作,一直没去报到。 前两天她在休完最后一天产假后,恋恋不舍丢下孩子去上班了。 县团委的工作本来就很轻松,基本没什么具体的事要做。 但县团委的位置却很重要,它的主要职责是培养新生梯队的干部。大多从县团委出来的干部,最后都能走到一定的高峰。 因为工作清闲,陈晓琪倒不觉得辛苦。 作为党务系统中的一个机关,县团委与她当年供职的妇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较而言,县团委比妇联更清闲。 许一山不想让妻子去找彭毕说理。 一来,他清楚陈晓琪是个火爆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惹急了她,天王老子她都敢拉下马来。万一她与彭毕三句话不对头,闹出事来不好收场。 二来,陈晓琪也知道彭毕与杨柳的事。他担心陈晓琪一急,把这件事拿出来威胁彭毕,反而会让彭毕心生怀疑,认为这是他把事情透露给陈晓琪的,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他拦住陈晓琪道:“这事我自己想办法处理。你不用去找他。” 陈晓琪捂着嘴吃吃地笑,打趣着他道:“你怕什么?难道他还能吃了我?” 许一山看一眼娇俏的老婆,开着玩笑道:“还真说不定。某人在这方面很有一套。” 陈晓琪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杨柳。” 说完,脸一下红了起来,扭捏不已道:“你还真在乎我呀。” “必须的。”许一山一把搂住陈晓琪纤柔的小腰,埋藏在心底的欲望突然膨胀起来。 这段时间被这些事缠绕得他没任何心思与妻子缠绵,似乎将她冷落了好久一样。 陈晓琪在生过孩子以后,人就像脱壳重生一样,愈发娇艳美丽了。 如果说,她过去是一朵散发幽香的花,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颗熟得甜蜜的水蜜桃。看一眼都能令人心动神摇。 女人的美丽,就像被浇灌了水一样的麦子,绿油油的满天涯一片秀色。 许一山贪婪地抚摸着她,嘴里喃喃道:“老婆,我饿了。” 陈晓琪羞涩不已地指着门道:“你就不怕娘他们听到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放心吧,娘早就带着儿子睡了。” 一番缠绵过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配合得那么默契,那么流畅。他们把身心全部投了进去,尽情地享受着人生最美丽的愉悦。 陈晓琪幸福地娇喘着,搂着许一山的一条胳膊呢喃,“老公......” 许一山低头看着她晕红的面庞,逗着她道:“吃饱没?没吃饱再喂你吃一次。” 陈晓琪连忙求饶,羞涩不已地笑,将脸埋进他的胸口,不敢动弹。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搂着,没多久,陈晓琪便进入了梦乡。 许一山轻轻将她放在身边,将被子盖好她,起身下床去了客厅。 陈晓琪提出她一家替许一山担保,确实感动了他。 这个天上掉馅饼样掉在他怀里的女人,曾经让他怀疑过人生。 说真心话,许一山从来就没敢想这辈子还能娶到陈晓琪这样的老婆。不光是她本身的美丽,让他有些裹足不前的自卑。更重要的是她的出身,与农门出身的许一山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陈晓琪是茅山县出了名的冷艳与高傲的姑娘,没有几个人能进入她的眼睛,更别说进入她的心里。 她有时像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有时,又像一块千年寒冰。 许一山从开始接触她到现在,一路走来他几乎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这真是一场梦,他希望这场梦不要那么快就醒过来。 如果说他们在一起是两情相悦的结果,倒不如说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相逢。 许一山心里非常清楚,彭毕是不会答应让陈晓琪一家为自己担保的。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估计谁都不愿意去沾染。 说白了,现在给他许一山担保,就是一个高危的事。 夜色朦胧,万籁俱寂。 天空挂着一弯新月,清冷的月辉遍洒大地,给万物涂上一层银灰色的月光。 许一山站在窗前,凝视着脚底下的这座城市。 城市已经入睡,夜空中仿佛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这是一片让许一山热爱的土地。他在决定报考茅山公务员的时候就暗下过决心。他一定要让这片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他要让这片土地成为人生的丰碑。 这几天不断有各种消息传来。黄晓峰已经处理完驻京办的事,准备回茅山了。 段焱华这段时间一直在市里活动,据说他还要去省城。 老董将这一切都归纳起来后得出结论,接下来许一山要面对的情况会更加复杂。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有消息透露,有人对驻京办的审计结果很不满。矛头直指陈勇,大意是陈勇出具了虚假的审计报告,包庇了黄晓峰。 传得更神乎其神的是陈勇以审计报告换取了茅山县常委职务的说法,有鼻子有眼,不由人生出许多的联想。 开年第一炮,许一山赢得了市林业局董一鸣局长的赞赏,市林业局拨款一千万给茅山县白沙镇,正是这一千万,引发了后面诸多的故事出来。 一股暗流在茅山县悄然涌动,谁将成为被这股暗流掀翻的船,没人说得清。 许一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孙武,不管他回不回来茅山,他都好有一个应对的计划。 当然,他的清白,能证明的也只有孙武。 第730章 弃段保许 黄晓峰处置燕京驻京办资产凯旋归来,俨然成了英雄一样,被县里点名表扬。 据说,此次资产处置很复杂,如果不是黄晓峰在主持,可能会造成巨大损失。 驻京办资产处置后,茅山县财政入了一笔帐,现金达八百万之多。 老董端着茶杯慢悠悠走进许一山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说道:“这世道真他娘的混账。一个多亿的投入,换来八百万,还成了英雄。这让人还有地方出气吗?” 许一山微笑道:“老董,你说话要注意场合和影响。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干部,你是招商局副局长,你就不怕这话传出去被人误解?” 老董气哼哼道:“谁愿意怎么想,我拦不住。我就说了实话而已。你以为底下这些干部心里都服吗?” 许一山随口道:“不服又怎么样?人家确实是有功劳的啊。换了别人去,未必能有现在的结果。” 老董嗤之以鼻道:“许一山同志,如果我告诉你,原本价值三千万的资产最后变成八百万成交,你会怎么想?” 许一山不相信地摇头,“你别胡说,谁有这么大的胆。” “你没有,你敢说别人没有?”老董不屑地说道:“老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心里只装着老百姓啊。”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老董的话让他心里有点羞愧。 说真心话,他还没做到心里只装着老百姓而不考虑自己。 突然,老董问他:“听说,你要出国需要人担保?”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找到担保人没有?” 许一山摇头。 “你就没考虑过我替你担保?是我不够格,还是你没把我当兄弟看?” “都不是。”许一山笑着道:“我是怕连累你。你就不怕我出去了不回来?” “不怕啊。”老董认真说道:“你许一山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别说你会回来,我还相信你会把孙武这个狗日的弄回来。” “一个干部出国,还需要人担保,这真是天下奇闻。”老董不满道:“不过,既然人家开出了条件,我们就得满足他。要不,别人还以为你真有什么事一样的。老许,担保这个事,我算一个。” 许一山心里有些感动,他连忙道谢道:“老董,这事我还是要考虑一下,不急。” “不急?”老董嘲讽地看着他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比谁都急。当然,你不是急于想洗刷自己,证明自己清白。你是急油脂基地项目吧。” 许一山默不作声。老董的话,确实说到了他心坎上。 “担保的事,我算一个。白沙镇的何许和陈太平,他们也得算进来。”老董诡异一笑道:“你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他们要懂得感恩。” 许一山摇头婉拒,“老董,你自己要替我担保,我接受,也感谢。但是你让何书记和陈镇长来给我担保,就没这个必要了。不要难为别人。” “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老董大包大揽,端着茶杯慢悠悠离去。 下午,欧阳辉进来了,他主动提出给许一山担保。 许一山还没来得及将他打发走,王若普闻讯也来了,他也愿意给许一山担保。 一时间,许一山要出国,需要人担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茅山县城。 黄山书记让人叫了许一山过去他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便听到黄山书记说道:“一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弄得一团糟了啊。” 许一山便赶紧将想法汇报出来。他想去一趟马来西亚找孙武,彻底弄清楚他放弃茅山项目的原因。 黄山不问这些,径直问他:“如果说,没有了外资这一条途径,油脂基地项目还能不能搞起来?” 许一山声音洪亮答道:“能。” 黄山便笑,道:“既然没有张屠夫我们也不会吃混毛猪,何必还要千里迢迢去求他。”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必须找到他。我不能背着一个合伙欺骗银行贷款的嫌疑。” “我相信你不会干这样的事。”黄山道:“一山啊,闲言碎语肯定是有的嘛。干工作就不要怕别人说闲话。你是什么样的人,组织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许一山听出来话外之音,黄山不赞成他出国去找孙武。 他沉默了,心里在盘算着要怎么争取。 黄山突然说道:“一山啊,你与晓峰共事还愉快吧?” “很好。”许一山小声说道:“黄晓峰同志是个非常负责任的领导。我们招商局在他的带领下,今年准备上一个新台阶。” 黄山面带微笑,“你们合作得好,我就放心了。今后啊,有什么事,还需要你们共同一起去面对啊。一山,我与你岳父陈勇同志在一起工作了三十年,能像我们这样,工作一辈子能互相体谅的,生活中不多嘛。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像父辈一样,携手共进。” 许一山被黄山这一通话说得迷糊起来,他这话里有话啊。 果然,黄山在沉吟片刻之后说出来了一个秘密。 “市委组织部已经找我谈过话了。我的工作可能可能会出现变动。”他缓缓叹口气道:“我实在是不愿意放弃茅山的工作啊。可是工作需要,我只能听组织的。” 许一山干脆说了出来,“黄书记,你要调走吗?” 黄山笑了笑道:“很难说嘛。这事你不要与别人说,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过,在离开茅山之前,我想动动你的位子。” 许一山紧张地问:“黄书记你想怎么安排我?” “进入县委来,还是主管招商引资工作。” 许一山又紧张又兴奋,赶紧说道:“我怕黄书记会失望啊。说实话啊,小打小闹我还能对付,您真让我干大事,我怕不堪重用。” 黄山笑而不语,过一会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等过了县委决议以后再说。” 从黄山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许一山内心开始惶恐起来。 黄山舍弃段焱华,将许一山提拔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故事呢? 与黄山的谈话过后,至少有一件事能明确下来了。那就是传闻已久的茅山县将调任新书记去长宁县已经成为了事实。 从黄山的话里能感觉到,组织最终还是选定了他。 黄山意欲在调任之前,将许一山安排进入县委帮子,其意义不言而喻,他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许一山能成为他儿子黄晓峰一个阵营的人。 黄山此举,不谓不高明。至少,没有人敢质疑他是在提拔亲信。 但是,许一山内心还是坚定着一个信念。 那就是他必须去马拉西亚,必须找回孙武。 第731章 一把手担保 彭毕居然否决了董一兵为许一山担保的资格。 彭毕此举,让许一山大惑不解。他气急败坏地问:“彭县长,你不是说,担保人只要是公务员,而且还是干部就行吗?这两个条件,董一兵都满足了啊?” 彭毕摇摇头道:“没错,条件是满足了。但是,董一兵还是不能为你担保。因为他是招商局的干部,与你存在利益冲突。”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与他有什么利益冲突?” 彭毕不置可否地笑,摆摆手道:“你自己去想。” 话说到此,许一山终于明白了过来。彭毕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出国。也就是说,不管他怎么做,彭毕都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予以推脱,让他出国去寻找孙武的愿望不能实行。 彭毕为何那么在乎他去找孙武?原因不外乎两个。 一个是孙武投资的油脂基地项目前身是严华的投资意愿。当初彭毕为了拿到严华的投资项目而造了假,最后被许一山揭穿而未能达到目的。 这是彭毕内心深处的耻辱。由此,他不想再看到油脂基地项目还能重生。 第二个原因自由彭毕自己明白,那就是利用舆论迫使许一山放弃目前的一切。最好是将他逼出茅山政治圈子之外。 彭毕最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事。正如黄山与许一山说过的一样,市委不但找过黄山谈了话,也找过他谈话。 市里领导的意见很明确,希望他在关键时刻能挑担子。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不能不明白,那就是要提拔他的意思啊。 除此以外,彭毕还有一个不愿与人说的秘密。 那就是许一山在茅山的影响力,已经盖过了他堂堂的一个县长。 许一山虽然踏进仕途的时间不长,却在茅山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从洪山镇发洪水他力排众议毅然炸桥起,就注定了这个人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许一山上京拉援助,引进外资项目,打造旅游渡假村,改造经济林。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人感到兴奋,似乎能看见前面的曙光。 特别是他在列席县常委会议时,他当着全县领导的面,侃侃而谈茅山未来的发展计划。 他的五个圆圈的蓝图,让所有与会者不觉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虽说彭毕在当时并没就许一山的茅山发展计划提出任何质疑,但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个叫许一山的年轻人,将会成为一个最强劲的对手。 从那时候起,彭毕心里就种下了一个愿望,不能让他再野蛮生长了。 前不久流传出来的许一山涉嫌与孙武合伙骗取银行贷款的谣言传出来之后,他敏感地感觉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要利用这个机会让许一山沾满脏水,最后名正言顺地拿下他。 当然,他并没有想置许一山于死地。但是,他不希望许一山出现在茅山县的政治舞台上。 许一山在明白彭毕的最终想法后,心里不觉涌上来一股绝望。 彭毕不让他走,他就没办法离开。 即便他掌握了彭毕的私生活把柄,他认为这时候拿出来要挟他,更会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就在他徘徊无计之时,一个改变彭毕决定的关键人物悄然而至到了茅山县。 市委胡进书记要亲自给许一山担保。 彭毕在得知胡书记要亲自担保时,尴尬不已地苦笑道:“胡书记,这点小事,那还需要您亲自过问?” 胡进似笑非笑道:“这可不是小事。徐一山同志既然被怀疑与人串通骗取银行贷款,他的行为明显就构成了犯罪。为确保我们的司法制度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原则,我们允许自己的同志申辩,充分给予他辩护的权利。” “彭县长,我理解你的苦衷。你担心发生意外,有情可原。为让你放心让徐一山同志自证清白,我愿意给许一山担保。你觉得我够不够格?” 彭毕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没想到这件事会惊动到胡进。 以他对许一山的了解,许一山是可能找到胡进门上去的。 难道这个许一山走投无路了,拿出胡进这张牌打了出来? 彭毕看人还是看得很准的,惊动胡进的人还真不是许一山,而是许一山背后的女人陈晓琪。 就连胡进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接到陈晓琪的电话。 陈晓琪在电话里把许一山这段时间遇到的困境一一告诉给了胡进,最后说了一句,“他都快被人逼疯了。” 胡进在电话里问:“小琪啊,老许这么扛不住压力吗?” 陈晓琪冷笑道:“你来试试。” 胡进哈哈大笑,挂了电话后,轻车简从从市里来到了茅山县,径直去见了彭毕。 于是,就出现开头一幕,市委书记胡进要给许一山担保。 彭毕被突然出现的胡进彻底打乱了计划,市委书记亲自过问并担保了,他还能有什么借口阻止许一山出国? “胡书记,既然您亲自来了,我还有什么顾虑呢?许一山同志随时都可以走。” 胡进笑了笑道:“他能走去哪里?这么说吧,他许一山身上真有事,天涯海角无他藏身之地。” 胡进匆匆而来,匆匆离去,甚至都没与许一山见一面。 他的到来,让彭毕内心变得复杂了起来。 既然市委书记亲自来担保了,他只能让许一山出去找人。 但他不想给许一山留下一个他故意为难他的印象。 许一山去到他办公室时,胡进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 彭毕盯着许一山看了很久,看得许一山心里有些发毛。 “一山啊,胡书记那么忙,你怎么还去惊动他?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与我沟通嘛,不要动不动就去打扰领导。”彭毕埋怨道:“你看看,为了你的事,胡书记亲自来了一趟茅山。我心里有愧啊。” 许一山吃惊地问:“老胡什么时候来了?” “刚走不久。” “他来干嘛?”许一山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彭毕也吃惊了,随即笑笑道:“算了,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有什么事,你尽量与我说,不要随意去打扰领导。还有,从现在起,你随时可以去干你想干的事。” 许一山惊喜地问:“彭县长,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去马来西亚了?” 彭毕颔首道:“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强扭的瓜不甜嘛。如果人家真不愿意回来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当然,责任不在你。” 许一山咬着牙说道:“彭县长你放心,孙武就是烧成了灰,我也会将他的灰带回来。” 第732章 百万房款 从彭毕哪里得到他可以去马来西亚的消息之后,许一山内心欣喜若狂。 他开始准备出国的文件。因为需要签证,而且他走的是商务签证,因此手续需要一段时间办理。 他没心思去追究胡进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在他看来,只要达到目的,其他都不再重要。 许一山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不轻易让孙武放弃在茅山的投资项目。至于谣言所传他合伙骗取贷款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陈晓琪看他满脸堆笑回来,打趣他道:“捡到钱了?笑得那么开心。” 许一山笑呵呵道:“老婆,古人说,吉人自有天相,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你知道吗?老胡今天来茅山了,在彭县长面前给我担了保,我可以去找孙武了。” 陈晓琪抿着嘴巴笑,轻声道:“你这个同学还真是性情中人啊。为了这么点破事,他亲自跑来一趟,就不怕别人背后说他闲话。” “他怕什么?”许一山不屑说道:“老胡可不是一般人。估计省里领导对他都得礼让三分。” 陈晓琪讥讽他道:“许一山啊,你有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同学,今后你的前途会一片光明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许一山敢保证,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卑躬屈膝。” 陈晓琪却不想与他耍嘴皮子了,拖着他就要出门。 许一山惊疑地问:“去哪?”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你呀,就只顾着自己是不?秀回来三天了,你管过她吗?” 许一山一愣,心里不觉生出愧意。 茅山驻京办资产处置完毕后,最后的留守人员许秀跟着工作组一道回了茅山。 一年前,许秀因为得到廖老的赏识而成为他的特别助理。茅山的黄山当即特批许秀选拔成为茅山的公务员。 在这一点上,许一山是持有不同意见的。他反对县里将许秀安排为公务员。尽管许秀是自己的亲妹妹,但他认为县里这样安排,破坏了人事组织规定。 他心里知道妹妹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如果不是他拒绝继承爹许赤脚的衣钵,许秀就不会放弃学业跟在爹身边。 许秀不放弃学业,成就未必会比他差。以他对妹妹成绩的了解,许秀要考上一所一本大学根本不在话下。 他内心里始终觉得亏欠了妹妹许秀很多,他甚至想过,今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补偿她。 陈晓琪带许一山去看房子,她准备给许秀单独买一套。 许一山惊叹道:“老婆,你出钱给秀买?你是真有钱。”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难道你还想让秀跟我们挤在一起啊?她是大姑娘了,不方便了。” 陈晓琪说得很实在。目前他们住的这套房子自从接来了娘和小山后,已经显得很拥挤了。小山读书,需要一个独立空间。许一山便将书房腾出来给弟弟住。 娘晚上带儿子许凡,也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加上他们自己住一间。一套三居室就满满当当了,再住进来一个人,就只能在客厅打地铺了。 家里一下多那么多人,陈晓琪非但没觉得不习惯,反而很高兴。 或许她从小就一个人长大,爸妈又因为工作常常不能及时回家。因此陈晓琪的独立性比一般女孩子要强很多。 习惯一个人冷清的她,非常渴盼家里热闹。 许一山一家的到来,让陈晓琪内心的孤寂一扫而光。 可是眼前确实没办法了,家里实在住不下,只能另外买一套房子。 许一山从来都没想过买房的。不是他不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而是他口袋里的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眼下住的房子还是丈母娘曾臻送给他的,让他自己掏钱买房,很难。 许一山道:“我是真没钱买。” “没说要花你的钱啊。”陈晓琪不满道:“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本姑娘嫁给你,穿的是自己的衣,吃的是自己的饭。你什么时候才养得起老婆孩子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你们家有钱,不要我养。等老子那天发财了再养你们娘俩。”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我可不希望你发财。你发财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许秀回来后,临时住在一个朋友家。 她的工作还在等待县里安排。虽说陈晓琪想将她带在身边,安排进县团委。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办,需要组织人事确认后才能正式报到。 等工作安排的许秀就天天与朋友一起逛街,每天下午会去嫂子家陪着娘说几句话。 许一山找到许秀时,她正与几个女孩子坐在家里喝酒。 看到大哥大嫂来了,许秀赶紧起身,拉着陈晓琪的手撒娇道:“嫂子,你带我哥来干嘛呀?” 她已经有了醉意,脸色微红,醉态朦胧。 许秀本身就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在燕京熏陶过一年半载后,身上的土气似乎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流露出大都市女该的洒脱与不羁。 陈晓琪笑着拍了一下许秀的头,低声道:“走,我们去看房子。” 许秀惊异地问:“看什么房子?” “给你买房子啊。”陈晓琪微笑道:“你老住别人家不好吧?你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担心许秀拒绝,赶紧提醒她道:“秀,买房之的钱嫂子给你出,你不要担心啊。” 谁料许秀轻轻笑道:“嫂子,买房之的钱我有啊,不要用你的。” 许一山和陈晓琪都吃了一惊。她去燕京才多久?而且,她的工资都是由茅山县财政支付的,不存在廖老需要付她工资的说法。 许秀虽然是公务员身份,工资却不高,也就三千块左右。 这点钱别说买房,一个女孩子手脚稍微大方一点,这点钱甚至不够买化妆品。 许一山首先反应过来,赶紧将妹妹叫到一边,低声问:“你哪来的钱?” 许秀笑而不答,只是一句话,“我有钱,买房的钱足够了。” 许一山和陈晓琪面面相觑,他们想不通许秀的钱从哪来。 可是看许秀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 许一山心里快速转了几个弯,猛地一个念头浮上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不顾陈晓琪在,拖着妹妹从屋里出来。 “秀,你告诉哥,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在茅山买一套房要多少钱吗?” “知道啊,不就四五十万吗?加上装修的钱,不到百万。” 许一山苦笑,妹妹的口气也太大了,难道是受了燕京人还吹牛的影响? “哥,我是真有钱啊。”许秀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大哥看,笑嘻嘻道:“这里面有一百万,真的,我查过了,就是一百万。” 许一山眉头一皱,试探着问:“秀,你告诉我,这一百万是从哪里来的?” 第733章 他是许秀的男朋友? 许秀对大哥的话并没在意,而是轻飘飘道:“你管我。” 妹妹的不以为然让许一山顿时来了气,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厉声道:“当然我管你。” 许一山的声音引得许秀的朋友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陈晓琪见状,赶紧朝许一山使眼色,然后陪着笑脸对许秀朋友们解释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喝。” 她半拥半抱着,将许秀从屋里带了出来,小声问:“秀,你说,你这钱哪里来的?” 在陈晓琪面前,许秀表现得很乖。 她看一眼大哥,将嘴贴在陈晓琪耳边轻声道:“是黄主任给的。他说是奖励我留守驻京办的奖金。” 陈晓琪吓了一跳,失声叫起来:“秀啊,你看谁可以拿国家一百万奖励人的啊?他黄晓峰这不是在害你吗?” 看到嫂子惊慌失措的模样,许秀有些心虚了,嗫嚅道:“又不是我问他要的,他主动给我的。” 陈晓琪哭笑不得道:“傻姑娘,他主动给你,你就收了?你也不问问这钱的来历啊。” 许秀勾下去头,默不作声。 许一山一把夺过去银行卡,咬着牙骂道:“秀,你吃猪油蒙了心了吧。什么钱你都敢要。现在你不要管了,这事我来处理。” 无需多想,黄晓峰给许秀一百万,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许一山没想将面子撕破,约了黄晓峰在外面见面。 黄晓峰从燕京回来后,一直没去局里上班。 他因为成功处置驻京办资产有功,县里准备将他安排去更重要的位子。 据说,已经过了一次会。正准备公示。如果公示期间无人提出异议,黄晓峰将成为茅山县政府的县长助理。 许一山也没多话,直接将银行卡拿出来,放在黄晓峰面前说道:“这卡你收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黄晓峰没去拿卡,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说道:“这卡怎么到你手上来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许秀是我妹妹。” 黄晓峰笑了笑,“我知道她是你妹妹。不过,有个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许秀也是我女朋友。” 许一山最担心的事出现了,他当即跳起来叱道:“你放屁。” 黄晓峰却不动声色,摆摆手道:“注意注意,我们都是文明人,不说粗话。许秀成年了吧?她有完全的民事责任能力了吧?她与谁谈恋爱,都是她的自由吧?” 一连串的质问差点堵住了许一山的嘴,他楞了好一会才气急败坏地吼道:“黄晓峰,你不要痴人说梦了。我警告你,离我秀远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拳头晃了晃,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忘记两颗门牙是怎么掉的。 他的举动还真让黄晓峰有些忌惮一样,他不由自主捂住嘴巴,讪讪笑道:“我不与你计较,你是大哥。” 许一山气得恨不得朝他脸上擂一拳,狠狠反击他道:“谁是你大哥?别跟我扯这个。” 黄晓峰便不再出声,任由许一山责骂,他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许一山急得要跳,黄晓峰不出声,他就没法找到他的破绽。抓不住破绽,他就没法攻击他。 眼看着黄晓峰打定主意不再出声了,许一山只好将情绪稳定下来,换了一副商量的口吻道:“你放过我家秀吧。她年轻,不懂事。” 黄晓峰这才慢悠悠开口说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怎么能干涉妹妹的感情呢?许秀年轻,我愿意保护她。她不懂事,我愿意包容她的一切。” 许一山无法可说了,心里涌起来一股巨大的悲哀。 他后悔自己对妹妹关心太少了,以至于她被黄晓峰欺骗,与他谈起了狗屁恋爱。 也许,在别人眼里,能成为县委书记的儿媳妇是莫大的荣耀。多少姑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嫁入领导的家门。 他突然想起爹许赤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女儿今后遇人不淑,不如自己用罐子煮了吃了。 过去,有爹在看着,许一山完全可以不用花心思去照顾兄弟妹妹。 现在爹许赤脚成了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他似乎对凡尘失去了兴趣,那还会来关心儿女们的未来。 既然爹许赤脚无暇照顾他们,那么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他许一山的肩上了啊。 他要是没照顾好弟弟妹妹,哪有脸面对许家的列祖列宗。 许一山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让许秀明白一个道理,她与黄晓峰谈恋爱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陈晓琪却对这个结果一点都没感到惊异。 陈晓琪说,当初她一气之下去了燕京给柳媚当经纪人的人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时候的黄晓峰,一门心思想要追柳媚。他打着老乡的旗号,处处对柳媚嘘寒问暖。这还不算,严格来说,柳媚能取得今天的成功,与他黄晓峰还是存在一定关系。 身在燕京的黄晓峰深知娱乐圈的规则,一个人要想红,单靠个人的能力远远不够,必须要有广泛的社会资源。 黄晓峰手里,恰恰就握着这样的资源。 柳媚踏入娱乐圈后,公司要想知道她的发展前景,势必会安排她这样的新秀参加一些高端场所的演唱活动。 只要是柳媚参加的活动,黄晓峰必定到场。 每次制造狂热追捧场面的人,必定是黄晓峰。 陈晓琪笑嘻嘻道:“你知道吗,黄晓峰一次性订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花送给演唱嘉宾柳媚,在燕京一度引起轰动。光是送这花,就用了四个人去抬。” 许一山瞪了老婆一眼,酸溜溜道:“你心动了吧?” “对呀,我心动了。”陈晓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使劲一扯道:“我要动了心,还有你许一山今天什么事啊?” 许一山忍住痛,狐疑地问:“他又怎么与秀扯上了?” 陈晓琪叹口气道:“要说人精明,柳媚是真精明。” 原来,在黄晓峰的不断追捧下,柳媚迅速成了焦点人物。加上她本身优秀,于是很快就在一片荆棘的娱乐圈杀出了一条血路。 成了名的柳媚开始疏远黄晓峰。 到后来,干脆直接拒绝见他。 “他啊,在柳媚身上,算是彻底的赔了夫人又折兵。”陈晓琪幸灾乐祸笑道:“许一山,你该满意了吧。” 许一山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他黄晓峰是个花花公子?我可听说,他为了你,一直没娶。” “放屁!”陈晓琪居然也骂了粗话,质问许一山道:“许一山,你老实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734章 私情败露 陈晓琪看起来很生气。她柳眉倒竖,面带寒霜,胸脯一起一伏,恨不得将许一山碎尸万段的样子。 许一山心虚,陪着笑脸道:“老婆你别生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你自己老婆还要听别人说?许一山,你做人真差劲。” 许一山梗着脖子道:“这不正证明你的魅力大吗?有人愿意为你打一辈子光棍,这是我的荣耀啊。” “荣耀你的头。”陈晓琪扑过来,一手薅住许一山的头发,逼问着他道:“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与你没完。” 许一山刚才只是随口说的话,并没放在心上。 以他的理解,如果陈晓琪与黄晓峰之间真存在什么故事,正如她说的那样,还会有今天的许一山吗? 说得好听一点,黄晓峰从小就对陈晓琪一相情愿,属于典型的单相思。说得不好听,黄晓峰在陈晓琪眼里就是一堆牛屎。 或许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他们非但没有美好的青梅竹马,反而从小陈晓琪对他就是各种嫌弃。 也就是说,陈晓琪感情的天平,从来就没想过要往黄晓峰这头倾斜一点。 据说,当初黄晓峰离开茅山县去做驻京办主任,与陈晓琪伤透他的心不无关系。 两个人纠缠了一会,陈晓琪没了力气,软瘫在许一山的怀里,气喘吁吁道:“许一山,我知道你心里还埋着一个鬼。我陈晓琪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许一山敢说不清楚?” 许一山在她亲了一口道:“老婆,废话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黄晓峰是怎么缠上秀的?” 陈晓琪想了想道:“这应该是发生在我回来之后的事了。具体怎么回事,到什么程度了,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你记住,现在绝对不能声张。等我问了秀后再说。” 两个人尽管没将话说明,但心里都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许秀与黄晓峰有没有在一起。 陈晓琪要给小姑子许秀买房的事传了出去。很多人在羡慕许秀遇到一个好嫂子的同时,悄悄议论着许秀的男朋友是黄晓峰的小道消息。 老董气愤地找到许一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许,我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东西。你把妹妹嫁给黄晓峰,那不就是将她推进火坑吗?” 许一山故意淡淡说道:“秀又不是小孩子,我做家长的,总不能干涉她的婚姻自由吧?” 老董狠狠瞪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陈晓琪家这根高枝还不够,你还要攀更高更粗的枝?” 面对老董的质疑,许一山完全没有解释的欲望。 他现在只想着等出国手续办下来,等他将孙武的事摆平了之后,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处理许秀与黄晓峰的事。 让许秀嫁给黄晓峰是肯定不现实的。即便许秀坚持,许一山心想也必须将她的想法扭转过来。 在孙武和许秀两个问题上,孙武这边的分量明显重了一半。 老董还在骂骂咧咧,他非常恼怒许一山一心想攀高枝的态度。在他看来,许秀跟了黄晓峰,就是自投罗网,这辈子别想幸福。 许一山等老董不说话了,才慢悠悠问:“你的旅游度假村都搞好了?” 老董一愣道:“没啊。” “没搞好,你有空在这里学老妇女嚼舌根子?”许一山生气道:“老董,你一个大男人,对这些八卦好像很感兴趣啊。谁告诉你秀跟他在谈恋爱?” 老董支吾着说不出来了,低声道:“外面都是这样在传。” “你没脑子啊?”许一山不客气地教训他道:“别听风就是雨,要知道用脑子想问题。我们家就一农民之家,会去攀他家高枝吗?” 老董嘿嘿笑,道:“我也是急。老许,我跟你说,秀是你妹子,也是我妹子。我可不愿意她被人欺侮。你这当亲哥的不上,我这个大哥会替她遮风挡雨。” 在许一山的追问下,老董说出来这段时间云雾山旅游渡假村遇到的困境了。 第一个困境就是沟通不畅。 投资者颜八坚持要在云雾山森林里修建度假小别墅。 老董坚持许一山的意见,建筑物只能在云雾山村现有的基础上改建或者修复,绝对不允许因为修建小别墅而损毁森林原貌。 颜八一气之下,拒绝继续投入,将项目凉在一边,开始观风色了。 老董在项目上没事,就回来局里,恰好听到一些关于许秀与黄晓峰的传说,于是怒气冲冲来找许一山的麻烦了。 “看来,这个颜八还是要你出面。他吃你这一套,不吃我的。”老董笑嘻嘻说道:“颜八这家伙,看人下菜。在你面前,他乖得向孙子。在老子面前,他充大爷。” 许一山笑道:“哪有这样的事。不过,旅游度假村的事还得抓紧。别让热度过了。” 老董嗯了一声,答应第二天便去云雾山。 老董前脚刚走,罗舟便来了。 罗舟的到来,让许一山心里不觉一沉。 他们纪委的人,出现在任何单位都不是好事。 许一山想起前段时间社会上流传的他与孙武骗贷一事,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如果罗舟是来找麻烦的,他出国去找孙武的事必定会耽搁。 他倒不怕有人将脏水往他身上泼。因为他心里有底,这件事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会查出来他参与了这件事。 只是这么一查,时间就没个准了。 罗舟的心情显然不大好,他一屁股坐在许一山的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一山,沉吟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局,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什么事吗?”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想请我喝酒?” 罗舟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我家杨柳的事吗?” “杨柳?她什么事?”许一山吃惊地问。 “你真不知道?” 许一山迷惑地摇头,一头雾水地问:“究竟什么事?你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 罗舟不做声了,过了好一会才突然说道:“我要与她离婚。” 许一山吃了一惊,“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罗舟怀疑地看着他,哼了一声,“许局,听说,你是最早知道某人与我家杨柳的破事的。” 许一山故意笑嘻嘻道:“别胡思乱想,杨局现在太忙,没时间照顾你,所以你就胡思乱想了吧?” 罗舟摇了摇头,“我有证据。” 他拿出手机,小声说道:“我有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视频,他们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许一山不想看罗舟要给他看的证据,连连摆手道:“你肯定是误会了。” 第735章 守株待兔 罗舟主动来找许一山,将自己发现老婆杨柳与县长彭毕的关系暧昧的事透露给他,让许一山不觉警觉起来。 许一山暗想,自己既不是领导,又不是纪委,更不是组织部门的人。罗舟把这些男人最羞于启齿的事告诉给自己,意欲何为? 男女之间的私情,是最八卦的事,谁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何况这里面牵涉到茅山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许一山哪敢随意表态。 唯一的办法,就是婉拒罗舟执意要将所谓的证据出示给他看的意图。 许一山心里清楚,一旦看到了罗舟出示的证据,他是选择闭嘴,还是拍案而起?似乎哪一种选择都不是最佳选择。 罗舟见许一山没有表露出浓厚的兴趣,颇感失望。坐了一会后,起身离开。 许一山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同情的念头。 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女,是最失败与绝望的人生。 他一边同情着罗舟的遭遇,一边在焦急着自己麻纱事。 妹妹许秀与黄晓峰的破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处理掉。他担心妹妹被黄晓峰蛊惑,受他哄骗。从黄晓峰出手就送妹妹一百万来看,黄晓峰背后肯定隐藏着巨大的隐情。 最有可能就是驻京办处置资产里面藏有猫腻。 三千多万的资产最后只拿回来八百万元,中间有着两千多万的差价。这差价去了哪里? 许一山预感到驻京办资产处置的一个巨大的漩涡,妹妹许秀有可能卷入其中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底。 这是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大自然所有的生命都在蓬勃地生长。 古老得茅山县城,掩映在一片碧绿当中。空气清新得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阳光和煦得就像婴儿肥胖的小手一样。 许一山在月末的最后一天,终于拿到了出国的所有手续。 他没来得及与老董告别,只匆匆交待妻子陈晓琪注意妹妹许秀的动向,言外之意是盯紧妹妹,不让她出现任何意外后,一个人飞往了马来西亚。 前面来过一次马来西亚,所以这次算得上熟门熟路,没费一点周折就找到了严华本部所在地。 马来西亚通用语言是英语,这让许一山与人沟通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大学期间就拿到了英语六级的许一山,能迅速理解和消化对方任何一个人说话的真实意思的表达。 等他休整好精神后,登门去拜访严华时,却在门口遭到了拒绝。 严华住的是一片庄园式的院子,占地面积足有几十亩。 从大门到房屋,至少有一千米的距离。 门口的守卫无论许一山怎么解释,他都装作听不懂一样,拒绝许一山进入庄园里去。 打孙武电话,一直处于未接通状态。打严华电话,都不是他本人接的,接电话的人在问清他的身份后,会很抱歉地挂了他的电话。 人进不去,就没法找到孙武。 许一山将心一横,决定守在庄园门口,来一个守株待兔。 于是,在遥远的马来西亚一座漂亮的庄园门口,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位年轻人,每天像一尊雕塑一样,拱卫在严华的庄园门口,打量着每一个进出庄园的人。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天。 三天过去,许一山连孙武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说严华了。 与门口的守卫混了三天,许一山居然与他们混熟了。 得知许一山来自东方大陆,守卫不无羡慕说,那是一个伟大漂亮的国家,是他们很多人向往的美丽国度。守卫叹息,他这辈子可能没机会去中国了。他毫不隐瞒说,他身上还有着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许一山听他这样介绍自己,便笑起来,拍拍他肩膀说道:“我们欢迎你回去看看,什么时候去都行。” 守卫激动得嘴唇都哆嗦起来,连声感谢后,给许一山透露出来一个信息。 原来庄园老板严华得知许一山已经来了马来西亚,他将出行改成了从后门出入。 守卫也认识孙武,并且对孙武一家都认识。 孙武一家年前来马来西亚陪严华过年,就住在这片偌大的庄园里。 从守卫的嘴里,许一山得知严华是马来西亚最大的粮油商人。他的威望很高,社会关系很广。据守卫说,马来西亚总理每年都会来庄园度假,与严华老板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现在的情况是,不但严华知道许一山来了,孙武也知道他来了。 许一山的到来,让严华如临大敌。 他下了一道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许一山,绝对不允许许一山与孙武碰面。 守卫甚至知道孙武投资油脂基地的事,他告诉许一山,老板严华曾经说过,他在油脂基地顺利投产后,会从守卫他们这批人当中,选拔一批人去油脂基地担任管理人员。 严华的这个许诺,让包括守卫在内的人一直心心念念,向往和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严华老板突然对投资东方大国失去了兴趣。他不但再不提及此事,而且要求孙武放弃已经投资的项目,回到他身边来。 守卫在聊天中得知许一山来的目的后,担忧道:“许先生,我感觉这事有点难。老板的性格我了解,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没事,他们不投资,我不会逼他们。我找他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原因。” 守卫劝他道:“算了算了,知道原因照样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不了解。” 许一山笑了笑道:“不见到他们本人,我是肯定不会离开的。” 终于,在守株待兔的第六天,许一山看见庄园里奔跑出来两道身影。 跑近了,许一山才看清居然是华华和孙枚。 华华直接冲进他的怀里,搂着许一山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 孙枚到底是姑娘,有些羞涩地喊了一声“干爹”。 孙枚说,她妈让他们来接干爹进去。 许一山突然感到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牵着许一山的手跨进了戒备森严的严家庄园。 台阶上,春花嫂子笑吟吟地迎接住他,吩咐孙枚去爷爷那边请孙武回来。 许一山这才知道,春花嫂子不顾严华的命令,私自决定让他进来了庄园里。 “他干爹,辛苦你了。”春花嫂子压抑不住见到家乡人的激动,小声说道:“你天天守在门口,我们都知道。我若是再不请你进来,我就猪狗不如了。” 许一山连忙道:“嫂子言重了。” 春花嫂子苦笑了一下,淡淡说道:“不管孙武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决定了,我带着孩子跟你一道回国。” 第736章 放弃继承 严华在一天之后,终于接见了许一山。 春花嫂子不顾严华的严令,私自让许一山进入庄园,让严华非常生气。 但是,春花嫂子一句话让他妥协下来。 春花嫂子说:“叔,我们一家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要回国。” 春花嫂子宁愿放弃所有的一切,继续回到洪山镇去卖炸油条,过她清苦的生活。 她的态度让严华很愤怒,严华警告她,“春花,你想清楚。你们要走,我不拦。但是,你们将什么都得不到。” 春花嫂子淡淡说道:“叔,感谢您对我们的关心。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说实话,在您这里,我们一家可以过上天堂一样的好日子。但是,我们的心就像没着没落一样的。所以我想,这样的好日子可能是我们家没福消受呢。” 严华恼怒地问孙武,“你怎么想的?” 孙武看一眼妻子,又看一眼严华,讪讪道:“我听她的。” 严华哼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离开,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决定的,我不勉强。” 严华的意思很明朗,孙武一家只要离开马来西亚,他将什么都没有,甚至他连严华这条亲人关系都不复存在。 至于孙武在茅山县投资的事,他会安排于艳过去做善后处理。 总之一句话,他决定撤资。 孙武在将严华的想法告诉给许一山后,抱歉说道:“老弟,以后我就不是什么孙老板了,我又得回到解放前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对不起,老孙。既然严总的态度是这样,我建议你不要放弃。茅山项目,我会想办法处理好。” 孙武摇摇头道:“我还是听你嫂子的。脚踩在自己的土地上,心里踏实。” 许一山有些为难了,这个结局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果孙武真的放弃严华财产的继承权,他将无法撬动油脂基地项目的建设。这对茅山招商引资工作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和损失。 但孙武夫妻似乎去意已决。 许一山心有不甘地叹息道:“严总怎么突然会有这样大的改变呢?” 孙武还没出声,春花嫂子先开口了。 “还不是那个叫于艳的姑娘啊。” 许一山好奇地问:“怎么与她有关了?” 春花嫂子看一眼孙武,欲言又止。 孙武接过去话说道:“于艳是我叔的干女儿。你知道吗?我叔没子女的,认了她做干女儿。” 许一山大吃了一惊,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严华一直想要找到老家,为什么他想在家乡投资了。 过去,他对这个事一点都不知情。他暗自责备自己,怎么能大意到不去关心严华的家庭背景呢? “严总没结婚?” 孙武摇了摇头,“婚肯定结过,但真不知道我叔他为什么没有子女。” 许一山沉默不出声了。 孙武道:“这个于艳,她父亲与我叔是莫逆之交。听说,她父亲的死,与我叔有很大关系。她父亲是救我叔而死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 春花嫂子不耐烦道:“孙武,你别扯那么多了。直接说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们,春花嫂子快人快语道:“这么说吧,他叔要将于艳嫁给孙武。” 许一山一乐,笑了出来。打趣道:“老孙,艳福不浅啊。” 孙武哼了一声,反唇相讥道:“你笑我?你问问你嫂子,这个于艳到底是怎么想的?” 春花嫂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低声道:“其实,是这个于艳看上了你。” 许一山愣住了,讪讪道:“怎么可能?” 春花嫂子笑嘻嘻道:“他孙武哪有这样的艳福啊。人家才看不起他这个人。” “这个于艳觉得你娶她是没希望的,于是便想打孙武的主意。在他们这里,一个男人是可以娶两个老婆的。”春花嫂子笑道:“可是我给他孙武两个胆,他敢吗?” 孙武不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我一个猪婆子都没糠给她吃,再来一个猪婆子,岂不是要我命。” 春花嫂子踢了他一脚道:“你试试看。” 许一山似乎明白了一些,严华要撤资,症结在于艳身上。 严华接见许一山的时候,于艳也在场。 严华开门见山道:“我们今天见面,是缘分。我希望这份缘分永远保持在。” 许一山笑笑道:“我也是。” 严华将脸转向孙武,沉声道:“你想好了?” 孙武犹豫片刻,使劲点头道:“我想好了。” 严华便叹息,摇着头道:“许老弟,我是真没想到,你的魅力会有那么强大。你知道孙武这一次放弃是多少财产吗?” 许一山嘿嘿笑道:“严总,其实很多时候,财富不代表幸福。” 严华的接见很快结束。他当着许一山的面,取消了孙武继承他财产的权利。 许一山感觉很对不起孙武,他这一趟过来,让孙武从亿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这可不是他的初衷啊。 整个接见期间,于艳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严华起身离开了,她才喊住许一山道:“许先生,过几天我会去一趟你们茅山,处理投资的善后事宜,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投资自愿,撤资自由。于小姐请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你的。” “那就好。”于艳笑了笑,“只是我孙武大哥,以后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放心吧。我们是兄弟。”许一山突然豪情大发道:“有我许一山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到他们。” 于艳不置可否地笑,起身离开。 尘埃落定,孙武一家跟着许一山一道回国。但现在他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再不是严华的财产继承人之一。 临回国前,许一山问起孙武在银行贷款的事。 孙武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拿土地抵押担保的,有问题吗?” “你的土地只有一个亿的价值。但你贷了三个亿的款。” “没错啊。”孙武笑嘻嘻道:“这不怪我,只怪他们太黑。我本身只需要贷款一个亿,可是他们非要我贷款三个亿。还说钱又不咬手,多贷一些放在身上,有备无患啊。” “钱呢?” “不都在银行吗?”孙武惊异道:“这笔钱从一开始就没进到公司账户上来。他们银行的人说,什么时候需要,随时提款就可以了。” 许一山无奈道:“你就不会算一笔账,这钱拿着没用,利息却每天在翻。这个损失谁来承担责任。” 孙武愣了一下道:“我管不着了。反正钱我没拿,公司现在也不是我的了。” 孙武说得轻描淡写,许一山却感觉到有一股危机在扑面而来。 第737章 检讨 许一山从马来西亚带回孙武一家人,在茅山县引起了轰动。 他前后去了十天,就在这十天里,茅山县发生了不少大事。政局震荡,人员更迭,令人目不暇接。 黄山书记正式调往长宁县,茅山县书记出现空缺。社会上传言,彭毕将接任黄山之手,成为茅山县新任书记。 孙武一家归来,打破了他骗贷的谣言,从而也间接洗清了许一山合伙骗贷的传闻。 回来的路上,许一山反复告诫孙武,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他是赤手空拳回来的事实。 孙武起初还不愿意,说他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事实上他回来确实一无所有了,手里没有戏班子,他怎么能唱出戏出来。 许一山问他,“你说你赤手空拳一无所有,谁知道?” 孙武想想道:“也是。”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对,便对许一山说:“可是我没钱了,项目没法往前推进,日子一长,还不是被人发现。” 许一山提醒他:“你在银行不是还有一笔贷款吗?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了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孙武感激不已地笑道:“许老弟,我要有你这样的脑瓜子,当年段焱华就不敢这样欺侮老子了。” 孙武回来第三天,彭毕安排人过来探听虚实。 在孙武骗贷这件事上,彭毕一直充当着先行者。他第一个质疑孙武的贷款的目的,又是第一个将消息传播出去的人。而且在许一山要去找孙武的时候,他一直设置障碍不让许一山成行。 如果不是胡进在关键时刻干预一下,孙武回不来,许一山的嫌疑也洗不掉。背负骗贷嫌疑的许一山就会成为他砧板上的一块肉。 许一山早就料到了彭毕这一手。因此在孙武回国之后,让他第一时间去找银行修复关系,拿出来一部分钱恢复公司的正常运作。 银行的人都是嫌贫爱富的,知道孙武背后有个亿万富翁的堂叔。何况土地质押在他们手里,因此不怕孙武赖账。 有了钱的孙武,很快就稳定了局面。 等彭毕派来的人来公司探听虚实时,孙武的公司已经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彭毕没在孙武哪里得到异样的消息,干脆将许一山叫去他的办公室问他。 许一山去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感觉彭毕揪着油脂基地项目不放,一定有其他打算。 果然,见面没说三句话,彭毕便抛出来一个诱饵。 “一山啊,我听说孙武这次回来就去银行要钱。他是不是手里没钱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他有不有钱,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只要项目顺利进行,我想我们就没必要去过问他的资金状况,你说是不是?” 彭毕颔首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我们作为政府,要对群众负责。现在各地出现很多烂尾的事,最后都是政府出面买单。说实话啊,我们茅山现在没条件折腾啊。” 许一山认真点头,一副无比认真聆听的姿态,“彭县长说得对。我们有必要关注企业发展状态,确保不会出现社会不稳定现象。” “油脂基地项目开工了?” “恢复了。”许一山道:“孙武这次去马来西亚是牵涉到他们家庭内部的一些事,与油脂基地项目没多大关系。前段时间社会上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都是不负责任的谣言。” 他没明确说出这些事是他彭毕弄出来的,但是言语之间却暴露出来他的不满。 彭毕在简单问了一些事后,突然话峰一转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说说。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抽个空,陪我一起去一趟胡书记哪里。我要当面向胡书记作检讨。” 许一山惊异地问:“彭县长,你什么事需要作检讨?” 彭毕淡淡一笑道:“在你要求出国的这个问题上,我犯了主观错误,对你造成了伤害。胡书记他老人家亲自过来给你担保,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啊。这说明一个问题,我对自己的同志信任度不够啊,远没达到胡书记的高瞻远瞩。所以,我必须去检讨。” 许一山嘿地一笑,“彭县长,依我看,检讨就算了。你本没错,换了我,可能也会这样做嘛。” 许一山的话让彭毕听起来很舒服,很受用。他感叹道:“黄书记荣调长宁县之后,我们茅山群龙无首了啊。不知道胡书记有什么打算,我们茅山现在正处在高速发展期,没有一个人出来掌舵肯定不合适啊。” 彭毕的话,终于露出了他的意图。 虽说社会上一直在流传彭毕接任黄山的手,可是干打雷不见下雨。 长宁县出现过长达半年时间无书记的局面,难道在茅山要再次上演? 彭毕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想借用给胡进检讨的机会,探听一下市里对茅山人事布局的意见。 许一山想起自己回来后,也一直没给胡进打过电话,于是说道:“要不,明天我们就去市里,不是去检讨,而是我们要找市里要点钱回来。” 彭毕一愣,笑道:“许一山,我发现你现在钻到钱眼里去了。碰到谁,都是伸手要钱。搞得我茅山就像个叫花子一样的。” “不过,你这种一心为茅山发展的思想要赞扬。别人还真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你这样,拉下面子四处要钱。” 许一山解释道:“领导,我负责全县的招商引资工作。什么叫招商,什么叫引资啊,说穿了就一句话,拉钱进来。有了钱,我们茅山想干什么都不要考虑很多。” 彭毕连连点头,表扬他道:“一山同志,我个人认为你的能力不能局限在招商局,你应该去更重要的位子工作。” 彭毕这是明显着在给他伸出橄榄枝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领导你别抬举我。我知道自己是条什么虫,只能钻什么样的木。你真让我去重要岗位,会害了大家。” 彭毕不置可否地笑。 茅山县没有书记,他就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作为茅山县委第一副书记的他,在书记缺任的情况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茅山话事人。 可是对于仕途中的人来说,即便他现在能行使书记的权力。比如召集常委会,比如对县里任何事务作出最后的决定等等。但是,缺少组织任命,他就只能是临时代理。 彭毕急于需要组织的肯定。 胡进就是能肯定他的人。 从县长到书记,看似一步之遥,其实却隔着一座山的距离。 这次市里的决定下得很快,在组织部门找黄山谈话过后不到半个月,组织调令就下来了。 以至于黄山的离任是匆匆的,上任也是匆匆的。 黄山离开茅山县,给茅山官场带来了一股暗流。 第738章 联名举荐 彭毕出任茅山县委书记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干部中有人开始私下联系,准备联名上书市委,请求衡岳市委书记尽快明确任命。最勤快的人,当属段焱华。 许一山陪同彭毕去见胡进,在胡进隔壁的会议室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获得胡进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让许一山坐立不安,几次起身要走。都被彭毕拦下。 彭毕显得很沉静,他劝许一山道:“领导都忙,你要学会有耐心。” 许一山不满道:“这个谱太大了,找他办事一个人等两小时,十个人还不要等一天?” 彭毕笑而不语,一直耐心地等到秘书进来,告诉他们胡书记有半个小时的空,让他们有事尽快汇报,不要耽搁胡书记下午要接待省里来的检查团。 彭毕在前,许一山随后,进到胡进办公室,果然看到他埋头在审批着文件。 彭毕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胡书记。” 胡进抬起头,看到他和许一山站在面前,赶紧摆手道:“老许,快请彭县长坐。” 许一山一愣,心想,来你办公室,怎么叫我请人坐?好像我不是客人一样的,有意思吗? 彭毕只坐了半个屁股,这样他的身子就必须侧过来,恰好与胡进形成一个60度的角。 此角度是最佳角度,充分体现了领导的威严与下属的谦卑。 胡进放下手里的笔,将背仰靠在座椅背上,他不去看彭毕,而是转向许一山,似笑非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以为你叛逃不回了呢。” 许一山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叛逃啊?说话不负责任吧。” 胡进便笑,道:“不是我怀疑你,而是有人怀疑你啊。” 他这样一说,彭毕便红了脸,讪讪的笑。 胡进开了几句玩笑后,才转向彭毕道:“彭县长,我们同学开玩笑惯了,你别介意啊。” 彭毕赶紧道:“不敢不敢。我有时候也与一山同志开开玩笑的。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彭毕说完之后,赶紧将来意说了。大意是他过去对许一山出国要求他提供担保人,并不是故意为难许一山,而是情势所迫,他要对茅山县的每一位干部负责之类的话。 他特别指出,他现在认识到了错误,不能对自己的同志没有信心,请胡书记批评。 胡进听完后,淡淡一笑道:“彭县长,你没做错。你这是坚持原则,不是什么信任与不信任的事。这说明彭县长你办事很稳重,很好。” 听到胡书记表扬自己,彭毕脸上的尴尬神色消退了许多。 他沉吟一会后道:“胡书记,我还有个请求,请市委尽快给我们茅山安排一位书记来。说实话啊,我们茅山现在书记空缺,大家都有群龙无首的感觉啊。” 胡进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是要安排了。这个事我们市委常委已经上了一次会,可能还需要等几天。” 彭毕试探着问:“胡书记准备安排哪位同志来我们茅山?” 胡进反过来问他:“彭县长希望市里安排谁去?” 彭毕故作镇静说道:“安排谁来,我都举双手赞成,并且坚决拥护和配合市委的决定。但是,我希望市里安排一位熟悉我们茅山的同志过来,那样我们就能很快配合上手,将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 胡进嗯了一声,突然问许一山道:“老许,你觉得谁去你们茅山合适?” 许一山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道:“这是你们领导的事,你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 许一山的话,让彭毕略显失望。 他看到彭毕失望的脸色,赶紧心领神会道:“不过,我有个建议,来我们茅山的领导,一定要熟悉茅山的情况。从目前来看,最熟悉茅山情况的应该就是彭县长了。” 胡进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光看着彭毕道:“彭县长,看来你的呼声很高嘛。我这里有一封联名举荐信,是你们茅山一部分干部联名的。他们都举荐彭县长嘛。” 许一山意外不已,他怎么不知道县里还有人写联名信给市里? 他不知道,怎么老董也不知道? 老董可是茅山通,大事小事都瞒不住他。这次连老董都瞒过了,说明写信的这帮人做事很隐秘啊。 “你们县里有位干部叫段焱华的吧?” 彭毕赶紧答道:“他是我们洪山镇的党委书记。” “洪山镇啊?”胡进似笑非笑地问许一山,“老许,那不是你当副镇长的镇吗?” 许一山讪讪道:“过去是。现在不是。我现在去了招商局了。” “我知道啊。”胡进笑眯眯道:“这封举荐信就是段焱华同志为首的,联名了茅山三十一名干部,强烈要求市委任命彭毕同志出任茅山县委书记。” 彭毕的脸腾地红了,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许一山不知道彭毕到底知不知道段焱华弄的这封联名举荐信,从他神色看来,他应该多少知道一些风声。 他不得不佩服段焱华的高明,此时他带头给市委写举荐信,意思明摆着在哪里。 “干部们的意见,市委会考虑的。”胡进说完这句话后,看了看表,抱歉道:“两位,对不起了啊,省里来了一个检查团,我得去接待了,不能陪二位了。” 彭毕赶紧起身道:“耽误首长时间了,我们马上走。” “不忙嘛。”胡进招呼他道:“中午,让老许陪你在食堂吃完饭再回去吧。” 彭毕还想推辞,许一山却接过去话说道:“行啊,你有事你去忙。彭县长是我领导,理该我来照顾。”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彭毕还是留下来中午去食堂就餐。 胡进的秘书安排好了他们的就餐,还特地拿了一支酒给许一山,说是胡书记亲自交待的,一定要让许一山同志喝一杯。 省里来了检查团,市委大小领导都过去林荫假日酒店接待陪同了。 因此,市委食堂就显得很冷清,寥寥几个人,三三两两散落在食堂的每一个角落。 市委食堂与县委食堂有很大的不同,装修完全是按照大酒店的标准进行的。就连服务人员,也是清一色的漂亮姑娘。 市委食堂也是自助餐,菜品繁多,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厨之手。 许一山拿了盘子,一路扫过去,遇到喜欢的菜,一个也不放过。 接连往来几趟,将桌子上堆得几乎就成了一座小山。 彭毕批评他道:“一山啊,吃多少拿多少,别浪费。” 许一山笑道:“我们吃市委食堂,就是吃大户。我可不想给他们省,吃不进去,塞都塞进去肚子里。” 许一山拿那么多菜,引得其他在食堂就餐的干部们捂嘴偷笑。 许一山却视若不见,大喇喇地招呼着彭毕,“领导,开动。” 第739章 他们不在一条战线上 彭毕试探胡进,无功而返。 茅山县书记宝座究竟谁来坐,一时成了未解之谜。 各路消息再次风起云涌。有说从本县提拔的,有说顺位晋升的,还有一种版本,就是空降。 空降这些年很流行,大意是从省里或者更高地方往下安排人事。比如胡进,就属于空降队伍中的一员。 空降的好处,在于当权者与本地关系处于陌生状态。这种状态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杜绝很多丑恶的现象不至于发生。 毕竟互相不知根底,没人敢冒险去试探空降下来的官员。 空降也是茅山流传得最广的一种说法,说是上面有心要整肃茅山官场。 彭毕因为没得到准确的信息,因而显得郁郁寡欢。 许一山无所谓,在他看来,谁来茅山县当一把手都一样。只要领导一心为了群众的广大利益,他便会无条件支持与拥护。 茅山县在黄山书记离任之后,似乎恢复了正常。 云雾山旅游渡假村进入二期开发。本期主要是完善旅游设施。比如建立观景台、修建游客住宿中心、建设游客服务中心之类的配套设施。 县旅游局局长杨柳带着一批人去外地考察学习,准备借鉴别人的先进经验。 乡村旅游计划前几年就火了起来,一直方兴未艾。 其实出现这样的景观也不足为奇。在大规模的城市化政策下,但凡有一点能力的人都举家迁进城市,宁愿在城市做一个城市贫民,也不愿固守在乡村。 当然,热衷于乡村旅游的人,并不是从乡村迁出去的一批人。而是一批久居城市,自认为比乡下人高一等级的城市假小资。 在农村人蜂拥涌入城市的时候,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呼朋引伴去往乡村寻找原始的乡村生活,以期表现他们作为城市人的优越感。 云雾山有着得天独厚的森林资源,将云雾山开发成为旅游度假区,有别于普通而简单的乡村旅游项目。 颜八显然看到了潜在的商机,他倾尽所有投资云雾山渡假村项目,就是看中了云雾山确实是一座宝库,有着许多取之不尽的财富。 虽然老董说,颜八不吃他那一套,只吃许一山这一套。但是颜八是个很会察言观色来事的人。 他在确定许一山不允许他进入原始森林深处开发的态度后,主动提出来花巨资改造云雾山村。 颜八请人将云雾山村做了一个整体规划,大意是拆建与修补同时进行。 并且他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准备在云雾山顶修建一座“云雾娘娘庙”。 颜八有此想法,来源于云雾山的一个美丽传说。 传说云雾山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变化而成。这位神仙是个漂亮娆娆的姑娘,偶尔下凡遇到一个樵夫,两人两情相悦,便生了爱意。 过去,神仙岂能与凡人相恋? 于是,玉帝大怒,派了雷神电母,将樵夫劈死。 神仙姑娘此时已经身体有喜,害怕玉帝追杀母子,便降下凡尘,以山洞为家,以雨露为食,时刻提防着别人来害他们母子。 可是她们怎能躲得过神仙,神仙都是一眼能看九万里的仙家啊。 在得知她们母子藏身在山洞之后,派了一位布云的仙来抓她们母子回天庭。 该仙家在亲眼目睹了神仙姑娘的凄苦之后,良心发现,不愿将她们母子捉回天庭去。 可是他要交差啊。于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将自己化作云雾山,想保护神仙姑娘母子。 布云仙家涅槃时,将手里的法宝布云幡盖在头顶。这样即便玉帝眼光再毒,也无法穿透他的布云幡找到神仙姑娘母子。 这块布云幡,后来就变化成云雾山顶的那块巨石。 巨石中间的一道凹槽,永远都盈满一洼水。 颜八被神仙姑娘的爱情执着所感动,便提出要在山顶建一座云雾娘娘庙。 许一山明白颜八的意思,他建庙的计划,并非是纪念云雾娘娘,而是想利用这座庙的香火来赚钱。 颜八的想法得到了不少人赞同,其中茅山县宗教事务局最为兴奋。 他们给颜八出了一个主意,建起来的云雾娘娘庙以僧尼为主持。也就是说,以后的娘娘庙里,不留和尚,只收尼姑。 许一山对颜八的这个主意持支持态度。 毕竟,旅游者来云雾山,光欣赏自然风光肯定会觉得美中不足。如果再添上一道人文景观,等于是神来之笔。 云雾山的开发进行得如火如荼。油脂基地项目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 目前,茅山的整个局面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景象。 此时,谁来坐茅山书记的宝座,都等于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政绩摆在面前,不由你不服。 就在大家都在等待书记是谁的谜底揭开之际,许一山的办公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段焱华是第一次来搬家后的招商局。作为前任局长,他的到来引起了全局轰动。 大家都围着段焱华嘘寒问暖。即便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镇委书记的身份,在招商局这群他的老部下看来,段只是暂时的蛰伏。 段焱华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过去,茅山县黄山书记第一,只有常委身份的段焱华被所有人在心里暗自认定为老二。 这位被所有茅山人都认为最有前途的干部,如今没有了常委身份,却并没因此而让别人觉得他失了败。 几乎所有的茅山干部都一致认为,段焱华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段焱华来招商局没别的事,还是老事,要求招商局的干部们在联名举荐信上签字。 他送的第一封举荐信似乎没起到多大的作用,衡岳市委迟迟没将茅山书记的椅子塞到彭毕的屁股底下。 他现在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希望全县所有干部全部联名。 这样,上级就不可能不考虑底下的声音。 段焱华为彭毕上位不辞辛劳的奔波,让许一山一度产生了幻觉。 过去,段焱华与彭毕不在一条战线上啊。 彭毕调来茅山,本该是段焱华的敌人。因为没有彭毕的到来,他段焱华可以顺位晋升上去,至少也是一名副县长啊。 彭毕不但打破了他的副县长之梦,而且还让他的常委身份丢了。按理说,他与彭毕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为何段焱华现在为了彭毕上位,而不惜亲自赤膊上阵为他奔走呼号? 许一山觉得这里面疑点太多,可是一时又想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焱华没与老部下们过多寒暄,而是径直来找许一山了。 第740章 婉拒签名 段焱华进门便将一张纸铺开在许一山面前,二话不说让许一山签名。 他一边摸出一盒印泥,显然要让许一山在签过名后,再在名字上按上手印。 许一山装傻,愣愣看着眼前的纸问道:“段书记,这是干嘛?” 段焱华面无表情道:“签上你的名,盖上你的手印。这是给市委准备的联名举荐信。” “举荐谁?”许一山小心问。 “举荐彭县长担任我们茅山书记啊。”段焱华淡淡说道,反问了一句:“你不愿意?”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有啊。我就是想,黄书记才离开茅山县,段书记你怎么那么急啊?” 段焱华哼了一声,没说话。 许一山故意补了一句:“黄书记这次走得很匆忙啊。” 段焱华眉头一皱道:“他早就该走了,赖在茅山几十年,茅山都快长毛了。” 许一山一听,这话不对啊。你段焱华身为黄山书记的干儿子,曾经是黄山书记的重点培养对象,不至于翻脸有那么快吧? 段焱华似乎怕许一山听不明白,咬着牙道:“我不怕你把话传给他。他在茅山这些年,专横独断,一派家长作风。底下干部被他压迫得敢怒不敢言。而且他好大喜功,徇私舞弊。他调离茅山县,是茅山县的福气啊。” 许一山迟疑道:“话不能这样说吧?黄书记在任时,还是做过很多贡献的。至少,茅山贫困县的帽子就在黄书记亲手摘掉的啊。” 段焱华冷笑着道:“别提摘帽这事好吧。你知道因为摘帽,茅山多吃了多少苦吗?他是为了自己出政绩,不顾老百姓死活,强行摘帽的好不。” 许一山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段焱华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 要知道他段焱华当时在黄山书记的提携关照下,县长谢飞在他面前都不敢喘大气。 如今黄山书记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将黄山骂得一文不值。 许一山暗示他道:“段书记,黄书记还是你的干爹吧?” 段焱华脸上神色一变,恼羞成怒起来,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许一山,你愿意签名你就签,不愿意签,没人勉强你。有些话不可乱说,什么干爹干妈的?我们只有同志关系,没有山头派别一说。” 许一山连忙笑道:“段书记别生气,我没说不签啊。” 段焱华满意点头道:“这就对了嘛,态度很重要。彭县长晋升为茅山书记后,一定会对茅山发展有一个重要的促进作用。所以,我们要争取,一定要让我们的呼声让上面的领导听到。” 段焱华催促许一山快签名。他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 这次段焱华下了血本,决定全县一百多个局委办和乡镇全部走一遍,他要让上面领导知道,彭毕出任茅山书记,是众望所归的事。全县全体干部签名举荐,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许一山开玩笑道:“段书记,不如搞一把万民伞,大家都把名字签上去,敲锣打鼓送到市委去。那样的影响力会更大。” 段焱华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许一山不想在举荐信上签名。 他一把抓起许一山面前的举荐信签名表,冷冷说道:“许一山许局,你以后别怪我老段没关照你啊。是你自己不想签名的,不可怨我。” 许一山尴尬笑道:“我哪敢怨段书记。” 段焱华亲自去各单位征求联名举荐彭毕,确实令人瞠目结舌。 先不说过去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除了书记黄山,全县再没一个人能进入他的眼底。就拿他与黄山、彭毕的关系来参照,他这么急于表现自己,似乎也说不过去啊。 黄山书记前脚刚走,难道茶就凉了? 要知道现在茅山干部队伍中的主导力量,可都是黄山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不至于也会像段焱华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吧? 一个原本是政治对手的人,如今却成为他不遗余力想推他上位的人,这画风变得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许一山如果不是在胡进哪里见过举荐信,或许他会痛快签上自己的名字。 反正签这个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原因很简单,签上这个名,万一彭毕真的如愿当了书记,他不至于落在别人后面。即便彭毕不能如愿,法不责众的道理也能让他轻松过关。 这就是栽花与种刺的哲学道理。 彭毕顺位晋升为书记,在别人看来已经没有悬念。但在许一山看来,似乎有太多变数。 首先,从胡进当着他们的面拿出茅山县的举荐信来看,就证明胡进很反感这一套的做法。他不相信彭毕没感觉出来胡进的态度。 其次,衡岳市这两年官场人事变动很大,不少单位都有领导位子空缺。 但是,市里却没任何培养和补充的意思。最鲜明的特征是,市委党校在解散上次的干部培训班后,再没举办任何一届类似的培训学习班。 段焱华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彭毕组织举荐信,目的昭然若揭。他在彭毕最需要人帮的时候,挺胸而出,以引起彭毕的注意。 若是彭毕晋升成功,他段焱华就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出于人之常情,彭毕坐上书记宝座后,不可能不关照他段焱华。至少,会找个机会让他重新进入常委序列。 其实,以段艳华为人处世的风格,他不会干出这般令人恶心反感的事出来。 由此可以看出,段焱华这是在做最后的赌博。 眼见着许一山一直拖延着不想签名,段焱华还是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他拿了举荐信,头也不回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许一山没有跟出去,他知道段焱华不会放弃招商局其他人。 果然,没过多久,欧阳辉急冲冲进来,低声汇报道:“老段在喊人签名。”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没事,他想叫谁签都可以。老欧,你想签,也可以签啊。” 欧阳辉讪讪道:“我不签。谁当了书记,我都只是招商局的办公室主任,不可能因为我签了一个名,人家就提拔我当了局长。” 许一山逗着他道:“这很难说啊。现在是关键时刻,谁站队站对了,谁就占了先机。” 欧阳辉红着脸道:“许局,你签我就签。你不签,他们拿着刀子逼我也不签。” 许一山哈哈大笑,心里想,段焱华的这一出戏,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才收场。 第741章 拍到了马蹄子上 段焱华征求联名举荐彭毕的事,很快被叫停。 叫停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彭毕自已。 彭毕为此紧急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在会上严厉批评了段焱华。要求全县各单位立即停止签署联名信,并提出以后谁再提此事,一律严肃处理。 彭毕声情并茂道:“各位,我们一定要相信组织。我希望大家将精力都投入到发展茅山各项事业当中去,不要想着个人得失,不要斤斤计较。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茅山的明天一定更美好。” 许一山列席了本次常委扩大会。 会议快结束时,彭毕提议请许一山谈谈本年度的招商引资计划。 许一山听到彭毕点他的名,感到很吃惊。 这个会又不是讨论县经济发展的会。即便是,也轮不到他作主要发言啊。 茅山县有八个副县长,各自管着自己的一片。 许一山所在的招商局上面还有一位主管副县长。许一山履职招商局至今,与副县长只打过两三次交道。 主管副县长贺长生体弱多病。平常就很少来上班。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养病。 许一山记得第一次给贺副县长汇报工作时,还是在县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当时贺县长还开玩笑说,茅山县将经济发展让他负责,是找错了人。 茅山的经济就像他的身体一样,半死不活。 但是,贺副县长有个优点。哪就是无论县里开什么样的会,他都会风雨无阻必到。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来看他的时候,许一山便去看贺副县长,小声道:“领导,这汇报也应该是贺县长。我哪有资格在各位领导面前发言。” 贺县长摆摆手说:“一山,你不要谦虚了。大家都知道我就是挂个牌子占着位子。具体的事,还是你在做。” 会议室里传出一片笑声。 许一山只好讪讪说道:“我们招商局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跟踪服务好已经进驻的企业,没有其他计划。” 彭毕眉头微皱道:“这不行,我们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必须做到百花齐放。这样,你回去后,组织全局干部开个会,拿出一个方案来报给我。” 彭毕宣布散会,率先走出会议室。 许一山走在最后,心里在盘算着要给彭毕拿出一个什么样的方案出来。 招商引资现在就是烂大街的活。不但官方在做,民间也在做。大家都渴望从天而降一个项目,一个投资。因为任何项目的落地,都将在短期内促进地方经济的快速增长。 许一山在会上说的是实话。招商局确实没有新的招商引资方案。 他认为,服务好已经进驻的企业,让企业快速建成投产比任何新引进的资金都要实在。 特别是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几乎牵涉了整个县的发展方向。 油脂基地建成投产后,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这些原材料的供应势必促进茅山油茶事业的蓬勃发展。全县所有适宜种植油茶林的土地,全部可以改种油茶林。 基地所产油脂,又将带动全县的物流产业。 也就是说,一个油脂基地的项目,就能让茅山看到一个美好的未来。 当然,如果有机会,最好再引进来一个油脂企业的下游企业。毕竟,油脂基地生产过后的废料,是化工企业最佳原材料。 段焱华从他身边经过,站住脚道:“许一山,你今天满意了吧?” 许一山愕然地看着他,狐疑地问:“段书记,我满意什么?” “出风头了啊。”段焱华似笑非笑道:“全县那么多干部在,彭县长不叫别人,单叫你许一山发言,这个待遇可是最高的啊。领导对你青眼有加嘛。”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段书记,我可不敢要这个待遇。” 段焱华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娘的,拍到马蹄子上了。”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责怪彭毕。他好心好意费尽心思为彭毕晋升书记摇旗呐喊,彭毕却一点都不领情。居然大张旗鼓开常委扩大会,让他丢尽了脸面。 想到这里,他不禁可怜起段焱华来。 开完会回到局里,正想吩咐欧阳辉通知下去,全局第二天开个会,突然,黄晓峰闯了进来。 黄晓峰进门便质问他:“姓许的,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许一山狐疑地反问:“我倒什么鬼了?” “老爷子调走,是不是你找人搞的?”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想多了。我即使有这份心,也无这份力。黄书记德高望重,是茅山人民尊敬爱戴的好领导。也是我最敬仰的领导。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晓峰哼了一声道:“别说的比唱的好听。县里成立专案组,重新审计驻京办的工作,听说就是你的主意。” 许一山心里一动,黄晓峰怎么哪么紧张对驻京办的审计?难道之前公布的审计结果有水份? 如果是,老丈人陈勇就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试探着说道:“你从哪听到这些小道消息的?县里不是审计结束并公布了审计结果了吗?谁在炒冷饭吃啊?” 看到许一山一脸无辜的神色,黄晓峰迟疑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某些人想趁老爷子不在茅山,想来一场秋后算帐?” 他眼睛里露出一丝凶狠的光芒来,警告许一山道:“别以为老爷子离开了茅山,茅山就成了你的天下。走着瞧吧。想老子没好日子过,我让所有人都与好日子绝缘。”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乡下有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它只是虚张声势而己。 黄晓峰越是表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越能证明他心里虚,没底。 黄晓峰闹了一顿,没收到效果,正准备离开,恰好碰到欧阳辉从外面进来。 他盯着欧阳辉看了好一会,看得欧阳辉额头上不自觉地沁出来一层汗珠。 “欧阳辉,听说你在后面捣我的鬼?” 欧阳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地问:“小黄书记,我都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捣鬼不捣鬼的。” “装,你们继续给我装。”黄晓峰咬着牙道:“别以为你们有一个彭毕,就可以一手遮天。” 许一山知道黄晓峰话里的意思,这不就是在抱怨他因为父亲调任别处而被人开始算帐吗? “谁在背后算计老子,老子一定让他付出惨重代价。” 事情一下变得复杂诡异了起来。 许一山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悄然形成。 他不怕风波,但他怕风波太大会影响整个茅山目前的稳定基础。 他的预感没错,一个巨大的巨浪正在悄然形成。 第742章 粮库牛老大 衡岳市委一直没安排人过来茅山县担任书记,这就让猜测愈发多了起来。 只要谜底一天不被揭开,各种消息便会满天飞。 彭毕似乎对这件事不再上心了,他将主要精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 就如他刚来茅山履职一样,彭毕第二次要将全县24个乡镇再跑一遍。 许一山对彭毕的这个计划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彭毕第一次雄心勃勃也将全县跑了一个遍,结果除了在云雾山发表一通感言之外,其他乡镇并没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丝毫改变。 一年时间的接触,许一山感觉彭毕是个语言大于行动的人。 当领导的人,在语言表达能力上一定要盖过别人。这是御人之道,不能御人,便会御已。 彭毕这次不是一个单枪匹马去各乡镇跑了,而是带了一大帮人,其中就包括许一山的招商局在内。 他明确指示,招商局不能缺席。 第一站,去的是茅山县四大名镇之一的三塘镇。 三塘镇这地名古来有之。因为处在过去的官道之上,是当时官道上最重要的驿站之一。古时一塘为十里。三塘,顾名思义就是三十里。 这种计算方式是因为这条官道是从衡岳市起始的,从这条官道出发,最远能走到西边的边疆。 因为三塘镇地理位置的优越,交通发达,因此中部省和国家都在此设立了粮库。 三塘镇也因此而出名,一度差点被国家粮库的名称取代了三塘镇的名字。 粮库不由地方管,茅山县委县政府都无权对他们发号施令。 粮库主任的级别很高,与市委胡进几乎相当。 尽管三塘镇镇委书记白天先一天亲自去了粮库拜访主任牛万宝,希望牛主任能参加县长彭毕在三塘镇的座谈会,但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到时候再看。 彭毕到三塘镇时,白天将一众人迎进会议室,赶紧给牛万宝打电话。 牛万宝没让白天失望,带着办公室主任来了镇政府。 牛万宝虽说是央企领导,行政级别也高,但他还得与地方搞好关系。 比如白天,只是一个镇书记,牛万宝也不得不重视他的感受。 毕竟在地方还有许多事需要地方政府帮忙。 这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牛万宝刚来履职时发生的。当时牛万宝的车子压死了一只鸡,现场也没人看到。牛万宝便侥幸起来,让司机开车离开。 谁知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跟来了一个老妇人,提着死鸡要找麻烦。 门卫欺她是个老妇人,不但不让她进去,反而出口辱骂她。 老妇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而且毒恶的语言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门卫气急,顺手推了她一把。 老妇人仰面跌倒,一时没了声息。 这下惹了众怒,未几何时,粮库大门囗便聚集了数百人,要求给个说法。 牛万宝哪时心高气傲,心想几个泥腿子还能翻了天去? 于是命令严防死守,任何冲击粮库行为,都视为犯罪。 手下人闻言,顿时唯恐天下不乱。双方由口角逐渐上升为动手。 到最后,双方都动了械具。粮库这边越战越人少,而老百姓越来越多。 群众冲进粮库内部,逢人便打。追得粮库职工抱头鼠窜。就连牛万宝也未能幸免,即使藏身桌子底下,还是被人揪了出来,质问他为何草菅人命。 事情闹大了,形成了群体性事件。此时牛万宝想息事宁人,已经做不到了。 报警来了人,也只是让他先安排人送老妇人去医院看病,其他的事,派出所表示爱莫能助。 后来有人提醒牛万宝,让他去请当地政府出面。牛万宝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白天。 白天一出面,一切迎刃而解。 粮库承担老妇人医药费用,并赔偿一只鸡的钱。事情就算了了。 老百姓当时不服,还想将事情闹大,白天脸一沉,眼一瞪,再没人敢出声。 事后,牛万宝不得不哀叹:县官不如现管。 有了那次教训,牛万宝不得不审视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从此,三塘镇需要他粮库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原则,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 白天将牛万宝介绍给彭毕,彭毕起身客气与他握手。 彭毕此来,是有目的为之。 茅山县本无工业企业,像粮库这样的央企也绝无仅有。 他一直有个念头,既然县里有个央企,总不能不沾一点光。否则,身边放着这么一个巨无霸财神爷不管而拿着棍子去外面讨米,道理上说不过去。 但是,他一直没想好要从哪下手。 会谈进行一个多小时后,牛万宝突然提出来,今年是粮库陈粮清仓的时期,他问彭毕,县里有什么想法没有。 陈粮清仓是个大工程,需要将贮存五年以上的粮食全部清理掉,换上一批新粮继续贮备。 据牛万宝说,此次需要清仓的粮食数目特别巨大,达十万吨之多。 彭毕还没表态,许一山先开囗问了:“牛总,过去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牛万宝笑了笑说:“办法很多。前提是国家财产不能有损失。” 许一山跟着笑道:“损失国有财产,就是犯罪。肯定不能有损失。我就想问问牛总,陈粮价格与新粮有多大的差别?” 牛万宝淡淡一笑,问道:“这位我还不知道……” 许一山不等白天介绍,主动介绍自己道:“牛总,我叫许一山,是县里负责招商引资工作的。” 牛万宝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道:“许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许一山赶紧揺头:“没有啊,我就随囗问问。” 座谈会开了两个小时,大家握手言欢。 中午,白天在三塘镇最大最好的酒楼订了包厢,请县里领导和牛万宝他们共进午餐。 趁着大家都在闲聊,许一山悄悄从包厢出来,打了一个电话给袁珊瑚,让她立即赶到三塘镇来。 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阳泉镇的镇长刘天明,让他请戴红旗书记一道赶过来。 打完电话,他回去包厢,瞅准一个空对牛万宝说:“牛总,你们今年的陈粮处理,我想全部包下。” 牛万宝吃了一惊,问道:“你全要?” 许一山认真点头,陪着笑脸道:“但是在价格上,还请牛总多考虑考虑。” 牛万宝很快反应过来。粮库每年都有清仓任务,这事很麻烦,遇到黑心商家,恨不得粮库白送他们。 可是每年的清仓任务又必须完成。他为这事常常愁得茶饭不思。 现在有人一开囗全要,这将省去他多大的麻烦? 但是,牛万宝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要这么多陈粮干嘛吗?” 第743章 空手套白狼 袁珊瑚和戴红旗赶到三塘镇时,饭局己近尾声。 戴红旗听说县长彭毕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三塘镇白天得知戴红旗来了,感到十分讶异,问身边的人,“你们谁请了戴书记来?” 没人回他的话,都面面相虚。 许一山主动站出来解释:“我请来的,我有点事想找戴书记。” 彭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一山正要出门去迎接戴红旗,听到彭毕说道:“红旗来了,就请他进来。” 戴红旗听说彭毕让他进去,三步并作两步进门,热情与大家打招呼。 戴红旗所在的阳泉镇,与三塘镇并列为茅山四大名镇。 阳泉镇以农业闻名,是茅山名符其实的粮仓。且全镇水道纵横,渔业丰富,正符合鱼米之仓的美誉。 曾经有人说,茅山四大名镇,是茅山四大金刚,四镇当家人,在全县都是举足轻重之人物。 黄山时代,四镇当家人都是他的心腹之臣。一镇不安,四镇哗然。 彭毕当然知道这些,因此他也很客气,请戴红旗坐了,吩咐再上几个菜。 戴红旗婉言谢绝。 他到这时还没完全想明白,镇长刘天明急匆匆拉他来三塘镇的原因。 刘天明请他时,只说了招商局的许一山局长相请。至于请他来做什么,刘天明没有说清楚。 戴红旗也没多问。许一山名声在外,现在茅山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跟着许一山跑,不吃亏。 彭毕上午在三塘镇视察,下午要去另外一个镇。 中饭过后,他没让大家休息,马不停蹄准备赶往下一站。 许一山借囗中午喝得有点多,找彭毕请假,下午不陪大家去别的镇了。 彭毕没勉强他,让许一山好好休息一下。酒醒过后直接回县里,不用等他。 彭毕一走,许一山便将袁珊瑚叫了过来,当即在酒楼的包厢里见面。 戴红旗、刘天明都不认识袁珊瑚,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进来,还以为是许一山的相好,都笑而不语。 许一山介绍袁珊瑚道:“这位是袁珊瑚,想必二位听说过茅山万头猪场吧?” 刘天明瞪大眼道:“她就是万头猪场的老板?我只知道老板姓袁,还是个女的,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袁珊瑚红了脸,轻声道:“两位领导好。” 戴红旗如坠五里云雾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机械地笑笑,没作声。 许一山道:“三位,我长话短说了。有一个信息很重要。粮库今年清仓有十万吨贮备粮,这是一个好契机。” 戴红旗狐疑地问:“许局,粮库年年都有清仓,没听说是个什么契机啊。” 许一山笑笑道:“我想,我们阳泉镇把这批陈粮都吃下。我了解过了,这批粮食不仅仅只有稻谷,还有大量玉米、小麦等等。” 戴红旗吃了一惊,“许局,你没开玩笑吧?我阳泉可不缺粮。” “以后会缺的。”许一山认真道:“真的,戴书记。” 戴红旗忍不住笑了,大声说道:“说我阳泉缺其他东西我相信,阳泉缺粮,那是真不懂我阳泉。” 许一山笑而不语,一旁的刘天明迟疑问:“许局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实话说,就算我阳泉想吃,胃囗也没那么大啊。十万吨,这数字可不少。” 戴红旗颇有些失望,“许局,你那么急把我们叫来,就为这事?” 许一山认真点头,缓缓说道:“这可不是小事。这事若搞成了,阳泉镇可能要改写历史。” 一句话说得没人敢吱声了。大家都不知道许一山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袁珊瑚脑壳转得快,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许局的意思,是不是想在阳泉办一个饲料厂?” 此话一出,顿时惊醒了戴刘二人。 许一山投以赞许的目光,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重点是阳泉为何不发展成为一个养殖大镇?” 戴红旗猛地一拍自己脑袋,失声叫起来,“哎呀,是啊,我怎么没往这方面去想?” 说着,将头扭向刘天明问道:“天明,你不是一直在说要大力发展养殖业吗?” 许一山适时推出袁珊瑚来,笑眯眯道:“专家我都给你们请来了。” 绕了一个圈子,终于让他们三个明白了请他们来三塘镇的目的,许一山不觉在心里松了囗气。 许一山计划在阳泉镇建一座饲料厂,利用三塘镇粮库每年淘汰下来的陈粮加工成饲料,满足全镇养殖户的需求。 多余的饲料可以销往其他地方。这是一举几得的大好事。 阳泉镇立即着手改造养殖生态环境,建造万头猪场,将镇内水域全面清理,配养各类珍贵食用鱼类。 许一山的目标是在三年内将阳泉镇打造成为衡岳地区最大的牲猪水产养殖大镇。五年内占领中部省市场,十年内所产牲猪和水产,要成为全国普通老百姓餐桌上的一道菜。 戴红旗听完许一山的描述后,显得异常兴奋。但很快又颓丧起来,当务之急去哪弄钱来买下这十万吨的陈粮。又有什么办法解决饲料厂的办厂资金和设备? 许一山猜到了戴红旗的担扰,他鼓励戴红旗道:“戴书记,你只需想办法把这批粮食拿下,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商量好了之后,事不宜迟。四个人直接赶往粮库去找牛万宝。 牛万宝看到许一山找上门来,惊异地问:“动作哪么快?”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怕慢了,牛总被别人忽悠了去。” 牛万宝大笑,道:“小许局长,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办事效率最快的人。你爽快我也爽快,我给你二十天时间,你带资金来接手这批粮食,价格在原基础上下浮三个点,满意了吧。” 许一山认真回他,“满意。非常满意。牛总开了口,我还有什么话说啊。不过,价格再下浮两个点。” “不行。”牛万宝断然拒绝,“五个点,我交不了差。” 许一山没去争辩,提出了一个建议,“牛总,这批粮食我们接手后,不需要你付任何物流费。单这笔钱,就是一笔大数目。” 牛万宝不做声了。 他似乎在心里盘算着得失。过一会他盯着许一山的眼晴一字一顿说道:“小许局长,我只给二十天,多一天都不行。如果你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将粮食转运走,合同作废,而且你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第744章 水到渠成 阳泉镇最出名的是阳泉水库。 阳泉水库当年与无修水库齐名。 水库边曾有阳泉镇办的农机厂,由于经营不善,十几年前己经倒闭。 厂子倒了,厂房尤在。只剩衰草连天,一派凄凉。 许一山当年歁探茅山水利时,多次到过阳泉水库,对这一片一点都不陌生。 在他起了念头要在阳泉镇办饲料厂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片厂房。 厂房虽然历久未修,但只要稍加改造,就能投入使用。 厂房解决了,设备就成了大问题。 饲料厂科技含量不复杂,机械化程度要求也不高。但要想配制出好饲料,配方很重要。 袁珊瑚充分发挥了她的专业特长,自告奋勇承担起配方研制重任。 如此一来,饲料厂似乎呼之欲出。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支付粮库的粮款。 许一山己经试探过牛万宝,赊账的可能性不存在。 与央企做生意不要谈钱。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缺钱。 但是他们管理制度很严,杜绝个人人情关系。一进一出,要经过层层审核把关。即便牛万宝贵为一把手,也不可能置制度不顾大开方便之门。 许一山算了一笔帐,单是支付粮款就接近一个多亿。这对一个基层乡镇而言,就是天文数字。 戴红旗想来想去,就是将阳泉镇全体干部按斤卖,也无法凑到这么多钱。 戴红旗想打退堂鼓,找到许一山说道:“许局,这事太大了,要不算了吧。” 许一山安慰他道:“戴书记你先不用急。反正离20天还有一半时间。大家坐下来想想办法,我就不相信活人会被尿憋死。” 他给戴书记出了一个主意,把饲料厂细分成股份。愿意入股的欢迎,不愿意的不勉强。 戴红旗问:“若是股份制,它究竟属于谁?” 许一山笑笑道:“当然属于股民。谁出资最多,谁就是控股老板。” 戴红旗苦笑道:“要是个人出资控股,岂不成了私营企业?与我镇政府好像不匹配啊。” 许一山知道三两句肯定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只说了一句话“鱼在你塘里,想养想捕还不由你?” 戴红旗似乎心领神会,急匆匆赶回去动员全镇干部入股。 再说彭毕这边的检查,他预计一天跑两个乡镇,半个月不到就跑完了全县。 由于彭毕晋升的消息喧嚣尘上,因此他现在每去任何一个乡镇,得到的都是最隆重的礼遇。 许一山跟着他跑了几个镇后,兴趣全无了。 彭毕此次下基层检查,却没一个具体的内容。他仿佛只是去与乡镇领导打个招呼一样。既没对任何乡镇提出指导性意见,也没任何表扬与批评。 就好像浮在水面的浮萍一样,走马观花,随波逐流。 许一山找了个借口,从检查团退了出来,专心致志想要促成饲料厂落地。 眼看着与牛万宝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而阳泉哪边还没任何消息,许一山不觉有些心慌起来。 就在他决定亲自去跑一趟三塘粮库,请牛万宝把时间往后延几天时,戴红旗的电话打来了。 “许局,好消息,事成了。” 许一山又惊又喜,赶紧问:“凑到钱了?” 戴红旗哈哈大笑,道:“还是要感谢你给我们介绍的袁美女。” 许一山不解,问道:“小袁?” “对啊。”戴红旗掩饰不住兴奋道:“袁美女不但人漂亮,事也办得漂亮。人才啊人才。” 许一山没细问袁珊瑚是怎么办的,催着戴红旗赶紧将陈粮转运去阳泉镇。 阳泉镇有粮库,只是多年不收粮,荒废在那。现在只须捡下房漏即可派上用场。 戴红旗表示立马就去办,迟疑一下又说道:“只是现在有了厂,没一点设备,单靠一双手,是不是太原始了?” 许一山想想道:“也是。戴书记,这个事我来办,争取尽快到位。” 话说了出去,就得想办法解决。 原材料有了,厂房有了,配方有袁珊瑚,无须担心,缺的就是工艺流程。 戴红旗担心的没错,单靠一双手的原始劳动不是办法,必须上一套饲料生产流水线。 许一山将身边所有关系都想了一遍,没找到一个与饲料生产相关的人。 正在苦思冥想之际,老董从云雾山回来,看到他愁眉不展地坐在办公室里,好奇地问:“你不跟着领导去视察风光,一个人躲在屋里想什么?” 许一山苦笑道:“我哪有心情陪他们走马观花。” 老董便笑,压低声道:“这话你也敢说?你这话传到领导耳朵里,就是不敬啊。到时侯彭县长变成彭书记,你想抱大腿怕都没机会了。” 许一山对老董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听他这样暗示,不觉警觉起来,试探着问他:“又有什么内部消息了?” 老董摇摇头道:“这次倒没有什么消息。你的这个书记同学囗风很紧,别人也无法猜到他的真实想法。” 许一山笑了起来,由衷赞叹道:“他这种性格才是当年的老胡作风。” 聊了几句,老董得知许一山在为饲料厂流水线发愁,当即乐了。 “这事找我,举手之劳。”老董大包大揽道:“这算什么难事。” 他当即掏出电话打给别人,当着许一山的面叽叽咕咕聊了好一会后道:“搞定,七成新的一套设备,要价十万元。” 许一山吃惊道:“哪么贵,怕是买不起。” 老董为难道:“一分钱不花。可能有点难。人家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总不能让人血本无归。” 许一山犹豫着没出声,让他掏钱出来买设备,他一时还真没办法。 看许一山满脸愁容不发一语,老董安慰他道:“老许,看不出这世间真有你解决不了的事?不过,有我,你就天下无敌了。” 原来老董有个亲戚,严格来说,是他老婆娘家的亲戚。 此人过去曾与人合伙办过一家饲料加工企业,后来没有经营下去,抛在一边无人管。 听老董说要借他的设备,此人二话没说答应了。 他提醒老董,若是转让这套设备,老董得拿出诚意来,付给他十万块钱转让费。 许一山双手一摊道:“要钱没有。老董,你好事做到底,先欠着行不行?实在不行,你问他愿不愿意拿他的设备入股?” 老董又跑去打电话,聊了好一会才回来,满脸兴奋道:“老许,你这主意好,对方答应入股了。就是想知道怎么个入股法。” “简单。”许一山打了一个响指道:“你转告他,请他立即来阳泉镇面谈。” 机器设备搞定,一座生产饲料的工厂便呼之欲出。 许一山让老董暂时不要去云雾山,先帮忙将饲料厂机器设备问题落实再说。 第745章 内部矛盾 阳泉镇大车队连续不断从粮库转运陈粮的事,惹起了三塘镇的注意。 白天带人将车队堵住,逼着戴红旗露面解释。 戴红旗无奈,只好出面与白天交涉。 白天看着摆成一条长龙的车队,心有不甘道:“老戴,你做人不地道啊,偷吃都偷到我家门口来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没意思了啊。” 带红旗陪着笑脸道:“老白,你别冤枉我。我知道你们对这些陈粮没兴趣,我阳泉镇缺吃少穿的,想沾点便宜,又不损害你的利益。” 白天气呼呼道:“谁说不损害?这些粮食在我三塘镇睡了那么多年,你一声不响就全部拉走了,你说损不损害?” 戴红旗一本正经道:“你又不要。粮库又必须清理,人家也不能扔了吧,早晚还是别人买走了。” 白天心里想的是阳泉镇突然对这批粮食感兴趣,花巨资将这批粮食买下,里面肯定藏着秘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阳泉镇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大的动作,而自己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老戴,你实话告诉我,你要这批粮干嘛用?你们阳泉镇可是茅山的鱼米之乡,全县缺粮,你们也不会缺粮。” 戴红旗哼哼唧唧,始终不愿将许一山说出来。 白天见戴红旗不肯说,恼羞成怒道:“老戴,你不说,你就别怪我与你撕破脸皮。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戴红旗没法,只好说出来,这都是许一山的主意。 白天一愣,自言自语嘀咕:“他在玩什么花样?” 戴红旗心想,既然已经说出来是许一山的主意了,干脆也就不想藏着掖着了。于是将许一山让阳泉镇办饲料厂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白天越听,脸色变得越难看。 没等戴红旗说完,他将手一挥道:“老戴,你们走吧,我去找这个许一山说理去。” 白天嘴上说找许一山说理,其实他并没去找许一山,而是直接把阳泉镇从三塘镇运粮的事汇报给了县长彭毕。并给许一山戴了一顶“挖人墙脚”的帽子。 彭毕带团在乡镇视察检查工作,接到白天的电话后,气不打一处来,恼怒道:“这个许一山,太无组织纪律了。” 晚上回到县里,彭毕不顾路途辛苦,让人找了许一山去他办公室,他要当面了解情况。 彭毕未找他之前,戴红旗已经事先通报给了许一山。讲了白天带人堵住运粮车队的事。 戴红旗不无担忧道:“许局,我看老白气得鼻子都歪了,这老东西可能会背后使坏,你得注意点啊。” 许一山笑笑安慰他:“没事,老戴。白书记生气,我们就多说几句好话。只要粮食全部安全到达阳泉镇,白书记想翻天也来不及了。” 戴红旗哈哈大笑,道:“许局,我们现在可是坐在一条船上了,你可不能先上岸。” 彭毕见到许一山时便沉下脸去,问他道:“你在搞什么鬼?现在弄得两个镇领导不团结,你想怎么样啊?” 面对彭毕咄咄逼问,许一山低垂下去头,一言不发。 “少给我装死。”彭毕拍了一下办公桌道:“你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会罢休的。说说吧,你让阳泉镇从三塘镇把十万吨陈粮都转运走,你拿这些陈粮准备干什么?” 许一山知道抗拒不说肯定是没用的,但直接说出来想法,又有摆功炫耀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彭毕是茅山县长。在缺少书记的今天,他就是最高行政领导。 茅山县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必须先知道。 虽说他怂恿阳泉镇办饲料厂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事先没与领导汇报,就属于擅自做主。这在官场是犯了大忌。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是,你许一山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你心里还有组织,还有领导吗? 很快,他便有了主意。于是,他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彭县长,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汇报过,想将阳泉镇发展成为养殖基地的事?” 彭毕一愣,他似乎在努力回忆,许一山究竟有没有与他说过这样的话。 许一山见他这副模样,灵机一动道:“你还指示过,让我们放开手脚去做。出了事,县里兜底。” 彭毕眉头一皱道:“有吗?还县里兜底,许一山,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他已经知道,阳泉镇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将十万吨陈粮全部转移到了阳泉镇的粮仓里。造成了木已成舟的事实。 现在三塘镇想出幺蛾子也没办法。就是彭毕,也没法阻止了。 “说吧,你打算拿这批粮食干嘛?” 许一山金一地问:“戴书记没给你汇报?” 彭毕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哼了一声道:“这个戴红旗,眼里还有县委县政府吗?办这么大的事,瞒得铁桶一样的,他这是不想干了嘛。” 许一山跟着他骂道:“就是,这个老戴,怎么能这样做事?我不是让他给彭县长你汇报,争取你的指示吗?这样看来,老戴确实要狠狠批评。” 彭毕叹口气道:“废话不多说了,你还是说说,你要干什么吧。” 许一山装作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我看阳泉镇有个地方适合办饲料厂。阳泉镇过去就是养殖大镇,但是一直缺少统一规划和统筹,弄得有点乱。这次粮库刚好要处理一批陈粮,要是做成饲料,就能发挥陈粮的最大价值。所以......” 彭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你们从哪弄来那么多钱买粮的?” 许一山笑道:“机会,一切都是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彭毕狐疑地问。 许一山笑了笑道:“彭县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不,明天我就陪你去一趟阳泉镇,实地考察后再说?” 彭毕低头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日程,嗯了一声道:“行,明天刚好是去阳泉镇。你告诉戴红旗一声,让他把屁股洗好,等着挨板子吧。” 回到家里,陈晓琪已经睡下。 这段时间儿子许凡有点夜哭,娘整晚整晚抱着孩子在屋里打转转。 许一山心痛娘,从娘怀里接过去儿子,逗着他说道:“你小子再折腾,就把你扔垃圾桶里去。” 话音未落,听到屋里传来陈晓琪的声音,“你敢!儿子折腾,你比儿子更折腾。要扔,也是先扔你。” 随即,卧室门打开,陈晓琪披着衣服俏生生站在门口。 许一山赶紧催她道:“好,扔我,扔我,你快回去睡觉。” 陈晓琪嘴一撇道:“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 第746章 与女人无道理可讲 夜晚的茅山县城,没有了白天的喧嚣。街道显得宁静祥和。 晚风轻拂,隐约能闻到花香。 季节已经入夏,温度变得高了许多。 许一山与陈晓琪并排走在街边的林荫道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突然,陈晓琪先开口,骂道:“你哑巴了啊,一句话不说,你想憋死我是不?” 许一山小声提醒她,“老婆,这可是在大街上,你骂街啊?” “大街怎么了?我骂自己老公还不行啊?” 许一山笑道:“当然可以骂。不过,我没得罪你啊。再说,你注意自己身份,你可是县团委副书记。” 陈晓琪嘴一撇道:“县团委副书记又怎么了?我还是你许一山的老婆呢。” “是,是,老婆。”许一山陪着笑脸道。 他心里在想,陈晓琪突然拉他出来散步,必定有话对他说。想他们从认识到结婚,还从没这样悠闲在一起散过步。 过去,是陈晓琪不愿与他散步。现在是他没时间陪她散步。 “你知道吗?杨柳要与罗舟离婚。”陈晓琪突然说道。 许一山闻言,蓦地明白过来。陈晓琪拉他出来走走,是不想让这些话给娘听到。 “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装傻。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许一山老实答道:“我真不知道。” 陈晓琪叹口气,“这个杨柳,鬼迷了心窍。她难道不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吗?就算她离了婚,他会为她离婚吗?你们男人,真有几个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啊。” 许一山认真道:“老婆,你还别说,我就是其中一个。为了爱情,我什么都什么舍弃,真的。” 陈晓琪扭转脸看他一眼,嘴角一撇,冷笑道:“鬼信你。” 许一山嘿嘿地笑,“你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自己信。” 陈晓琪笑骂道:“你这就是不要脸的说辞,明白吗?” 许一山叹了口气,“老婆,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我又帮不上谁的忙。他们不爱了,分手很正常。没必要为这事想太多。” “你是不懂杨柳。她这个人喜欢走极端。我担心万一出事,伤害的还是杨柳啊。” “难道罗舟就不会受伤害?” “你们男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痛。”陈晓琪不屑道:“你看有几个男人为情而死的?倒是我们女人,好多为情丢了生命的。” 街上滑过去一辆小车,车灯忽闪忽闪的,宛如儿子许凡眨巴着的眼睛。 “我想请他们两个来家里吃顿饭。”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我不希望看到他们分开。” “好啊。”许一山立即表示赞同,“老婆,你说什么时候吧。” “就这个星期吧。”陈晓琪突然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听说你身边有个叫袁珊瑚的姑娘,你一起叫来吃顿饭,让我认识认识吧。” 许一山心里顿时涌起来一丝怪异的感觉。陈晓琪突然提起袁珊瑚来,难道她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 他装作无所谓的说:“叫她干嘛?” “你只管叫来,其他的不用你管。”陈晓琪态度坚决说道:“许一山,你要请不来人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许一山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打起鼓来,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陈晓琪心里的意图是什么。 他自思与袁珊瑚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更谈不上感情一说。 袁珊瑚漂亮大方不假,但许一山知道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姑娘。 但凡有野心的姑娘,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感情上面。 许一山知道,在女人面前千万不要讲道理,特别是自己老婆面前,讲道理是天下最愚蠢做法。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就赶去县政府,等着陪彭毕一道去阳泉镇。 到了阳泉,许一山才知道这是彭毕本轮检查工作的最后一站。全县24个乡镇一二把手,齐聚阳泉镇,彭毕要在阳泉开一个本轮检查工作的总结会。 阳泉镇突然之间就热闹起来,24个乡镇最少来两个人,单是乡镇干部,就超过了五十多个。加上各局委办的人,阳泉镇政府陡然之间就挤满了干部。 镇政府大院容不下那么多车,阳泉派出所安排干警负责交通管制。 许一山坐的是县政府的中巴。 这台车是彭毕下乡检查的专用车辆,除许一山和彭毕外,县政府办主任也在这台车上。 一路上,许一山故意躲在车后排坐,彭毕也没让他过去。因此,路上他们很少说话。 戴红旗和刘天明忙着接待兄弟乡镇的领导,看到彭毕的车来了,他们扔下其他干部,脚步如飞迎了过来。 彭毕要在阳泉镇开总结大会,是临时通知阳泉镇的。 因此,戴红旗有些手忙脚乱。 一群人簇拥着彭县长去镇政府礼堂。许一山悄悄下车,跟在他们身后。 没走几步,肩膀上被猛地拍了一掌。许一山转过头,就看到白天一张笑嘻嘻的笑脸,几乎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许老大,借一步说话。”白天低声道:“给不给面子?” 许一山连忙说道:“敢不给白书记面子。白书记,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白天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道:“兄弟,你怎么能挖我墙脚啊?你让老戴把粮库的陈粮都拉来了阳泉,我面子往哪放?” 许一山嘿嘿笑道:“白书记,你可别冤枉我。这事你问老戴啊。” 白天哼了一声道:“我问个屁。老戴交代了,都是你的主意。你还想抵赖不成。” 许一山虚晃一枪道:“有话等下我们再说,现在彭县长要开会了,我们不能误了会。” 白天脸上又堆起了笑容,将许一山拽到一边道:“你别忽悠我。我也不追究你挖我墙脚的事了。我就问你,你有没有想过给我三塘镇来个什么项目?” 许一山为难道:“白书记,我哪有那本事啊。” 白天板着手指头说道:“来来,我数给你听。洪山镇你搞了了云雾山旅游度假村吧?白沙镇你搞了一个良种油茶改造基地吧?现在你在阳泉又搞了一个饲料厂,你不可能厚此薄彼,我们三塘镇可没得罪你。” 许一山苦笑道:“白书记,你三塘镇人杰地灵的,在你白书记的领导之下,各项工作都走在全县前面,你是全县乡镇学习的榜样啊。” 白天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别忽悠我,反正,你不给我三塘镇来点什么变化,这个挖墙脚的事,我与你没完。” 许一山刚想回答,突然听到礼堂喇叭里传出来一个声音,“许一山同志在哪?” 许一山不顾白天的纠缠,撒开腿就跑,一边回应着大喊:“我在这,在这。” 第747章 示众 进了礼堂,许一山不得不暗自佩服戴红旗的速度。 尽管是临时通知在阳泉开总结会,阳泉的准备工作还是做得像模像样。 至少,主席台上的横幅就能看出来。连夜赶制的横幅因为是匆忙挂上去,因而没挂整齐,显得有些歪斜。 县领导都在主席台上就坐,彭毕正襟危坐在主席台中央。 通过广播叫许一山的是县政府主任,看到匆忙跑过来的许一山,政府办主任告诉他,彭县长让他上主席台就坐。 许一山看一眼主席台,没敢上去。推脱道:“主任,领导坐的地方,我就不去了。我坐下面挺好的。” 主任脸色一沉道:“这是彭县长指示的,你不听?” 许一山解释道:“上面都是县领导,我去坐,名不正言不顺啊。我还是坐下面,麻烦主任给县长解释一下,好不好。” 主任一溜小跑去了,在彭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众目睽睽之下,彭毕朝许一山招招手道:“一山同志,我还请不动你了啊?” 许一山无奈,只能尴尬地笑着,一步一步上到主席台。 礼堂是老式礼堂,有一个舞台。主席台就设在舞台之下。 坐在上面看下面,顿然间有一股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感觉。 总结会由政府办主任主持,他在开了一个场之后,就请了县长彭毕作主旨发言。 许一山坐在彭毕身后的一排座位上,左边是副县长贺长生,右边是县委的宣传部长。 再一路过去,依次是常委带路,后面跟着县委和政府两边的县级领导。 许一山是唯一的一个局长,与下面坐着的各乡镇一二把手都属于一个级别。 彭毕环顾一眼底下坐着的干部们,开口说道:“今天,全县各乡镇的负责人都到齐了,你们是全茅山县七十万人民的主心骨。今天的会议很重要,请大家回去后,互相传达,各自发现自己的不足。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活动,一定要消化吸收本次会议的内容。” 底下鸦雀无声,大家都仰着头看着彭毕说话。 许一山有些坐立不安,屁股底下就像坐着针毡一样的难受。 副县长贺长生悄悄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静。 彭毕在讲了一顿开场白之后,突然说道:“今天我还要给各位介绍一名干部,许一山同志,县招商局局长。请一山同志起身,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许一山尴尬不已,只好缓慢起身。 他离开位子,站在主席台上弯腰鞠躬。底下便响起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见掌声不止,又赶紧双手抱拳致意。 掌声更热烈了,伴随着何许的喊声,“许局,好样的。” 掌声经久不息,许一山却诚惶诚恐。 他不明白彭毕此时将他推出来,究竟是想让他出风头,还是故意让他站出来示众。 他偷偷去看彭毕的脸,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没一丝笑容,一颗心不觉咯噔一跳。 彭毕双手往下压压,示意停止鼓掌。 掌声渐歇。彭毕清清嗓子,眼光越过干部头顶,看向礼堂后面站着的看热闹的人,开口说话了。 “各位,茅山是一盘大棋,大家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棋局想赢,就得全局互相配合协调。这就好比我们茅山目前的状况。我们每走一步,都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只有把力量拧成一股绳,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我们要坚决反对个人英雄主义。任何不顾全局,喜功冒进的行为,都是我们要杜绝的行为。” 彭毕话峰一下转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番话里的含义是什么。 “目前,县里就出现了一些个人英雄主义的苗头。这是很危险的苗头。这样么说吧,成功了,荣誉是他个人的,失败了,这屁股还得县里来擦。请问在座的各位,你们愿不愿意为一个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买单?” 议论声顿起。 许一山不敢抬头,他感觉底下似乎有几十双眼光如利剑一样地刺向了他。 彭毕虽然没点他的名,但用词遣句,那一句不是针对他许一山来的。他用了一顶“个人英雄主义”的帽子,就将许一山严严实实盖死了。 “今天,我有言在先,各位回去后,尽可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但是,必须要落实汇报制度。谁心里没组织纪律这根弦,组织就会将他抛弃。” 彭毕的话越来越严厉,以至于参会的人都将头勾了下去,没一个人敢与他对视了。 大家似乎也从彭毕的话里品出来了意思。这分明就是针对许一山来的,他在这个时候将许一山往泥里踩,是因为胜券在握,还是别有企图? 他全面否定了许一山的工作成绩。什么油脂基地,什么旅游度假区,什么良种油茶林改造,这不都是他许一山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吗? 彭毕后面还讲了很多,许一山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开始后悔今天跟着来开这个会。他心里也清楚,彭毕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要投鼠忌器,但是,他可以削弱他许一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彭毕的棋局理论终于说完了。意思就是大家都是棋子,他是操纵棋局的人。茅山的每一颗棋子,都必须服从博弈者的意愿去冲锋陷阵,否则,淘汰出局。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结束。 许一山如释重负般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个举动被旁边的副县长贺长生注意到了,他没说话,只是在许一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贺长生是个不缺任何会的领导,会议结束后就要回去。据说是他的身体吃不消,要赶回去医院看医生。 许一山想跟他一起走,却被贺长生阻拦道:“小许,你不要急着走嘛。彭县长的活动还没结束,你这样离开了,就是没组织纪律嘛。” 阳泉镇为今天的会议准备了午宴,按彭毕的要求,在午宴未开始之前,大家可以自由交流活动。 看着贺县长跑了,许一山心里七上八下,此刻他感觉不管身处何处,都被几十双眼睛在注视一样,浑身不自在和尴尬。 刘天明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彭县长这是什么意思?”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他不知道此时要给刘天明怎么解释。 “我管不了他那么多了,我们阳泉镇就按许局你的计划来。”刘天明咬着牙说道:“他想找麻烦就让他找去。” 许一山叹口气道:“刘镇长,你不要激动,等等看吧。” “你能等,我可等不了。老百姓更等不了。”刘天明叹息着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发展的途径,还没开始走路,就要被堵死,我不会妥协的。” 第748章 新书记是她? 许一山在阳泉镇被彭毕示众,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晓琪愤怒不已,要去找彭毕理论。 她的理由很简单,丈夫许一山干的这几件事,都是通过常委会决定的,怎么到了现在成了许一山个人英雄主义的罪状? 况且,这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茅山的发展。没有一件事是为了他许一山个人利益。 陈晓琪哼道:“过去都说黄书记一手遮天,茅山在他的领导下十几年没有起色。现在换了他彭毕来,看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要向上面反应,必须给你一个清白。” 许一山看着激动不已的妻子,不禁乐了。 他提醒着陈晓琪道:“他在会上又没点我的名,谁敢说他就是在说我的?” 陈晓琪长叹一声道:“许一山,你什么时候能硬气一回啊。跟着你,我后背都要被人戳穿了。是啊,他是没点你的名,但他说的这些事,不就是明摆着在说你吗?”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该硬的时候,一定硬。老婆,你应该知道的嘛。” 陈晓琪脸上一红,骂道:“你呀,这时候还老没正经,不想与你说话了,滚。” 为许一山抱不平的不仅仅是他老婆陈晓琪。会后,何许、陈太平、戴红旗他们都先后给他打来了电话安慰他。 陈太平的态度更是坚决,他毫不掩饰道:“许局,某人是看你的能力超过了他,他没面子,所以故意打压你。你放心,你背后还有我们给你撑腰,怕他个毛线。” 许一山笑道:“陈镇长,你想多了。我没怕过谁。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影响团结。” “团结个屁。”陈太平愤愤不平道:“他现在以为茅山就是他的天下了,太自不量力啊。” 戴红旗别的话没说,就是担心饲料厂还能不能办下去。 为办饲料厂,他在镇会议上说干了口水,鼓励全镇干部入股。如果饲料厂夭折了,他没法与干部们交代。 一场总结会,让戴红旗畏手畏脚起来。厂房、流水线、生产工艺流程、原材料,万事俱备,他却不敢开工了。 三塘镇的白天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没坐上这条船。否则,买陈粮的一个多亿资金,就将让他前途尽毁。 事后,许一山发现了一个异样。阳泉镇开总结会的时候,段焱华也在场。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听到段焱华的任何声音。 这可很不寻常。要知道过去县里开任何会,段焱华都是中心人物。 他既没就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建设发表任何看法和建议,也没在背后谈论许一山的个人英雄主义。 他就像隐身了一样,似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茅山县的工作似乎一下陷入了停顿,大家都在等彭毕的指示。 彭毕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上班下班,没有任何新的迹象。 周琴就在这时候突然给许一山打了电话,让他去一趟市里,她有重要的事与他说。 许一山本想婉拒,但听到周琴在电话说话的口气,知道她是真有什么事要与他说,于是便找了一个时间,一个人去了市里。 周琴这次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接见他的。 一段时间不见,周琴似乎恢复得很好,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她没有按她父亲周鹤的意图离开政坛,而是在恢复工作之后,第一时间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许一山,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周琴笑吟吟地看着他问。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还真不知道。” “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同事了。”周琴笑眯眯道:“惊喜吧?意外吧?”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么说吧,我拟调任茅山县工作。意外吧?” 许一山还真意外了,赶紧说道:“欢迎欢迎。” “你都不知道我调去茅山干嘛,你就欢迎了,虚伪了哈。” 许一山认真道:“不管你去茅山干嘛,我都欢迎啊。” 周琴嗯了一声,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许多,“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提前与你说一声,以后我在茅山的工作,你可要帮我。” 许一山大喇喇道:“放心,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开口便是。” 许一山心里想,周琴遭受富嘉义案件的影响后,上级部门可能认为她继续留在团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不合适了,有必要将她放到基层去锻炼。 无论周琴去茅山县那个部门,这都将是茅山官场的一道新的风景。 “我听说,这两年你在茅山弄的动静有点大啊。”周琴微笑着道:“引进了外资,开发了旅游渡假村项目,还大规模改造了油茶林。你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做到这一切的?” 许一山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通过这些事,让老百姓早点富裕起来。” 周琴颔首道:“我听说,县里有不少不同的声音?” 许一山讪讪笑着没回答。 周琴道:“你的出发点都是对的啊,怎么还有人反对呢?我可听说,你是个个人英雄主义的头子。” 许一山尴尬地笑了笑,道:“别人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他试探着问:“你去我们茅山,是去团委,还是妇联?” 周琴莞尔一笑道:“你就不能想得更高一些?” “更高?”许一山在心里想,她周琴出身团派系统,还能高到哪里去?但他还是继续猜了一下,“政府?还是县委?” “县委。”周琴淡淡问道:“不欢迎?” “没有啊。”许一山狐疑地问:“县委各部门不缺人啊。” “你们不是缺了一个书记吗?” 许一山惊得差点跳起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周琴会调任茅山担任县委书记。 她那么年轻,又一直在团委系统工作,严重缺乏地方执政经验啊。 “没想到吧?”周琴浅浅一笑道:“今天我先给你通一个音。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说出去,一切等组织安排,明白吗?” 许一山脑袋里一片浆糊,心里暗想,胡进是怎么搞的?那么多人不安排,怎么安排一个女的去茅山当书记? 周琴一去,全县那么多男人以后都得围着她转,他们会服气? 特别是彭毕,他能答应? “这个事已经过了市委常委会,定下来了。”周琴道:“以后,你可要帮我。” 许一山愈发尴尬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想法了。 “我今天请你吃饭,你不会拒绝吧?”周琴问他道。 见许一山不说话,她又补了一句:“当然,你可以拒绝。” 许一山笑了笑道:“领导请吃饭,我为什么要拒绝啊?说吧,去哪吃?” 第749章 撮合 从市里回来,许一山没将周琴要出任茅山县委书记的话透露给任何人。 陈晓琪约了杨柳,晚上来家里聚聚。吩咐许一山去请罗舟来,不要告诉他杨柳在。 罗舟爽快答应了许一山的邀请,约好晚上在许一山家喝一杯。 罗舟先到,进门便问许一山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许一山笑笑,告诉他家里没人生日,仅仅只是想与他坐坐喝杯酒。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铃响起来。 许一山知道是杨柳来了,赶紧起身去开门。 果然,门口站着杨柳,手里提着几罐奶粉,看到许一山后,扬了扬手里的奶粉说:“这些都是我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家晓琪提倡母乳喂养,不喝奶粉。” 杨柳便笑,道:“你就不怕她身材走样啊。听我的,小孩子多喝奶粉,有益健康。” 她一边将手里的奶粉递给许一山,一边准备弯腰换鞋进屋。 猛一眼看到屋里的罗舟,转身便要走。 许一山赶紧追过去,在电梯口拦住她,小声道:“杨局,别走啊。” 杨柳苦笑道:“我明白你们夫妻的意思了。算了,别费心机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和好了。” 他们两人已经陷入冷战状态达一个月之久。杨柳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形成事实上的分居。 许一山劝她道:“来都来了,你现在就走,我没面子,你也显得心虚。其实,夫妻间有误会再正常不过了。别为了一时之气,断了一生幸福。” 杨柳扑哧笑了出来,她压低声道:“你也别安慰我。我和他之间是不是误会,你心里也有数。是我对不起他,我没脸见他。” 许一山认真道:“杨柳,你听我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去再说。” 陈晓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许家娘很知趣地匆匆扒几口饭,带着孙子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饭桌上就剩下他们四个。许一山与罗舟喝白酒,陈晓琪与杨柳喝红酒。 陈晓琪充分发挥她在妇联工作的特长,气氛掌握得恰如其份。 她提议道:“你们两男的别自顾着喝,也该照顾我们女人的感受。罗舟,我罚你陪我喝一杯。” 罗舟讪讪道:“没问题啊,你想喝多少我都陪你喝。”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陪杨柳喝。今天我们女同胞如果没尽兴,你们都别想跑。” 本来四个人坐了四个方位,陈晓琪将位子转移到罗舟身边坐下,指挥着杨柳去许一山身边坐。 这样,四个人就面对面,四目相对了。 杨柳与罗舟都在躲闪着对方的目光,神情显得尴尬而局促。 陈晓琪却装作没看到,抿嘴一笑道:“罗舟,你是男人,就不会主动点啊?男人有个性是好事,但一个好男人的基本素质是学会哄老婆。你看看你,都不敢看自已老婆。” 罗舟涨红了脸,尴尬说:“今天只喝酒,不谈其他的。” 陈晓琪笑咪咪道:“是啊,只喝酒。” 说着,朝许一山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暗示他说话。 许一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他心里,他一直认为,不爱了,就放手。 罗舟与杨柳闹矛盾是早晚的事。作为一个男人,他深深同情罗舟的遭遇。 有时候他想,若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面对?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就是他一定会手刃对方男人。 男人胸怀再宽广,有两种仇必报不可。那就是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 若是这两点都无法做到,那真是枉为了男人这个名头。 许一山估计罗舟早就察觉到了妻子的异常,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而没爆发。又或者他故意装糊涂,等杨柳回心转意。 促使罗舟不得不正面面对的是杨柳出车祸一事。 杨柳从长宁县回来将车开进水塘,而罗舟清楚,他家与杨柳家在长宁县都没亲戚。 文明人吵架,最喜欢采用冷暴力。那就是互相谁也不理谁。 这种冷战比热热闹闹吵一架更令人难受。杨柳在这时候主动从家里搬了出去。 陈晓琪态度干脆道:“大家都别绕弯子了,罗舟,我就问你一句,你们还能不能和好?” 罗舟不语,低垂着头,浅浅叹息。 陈晓琪又转向杨柳问:“你是什么态度?” 杨柳也与罗舟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陈晓琪急道:“你们都不说话,到底想怎么样嘛?依我的,你们和好如初吧。” 罗舟开了口,低声道:“晓琪书记,这事就不烦你操心了。你觉得镜子掉地上摔碎了,还能照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陈晓琪认真道:“怎么不可以?还可以照出更多人啊。” 罗舟苦笑:“我这人最不愿意阻挠别人平步青云,去享受荣华富贵了。所以,我放手。” 罗舟话音刚落,便看到杨柳扑簌簌地往下掉眼泪。 杨柳一哭,陈晓琪跟着流了泪。 屋里顿时被伤感弥漫,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罗舟表情冷淡,拿了酒,自己倒了一满杯,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他将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墩,起身道:“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许一山拦住他道:“你那么急做什么啊,罗舟,你先坐下,有话可以慢慢说嘛。” 罗舟看一眼杨柳,苦笑道:“还有什么好聊的啊?我罗舟没本事,守不住自己老婆,都怪我自己。杨柳,希望你以后幸福。真的,我祝福你。” 杨柳哭得更厉害了,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狠狠瞪着罗舟道:“姓罗的,你别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自己想想,为什么会有今天?” 罗舟似笑非笑道:“是我没本事,好吧,不怨你。” “你就没资格怨我。”杨柳脱口而出:“你自己问问自己,你有几天在家?你在家又能干什么?” 一句话堵得罗舟面红耳赤,神色慌张起来。 许一山不明就里,开玩笑道:“罗舟,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了吧?” 杨柳哼了一声,“他有那本事就好了。” 罗舟终于忍受不住嘲讽了,摔门而去。 许一山和陈晓琪面面相觑,没明白他们之间对话暗语的具体含义。 等罗舟走了,杨柳干脆释放出来,她红着眼圈道:“有句话说出来我都丢脸,你们知道吗?罗舟他是个废人。” “废人?”许一山惊呼出声,“他好好地,怎么是个废人?” 话一出口,感觉大腿一麻,杨柳在桌子底下已经掐住了他的大腿肉,脸上却丝毫没露异样的表情。 陈晓琪似乎明白了过来,脸色微红道:“还有这事啊。” 第750章 她在暧昧? 罗舟走了,杨柳也要告辞。 陈晓琪让许一山去送她,叮嘱他一定要把杨柳送到她家楼下。 许一山心里埋怨,茅山城就巴掌大,杨柳一个人回去就行,为何非要他亲自送。 杨柳起初也婉拒许一山送。但陈晓琪坚持要丈夫护送她回家。说这段时间社会治安有些不好,单身女人最好不要单独在外面。 陈晓琪自己留在家里收拾东西。今晚的撮合没成功,反而让她知道了罗舟的秘密。不觉心生恻隐之心。想他罗舟仪表堂堂,居然是个不能人事的男人,不免同情起他来。 又想起自己丈夫许一山,永远都像吃不饱一样。只要两人单独相处,他必如恶狼一样扑向自己。 陈晓琪原本对这事冷淡,有时甚至厌恶。在与许一山同床共枕之后,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将她心底的欲望点起熊熊大火。 她又替杨柳抱屈,年轻貌美肤白多情的杨柳,靠什么支撑了她五年的婚姻光景。 男女结婚,繁衍后代,责无责贷。陈晓琪后来才知道,原来男女生活是哪么美妙。 许一山送了杨柳下楼后,从电梯出来就一前一后的走。 杨柳走得很慢,还要回过头来等他。 许一山是故意在后面拖延着,不想与她并排走。 杨柳站住脚道:“许局,你这样可能连蚂蚁都踩不死,亏得晓琪吹牛说,你壮如牛,我怎么能信呢。” 许一山知道,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像男人在一起时一个道理。 不过,她们谈论的对象会是男人,与男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陈晓琪与杨柳并称茅山双姝。只是杨柳结婚早,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而己。 由于两个关系好,走得近。大有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因此她们在一起时,无话不谈。 即便如此,陈晓琪还是第一次听说罗舟没有男人雄风的说辞。 在杨柳的催促下,许一山快走了几步,与她并排而行。 杨柳扭过头看他一眼,抿嘴一笑:“知道我刚才为啥掐你吗?” 许一山苦笑:“你们这些女的都是神经病。”他抱怨道:“也不想别人有多痛。” 杨柳笑出声来:“你还知道怕痛啊?傻男人,明知故问,该掐。” 许一山嘀咕道:“肯定青了。” 杨柳哼了一声:“不会吧?要不,我看看,帮你吹吹。” 话一出囗,感觉意思有些不对,不禁先红了脸,赶紧快走几步,捂着嘴偷笑。 许一山也品咂出来了意思,不由心神一荡,多看了前面的杨柳几眼。 杨柳与罗舟分居后,独自搬到一套两居室住了下来。 房子在小区里,环境幽雅,管理严格。没有业主卡,大门都没法进。 许一山将她送到门囗,准备转身返回,杨柳却喊住他,邀请他进去坐坐。 许一山婉拒道:“很晚了,我还得回去给晓琪帮忙。” 杨柳不屑道:“你能帮她什么忙啊?要不,我给晓琪打电话,告诉她你在我里?” 许一山连忙拦住她,犹豫一下道:“行,参观参观你家也好。” 杨柳的家收拾得非常干净,从屋里布局就能看出她是个非常讲究的人。 许一山一进屋,便感到一股温馨感扑面而来,不禁赞道:“好漂亮啊。” 杨柳逗他道:“你是说人,还是说家?” 许一山一楞,“都漂亮。” 杨柳请他坐了,自己去卧室里换了一套衣服出来。 许一山抬头一看,不禁心慌意乱。她穿的是一套睡裙,显然将束缚自己的衣服都脱了,以至于许一山似乎能看到两座山峰在随着她身体晃荡。 杨柳却毫不在意,她扭头问许一山:“咖啡还是茶?” 许一山慌乱道:“都不用了,我该走了。” 杨柳却用背堵住了门,挑衅地看着他:“想走?没哪么容易了。” 许一山一惊,问她:“杨局,你干嘛?” 杨柳浅浅一笑:“我这里有鬼吗?屁股没坐热你就喊走,什么意思嘛。” 许一山无奈道:“我得回去啊。” 杨柳哼道:“没让你不回。我就想你多坐一会,说说话。” 许一山木然问:“说什么啊?”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啊。”杨柳眼珠一转,调皮道:“要不,让我检查一下掐你的伤,到底严不严重。” 许一山慌忙拒绝。她掐的地方接近敏感点了,他怎么敢当着她的面示人。 “痛吧?”杨柳柔声问。 “没事了。”许一山讪笑着说道:“我皮厚。” 杨柳没坚持要查看了,她随囗问了一句:“听说,你怀疑过晓琪?” 许一山使劲揺头,矢口否认。 “你别骗我。”杨柳莞尔一笑:“晓琪当时闹哪么大动静,你不会不知道一点风声吧?” 许一山装傻充楞问:“什么风声?” “社会上传的晓琪与魏浩的事啊。”杨柳脱口而出:“当时可是满城风雨。” 许一山面露尴尬,与杨柳独处一室己经让他浑身不自在了。她又聊这些他不愿碰触的往事,愈发的让他局促不安起来。 “其实,我与他在哪次车祸后就断了。”杨柳幽幽说道:“你相信吗?” “相信。” “我觉得,与他在一起,我就像他泄欲的机器。”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知要怎么回答她。 “其实,那时候大家都在背后笑你,更多人讥讽陈晓琪没眼光,怎么找了你做丈夫。现在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她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相信他们会这样。” 杨柳幽幽叹口气道:“我啊,在那次车祸后醒悟了过来。人生嘛,都是逢场作戏。” 许一山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人生最重要的是实现价值。” 杨柳浅笑,“实现价值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能有一个肩膀倚靠,这辈子就知足了。” 她说得无限神伤,让许一山心里生出一丝怜悯。 原来许多光鲜的背后隐藏着只有自己才可体会的悲伤。 即便如杨柳,老天爷给了她一副美丽的身躯,一张明媚的脸庞,一个令无数人羡慕的前途,以及爱她的男人。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孤苦无依。 陈晓琪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许一山借机告辞,匆匆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杨柳穿睡衣的情景,不觉血脉沸腾起来,恨不得一脚跨进家门。 第751章 三十如狼 陈晓琪没问他为何去了那么久,只是催着他赶快洗漱上床休息。 床上,陈晓琪一袭薄衫,几乎掩盖不住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春光。 她半倚床头,两条洁白的大腿交叠着搭着,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露出两个半圆球。 许一山只看一眼,便觉得脚底板下呼地往脑门上涌上来了一股热血。他三两下扒了自己的衣裤,赤条条地站在她的面前,兴奋不已地说道:“老婆,我来啦。” 陈晓琪羞得满面通红,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娇羞叱道:“许一山,你还要不要脸?” 许一山挨着她躺下,伸手将她的身子板转过来,肌肤相接,鼻子里便闻到一缕幽幽侵入心脾的暗香。 她的身体便软了,没有再挣扎。 两人四目凝视,眼睛里荡漾着渴盼。 突然,听到敲门声响,娘在门外咳嗽一声,小声喊道:“晓琪,孩子饿了。” 陈晓琪慌忙整理衣衫,随手扯过被子,将许一山身体盖住,她下床去开门。 半个小时后,她才回来。 而许一山已经沉沉入了梦乡。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陈晓琪趴在他胸口,头发几乎都湿透了。 见他醒来,她羞涩不已地从他身上滑下来,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许一山没出声,伸出胳膊,将她的头揽在臂弯里。 刚才睡梦里发生的一切,让他羞于启齿。 他居然梦到了白玉、杨柳,也梦到了袁珊瑚、周琴。他甚至都不敢想的杜鹃和廖小雅,都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她们在梦里与他纠缠,让他疯狂,让他欲罢不已。 而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羞如含羞草的陈晓琪。 他不敢把梦说给陈晓琪听。这在过去,可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梦啊。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道在他的潜意识里,漂浮着对她们的渴望? 他转过头去看陈晓琪时,她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中。睡梦中的她,嘴角微微上扬,荡漾着满足的微笑。 他静静地看着她,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肤色呈现象牙般的白。她还像过去一样貌美如花,这让许一山的心微微颤抖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眼前的她,还会如此疯狂。 身体如释重负过后,他反而没了睡意。 他努力将盘桓在脑海中的她们驱逐出去,他现在需要一个清醒的脑袋,来考虑即将到来的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周琴将履职茅山县。 周琴履职茅山县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至少,在与周琴谈话之前,他从来没有将周琴列入履职茅山书记的人选。 他相信,没有人会将周琴列入进人选当中来。 周琴因为富嘉义案而被组织审查。虽说事实证明,她与富嘉义没有任何直接意义上的联系,但既然牵涉进去了,通常的情况下,她的政治前途应该也走到了尽头。 谁会想到她最后成了一匹黑马呢? 周琴找他去谈话,意思很明显。她来茅山工作,需要有人帮。而这个人,就是许一山。 她已经明确表达了想法,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换了县委办主任。 她甚至已经考虑了全盘,许一山接任陈勇之手成为县委办主任,陈勇卸任安排为县委巡视员。 许一山对周琴的安排表示了反对,他直言自己愿意留在招商局,因为他手头上几件事都还没得到具体落实。即便落实了,也还没见到成果。 但周琴的态度很坚决,容不得他反对。 他不敢去想,陈勇在得知是他抢了他的县委主任后,会如何的暴跳如雷。 毕竟,县委办主任是实实在在的掌权者,而巡视员,只挂着一个名头,与权力再无瓜葛。 但凡掌权者,都视权力为生命。权力一旦丧失,内心便会崩塌。 屈指算来,陈勇在县委办主任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十年之久。尽管前面没进入常委序列,但他的影响力却不亚于任何一位常委。 从许一山由普通科员提拔成副镇长就能看出来,茅山县除了他有这样的能耐,谁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许一山不知道周琴来茅山履职是好还是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周琴一来,他将卷入更多的漩涡当中去。 茅山现在除了他知道周琴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市里对茅山这次书记的任用很慎重,也很保密。 在组织部门没正式宣布之前,谁都不知道茅山县将迎来历史上第一名女书记。 一缕晨光从窗帘的罅隙中穿透过来。窗外居然传来鸟鸣。 这一夜,他的胳膊一直枕着陈晓琪的头,此刻,有些酸痛了。 他轻轻的想抽出手臂来,尽管动作无比轻柔,还是惊醒了她。 陈晓琪睁开惺忪的睡眼,嫣然一笑问:“你一夜没睡?” 许一山嗯了一声,伸手撩开遮住她额头上的黑发,轻轻道:“老婆,你还睡一会吧,天色还早着呢。” 陈晓琪却不肯睡了,她钻进来许一山这边的被子,张开双臂环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似乎在聆听他的心跳。 许一山逗她道:“怎么,还饿着?” 她居然嗯了一声。 “三十如狼?”他揶揄着她。 陈晓琪抬起头,嗔怪道:“我有三十了吗?” “没有啊。”许一山笑嘻嘻道:“我老婆永远十八岁。” 陈晓琪满意地笑,突然问:“你说,罗舟什么也干不了,杨柳居然与他维持了七年的婚姻,她是靠什么信念支撑着的啊?” 许一山笑道:“爱情的力量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他们都那样了,还有爱情吗?你以为爱情就是风花雪月啊?” 许一山问她道:“你是怎么理解爱情的?” 陈晓琪笑了笑道:“就像我现在这样,能随时抱着自己想要的男人,就是爱情。” 她轻轻掐了他一把,说了一句让许一山心惊肉跳的话。 “你告诉我,昨晚杨柳掐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叫?” 许一山慌乱道:“她掐我了吗?” 陈晓琪咬着他的胸口道:“你以为我没看见啊?我只是不想点破而已。你说,杨柳是不是想勾引你?” “你希望她这样吗?” 陈晓琪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她啊,表面光鲜,心里比谁都苦。我相信你啊,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出门之前,必须把家庭作业交了。” 晨光愈来愈强,明亮的光线慢慢铺满了他们的床。 第752章 约谈的后果 彭毕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在大张旗鼓全县巡查一遍之后,他开始约谈各乡镇负责人。 新任县长助理黄晓峰意气风发。约谈计划由他负责,每天谁来接受约谈,均在他的控制之下。 第一个接受约谈的对象不出意料是白沙镇。 镇党委书记何许和镇长陈太平提前一天来了县里。 晚上,两人约许一山吃饭,没叫其他任何人。 何许忧心忡忡道:“我感觉这次约谈是找麻烦。搞不好,我的这个书记帽子保不住了。” 陈太平不屑哼道:“老何,你想多了。他一个人,怕是还不能决定你我的命运。” 何许正色道:“老陈,你就是瞎乐观。现在茅山的权力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上,谁上谁下,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你没见到黄晓峰打电话的口气啊,他娘的,完全没把我们基层放在眼里嘛。” 陈太平笑嘻嘻道:“他不就仗着老子的一点余威在得意吗?依我看,他现在的日子未必就比你我好过。你难道不记得了,他老子与现任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 “此一时彼一时。人家能屈能伸,会委曲求全。这点,你我能比?”何许叹道:“黄书记离开茅山,是茅山的重大损失啊。” 陈太平不服道:“谁都不可能永远占着茅坑不拉屎吧。黄书记在茅山确实很平稳,但茅山这些年来有发展吗?” 何许看着许一山试探着问:“许局,你觉得上面什么时候会安排新书记到任?”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这问题,还真难倒了我。我又不是县委领导,也不是市委干部,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啊。” 何许便叹息,“上面再不安排新书记来,茅山可能会乱了。” 近段时间有个传言,彭毕准备对全县人事来一次大调整。 彭毕检查全部乡镇工作就是一个预兆。 现阶段茅山24个乡镇的一把手,都是黄山时代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记得彭毕初来茅山时,也有一个全县巡查的举动。但那次巡查半路夭折了,原因在于他连去了几个乡镇,几个乡镇的一把手都借故不在乡镇,让彭毕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 后来得知,是黄山书记在背后指示,无重要情况,无须将彭县长巡查当成重要工作内容。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于是出现他去巡查的乡镇,一把手都选择避而不见。 有人说,黄山十年,已经将茅山干部队伍治理得铁桶一样,水泼不进,针扎不进。 可是,这铁桶一般的围城,在黄山离任之后,瞬间土崩瓦解。 从黄晓峰出任县长助理一职就能看出来端倪,黄晓峰主动示弱了。 如果按山头划分,何许是黄山山头的,陈太平虽然出身县委办,却不属于真正的黄山系。县委办是黄山的手下没错,但县委办的核心人物是陈勇。 也就是说,陈勇才是陈太平的老板,而非黄山。 至于许一山,至今都没人能将他划分到谁的阵营。他似乎自成一派,既不与政府系混为一谈,也不与党务派挤眉弄眼。 彭毕第一个约谈白沙镇,是因为白沙镇改造油茶林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正式向县政府作过汇报。 过去,彭毕似乎睁只眼闭只眼,也不过问白沙镇改造这件事。这次视察检查之后,当场在白沙镇就提出许多疑问,需要白沙镇政府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这就是何许忧心忡忡的原因,他总觉得彭毕这次第一个约谈他们,是不怀好意。 彭毕出手很果断,也不留任何余地。 市林业局的拨款,在县林业局和白山镇争夺不下的情况下,彭毕一句话就将一千万摆在了县财政账上,至今没人动得了一分。 他这招釜底抽薪,让白沙镇和林业局都只能哑口吃黄连。 彭毕态度很明确,等他们两家单位争明白了,再来找他要钱。 白沙镇和林业局幡然醒悟,即便争明白了,可能也拿不到这笔拨款。 何许就是为了这笔钱,在彭毕的办公室里拍了桌子。 何许拍桌子的时候,背后还有黄山撑腰。现在黄山调走了,他感觉自己的腰杆子瞬间就断了。 陈太平早就对彭毕不抱任何希望。 当初市林业局将他以破坏林业资源的名义带走调查,彭毕居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没与市林业局说过一句好话。 按陈太平的话来说,彭毕就是想坐山观虎斗,他坐收渔人之利。 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一千万拨款,最后在他哪里落袋为安。 因为心情不好,一顿饭三个人都吃的郁郁寡欢,不知道明天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许一山绝对不希望白沙镇人事出现任何变故。 他非常清楚,白沙镇人事变动,预示着良种油茶林的改造将半途而废。 谁心里都明白,白沙镇一旦换了人,必定执行的是另一套方案。没有一个领导愿意继承前任遗留下来的任何东西,因为,即便出了成绩,也不归现任所有。 三个人很快喝干了两瓶白酒。 基层干部善喝,这是惯例。因为他们陪酒的时候太多,不会喝的,天长日久也锻炼出来了一副铜肠铁胃。 陈太平提议再喝一瓶,喝醉拉倒。 何许没反对,于是又让服务员上了一瓶酒。 三瓶酒就要喝光时,陈太平提议大家举杯碰一下。 他笑眯眯说道:“喝了这场酒,我们三个还有不有下场酒喝,鬼都不知道。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等下我请两位去泡个脚。” 何许立即拒绝,他道:“泡个屁脚。老陈,你有个毛病得改,要知道什么是非常时期。我们泡脚,要是被人举报了,又多加了一条罪名——生活作风糜烂。” 陈太平不满道:“我拿自己钱泡脚,管别人鸟事。” 何许咦了一声,斜着眼看着他道:“亏你还是领导干部,这点觉悟都没有。在别人哪里泡脚是享受生活,到我们头上,泡脚就是贪图享受了。” 许一山看他们两人强作欢颜的笑,心里也有丝愧疚感冒出来。 白沙镇改造油茶林全是他的主意,如今他们两个却要被牵连进来。如果他不给白沙镇出主意,他们怎么又会落到今天这种萎靡的程度。 “陈镇长,脚就不要泡了。我们听何书记的。大家养足精神,接受明天的约谈吧。” 他说过之后,感觉应该给他们传递一点信心,便笑着道:“有一点两位要放心,那就是谁都不可以随便改变白沙镇的格局。” 何许和陈太平似乎都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那么一点意思。 何许苦笑道:“许局,有你这句话,我心安多了。” 第753章 布局 何许在与彭毕谈过话之后,一刻没耽搁直接回了白沙镇。 陈太平留了下来。彭毕主动提出给白沙镇拔第一笔款。 但这笔款不是给白沙镇补偿良种油茶林,而是改善白沙镇的办公环境。 何许先回去做两件事。一是立即遣散武三盛的专家团队。二是对白沙镇全镇摸底,有愿意改种其他经济林的,县里给予现金补助。 这两件事的直接后果,将对油茶林造成灭顶之灾。 许一山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专家团队撤离,武三盛将血本无归。 现金补助政策,很容易让村民挖掉油茶苗改种其他。 白沙镇出事,直接影响了许一山五个圆圈的发展计划。 彭毕这一招,又是釜底抽薪。 许一山很疑惑,彭毕为何要刻意这样做?他难道不知道油茶林将是茅山最具威力的一张王牌吗? 彭毕锐意改革派的形象在许一山心里轰然倒塌。 陈太平在拿到一百万后,特意转到许一山办公室,长叹一声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认栽吧。” 许一山笑笑,道:“陈镇长,胳膊也好,大腿也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星期之内不作任何实际动作?” 陈太平想了想道:“一个星期我能答应,时间长了,可能就应付不了了。” 许一山爽快道:“就一星期。” 送走陈太平,许一山心里像堵着什么一样。彭毕现在是步步紧逼,大有将许一山逼入绝境之感。 彭毕花了三天,他连轴转,将24个乡镇一把手都叫到面前,逐一进行谈话。 谈话过后,效果立现。据说所有一把手都表态,坚决团结在彭毕为首的茅山县委县政府周围,齐心协力促进各项工作上一个新台阶。 由于涉及面广,时间紧。县长助理黄晓峰代表彭毕县长本人,接待约谈了部份乡镇干部。 但重点乡镇,无一例外均由彭毕亲自约谈。 阳泉镇的戴红旗是此次谈话活动中唯一挨批的人。 彭毕一反常态拍了桌子,严令他在一个月内妥善处理好十万吨陈粮的事。并要求戴红旗立马解散饲料厂,将阳泉水库边的厂房拍卖。 戴红旗不服,当场与他争执起来。被彭毕指着鼻子吼,“目无组织纪律,戴红旗,你是不想干了?” 戴红旗也硬气,当场表态不干就不干,谁怕谁? 他走时,说了一句让彭毕咬牙切齿的话。 戴红旗说:“彭县长,你想撤了我,也没那么容易。没有县委同意,你无权单独撤我。”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彭毕。戴红旗的态度分明是在篾视他,作为县委副书记的彭毕,权力比专职副书记尚有一段距离。 他个人确实无权决定撤销戴红旗职务的权力。 黄山离任,对他而言,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刚开始,他以为市里很快会下来将他顺位晋升到书记位上。 然而,他失望了。市里似乎忘记茅山还缺一名书记的事实,风平浪静。 段焱华在此时跳出来,主动联系鼓动全县干部签举荐信,推举彭毕上位。意欲以民意为借口,逼迫衡岳市委作出提抜彭毕上位的决定。 段焱华此举,彭毕并非蒙在鼓里。 他只是装糊涂,表现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想借机试探市委的风声。 再然而,他由失望变成绝望。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得出结论, 他想问鼎茅山书记的梦想彻底破裂。 但是,他内心却始终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等待上级的任命书早点到来。 彭毕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全县局委办负责人的谈话。他需要在新书记上任之前,彻底掌握住全县干部队伍的命脉。 他仍然沿用对乡镇那一套,重点局委办,他亲自谈话。非重点交给黄晓峰负责。 一时之间,黄晓峰风光无限,势头远远超过他父亲执掌茅山时的景况。 段焱华也没闲着,受彭毕县长的委托,他协助黄晓峰约谈部门负责人。 许一山所在的招商局,被划归黄晓峰约谈的范畴。从侧面反应出来,招商局是茅山县非重点单位。 老董愤愤不平,在许一山面前抱怨道:“招商局是非重点单位,茅山县还有谁是重点?没有我们招商局,茅山就是一潭死水。” 许一山笑着道:“非重点岂不是更好?工作要求没那么高,标准没那么严。老董,你该庆幸,而不是抱怨啊。” 老董奇怪地看着他,叹口气道:“老许,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这是面子的问题,也是社会地位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这次被列入重点名单的,县里都会给一笔拨款?” 这消息许一山还真没听说过。茅山财政连年赤字,常常捉襟见肘,县里从哪弄出钱来给各单位奖励性的拨款? 见许一山一脸疑惑的样子,老董幸灾乐祸道:“你呢,为他人作嫁衣裳,白忙活了一场。我告诉你吧,不要担心县里没钱。上次市林业局拨下来的一千万,不都在他手里吗?” “他拿这笔钱来奖励性拨款?” “拨屁款,说白一点,不就是收买人心吗?”老董一语道破天机。 许一山哭笑不得,嘀咕道:“这波操作有点骚啊。” 老董哼了一声,“你等着吧,更骚的还在后头。” 黄晓峰调去彭毕身边担任县长助理后,招商局的党委书记依旧挂着。 因此轮到许一山接受约谈的时候,黄晓峰客气地表明态度,“都是自家人,就没必要太认真了啊。” 许一山正色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谁是自家人啊?黄助理,招商局不需要照顾。” 两个人的话都是一语双关,谁也不让着谁。 黄晓峰小声说:“这次工作约谈,是彭县长的指示,县里需要全面彻底地掌握个单位各部门的工作情况。了解大家所需,解决遗留问题。希望许局正确面对。” 许一山哦了一声,“招商局是新局,老问题没有,新问题也还没发现。” 黄晓峰笑了笑道:“真没问题?”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请黄助理指出问题来吧。” 黄晓峰突然问:“油脂基地项目在银行贷款三个亿的事,作为主管部门,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反问他道:“黄助理,油脂基地项目当时贷款是你在跟踪的吧?” 黄晓峰一愣,尴尬一笑道:“对,我快忘记了。不过,当时我们招商局只负责穿针引线,具体怎么谈的,怎么落实的,我一概不知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这么说,黄助理当时对这件事没怎么负责嘛。” 黄晓峰愈发尴尬,低声道:“贷款的事,可能出问题了。” 第754章 精明胜过鬼的银行 孙武贷款出现问题,信息来源于彭毕。 银行本不在彭毕的约谈范围之内。毕竟银行不属于行政单位,更何况银行的特殊性,银行任职的领导不由地方政府控制。 彭毕之所以将银行列入约谈名单,在于他坚定认为,只要属地在茅山境内,茅山皆有监管责任。 孙武贷款涉及三家银行,分别为建设银行、工商银行和农业银行。 其中建设银行最多,达2个亿。 彭毕在与银行领导会谈时,得知油脂基地第一笔贷款将要到期。而贷款单位——油脂基地项目却丝毫没有还款的迹象。 银行方面已经与贷款方接触过了。从有限的信息看,到期还款的可能性很少。他们已经启动了内部预警机制,希望茅山县政府在必要的时候出手行政干预。 彭毕不露声色,将消息透露给黄晓峰。吩咐他必要的时候采取所有措施,严防出现欠贷恶劣行为。 许一山没吱声,黄晓峰将消息再透露给他,含义不言而喻。 一段时间之内,许一山被卷入合伙骗取银行贷款的漩涡里。孙武回国,让谣言不攻自破。虽说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与孙武贷款毫无瓜葛,但听得贷款要出事,还是让他忧心忡忡起来。 孙武继承严华财产一波三折,到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回了茅山县来。 严华再三暗示过孙武,若是他坚持不留在他身边,孙武将失去继承财产的权利。 孙武一家随许一山回国时,严华没露面,自然也没让孙武带走一分钱。 油脂基地项目在孙武回国后再次启动,所需资金全部来自先前已经办理好的贷款。 因为贷款数目巨大,一时之间,谁也感觉不出来项目会出现资金问题。 许一山作为项目引进的主要负责人,项目出现任何问题,他都具有连带责任。 黄晓峰的约谈内容主要围绕在孙武贷款的问题上,对招商局的工作并没有提出任何建议。 不知是他担任了县长助理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黄晓峰显得比过去内敛了许多。 他甚至偶尔会叫一声“大哥”,让许一山听得就好像牙齿磨砂子一样的难受。 许一山在黄晓峰再次叫他“大哥”的时候,立即拦住他道:“黄助理,你别乱叫。谁是你大哥?” 黄晓峰不介意,含笑道:“大哥,我跟秀一样叫的,你就是大哥。我们不要把工作带进私人感情里,希望大哥能支持我们。” 许一山忽地起身,冷冷道:“黄助理,对不起。我们高攀不上你家,请放过许秀。” 黄晓峰急忙解释道:“大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难道忍心拆散我们?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高攀不高攀啊?你当初娶陈晓琪,算不算高攀呢?” 许一山一愣,鼻孔里冷哼出声,“黄晓峰,你别在我面前装。我明确告诉你,秀还小,她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黄晓峰小声道:“我可以等。” “你等什么?谁让你等了?”许一山拂袖要走,警告黄晓峰道:“你如果敢继续纠缠秀,黄晓峰,你一嘴的牙,我会一颗一颗全部敲掉。” 现在的许一山心乱如麻,彭毕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都是针对他来的。 他难道在担心许一山会对他构成不利的威胁吗? 从黄晓峰那里出来后,许一山直奔孙武的公司。 回国后,两人接触得并不多。在许一山的授意下,孙武没敢把放弃财产继承的事说出来。 许一山让他先启动项目建设,反正银行贷款足以支撑项目的一切行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完成项目建设,这样即使出现资金短缺的情况,也还有个回旋的余地。 孙武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许一山一看看到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是银行的人。 果然一介绍,两人都是建设银行的。一个副行长,一个信贷主任。 副行长的姓,就如他的职业一样,姓钱。全名钱多宇。 钱多宇大约四十岁不到,肚子很大,如孕妇一样,坐在沙发上,呼吸有些喘。 另一个信贷主任,叫铁林。熟悉他的人,都叫他铁鸡公。 铁林一脸精明相,一双眼睛一直在骨溜溜的乱转。他的身材保养得比钱多宇要好很多,尽管他也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银行的人,都精明胜过鬼。在他们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雪中送炭的事,他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锦上添花。 建设银行一口气贷给孙武2个亿,在于他们不但将孙武手里的土地全部抵押过去,而且他们做了详细的背景调查,知道孙武是一个隐形的巨富。 但是,他们不知道孙武会与严华发生意见上的分歧。从而让他这个富翁一夜之间回到了解放前。 钱多宇与铁林都认识许一山。他们其实就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地方谁家有钱,谁家欠债,他们了若指掌。 大家握手寒暄过后,钱多宇也不避讳许一山在,催问孙武是否准备好了第一笔即将到期的贷款还款计划。 孙武没作声,低着头看手机,似乎能从手机里挖出一座宝藏来。 铁林补了一句,“孙总,我们银行就是这样,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你们第一笔到期贷款不多,只有五千万。” 孙武终于抬起头,笑了笑道:“时间还没到,你们天天上门催,到底什么意思?是怕我不还你们钱吗?” 铁林讪讪笑,解释道:“孙总别生气,这是我们银行的规矩,提前与客户沟通好,以免出现意外。” 孙武哼了一声道:“贷款2亿,到目前为止,我只动用不到一个亿的资金,还有一个多亿留在你们银行,你还怕我赖账?” 铁林咧开嘴笑,道:“孙总,那是我们的钱。” 孙武跟着笑道:“你们贷给了我,就是我的钱,怎么还是你的钱?” 一句话堵得铁林说不出话来,只好嘀咕着道:“孙总你肯定误会了。” 孙武有没有误会铁林,许一山不知道。但许一山能感觉出来,孙武玩金融确实差了一点火候。 原来他计划着,即便严华真的断绝对孙武财产继承权的分配。孙武手里握着银行三个亿的贷款,照样能将项目玩得滴溜溜的飞转。 他给孙武出了一个主意,就是资金来回腾挪的计划。 因为贷款期不一样,这样就更利于操作了。 银行是只要客户到期能本息一起还了,其他的事他才不管。而且很乐意再次贷款给客户,毕竟,利息才是银行生存的唯一途径。 比如这次建设银行的贷款到期了五千万,他完全可以将工商银行或者农业银行那边的贷款拆借五千万过来填补这个窟窿。 等还上了后,再继续办一下手续,又将钱借出去。 孙武对许一山的这条妙计赞不绝口,这也是他鼓足勇气,信心满怀继续启动油脂基地项目的原因。 第755章 她站到前台来了 只有许一山心里清楚,油脂基地要想顺利发展下去,严华那边绝对不可忽视。 先不说严华在资金方面的巨大能量,油脂基地项目建成以后,面对的可不是唐欢她们那样小打小闹的直播观众,而是整个世界的市场。 严华恰恰是市场的绝对操控者。 缺少严华的市场,油脂基地几乎看不到多少希望。 何况,油脂基地并非以炼油为主业。真正的目的是想将油脂基地打造成为高端油脂的集散地,建成一个国内最为巨大的油脂市场物流基地。 许一山曾经与严华憧憬过,到那是,全球人的餐桌上所使用的食用油,都将来自茅山的油脂基地。 而严华一旦放弃茅山油脂基地,过去所有美好的愿景都将成为泡影。 孙武是个性格耿直的汉子,之前很少与银行这帮人打交道。他不懂得曲折迂回,只知道勇往直前。 许一山因为他的性格,特意将袁珊瑚安排在他身边协助他。 事实上,孙武确实非常倚重袁珊瑚。袁珊瑚在公司时,几乎所有的事都是袁珊瑚决断。 现在袁珊瑚不在公司了,孙武就感觉缺了灵魂一样,茫然的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身边的大小事务。 除袁珊瑚外,许一山还将王若普安排跟踪项目进展。王若普稳重,又有一定的资源人脉,能帮孙武处理不少事情。但是,许一山不想让王若普过多介入项目的核心机密。 送走钱多宇他们后,孙武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许一山道:“老弟,接下来怎么办?” 许一山笑笑道:“不就是一笔到期贷款吗?这点小事,你急成这样,老孙,你让我失望了啊。” 孙武嘿嘿地笑,埋怨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将之才,是你硬把我往上面推。这下好了,就要玩完了啊。”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老孙,我最不喜欢你现在的这个状态,破罐子破摔一样的。” 孙武双手一摊道:“我有办法吗?你是不知道,你原来跟我说的办法失灵了。现在另外两家银行不肯给我放贷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不是办了贷款手续了吗?” “是啊。”孙武无奈说道:“你刚才没听到铁公鸡说啊,那是他们的钱,办了手续,他们也有权不给钱。” 许一山气得笑了起来,骂了一句,“这不是耍流氓无赖嘛。” 孙武摇摇头叹道:“就算是,我们也惹不起啊。” 他一边抱怨银行,一边埋怨许一山没将袁珊瑚留下来。弄得他现在所有的事,都必须事必躬亲,穷于奔命,且没落得个最好的结果。 许一山被他一提醒,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一看,不禁乐了。 孙武自从披上了外商的名头后,对自己的外表刻意讲究了起来。 过去从没穿过西服的他,后来一直西装革履,皮鞋有专人打理,随时光可鉴人。 而现在,他的领带歪斜着,头发也有些蓬乱,目光呆滞,脸色呈现一个病态人的焦黄。他身上外商的光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就像一个落魄的推销员形象。 “老弟,我再这样下去,会死。”孙武苦笑道:“你看银行这帮人,每天天一亮就要来我这里坐一坐,烦死了人。” 许一山安慰他道:“他们也是工作需要,理解理解他们。” “有时候我真想撒手不管了。”孙武颓丧道:“如果早知道有这样难,我当个屁老板啊我。”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你就没想找个人替你排忧解难?” “找谁啊?”孙武无奈说道:“本来袁珊瑚是个最好的帮手,现在她都不管了,我还去哪请人?再说,随便请个人,我敢放心吗?” “不,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你想过没有?” “谁?”孙武警惕地问。 “远在天边,近在身边。”许一山笑笑道:“她的能力,可能不亚于袁珊瑚。” 孙武还没想透,搔着脑勺自言自语道:“我身边有谁啊?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又在忽悠我吧。” 许一山摇摇头,“老孙,你记不记得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谁?” “我老婆啊。”孙武狐疑地问:“这有问题吗?” “既然是法人代表,为什么不让她参与到公司的发展里来呢?”许一山引导着说道:“老孙,你承不承认,春花嫂子是个经商的天才?” 孙武一愣,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他喟然长叹道:“我已经陷了进来,不想她跟着陷进来。如果我们都走不出,孩子跟着我们就完了。” 许一山摇头道:“你少看了春花嫂子。” 许一山的眼光没看错,在孙武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一家全靠春花嫂子独力支撑。 老街的油条摊,新街的夜宵摊,无不体现春花嫂子对经商的天才魅力。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春花嫂子可能是唯一能改变严华决定的人。 油脂基地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严华改变主意。 孙武迟疑半天问:“她行吗?她就是个家庭主妇啊。” 许一山笑笑道:“老孙,到时候你可能最终还是要靠春花嫂子吃饭啊。” 春花嫂子在听说要她出来主持大局的事,吓了一跳,坚决拒绝道:“这些大事哪是我们女人干得来的?” 许一山笑眯眯道:“嫂子,你想让老孙活得轻松一点,你就该站出来。” 春花嫂子惶恐道:“我站出来干嘛呀,我可什么都不懂。” 许一山想了想道:“第一,请春花嫂子去一趟马来西亚。” 春花嫂子惊疑地问:“我去干嘛?人家都不要我们了,扫地出门了,我还去,厚着脸皮求人啊?” 许一山道:“该求人的时候,还是要求的。何况,我敢保证,只要你回去,严总肯定欢迎。” 春花嫂子将信将疑,小声道:“我就算去了,见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不用你说,他会主动问你。你只要如实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就行了。” “我去?”她还在犹豫。 “你必须去。”许一山给他打气,“如果嫂子你觉得一个人不方便,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她陪你一起去。” 春花嫂子想了好久,才定下心来道:“我试试吧。” 茅山油脂基地项目方发生了重大改变,孙武退到幕后,春花嫂子站到前台来了。 许一山知道,一场大戏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756章 天上又掉了一块馅饼 随着彭毕约谈工作接近尾声,茅山政坛跟着发生了微妙变化。 有几个乡镇一把手被调离,换上了新的领导。同时传出消息,阳泉镇陈太平镇长位子不保。 陈太平心急火燎把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满怀歉意道:“许局,看来我顶不住了,对不起啊。” 许一山与他约定七天之期。可这七天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周琴履职茅山的事在这七天并没发生。 彭毕釜底抽薪的计划眼看就要实现。 星期天一大早,许一山便接到县委办电话,让他上午九点到县委会议室开会。 接到电话的许一山心情异常沉重。他预感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陈晓琪看着不高兴,劝他道:“身体不舒服就不去参加会议了,我们请假。县里现在乱来,休息日开什么会嘛。” 许一山苦笑道:“不去可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去。” 到了县委,发现己经来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有面色沉重的,也有满面春风的。 许一山留心一听,知道是市委组织部今天陪同新任县委书记到职。 周琴终于要来,许一山暗暗松了囗气。 县长彭毕一直没露面,助理黄晓峰进进出出,招呼大家进大会议室就坐。 县委的会,应该由县委办出面组织。奇怪的是县委办这边也没一个人露面。 许一山听旁边的人说,市领导早就到了,此刻应该在与常委们见面。 九点过去,没见领导出来。 十点过去,还是不见动静。 大家开始坐不住了,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没参与议论,他双臂环抱,闭目假寐。 十点一刻,终于有了动静。 县组织部长领头,客气地带着一群人进来会议室。 许一山一抬头,便看到了走在中间的周琴。 她穿着一套得体的黑色职业女装小西服,里面的白衬衫衣领翻卷在外面。 她步履轻盈,面带微笑,合身的小西服衬得她精神饱满。 跟在她身后的彭毕双眉紧锁,似乎很不高兴。 领导落座,县组织部长主持会议,通报市委组织部来茅目的。 接下来,就是市委组织部领导讲话。 市委组织部来了一名常务副部长,由此可见市委对茅山这次新书记到任的重视。 副部长先介绍了周琴的情况,然后宣读组织任命书。 经衡岳市委常委会决定,任命周琴同志担任中共茅山县委书记。 会议室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跟着鼓掌,心里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激动。 市委组织部领导简短地讲了一段话。大意是希望茅山县委县政府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发展。 讲完话后,市组织部来人开始离场。 周琴起身相送,彭毕紧随其后。几分钟后,他们再次返了回来。 茅山新书记居然是个女同志,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这让在座的干部们又兴奋又惊奇。 茅山历史上还未出现一把手是女人的先例。如果不是组织规定,茅山常委当中都不会有女性出现。 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想领导茅山县,不是哪么容易的事。包括许一山在内,无不对周琴出任茅山书记担忧。 然而,很快就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周琴回来后,立即宣布了一条规定:从现在开始,封存所有干部人事档案,暂停人事调动、处理、以及所有选拔任免。 第二,原县委办主任陈勇同志调任县委巡视员。许一山担任县委办主任,兼茅山招商局局长。 会议室一阵骚动,这两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意外。 周琴的目光扫视了一遍,问道:“许一山同志到了没有?” 许一山还没从惊愕中醒悟过来。他不是己经明确拒绝了周琴的想法了吗?怎么她不顾他的意志,在会上突然宣布了? 旁边的干部赶紧提醒他,“许局,书记点你的名了。” 许一山木然起身,答了一句:“到。” 会议室响起善意的笑声。 许一山茫然四顾,心神不定。 担任县委办主任,预示着他一脚跨进了常委大门。从现在起,他己经名列县委领导序列。 天上又掉了一块馅饼! 周琴的会很短,在宣布决定之后,散了会。 许一山跟着周琴进了办公室。进门便道:“周书记,我没同意到县委办来啊。” 周琴淡淡一笑,“组织任命,不一定非要征得当事人同意。”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周琴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只有不断往上前进。” 许一山语塞,现在己经骑虎难下,他想辞去这飞来的帽子己经不可能。除非他离开体制,否则,必须随着体制巨大的车轮转。 “其他的都不用说了,准备好履职吧。”周琴用不容置疑的囗吻告诉他:“许主任,茅山人民今后幸福与否,就看你的了。” 让许一山更加措手不及的是,周琴当场给了他一封举报信。 信里举报茅山人社局存在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要求许一山查证落实。 许一山为难道:“这不是我该干的事啊,县里有纪委和监委呀。” 周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但我现在只相信你一个人。而且,你是去牵头,不是去负责具体工作。” 周琴履职茅山,显示茅山县新书记人选尘埃落定。 在这场期待的戏中,最失望的莫过于彭毕。 他处心积虑的算计,最终花落他人家。 没人会想到这块馅饼又掉在了许一山的头上,就连陈晓琪都感到异常意外。 她开玩笑说:“许一山,听说新书记是个美女,她不会对你有想法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婆,你的脑洞真的不同凡响,亏你敢想。”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我是女的,我知道女人的心思。许一山,女人一旦疯狂起来,整个世界都不在眼里。” 许一山取笑她,“知道为什么说你们女人是老虎吗?我现在算知道了。” 陈晓琪捂着嘴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从明天起,你的家庭作业加倍了,至少做两遍。” 许一山闻言,腿都要软了。连忙求饶道:“老婆,你是准备把我废了呀。” 陈晓琪乐不可支,“对。不过,你不做家庭作业也可以,我找人替你做,你别怨我。” 许一山苦不堪言道:“老子的家庭作业别人怎么可替代?老婆,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第757章 想多了 许一山亲自将春花嫂子送上飞往马来西亚的飞机,叮嘱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项目活下来。 银行是这样,你越有钱,他越捧你。追在你的屁股后哭喊着要借钱给你花。从不问你借钱要怎么还。 一旦你的资金链出现问题,他们会第一个站出来找你还钱。他们的嗅觉之敏,举世罕见。 若是发现你己无偿还能力,第一个起诉你,然后财产保全的也是他们。 哪时候,断无友谊一说,翻脸无情。 世上所有银行,都只做富人生意。没有一家银行会对穷人施舍善心。 孙武在传出继承国外几十亿美金消息之后,茅山县的几家银行行长天天亲自守在他家门囗。 一段时间,孙武身边围得最多的人,都是头上顶着银行领导光环的人。 谁心里都清楚,抓住了孙武一个,胜过十几个全茅山。 现在爆出孙武缺钱的消息,银行的人便第一个登门。尽管距离还贷还有一段时间,但他们己经强烈表达了让孙武提前还贷的愿望。 建设银行上门后,工行与农行,似乎闻到了异样的气味,于是他们选择果断与孙武割裂。从而断了孙武东墙西墙的念头。 换句话说,油脂基地项目己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健时刻。 许一山送春花嫂子远赴马来西亚,己经是最后一步棋。 孙武忧心仲仲,他盘算着尽早与油脂基地项目剥离。 他算了一笔帐,如果现在从项目中抽身,他只是失去了严华送他的钱,落得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如果不放弃项目,预示着不但花光了严华送的钱,他还要背负一身的债。 他对妻子远赴马来西亚并不抱妄想。因为他在决定跟许一山回国时,叔父严华己经警告过他,只要他脚离开马来西亚的土地,他与孙武便再无叔侄关系。 坐在车里,他和许一山看着一架飞机腾空而起,在头顶盘旋一周后,渐飞渐远。 他们不敢确定这架飞机是不是飞往马来西亚的,但他们心里此刻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一路平安。 “回吧。”孙武看着飞机只剩一个小黑点后,转过头对许一山说:“老弟,你觉得这次把握有多大?” 许一山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有问题。老孙,在嫂子哪边没正式消息之前,项目工地必须一如既往开工建设。一天都不能耽搁,明白吗?” 孙武苦笑道:“你得让我有能力支撑得下。实不相瞒,再过半个月,又到了结算工程款的日子了。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你不要急,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这样安慰孙武,并非只是安慰,而是他现在确定可以让孙武不至于哪么快趴下。 周琴履职茅山就是一个征兆。 就连许一山都没想到,周琴纤弱的身躯里会蕴藏哪么巨大的力量。 她一道命令过后,茅山人事工作便陷入了全面停顿。即便彭毕想动一个小人物,也被周琴冷冷回绝了他的要求。 作为新上任的县委办主任,许一山在与陈勇办理工作交接时,不知有多尴尬。 反而是陈勇,并没因为离开深耕十几年的县委办感到惋惜与不舍。他显得云淡风轻,表示以后会有大把时间去贻弄外孙许凡了。 许一山满怀歉意地对陈勇说:“爸,您是老领导,我胜任不了这个位子。” 陈勇纠正他道:“叫巡视员。在单位,没有亲情。” 许一山红了脸,低声嗯了一声。 陈勇为了让许一山尽快上手工作,将县委办的几员得力干将都介绍给了女婿许一山。 他半公开半私下说:“你们都知道,许主任是我女婿。他主持县委办工作与我主持完全一样。希望各位大力支持一山的工作。” 县委办的人纷纷表态,一定紧跟许主任的步伐,将县委办工作做好做扎实。 陈勇升为县委巡视员,行政级别与周琴一样了,都属于正处。但陈勇工作年限长,这次一升,就到了副厅。 级别上去了,手里却再无具体实权。尽管他表面上显得云淡风轻,但许一山还是感到他心里埋着一股深深的失落感。 一上午不到,工作交接结束。许一山正式走马上任茅山县委办主任一职。 中午,周琴让许一山将中餐拿到她的办公室来,特意嘱咐许一山与她一道共进午餐。 周琴没用新办公室,沿用了黄山书记的老办公室,只是将办公桌椅换了,办公室后面休息室的床换了。 作为市团委书记出身的周琴,官场规则比谁都明白。 她一出手就封存全县人事调动工作,彻底断了彭毕突击提拔的计划。 彭毕抢在新书记到任之前,大规模全县巡视,巡视结束之后,马不停蹄又开展约谈。这样做有两大好处。 一是他连轴转的勤奋,给人一种勤政的印象。 二来,他需要通过这么一个大动作,掌握谁敌谁友。 周琴一出手,便让人感觉不一样。至少,她没给县长彭毕丝毫面子。 许一山不想陪周琴在办公室吃饭。他感到不解,县委食堂配有专门的书记、县长就餐包厢。且包厢里的设施和服务,都比三星级宾馆还要强。 食堂工作人员送餐上来时,许一山让她们直接送到书记办公室去,他借故没去。 按许一山的要求,食堂只送了一个人的餐。 周琴便将他叫了去,指着茶几上的餐问许一山:“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许一山连忙解释,“当然是周书记你的。我去食堂吃。” 周琴眉头一皱,“你是没听清,还是故意的?” 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听清了,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周琴吃惊地看着他,“看着我,你吃不下饭?” 许一山尴尬道:“周书记,我觉得哪样不合适。”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了?”周琴显然有了脾气,“我想利用吃饭这点时间与你交流一下工作内容,你想哪去了?” 这一声喝问,犹如当头一棒,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周琴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有些开心,又有些于心不忍,便将语气放柔和道:“许一山同志,相对于别人,你我现在都是新兵。我们尽可能多抽一点时间在一起,共商大计。” 许一山红了脸道:“周书记,是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我现在就让人送一份餐上来。” “算了。”周琴浅浅一笑道:“我们两个一起吃吧,反正我吃不了哪么多。” 第758章 树敌 周琴的提议,许一山不敢再拒绝。 可是餐食只有一份,餐具也只有一套。两个人总不至于共用一套餐具吧。 许一山犹豫一下,提出自己去找餐具再进来。 周琴摆摆手道:“不用哪么麻烦了。你先吃,我看完这份报告再吃。” 这下许一山为难了,他先吃,剩下残剩饭让她吃?这不可能啊。 可是她表示先看报告,让他先吃的。他若不吃,她看完报告后吃什么?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周书记,还是你先。” 周琴看他一眼,笑他道:“许一山,你现在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吗?还记得你在党校门口教训老黑的事吗?” 许一山讪讪道:“此一时彼一时。哪时候我又不认识老黑。他想仗势欺人,我肯定不鸟他。现在不一样,你是我领导。” 周琴抿嘴一笑,“领导也是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有七情六欲。” 周琴说完,低头去看文件,再没出声。 许一山犹豫好一阵,才将餐食一分为二,一声不响吃了起来。 他快吃完时,周琴过来了。 她一看许一山吃得差不多了,便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了他一眼道:“人社局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许一山放下筷子,小声汇报,“情况有点复杂,可能一下很难出结论。” 周琴随手拿起许一山的筷子,夹了一根菜放进嘴里,嚼了嚼道:“这件事必须追究到底。不要怕阻力、困难。必要的时候,可以先对重点当事人采取措施。” 茅山人社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单位,该局架构大,一个局长,六个副局长。由原劳动局、人事局和社会保障局合并而成。 局长封由检,原社保局局长。其堂兄正是常务副县长封县长。 人社局这几年怨声载道。最大的垢病在于县低保享受上。 老百姓骂,该享受的没有享受。不该享受的却堂而皇之全家吃低保。 许一山知道的洪山镇黄大春就没享受到低保待遇。而己经入狱的洪荒,却是低保对象。 黄大春因伤致残,全身瘫痪。多次申请未果。许一山曾为此事问过村支书黄大勇。 黄大勇给出的答案是县里不批。原因说不清。 许一山后来留心了一下,发现光是洪山镇在低保问题上就存在很大问题。 周琴一连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道:“这个案子你负主责,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收兵。” 她毫不避讳用许一山的筷子,让许一山又尴尬又意外。 他们相对而坐,她坐沙发,许一山坐椅子。 她穿着一步短裙,坐下时,双膝很自然并拢在一起。 许一山只要抬头,眼光就像有把勾子一样,勾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她双膝中间看。 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已,内心却无法自拔。 周琴却浑然不觉一样,起身回到办公桌前,略一迟疑,“我要休息一会,你先出去吧。” 许一山迫不及待起身出门,他感觉每多呆一秒,都倍受煎熬。 县委办的人都是陈勇旧部。他接替陈勇让大家都没违和感。 周琴将调查人社局的重担压在他肩上,他不能没有作为。 可是他也知道,茅山县的干部关系盘根错节,随便动一动,就很容易触发全局。 尽管人社局问题众多,但想轻易拿下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是自身有缺陷,往往会引火烧身。 特别是涉及到常务副县长身上,问题更显严重。 要想拿下人社局这帮蛀虫,必须从根子上找问题,连根拔起方可杜绝后患。 稍有不慎,势必会让他们订立攻守同盟,卷土重来。 正面接触封由检,打草惊蛇必定反弹。 许一山思来想去,决定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主要办法是先剪除封由检身边的枝桠,待他只剩光溜溜的一个树干后,不由他不就范。 办案许一山不是专业,虽有想法,还是觉得无从下手。 专业的事,就该专业的人来做。 许一山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罗舟。 罗舟是老纪检。从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奋斗在纪检一线。 许一山与他接触过两次。深深了解罗舟的为人。他正直、善良,且专业水准很高。一般心理素质差的干部,在他手底往往不超过两个回合就得缴械投降。 茅山县曾私下流行过一句话,宁与阎王扳手腕,不与纪委开玩笑。 现在的干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委请喝茶。 许一山把想法与罗舟一说,罗舟头摇得像拔浪鼓一样。 “许主任,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根本帮不了。”罗舟直言相告,“我劝你也不要动,免得成为全民公敌。” 许一山听到“全民公敌”四字,不免笑了起来。 “罗舟,我是在为群众伸张正义,怎么还成了全民公敌?” 罗舟迟疑片刻问他道:“你觉得人社局有问题,哪么我问你,能拿到低保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许一山道:“国家出台低保政策,是保护一些身体有缺陷,家庭经济特别困难的人群。而我们茅山很奇特,开小车,住别墅大院的人全家吃低保,反而是真正的困难户吃不到。” 罗舟苦笑道:“你说的情况我又何曾不知道?但是你发现没有,每一个低保户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一官半职的人。你没听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吗?我们茅山可是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罗舟说的是事实,茅山能吃到低保的人,基本都是关系户。 谁家没三个穷亲戚呢?既然政策有,打个擦边球很正常。 于是,有了先例后,大家蜂拥而上,而把真正的低保户弃在一边,无人关心照顾。 许一山试探问:“原来谢县长在位时,有没有这个现象?” 罗舟没正面回答他,而是淡淡一笑道:“人生癌也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而是后天各种因素混杂在一起,人的自身免疫能力遭到破坏后才有的病。” 许一山算是听明白了。 罗舟的意思,查人社局低保问题,得罪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茅山官场。 如果所有人串联起来抵制,查人社局就是一个笑话。 许一山心情郁闷起来,心想,周琴一来就要树敌,而且一县的干部都有可能是她的对立面。以后她在茅山的工作怎么开展? 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时机与周琴深入谈谈,至少在现阶段不能操之过急。 罗舟婉拒许一山的邀请,其主要理由居然是纪委没有这方面的指示。 如此一来,查人社局案子的工作还没开始便陷入了僵局。 第759章 投石问路 封由检突然找上许一山的门,一进门便打着哈哈道:“许主任,我是封由检。” 许一山过去没与他打过交道,他并不熟悉封由检。 可是封由检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架势,许一山也不好将他往门外推。 他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许一山这里探听虚实的。因此一开口,封由检便表示特地过来给许一山汇报工作的。 许一山笑道:“封局,你搞错方向了吧。你要汇报工作,应该是给彭县长汇报,你找我干嘛?” 封由检笑眯眯道:“没错。我听说许主任要查我。不如主动汇报,算得上的主动交代问题吧。” 封由检话说得谦虚,但语气似乎含有明显的嘲讽。 没等许一山开口,他便唱起苦来,说他的工作可能是全面最难做的工作。希望县领导考虑他年事已高,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干干,把余热发挥极致。 封由检今年刚满五十岁,只比他堂兄封副县长小一岁。 在官场上,五十岁的年龄属于青壮年,正是鲲鹏展翅的大好时机。封由检此时提出这样的话,分明是以退为进,看看许一山的反应。 果然,许一山安慰他道:“封局,你千万别这样说。茅山县正是需要像封局这样年富力强,又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来领路牵头啊。” 封由检嘿嘿一笑,叹口气道:“其实不是我想撂挑子,也不是我怕吃苦。我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却是领导的猜疑和不信任。这工作干起来也没意思,你说是不?” 许一山道:“封局,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与兄弟一起探讨啊。工作有困难,领导和群众不理解,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封由检看看四周无人,突然将脸凑到许一山跟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在牵头查我。不过,许主任,有一个事实我想提醒你。我们茅山七十万人民,难道真的被一个女流之辈牵着鼻子跑么?” 许一山一愣,心里想,封由检什么意思? “都说铁打的官场,流水的领导。”封由检还是保持着笑眯眯的生态说道:“人家来我们茅山镀金,镀完金后,拍拍屁股走人,你和我,最终还得在这块混。如果我们把人都得罪完了,以后还能混得下吗?” 许一山一听就来气,但他没流露出来反感的情绪。 “许主任,你我都是茅山人,难道我们还不想茅山老百姓过得更好?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我这辈子,呆在茅山混的几率比较大。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开了去,不是亲戚,便是邻居,是不是?” 许一山觉得他说得在理,不觉点了点头。 封由检沉吟片刻,盯着许一山道:“我知道你在查什么,这么说吧,你查我,就是查全茅山的干部。你以为我想干这些事,难道我不知道这是违纪违法的事啊?可是我有办法吗?我不给人办,人就会办我。大家都在一个锅里舞饭勺,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啊。” 他一副委屈的样子,连连叹气道:“我今天是掏心窝子与你说的话,我也不反对县委调查。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你动都不是我,而是整个茅山的干部队伍。” 封由检在他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几乎没歇气,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许一山在他的话里总结出来几条,第一,许一山是被人利用当作枪使了,希望他能看清事实。 第二,茅山人社局存在的问题,牵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茅山官场。 说白了,封由检认为许一山查人社局,就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茅山广场。 封由检说了那么多,不无威胁之意。 他临走时,笑眯眯问许一山:“许主任,听说你们家还在乡下,按照政策规定,你们家是可以享受低保政策的。要不,我安排人办一下?”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谢谢封局,我家虽在乡下,但还不至于要吃低保。” 封由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低保政策是惠民政策,只要是中国人,谁都有资格和权利去享受。再说,这笔钱,你不拿,别人也会拿了。低保金虽然不多,多少也是一笔收入不是。难道许主任还怕钱会咬你的手吗?” 许一山最终还是谢绝了封由检的美意。在他看来,自己家虽然出身农村,却远没沦落到要靠国家救济过日子的地步。 许家虽然不是富人家,但因为许赤脚有一门手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手艺。以许赤脚的中药水平,养活一家人还是不成问题。 事实上许赤脚的家庭经济条件,确实要超过许家村绝大多数的人家。 而且他认为,如果自己答应了封由检的好意,他就沦为了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境地。 让许一山惊讶的是,周琴来茅山履职还不到半个月,但她在茅山干部心目中的形象,似乎不是很好。 封由检更是直接,明说了周琴来茅山就是来镀金的。他暗示许一山,周琴早晚要离开茅山,而他许一山未必能离开茅山。 如果他现在对人社局穷追猛打,那么他就是人社局的敌人。 对待敌人,唯有消灭之。 封由检意思再明确不过,一个字——拖。 既然周琴只是来镀金的,她在茅山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只有把她拖得离开了茅山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封由检说的这番话,看似很在理。但许一山心里却只有念头,就是破口大骂他。 他强行忍住了心里的愤怒,装作俯首帖耳的样子,恭敬送走封由检。 封由检的这招投石问路,彻底暴露出县委要从人社局下手的意图。 这两年茅山官场震荡得很厉害。先是谢飞县长调往外县,接下来黄山也去了外县。新来到县长彭毕和书记周琴,看起来都不是善茬。 彭毕来茅山,先是大张旗鼓的仿佛要将茅山的底子都挖出来。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不畏强权地争斗,最终换来的是上级对他工作不十分满意,否则怎么派了一个女流之辈坐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作为男人,今后要屈居在一女流之辈之下,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封由检表达了他严重的不满。按他的意思,茅山难道真无男人了吗? 第760章 四面楚歌 封由检投石问路过后,茅山官场有一股暗流在悄悄涌动。 老董找到许一山,不绕半点圈子,让他直接放弃追查人社局的案子。 许一山不解,问他道:“老董,你现在也怕事了吗?或者你在这件事上也有份?” 老董赌咒发誓,“老许,你少看我老董了吧?我可以说,全茅山没有几个人可以像我和我爸一样,我们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为任何亲戚办过一件事。” 许一山笑他道:“哪你们在亲戚的心里,岂不是六亲不认的人?” 老董笑了笑,没有反驳。 他分析,人社局案子里,不说全县干部都牵涉了进去,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干部或多或少都有干系。 他明确指出,这与他过去与段焱华和黄晓峰之间的交锋完全不同。段焱华和黄晓峰毕竟只是个人,而且他们在大家的心目中,并非可以一手遮天。 现在他要动的是一个集体,这些人团结起来,力量不可小觑。 许一山为难道:“这又不是我的主意,是县委周书记要求的。我不追究,周书记会怎么看我?” 老董笑嘻嘻道:“你在乎一个女人对你的看法?” 许一山恼怒道:“老董,我发现你现在说话都不经过大脑了啊。周书记是什么人?单是一个女人吗?人家是茅山县委书记,是领导。” 老董不以为然笑道:“我难道不知道她是领导啊?这个周书记也确实是个人物。听说富嘉义出事的时候,牵连到了她头上。谁知道她不但平安落地,还得到了重用。看来,人家的关系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一山和老董心里都明白,县委书记是省管干部,必须是省委任命下来的。衡岳市委只有协助考察的职责。如果说周琴在中部省没有人,她不可能那么快就得到重用。 而老董的看法更接近事实真相,他的看法与封由检居然如此的相似,都认为周琴来茅山任职,只是过来镀金,增加一项基层工作履历的,并非会真心实意留在茅山。 因此,老董得出结论,周琴书记迟早要走,最快三年,最迟也不会超过一届。 她走了后,茅山还是茅山。那时候你许一山没有周琴给你罩着,岂不会成为千夫所指的人。以后不要说在茅山,怕是衡岳市任何一个县都将没你许一山的立足之地。 许一山听他说话的口气与封由检出奇的一致,差点就以为老董是封由检派来的说客了。 他试探着问老董:“哪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董迟疑片刻道:“这件事还得靠你自己,要想大家都相安无事,首先你要打消周书记的念头。如果她不放手,你也不好过。” 迄今为止,许一山已经是遇到第三起劝阻他介入人社局案子了。 第一个反对他的人是罗舟。罗舟以上面领导没有立案为由,拒绝了许一山的要求。 第二个就是封由检自己,他明目张胆地暗示、警告、甚至威胁许一山,让他放弃追查人社局的事。 第三个就是老董了。 老董出面来说这件事,让许一山感到还是很意外的。 在许一山的心目中,老董的形象还是很高大的。他过去甘愿默默无闻守在水利局里当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科员,是表示他不愿与别人同流合污。 当然,许一山也清楚,老董虽然干预平常,却是个不怕事的人。而且他心里有一种正义的勇气,这也是许一山一直与他保持着良好友谊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说,他许一山与老董,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坚守原则,不会向丑恶势力屈服。 可是,老董在这一刻明显屈服了,妥协了。他强烈要求许一山不要莽撞地去挑起人社局的事,他毫不避讳地说道:“老许,有句话我得明说,你要不放手,可能别人没事,你先有事了。” 许一山无所谓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最不怕威胁的,老董,你应该懂我。” 老董冷笑道:“这与你过去所有经历过的事都不一样,你要知道,你这是在与半个茅山的官场在作对。就凭着你与新来的周书记两个人,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许一山陷入了苦闷当中。 他知道老董是为了他好,老董不希望他出任何事。尽管两个人不是同父母所生,但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与老董的感情已经超过亲兄弟的血脉之情。 正如老董说的,他在许一山身上看到了希望。 老董说这句话的时候,许一山还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小科员。 许一山每次从野外勘查回来,老董都会为他接风洗尘。在酒桌上,老董曾经说过,全茅山像许一山这样拼命工作的人,可能找不出第二个。 他开玩笑说,许一山就是一头被束缚了翅膀的鹰,也是一匹被捆住了腿的千里马。他相信许一山早晚有一天会出头。 是的,许一山确实出头了,却是以成为陈晓琪的丈夫、陈勇的女婿而出的头。 如果天上不掉馅饼砸在他身上,他可能至今还只是水利局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老董似乎动了情,他劝慰着许一山道:“你听我一次,好吗。一山啊,你把精力都放在招商引资这件事上来吧。做这事,你不但不会得罪任何人,还会赢得大家的尊重。” 老董说,目前茅山的几个项目似乎都前景不明。 云雾山旅游度假村的二期开发还是筹划中,一直没开展具体的工作。 颜八这次态度很坚决,他放弃了在原始森林中建造旅游度假小别墅的计划后,坚持要求在云雾山顶先期建设云雾娘娘大庙。而将民宿的开发计划无限期往后推了。 这与许一山的计划明显相悖。许一山的计划是先开发民宿,完善旅游度假的基础条件,让每一个来云雾山观光旅游的客人,不至于为了吃饭睡觉发愁。 他算了一笔帐,客人在云雾山上多呆一晚,云雾山就能多出几百块的收入。许一山将此称作“晚间经济”。 老董建议,他许一山有必要与颜八聊一聊了,现在不聊,再过一段时间,颜八走火入魔了,就很难将他扭转过来了。 老董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油脂基地项目的事。这是许一山最关心的一个项目。 春花嫂子去了几天了,没见着有动静。而银行的贷款在这个月底就将到期。银行方面已经传出话来,孙武在贷款到期不能清偿贷款时,他们会立即申请法院查封基地所有东西并执行财产保全措施。 老董还透露,白沙镇的油茶林基地这段时间没有出现大问题,但有消息传出来,白沙镇也在这个月底准备与武三盛的专家团队解除合同关系。 最揪心的一个消息是,阳泉镇已经明确了态度,饲料加工厂计划取消,袁珊瑚对十万吨陈粮负责消化。而且规定她必须在半个月之内腾空阳泉镇的粮仓库房。 许一山抬起头道:“老董,你帮我先约颜八,明天上午,我去云雾山。” 第761章 出了个好主意 云雾山出山公路打通后,整个云雾山焕发出来了一个新的蓬勃生命。 从通路那天开始,已经有人进山来访幽探奇。 有外人进山,必定就会有商机。 村里开始出现有村民要求改造自家房屋的要求。 老支书对所有申请改造要求一律拒绝。他明确说,要等许一山来了后再决定。 老支书告诉村民,许一山在云雾山要下一盘很大的棋,他担心村民私自改造会破坏许一山的整体规划。 于是,云雾山就出现了一个现象,无论客人来自哪里,当天都必须下山去找住宿的地方。云雾山明确拒绝任何人留宿山上的要求。 因为云雾山属于原始森林的范畴,山里潜藏的危险非常多。老支书便安排了村里的壮劳力,守护进山的每一条路,不让一个客人擅自闯入山里。 颜八将指挥部就设在村里的老祠堂里,哪里过去就是许一山住的地方。 许一山上山时,老支书早带着唐欢他们等在村口。 老支书将许一山直接迎进老祠堂,颜八就等在祠堂里。 颜八这段时间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骂人。就连欧阳玉来看望他,他也没给她好脸色。 颜八一门心思要在云雾山顶建庙,他反复表态说,只要让他建庙,其他的他都可以按照要求来。 但是,老董一直拦着他。老董说,许一山还没答应他在云雾山顶建庙。 许一山一来,颜八便气呼呼问:“我自己投资,难道还要受你们的管束吗?” 许一山微笑道:“不是管束,我们也不会管束你。颜总,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程序。我先透个底给你吧,在云雾山顶建庙的可能性很少。因为缺乏历史支持,建庙的正当理由不存在。” 许一山不是吓他,他问过县宗教事务局的人。人家给出的答复是,在云雾山顶建庙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因为,没有历史依据。 事实上颜八没弄懂政策,以为有钱就可以像投资房地产一样的建庙。 建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首先得有历史依据,也就是说,如果云雾山顶过去有庙,后来被毁了,可以以恢复历史的名义重建。 如果什么都没有,仅仅靠着一个传说,也难得到宗教与政府的支持。 老董一脸懵逼地问:“不是你说的要加大人文景观的投入吗?建一座庙,就是建一个聚宝盆啊。” 许一山苦笑道:“颜总,有很多事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现在路通了,进山的客人多了,你要把眼光和精力放在为游客服务上去。比如,你可以改造村里的房子,或者新建部分民宿啊。当然,有个更好的建议,不知道颜总有没有兴趣?” 颜八叹口气道:“我已经被你骗来修了路,我的全部身家现在都与云雾山联系在一起了,我不听你的,还能有屁办法。” 大家便笑,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 许一山提出来的建议,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又惊奇。 他让颜八与云雾山村联合成立一家旅游服务公司,村民入股,参与经营管理,年底分红。 颜八狐疑道:“他们拿什么入股?” 许一山指着门外高矮不一的房子和辽阔的山野道:“这些都是他们的资本。” 颜八道:“县里不是与我成立了旅游开发公司了吗?怎么再成立一个?” 许一山笑笑道:“县里是开发公司,你们是服务公司。两者并不矛盾啊。” 颜八似乎有些醒悟过来,他搔搔后脑勺道:“你干脆直接一点说,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 许一山便认真道:“县里公司,今后只负责管理。以后门票收入,都归县里收入。云雾山村规划在景区之内,而且县里没有任何动迁云雾村的打算。以后游客进山在景区内的消费,都归你们旅游服务公司所有。这下该明白了吧?” 颜八似乎想明白了,他小声问:“你说话作不作数?别到时候我们搞起来了,你们眼红,一脚把我们踢开。”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想得太没意思了。县里开发云雾山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改善群众的经济收入吗?县里还会眼红群众收入高了?” 颜八若有所悟道:“你说的我信。现在我该怎么办?” 许一山叫过老支书和唐欢道:“你们与颜总具体商量一下,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一个合股计划方案出来,我等你们消息。” 老支书满口答复,笑眯眯推出来唐欢道:“这些事都交给欢就行了。她年轻,见多识广。云雾山今后有欢带领,我相信群众的日子会一天过得比一天好。” 许一山笑着问唐欢,“欢,你有信心吗?” 唐欢红了脸,她犹豫片刻,坚定回答:“有。” 许一山三言两语就让颜八放弃了建庙的念头,也让颜八看到了希望。 在许一山的计划里,云雾山村的村民从此都将成为旅游服务公司的员工。颜八作为企业法人,公司老板,他负责统一管理公司员工,并承担员工的工资福利。 颜八现在要做的事,一方面筹备新公司,一方面筹划整村的改造方案。 老董小声问许一山,“老许,你这样搞,县里会同意不?” 许一山笑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觉得第一个不答应的人就是杨局。” “哪个杨局?” 老董笑了笑道:“杨柳啊。” 话音未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老董,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啊?” 两人回头一看,便看到满脸含笑,俏脸生春的杨柳,站在身后看着他们。 原来杨柳得知许一山今天上了云雾山,她一刻也没耽搁就跟了过来。 “许大主任,你现在是真的大忙人了啊。”杨柳揶揄着许一山道:“现在想找你,比找书记还难啊。” 杨柳来了,领导在一起有话要说,老董知趣地退开。 村里已经修好了一条羊肠小道直通云雾山顶,杨柳看着小路道:“走走?” 许一山迟疑一下,爽快答应,“行,走走。” 他们沿着小道,开始登山。 过去,村里是没有一条像样的路直通山顶的。村民们深惧云雾山的一种剧毒五步蛇。记者张曼差点就在云雾山命丧蛇口了。 一想起张曼,许一山心里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从村里爬到山顶,大约有七八里的路程。许一山担心娇柔的杨柳能不能一口气爬到山顶上去。 果然,没走多远,杨柳便气喘吁吁,香汗淋淋了。 许一山问她:“要不要回去?” 杨柳抬头看一眼山顶,将牙一咬道:“不,我今天要上到山顶去。” 就连许一山都没想到,他们会在山顶碰撞出火花来。 第762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入夏后的云雾山,满目苍翠,云雾缭绕。 一路跋涉,两个身上都浸湿了汗。站在山顶,微风渐拂,身上的毛孔攸地收缩,便有凉意袭了上来。 山顶无人,四周廖廓。 耳朵里除了山风声,便是偶尔从头顶掠过的鸟鸣。 杨柳看着缭绕的云雾,脱口而出:“要是与自己爱的人在此相伴一生,真是神仙眷侣。” 许一山摇头道:“哪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人只要踏入红尘,一生便被俗念左右了。哪有人甘心会孤独寂寞啊。” 杨柳嫣然一笑,“许一山,我问你,哪天你回去后,陈晓琪找你麻烦没有?” 许一山愕然问:“好好的,她找我麻烦干嘛?” 杨柳不语,抿嘴而笑。 “许一山,你说,会有人跟我们上山来吗?” 许一山道:“这说不准。反正,云雾山村的人都很少上山顶来。” 杨柳哦了一声,四处张望道:“这要有一口井就好了。” “你渴了?” 杨柳点点头,舔了一下嘴唇,嗯了一声。 许一山笑道:“口渴好办,我带你去喝水。” 他来过山顶,知道山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叫做飞来石。 飞来石上,有一拳头大小的泉眼,终年不涸,也不外溢。 云雾山村曾有人试过,用尽各种办法从泉眼舀水。无论怎么舀,只要一停,泉眼里水便恢复如初,不漫不溢,也不见半丝少了。 上飞来石只有一个办法,非年轻力壮者,上不了此岩石。 上石之人须双手攀住石沿,借助手臂之力,将身体引体向上。然后四肢并用,方可上去。 只见许一山三两步走到石边,双手抓住石沿一角,轻轻一纵,人便上去。 杨柳站在石下,仰着脸问他,“我怎么上啊?” 许一山这才想起,以杨柳之力,想上石来断无可能。 “你拉我。”杨柳喊,伸出她的手来。 许一山低头一看,不觉呯然心跳。 原来他居高临下,杨柳胸前风光便一览无遗。 杨柳皮肤与陈晓琪不相上下,都如刚从牛奶里拎出来的一般。 她哪突兀的两座山峰,恍如眼前的云雾山一样,深远幽静,藏着无尽神秘。 “快拉我呀。”杨柳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挥舞一面绚丽的旗。 许一山将身体趴在石上,拉住她的手。 他轻轻一拉,杨柳便如一叶羽毛一样飘了上来。 她似乎站立不稳,整个身子扑地压住了他。 这一下猝不及防,两个便紧紧贴在了一起,杨柳胸前软绵绵的一堆,恰好挤压在他宽厚的胸上。 两人似乎都楞住了,谁也没动。 四目凝视过后,杨柳羞涩一笑,伸手搂住了许一山的头。 许一山慌乱挣脱,低声道:“我带你喝水。” 飞来石上泉眼之水,清冽甘甜。水入口后,化作一条银线,飞速灌穿五脏六腑。 杨柳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回过头对许一山道:“真好喝。” 天高云淡,风轻人迷。两个没再说话,极目四眺,却觉胸中再无浊气。 突然,天上飘来一团乌云,盖住了热烈的太阳。 许一山顿感不妙,知道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要下雨了。”他提醒她道:“我们得赶紧下山。” 杨柳看看天,笑了起来,“大惊小怪啊,这天气会有雨?” 她不肯下石,反而坐了下来,双手抱膝,遥望层层叠叠的远山,一动不动。 许一山催她道:“下去吧,晚了可能会淋雨。” 杨柳浅浅一笑,“现在走,一路上还得淋雨。” 许一山无奈,只好陪她留下来。 天空中先是飘过几点雨滴,未几,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许一山没再犹豫,拉着她就要跳下去。 杨柳挣扎道:“许一山,你想摔死我呀?” 许一山这才回过神来。他先跳下石头,往底下一站,呼喊着杨柳踩着他的肩膀下来。 杨柳依言,将一双脚踩在许一山肩上,扶着石壁下来了。 许一山二话不说,拉着她就钻进石下的洞窟。 即便如此,两人身上早已湿透。 洞里光线不好,杨柳紧挨他而站,彼此仿佛能听见对方心跳。 雨水淋湿她的衣服,将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她的身形轮廓便凸现出来,仿佛全身不着一缕,玲珑突现。 她似乎有点冷,身体微微颤抖。 许一山关心问:“冷吗?” 杨柳嗯了一声,双臂环抱在胸前,不敢去看他。 许一山没多想,伸手将她揽过来。 杨柳红了脸,却掩饰不住激动,偷眼看一下许一山,便伸开双手,将自己身体贴了上去。 许一山没敢动,但身体有了反应。 他想躲避,却又舍不得。 杨柳抿嘴一笑,贴着他耳朵轻声说道:“你别动,我来。” 她顺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 许一山赶紧一把扶起她,指着洞外道:雨停了。 风雨很快过去,天气又开始放晴。 站在云雾山顶,许一山感觉生命得到了一次涅槃。 杨柳咬着他耳朵道:“怕了?后悔了?” 许一山尴尬摇头。 “我是不是个放荡的女人?”杨柳问,满脸期待。 “不是啊。”许一山喉咙发涩,低声说道:“是我的错,对不起。” 杨柳莞尔一笑,“谁说是你的错啊?我们都没错。其实,你哪次救我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一定要成为你的女人。” 许一山讪讪道:“以身相许吗?” “对啊,你嫌弃我吗?” 许一山使劲摇头。他只要一想起刚才在岩洞里的一切,便会心动神摇。 虽说陈晓琪己经不像过去哪样遮掩了,但她现在硬性规定的每天两次家庭作业还是让他疲于应付。 陈晓琪规定,睡前必须做作业。 笫二天早上起床前,再做一次。 如此频繁,即便金刚不坏之躯也会招架不住啊。 “我以为你真被晓琪废了呢。”杨柳掩着嘴笑,“你以后每天要多交一次作业了,怕不怕啊?” 许一山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陈晓琪这一招真厉害。”杨柳笑嘻嘻道:“许一山,你现在与周书记天天混在一堆,不会生出想法吧?” 她替他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认真说道:“都说防火防盗防闺蜜,陈晓琪要是知道了我们的事,你怕不怕?” 许一山老实承认:“怕。” 杨柳一楞,脸上浮现一片失望之色。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许主任,杨局长”,他们循声看去,便见唐勇兄弟带着一帮人上山来寻找他们了。 看到许一山两人安然无恙,唐勇放下心来,赶紧领着两人下山。 下山的路上,唐勇告诉他,镇委书记段焱华上山来了。 第763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云雾山村作为洪山镇下辖的自然村,镇委书记段焱华自上任开始,来云雾山村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人说,云雾山村是段焱华最恼火的一个村。他曾在愤怒时囗不择言骂村民是刁民。 这与段焱华推行的城镇化和异地搬迁有关。 段焱华来洪山伊始,便大力推行城镇化政策。他坚定地认为,只有把农民变为了居民,经济才会上得去。 由此,他大刀阔斧,不遗余力,要将洪山镇建成比美县城的大镇。 事实上,在他强力行政的指挥下,洪山镇规模确实扩大了一倍多。 许多村民掏干家底,甚至四处借贷在镇上买房买地,短短三年,镇上常居人囗便突破十万。 云雾山村是洪山镇唯一条件最艰苦的村子。段焱华一心要将山里的村民搬到山外来。 他让洪山镇与地产开发商黄大岭联合建设安居楼。代价是洪山镇以土地置换黄大岭的安居楼,简称安居工程。 段焱华第一次上云雾山村时,信心满满给村民描绘异地搬迁的大好前景。他许诺,云雾山村村民只要配合政府搬迁,安居楼可以免费送给村民。 他以为村民会为此感恩戴德,欢欣鼓舞。没料到村民态度冰冷,毫不犹豫拒绝了他的好意。 段焱华吃惊之余,换了一副强硬态度。他警告村民,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他拿出国家政策唬人,谁不搬,政府将强行搬。 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云雾山村民就像吃了称砣一样不动心。 第一次上山动员,段焱华杀羽而归。 他第二次上云雾山时,安居楼己经建好了。他带了钥匙上山,声明谁答应搬迁,即刻可以从他手里领到新房钥匙。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全村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去钥匙。 段焱华一怒之下,当即断了云雾山的电。 从此以后,他再没上山来。他甚至有意识迴避云雾山几个字。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云雾山成了他最大的败笔。 许一山一行人回到村里时,段焱华正在给老支书发脾气。 段焱华认为,云雾山作为洪山镇的一部份,所有资源都归镇有。 他这次上山来,是来全盘接收云雾山的旅游资源的。 他规定,从现在开始,云雾山一切商业行为都必须在镇政府的领导之下。 换一句通俗的话讲,洪山镇政府将控制云雾山的全部收入。 老支书不解,问他道:“段书记,镇里没给我们一分钱投入。我们靠给游客做饭吃,当向导,将家里最好的房间让给游客住,赚的这点钱你还要收走?没道理啊。” 段焱华冷笑,“老唐,你是老党员。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服从。你说,云雾山是谁的?” “当然是国家的。” “既然你知道是国家的,谁可以拿国家资源去填满私人口袋?” 老支书解释道:“段书记,问题是我们村民没拿国家的啊。” 段焱华点明道:“游客来云雾山做什么?不就是冲着云雾山的风光来的吗?怎么说你们不是利用国家资源发个人的财?” 云雾山村民将段焱华围在中间。镇领导来了,他们都想知道领导的想法。 唐老鸭急得双脚乱跳。他养的云雾山黑嘴鸭如今成了云雾山的一道招牌。 但凡进山来的客人,都会慕名要吃一道云雾山茶油黑嘴鸭的菜。 一只鸭子一百元。只要来客,唐老鸭都会抓一只黑嘴鸭送到马嫂子家。 马嫂子是全村第一个给游客提供吃饭的人。她厨艺高超,又加上所有食材都来自云雾山大山里,绿色、环保,营养价值高,美味。 唐老鸭送鸭子给马嫂子加工,他一只只收五十块,剩余的全给马嫂子。 两个人接触日渐紧密,感情似乎也找到了突破囗。 段焱华一来,宣布的决定直接断了唐老鸭的财路,更让他失去了接近马嫂子的机会,这还了得! 唐老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说:“段书记,你这不是在我们口袋里抢钱吗?” 段焱华面带寒霜训斥他,“你注意态度,说的什么话?” 唐老鸭不惧他,冷笑道:“什么话?水墨淡话。” 段焱华吓他道:“就你这态度,我就可以抓你。” “抓我?”唐老鸭狂笑起来,不屑道:“你吓白菜鬼咧。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唐老鸭的话显然激怒了他。 他往后一挥手吼道:“派出所的同志上,抓了他。” 段焱华明显恼羞成怒了。 唐老丝毫不拒,反而往段焱华跟前一凑,骂道:“你这种干部,就是蚂蟥,专喝我们老百姓的血。大家都过来,把这种狗日的赶出我们云雾山。” 他平常在村里名声不好,属于老少都嫌弃的鬼见愁一类的人。 但今天,他却有着一呼百应的能力了。 马嫂子第一个站了出来。 云雾山老少爷们争先恐后往前涌,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他狗日的”,话音未落,便见拳头如雨点一般往段焱华身上打去。 这一幕恰好被许一山撞见了。 他不顾一切挤进人群,将段焱华护在身后,振臂高呼,“都给我住手。” 即便如此,等大家停下手,段焱华己经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了。 段焱华挨了打,一声不响上了车。 毛小平紧追过去,被段焱华吼了一声,“想看我打死没有吧?” 他呯地关了车门,命令司机下山。 毛小平走到许一山面前,陪着笑脸道:“许主任,我得带人走。要不,没法交差。” 许一山扫一眼人群,没作声。 他现在不好表态。因为不管谁被带走,估计都没好果子吃。 打人本无好事,何况被打的还是镇委书记。 以段焱华睚眦必报的性格,人被带去派出所,至少得脱一层皮。 可是不让带人走,又显得他护犊心切。 老支书显然看出来了,他走到毛小平面前说:“我动了手,带我走。” 老支书年事己高,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戳倒的人,怎么可能会动手? 大家也都知道,刚才老支书一直在护着段焱华,无奈人太多,慌乱之中拦了这个,拦不住哪个。 唐老鸭这时主动站出来道:“你们要抓抓我。这事是我挑起的,第一个动手的也是我。所有责任,与他们无关,我一个人担了。” 马嫂子拦住他道:“你充什么英雄?要抓,都抓了去。我看他们派出所能关多少人。” 马嫂子的话显然感动了唐老鸭。 唐老鸭将一双手递到毛小平跟前道:“大家都不用说了。就抓我去。” 毛小平掏出手铐,铐住唐老鸭道:“走吧。” 看着唐老鸭被押上车,许一年没作任何阻拦,心里浮出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毛小平带人一走,马嫂子便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764章 恶人先告状 段焱华在云雾山挨了众殴,一气之下,把状告到彭毕和周琴面前。 一个大男人,在领导面前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样,哭得稀里哗啦。 段焱华告状,不是告云雾山村民殴打干部,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许一山。 按段焱华的说法,是许一山在背后唆使、怂恿、和指挥村民围殴他。 彭毕气得摔了杯子,当即表示必须严惩当事人。 可许一山他奈何不了。人家现在是县委办主任,是周琴书记跟前的人,只能找周书记要个说法。 周琴盯着许一山看了好一会,生气道:“许一山,你怎么能这样做?动手打人,就是流氓地痞行为。” 许一山辩解道:“我没参与,我只是拉了架。” 周琴哼道:“是吗?可人家肯定说,都是你指使的。” 许一山心里来气,嘀咕道:“早知道他恶人先告状,我当时就不该去拦。这些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 周琴扑哧笑了起来,她无可奈何说道:“老段混到这种地步,也是无人能及了。不过,这件事你还是得给他一个说法。毕竟,权威这一块的阵地不能丢。” 许一山试探问:“把当事人抓起来判几年?” 周琴一楞,小声问:“严重了吧?干群关系不能搞得太僵。不利于今后工作的开展。” 她让许一山买点礼品,代表县委去看望慰问段焱华。 许一山没反对。段焱华在云雾山遭人围殴,将他这些年积累起来威望瞬间粉碎得荡然无存。在许一山看来,段的遭遇确定值得同情。 段焱华被打后,一直没去镇里上班。 许一山提着一大兜慰问品去他家,才知道他不在家,而去医院住院了。 听到段焱华住院了,许一山心里不由咯噔一响。 果然,医院的诊断结果是他出现了脑震荡,且断了一根肋骨。 他这是要将云雾山村民置于死地。 许一山在找了医生后,确定消息属实。 许一山想见到他本人,但段焱华拒绝了探视。 现在的情况是段焱华因功受伤,打人者唐老鸭己被刑拘。其中流传影响最大的事,许一山唆使了群众。 见不到段焱华,许一山并不急。 他知道这次闹出来的事影响很大,段焱华作为受害者,得到了广大干部的同情。 一时之间,茅山的上空弥漫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凉情绪。 彭毕满腔怒火,安排县公安局去了云雾山村,一夜之间,抓了七八个人。 老支书心急如焚,天刚亮,他便出现在许一山办公室门口。 云雾山村现在人心惶惶,鸡飞狗跳。这次被抓的人中,马嫂子未能幸免。 老支书等到许一山来上班了,进门腿一软就要下跪求人。 许一山赶紧扶起他,安慰他道:“您先不要急,这件事县里很重视,会有一个处理结果的。” 老支书老泪纵横道:“小许,我们村的人动手打人肯定不对。但县里不能把他们全都抓走。我云雾山村己经没剩下几个劳力了,要是出了事,我一村的人都会遭殃啊。” 老支书态度很明确。打人了,他代表一村人给段书记道歉。打伤了段书记,所有医药费全由云雾山村承担。 他有一个条件,哪就是县里把抓来的人全部放回家去。 许一山不敢答复老支书。只能好言好语劝他先回去。 他告诉老支书,自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许一山有口难言,外面传云雾山围殴段焱华是他许一山挟私愤报复的说法喧嚣尘上,沸沸扬扬。 传言说,如果没有许一山的指使和撑腰,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对段焱华动手。 传言有鼻子有眼,说得陈晓琪都信了。 晚上许一山回到家 里,陈晓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担心地问:“外面说都是你指使策划组织的,你怎么不解释?” 许一山苦笑道:“解释有用吗?” 陈晓琪摇头道:“还真没用。现在大家都在说,老百姓动手打干部,这股歪风邪气不压住,人人自危。” 许一山认真道:“他们怎么不想想,老百姓又没疯,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动手打干部呢?依我看,问题还是出在我们这些干部身上。如果我们每一个干部都将群众当作自己亲人,还会出现这种现象吗?” “我们的老百姓都是最善良的老百姓。只要他们还有一囗饭吃,一件衣穿,不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们就不会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来。” 陈晓琪认真看着他,等他把话一说完,便竖起大拇指赞道:“你说得真好。” 得到老婆夸奖,许一山不禁喜不自胜。 “我觉得,这件事双方都有过错。” “对。”陈晓琪赞叹道:“许一山,我应该对你刮目相看。” 家里,许家娘原本过完年就回家的想法,被孙子许凡的出生彻底打乱。 陈晓琪产假过后,需回单位上班。 而陈勇夫妇二人又都在任上,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来照顾外孙。 于是,照顾孙子的重担就落在了许家娘一个人身上。 许秀回来后,见大哥家实在是拥挤,便在外租了房子单住。 陈晓琪将婆婆送来的儿子抱着喂了奶后,早早催着许一山上了床。 她换了一件非常性感的睡衣展示给许一山看。睡衣里隐隐约约的,身体玲珑曲线一览无遗。 若是往常,许一山必定扑了上去。 而今天,他显然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扫了一眼,便垂下眼睑。 陈晓琪逗他道:“你今天是不是想缺交家庭作业?” 许一山求饶道:“老婆,我今天还真想缺一次作业。” 陈晓琪大度一笑,脱了睡衣躺在他身边问道:“累了吧。你记得欠交一次就行。我不逼你,免得你在心里骂我是淫娃荡妇。” 她的话很有感染力,许一山侧眼看到她如玉的肌肤裸露在眼前,不觉动了心。 “没欠了啊。”许一山擦了一把汗,气喘吁吁地说。 陈晓琪捂着嘴偷笑,赞叹道:“老公,你真是让女人感到很幸福的大汉子。” 她眼珠一转,“我还是要看紧你。你身边的诱惑太多了。” 许一山没接她的话,心里漫上来一丝愧疚之情。 话题很快又回到段焱华被打这件事上。 陈晓琪担忧道:“老公,这事你必须慎重。现在外面对你的议论很多,我担心有人会想办法害你。” 许一山安慰她,“放心吧,我行得端,坐得正。” 陈晓琪嗯了一声,一只手搭在许一山的身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一山却怎么也睡不着。云雾山村还有九个人关在县看守所里,从目前壮况看,凶多吉少。 段焱华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想出一个救他们的办法。 第765章 第一次常务会议 周琴上任的第二个星期,茅山县召开她上任后的第一次常务会。 许一山因任县委办主任,名正名顺进入常委班子。 上午九点差五分,许一山进入会议室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 按常规,常委们都会提前几分钟到会。最后一个到的,只能是书记。 他以为走错了会议室。抬头确认门牌,没错。 他又以为记错了日子,赶紧拿了会议通知来看。 时间、地点都没错。 问题出在哪? 正当他疑惑不己时,看到人武部长匆匆来了。 人武部长位列常委,这是规矩。但人武部非普通行政机关,除征兵外,几乎不与地方发生其他联系。 “许主任,我没迟到吧?”人武部长笑咪咪与许一山打着招呼。 他探头望会议室一看,惊愕地问:“会议取消了?怎么没见一个人?” 许一山敷衍道:“时间没到吧。” 他进去会议室,选了陈勇平常坐的位子坐了下来。 常委会虽然只有十一个同志有资格参加,但是座次却很有讲究,不可乱。 一般情况是书记居中,左边县长,右边专职副书记。 左右分开后,依次是组织部长、政协主席、纪委书记、宣传部长、常务副县长、统战部长。 人武部一般排在最后。 有时,会议桌会安排几个空位,邀请一些干部列席。 刚坐稳,周琴进来了。 她扫视一眼会议室,没出声。坐下去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许一山悄悄看了一下时间,时针恰好指向九点。 会议室外响起脚步声,未几,门推开,专职副书记进来。 他也看了一下时钟,自言自语庆幸,“刚好,不差一秒。” 随即弯腰向周琴一笑,赶紧坐了下来。 九点过三分,组织部长到位。五分,宣传部长到位。 九点一刻,彭毕出现在会议室门囗。 他一进门便打着哈哈道歉,“刚才来了几位投资商,耽误大家时间了。” 彭毕一到,其他常委很快到齐。 周琴宣布开会。 她没提大家迟到的事,转头问彭毕,“彭县长,今年县里计划落实了多少?” 彭毕毫不思索回答,“全年经济计划己完成一半,保持目前态势下去,有望超额完成任务。” 周琴哦了一声,随口道:“民生问题有困难吗?” 彭毕为难道:“困难肯定是有的。县里财政刚有起色,预计未来两年之内,包括教师工资,公务员加薪以及社会救助等问题,都能得到妥善解决。” 周琴又哦了一声。 她开会不讲需要会上讨论的问题,而是问彭毕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己经让与会同志感到很意外了。 大家心里都在想,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什么? 正在大家疑惑之际,周琴突然拿出来一封信。 许一山一眼看到她手里的信,心不禁咯噔响了一下。 这封信不正是她拿给自己,让他去查的人社局问题举报信吗? 她将信扬了扬,缓缓说道:“同志们,这是我来茅山之前,上级领导亲自交给我的一封信。今天大家都在,我当着各位的面,说说信里的内容吧。” 没人吱声,也没人知道信里的具体内容。 “这封信上级很重视,要求县里必须就信里内容作出答复。我先通报给大家吧。这是封举报信,举报县人社局存在严重的违法乱纪问题,我已将信复印了,举报人情况我己做了技术处理。你们不必要知道举报人是谁。现在我把复印件发给大家,请各位谈谈看法。” 复印件由会议工作人员很快发了下来。 许一山早对信里的内容了若指掌。 他有些羞愧,信在他手里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却选择性的遗忘了。 许一山没有穷追猛打查下去,原因很多。 在封由检都以为许一山打了退堂鼓的时候,没人知道许一山只所以拖着不办,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在证据不能形成链条的时候,贸然出手只会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他没将想法汇报给周琴,他想不到周琴会在第一场常委会上抛出来这么一颗炸弹。 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凝重了起来。 彭毕首先发言。 “周书记,各位常委,刚才我认真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只能用胆大包大,肆意妄为,触目惊心,人神共愤来形容。” 他表情严肃,说话掷地有声,“我个人建议,必须一查到底。” 很快,他话峰一转道:“现在写匿名信,捏造事实的人也很多。有些人对社会不满,特别对干部不满。所以,不排除这是有人故意抹黑,挟私报复的可能。在追查之前,我们应该先对举报人的情况做个了解。” 周琴微笑道:“彭县长,我再次申明一点,为确保举报人的安全,在案情未取得明朗进展之前,暂不公开举报人信息,请大家谅解。” 常委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许一山一言不发,心里想,让子弹多飞一会。 谁心里都明白,此时发表意见,最不合适。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常务副县长封树山的神情。发现他就像屁股之上长了一颗毒瘤一样,坐立不安。 彭毕的意思,重点不在举报内容上,而在举报人是谁身上。 偏偏周琴很婉转地拒绝了他想知道举报人是谁的要求。 看了信的常委们都不作声。从信内容来看,在座的或多或少会牵涉进去。 反倒是彭毕,一点瓜葛也不会有。 毕竟他从外县调来,他在茅山一无亲戚,二无朋友。 封树山主动站出来道:“周书记,我支持你。” 他作为被举报者封由检的堂兄表态,充分体现他大公无私和大义灭亲的积极态度。 “茅山县人社局出问题很正常。”封树山道:“我相信这是社会最常见的现象。” “在座的各位,我相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封树山态度诚恳道:“我们的同志,在工作中出现问题,是可以原谅的。我们的方针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工作中犯了错误,不能一棍子打死。要给同志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说是不是?” 没人吱声。 “周书记今天指出了这个问题,我们就要加以重视。”封树山最后总结说道:“我建议,充分给予他们先自查自纠的机会。如果情况特别严重,可以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我的发言完了。” 大家面面相觑,封树山这是说了什么话?这不是分明在给当事人开脱吗? 分析他说话的内容,先扬后抑。一开口便义正词严,表明态度与立场。话峰紧跟着一转,原来出了事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可以挽救的。 再没人发言了。 周琴突然看着许一山道:“许主任,你说说你的意见吧。” 第766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周琴一下将许一山推到前台来,让他无可退避。 一屋的人都在看他,等着他发表对此事的看法。 许一山犹豫一下,脸上浮上一层微笑来。他扫视一眼他们,慢慢说道:“我赞同封副县长的意见。”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周琴吃惊地看着他,眉头微皱问:“许主任,这是你真实的意见?” 许一山认真点头,笑了笑道:“封副县长说得对,应该给同志们自查自纠的机会。所以,我支持他的意见。” 周琴默不作声了,她心里此刻翻腾着一股巨浪。 认识许一山纯属偶然,在市委党校门口的一幕,至今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刚开始她以为许一山是个从乡下小县城出来的人,面对老黑的呵斥,表现的是一股无知无畏的心态。在联欢会上,她感觉这个叫许一山的年轻人的与众不同。 女人的第一印象常常影响她一生。在后来的接触中,她越来越感觉到许一山不同寻常。 他身上没有一丝混迹官场的油滑,处处闪耀着他质朴的认真和执着。他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单纯,就像茂密森林中的一股清流,清高而纯洁。 一度,让周琴产生错觉,他这样的人,能在复杂的官场中混得下去吗? 她喜欢他的嫉恶如仇的人生态度,喜欢他身上流露出来的纯洁气息,更喜欢他努力想掩盖,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男人那种小小的坏。 履职茅山,也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结果。 她原本以为受富嘉义的牵连,自己的政治前途正式终结了。她已经在考虑父亲周鹤给出的建议,出国移民到国外去,远离这一片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 就在她的思想即将松动的时候,中部省委突然找上了她。 一番谈话过后,她得知省委准备将她安排去茅山任职,二话不说当即答应了。 省委给出的意见是,茅山县一直刚劲过余,柔性不足。这几年茅山的表现不尽人意,全省经济排名中,茅山县常常处于垫底的角色。 省委需要一名女同志去执掌茅山县,利用女性天生的柔和,去中和,去化解矛盾。 他们最终选上周琴,让她重新看到了奋斗的希望。 举报信就是省委领导交给她的。领导语重心长说道:“小周,基层工作很复杂很累,希望你排除干扰,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这是省委交给她的任务,她不能让省委失望。 可是许一山说的话,让她的心渐渐凉了起来。 她想,原来他也是一个趋利避害的人。她的心里漫上来一丝失望。 许一山接着道:“不过,自查自纠必须得有时间限制。我建议,给相关人员和单位半个月的时间自查自纠。在自查自纠期间没有发现问题,或者故意隐匿真实情况的,县委有必要将问题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没人知道许一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想突破人社局这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部攻破。 只要自查自纠查出来问题,就是继续深入调查的卡口。 他非常有把握,既然县里给了人社局一个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他更相信他们不会蠢笨得将所有真相都公开。他们一定会隐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会将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抛出来。 会议到此,几乎陷入了僵局。 周琴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我同意许主任的观念。时间就给半个月,多一天都不行。” 她环顾四周一眼,宣布散会。 第一次常委会就开成这样?常委们互相对视一眼,无可奈何起身。 周琴将许一山叫进办公室,劈面质问他,“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一楞,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笑笑道:“周书记,有个电影叫让子弹飞一会儿,你看过吗?” 周琴狐疑地看着他,没作声。 许一山解释道:“现在事情已经公开了,势必会引起混乱。越混乱,越有利于暴露一些人的问题。如果我们贸然撞进去,非但找不到真相,还有可能落入别人的圈套里。” “你想想啊,这里面肯定存在一些不公的现象。对外,他们是铁板一块。对内,他们未必就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了。我建议,县委立即出台一个政策,但凡是在本次自查自纠当中有立功表现的,县里可以承诺既往不咎,有特别立功表现的,还要给与一定的奖励。” 周琴似乎明白了过来,她笑了笑道:“你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许一山笑而不语。 周琴叹道:“你们这些男人,心思比鬼还精。一个电影,你们就能看出来这么多门道,厉害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其实我看那电影,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些。” “你印象最深的是哪里?” 许一山笑了起来,他逗着周琴说道:“电影里有个场景,我估计只要是男人,都恨不得倒过去多看几遍。” 周琴一愣,随即红了脸,低声叱道:“许一山,你胆子够大啊。” 许一山一笑了之。他说的是实话,电影里惊鸿一瞥的那个镜头,不知道会给多少男人留下春梦的痕迹。 周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刚才在会上我没提段焱华的事,你对他与群众发生冲突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道:“这就好比是两家人吵架一样,气不过说不过,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就是动手。” “粗暴。”周琴责怪他道:“听说,是你指使村民动手的啊。” 许一山冷笑道:“你觉得呢?” 周琴哼了一声,“不要我觉得,而是你觉得,这件事发生了,不能没有一个说法。党政干部挨打,这在过去可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我们一方面要为人民服务,另一方面,我们必须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打人这件事,我看还是要追究责任。” 许一山道:“我赞成周书记的意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现在的问题是杀,还是判,全凭书记你一句话了。” 周琴愕然地看着他,“许一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一句话能断人生死一样的。有什么事,不是有法院吗?” “法院听谁的?” 两人目光相接,都没出声了。 周琴叹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保护群众。可是,如果我不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会寒了其他干部的心啊。以后他们干工作就会没有主动性、积极性了啊。” 许一山问:“周书记,你准备怎么处理?” 周琴想了想道:“这件事不算很大,尽量将影响范围缩小吧。对段焱华同志,县里给予鼓励表扬,适当予以一定的经济奖励。对打人者也不能轻松放过,具体要怎么样,还是你来负责吧。” 第767章 他会谅解吗 茅山县各系统都掀起了一股自查自纠的热潮。 这让周琴有些始料不及,全县各系统自发的自查自纠,只会让问题淡化,让人社局的事混在其中,轻易躲过。 她将担心与许一山说了。但许一山却不以为意,他早就猜到各系统自查自纠的原因,并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而是制造出来无数小小的问题,将大问题掩盖在其中。 人社局的自查自纠有半个月,在他们自己没查出问题来之前,许一山觉得没必要将重点摆在人社局身上。 他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想办法,如何将关在看守所的就个人弄出来。 周琴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明朗,她似乎下不了决心。 就好像她自己说过的一样,为了不伤害广大干部的感情,她必须要给段焱华一个交代。 云雾山村因为出了打干部的事,县里一怒之下关了村里的所有活动场所,包括游客必看的古法榨油坊。 洪山镇安排了派出所和城管队员守在山上,驱赶每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这样做起到了很大效果,几天时间,就将云雾山隔离成了一座小孤岛一样。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不允许出来。 老支书与驻守在山上的干部交涉,要求他们不要驱赶游客,遭到干部的冷嘲热讽。大意是云雾山村的人吃了豹子胆,领导都敢打,太没法律意识,需要给他们上一课。 从他们的话里,老支书听出来了一个意思,要想得到段焱华的谅解,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云雾山整村搬迁到他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安置房去。 话传到许一山耳朵里,他终于弄清楚了段焱华的真实目的。 段焱华始终咬着不肯谅解,就是想着云雾村的人答应,全村人下山,搬进安置房,放弃在云雾山的一切。 老支书眼里含着泪花道:“要不,我们答应他算了。人在哪里不是活啊。何况,镇里给我们安排的安置房我去看了,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每家每户都有一栋两层的小洋楼。” 许一山哦了一声。老支书说的安置房,许一山去过。 那是黄大岭公司无偿建造的,坐落在距离洪山镇有五公里之远的洪河边。先不说那片土地不适宜种任何庄稼,就是安置房,在许一山看来,也是严重的豆腐渣工程。 由于云雾山村民抗拒段焱华的整体搬迁计划,这片安置房因此就一直空着没人住。 刚开始还有人打理,到后来就荒废在哪了。现在杂草都快封住了每一条进家的门了。 “老支书,你觉得答应了段书记的要求,他就会饶了唐老鸭他们?” 老支书想了想道:“应该会。我听镇上的干部说,段书记这块心病不除,他肯定不会罢休。” 段焱华以土地换取黄大岭无偿援建安置房,他在洪山镇大举推行的城镇化政策,这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尽管洪山镇在他的强力推行下,整座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云雾山村搬迁计划最终没能执行到位,成了他城镇化政策的最大一记败笔。 找到对方所需,才好对症下药。 许一山在确认老支书透露出来的消息是准确无误的之后,他决定再一次上门找段焱华当面过招。 这次段焱华没有拒绝见他了。 他已经从医院回来,在家里修养。 许一山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在认真阅读。 段焱华的妻子是位很贤惠的女人,看她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很实在。她的样子很清爽,相貌也很普通,与白玉相比,她显然没有白玉那么漂亮,那么精致。 看到许一山来了,她热情接待了他,笑容满面喊了一声“许主任”,便转过头冲屋里喊,“老段,许主任来看你来了。” 许一山不等段焱华下床,几步跨进屋里,扶住正欲下床的段焱华道:“段书记,你别动,好好休息。” 段焱华长叹一声道:“我也想休息啊。可是镇里现在党政我一个人抓。前些天又伤了头,脑壳里糊涂着呢。” 许一山认真道:“工作事小,身体事大。县委周书记非常关心你的身体,已经过问了好几次。我这两天也在忙一点事,所以未能及时来看望你,请原谅啊。” 他没说段焱华伤后第二天便去了医院看望他。因为段焱华拒绝见他,两人心里都有数。为了避免尴尬,干脆不说。 段焱华苦笑一下,“谢谢周书记的关心。许主任,也谢谢你来看我。” 许一山一脸严肃道:“段书记,我今天来,还有个事想与你说说。这样是周书记的意思,县里希望尽快圆满解决这个事。我来征求一下段书记你的意见。” 段焱华沉吟不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看着许一山说道:“要说这次云雾山发生的事,我个人认为,主要责任还在我身上。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我被群众围殴,这是我没做对,没做好。我这几天反复想了很多,云雾山村的事,不是单纯的某一件事引发矛盾的。这是我平常对他们关心太少。所以,被村民围着打,说实话,我没觉得委屈。” 许一山心里一动,段焱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主动放弃了? “我认为,打人者,必须受到法律严惩。对于给你造成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害,他们必须赔偿全部损失。”许一山说得斩钉截铁,义正词严,“这还了得,他们眼里还有领导吗?还有王法吗?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今后全县的工作怎么搞得下去。” 许一山说完后,解释道:“这也是周书记的意见。” 他处处故意说都是周书记的意见、想法,他知道只有这样,段焱华才会接受。 如果说是他许一山的想法、建议,段焱华必定会反感。 毕竟,许一山曾经是他的部下。如今人家不但上升到了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还拥有了人人都羡慕的常委身份。 说他段焱华没有失落感,肯定不现实。 从常理来看,他非但有失落感,还有很强的屈辱感。 但是,他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在体制之内,有着严格的尊卑规矩。 段焱华再次表达了对周琴书记的感谢,他冲门外的妻子喊,“来客人了,怎么不泡茶进来?” 许一山连忙说道:“茶就不喝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请教段书记。” 段焱华摇摇头道:“谈不上请教,你是县领导啊。” 许一山认真说道:“不,段书记你是茅山的老干部了,你对县里的情况比谁都清楚。我啊,是被赶鸭子上架,其实何德何能当这个县委办主任啊。” 段焱华笑笑,“你也不用谦虚。这是历史使命。” 他下了床,走到客厅后,回头对许一山说道:“我觉得,云雾山村整体搬迁下山,有利于县里搞好旅游开发。” 第768章 探监 段焱华始终不松口谅解唐老鸭他们,这让许一山很为难。 现在想让他们出来,并不是不行。周琴一句话,县公安局不敢将人关着。就算他许一山出面要求放人,县公安局也不会推辞。 许一山知道,放人容易,平衡就很难了。如果段焱华没有同意,他就将人释放出来,段焱华会怎么想? 段焱华的意思果真与老支书说的一样,要想云雾山村的人出来,条件就是整体搬迁。 虽然老支书已经表态,云雾山村的人愿意搬出云雾山,换取唐老鸭几个人的自由。但许一山却没同意,他想得更远,一旦云雾山村从山里搬了出来,云雾山就失去了旅游价值。 因为,云雾山村那种原始质朴的生活方式,是现在许多人向往的生活。 没有了云雾山村人,一切都将失去意义。即便可以让演员冒充云雾山村人,但没有真正原生态的根子,再有才华的演员,也演不出生活沉淀在骨子里的自由。 显然,段焱华也感觉出来了。他想达到目的,最佳人选就是许一山。 只有许一山,才可以说服云雾山村的人放弃家园,搬去他们陌生的地方生活。 双方试探了好一会,最终没能得到各自想要的结果。 从段焱华家出来之后,许一山直奔县看守所去。 现在他要看一个人,几乎不会再有任何阻力。 果然,电话打到孟梁手机上后,孟梁还先他一步到达看守所,等在所里迎接他。 在许一山提出想见见打段焱华的当事人唐老鸭之后,孟梁迟疑了一下,赶紧吩咐所长去提人。 唐老鸭进来的时候,居然戴着手铐脚镣。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转头问孟梁,“他的问题很严重吗?要戴这么严重的戒具?” 孟梁便问所长,“你这么搞的?打个架你给人上重刑犯的戒具,小题大做了吧?” 所长抱歉地解释,“两位领导,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许一山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上面谁啊?” 所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他示意干警去取了唐老鸭戴着的手铐脚镣,讪讪笑道:“都是担心他出事,戴了戒具,基本可保安全无忧。” 隔着铁栅栏,唐老鸭抬头看见了许一山。 他惊喜不已,高声喊了一句,“许领导,我是唐老鸭,你是来找我的吗?” 许一山尴尬道:“老唐,你别激动。我问你,你在这里还好吧?” 唐老鸭咧开嘴笑,“坐牢,还能好啊?” 许一山解释道:“严格来说,你这不算坐牢啊。现在对你采取的是刑事拘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坐牢。” 唐老鸭笑嘻嘻道:“坐牢我不怕。老子反正光棍一条。只要村里其他人没事,我多坐几天也没事。就是我的鸭子,不知道马嫂子管没管。”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他不想告诉他,马嫂子在第二天就被抓了进来。 他安慰唐老鸭道:“放心吧,你的鸭子一只都不会少。” 唐老鸭高兴不已,他招招手,压低声音说:“领导,你知道我在这里碰到了谁吗?”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唐,你碰到谁了?”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铁栅栏,距离至少有两米多远。说话的声音必须大了一定程度才可听清。 孟梁和所长一直跟在一起,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唐老鸭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想说出来。 许一山鼓励他道:“老唐,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我只要能帮到你的,一定会尽力去帮你。” 唐老鸭嘿嘿笑起来,继续压低声道:“领导,不是你帮我,是我帮你。我碰到的这个人,知道你很多事。他神通广大着呢,在里面餐餐都能吃到肉,还能抽到烟。” 所长闻言,脸色变了。 他呵斥着唐老鸭道:“你胡说什么?再胡说八道,小心关你小号。” 唐老鸭果真吓住了,眨巴着眼睛不敢吱声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不用紧张,他说的这些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事不奇怪,你们监管大队又不是很有钱的部门。在法律允许的层面创点收,完全可以理解嘛。” 孟梁打着哈哈,尴尬道:“听清楚了没?许主任虽然可以理解我们的难处,但我们也不能乱来。以后,要加强监管条件,严肃监管纪律。” 他借口还有事,暗示着所长与他一道离开了会见室。 人一走,许一山便示意唐老鸭过来,试探着问他:“你说碰到了一个人,是个什么人?” 唐老鸭嘿嘿笑道:“这人好有名气的,没想到他也坐了牢。” 许一山心里一跳,脱口而出道:“洪荒?” 唐老鸭赶紧点头,神秘兮兮道:“他关进来快一年了,还没起诉开庭。他说,是不是忘记他了,要把他关死?” 许一山没回答唐老鸭的话,心里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洪荒的案子悬而未诀? 他果断结束了会见。 孟梁将他迎进办公室,问他还想见谁? 许一山想了想道:“还有个女的,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平常都叫她马嫂子。” 孟梁脸色一变,低声说:“我知道是谁了。这女的性子非常烈,来的当天就打伤了两个人。” 许一山苦笑着问:“后果不严重吧?” 孟梁道:“后果倒是没后果。只是她现在见到谁都骂。” 许一山哦了一声,“我见见她吧。” 茅山县看守所是个老所,男女分开关押,中间隔了一道三米高的高墙。 要见女犯,必须去女监哪边。 女监看守还是以男警力为主,女警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这次孟梁没让他去会见室见人了,而是安排看守直接将马嫂子带到办公室来。 马嫂子怎么也没想到是许一山来了。一眼看到他,眼泪便扑簌簌往下掉,哽咽着道:“许领导,我冤枉啊。” 许一山看她满脸憔悴,嘴唇苍白,头发凌乱,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马嫂子丈夫死后,一个人孤独留在云雾山村。丈夫死时,他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 她是个丰腴的女人,容貌秀丽。因为没生孩子,身材保持得如同少女一样的纤细。 她本来可以在丈夫死后嫁人离开云雾山的,但是她没这样做,对登门作媒的人,破口便骂。 她泼辣的性格让人望而却步,日子一长,再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让她嫁人的话题。 马嫂子与唐欢感情好,也是唐欢目前直播团队的主力干将。 许一山想起孟梁刚才说过的话,试探着问她,“马嫂子,听说你一来就打伤了人?” 马嫂子脸一红道:“她们该打。谁让她们干出不是人干的事?女人的脸,都被她们丢光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她们都干了什么事让你愤怒啊?” 她闭嘴不语了,神态却变得扭捏起来。 许一山愈发好奇,催着她问:“你怎么不说了?” 第769章 女监 许一山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马嫂子面前闹了一个大红脸。 马嫂子说的事,让许一山感到太匪夷所思。 她似乎还没从痛苦回忆里走出来。颤抖着声音道:“我真没想到,世上还有哪种放荡不要脸的女人。” 她进来的第一天,就被同监的几个女的欺侮了一天。 起初,她还忍着没做声,也没反抗。 直到夜晚来临,她才正式爆发起来。 同监一女的,比马嫂子至少少五岁。身上很多事,据同监人透露,小命很难保。 她喜欢马嫂子,点名让马嫂子住在她旁边。 本来,像马嫂子这种刚入狱的人,一般都是睡在最偏处,更多的时候是睡在厕所旁边。脑袋上方便是厕所,有人拉屎撒尿,声音清晰可闻。 能跟牢头睡最好的位子,这是殊荣。马嫂子当时还感激不尽,心里想,等她那天上路时,一定给她说几句安慰的话。 半夜时分,马嫂子只感觉自己被窝里伸进来一只手。她吓了一跳,没敢声张。 睁开眼一看,发现正是点她名陪睡的女人。 哪女人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吓得她 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僵硬的如同石头,任由她摆布。 她以为女人关在里面太久了,心态有变化也能理解。便使劲咬着牙,装作享受的样子配合着她。 女人见她没有反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马嫂子脸红心跳,羞愧难当。 她呼地坐了起来,质问她,“你干什么?” 女人意犹未尽一样,居然将手放进嘴里舔了舔,笑嘻嘻道,“你叫什么叫,再叫老娘弄死你。” 这句话点燃了马嫂子的怒火。刚才被她侵犯,她还能忍受,理解她变态的行为。现在她居然开口要弄死自己,她没法控制住自己了,当即扑倒女人,噼里啪啦一顿乱揍。 女人发起狠来,样子极及可怖。纵然这里关着的都非善类,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头来拉她。 哪女人虽然年轻,可是手脚都被戒具束缚着,行动不便。又加上在里面呆的久了,肚子里的油水基本被刮净,哪还有力气与马嫂子动手。 马嫂子是刚进去的人,膘肥体壮,身上力气不是那女人能比的。 于是,三下五除二,被马嫂子揍得鬼哭狼嚎。 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有个女人过来想帮她,被马嫂子一把薅住头发,死命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打闹声引来了看守。看守二话不说,将马嫂子关了小号。 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尴尬不已。 马嫂子说完,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许一山没安慰她,任由她哭。 哭了一会,马嫂子擦掉眼泪,人变得安静起来。 “许领导,谢谢你来看我。”她哽咽道:“我在这里没事。你放心。” 许一山叹口气,缓缓说道:“马嫂子,你再坚持几天,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马嫂子浅浅一笑道:“我相信你会帮我们。你是我们云雾山的亲人,除了你,没人会帮我们了。有个事我想托你照顾一下。唐老鸭也被抓进来了,他在云雾山水库尾头还养着八百多只黑嘴鸭,要人照看。你能不能找个人帮他照看一下。” 许一山满口答应,“你放心,这点事我一定会做好。” 离开看守所,许一山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孟梁上了他的车,一路沉默不语。 快到县城时,孟梁才小声说道:“许主任,你放心,云雾山来的几个人,我会想办法尽量给他们照顾。” 许一山连忙道谢,告诉孟梁道:“这几个人都是因为误会被关进来。他们本身都是好的,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得到释放。” 现在问题的焦点集中在云雾山村搬迁上,从段焱华的态度看,只要云雾山村答应全体搬迁下山,他就立马谅解。 老支书已经作出决定,全村搬到镇里为他们准备好的安置房去,换取村里九个人的自由。 但许一山心里却不想让他们搬下山。 陈晓琪听完许一山的话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还不容易吗?人搬下山来住,工作还在山上,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许一山如梦初醒,陈晓琪这主意太好了。白天,云雾山的人依旧在山上活动,过着他们平常的日子,一到晚上,他们就可以回到安置房这边休息睡觉。 这既让段焱华的目的达到了,也让云雾山村人改善了生活环境。 毕竟住在山下,交通、教育等各方面条件都比在山上要好很多。 躺在床上,许一山说起了马嫂子在里面的遭遇。 陈晓琪就像听天方夜谭的故事一样,瞪着一双眼惊叹,“那里面真吓人啊,真恐怖啊。” 许一山道:“人最怕的就是失去自由。人一旦失去自由,什么恶毒的想法都会生出来啊。” 陈晓琪偷偷地笑,揶揄他道:“你还记得我们刚接触的第一天吗?你不就被抓了进去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哪不一样,哪是在派出所,不是看守所。”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当时,别人跟我说,你被抓了时,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呢。” 提起往事,感慨良多。 许一山轻抚她的头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全茅山还有谁敢来抓我?” “乌鸦嘴。”陈晓琪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嗔怪道:“许一山,你一天到晚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呀。” 夫妻夜话,这是天下夫妻每晚的必备功课。 县团委副书记陈晓琪正式上班后,身上美丽气质再一次焕发出来青春活力。 许一山看着怀里的娇妻,不由心动起来,主动提出来交家庭作业。 陈晓琪捂着嘴巴偷笑,柔声道:“今天免了你的作业了。你一天到晚那么辛苦,我再逼你交作业,会不会把你的身体累垮呀?”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你小看我们男人了。真正的男人,需要你们女人的温柔。男人是把凿,再坚硬的石头也能雕凿出来最美丽的花朵。” 他凝视着她美丽的躯体,咽了一口唾沫,“老婆,我怎么就没法控制住对你的欲望呢?” 陈晓琪红了脸道:“等你没欲望的时候,我们也就走到头了。” 窗外的月光倾斜进来房间,如银的月光下,女人愈发像水一样的柔软。 许一山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便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第770章 协调会 在征得周琴的同意下,许一山决定以县委办的名义,主持协调段焱华与云雾山村产生的矛盾。 他一方面让办公室通知云雾山村派代表来县里,自己亲自给段焱华打了电话,又特意安排县公安局派人参加。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清早,云雾山村派了老支书、唐欢和唐敢三个代表来了。 许一山得知他们还没吃早餐,赶紧吩咐人去街上给他们买了早餐来。但是他们三个都没动筷子,显得心事重重。 县公安局来了一名副局长,看到许一山后抱怨道:“许主任,这点破事还要县里出面协调处理,杀鸡用了牛刀了啊。” 许一山批评他道:“话不能这样说,现在的干群关系本来就不好。小矛盾可能激发大事故。县里重视这件事,就是防范于未然,不可掉以轻心。” 本来约好了上午九点开始,可是等到十点了,才见到段焱华姗姗来迟。 老支书他们三个看到段焱华来了,赶紧起身,惶恐喊了一声,“段书记。” 段焱华面无表情点头,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坐下。 许一山主持协调会,一开始就狠狠批评了云雾山村的行为,表示县里已经非常重视基层法律意识的培养,决定要在未来一段时间开展一次法律培训的教育活动。 批评过后,他开始赞扬段焱华。许一山没想到,自己赞扬人原来会有那么多的溢美之词。就连段焱华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铁青的脸,泛上来一层红晕。 许一山指出,云雾山村的行为是严重的错误,云雾山村党支部要为此作出深刻检查,要诚恳向段焱华同志赔礼道歉,争取取得段焱华同志的谅解。并要求云雾山一次性赔偿段焱华医疗等各种费用两万块。 老支书一直垂着头,羞愧难当。 许一山说完后,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老支书赶紧摇头,表示完全服从县里决定。 许一山去看段焱华,段焱华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云雾山群众围殴段焱华,将他原来树立起来的光辉高大形象弄得支离破碎。现在全县至少有一半的人知道了这回事。彻底将段焱华的威信毁了个一干二净。 黄山时代的段焱华,风光无限。谁都认为,他将接替黄山书记成为茅山县未来的书记。 他自己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以至于很多人早就在心里将他认作了书记。 然而,段焱华的美好愿望在陈勇担任常委,他下了常委职务后得到了改变。在段焱华心里,他认为造成目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黄山自己。 黄山将他丢弃,换取黄晓峰驻京办财务审计的报告。这是一桩交易,他段焱华成了这桩交易的牺牲品。 他猛然发现,原来所有的“干爹干妈”都是靠不住的,在危难之际,干爹干妈们心里牵挂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段焱华与黄山之间的决裂,没有人感觉出来。 随着黄山的调走,段焱华原来的光环已经不再,他需要重新寻找一棵大树。而能让大树认可的办法,就是继续实施他的城镇化梦想。 只有大手笔,大动作,才能引起上面的注意。这是段焱华从政之后总结出来的一条为官之道。 他赶在这时候将云雾山整体搬迁计划旧话重提。是因为他已经敏锐地发现,新任的书记与县长彭毕之间,存在别人看不到的矛盾。 让段焱华作出这样判断的,就在于书记周琴主持的第一次常务会。 他完全不相信彭毕是因为接待客人而迟到会议,而且迟到的不是他彭毕一个人,而是大多数的常委。这不是偶然想象,而是刻意为之的事。 在他担任常委的时候,黄山书记开的每一次常委会,从来没有一个常委敢迟到。 而这次刻意的迟到,就是以县长彭毕为代表的常委们,公开表达对周琴的不满。 尽管他已经不是常委了,但县委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能轻易了解到全部。 他再一次作出选择,紧跟彭毕。 他作出这样的决定是有根据的,周琴一女流之辈,仕途走得再远,总有尽头。而彭毕不一样,彭毕作为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虽说这次彭毕未能如愿坐上书记宝座,但不等于他就没有了机会。而且周琴任职茅山县,怎么看都像是临时凑数来的,上面领导不可能将几十万人的县交给一个年满不到三十的姑娘手里。 许一山客气道:“段书记,你谈谈意见吧。” 段焱华咳嗽一声,开始发言。 “好。”他说了一个字的开场白,“既然许主任让我谈谈意见,我就说几句。首先,我要向云雾山村的群众道歉。我个人工作作风可能粗暴了,没考虑到群众的切身利益,犯了主观主义思想。在处理与群众关系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云雾山村发生的事,我至今想起来,心都很痛。我们干部与群众应该是鱼与水的关系。可是我却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得水火不相容一样。为此,我诚恳向云雾山群众道歉。” 他站起身来,向老支书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段焱华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老支书慌得手足无措,涨红了脸嘀咕道:“段书记,使不得使不得。” 段焱华回到座位上,话峰一转道:“其实,是我没把精神说透。国家这几年为了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可算是呕心沥血了。城镇化道路不但是解决老百姓生活环境的问题,更是我们国家未来的一个方向。在这方面,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没做扎实。以至于让群众误解,不配合。这是这件事的主要原因。” 段焱华口才一直很好,一开口就能滔滔不绝,且条理分明,思路敏捷。 他还有个过人之处,就是对数字特别敏感。 若是他的发言里需要列举数字,他都能张口就来,而且绝对准确。 这也是很多人看好他未来有一个好前途的原因之一。 真正的领导,是不需要实际动手的。他只需要贡献思想。 而段焱华恰恰做到了这一点。可以说,全茅山干部当中,还没有一个人的口才胜过他段焱华。 许一山还没来得及开口,老支书已经迫不及待表态,“段书记,我们村已经表决同意了,全村整体搬迁去安置房。” 老支书显然听出来了段焱华话里的含义。 段焱华微微颔首道:“好,你们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别的话都不要说了,也不要提什么赔偿不赔偿了。难道我段焱华有脸面要老百姓的赔偿?我同意谅解。” 许一山试探着问:“段书记,我今天请了县局领导在。你既然答应谅解,我就放人了啊?” “放吧!”段焱华叹口气道:“关着他们,我也于心不忍啊。” 第771章 陪女领导出差 协调会开得很成功,段焱华主动提出谅解村民。 许一山抓住机会,立即要求县局通知看守所放人。 他亲自带着老支书他们一起赶去看守所接人,却没想到,唐老鸭拒绝出来。 唐老鸭拒绝的原因是听说云雾山村是拿整村搬迁下山的代价换取他们的自由后,坚决不肯出来,表示这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后果,他不能让全村老少为他的冲动买单。 许一山哭笑不得,亲自进去找他,教育他道:“唐老鸭,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想不走就能不走?” 唐老鸭嘿嘿地笑,“许领导,我知道我们云雾山人的心,他们宁愿死,都不想离开山上的啊。你是不知道,我们祖辈都在云雾山生老病死,这地儿,我们舍不得,离不开。” 许一山劝他道:“老唐,政府让大家搬迁下山,也是为你们考虑。山下什么都比山上方便啊。” 唐老鸭哼了一声,“我们不稀罕方便。” 眼见劝说无效,许一山心里灵机一动,转身出来。 云雾山村九个人已经出来了八个,就剩下唐老鸭耍赖不肯出来。 许一山叫过马嫂子,低声道:“马嫂子,你去。你去了,老唐就听话了。这个死老唐,以为这里还能赖着不走呢。” 马嫂子脸一红,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许一山让马嫂子单独与唐老鸭呆在一个房间里,没过几分钟,房门打开,唐老鸭满脸是笑跟着马嫂子走了出来。 回到县城,许一山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便送他们回村。 下午,他将协调结果汇报给周琴听。周琴嗯了一声道:“不错,干群矛盾只能化解,不能激发。” 许一山刚想走,周琴喊住他道:“你去准备一下,晚上随我一起去一趟省里开会。” 县委办主任随书记出差,只是惯例。许一山没多想,回去办公室,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后转身下楼,去陈晓琪办公室告诉她一声。 陈晓琪的团委就在县委办公楼四楼。团委架构大,人却不多。 团委副书记陈晓琪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因为团委的工作相对清闲,比妇联还要清闲,因此陈晓琪除了看书,基本没什么工作要做。 他们夫妻虽然在同一栋楼办公,但许一山是第一次去陈晓琪办公室。 陈晓琪是个对政治没有任何抱负的女人,因此她很适合这门工作。 看到许一山进来,她非常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反手关上门,凑到她身边逗着她道:“老婆,我来交作业,提前交。” 陈晓琪羞得满脸通红,骂了一句,“死许一山,你还要脸不?这是办公室啊。” 许一山不管不顾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办公室怎么了?刺激啊。” 陈晓琪将他一把推开,笑骂道:“没正经的,说吧,有什么事?” 许一山便把晚上要随周琴去省城出差的事告诉了她。 陈晓琪半天没作声,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几个人去?” 许一山一愣,周琴并没告诉他几个人去。他只好信口答道:“三四个人吧。” “还吧?”陈晓琪哼了一声,“你去出差,与我说什么啊?工作需要嘛。” 许一山道:“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老婆,缺交的家庭作业,等我回来补交啊。” 说着,伸手便想去去摸她。 陈晓琪躲闪着道:“你给我滚开。老实交代,是不是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这样不老实?” “不敢。”许一山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些发虚。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杨柳,只要一想起她,心头就像有个小铃铛一样在乱响。 她最终还是没拒绝得了许一山,任由他在背后搂住自己,将一双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让她娇喘吁吁,浑身软瘫。 夜幕降临时分,周琴来了电话,告诉他准备出发。 下班后他就没回家,一直等在办公室里。 陈晓琪有一个做县委办主任的父亲,知道县委办主任的事。在许一山接手主任这天起,她就给许一山准备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出差需要的一切用品。 周琴让他直接下地下车库,许一山拖着行李箱赶到书记车边时,发现车里只坐着周琴一个人。 “司机呢?”他疑惑不解地问。 周琴没回他的话,让他上了司机的位,道:“司机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在家休息,你当一回司机吧。” 许一山吃惊道:“我技术可能没那么好,领导安全重要。不行,我得找个司机来开车。” 他不顾周琴阻拦,掏出手机便要打电话给交警大队。 交警大队开车技术高的人才一大把,县委书记临时要一个司机,交警大队不敢怠慢的。 电话还没拨通,听到车里传来周琴的声音,“许一山,你干什么?挂了。” 周琴显然生了气,眉头紧皱。 许一山吓得赶紧挂了电话,放好行李后,坐在驾驶位上小声问道:“周书记,我们出发?” “走吧。” 坐在后排的周琴淡淡回了他一声,闭目假寐起来。 许一山凝神静气,精神高度集中起来。车里坐在茅山县最高级别的领导,他不能掉以轻心啊。 从茅山到省城,全程高速也要四个多小时。 许一山一边开着车,一边在想,周琴书记去省里开什么会?怎么办公室都没接到通知? 按理说,上面有会议通知,第一个知道的应该就是他县委办公室。可是他没听到办公室任何一位同志汇报,说省里有会议啊。 车上高速之后,周琴突然让许一山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来。 高速上设有专门的停车带,许一山走了几百米后,看到前面的停车带,便将车开过去停下来。 他没敢问停车做什么。高速上停车,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车出状况,另一种就是人有三急的事。 他还在揣摩万一是周琴内急了,她要专门解决的事。周琴已经下了车,示意他将前车门打开。 车门一开,周琴便坐了进来。 许一山紧张道:“周书记,你应该坐后面。后面才是领导位子。” 周琴嫣然一笑,“胡说八道,没有什么规定的吧?我坐副驾驶,是陪你说话解闷,免得你打瞌睡,把车开到沟里去。”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周书记,我这点精力还是有的,开几个小时的车,不会困。” 周琴却没搭理他了,目视前方道:“开车吧。” 第772章 喂你一颗糖 一路上,周琴果真一直没闲着,不是给许一山递水,就是给他讲笑话。 偶尔剥一颗糖,非要亲手塞到许一山的嘴里才罢休。 许一山不敢分心走神,全神贯注开着车。对周琴递上来的东西,只能被动张口接住。 此刻的周琴,完全没了冷艳,而像一个热情的邻家小姑娘,嘻嘻哈哈,逗着许一山开口说话。 晚上的高速路上,大货车特别多。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货车,提醒周琴系好安全带。 周琴白他一眼,“许一山,我系安全带还要你关心啊?你看看,系得标准不?” 许一山侧过脸看她一眼,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她将安全带故意深深勒紧,让她的胸显得愈发的挺拔。 许一山没敢多看,连忙说道:“周书记,你在车上,我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一点闪失,想后悔都来不及啊。” 周琴抿嘴而笑,“哪你就乖乖开车,不要拒绝我给你喂东西。” 说着,剥了一颗糖递到他嘴边,“张嘴,吃糖可提高注意力。” 许一山为难道:“周书记,我已经吃了三颗糖了。” “糖吃多不碍事。”周琴认真说道:“吃了糖,你就会有甜蜜的感觉啊。” 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许一山突然觉得她的话少了许多。转头去看,才发现她已经歪在座椅上睡了过去。 他没叫醒她,将车速放慢了一些。 第一次在党校门口与老黑斗狠,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车里坐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 后来的学习阶段,两人接触也不多。如果不是她在联欢晚会上翩翩起舞惊艳到了他,他与她可能也就是一擦肩而过,最多见面颔首致意的交情。 周琴貌美,位高,一般的男人都只能仰望。 在许一山得知她的父亲是衡岳市首富周鹤之后,他愈发生出了远观的心态。 不是他不喜欢美丽的女人,而是那时候的他,心里满满都是陈晓琪的音容笑貌。 富嘉义突然被抓,迅速波及到了她的身上。在许多人背后都在暗传她与富嘉义之间存在说不清楚的关系时,他在心里断然判断,她不可能是富嘉义的女人。 因为在她身上,他能感觉出来一股别的女人很难拥有的凛然正气。 事实证明她是清白的,她委屈地接受组织的调查,没有抱怨过一句。这正好说明她的内心强大得令人恐惧。 传说,女人都是水做的骨头。而她,骨头却像是珍珠串在了一起。 谁都没想到她会履职茅山县担任书记,她的这次工作调整让无数人惊掉了下巴。人人都在猜她背后究竟站着一个什么样的高人,能让她刚历经波折之后,迅速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县委书记是个很敏感的位子,属于省管干部。衡岳市委对下面的县委书记的任命,只有配合省委组织部考察的权力。 也就是说,周琴出任茅山县委书记与胡进无关。 许一山一边开车,脑子却一刻都没停。他现在学会了分析人,毕竟一入仕途门,半点不由人。身在仕途上,首要为识人。 当官不仅仅是掌握权力,更多是懂得人的心理。 身在官场,不知道识人辨人,将会处处碰壁。 这是陈勇在退下县委办主任的时候,郑重其事说给他听的一句话。陈勇说,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复杂社会,比真正的社会要更残酷。 因为在这个巨大的机器世界里,人人都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即便与世无争、淡泊极致的人,照样会被卷入到这股看不见的洪流中。 毕竟,不清醒的人,很快将被历史淘汰。 他现在感觉自己也变了,变得很渴望权力。 当然,他渴望的权力是想用来更多为老百姓办事。比如这次云雾山村群众与段焱华之间的矛盾,若是他不主动四处协调,估计乡亲们没那么容易出来。 他提醒自己,渴望权力是一个很不好的欲望。但是他阻挡不了这股欲望。因为他一旦失去权力,他就失去了为老百姓说话的机会,更没有为他们办实事的圈子。 周琴来茅山,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他总感觉周琴的到来,会让茅山震荡不安。 彭毕在约谈完全县的各级干部之后,似乎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从周琴召开的第一次常委会他就敏感地感觉到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就要拉开帷幕。 远远的,他看到前方的天空出现一片橘红。他知道,省城快到了。 周琴恰好醒了过来,她抱歉地笑笑,低声道:“对不起啊,不小心就睡着了。” 许一山微笑道:“周书记,你这是累的。以后干工作,不要太拼命了。你拼命,我们就得跟着你拼命啊。” 周琴抿嘴一笑,轻轻说道:“你是不知道茅山现在的问题有多严重。如果你知道了,你还会睡得着吗?许一山,现在的茅山,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许一山连忙说道:“周书记,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能成为你信任的同志,我倍感荣幸。但是,茅山还有许多富有正义感的同志,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为改变茅山而努力。” 周琴莞尔一笑,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 许一山心里知道周琴不是在危言耸听,茅山确实存在很多问题。 可是,那个县不存在问题呢? 而且他有个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在官场里,没有一成不变的同盟关系。在利益面前,人人都会理智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圈子。 茅山县在黄山书记手里经过了十多年。这些年茅山有不少变化,但问题也凸显得更厉害。最主要的就是干群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发生在云雾山村的一幕,或许就是一根导火索。 周琴能看到这一点,不由许一山暗自佩服。 可是在他心里,他始终认为让周琴这样一个娇柔的女人来面对残酷无情的权力争斗,显得太残酷。 周琴就应该过着小资女人的生活,她只需要每天约上三五几个闺蜜,享受红酒与牛排,或者捧一本书,坐在阳光明媚的树下安静地阅读。 女人进入政治圈,就会将身上所有属于女人的柔媚一扫而光。 她看了一下表,自言自语道:“哎呀,十二点了啊。我们路上走了快五小时了。” 平常从茅山到省城,全程高速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不是许一山车技不好,速度没上来。而是他看到周琴睡着了以后,故意放慢了车速。 许一山问:“周书记,去省委招待所还是......” 周琴想也没想道:“不去宾馆了,我指挥你,按照我说的路走。” 第773章 别墅过夜 周琴带他去的地方,是她家在省城的一栋联排别墅。 这是中部省城最大的一片别墅区,能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 许一山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这片别墅小区的广告,知道随便一栋楼,价格就在千万以上。 那时候他还与老董开玩笑说,他这一辈子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买不了这样一栋别墅。他感叹人生就是让人骂娘的,大家都在一个世界里,为何别人一栋楼就能让他奋斗两辈子。而他,却只能蜗居在水利局老办公楼改造出来的单身宿舍里。 老董说,等你当了大官,你就会发现,一栋别墅算什么?一根毛而已。 在周琴的指挥下,许一山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下车后的周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我们上去吧。” 许一山连忙推辞道:“周书记,我还是去外面找个宾馆住,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周琴眉头一皱,“许一山,你怕我吃了你呀?你一个大男人,不会怕我这个小女人吧?啰嗦,上楼。” 车库有电梯上去,许一山只好去拿了行李,随她进了电梯。 上去房间,许一山才发现,整座别墅空无一人。 周琴解释道:“这是我爸买的,他过去经常来省里办事,住宾馆不方便,于是干脆买了这栋楼。他现在很少来,我也很少来。这里有个保姆照看。今天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许一山心里想,听她的语气,她似乎早就想好了来别墅过夜的啊。 “饿了吧?”她问,“我去给你准备点东西吃。吃完后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去见一位重要的领导。” 许一山差点就问出口了,“你不是来开会的吗?怎么变成见领导了呢?” 别墅不算很大,毕竟是联排。但楼高四层,最底下的是客厅和厨房餐厅,外加一间保姆房。 二楼是客房。 三楼是她父亲周鹤的房间。 四楼是周琴的闺房。 周琴简单介绍一遍后,转身进了电梯,上去她自己的闺房。 许一山顿时懵了,她不是说弄点东西吃吗?怎么扔下他一个人上楼去了? 刚才来的路上,许一山注意观察了一下,这一片没有任何餐饮饭店。要想吃东西,必须出去别墅区。 而出去别墅区几乎相当于一段旅程。他发现最近的能吃上东西的地方,与这里至少隔了三里路。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电梯铃声一响,周琴从里面出来了。 许一山顿觉眼前一亮,居然不敢去细看。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显得清爽无比。 天下女人,最令男人动心的服装不是美丽的华服,而是简单的居家服饰。 周琴就是一身居家小女人的服饰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许一山在盯着自己看,周琴先红了脸。她似乎想躲避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后进了厨房。 不用想都知道,保姆在离开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吃的在厨房。 周琴托着两个精致的碗招呼他道:“过来吃点东西吧。” 许一山早就饿了。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晚餐吃点那点东西早化作精气神跑了。 桌子上,两个白色镶着金边的碗,盖着漂亮的盖子。 周琴笑吟吟道:“你今晚辛苦了,喝点汤补补身体啊。” 许一山心里想,一碗汤哪能让自己的饥饿感消失啊?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养生之道,一切都以吃饱为标准。 陈晓琪为此还讥讽过他,说他到底是农民出身,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饿。 “坐下吧。”周琴招呼他,自己款款坐下。 许一山迟疑着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这汤炖了十多个小时了。”周琴介绍道:“外面可喝不到。是我们家华姨的独门绝技,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许一山看一眼汤,汤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碗汤。 但氤氲出来的香气,却像一只小手一样,死死牵住人的嗅觉,令人无法拒绝。 对面的周琴用一根漂亮的银勺在汤里搅了几下,空气里的香味便愈发浓烈了。 她浅浅抿了一口,催促他道:“呆坐着干嘛呀,喝完好休息啊。” 许一山只好学周琴的样,先拿勺子搅了几下,舀了一汤匙送进嘴里。 顿时,味蕾如爆炸的烟花一样,五彩斑斓。 周琴没再说话,安静地喝着汤。 当着周琴的面,许一山没好意思表现出他狼吞虎咽的饕餮模样。而且他感觉这汤的味道美极了,自己从来就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汤。 他还在细细浅尝辄止,周琴已经喝完了,她将碗往面前一推,站起身道:“等下你自己去二楼客房休息。我先上楼去了。” 这一觉许一山睡得无比的舒服,松软的大床让他彻底放松了自己。 等他睁开眼时,屋外的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床对面的墙上,就像一面圆圆的小镜子一样,透过这个光斑,仿佛能看清身上每一个毛孔。 许一山想起今天还有事,赶紧起床洗漱后下楼。 客厅里站着一位女人,她剪着齐耳短发,面容姣好,笑吟吟地看着楼梯上下来的许一山,招呼了一声:“先生起来啦。” 许一山一愣,他对这个称呼感到很别扭。 “小姐在等你吃早餐。”她招呼着许一山,引着他往餐厅走。 又是先生又是小姐的,许一山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周琴已经换了一身正装出来,正坐在餐桌边看报纸。 看见许一山来了,她微微一笑道:“华姨,上早点吧。” 许一山听她招呼她叫华姨,知道她是周琴家的保姆,便压低声说道:“周书记,你在家都叫小姐吗?” 周琴淡淡一笑,没吱声。 早点上来了,精致无比。 许一山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在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一切显得那么随意,又处处流露出高贵。尽管他对华姨称呼自己为“先生”有些不适应,但内心深处还是感受到了尊贵的意思。 华姨站在一边伺候着他们吃早餐,眼光不时瞟一眼许一山,抿嘴微笑。 许一山被她瞟得有些不自在,便小心说道:“华姨,你去忙吧,我们吃完早餐就要出去。” 华姨连忙说道:“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 “不用啊。”许一山客气地笑,“华姨,我说真心话吧,我不习惯被人看着吃东西。” 华姨一愣,笑容更深了。 周琴哼道:“你还蛮多名堂的啊。华姨早就知道你了,只不过今天见着活的了。” “知道我?”许一山吃了一惊,“华姨怎么知道我的啊?” “你知道华姨是哪里人吗?” 第774章 打草惊蛇 华姨居然是白沙镇人。 许一山在白沙镇改造良种油茶林的事,早就被人传开了。华姨听老家人说,这个叫许一山的年轻人很有魄力,办事很果断、干脆。 后来得知自家小姐去了茅山县当书记,华姨还向她推荐过许一山。殊不知他们早就是熟人。 早餐过后,周琴与许一山开车去了省政府。 因为是地方上的车牌,车辆不许进去省府大院。周琴打了一个电话后,里面匆匆出来一个年轻人,带着他们进去了。 许一山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踏进省府大院。在门口,他就被庄严巍峨的省府大门震惊到了。 大地方就是大地方,门口随便一根柱子,都显得高大威严,透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周琴在前,与年轻人并排而行。他紧随其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来往之人,无论男女,见面都是微微一笑,礼貌至极。 许一山不由在内心感叹,比起茅山县,甚或是衡岳市,省府就是不一样。 进了办公楼,电梯上到9楼停下,年轻人带他们出来,轻声说道:“周书记,陆副省长在办公室等你。” 许一山闻言,惊得差点出声。 陆副省长他当然知道是谁。在中部省,陆副省长可谓家喻户晓之人。 传说,陆副省长还是一名市长的时候,就敢于只身进京,将当时中部省权倾一方主管政法的副书记拖下了马。那时候,全省人们送他一个外号——陆青天。 陆副省长大号陆天明,已满六十岁,是以为精神矍铄,精力充沛的老人。 不过,从他的外貌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已年过花甲,仿佛还是个壮心不已的中年人。 周琴进门,轻轻喊了一声“陆叔叔”,便双手下垂,乖巧地看着陆天明笑。 陆天明抬头,招呼道:“小琴,哦,小周书记,来了啊。快坐。” 秘书送茶进来,一句话没说退了出去。 周琴在会客沙发上坐下,许一山跟着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不少距离。 陆副省长起身过来,端详了一会许一山问道:“这位小伙子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闻言大惊,怎么副省长都知道自己的名字?顿时惶恐起来,不知福祸。 他的表现被陆副省长尽收眼底,他慈祥一笑道:“小许同志,不要紧张。在我这,就像在家一样自由。” 陆副省长话虽这样说,许一山可不敢造次。 堂堂副省长,已经是权力核心人物了。他一个小小的县委办主任,岂可在他面前造次。 “一年前,我就知道你了。”陆副省长笑眯眯道:“小许同志,不错嘛。一个副镇长,能撬动燕京直接将电话打下来,全中部省,怕也只有你许一山一个人嘛。” 许一山心里一片慌乱,他一时分辨不出首长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讥讽他。 不过,他知道当时胡进的几个电话,确实让中部省和衡岳市都震动了。事后,黄山书记还专程陪着富嘉义来省里作过汇报。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那件事的影响会这么大,以至于眼前的陆副省长一见面就能说出他的底细来。 “听说你现在是茅山县委办主任了?”陆副省长和蔼地问,“不错啊,小伙子,积极上进,我们就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啊。” 许一山小声说道:“感谢领导培养。我个人觉得很多地方不足,正在努力学习。” 陆副省长哈哈一笑,“培养有什么用?一根朽木,就是给他刷上金粉,还是一根朽木。一块美玉,哪怕埋在土中,依旧不减它的光华啊。” 许一山心里想,陆副省长是不是搞错了对象?他是陪周琴来见首长的,他应该与周琴谈话啊,怎么老把话题围绕在他身上转? 猛地,他想起刚才周琴进来的时候,没叫“陆副省长”,甚至都没称呼一声领导首长,而是直呼“陆叔叔”,这很不寻常啊。毕竟在省府大院里,即便是亲父子,见面也不能以父子相称,而要用官名。 这就是规矩! 陆副省长很快将谈话的对象转移到了周琴身上,这让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小琴啊,去茅山快三个月了吧?有什么心得啊?”陆副省长关心地问。 周琴撒娇道:“陆叔叔,你就不该把我放在茅山县嘛。我一个小女子,哪有本事去领导一个县啊,你逼死我了。” 陆副省长又是哈哈大笑,“小琴啊,虎父无犬女,我相信你的能力。目前的困难是肯定存在的,你要有耐心。这样也是省委考虑为什么要安排一位女同志去茅山的原因。你们茅山,积习难改啊。安排一个男同志去,硬碰硬,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你明白吗?” 周琴气呼呼地说道:“哼,有些人看我不顺眼,不服气,我又不是不知道。第一次开常委会,他们故意迟到,不就是想让我难堪吗?” “这些都不算什么事啊。”陆副省长叹气道:“小琴,以后的工作,你会遇到更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今天送给你一句话,遇事不要慌,多与小许商量。” 陆副省长居然一下将许一山的位子抬得那么高,连周琴都倍感意外了,小声问:“与他商量?” 陆副省长肯定点头道:“虽然我没与小许打过交道,但是我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一些事。人口烁金这句话你听过吧?一个人说他好,他不一定好。但一百个一千个老百姓说他不错,就该引起我们的重视了。” 他当着许一山的面,旁若无人地谈论起许一山,让许一山愈发惶恐不安。 “茅山人社局的事,查得怎么样了?”陆副省长突然问。 许一山明白,来省城的真正内容出来了。 周琴看一眼许一山道:“许主任,你汇报给首长听吧。” 许一山正襟危坐,满面严肃,态度一下变得不卑不亢起来,“报告首长,茅山人社局的问题,目前正在自查自纠。” “为什么不直接查下去,还让他们自查自纠?” 许一山认真说道:“通过自查自纠,能更快更多地暴露出来存在的问题,让追查工作事半功倍。” 陆副省长沉思一会,颔首道:“嗯,办法不错。自查自纠这一招用得很恰当,起到打草惊蛇的效果。这是谁的主意?” 周琴赶紧说道:“就是他许一山的主意。” 陆副省长赞许地看了许一山一眼,声音变的凝重起来,“你们两个都记着,这件事牵涉的范围很广。有可能成为全国最大的一桩涉保案。省里非常重视这件事。两天前,程书记还亲自过问了。希望你们把工作做扎实,一定要挖出这些蛀虫出来,还社会一个公平,还群众一个公道。” 周琴迟疑道:“首长,可能我们......” 陆天明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小琴啊,经省委研究决定,向茅山派出一个独立工作组。但是你们要记住,你们才是主力,工作组只是配合你们。” 他叫了秘书进来,让他安排工作组负责人过来与茅山来的同志见面。 第775章 投缘 陆天明透露出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茅山县人社局案子目前受到的阻力很大。 省里有部分领导同志反对大规模审查。他们的意见是地方工作过于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地方自我消化。上级部门避免强力介入,以免引起连锁反应,造成社会混乱。 他没说反对人具体是谁,但流露出反对的人,位子不一般。 “这是一场斗争。”陆天明副省长总结道:“谁在一心为广大的人民谋福利,谁在借这个机会中饱囊,茅山社保案,将是一道分水岭。你们,任务艰巨啊!” 许一山听得热血沸腾,他几乎想喊出口来,“首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省里派驻茅山工作组的负责人是个看起来比许一山还年轻的小伙子,他是省纪委三处的,专门负责贪污、渎职案的调查工作。 他叫贵宁,燕京大学高材生。目前任省纪委三处调查科二科科长。 三个年轻人在一起,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却要挑战陆副省长嘴里说的全国最大一桩社保案,三个人谁心里都没底了。 因为茅山常委会上已经决定,给予茅山人社局十五天的自查自纠时间。如果工作组现在进去,可能会让相关人员有抵触情绪。 三人商议,等自查自纠结束,工作组才正式宣布进驻茅山县。 中部省一行,周琴等于是拿了一柄尚方宝剑回来。 她得意地在许一山面前炫耀道:“许一山,有首长支持,你现在还怕不怕?” 许一山答道:“我本来就没怕过谁。” 周琴一愣,轻声嘀咕了一句:“无知者无畏。” 回去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得匆匆,回也匆匆。 从别墅离开时,华姨满心欢喜叮嘱许一山,有空去别墅玩,多点心思帮她照顾小姐。 许一山虽然尴尬,却满口答复。心里想,周琴贵为茅山书记,还需要他照顾吗?她想要什么,甚至都不用暗示,便会有人主动投其所好。 周琴主动提出她开一段路,让许一山休息。 许一山想推辞,但看到她不像是说客气话,便把驾驶位让给了她。 陈晓琪不让他坐后面去,要求他坐副驾驶陪她一路说话。 许一山心里在想,说什么呢?聊工作,她是领导,他只有听指挥的份。聊私人感情,似乎又有些不妥,毕竟男女有别。 车上高速,两人都放松了许多。 周琴突然说道:“华姨对你的印象太好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想到她是白沙镇的人。真是老乡见老乡,就是不见两眼泪汪汪。” 周琴抿嘴一笑,“你知道吗?我是华姨带大的。她于我,就像母亲一般的感情。” 许一山好奇地问,“周书记,华姨是你们家保姆,她与你的感情再深,也不会超过你对你母亲的感情吧?” 周琴浅浅一笑,“我妈在我一岁不到的时候就死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没敢再问。但凡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人不能有好奇之心。 周琴却主动说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周琴之父周鹤,过去也只是一个寻常普通人。他的发家史,颇有传奇色彩。 周鹤原来是衡岳市自行车厂的一名技术员,闲暇之余就在家门口摆了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子。 由于他的手艺高超,技术又好。他的生意往往要比专业修理摊的生意还好。 那时候的周鹤已经结了婚,妻子也是自行车厂的会计。是一个温柔端庄的女人,最喜欢没事的时候搬张椅子看丈夫给人修车。 丈夫手艺好,妻子又漂亮,他们的修车摊前常常围满了修车的人。 按理说,一个是技术员,一个是会计,两个人的职业都比一般人要好,收入也不见得比别人差,周鹤完全不需要摆摊来补贴家用。 但周鹤是个很上进的男人,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玩牌。那时候已经兴起了跳舞,衡岳城里大小舞厅常常人满为患,一张票比一包烟还贵。 在身边男女都往舞厅里钻的时候,周鹤却在每天下班之后,与妻子守在家门口的修车摊前过着平静的日子。 不要小看小小的修车摊,几年下来,他们居然悄悄积累了一笔不少的存款。 机会总会垂青奋进的人。有一天,修车摊前来了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 他的车胎被扎了,漏气,没法走了。看到周鹤的修车摊,他推着车子过来补胎。 周鹤热情地迎接住他,将车胎拆下来一看,傻了眼。 一条陈旧的自行车车胎,居然补了不下十几个窟窿,已经再没法补了。 周鹤便建议他换条车胎。 中年人爽快答应,“换,就是你要快一点,我还要赶时间。” 周鹤道:“师傅你别急,急也急不来。换胎不复杂,你坐坐就好。” 等换好了车胎,男人才发觉自己居然没带钱,顿时尴尬起来。 周鹤看他尴尬的神色,已经猜到了他的难处。便挥挥手道:“师傅你不要急,你赶时间就先去,等有空了你再送钱过来。” 男人好奇问:“你认识我?” 周鹤笑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不怕我跑了?” 周鹤笑得更开心了,道:“不就一条车胎吗?跑了就跑了啊。我还能赔得起。” 男人没说话,推着车就走。 过了两天,男人再次出现在修车摊前。这次他换了一辆自行车,也不是车胎漏气,而是车轮钢圈变了形。 等周鹤将变形的钢圈都整好后,男人抱歉说:“小师傅,不好意思,这次又忘记带钱了。” 周鹤大度地挥挥手道:“没事,师傅你尽管骑走。我又没损失什么,只是费了一点小力而已。” 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 中年男人隔三差五过来修车摊坐,有时候来补胎,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过来闲聊几句。 他每次来,周鹤都会吩咐妻子去屋里泡两杯好茶。没生意的时候,两个人便坐在修车摊前天南海北的聊天。 中年男人知道了周鹤是自行车厂的技术员,周鹤也知道了中年男人是市政府的一名干部。 两人性格很投缘,聊来聊去,感情便升了温。 一天,中年男人带了一瓶酒来,还带了几样卤菜,非要拉着周鹤喝几杯。 结果,两人喝着喝着就成了结拜兄弟。周鹤年少,是为弟。中年男人年长,是为兄。 既然都结拜了,彼此底细也该交代清楚。 周鹤这才知道,中年男人姓富,叫富嘉义。是市政府办公厅的一名秘书。 从此以后,两人来往更密切,直到有一天,富嘉义突然从他的视野里消失,此后一年多的时间再没露面。 第776章 频临奔溃的女人 富嘉义再次出现在周鹤面前时,周鹤还是周鹤,但富嘉义已经不是过去的富嘉义。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富嘉义的人生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秘书摇身变成了衡岳市的一名领导,而且是手握重权的领导。 而这一切,周鹤却一点也不知情。 富嘉义在修车摊前坐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突然说道:“周老弟,你能不能叫到一帮泥水匠来干活?” 周鹤嘿嘿一笑道:“大哥,我自己肯定不会,但叫几个人还是有办法。” 他在自行车厂工作不少年。厂里有不少职工是乡下来的,他们在老家都有一些亲戚会泥水活。 听到周鹤叫得到人,富嘉义高兴道:“老弟,车我们不修了。大哥给个事给你去做。做好了,赚的钱肯定比你修一年的车还要多。” 周鹤本来就是个心思灵泛的人,听说有钱赚,而且还不少,当即来了兴趣。 富嘉义给他的第一个事,就是给市政府砌一道围墙,外加加盖一座食堂。 工程量不大,收益却很可观。 周鹤找的人,就是从白沙镇来的。为首的人叫猛子,是个泥水手艺精通的人。 等到工程结束,周鹤算了一笔账,顿时吓了一跳。赚的钱居然比他参加工作以来,所有工资总和还要多很多。 赚了钱的周鹤提了烟酒去感谢大哥富嘉义,却差点被富嘉义赶出门来。 富嘉义生气道:“老弟,大哥要是图你的感谢,工程就去不会交给你来做了。你现在也该知道了,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你要把眼光放远点,千万不要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态。” 在富嘉义的安排下,周鹤开始接手衡岳市第一个商品楼工程。 那时候已经接近福利分房的最后时间,很多人还不知道沿袭了几十年的福利分房在一夜之间便会消失。 周鹤还在担心建好房卖给谁的时候,富嘉义指点他,不出两年,你的房子就会成为有钱人的抢手货。 那一年,周鹤用全部积蓄,买下了衡岳市第一块商品用地。通过大哥富嘉义的关系,从银行贷款建了一栋衡岳市第一栋商品楼。 房子建好后,并没人买,急得周鹤满嘴都是燎泡,恨不得一跃跳进湘水河死了算了。 恰好那一年,周琴呱呱落地。 周琴的出生,让父亲周鹤重现焕发了勇气。 结果到当年年底的时候,他的房子一夜之间被人占了,许多人因为一时找不到地方交钱,干脆把家人先叫到房子里占着。 周鹤赶到商品楼时,所有房子从地到天,没剩下一间。 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求着他收钱。 从那天起,周鹤便奠立衡岳房产第一人的称号。 原因在于前一天,衡岳市正式出台商品房交易以及取消所有福利分房的政策。 也是从那天开始,周鹤便暗暗立下了正式进军房地产的念头。等到别人发现商品房巨大利润空间的时候,周鹤已经成了衡岳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他在地产界的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 “人啊,一辈子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周琴眼眶突然含泪。 她将车缓缓停靠在停车带上,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休息一下吧。” 许一山刚好尿急,便小声道:“周书记,你在车上别动,我下去一下。” 周琴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道:“去车尾。” 解除了负担的许一山一身轻松,他回到车上试探着问周琴:“周书记要不要下去?我刚才发现有个地方很隐秘,很方便。” 周琴嗯了一声,下了车。 等她回来,许一山提议让他来开车。周琴也没拒绝,两人便换了位子。 再次上路,周琴的心情显得很沉重。 许一山逗着她道:“周书记,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吧?” 周琴看他一眼,脸上浮上来一丝悲伤。 “男人只要把心思全部放在事业上,这个男人注定不会太幸福。”周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她继续后面的故事。 周鹤在获得了第一桶金之后,整个人都近乎疯狂起来。 他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不是在建筑工地上,就是在去建筑工地的路上。以至于他全然忘记了家里的娇妻幼女。 他让猛子的妹妹华月来家里照顾妻女,当时的华月,刚满十五岁。 十五岁的小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哪懂得照顾别人啊? 直到有天她看到周琴的妈妈摔倒在地,头磕在桌子角上,流了一大滩血之后,才吓得赶紧把电话打给自己哥哥猛子。 等到周鹤和猛子赶回家,将周琴妈妈送到医院,检查过后,一道晴空霹雳,将周鹤彻底击溃。 周琴妈妈患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已无救治希望。 周鹤在医院嚎啕大哭,愿意倾尽家产挽救妻子一命。 无奈,老天爷不发慈悲心。周琴妈妈在她还只有一岁半的时候,撒手尘寰。 许一山听得很揪心,眼眶不由湿润。 而身边的周琴,哭得已经像个泪人儿。 他只好将车再次停在停车带上,小声安慰她道:“周书记,人生悲欢离合,在所难免。” 周琴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不管不顾地撕心裂肺哭起来。 一个一岁半就失去母爱的小女孩,她心里不知沉积了多少对母亲的思念。尽管她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物质永远也无法取代内心的情感。 她压抑了那么多年,她不知道找谁倾诉。 她内心的情感就好像她面前突然垮了堤一样,二十多年的思念如奔腾的洪水,倾泄而下,掀起惊涛骇浪,滚滚向前。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泪水很快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湿。 车外,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巨大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 许一山没动,任由她趴在怀里痛哭。 他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周书记,哭过心里就会舒坦很多。” 周琴停住了哭,猛地张口咬住了他胸前的肉。 他痛得差点失声叫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声不吭。 她松开了口,坐了回去,将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以后,恢复了平静,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刚才她还是个频临奔溃的小女人,而现在,她又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领导姿态。 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平静如水的陷入了沉思状态。 许一山悄悄摸了一把被她咬过的地方,很痛。 她掐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沁出来血痕。 “别让她看到了。”她突然说道:“因为你无法解释。” 第777章 你没必要心虚 尽管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遮掩,还是被陈晓琪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 “出个差,你是去打仗了?弄得伤痕累累的。”陈晓琪盯着他胸前的牙痕端详,自言自语道:“看这嘴型,应该不是男人咬的吧?” 许一山无比尴尬,掩饰道:“难道还是女人咬的?” 陈晓琪便笑,笑声里不怀好意,她将嘴对着牙痕比划了一下,抬起头问道:“是她?” “谁呀?”许一山内心慌乱,支支吾吾道:“别胡思乱想,你老公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心虚了吧?”陈晓琪放开他,斜眼看了看他道:“你没必要心虚啊。” 许一山嘴硬道:“我心虚什么啊,陈晓琪,你别不可理喻好不好。我要休息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内心慌得一塌糊涂。他多想给她解释清楚,可是他知道,越解释越不清楚。这牙痕太敏感了,换作谁,都不会相信他此刻苍白地解释。 她一声不响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出了门。 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老婆陈晓琪已经不在家里了。 他赶紧给她打电话,发现电话关机。 陈晓琪肯定是生气了。许一山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便再也坐不住,打开门便往外走。 盛夏的夜晚街头,男人们光着膀子坐在街边喝啤酒。女人们短衣短裙,摇着扇子闲话。 一路过去,认识他的人都客气与他打着招呼。 许一山无心与他们客套,眼睛四处张望,企图发现陈晓琪的影子。 陈晓琪不喜欢在外闲逛,她身上也没其他女人喜欢逛街的天性。即便与闺蜜杨柳在一起,两个人也多是选一个幽静之所,静静的说几句心里话。 她会去哪里? 许一山满心焦躁,他不担心陈晓琪会出事。毕竟她一个接受高等教育,且身份不低的女人,不会傻到作出过激的糊涂事来。 他担心的是陈晓琪误会他,他胸口留下的牙痕足以让一个女人浮想联翩。 路上遇到许秀,许秀看到大哥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下就猜到了大哥与嫂子肯定发生了矛盾。 许秀刚才遇到过嫂子陈晓琪,两个人还站着说了几句话。 但许秀没发现嫂子有任何异样,许秀随口问嫂子去哪,陈晓琪告诉她去找一个老朋友。 起初,许秀对嫂子的话并没在意,直到看到大哥急匆匆的身影迎面而来,她才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不想解释给妹妹许秀听,在他心里,妹妹始终还是个小女孩。 许秀安慰大哥说道:“哥,放心吧,嫂子可能是真有事。你呀,一刻不见着我嫂子,魂就跑了呀。” 许一山黑着脸叱道:“你小孩子懂个屁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干嘛?快回家去。” 许秀嘴一撇道:“你和嫂子这个时候不也在外面晃悠啊,就知道说别人,不说自己。” 许一山恼怒地瞪了妹妹一眼,挥手让她快回去。 等许秀走了几步,他又喊住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没与他再来往了吧?” 许秀狐疑地问:“谁啊?”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秀,你要听话。大哥宁愿你嫁给一头猪,都不能与他好。明白吗?” 许秀红了脸,低声说道:“哥,你不要乱想。我有自己的把握。” 这句话让许一山听得心里愈发没底。什么叫自己有把握?难道她还在与黄晓峰交往? 我似乎忘记了要去找陈晓琪了,拉了妹妹的手,将她拽到一棵树下,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逼问她,“你老实告诉哥,你与他断了没?” 许秀垂着头不语,只是吃吃地笑。 许一山心里来了火,声音不觉大了许多,“秀,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许秀这才轻描淡写地说道:“哥,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啊。我与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何来断不断的说法呀?我就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反感他,是不是他曾经追过我嫂子,所以你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还真别说,许秀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在许一山的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陈晓琪的过去。虽说他能肯定陈晓琪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女儿身,但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曾经把爱让别人分享过。 无论是魏浩,还是黄晓峰,甚至是黄大岭。关于他们之间的传说,曾经沸沸扬扬整个茅山县城。 陈晓琪的流言蜚语在她与许一山正式走到一起后,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这就中了谣言不攻自破的规律。 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别人提陈晓琪的过去。 许秀的话,让他差点暴跳如雷。他恶狠狠地瞪着妹妹训斥道:“你敢背着我继续与某人来往,我会打断你一条腿的。” 许秀逗着哥道:“你犯法。” “犯法就去犯法,犯法也要打断你的腿。”许一山说完,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走了。 陈晓琪说是去找老朋友,她老朋友是谁? 许一山清楚她在茅山的朋友并不多,女性除了闺蜜杨柳之外,很少还听到有其他人。 异性就更少了,至少许一山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妻子有异性朋友。 那么,她是去找杨柳了吗? 杨柳与罗舟分居后,一直独自一个人住。如果她去找杨柳,他反而能放下心来。 他想给杨柳打电话问问,按了几个数字后又果断放弃。 心中所念,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杨柳家的方向走去。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快到杨柳楼下了。 他没再往前走了,不管陈晓琪在不在杨柳家,他觉得此刻都不能出现在杨柳的家门口。 可是没见着陈晓琪的影子,他心里又放心不下。 他打电话回去,得知陈晓琪还没回家。 他感到茫然了,不知要去哪里了。 他身后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是茅山街心公园,公园不大,里面有不少供人休息的座椅。 他便转过身来,径直去了街心花园,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街心花园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实话说,这里并不是一个休闲的好地方。当初县里建这个街心公园,就因为这里有一棵上千年的银杏树。 银杏树的树冠直径将近百米,如华盖,如巨伞,它静默在街头,走进它,仿佛能聆听到千年前的风雨声。 当时有人提议将银杏树迁往茅山公园移栽,请了专家来看,被告知这棵树不能动,一动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后来县里便在这里建了一个街心花园,将茅山大道绕开了。 许一山来过几次大银杏树下,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 他想,人活不过百年,而这棵树,见证了无数生命的到来与离去,它会不会像人一样,已经具有了思想。 突然,手机响起。 低头一看,电话是丈母娘曾臻打来的,他顿时心里一沉。 第778章 赌气回娘家 许一山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就是陈晓琪赌气回娘家。 陈勇为了女儿,在医院打了许一山一耳光后,彻底撕裂了他们之间本不牢固的翁婿之情。 许一山知道,自己并非陈勇夫妇心目中的乘龙快婿。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他们几乎是被迫接受的。 在陈勇心中,女儿陈晓琪各方面都是优秀的,而许一山,除了学历略高之外,其他并无过人之处。相反,他觉得许一山性格莽撞,心无敬畏。这对深谙官场规则的陈勇来说,这等性格与品质乃官场大忌。 他们接受许一山,是因为女儿陈晓琪。 陈晓琪在与许一山登记结婚后,似乎认定了他。这让陈勇夫妇又是欢喜又是忧。 女儿的婚姻至少让他们不再背负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女儿有归宿,让他们悬着的一颗心安然落地。 但他们从来就不敢去细想,这桩婚姻能走多远。 新书记周琴似乎对许一山有着极度好感。她提出让他出任县委巡视员,建议许一山接手他的县委办主任的时候,他当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然而,周琴的坚持出乎了他的意料。她居然以此为要挟,如果陈勇不答复她的意见,她拒绝与茅山干部见面宣布她的任命。 市委组织部急得火上墙,副部长亲自将他请到一边做工作。言语之间,透露出接他手的又非别人,而是他女婿。严格来说,这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田。 或许是因为这句貌似开玩笑的话,陈勇最终表态服从组织决定。 但是,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坚定认为是女婿许一山抢了他的县委办主任位子。 曾臻的语气很好,小声问许一山,“一山,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许一山赶紧道:“妈,没什么事。晓琪她回家了吗?我这就去接她。” 曾臻道:“今天你就不要过来了。晓琪心里有气,让她消消气再说。”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的石头落地。 陈晓琪回了娘家,让他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娘居然不知道他刚才出去了,抱着他儿子许凡问陈晓琪在哪?她的孙儿饿了,要喂奶了。 陈晓琪在哺乳儿子的问题上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即便杨柳暗示过她,母乳喂养可能会导致她的身材走样变形。但陈晓琪却充耳不闻。 许一山掩饰着说:“娘,晓琪临时出去办事了,今晚可能回不来。” 娘惊异地问:“这半夜三更的,办什么事啊?她的单位不是很闲吗?” 许一山苦笑道:“娘啊,单位上的事很复杂。闲也是相对的啊。要不,让孩子喝奶粉吧。” 娘没说话了,抱了孩子出去,一边哄着孙儿道:“小东西,喝奶粉吧,喝奶粉长得快,长得高。” 娘回她自己房间,许一山关了门,试着再给陈晓琪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他将手机往一边一扔,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出神。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虽说没发展到唇枪舌战,甚或动手的地步。但陈晓琪一声不响回了娘家,还是让许一山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陈晓琪平时很在意回娘家这件事。她在举办婚礼后,刻意少回娘家。 她曾与许一山说过,嫁鸡随鸡,她嫁了他许一山,她的家从此不再在娘家,夫家是她最后的归宿,哪怕夫家穷得叮当响。 她婚前婚后判若两人。婚前的她,生活精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婚后却变得像街头上的大妈,常常会为一块钱而与卖菜大妈争得耳红面赤。 许一山曾笑话她,再过三五年,她陈晓琪就与街头大妈毫无二致了。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许一山有个习惯,在家时手机都会调成震动状态。 周琴在电话里问他,“你在家?” “嗯。” “她呢?” “哦。” “她来找我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紧张问:“说了什么?” 周琴在电话里笑,道:“她没上来,在楼下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 许一山如释重负般舒口气,解释道:“未必就是去找你的啊。” 周琴口气肯定,“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凭我们女人第六感,我肯定。”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 “你让她看到了吧?” “嗯。” “对不起啊。”周琴轻轻说道:“我不该咬你。”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想像着陈晓琪在她住所前徘徊的情景,不由心痛。 “明天开会,研究人社局的事,希望你能挑头。” 周琴说完,挂了电话。 隔壁传来儿子许凡的啼哭声。 这小子喝惯了母乳,奶粉一口不都喝。 他听到娘的脚步声,一刻也没停过。他知道娘一定是抱着儿子在屋里转圈圈。 他终于躺不住了,起身去隔壁房间抱了儿子,开门出去。 娘追了上来,递给他一件衣服,示意他包着孩子。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娘,这什么天气,不怕热晕了孩子?” 娘叹口气道:“你懂什么?小儿无六月。去了诚心给晓琪道歉。你呀,不想想,我们什么家什啊,人家能嫁你,要烧高香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娘,我是不是应该把她供起来?” 娘瞪他一眼,“就是供,你也不吃亏。” 曾臻开门看见许一山,惊得半天没出声。 她急忙从许一山怀里接过去孩子,抱怨道:“你看看你们做的什么事,让我孙子跟着遭罪,真不应该啊。” 陈勇闻声出来,看一眼许一山,眉头便皱了起来。 许一山赶紧叫了一声“爸”,陪着笑脸解释:“这小子不喝奶粉。” 曾臻无奈摇头,回头冲屋里喊:“晓琪,快出来,你儿子来了。” 屋里没动静。 曾臻便向许一山呶了一下嘴,示意他进去。 陈晓琪背对门躺在床上。许一山一进门便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他定了定神,硬着头皮挨床边坐下,轻轻喊了一声“老婆。” 曾臻抱着孩子知趣退了回去,顺手带上了门。 许一山轻轻将她扳过来,便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陈晓琪使劲闭着眼不看他,泪水无声淌过她的脸庞,此情此景,让许一山心痛不己。 他将她搂在怀里,伸出舌头去舔她满脸的泪水。 陈晓琪躲闪着,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许一山如释重负,心情云开雾散。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老婆,我还没交家庭作业,我不想欠交啊。” 陈晓琪睁开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回家。” 第779章 副局跳楼 茅山县专题研究县人社局的会议刚结束,便传来人社局副局长章春潮跳楼的消息。 章春潮,人社局第一副局长。原社保局局长。今年刚满五十五岁。 许一山赶到现场时,人已被送走。 人社局长封由检大发雷霆,当着许一山的面责难县委,如不是县委相逼太甚,章副局长怎么可能跳楼自杀? 许一山等他发完脾气,随囗问了一句,“他跳楼的原因你知道?” 封由检一愣,张口结舌半天,才尴尬道:“你们县委不是开会要查他吗?” 许一山步步相逼问:“你这话听谁说的?” 封由检说不出来了,他四处张望,讪讪道:“难道不是?” 许一山逼问他消息来源不无道理。这次专题会属机密级会议。周琴在会上反复强调过,绝对不能外泄会议内容。 会议形成的会议纪要也被打上了“机密”字样,只限常委级的审阅。 当然,封由检直言是县委相逼造成的后果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专题会上确实将章春潮列为了突破囗。 人社局自查自纠工作基本结束。目前查出来问题有八个之多,纠正问题己有六个。剩下两个问题正在纠正当中。 这样的结果别说周琴不信,许一山也完全不信。至少,他在人社局递交的自查自纠报告中,就没发现洪山镇低保发放的问题。 自查自纠报告中将责任几乎都归究在章春潮身上。因此,章春潮第一时间进入了专题会的视野。 可是还没等到展开调查,当事人已经跳了楼。 得知章春潮还在医院抢救,许一山撇下封由检他们,直奔县医院。 章春潮从五楼往下跳,在三楼时掉在一块伸出来的遮阳棚上,复又弹起,掉入二楼雨棚上。 经此缓冲几次,他身体的受伤程度得到缓解。也就是说,未当场毙命! 县医院急救室门囗围了一大群人。当中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妇女在嘤嘤啼哭。 她身边站着一个容貌姣美的女孩子,看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之间。她没哭,但眼里含满了泪,让人一见便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许一山一来,众人便主动让开一条路。 中年妇女扑过来,一把抓住许一山的手喊道:“许主任,你要给我家老章做主啊,他是被冤枉的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你是家属是吧?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救人要紧。” 县委办主任来了,医院院长当然要陪同。 许一山问院长,“情况怎么样?” 院长迟疑片刻,低声道:“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许一山毫不迟疑宣布,尽一切力量救人,必须将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围观人多,许一山便请院长单独安排一个房间,他要坐镇县医院指挥救人。 章春潮副局长爱人付丽,县一中副校长。站她身边的女孩是他们的女儿,叫章小雯。去年考进了大学。 从章春潮家庭分析,这应该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章春潮属于年轻有为的一类人,三十岁时己经是县社保局副局长。三十五岁时己升为局长。 后来机构改革,社保局与人事局等局合并,人事局局长封由检任新局局长,章春潮为第一副局长。 章春潮之妻付丽,多次被评为“优秀教育工作者”的称号,在茅山教育界享有一定的声望。 女儿章小雯,从小学业优秀,十八岁考入211重点大学就读。 章春潮夫妻恩爱,曾被县妇联授予“模范家庭”荣誉。 从各方面看,章春潮都没有自杀的理由。 因为许一山在,人社局也安排了人守在医院。 付丽泪水一直没干过,她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老章啊老章,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人泼脏水么?” 许一山感觉她话里有话,可是当着人社局人的面又不好细问。 他心里非常明确,这不是一桩简单的跳楼自杀事件。背后一定隐藏了巨大的秘密。 晚上九点,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院长带了医生进来汇报,许一山这才得知患者生命体征不是很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许一山一颗心悬了起来。章春潮一死,人社局的案子将陷入死局。 人死了,什么都可以往他身上装。这叫死无对证。 如此一想,许一山不觉汗毛倒竖。 他愈来愈感觉到章春潮跳楼自杀是一桩阴谋。 他是遭人所逼?还是畏罪自杀?抑或…… 许一山不敢去细想了。 他走到一边,给周琴打了一个电话,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建议安排县公安局二十四小时派专人守护。 周琴当即同意他的建议,叮嘱他在县局人未到之前,不可离开医院。 人社局派来的人都走了,医院就剩下许一山与付丽母女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章春潮的伤势很严重,他折断的肋骨刺穿了一叶肺。由于高处摔下,他有严重的内出血症状。 付丽几次让许一山先回去,都被许一山婉拒。 直到县公安局来了两名干警,许一山交待他们必须24小时守在门口,除医务人员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章春潮之后,他才起身回去。 从医院出来走了一段路,许一山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自己。 转身去找,又没看见人。 于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加快脚步,在拐过一面墙之后停下来了,躲在一棵树后观察。 没一会,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急匆匆过来,她显然没发现藏身树后的许一山,正茫然四处张望,许一山便悄悄走到她身后,喊了一声,“章小雯。” 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直至看清是许一山,才惊慌一笑。 “你跟踪我啊?”许一山问。 章小雯慌乱摇头,矢口否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说我跟踪你?” 许一山便笑,道:“有道理。你先走吧。” 章小雯却不肯走了,迟疑一下问道:“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说话?” 许一山本想拒绝,但看到她渴盼的眼神,心里一动,便答应了她。 “街心花园银杏树下,可以不?” “当然可以。”章小雯满心欢喜说道:“只要没人打扰,哪里都行。” 第780章 神秘的箱子 章小雯是章春潮一天前叫回家的,说有非常重要的事与女儿说。 章小雯也没多想,反正学校就在省城,来去也方便。于是就请了假回来。 章春潮也没与女儿说什么,只交给她一个贴了封条的箱子。叮嘱她在关健的时候拿出来交给一个人。 章小雯问他交给谁,起初他没说。后来用笔写了一个名字,“许一山”。 章春潮的举动让女儿起了疑心,可无论章小雯怎么问,他始终不愿多说。 章小雯正想把父亲反常的举动与母亲付丽说,就发生了父亲章春潮跳楼的事出来。 许一山小心问:“还有谁知道箱子的事?” 章小雯揺了摇头,茫然不己。 许一山问:“你妈知道吗?” 她坚定摇头。 许一山便没再说话,心里想,章春潮交给女儿的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他为何不与妻子说,而让女儿拿着? 而且,他为何让女儿在关健时候把箱子交给自己? 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他沉吟一会,试探道:“你现在可以把箱子交给我吗?” 章小雯想了想,坚定摇头道:“我感觉现在还不是我爸说的关健时候。” 许一山问她:“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关健时候?” 章小雯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现在。我有一个想法,我感觉我爸不是自己跳楼的。” 许一山吃了一惊,“你有根据吗?” 她还是揺头,喃喃道:“我爸是哪么热爱生活的人,他不可能会去自杀。” “你的意思是……?” 许一山试探地问。眼前的章小雯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如果不知道她己经是个大学生了,许一山根本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真的。”章小雯急红了脸说道:“我爸曾经说过,生活很美好,生命很珍贵。他哪么积极向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许一山没想将人社局的案子说给她听。她毕竟还小,生活中很多复杂的事她都没经历过。而且,他不希望让年轻的她去承受生命之重。 他本来对章春潮突然跳楼感到意外,听章小雯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蹊跷了。 可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章春潮是被胁迫跳的楼,反而让他听到另一种声音,章春潮是畏罪自杀。 常务副县长封树山要求召开紧急会议,他认为县委凭着一封举报信就大张旗鼓调查自己的同志,这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在牵着鼻子走。 他在会上担扰地说,人社局章春潮跳楼事件己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这很不利于全县的发展。 他要求县里立即停止对任何人的追查。待局面稳定下来再择机调查。 封树山的建议得到很大反应,县长彭毕第一个表态支持封副县长的意见。 周琴没表态,她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 许一山心领神会,他站出来坚决反对封树山的意见。 许一山诚恳道:“各位常委,茅山如果没问题,我们不怕查。如果有问题,我们不查就是不作为。而且现在信息渠道通畅,我们不敢保证群众不向上级领导部门反应。” 封树山冷冷问:“许主任的意思是现在闹得还不够大?你是想让茅山在全市、全省、甚至全国出名?” “我提醒一下许主任,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许一山忍住怒火反问他,“封副县长是想家丑不可外扬?” 封树山没直接回他的话。他唱苦道:“这件事出来之后,现在干部队伍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大家都无心工作了。” 许一山寸土不让道:“心里没鬼,何必自危?我认为,我们必须将躲在干部队伍中的害群之马揪出来。否则,老百姓会服我们吗?” 紧急常委会上,许一山舌战众常委,包括彭毕在内的几个支持封树山意见的常委,被他驳得哑囗无言。 其实,许一山内心是极其复杂的。 他清晰记得与封树山同赴燕京的情形。作为常委,常务副县长的封树山,哪时候似乎满肚子对段焱华的不满。 封树山始终认为,仅仅只是常委的段焱华仗着书记黄山的撑腰,不将常委会其他人放在眼里。当时的茅山政局,完全被黄山他们掌控,这是违背组织原则的极大错误。 那时候,封树山留给许一山的印象是个浑身充满正义的领导。 然而,在黄山书记调走后不久,封树山就急切表达了他对茅山情况的掌握。 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之快,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会议很快形成了对立局面。 以封树山为首,彭毕作为后盾反对调查人社局问题的几个人,与许一山为首,坚决要将问题追究到底的一帮人形成了尖锐的对立矛盾。 周琴适时站出来表态,为缓合矛盾,决定不将事态扩大化。但己经进行的工作,还是继续做下去。 她趁机宣布了一个决定,由县委办牵头,纪委监委、公安、检察,以及县政府办,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专门针对群众举报的问题进行调查。 县委办主任许一山任组长,负责调查组全面工作。 散会。 周琴的决定来得很突然,事先连许一山都不知道。 等到封树山他们想反对的时候,她己经宣布散会。 这样,谁进入调查组就成了重中之重。 周琴只点了参加联合调查组的单位,除许一山外,没落实到其他单位具体的人身上去。 因此,在参加联合调查组的单位将具体名单报上来时,许一山在一排名单中只认识罗舟一个人。 调查组成立了,就该开展工作了。 第一个进入调查组视线的,还是章春潮。 章春潮躺在重症监护室没动静。人没死,也没醒来。 许一山和罗舟去医院看望他,被挡在了监护室之外。 章春潮跳楼己过去三天,人仍然处于重度晕迷状态。 县医院提出转院。他们不得不承认,以他们的设备和技术,己经没有办法让章春潮醒来了。 许一山请示周琴后,决定将章春潮转入衡岳市附一医院去。 衡岳附一医院是家三甲医院,在衡岳市排名第一。 但凡附一医院宣布放弃治疗的病人,一般都活不过半年。 由于病人处在危重边缘,转院过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调查组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就连付丽,也表示反对转院治疗。 首战遇阻,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 第781章 密访白莲别墅 章春潮是否转院,在调查组内部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政府办和公安方面,坚持要转院治疗。而纪委监委却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转院只会加速病人章春潮的死亡。 章春潮活着一天,调查活动还存有希望。一旦他辞世,所有线索将嘎然而止,很不利于下步展开调查。 政府办的人坚持,虽然章春潮还活着,但情况与死人无异。不如冒险试一试,或许会发生奇迹。 许一山征求付丽的意见。付丽已经急得六神无主,哪还有意见。 就在大家都举棋不定的时候,章春潮女儿章小雯主动找到许一山,提出来她希望父亲转院治疗。 许一山提醒她道:“问题是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证转院途中不出现意外。” 章小雯轻轻叹口气道:“我爸是个很坚强的人。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他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样子。如果我爸是清醒的,他一定会要求转院。” 许一山想了想道:“这还得看你妈妈的意见。” 章小雯摇摇头道:“不用了,就按我的意见来吧。我妈那边,我负责去做工作。” 许一山终于下了决心。正如县政府办的意见一样,他内心深处也企盼能出现奇迹。 衡岳市附一医院派了最好的急救人员,带了最先进的仪器设备来负责章春潮的转院。 一大早,许一山与罗舟就等在医院门口,等着附一医院的急救车过来。 罗舟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现意外了,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许一山深深看他一眼,“罗舟,章春潮留在县医院,早晚也会走完他生命历程。你没听县医院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不转院,最好的情况可能就是章春潮一口气不咽,植物人一样。” “那也总比咽了气好。”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不赞成你的这种思想,没有质量的活,不如尊严的死。” 上午十点,附一医院的急救车终于来了。 医生在检查完章春潮的情况后,开始动手将他搬上车。 急救车坐不下那么多人,许一山和罗舟只能开车尾随。 罗舟一路上很少说话。许一山也没主动找话题与他聊。 自从与杨柳在云雾山顶亲密接触过之后,许一山心里总抱着对他有一丝愧疚。他庆幸自己在紧急关头刹住了车,否则,他又比彭毕高尚了多少? 罗舟的婚姻一直在艰难地维持。两人尽管分居,但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离婚。 许一山有时会为罗舟感到悲哀。一个男人,失去了雄风,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生命。他想自己若是像罗舟这样,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不有勇气活下去。 罗舟身体具体存在什么原因他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陈晓琪偶尔透露出来一点信息,罗舟没有尽人事的能力。 许一山还曾经问过,既然罗舟身体是这样,杨柳为何不早点离开他? 陈晓琪吃惊地看着他,问了一个令他很难答的问题,“难道人生男欢女爱比爱情更重要吗?” 许一山想告诉老婆陈晓琪,至少在他的世界里,男欢女爱是爱情的基础。没有男欢女爱,何谈爱情? 陈晓琪说,罗舟很爱杨柳。为了杨柳,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也是杨柳始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罗舟的原因。 突然,罗舟问了一句,“你不觉得章春潮跳楼很蹊跷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蹊跷在哪?” 罗舟沉吟一会道:“你没听说,他是畏罪自杀?” “如果道听途说都可以相信,还需要我么成立调查组做什么?”许一山反问他道:“罗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罗舟没有思索,脱口而出道:“我听说,章春潮这人不太合群。” “不合群?” “对,不合群。”罗舟笑笑,“可能是他自视清高了吧。反正他在人社局,虽名列第一副局长,却是最没实权的局长之一。” “最有实权的又是谁?” 罗舟迟疑一下,轻声道:“当然是封由检局长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个封局长还是很有一套的。” 罗舟笑了笑,“人家有个常务副县长的堂哥,没有一套能坐上这个位子?你要有兴趣,我带你去看一动全茅山最豪华、最漂亮的别墅,想不想去?”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问:“局座的?” 罗舟不语,只是微笑。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心里想,罗舟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他去看什么别墅。他说这话,肯定有深意。 于是,他表现得兴致勃勃道:“看看去,现在就去。” “不去附一了?” “暂时不用急着去。”许一山解释道:“我们去与不去,意义都不大。又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不妨实说,陪着章春潮转院,就是给人传递一个重视他的印象。并没其他。” 罗舟淡淡一笑,“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在罗舟的指挥下,许一山掉转去衡岳市的车头,直奔茅山。 茅山28座水库28条河流,每一座水库都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好去处。只是因为交通和宣传的原因,这28座水库除了无修水库和阳泉水库略有名气外,其他水库都是躲在深闺人未识。 罗舟说的别墅,就坐落在白莲水库旁边。 白莲水库在白莲镇内。蜿蜒达十几里路。水库与三个乡镇相连。 远远看去,碧波荡漾的水库岸边,一栋白色的巨大建筑物掩映在绿树丛中。 沿着水库岸边,新修了一条柏油马路,直达建筑物门前。 “这是专用路。”罗舟指着路告诉许一山,“今天我们运气好,平常这条路可不允许随便走车的。” “路还不能走?”许一山惊奇地问:“谁有那么大权力?难道这条路也属于私人的东西?” 罗舟笑笑,叮嘱许一山道:“等下我们就不要下车了,看一看就过去吧。” 许一山道:“水库边不是不能建这些房屋的吗?这别墅的主人到底是谁?” 罗舟还是不语,只是盯着别墅看,由远而近。 许一山放慢车速,打量起这栋别墅来。 如果说周琴父亲周鹤的别墅已经是豪宅了,那么眼前的这栋别墅简直可以用宫殿来形容。 别墅主体是一栋五层楼,单是墙体材料与门窗设计,就看出来价值不菲。 主体建筑两边,是附属房。高的两层,余下的基本都是平房。 房屋四周,有假山,有凉亭。四周种植的树,都是名贵的大树。 整座别墅几乎将一座山都占了,显得巍峨大气,气度不凡。 许一山暗暗算了一笔账,单是绿化就得花将近一个亿。如果算上所有费用,这座别墅至少需要三亿左右才能拿得下。 茅山还有这样的一个有钱人?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第782章 四大家族 罗舟说出别墅主人名字的时候,惊得许一山差点把车开掉进了水库。 “没错,这就是封由检局长的别墅,叫白莲别墅。但外面的人称它为茅山首墅。” 许一山啼咕道:“他怎么有哪么多钱?” 罗舟淡淡一笑,“贫穷限制了你的想像了吧?在茅山县,封由检可能是最有钱的人之一,也是关系最硬,资源最广的人。” 许一山不屑道:“他不就一局长吗?” 罗舟深深看他一眼,“有些人可不能少看。人家封局虽然就只是一局长,可哪位领导不给他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看见前面路中间站着两个年青人,似乎要拦住他们的车。 许一山与罗舟对视一眼,缓缓将车停下。 其中一个年青人过来敲车窗。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他哚哚逼人的质问,几乎要将玻璃打碎。 许一山连忙解释,说自己误打误撞进来了,没有人同意。 年青人盯着许一山看了好几眼,训斥他道:“没见着私人领地,非请勿入的牌子?” 许一山还真没见着这样一块牌子,好奇地问了一声,“这水库怎么成了私人领地?” 年青人瞪着眼问他,“你走不走?不走就别走了。” 说着,作势要来抢车钥匙。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开了车快速离开。 罗舟似笑非笑问:“许主任,有何感触?”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反问他道:“你呢?” 见罗舟不语,他笑了笑道:“我们茅山不穷嘛,有钱人还是大把。” 他心里在想,你罗舟身为纪检干部,难道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别墅主人是封由检,封由检夫妻二人都是公职人员,一个儿子在国外留学,他家哪来的钱建价值过亿的豪宅? 他觉得封由检智商堪忧,难道他不知道这样露富会引来祸端? “这别墅真是封由检局长的?”许一山问,他还是不敢相信封由检真的会狂妄到如此地步。 “你觉得呢?”罗舟不从正面回答,他眼晴看着窗外,慢慢说道:“都说茅山有四大家族,黄家为首,封家居二。” “还有两家呢?” 罗舟转过脸后,看了他一眼道:“许主任,你不知道陈家也在其中?” 许一山心里一跳,罗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陈晓琪家也位于四大家族之一? 看许一山满脸疑惑的样子,罗舟没继续往下说了。四大家族以黄山家居首,封家为二,陈家位列其中,还有一家他没说出来,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朱铭家族。 许一山有心想问,套个底细出来。但看到罗舟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他只能果断断了念头。 他心里还是想不通,陈勇一家居然位列四大家族之一,可陈勇并没表现出他很有钱的样子。就连陈晓琪,也没有富家千金的派头。 罗舟透露出四大家族的说法,意思就是全茅山都掌控在这四大家族之下。 他将疑问藏在心里,想着等有机会,一定去试探一下陈晓琪。 从白莲别墅回来,他们还是去了一趟附一医院。 在医院他们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经附一专家教授会诊之后,得出章春潮尚有醒过来的机会。 这消息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只要章春潮醒了,就能掌握到他跳楼的全部原因。然后顺藤摸瓜下去,不愁人社局的谜底解不开。 付丽喜极而泣,丈夫能醒,就有活下来的希望。只要人在,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喜的事呢。 许一山亲自找了主治医生,得到肯定回答,病人完全有机会醒过来。 章春潮在医院接受治疗,调查组不能闲着。许一山在事发后的第五天,去了人社局了解情况。 封由检满脸堆笑迎接住他,热情请他去会议室,表态全局服从许主任调查,想找谁调查,局里都全力配合。 许一山第一个点名的人叫华平,此人是人社保办公室副主任,主要工作是对接局领导章春潮。也就是说,章春潮的任何事都瞒不住他。 封由检听说他要找华平,面露难色道:“许主任,真不巧,小华这几天身体不好,没来上班。”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表现出来异样形色。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结局一样,在找华平未果的情况下,他提出要求与负责低保工作的负责人谈谈。 封由检又是无可奈何地说:“又不巧,这位同志家里出了点事,请了假不在。”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他现在找谁都会没结果。封由检根本就不想让他接触人社局任何人。 既然找谁都不在,许一山干脆放弃了从外围入手的想法。他要正面接触封由检。 “封局,你有空吗?”他试探着问。 封由检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迟疑一下说道:“本来今天安排了很多事,但许主任既然有兴趣,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推一推。我接受许主任的调查。” 许一山连忙道:“封局言重了。谈不上什么调查。我们就随便聊聊。” “好啊。”封由检回答得非常爽快,“许主任你想聊什么?” 从他的话里,就能感受到他的戒备之心。 许一山知道,不痛不痒的话题对他而言,完全起不到作用。像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一出手就要下猛药。 “封局,听说你的白莲别墅很有特色。” 封由检一惊,脸上却泰然处之。 “有机会想去白莲别墅看看。”许一山笑道:“封局不会拒绝吧?” 封由检神色尴尬,试探问:“许主任,不知你喜欢什么。” 许一山大笑,“男人,酒色财气,谁可拒绝。” 封由检心领神会一样,压低声道:“许主任,要不,本周六去?” 许一山点头,“好,劳你费心了。这段时间累死了,就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若封局麻烦,再说。” 封由检连声道:“不麻烦。许主任有雅兴,我必须陪到底嘛。”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 他知道这样的笑,才会让封由检心里没底。 罗舟说的四大家族,他必须搞清楚里面的玄妙。匹夫之勇,只会折戟沉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与封由检谈话出来,他接到袁珊瑚电话。 袁珊瑚约他一起吃晚饭,不见不散。 他打电话告诉陈晓琪,晚上可能要回来晚一些。陈晓琪没说其他,就说了一句,“今晚要交家庭作业。” 第783章 落寞的袁珊瑚 袁珊瑚的饲料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阳泉镇原本计划将水库边废弃的厂房用作饲料厂,但被县里紧急叫停。给出的理由是厂房距离水库太近,对生态环境和水源具有严重威胁。 戴红旗爱莫能助,毕竟阳泉镇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之下,他不能与县里决定公然对抗。 陈粮不能及时转化为饲料,危机就一步步逼近了。袁珊瑚急得喉咙冒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彭毕视察完茅山全县后,在阳泉镇来了个现场办公。他严厉指出,任何经济的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因此,叫停阳泉饲料厂是他作出的第一个决定。 饲料厂的建立,是对阳泉今后发展养殖业的首要保证。在许一山的计划里,阳泉要全面发展养殖业,首先在饲料上尽量能做到自给自足。 恰好三塘镇国家粮库的储备粮要更新换代,这是难得一遇的最佳契机。于是,他便生出了先办饲料厂,后推广养殖的设想。 饲料厂受阻不能及时上线生产,买回来的陈粮和机器无一派上用场。这让斥巨资买粮买设备的袁珊瑚急得六神无主。 戴红旗来县里争取了几次,甚至将阳泉镇未来发展的宏图都与彭毕汇报了,但还是被彭毕坚决拒绝。 彭毕要求,不是他阻止阳泉镇的发展。而是阳泉镇不能牺牲环境为代价。若是另择地建厂,他举双手赞成。 择地建厂谈何容易!袁珊瑚被这一道难关堵得寸步难行。 袁珊瑚喝干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挥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许一山抢着要买,被袁珊瑚拦住,淡淡一笑道:“买完这个单,我的全部家当就只剩下不到三百块了。许主任,接下来,你就会看到我躺在粮食堆上饿死。” 许一山没争着去买单了,袁珊瑚的话震动到了他。 他相信她没有说假话。毕竟,十万吨陈粮是她找来的资金买来的。 袁珊瑚还只是一个女孩子,她放弃在城市享受小资的生活跑来乡下创业,精神可嘉。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热爱养殖的袁珊瑚在创业的路上碰得头破血流。 她的万头养猪场本来已经有了起色,刚好步入盈利的边缘,却被茅山县以环保的名义将猪场夷为平地。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损失,是灭顶之灾。 但她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在许一山的安排下,进入孙武公司担任副总经理。 孙武给她的待遇非常高,她却不甘于现状,心里的养殖梦一直在熊熊燃烧。她辞去孙武公司的职务,让人觉得很可惜。唯有许一山明白,袁珊瑚的志向,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得了的。 “这件事我想办法与彭县长沟通一下再说。”许一山安慰她道:“阳泉饲料厂不能停下来。这关系着一个镇的未来发展方向。” 袁珊瑚苦笑,没吱声。 他心里在盘算,戴红旗肯定靠不住。他年龄已高,不想多事。在戴红旗的人生信条里,不做事就会没事。再过几年,他将安全退下来。 戴红旗是肯定不会与县长彭毕对着干的。那么,阳泉的希望,就在镇长刘天明身上了。 刘天明到底是年轻人,年轻人都想干出来一番事业。刘天明便是如此。 阳泉镇将目标定在养殖业上,刘天明起到了不少作用。至少,他在许一山提出全镇发展养殖业的时候,两个人属于英雄所见略同。 吃完饭两人分手时,许一山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袁珊瑚背影,心里暗暗想,绝对不能让她再失望。 陈晓琪闻着他身上的酒味,眉头一皱道:“又与谁喝去了?” 许一山不敢说是袁珊瑚。他相信再大度的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老公与别的女人单独呆在一起喝酒聊天。 “老董。”他陪着笑脸道:“老董这几天心情不好,所以想借酒浇愁。” 陈晓琪居然相信了,她埋怨道:“这个老董,酒量没多少,倒是很贪杯。总有一天会喝死他。”她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道:“你有没有听说,老董与段焱华拍了桌子,两人差点动手了。” 许一山一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他们怎么了?”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还不都怨你。你不是答应段焱华将云雾山村整体搬迁下山吗?人是搬了,但云雾山村的人坚持不让洪山镇去拆掉他们在山上的房子。”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在嘀咕,段焱华要拆房,这消息怎么没人告诉自己?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陈晓琪断言道:“你们喝酒,老董都没给你说?” 许一山赶紧说道:“说了。这是小事。再说,洪山镇要拆房,与招商局没关系啊。老董出面阻拦,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陈晓琪道:“我听说老董不让拆房,是想保护山上的原生态生活环境,有利于云雾山旅游度假区今后的发展。说实话,我在这一点上也支持老董。如果把云雾山上的老房子都拆了,云雾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去旅游的啊?这些旅游的人,不就是图个新鲜,猎个奇吗。” 许一山看着陈晓琪半天没说话,等她说完了,才嘿嘿一笑道:“我发现我老婆的眼光很独到。你说的没错,原生态生活环境将是云雾山一个重要的卖点。别人花钱想造的景点,段书记怎么能一拆了之。” 许一山去了娘房间,逗了一会儿子许凡,便洗漱后上了床。 陈晓琪已经躺在床上等他,看他进门来,示意他关上门。 屋里流淌着柔和的灯光。陈晓琪对灯光很讲究,太亮不行,刺眼。太暗不行,显得压抑。 灯光下,陈晓琪一袭薄衣,身材毕露。白皙修长的大腿交叠搭在一起。她脸上敷了面膜,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许一山摆摆手道:“你身上有酒气,你睡地上。” 说着,她扔下去一个枕头,一床空调被。 许一山讨好地笑,小声说道:“老婆,地上凉啊,会感冒。”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许一山,你现在学会骗我了啊。你不睡地上,难道我睡地上?老实交代,今晚与谁喝酒了?” 许一山得意地笑,道:“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公我是千杯不醉有特异功能的人,不管与谁喝,别人还能喝得过我?” 陈晓琪鄙夷地一撇嘴,“你不就是自带解酒酶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许一山弯腰捡起枕头被子,俯下身去,在陈晓琪耳边低声说道:“老婆,我已经几天没做家庭作业了。我是个好学生,我不能缺家庭作业。” 陈晓琪顿时红了脸,扑哧一声笑出来,骂道:“看你这副猴急的样子,你去找某人交作业啊。” 第784章 封家美女 周六,是与封由检约定去白莲别墅的日子。 上次与罗舟在别墅外走马观花了一番,激起了许一山深入其中一探究竟的念头。 封由检打来电话,说有人开车在他家楼底下等他。 许一山往楼底下一看,果真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车等在楼底下。 陈晓琪不满道:“周六休息,你还出去?” 许一山连忙说道:“有个朋友找我有点事,我下午就回来。” “还要去一天?”陈晓琪愈发不满了,嘀咕道:“我发现你当了这个主任以后,忙得就像个陀螺了。我爸原来当主任时,周六周天至少还在家。”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这是子承父业,没办法,能力不如爹,就只能多干了。” 陈晓琪还是深明大义的女人,叮嘱他在外面少喝酒,多吃菜。身体是自己的,工作永远干不完。 楼下车里,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看到他下来了,赶紧下车给他开车门,小声说道:“许主任,老板在等你。” 许一山看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哪天在路上拦他车的人。他装作不认识,微微颔首上了车。 他的车开得很快,一路上喜欢按喇叭。这样就显得特别招摇。 许一山提醒他道:“不用那么赶,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年轻人咧嘴一笑,“许主任放心,茅山地界,我老板畅通无阻。就算出了事,也该他们自认倒霉。”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却生出厌恶感来。 这种狗仗人势的做派,他最看不起。 路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看到白莲水库的大坝。 远远看去,水库大坝犹如一道天堑,大坝上绿草覆盖,中间几个巨大的白色字——白莲水库。从坝底往上走,是一条蜿蜒的柏油马路,沿着库边,蜿蜒往里。 白莲水库名为白莲,却看不到一片荷叶,一朵莲花。 水库以地名而来。白莲水库的名称,来源于此地就是白莲镇。 白莲镇从古至今,都没白莲。名称由来已久,据说至少有几百年历史。 传说当年堪舆大师杨救贫路过此地,夜宿一溪边,半夜看到溪中灿烂盛开一朵白莲。莲花中有一童子,盘腿而坐,垂钓于溪中。 钓竿无钩,却能钓上金丝鲤鱼。金丝鲤鱼遍体金黄,于夜色中闪闪发亮。 至鸡鸣,白莲隐去,小儿金丝鲤鱼皆不见。 杨救贫心里明白,此地有风水,不出龙种便出凤凰。 天明,见一拾粪老头于晨光里走来,于是前去攀谈。得此溪名为鲤鱼溪。皆因溪中常见金黄鲤鱼游弋,却从没见着有人能捕获。 杨救贫便点化他,得此地,后代非富即贵。 老头闻言,心中欣喜至极。待救贫先生走后,自己在溪边挖了一坑,足有一人之深。 老头唤来儿子,叮嘱其儿。他死后,只需掩土,不可入棺。 说完,纵身往坑里一跃。说也奇怪,人入坑底,但见溪水迅猛灌入,瞬间便没其顶。 儿子大哭,还未回过神来,土坑以然自动堆起一堆土来,土包顶上,盛开一朵白莲。 老者姓封,老者葬身之处,从此便每天长出一朵白莲。至暮即败。 封由检神色庄重讲完这段典故后,叹口气道:“许主任,算起来,我是老者的第四十代子孙了。” 许一山赞道:“原来白莲水库还有这么令人感动的故事。由此可见,无论何朝何代,做父母的为了后代,都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啊。” 封由检大笑,道:“所以说,人生在世,都是上天注定,祖宗庇荫。” 白莲别墅来了不少人,漂亮女人更不在少数。 封由检亲自作陪,领着许一山四处参观。 一路过去,许一山不由在心里赞叹,如此奢华景象,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来人生富贵,莫过于此。 别墅三楼,有一块露天阳台,封由检邀请许一山去阳台喝茶。 阳台上一把巨伞,伞下一娇俏少妇负手而立,笑靥如花,款款道:“欢迎领导。” 封由检介绍道:“许主任,这可是我封家大小姐,封敏,海龟啊。” 许一山客气招呼道:“封小姐请坐,打扰了,不好意思啊。” 封敏浅浅一笑,“我叔能请到领导过来,已经是莫大荣幸了。许主任千万不要客气。再说,小姐这个称呼有歧义哦。” 许一山尴尬笑了笑,眼前叫封敏的女人容貌艳丽,伶牙俐齿的,显然不好对付。 “我很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在国外学了茶道。我知道中国才是茶祖宗,所以,学得不一定像,还请许主任不要见笑。” 她纤手皓腕,眉目流转,一颦一笑,无不风情横飞。 从她话里许一山已经知道她是封由检的晚辈,只是不知道她的背景究竟有多神秘。看她谈笑之间,举止自然,说话遣词造句,分寸恰好。 水已沸,茶已入壶。只见她轻舒长臂,注入入壶,婉转一笑道:“不是所有的茶,都适合最沸的开水。泡茶就如人生,得慢慢泡。” 她看一眼许一山,莞尔一笑,“也与你们男人泡女人一样,心急,喝不了热茶。” 洗茶一遍,静至三分钟,她缓缓将热水注进壶里,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道:“许主任,听说你的夫人是最美县花,真希望能亲眼目睹夫人一面,我们姐妹一茶畅聊人生。” 封由检借故离开,阳台上就只剩下许一山与她。 夏日的太阳很毒,即便别墅依水而建,还是挡不住酷热蔓延。 她似乎有些热,很随意地解开薄衫。顿时,她胸前的波涛便汹涌出来。半个胸露在吊带之外,皮肤如冬季初雪,充溢着一股野性的美,肆无忌惮地侵略着许一山的眼睛。 许一山试探地问:“封小姐是封局......” 封敏面露不悦道:“许主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刚才说了,我对小姐这个词有想法。” 许一山便笑道:“要不,我叫你封大美女?” 封敏抿嘴一笑,“在许夫人面前,我何敢言美啊。我可听说,夫人有沉鱼落雁美姿。我只不过是残花败柳而已哪能配称大美女。” 许一山道:“封大美女可不能这样说。就以你的美丽,基本可以傲视全茅山了。” 封敏捂着嘴巴笑,将一杯泡好的茶递到他面前,小声说道:“在你爱人面前,说实话我只有自惭形秽。我早就听说许主任的大名了,遗憾的是没机会与君畅聊人生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去他妈的人生。我这个人,没见过多少世面,还请大美女不要怪我唐突。” “岂敢。”封敏认真道:“能与许主任坐在一起喝茶,我已经感觉到了无比幸福和激动了。” 许一山被他说得脸有些发烫,低声道:“感谢美女看得起我。” 第785章 别墅遇美人 午间的风,扑在身上热辣辣的,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打开了。 坐在阳台伞下,水库一览无遗。 浩淼的水面上,荡漾着一叶扁舟。舟上一人,戴着白草帽,一动不动。他手里伸出一根钓杆,烈日下,静止成一幅风景。 封敏看他在看钓鱼人,心里一动道:“许哥,想不想去钓鱼?” 许一山摇头,他心里清楚,自己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坐不住,缺乏耐性。当年读书时如果耐心能好一些,自己也不至于考个水利学院。 以他的理解能力,考个更好的大学完全有可能。 见许一山拒绝,封敏似乎有些失望。她喃喃道:“听说白莲水库有一种大头鱼,是鱼类中的珍品。这鱼最大的功效就是能滋阴壮阳。我原来在家吃过。这出去了几年后,回来想吃却吃不到了。” 许一山道:“要吃鱼还不简单,用钓钓,用网捕,都能抓到吧。” 封敏摇头道:“真有哪么容易,就不会是珍品了。”她指着小舟上的人说道:“从昨天到现在,他己经钓了一天一夜了。” 她捂着嘴笑起来,“看来,他完成不了任务,怨不得我了。” 许一山的好奇心又起,试探着问:“钓鱼的是谁?他要完成什么任务?” 封敏想了想后,轻声道:“他叫秦明基,国外一经济研究所的。这次与我一道回国来的。” 许一山一听名字,感觉在哪听过。仔细一想,不觉惊讶起来。 原来前段时间许一山偶然看到过一本书,是论国内县域经济的学术著作。他当即对书中的观点拍案叫绝。 因为,他发现作者的理念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 为此,他特别留意了一下作者,就叫秦明基。 他还特意问了度娘,发现秦明基并非国人,而是美籍华裔。 一个外国人,居然能把握住国内县域经济发展方向,提出来的方案切实可行,想想不觉汗颜,又觉可怖。 “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研究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封敏红了脸,低声道:“他是追……” 许一山顿时醒悟过来。秦明基是追求她,从国外一路追到茅山来了。 他心里又是一动,问她道:“封美女以后不打算出国去了?” 封敏摇头,神情伤感,“不走了。以后我就留在茅山了。”她笑了起来,“我今后就是你的臣民了啊,许哥可要照顾我。” 她对许一山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原来尊敬的许主任变成了亲近的许哥,不留意还真感觉不了。 许一山道:“能不能请请他先上来?我想与他聊一聊。” 封敏笑道:“我叫他上来,他未必愿意上来。我与他打赌了,如果他能从水库里钓上一条大头鱼来,我就答应他。” 许一山笑嘻嘻道:“这事还不简单?你想吃鱼,我满足你便是。但是,你现在要是请秦博士上岸来,我徒手抓一条大头鱼给你。” “真的假的?”封敏似笑非笑道:“许哥若是能徒手从水库里抓一条鱼上来,你所有要求我都敢答应你。” “好!”许一山来了兴致。坐在太阳底下备受煎熬,不如下到水里爽一把。 下水抓鱼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想当初跟异人学得的龟息功,还只在洪山镇大水时露过一手。那时候别人都以为他游泳功夫了得,谁知道他身具异能呢。 果然,小舟中的秦明基怎么也不肯回到岸上来。 封敏苦笑道:“没办法,他这人就是一根筋。凡是一根筋的人都很可怕。这也是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的原因。” 听说许一山要下水,封由检冒了出来,提醒他说,水库地形复杂,怕有危险。 许一山笑笑道:“放心,淹不死我。” 封敏自告奋勇要跟着许一山下水库游泳。她的游泳技术不错,真有危险,兴许能派上用场。 白莲别墅一下涌出来不少人,跟在许一山身后,一起朝水库走去。 走到水边,发现居然有一码头。封由检赶紧介绍说,当初修建白莲水库时,有人提议在水库里建一小码头,便于船停靠。 码头下面,居然铺着一层细沙。 白莲水库属于风干岩地质结构,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细沙。一问,才知道是从河边运来的,堆成了一片几亩地面积大小的沙滩。 许一山心想,这得要多少河沙才能铺出这么一片沙滩来?看来,罗舟所言,花费三亿造的别墅,所言不虚。 封敏换了一身泳装出来,当即将大家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的身材之妙,几欲令人喷血。波涛起伏的胸,修长健硕的大腿,已经被泳装勾勒得饱满的臀部,无不透露出她是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 她的泳装很合身,紧紧贴在她身上。以至于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显得纤毫毕露。 许一山没敢多看,非礼勿视,他提醒自己。 站在码头上,他极目似眺。 白莲别墅恰好在水库中段。此处水面浩淼,水面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岸上的绿树,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图画。 他也换上了泳裤,脱了上衣之后,他健硕的胸膛便一览无遗展现在众人面前。 许一山的身体条件非常好,四肢匀称发达,一双大腿就能给人传递一种勇猛的力量。 陈晓琪在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的身体后,几乎迷醉了自己。陈晓琪开玩笑说,与其说她爱他,不是爱他的灵魂,而是爱他的身体。 女人一辈子的男人,能拥有这样的一副体魄,强过他腰缠万贯。 两人并排站在码头上,身后是一群看热闹的人。 封由检似笑非笑,他再次提醒许一山道:“许局,你真要下水啊?” “当然。”许一山不动声色地回他。 他现在不是真正想游泳,也不是想讨得封敏的欢心。他是注意点在于水库中间扁舟上的人——秦明基身上。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挖空心思想要怎么接触他,留住他。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满面微笑的封敏,低声道:“我先下,没事你再跳。” 封敏笑了笑道:“你担心我吗?” 许一山确实有点担心她。毕竟一个女人,又不熟知水底下的情况,万一出了事呢? 没等他继续劝她,封敏已经一个鱼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只见不远处水面“噗”的一声,她已经入水。 这般跳水动作,干脆、利落、漂亮。几乎媲美专业跳水运动员。许一山不由在心里暗自惊叹。 身后响起一片掌声,不少人都热烈表示要下水游泳。 许一山深吸一口气,将身一跃,人便腾空而起。 第786章 露一手神功 许一山这一跃,足以惊艳。 但见入水处波光荡漾,涟渏渐远。未几,复归平静。 掌声尖叫声顿起,人人都在惊慕。谁也料不到许一山有这么漂亮的水上功夫。 很快,掌声没有了,尖叫声也没有了。十几双眼晴惊恐地水面,现场似乎凝固。 水面恢复平静之后,再没见人露出头来。 大家心里浮起一个念头-出事了。 距岸至少三十米开外,封敏终于露出水面。而许一山,一直未见踪影。 几分钟过去,没有动静。十分钟过去,水面不惊。 水里的封敏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许一山。 岸上的封由检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许一山葬身水库,也就一事故,与他毫无关系。 若是如此,压在他身上的巨石瞬间搬空。 他冷冷地看着水库,心里想,没想到结果来得如此之快。难道是老天爷在帮自己? 他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 邀请许一山来白莲别墅,他是费尽了心思的。在封由检的人生世界里,他永远坚信没有不偷腥的猫。 你许一山有美妻是不错,但天下男人,谁的心里不有一个家花没有野花香的梦想? 就算你许一山不爱美色,能坐怀不乱。可你能禁受黄白之物的诱惑吗? 男人可以不爱美女,但没有不爱钱的。 特别像许一山这种出身乡下,没真正尝过金钱的致命诱惑的人,面对眼花瞭乱的金钱,有几个能把持住自己的贪欲之心? 他必须将他许一山拉上自己的船。也只有让他上了自己的船,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为保险起见,他不得不双管齐下。金钱与美女,只要他对任何一样感兴趣,他许一山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封敏的突然归国,让封由检又多了一胜算。因为他感觉,在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封敏面前,没有一个男人能轻松躲过。 他的计划近乎完美。他完全相信许一山在今天将成为他的战友。 其实,封由检内心是恐惧的。他知道人社局这颗雷只要引爆,他必定粉身碎骨。 在得知新来的书记周琴要查社保案时,他就明白不能坐以待毙。 当然,他没将周琴放在眼里。一个女流之辈,他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但周琴用了许一山,这就由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花了心思作了许一山的背景调查。在许一山未成为陈勇女婿之前,他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相信自己只要轻轻一捻手指头,就能让许一山灰飞烟灭。 陈勇让他有投鼠忌器之嫌。但这不是根本。根本是他感觉许一山这小子完全不知天高地厚,无知无畏。 洪山镇他公然对抗段焱华,要知道当时的段焱华可是县长谢飞都要让三分的人。 他掌掴茅山第一权力人黄山大公子黄晓峰,三颗牙齿被打落他却无惊无忧。 这个许一山背后到底有一股什么样的神秘力量能让他有恃无恐?在了解到现任衡岳市委书记胡进与他是同学后,封由检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不就是仗着胡进这层关系吗? 水库水面仍然只有封敏一个人,许一山依旧没有动静。 他悄悄舒口气,回头对手下人喊:“快开船去打捞人。” 码头边停靠几条小船。这都是预备给来别墅玩的客人备下的钓舟。 有人手忙脚乱去划船,呼喊声此起彼伏。 封由检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扔在脚边蹍碎。他心里快乐地想,许一山,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撞来,怨不得老子啊。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许一山遇到意外,淹死在白莲水库了。 就连封敏都惊慌起来,她几次潜入水里寻找许一山,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她心里难受,不顾一切喊了起来。 “许主任,许一山,许哥。”她不停地喊着,喊声带着哭音。 她不知道亲叔封由检居然将自己当成诱饵。封由检告诉她,今天要见的人叫许一山。如果她搞不定许一山,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与侄女封敏说这事时,声泪俱下,惊恐莫名。 面对叔叔的哭诉,她怎能忍心拒绝?何况,她一家人不都全靠着叔叔才有的今天吗?她出国留学,毕业后留在国外工作生活,不都全靠叔叔资助吗? 她抱着感恩的心态,才答应见许一山一面。 她不会想到,自己在第一眼看到许一山时,一颗心会跳得那么厉害。她记得自己上一次心跳得像今天一样的时候,是她遇上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男人。 水面热闹起来,封由检亲自指挥人打捞人。 就在乱糟糟的时候,封敏突然感觉身边有人,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轻松的许一山。 她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来了大家的眼光,看到许一山平安无事,所有人都惊呆了。 封敏首先回过神来,她不管不顾地伸手抓住他,双腿一下就盘在他的腰间,死死地夹住,大哭起来道:“你吓死我啦。” 从许一山一跃入水,到他露出水面,时间己经整整过去了半个小时。 换作谁,在水下一口气呆半小时,早就成了一具浮尸了。 他太让人意外了,这不是神仙吗? 封敏夹在许一山腰上的腿怎么也不松开,仿佛她只要松开,他就会在她眼前消失一样。 她完全没去想这样的姿势有多尴尬,如果不是淹盖在水下,这一幕能让所有人面红心跳。 许一山低声提醒她,“封美女,快松开腿。” 她反而夹得更紧,以至于两人肌肤紧贴在一起。他们的身体碰撞着,不由都红了脸。 不得不说封敏的水性不亚于许一山,懂水的人,在水里就如平地。 尽管两人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但丝毫没有要沉下去的可能。 她激动不己,从背后贴上他的身体,似乎想将自已挤压进他的身体里去。 她又渴望包容他,一只手不由自主往下伸去。 “我想请你放过他。” “不可以。” “只要你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满足你。” “不可能。”许一山伸手去辦她的手。 “我现在就可给你。”她轻轻的笑,声音低得仅两人可闻,“多刺激呀。” 许一山心神一荡,但还是很快收敛了心神。 不可否认,水里的她太迷人,他不知道自已还能坚持多久。 “封小姐,以后你就知道我许一山是什么人了。”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答应你的大头鱼,我今天必须给你抓来。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把博士推荐介绍给我。” 他轻轻挣脱她的缠绕,挥挥手道:“你上岸去等着我吧。” 第787章 各有打算 许一山在白莲别墅收获了经济学博士秦明基,这让他大喜过望,如获至宝。 在与秦明基认真聊过后,他敏锐地发现,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甚至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得明基者得天下。 秦明基显然对许一山很有兴趣,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遗憾的是,秦明基的心思全在封敏身上。除此以外,外界任何东西似乎都挑不起他的兴趣。 这一切,封由检感觉了出来。 他立即取消了原计划,既不用美色勾引许一山上船,也不用金钱利益迫他就范。 因为他坚定认为,美色与金钱,对许一山似乎都起不到作用。 是人就有弱点。许一山的弱点就在于要想什么办法将秦明基留下来,留在茅山。 在白莲别墅一天,许一山不得不惊叹白莲别墅的奢华与壮观。 他做也想不到,在茅山这样穷苦的半山区县,居然隐藏着白莲别墅这样的超豪华建筑。其占地之大,建筑的精美,装修之豪华,完全超出了许一山的想象。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别墅的主人就是封由检。 封由检平常不会出现在别墅。只有节假日或者接待重要贵宾,他才会出现在别墅群里。 白莲别墅由几个人看守照管,四五个类似保安的角色,一个花工,四个保姆,两个分别精通南北菜系的厨师。 保安承担接人的任务,但凡有客人要来,都是保安开车去接人。 比如许一山,就是保安从县城接来的。 别墅周围两公里之内,闲杂人员不得出现。 这是一片宁静的独立行宫。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不知勾兑了多少祸国殃民的勾当。 许一山决定正式请秦明基吃一顿饭。 他将秦明基的情况汇报给了周琴,引起了周琴的兴趣,表示希望参加许一山组织的饭局。 果然不出许一山所料,秦明基携着封敏一道出席他的宴会。 宴会是以招商局的名义组织的。在许一山看来,招商局的职责不能仅仅局限在招商引资上,招商局必须举杯引领全县经济结构的方向。 茅山县经济改革小组在黄山离任后,自动瓦解了。县里现在急需一个相当于智囊团的机构。秦明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琴既然参加了,彭毕就不能忽视。 许一山亲自去了一趟彭毕办公室,把自己的想法与彭毕说了一遍。 彭毕显得很高兴,赞扬他道:“许主任,你这件事办得好,我要代表全县人民感谢你。不过,有句话我得先提醒你,现在打着经济学家幌子的人不在少数,你可要认真甄别,别出了乱子。” 许一山连忙说道:“彭县长请放心。这个秦明基我是作过背景调查的,有真才实学。若是他愿意留在我们茅山助一臂之力,我相信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晚上,饭局在茅山宾馆最大的宴会厅举行。 书记县长同时出席的招待晚宴,规格之高,在茅山算独一份。 秦明基穿着很随便,倒是封敏,盛装出席,光彩照人。 许一山作为东道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在座次上,他刻意将秦明基安排在周琴和彭毕的中间。这样愈发将秦明基的地位凸显出来,充分表达茅山县对他秦明基的重视。 秦明基血统的华人,却出生在异国。 他这是第一次来国内,对国内很多东西感到陌生。特别像宴会这样的座次排列,让他感到无限荣光,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 从宴会开始,话题就一直围绕着茅山经济发展蓝图在进行。 秦明基果然发挥出他作为经济专业博士的专长,侃侃而谈茅山未来的发展方向。 许一山坐在一边陪着他,不时颔首致意。 周琴按照许一山事先汇报的想法,言语间流露出希望秦明基留在茅山的想法。 秦明基当然不傻,他很快就明白了周琴的意思。他看着封敏笑道:“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不过,我作不了主嘛,小敏去哪,我去哪。” 许一山插话道:“秦博士,你留下来,封敏女士当然也留下来,是不是?” 他讨好地去看封敏,笑呵呵道:“封女士,你是从我们茅山出去的,现在学了一身本事回来,是不是要考虑为家乡的发展建设做一点贡献啊?” 封敏笑了笑道:“我留不留,决定权不在我啊。各位领导,我们封家有个规矩,什么都得听长辈的。这不是迷信啊,这是规矩。” 许一山道:“行啊,我相信你们封家的老一辈,也希望我们茅山发展得越来越好吧。” 封敏摇头道:“这还得看我叔的意见。” 封敏的叔叔,自然是封由检无疑。 许一山本来打算邀请封由检一道出席今天的饭局,但他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能与他同席。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许一山自告奋勇道:“这件事好办,我找封局去谈。我相信,封局不会不支持县里的想法。” 他没有料到,在他提出茅山决定聘请秦明基和封敏担任茅山县经济发展顾问的想法后,遭到了封由检的强烈反对。 封由检感叹道:“许主任,你是不知道我们要培养一个人才出来有多难。这么说吧,分明是我们封家举劝家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她好不容易在国外扎下根,你们现在想把她留在茅山,我们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许一山劝他,“封局,你的这个说法我不赞同。人才就应该发挥她的优势。只有实现自己价值的地方,才是人才最好的归宿。封敏留在茅山,会让我们茅山有一个新的好发展,于她自己,与茅山,都是双赢的结果。” 封由检摇着头道:“我还是没想通。封敏留茅山,就是断了她的前程。我们作为家长,不能让孩子的前程毁在自己手里。” 谈了一下午,封由检始终不松口。 现在的局面就是封敏留在茅山,秦明基必然跟着留在茅山。封敏走,什么也留不住秦明基。 许一山心里烦躁至极,他明白封由检的心思,他在等自己的一句话。 他不能怨封敏,更不能怨秦明基。 就如封由检说的那样,封敏能把自己读到国外去,并在国外落地生根,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最美好结果。如果让她兜兜转转又回到茅山来,别说她自己不愿意,就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留住封敏,就能留住秦明基。 有秦明基在,他就能借助秦明基实现自己对茅山的抱负。 他知道封由检心里在想什么,他无非是想借助秦明基这个人,化解他目前所面临的危机。 他想,能妥协吗? 第788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周琴一句话点醒了许一山——缓兵之计。 再次接触封由检时,许一山暗示他,县里准备解散调查组,要求全县干部团结一心,齐心协力将茅山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封由检将信将疑,似笑非笑道:“许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一山叹气道:“周书记决定,过去的事,要翻一个篇,既往不咎了。从现在起,只要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办事,都是人民的好干部。” 封由检还在犹疑,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封局,过去有一些关于对你不利的流言蜚语,周书记决定不再深入了。明白了吧。” 封由检哈哈大笑道:“其实,我是支持继续深入下去的,这样就能揪出藏在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一些蛀虫。不过,县里有这样的决定,我当然也要全力支持与配合。我觉得啊,如果大家把精力都放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上了,确实耽误了发展的机遇。” 许一山与封由检谈话过后不到两天,秦明基主动找上门来,答应进入茅山县特地为他量身定制的经济发展智囊团。 当然,封敏理所当然成为他的助理。 许一山给秦明基半年时间调研。半年之后,他需要秦明基发力。 决定作出后,他悄悄去了一趟市附一医院看望章春潮。 章春潮已经苏醒过来。不知是摔坏了脑袋,还是他故意不说话。从他醒来那天开始,就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 他从六楼跳下,居然捡回一条命。这不能说不是奇迹。 许一山特地问了章春潮的主治医生,得知只要章春潮配合治疗,身体还有望得到康复。 现在的情况是章春潮似乎不太愿意配合治疗,据付丽悄悄透露给许一山的消息,章春潮心里负担特别重,一心只想求死。 他单独住在一个病房,许一山进去时,章春潮正歪着头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风光片,美丽的风景配以深入骨髓的音乐,令人萌发出去旅游的冲动。 付丽看到他进来,赶紧起身打了一个招呼。又弯下腰去,伏在章春潮耳边轻声说道:“春潮,许主任是来看你了。” 章春潮面无表情,甚至都懒得往许一山这边看一眼。 他正在输液,吊瓶里的液体缓慢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许一山示意付丽回避一下,他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与章春潮聊一聊。 “章局,我是许一山。”他搬张凳子靠在床边坐下,伸手将章春潮露在被子外的一条手臂轻轻掖进被子里。 章春潮眼珠子滚动了一下,没出声。 沉默片刻,许一山道:“我今天来,是以私人的名义过来看望你。不为别的,就为了你对我的信任。我谢谢你。” 章春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还是没出声。 “我听章小雯说,你曾经提到过我。”许一山苦笑了一下,“章局,有句古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知道你委屈了。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只要你活着,就一定能看到拨云见日的一天,你相信我吗?” 章春潮眼睛眨巴了几下,眼角掉下来一颗泪。 许一山一见,知道他的话有了效果。 他从床头扯了纸巾,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真诚说道:“这世界,永远都是邪不压正。你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章春潮终于没控制自己,呜咽起来。 “我知道你。”他嘴角抽动几下,艰难吐出一句话来,“虽然我们没有打过交道,但我知道,要想让茅山有一个青天白日,非你许一山莫属。” 许一山连忙道:“章局过奖了。” 章春潮缓缓摇了一下头,“这不是夸奖你,而是寄希望于你。茅山这棵树从根底子已经烂完了,不是谁都可以让这棵大树起死回生的啊。” “你认为我能?”许一山好奇地问,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欣慰来。 章春潮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既然你今天来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跳楼,绝对不是畏罪自杀。但我不跳楼,我与我的家人面临的危险会更大。有人想我死啊。” 他目光无神,喃喃道:“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他们可以把所有的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的死,能换来我一家人的平安,我又何惧死呢。” 许一山微笑道:“章局,你有这个思想,我要批评你啊。是啊,你死了,换来家人平安了。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死了,那么多老百姓还得继续忍受某些人的欺压,盘剥,你就算死,能死得心安?” “可是我不死,早晚也会被他们弄死。”章春潮苦笑了一下,“能与他们斗的人,没有啊。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得你不敢去想象啊。” 许一山冷笑道:“再强大的力量,在正义面前也将不堪一击。章局,你必须得有勇气活下来,你活下来就是对他们的压力。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某些人自绝于人民面前。” 章春潮咧开嘴笑了。 他似乎很兴奋,挣扎着想要扯掉手腕上的针头。 许一山拦着他道:“章局,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病。你只有用强健的体魄和意志,才能将对手打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章春潮使劲点头,眼角又湿润,轻声道:“看来我没看错人。” 与章春潮聊了半个多小时,许一山发现他的精神越来越疲惫,便果断结束谈话。 临走时,他安慰章春潮道:“老章,我等你康复归来。” 说了这句话后,觉得还没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便举起一个拳头晃了晃,喊了一声,“加油,奥利给。” 这句话彻底将章春潮的心扉打开了。他凝视着许一山,嘴角动了动道:“加油,奥利给。” 付丽送他下楼,站在附一医院的一棵大树下,许一山抬头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住院大楼,低声道:“付老师,请多多注意,记住,一定要让老章平安归来。” 付丽眼含泪花,感激道:“许主任,我听你的。” 章小雯已经回去学校读书,医院照顾章春潮的重担就全落在付丽一个人身上。 茅山人社局案调查组在解散之后,原来在医院看护章春潮的人马全都撤了回去。 许一山沉吟一会后说道:“付老师,你一个人照顾老章太辛苦,我想安排人来帮你,你觉得呢?” 付丽想了想道:“感谢许主任。我认为没必要。我发现,现在老章对任何陌生人都很敏感。他不愿意接触外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失去保护的章春潮会不会发生意外? 第789章 扫地出门 人社局违纪贪腐案,以雷声大,雨点小结束。 调查组解散,各单位人员归队。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茅山政局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许一山腾出精力,准备去阳泉镇帮袁珊瑚铺路,促进饲料厂上马。 戴红旗一脸愁苦,无论许一山怎么解释,他始终咬定水库边的旧厂房不能用作饲料厂。 刘天明气得直跳,差点与戴红旗闹翻。 当初戴红旗对阳泉镇发展水产养殖信心满满,纵横整个镇的几条河流,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镇长刘天明过去就有此想法,引导老百姓发展养殖业。 戴红旗是个宁可不做事,也不想找事的人。他在乡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上已经坐了接近十年,按理说,早该调换去县里某局当一任局长后退休。 运气好,跟领导走得近,安排一个好单位。这是所有乡镇一级领导的最大愿望。 戴红旗突然偃旗息鼓,让许一山感到很蹊跷。 终于,在中午吃饭喝了酒后,他将心里话吐了出来。 “许主任,不是我不想干,而是上面不想让我干,我也是没办法啊。”戴红旗叹口气说道:“我其实最想阳泉镇有个变化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上面是指谁?” 戴红旗讪讪笑着,不肯说出来。 刘天明苦笑道:“还有谁啊,不就彭县长吗。人家彭县长说了,只要戴书记在干半年,阳泉镇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戴书记就会调去发改局。” 戴红旗一脸尴尬,小声道:“许主任见笑了啊。说实话,像我们基层这些干部,干一辈子,干死了,只要上面没人,就永远都呆在乡镇。乡镇的生活艰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当然,我也不是贪图享受,而是面子的问题啊。” 戴红旗说,乡镇一级的书记与镇长,一般都像生了根一样,只要下到基层,基本升迁无望。 他没有隐瞒,彭毕答应他在年底人事调整的时候,将他调整去发改局当局长。但前提是,阳泉镇不能给他生幺蛾子。 彭毕嘴里的幺蛾子,就是阳泉水库边的饲料厂。 彭毕未来阳泉检查前,并不知道阳泉镇有办饲料厂的打算。他反对制止饲料厂建设,主要原因在于阳泉镇没有汇报。 阳泉镇私自建设饲料厂,县里居然毫不知情。彭毕认为这是阳泉镇在藐视他。特别在得知这又是许一山在从中掺和时,彭毕气得将刘天明叫到跟前,劈头盖脸一顿训。 彭毕暗示戴红旗和刘天明,要知道茅山的当家人是谁! “许主任,你现在是县委办主任了,这些事劳神费力的,何必操心。”戴红旗认真说道:“我说句你不要介意的话,现在全县很多人都在盯着你啊。” “盯我干嘛?”许一山狐疑地问。 戴红旗嘿嘿地笑,“都说你许主任坐的是火箭,两年时间不到,从水利局一个小职员,跃升成为县委办主任。你知道吧,你让太多人眼红了。” 许一山苦笑道:“戴书记,你眼红没有?” 戴红旗认真摇头,申辩道:“天地良心,我戴红旗从不眼红别的同志。你许主任这两年属于树大招风,怪不得别人嫉妒。”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算什么大树?我就是想给县里多做点事,给老百姓半点实事啊。” “别人都说,你是想取代常务副县长封树山。”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拦住戴红旗道:“老戴,你这个玩笑开不得。不说我没这个野心,就算有,我有自知之明,我何德何能取代封县长啊。” 戴红旗笑眯眯道:“县里这次大张旗鼓查人社局,不就是想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来封县长吗?全县谁不知道,封由检能担任人社局长,都是封县长的功劳啊。” 在戴红旗的话里,许一山知道封由检未担任人社局长之前,只是乡镇的一个副镇长。 他堂兄封树山成为县委常务,常务副县长之后的第二年,封由检就从基层乡镇去了县里人社局。 戴红旗打了一个手势,“人社局是什么局?油水厚得吓人的局啊。都说一局发改,二局人社,有权又有钱,哪像我们乡镇,喝瓶酒都要想办法找发票报销。”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又何尝不知道发改局和人社局是最好的局呢。 在水利局呆了七年,他只要回到局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听老董吹牛皮。 在老董的排位表上,发改局确实名列第一局。即便财政局,在发改局面前也不敢显得财大气粗,只能唱低调。人社局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局。别看人社局好像没多大的权力,真懂的人,才知道人社局随便一个人,都敢轻视别的单位兄弟。 县里在人社局的案子上突然偃旗息鼓,让戴红旗很不满。 他冷冷说道:“许主任,原来以为有一场大戏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人,脑袋一拍就做了决定,不知道我们底下人的辛苦啊。” 戴红旗毫不掩饰自己的意见,他认为封由检值得一查。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戴书记与封局有意见?” 戴红旗摇摇头道:“我与他没意见,就是看不惯他的飞扬跋扈。这个人心很黑,什么钱都敢要。他要不黑,他白莲别墅是怎么来的?” 许一山惊异问:“你也知道白莲别墅?” 戴红旗哈哈大笑,道:“全县干部,谁不知道白莲别墅啊。它可是号称茅山第一别墅啊。” 许一山心不在白莲别墅上,虽说县里已经宣布停止调查人社局,但是许一山和周琴心里都有数,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没有人知道,调查还在暗中进行。只不过由台前转移到了幕后。 许一山想过,人社局的案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必须要拿到致人于死地的证据,才会公开叫板封由检。 许一山笑笑道:“大家都是同志,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得过且过就行。周书记说了,只要同志们悬崖勒马,她会既往不咎的。” 戴红旗叹口气,“茅山无男人啊。” 许一山道:“老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周书记不能领导你?” 戴红旗笑了笑,“许主任,你别给我上纲上线。我今天敞开说吧,我很尊敬你,也佩服你。但是,请你原谅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小袁姑娘的饲料厂,我们阳泉镇不打算落地了。请许主任另择好地,将饲料厂迁往别的地方去。” 许一山心里恼火,这个戴红旗油盐不进,看来他是被彭毕吓破了胆了。 “老戴,你不后悔?” “不后悔。”戴红旗态度坚决道:“先请许主任想办法把存在镇粮站的十万吨陈粮弄走。它放在我阳泉镇,就是一把火啊。” 戴红旗这是要将袁珊瑚扫地出门。 许一山心灰意冷,他一字一顿说道:“老戴,你会后悔的。” 第790章 谁是接盘侠 从阳泉镇回来的路上,许一山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戴红旗要将袁珊瑚扫地出门,这分明是打了他的脸。袁珊瑚是他引过去阳泉镇的,她花了那么多钱买下三塘粮库的十万吨陈粮,如果不及时处理,这将成为袁珊瑚的噩梦。 如今,戴红旗怎么也不愿袁珊瑚将饲料茶建在阳泉镇。而且还逼着袁珊瑚将十万吨粮食运走。 他走的时候,看到袁珊瑚无助的眼光,心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 戴红旗不愿将自己的前程赌在袁珊瑚身上,彭毕的暗示,已经让他铁了心。 许一山愤怒地想,你戴红旗千算万算,你就没算到老子如今也是常委了。你戴红旗想坐上茅山发改局局长的椅子,做梦去吧。 十万吨陈粮运离阳泉镇不是难事。难的是找不到一个适合存放的地方。 许一山首先想到的是粮库牛万宝。 牛万宝掌管的三塘粮库,规模之大,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他想,能不能找牛万宝借个地方暂时存放? 电话打到牛万宝手机上,牛万宝在得知许一山的意思后,婉拒道:“许兄弟,你是知道的,我们粮库存放的都是储备粮,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哪有多余的地方啊。” 许一山道:“牛总,就存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保证全数拉走。” 牛万宝回答得很干脆,“一天都不行,许兄弟,我这里是真没地方。” 在牛万宝哪里碰了壁之后,许一山心并没死。他知道牛万宝这是故意在推脱。以粮库的实力,别说十万吨,一百万吨,甚至一千万吨,他也有办法解决。 就在他打算亲自去找牛万宝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电话,让他又惊又喜。 第一个电话是春花嫂子打来的,她告诉许一山,三天之后,她将陪着严华从马来西亚来茅山。 许一山小心问了一句,“情况如何?” 春花嫂子回了他一句,“一切顺利。” 挂了她的电话没多久,一个让许一山信奉的电话打了进来。 “许主任,我是白天。” 许一山一愣,“白书记啊,有事吗?” 白天在电话里笑,笑过之后骂了一句,“老戴那个傻鸟做了天底下最蠢的事。许主任,其他话都不说了,我有个请求,三塘镇要建饲料厂,你帮不帮我?” 许一山高兴道:“好啊。” 白天笑嘻嘻道:“许主任,我当这个接盘侠,你高兴不?” 许一山笑道:“白书记,什么接盘侠啊,你可以不接嘛。” 白天说道:“老戴那边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现在请求许主任把袁珊瑚小姐引荐给我。我们三塘镇尽全力支持她办厂。而且我这里有条件,厂房车库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只要她愿意,我们可以立即签合同。” 许一山沉吟不语。白天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这样的电话,他就好像在黑夜里看到一线光明一样。白天愿意在三塘镇建饲料厂,一切疑难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但他没立即答复他,他有必要考虑,白天这时候冒出来,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白天似乎猜透了许一山的心思,他打着哈哈说道:“许主任,请你放心。我不是老戴,他就一傻鸟,被人一哄,都不知道自己娘姓什么了。这里面东西我都知道,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许一山还是没忍住,打开天窗说了亮话,“白书记,有件事你必须正视,那就是彭县长未必会同意。” 白天笑嘻嘻道:“许主任,我知道轻重。一句话,你放我这里来,一切责任我承担。” 许一山心里顿时云开雾散,他高兴道:“白书记,这要辛苦你了。” “没事。许主任,我办事,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专人与袁珊瑚小姐对接,马上将设备拉到我三塘镇来。三天时间,我要调试机器。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投产。” 许一山哦了一声,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白书记,谢谢你。” 白天虽然也是镇党委书记,但他的日子比戴红旗要好过许多。 三塘镇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属于交通要道,因此经济发展比阳泉镇要好上无数倍。 在整个茅山县,唯一敢与洪山镇叫板的镇,就是三塘镇。 有人说,如果单从自身条件出发,洪山镇远不是三塘镇的对手。 洪山镇之所以能在全县独占鳌头,关键在于镇党委书记是段焱华。 段焱华作为县委常委,在政策上很明显倾斜于洪山镇。即便如此,洪山镇最具代表的产业,是段焱华坚持的城镇化道路,房地产经济。 而三塘镇因为有国家粮食储备库在,城镇居民规模要超过洪山镇一倍还多。 他打电话交代了一下袁珊瑚,要求他配合白天将设备和陈粮全部从阳泉镇迁走。 他人还没回到县里,刘天明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刘天明急匆匆道:“许主任,是你安排三塘镇的人来拉设备的吗?” 许一山干脆承认道:“是我。刘镇长,你们阳泉镇现在是铁板一块,针扎不进,谁泼不进。企业想进驻,你们都要拒之门外啊。” 刘天明的声音明显带着哭音,“许主任,你这样做,是准备要抛弃我们阳泉镇了吗?” 许一山道:“不敢。刘镇长,你们有戴书记啊。” 刘天明咬着牙道:“戴红旗会成为我们全阳泉镇人民的敌人。许主任,我请求,暂缓进行,可以吗?”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你见过开弓还有回头箭的吗?刘镇长,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他果断挂了电话。 说实话,刘天明留给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他记得,刘天明是所有乡镇干部当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找到他在招商局的办公室,请求他给阳泉镇出谋划策的镇长。 而且刘天明年轻,他在刘天明的身上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但他也知道,刘天明在阳泉镇,属于干部当中弱势群体的一类人。阳泉党委书记戴红旗胆小怕事,这么些年来,领导着阳泉镇原地踏步。按刘天明的话说,他们阳泉镇是捧着金饭碗在讨饭。 阳泉镇是不是刘天明说的那样,许一山不敢肯定。但一点他相信,阳泉镇只要因地制宜,其发展的速度与经济规模,不会亚于洪山镇与三塘镇。 挂了电话,刚好车进县委大院。 他停好车,一身疲惫从车里出来,突然便看到杜志明一脸焦急在东张西望。 杜志明显然看到了他,一溜小跑过来,低声说道:“许老大,麻烦来了。” 第791章 言而无信 杜志明紧张兮兮,藏头露尾的模样让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志明却不笑,凑到他跟前低声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要打寻人启事广告了,急死我了。” 许一山这才问他:“杜总,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你紧张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杜志明压低声道:“你还记得屈主任吗?她来了。” 许一山心里一顿,少阳市的屈玲来茅山了? 因为这个杜志明,茅山与少阳市生了矛盾。当时为了夺一个杜志明,双方上演了一场不亚于警匪片的大戏。虽说事后双方都谅解了对方,但是有个前提,许一山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此事过后,许一山确实忘记了这件事。起初他觉得当时做承诺,对方谅解,都只是脸面上的官司,不会较真。因此事后他没在意承诺这件事。 眼看着时间都快过去大半年了,屈玲突然来茅山,不是为了承诺这件事吧? “人呢?”他问,眼光四处看。 “周书记请过去了。”杜志明小声说道:“你得注意,看来她这次来者不善。” 许一山嘿嘿笑道:“杜总,你担心多余了。这是茅山,屈秘书长还能把我怎么样啊。走,我们去见她。” 杜志明犹豫着不敢去,许一山给他打气道:“杜总,你这么大老板,还怕一个女人啊?放心,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的。” 好说歹说,终于说动杜志明,跟着他一起去周琴办公室。 周琴陪着屈玲坐在沙发上说话,看见许一山敲门进来了,她起身笑道:“屈秘书长,他来了,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我不管。” 许一山陪着笑脸打了一个招呼,拉着杜志明一起坐下。 屈玲脸色很不好看,她看一眼杜志明,就把眼光盯在许一山身上,道:“许大主任,贵人多忘事是吧?我等你大半年了啊,人不见水不流,是不是选择性遗忘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屈秘书长,绝对没有忘记。都怪我,一忙起来就不记得了。今天你来得好,我代表茅山人名欢迎你。” 屈玲沉着脸道:“少来这套。我刚才与周书记聊了一会,许主任,你升官了嘛,恭喜恭喜。” 许一山尴尬道:“为人民服务。” “说吧,今天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屈玲开始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了。 许一山原来承诺,等杜志明的镀烙工厂在茅山稳定下来之后,他会让杜志明的分厂开到少阳市经济开发区去。本来这个方案是经过杜志明确认的,谁知事情会出现异常。 许一山当初承诺让杜志明将分厂设往少阳市,是考虑到杜志明的产业对环境的影响和破坏很大。 茅山开发区因为杜志明的到来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他的工厂几乎将整个开发区都占了。杜志明已经彻底将他的产业全部转移了过来。 作为全球排名靠前的镀烙工厂,杜志明的企业在镀烙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的产业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杜志明的工厂按现有规模算,每年给茅山缴纳的利税几乎可以改变茅山财政收入的百分点。但他的企业确实存在很大的环境安全隐患。他被迫从沿海地区将产业转移来茅山,并非他给当地的创造的经济价值低,而是沿海地区已经不欢迎他这种对环境影响很大的产业。 许一山当时就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杜志明的总部留在茅山,坟场可以开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杜志明却不想走了,他占着茅山开发区悠闲自得。因为无论是人工成本,还是生产环境,他都感觉就像是到了桃花源一样。 许一山转头去看杜志明,问道:“杜总,你的分厂计划还没出来吗?” 杜志明不语,讪讪地笑。 许一山催问急了,他才嘿嘿笑道:“各位领导,我汇报一下思想,目前我公司还没有在外设立分厂的计划。” 屈玲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的声音高了不少,“杜总,你是在耍我们吧?” 杜志明慌乱解释,“屈领导,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哪你是什么意思?”屈玲步步紧逼,目光变得又冷又狠。 “这个......”杜志明迟疑片刻,唱起苦来道:“领导,现在的大环境不好。我们现在一个厂都吃不饱,哪还敢开第二个厂啊。要不,等经济环境宽松一点后,我一定去少阳市投资。” 屈玲冷笑道:“经济环境不好?你这是欺骗谁呢?杜总,我来之前,可是有人对你的产业情况作了调查的。你目前手头国内订单已经排到年底了吧?海外还有一批大订单,你是准备转手给别人吧?” 杜志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道:“屈秘书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要不掌握你的情况,我敢上你的门。”屈玲语气放缓和了下来,“杜总,投不投资是你的决定。一个人做人,必须要言而有信吧。” 她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这就让许一山感觉到脸上像有一只虫子在爬一样。 屈玲来茅山,明显带着责难的准备而来。因此,她说话夹枪带棒的,根本不给人面子。 这也不怪她生气。 当初杜志明去少阳市考察投资,人家少阳市一把手都亲自接见了他。并且承诺,只要他杜志明去,所有政策都向他倾斜。 杜志明也答应得好好的,并与人家签署了投资意向书。 如果不是许一山从中突然杀出来,杜志明的镀烙工厂可能早就悄无声息搬去了少阳市。 无论是屈玲还是许一山,都深知杜志明的镀烙产业是一个大户。这种虽然对环境有影响,但利税惊人的产业,于经济欠发达的茅山县和少阳市,都不亚于是开了一家银行。 牺牲环境换取经济发展,是目前不少地区迫不得已的事。 茅山县与少阳市,都想在这个关键点突破。 杜志明被许一山抢回茅山县后,再没与少阳市联系。他投资的事也变得遥遥无期了。 屈玲在这时候上门来,意义不言而喻。 她表面上是在提醒杜志明,其实许一山心里清楚,屈玲是在讥讽自己说话不算数。 周琴适时站出来打圆场。 她提议,先吃饭喝酒,再谈其他事。 屈玲笑了笑道:“这饭我怕吃不下,酒也喝不下啊。” 周琴笑道:“屈秘书长,多大一点事啊。这样,我安排许一山同志负责这件事。他既然有承诺,就必须兑现承诺。我们茅山不会因为一个企业而撕破脸面。” 她转过头看了看许一山道:“一山同志,不管困难多大,当着屈秘书长的面,你表个态,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第792章 迂回进攻 周琴的话,让许一山哭笑不得,进退两难。 他心想,哪有这样当领导的?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逼自己人表态呢? 但看周琴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硬着头皮道:“我服从组织安排。屈秘书长,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给你答复。” 屈玲却不领他的情,笑了笑道:“别一个星期了,许主任,你现在说句话不难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我想与杜总沟通一下,仅此而已。” 屈玲摆摆手道:“好啊,你们就当着我们的面沟通。看看能沟通出来一个什么结果。” 这下愈发让许一山和杜志明为难起来。屈玲的强势由此可见一斑。 眼看着敷衍不过了,许一山只好表态,“屈秘书长,你尽管放心,我许一山说出去的话,一定会兑现。” 周琴代表茅山县委县政府招待屈玲一行人,彭毕参加了晚宴。 晚宴结束后,许一山才知道屈玲来茅山,并非是为了杜志明投资一事。她的主要目的是主动来茅山洽谈茅山与少阳市结成友好城市的协议。 屈玲居然是这个目的,让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少阳市是个地级市,与衡岳市平起平坐,再怎么样,也该与衡岳市结成友好城市啊,怎么屈尊来与茅山结成友好城市? 茅山只是一个县,而且还是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县。 这不由许一山浮想联翩了,屈玲的真实意图在哪? 接待完毕,许一山独自一人回家。 推开门,便看到妹妹许秀在。 许秀看到哥哥回来了,高兴地起身去接哥哥的包,得意洋洋说道:“大哥,我有房子了。” 许一山闻言吓了一跳,眉头一皱问道:“你哪来的房子?” 许秀笑道:“你管我哪里来的,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我想好了,等过段时间房子装修好之后,我就把娘和小山都接去我那里住。” 许一山哼道:“胡闹。你一个女儿,养什么父母兄弟啊。有我在,还轮不到你。”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妹妹许秀的房子哪里来的? 茅山县经济虽然不怎么发达,房价却与衡岳市不相上下。 稍微有点规模的小区房,一套房子弄下来,至少得七八十万。许一山自己还住着老婆家的房子,原因是他目前根本没实力买房啊。 他对自己家的经济实力也清楚,饿不死,发不了财。 当然,其实以他爹许赤脚的实力,发财就是弹指间的事。可是爹许赤脚不但对发财毫无兴趣,连恋家的兴趣都没有了。 那么,房子是黄晓峰的? 这个念头一出,许一山的心立马揪紧。 “秀,你还在与他来往?”他忍住怒气问。 “没有啊。”许秀断然否决,“谁与他在来往了啊。我这套房子,是县里奖给我的好不好。” “县里奖励你?”许一山愈发疑惑了。他对自家妹妹还不知道吗?她对茅山县作出了什么贡献,县里会奖励她一套房子? 而且像奖励房子那么大的事,会不过常委会? 如果过了常委会,他又怎么可能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他愈发感到蹊跷起来,“县里凭什么奖励你一套房子?”许一山完全不相信许秀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反正是县里奖励我的。”许秀噘着嘴说道:“大哥,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啊。” 许一山哼道:“我有什么不舒服的。秀,你实话告诉哥,房子是怎么来的?” 许秀去看陈晓琪,欲言又止。 陈晓琪微微一笑,“秀,你哥是当家人,你有什么事,应该给哥说。” 许秀这才极不情愿说出来,房子是县人社局奖励给她的。目的是表示感谢她在驻京办留守时的贡献。 许一山哭笑不得,许秀留守驻京办,与他人社局有毛关系啊。封由检这种拙劣的手段,特太显得他没有智慧了吧? 许秀刚回来时,黄晓峰给了她一百万。也是借用这个借口。 看来,这些人把主意都打到许秀身上去了。 “房子你不能要。”许一山断然说道:“明天你就给我退回去。” “我不。”许秀哼道:“哥,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人家奖励我钱,你让我退回去,我没说话。这次奖励我房子,你又让我退回去,我坚决不答应。” “你敢!”许一山怒目圆睁道:“秀,你没地方住,可以搬来跟哥一起住。房子你绝对不能要。你敢要,我打断你的腿。” 许秀哇地哭起来,将脸凑到许一山跟前嚷道:“你打呀,打呀、爹不在家,你就知道欺侮我们。” 许秀这一闹,屋里便热闹起来。 陈晓琪赶紧拉开兄妹两人,劝道:“都坐下来说,什么事不能商量啊,三句话不对头就吵起来,你们都忘记自己是干部了吗?这样传出去,脸都丢尽啊。” 许秀还在哇哇大哭,一边道:“反正我要房子。你让我退,你就给我买。” 许一山哪有钱给妹妹买房子,看着妹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妹妹许秀为他牺牲了不少,抛开当年读书的事,许秀跟陈晓琪去燕京后,本来也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途,但为了他,许秀毅然放弃自己喜爱的设计爱好,去廖老家做了一个保姆。 虽说许秀解决了编制问题,成了茅山县唯一一个未通过正式招考而进入公务员队伍的人,但因此而留下了把柄让人诟病。 他当然明白,人社局奖励许秀房子,目的昭然若揭。 这不是明摆着要封他许一山的口吗? 看来,封由检对人社局的案子并没认为过去了,老奸巨猾的他,选择了迂回进攻。 许家缺房,这是硬伤。封由检将目光瞄准了许秀,足见他用心良苦。 他没掉以轻心,他还在防着自己。许一山心里想,如何让封由检断了这份歪心思,他一时没有了主意。 兄妹俩闹得不欢而散。许秀高高兴兴而来,哭哭啼啼回去,让陈晓琪心生不忍,一回到卧室便抱怨他道:“许一山,秀是我们妹妹,你态度就不能好一点?” 许一山的气还没消,他恼怒道:“就因为她是我妹妹,所以我才没动手。” 陈晓琪似笑非笑道:“哎呀,你还想动手啊?许一山,你一身力气就是来对付家里人的啊?你信不信,你会众叛亲离。” “叛就叛,离就离。”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许秀被人拖下水。” 陈晓琪好奇问:“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反问她,“你认为人社局奖励许秀房子正常吗?” 第793章 兄妹反目 许一山和陈晓琪都清楚,人社局封由检送房子给许秀意味着什么。 陈晓琪毕竟是女人,心肠柔软。她劝许一山道:“秀现在是大人了,你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她的感受。她现在正是爱面子的时期。” 许一山不屑道:“还由得她了?在我们家,我现在就是家长。她敢做出糊涂事出来,我就得管。骂她是小事,惹毛了我,直接上手教训。 ” 陈晓琪白了他一眼,哼道:“暴君。不想理你了。” 一夜无话,到天明,许一山打电话给封由检,让他来一趟办公室。 封由检很快就到了,一进门便满脸堆笑打招呼,“许主任,有何指示?” 许一山摆摆手道:“指示没有。封局,先请坐,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封由检很聪明,当即挑破道:“许主任,你是说我们人社局奖励许秀同志房子的事?这个很简单啊,许秀同志从燕京回来,一直靠租房子住。再怎么样,她也是我们的同志是不?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居无定所吧?我们人社局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群众排忧解难的吗?所以,局里一商议,决定以奖励的形式,送一套住房给许秀同志。” 他解释完毕之后,意犹未尽的补充了一句,“许主任,我可没其他任何想法。就是想帮许秀解决生活困难。” 许一山沉吟道:“封局,全县比许秀困难的群众多很多吧?” 封由检嘿嘿地笑,“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不少困难户。不过,我们也在想办法落实政策啊。只是有个时间过程不是。再说,县里的经济也不是很好,不可能面面俱到。” 许一山不想戳破他,只好婉言谢绝他,“封局,许秀的问题,我是她大哥,我会想办法解决她的困难。你们送的房子,还请你收回去。” 封由检惊呼道:“哪怎么行?送出去的东西,哪还可以要回来。再说,这是我们局党委的意见,又不是我一个人擅自做主的。我同意了,其他同志未必会同意啊。” 许一山笑道:“封局的意思,许秀非要拿这套房子了?不拿还不行了?” 封由检没说话,脸上浮着一层似笑非笑的神色。样子显得有些尴尬。 许一山最后说道:“你们若是不愿意收回去,我就将这套房子送给纪委。你看着办吧。” 封由检一愣,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提醒许一山,“许主任,许秀是你亲妹妹啊。” “我还不知道她是我亲妹妹吗?正因为她是我亲妹妹,我才不允许她无功受禄。还有,听封局口气,你们人社局很富裕嘛。真有那么多钱,为何不多深入到社会底层上去,把爱和关怀送到需要的人手里啊。” 封由检眼光一转,小声问道:“许主任,你能具体指示一下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说了,我没有什么指示。封局你在人社局位子上已经坐了快十年了吧?茅山县的情况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嘛。我在洪山镇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叫黄大春的人。这个人身体残疾了,生活基本失去自理能力了,但是,听说他连低保的资格都没有?” 封由检脸上又变得尴尬起来,他生气不已地骂道:“我手下养着一群饭桶。许主任,等我回去调查,若是情况属实,我一定会改正过来。你放心就是。” 许一山心里涌过一丝难受。他知道,自己这句话,将对黄大春一家是天大的帮助。 若是他不找机会暗示他,黄大春的事可能永远都没人提起。 他同时也知道,封由检会把送许秀的房子收回去。 果然,下班后没有应酬,他早早回了家。 屁股还没坐稳,许秀便闯了进来。 “许一山,你是什么意思?”许秀满脸通红质问着大哥。 这在过去可是从来没有出现的景象。许家三兄妹,向来以许一山为骄傲。无论是许秀,还是小弟许小山,任何时候提起大哥许一山,他们都感到无比的自豪。 许一山在家里的地位是仅次于爹许赤脚的。在他们兄妹当中,还从来没出现过直呼他名字的时候。 陈晓琪看到许秀怒气冲冲,赶紧拦住她道:“秀,你怎么啦?有话慢慢说啊。” 许秀眼泪啪嗒往下掉,指着大哥道:“他让人家把我的房子收回去了。我的面子被他丢光了。” 陈晓琪笑了起来,搂着许秀的肩膀劝道:“傻姑娘,不就一套房子吗?你哥不让你要,肯定有他的道理啊。再说,只要你不嫌弃,嫂子送你一套房子好不好?” “我不要。”许秀冷冷道:“你们家的房子,凭什么送给我。我现在就要许一山一句话,我还是他妹妹不?” 许一山坐着没说话,任由妹妹发脾气。 陈晓琪拿眼光示意丈夫,见许一山不为所动,开口催他道:“许一山,你是个死人啊?没见着秀在生气啊。你解释给妹妹听嘛,为什么不能收人家的房子啊。” 许一山淡淡说了一句,“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解释,没解释。” 许秀气得抬手就将桌子上的一个花瓶扫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许一山还是没作声。他知道给妹妹解释不清。反正就一条,房子不能收。 而且在他心里还埋着一个更大的想法。许秀进入公务员队伍,完全是黄山书记在任时搞出来的,违背了国家公务员选拔政策。 他早就有个设想,让许秀主动退出公务员队伍,变回她的普通老百姓身份。 陈晓琪充分表现出她作为大嫂的担当,她搂着许秀的肩膀一直不松手,小声劝慰她,“秀,你哥不糊涂,你要相信你哥。” “我相信他?”许秀冷哼一声,“许一山,既然你不说话,等于你默认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相干。再见。” 她挣脱陈晓琪的手,开门跑了出去。 陈晓琪想追,走了几步站住脚,回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你还坐着干嘛?快去追秀啊。” 许一山摇摇头,“让她去吧,她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许家娘躲在屋里偷偷抹泪,儿子与女儿吵架,她还是第一次见。 过去,许家三孩子是许家村村民眼里最乖的三个孩子。无论是大儿子许一山,还是女儿许秀,都是全村人眼里别人家的好孩子。 他们兄妹互敬互爱,一直被人羡慕,怎么为了一套房子,兄妹就反目了呢? 许一山内心何尝不是很痛苦啊。妹妹为他牺牲了前途,他本来就感觉欠妹妹太多,一直想找机会弥补她。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上歧路啊。 人社局送她房子,难道是天上掉馅饼啊?这送房子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罪恶,她能知道吗? 他无心吃饭,开门走了出去。 第794章 半夜拆迁 屋外,热浪逼人,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焦躁。 薄薄暮色下,来往行人神色匆匆。这些为了生计奔波了一天的人们,此刻都在急忙赶回家去,享受家庭片刻的温馨时光。 他漫无目的,信步前行,不一会,便到了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是个很尴尬的存在。但凡见到过公园里那株千年银杏树的人,无不感叹生命的伟大,自己存在的渺小。 这棵千年大树默默注视着芸芸众生,寒来暑往,生老病死,在它面前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由于公园很小,除了一棵银杏树,基本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政府考虑到群众休闲娱乐,在街心公园设置了一些水泥凳子。 正因为小,所以人们很少来光顾。 许一山拐进街心公园,仰头看着几乎髙耸入云的大树,心里突然就变得清净起来。 银杏树上,挂着几条红色的布条,静静地垂着,一动不动。 这些红布条是一些迷信千年银杏已经通灵的人挂上去的。他们祈求千年银杏圆了他们的梦想。 许一山记得自己那年高考之前也跟着同学来过这里。 当同学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祷告时,他还在心里讥讽他们的愚昧。 当然,他没表现出鹤立鸡群的不同,他也学着他们闭眼祷告。后来,他在考试过程中遇到一道从未见过的难题时,心里默念起树神保佑,居然灵光一闪,解出来了题。 据说,街心公园的银杏树很灵验。特别是求子的愿望,很容易实现。 想到此,他不由想起杨柳和罗舟来。他们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为何不来银杏树下许个愿呢? 街心公园一如既往静悄悄,这块占地太小的公园,就连广场舞大妈都很嫌弃。她们宁愿在行人来往的大街边翩翩起舞,也不愿来这里享受宁静。 关于广场舞的大妈们,许一山后来总结了一下经验。为什么她们偏偏喜欢选择人多的地方聚集跳舞,原来她们都在渴望别人的眼光,特别是男人的眼光。 尽管广场舞并不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但这些春心不老的老女人,还是乐此不疲。 许一山沿着小径绕着小公园走了一圈,发现除他之外,公园里确信再无一个人。 他找了一条水泥椅子坐下,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心如止水。 他想找个人喝酒,思来想去,却发现除了老董外,他似乎再找不到一个可以陪他喝酒的人。 妹妹许秀愤然的态度让他心里很难过。这个乖巧温顺的妹妹在利益面前居然忘记了亲情。他不怪她,在许一山的心里,妹妹弟弟永远都是孩子。作为兄长的他,永远都是他们的保护神,是一片包容万象的大海,不但能接纳弟弟妹妹们带来的泥沙,也能包容他们带来的狂风巨浪。 今夜无风,热浪袭人。 街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卷起漫天灰尘,将这座小城笼罩在浑浊的空气里。 大城有大城的豪迈,小城有小城的优雅。在他脚下的这座小城,曾经是他梦想的地方。如今他不但成为了这座小城的主人,在某个层面来说,他甚至能主宰这座小城的命运。 陈晓琪打来电话,关心地问他在哪。 他告诉妻子,没想去哪,随便走走。 陈晓琪便笑话他,这个时候人家都躲在家里他吹空调,只有他傻不拉几的在外面闲逛。 坐了一会,他感觉有凉风拂面,心情便慢慢平静下来。 对于妹妹许秀的未来,他一直下不了决心。在听说妹妹身份变为公务员时,他欣喜若狂过。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妹妹这个公务员的身份来得太诡异。 他一直想,能不能让妹妹心甘情愿离开这片复杂的森林。因为他能断定,妹妹许秀不适应在这片丛林中生活。她单纯的思想会被复杂的社会裹挟着跌跌撞撞。 在他心里,他只希望妹妹许秀安静平和地过她单纯的日子,他不想让外界的浊流玷污她纯洁的思想。 人社局封由检送房的这一招不谓不毒,至少,他已经成功地让许一山兄妹为此反目了。 老董的电话过来了,问他在哪。 他没说自己在街心公园散心,反问他在哪。 老董道:“你不用问我在哪,你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找我干嘛?”他淡淡地问,“有事?” “当然有,而且十万火急。”老董大声说道:“搞不好,今晚要死人。” 招商局的工作现在基本由老董在负责,自从许一山担任县委办主任之后,他几乎抽不出身去管理招商局。 县委办的工作太多太复杂,许一山身入其间后,才深刻体会到老丈人陈勇的不容易。 听老董的口气,显然有事发生。许一山不敢怠慢,赶紧说了地点,让老董过来。 老董是开车过来的,看到站在街边的许一山,他放下车窗喊他上车。 上了车后,许一山问他:“去哪?” “云雾山。” 许一山一愣,“这个时候去云雾山?老董,你搞什么鬼?” “我没搞鬼,是有人在搞鬼。”老董叹口气道:“今晚有重大事件发生,你许一山不去压阵,估计没人压得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一山疑惑地问。 “洪山镇今晚要组织百人上云雾山拆房子。”老董苦笑道:“这个段焱华,是与云雾山较上劲了。也不知云雾山村的房子到底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非要全部拆除。” 许一山心里一动,段焱华与云雾山村民发生矛盾后,他受伤住院,云雾山村民被抓。是他协调双方关系,才让段焱华答应不追究云雾山唐老鸭他们的刑事责任,但段焱华提出让云雾山村整体搬迁的要求,云雾山不但答应了,而且也做到了啊。 “不拆不行?”他问老董,“你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你不用管。反正消息千真万确。”老董面无表情说道:“这次洪山镇看来是下了决心了,参加云雾山村强行拆除的人上百,挖机都有三四台。”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顿时不爽。段焱华当初只说云雾山村搬迁下山就不再追究了,为何还非要将他们的房子拆除? 云雾山村老百姓十几代人都生活在山上。让他们下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要拆了他们祖辈留下的房子,他们会答应? “云雾山全村老少现在都上了山。”老董忧心忡忡道:“这就是麻烦。肯定会动手啊。如果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彭县长知道这事吗?”许一山问。 “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老董道:“至少,你不知道吧。” 第795章 有惊无险 “先直接去洪山镇。”许一山命令老董,他要将拆迁队伍堵在洪山镇。 “可能来不及了。”老董明白许一山的心思,他看了一眼汽车仪表台上的时间道:“他们已经出发了。如果路上不耽搁,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会到了现场。” 许一山焦急起来,他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们紧赶慢赶,可能等他们赶到时,局面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 老董猜到了他的心思,嘿嘿笑道:“老许,你坐稳,我抄近路了啊。” 许一山不知道还有一条近路直通云雾山。 这条路是一条典型的乡村小道,刚容一台小车通行。 由于路面没有硬化,甚至都没平整过。因此他们的车就像一条颠簸在浪峰上的小舟,如果不是他牢牢系着安全带,有几次他的脑袋会撞上车顶。 车到云雾山脚下,他们不约而同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闪烁着警灯的小车。 许一山让老董停车,他走过去,便发现毛小平翘着二郎腿坐在车里吸烟。 毛小平显然没料到许一山此刻会出现在面前。待他看清是许一山之后,赶紧放下腿,打开车门跳下来,将烟扔在脚边踩灭,小声问:“许主任,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看一眼黑黢黢的云雾山,问道:“段书记呢?” “上山了。” “你这么没上去?” 毛小平搔搔脑袋,为难道:“我正准备上去。” 许一山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假话。 警车显然熄火了有一段时间了,引擎盖都没发热了。随车的几个人都下了车,站在路边抽烟聊天,根本就不像是急于赶路的模样。 许一山批评他道:“毛所长,你不会不知道今晚是什么事吧?你就不担心发生意外?” 毛小平讪讪笑道:“许主任,你说我去了,是抓老百姓,还是抓镇里的工作人员?” “走,上山。”许一山没给他解释,坐上车后,率先上山。 云雾山村灯火通明,现场气氛就像凝固了一样。 灯光下,双方正在对恃。 洪山镇这边,黑压压站着一片人,都是头戴白色安全帽的人。许一山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以洪山镇城管为首的一帮人。 对面,老支书身后,站着云雾山村男女老少。他们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什,目露凶狠,严阵以待。 现场气氛一触即发。 在这场对恃上,谈不上谁是正义之举。云雾山村的目的是保护家园,而洪山镇打着的则是拆除违章建筑的口号。 许一山的突然出现,让现场骚动了起来。 云雾山村的群众欢欣鼓舞起来,似乎许一山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胜利之光。 许一山回头对毛小平说道:“毛所长,你现在必须尽全力维持好现场秩序。出现问题,我第一个撤了你。” 他的声音很大,大家几乎都听他的说话声。 毛小平不敢怠慢,赶紧将带来的干警往两拨人中间一站,命令双方都往后退十步。 公安出面,谁都忌惮。段焱华眉头紧皱,喊了一声,“许一山,你来得真是时候啊。” 许一山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喇叭冲云雾山村的老乡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命令你们马上散开。” 云雾山村的人喊了一声,“领导,他们要拆我们的房子,我们要保卫家园啊。” 许一山大声道:“请大家放心,我代表县委给你们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请老支书等村委干部过来,我们开个现场会。” 喊完话,他将喇叭递给身边的人,轻声说道:“段书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段焱华不屑地说道:“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今晚,非拆了这里不可。” 许一山笑道:“段书记,你觉得现在拆,不会出事?” 段焱华道:“我就不相信他们这些人能斗得过党委政府。实话告诉你,今晚我是有备而来,我看他们长了几颗脑袋。他们言而无信,我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机会。” 段焱华说,云雾山村的人就是一群刁民。明明说好的整村搬迁,而且也搬迁了。可是这些人除了搬一些坛坛罐罐下山去,人根本就没离开过云雾山村半步。 他们这是吃着碗里的,还霸着锅里的。 许一山笑道:“这可能就是故土难离吧。要不,给他们一段时间,让他们感觉到山下的生活环境比山上的要很多,他们逐渐就会不再上山来了。” “许大主任,你有这耐心,我可没这耐心。按你这样的说法,党和政府的威信何在?难道我们还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许一山解释道:“我是意思是,党和政府的宗旨,都是为人民服务。既然他们愿意选择留在山上,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的结果。如果我们强行让他们屈服,他们的心会服吗?” 段焱华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许一山,你的立场究竟站在哪一边?” 许一山笑嘻嘻道:“当然是站在段书记你这边。” “这不就对了。”段焱华不耐烦说道:“懒得跟他们废话了。今晚我们强行拆违,谁阻挡,抓。” 正说着,老支书带着唐欢他们过来了。 许一山道:“去老祠堂开会吧。”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车灯刺破黑暗,山下来了两三台车。 领头的是县公安局的车,车一停稳,车上下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干警,呼啦啦一下散开。 随后,便看到县长彭毕的车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不知道彭毕会突然出现。 最后上来的是旅游局的车,杨柳急匆匆从车里下来。 段焱华紧走几步,去迎接住彭毕,小声问:“彭县长您怎么来了?” 彭毕脸色很难看,没好气道:“我不来,云雾山就要翻天了。” 县长到了,没人敢动了。 老支书邀请领导一起去老祠堂。 刚坐下,彭毕便问老支书,“老书记,这座祠堂有多少年历史了?” 老支书想了想说道:“具体多少年我不清楚,我只听说,我们云雾山的老祖先就是在这座祠堂发丧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背后冒出来一阵冷气。 彭毕绕着祠堂转了一圈道:“这可是历史,至少也在百年了吧?”他转过头问段焱华,“老段,你就忍心把历史毁了?” 段焱华讪讪道:“这东西太破旧了,影响云雾山旅游开发。” “你以为旅游的人来看什么?他们不就是想看看历史吗?” 几句话,已经暴露出彭毕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 “老段,把人撤回去。”彭毕直接下命令,“今天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共同决定云雾山的未来吧。” 第796章 人社案背后的秘密 云雾山的一场临时会议,决定了洪山镇正式介入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开发。 段焱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倒腾来,倒腾去的目的,不就是想在云雾山旅游度假区分一杯羹吗? 彭毕当场决定,县里出台一份文件,正式明确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股份由四方构成。以县旅游局为主体,洪山镇镇政府、云雾山村,以及投资商颜八,共同组成茅山云雾山旅游度假开发有限公司。 云雾山的利益争夺战终于落下帷幕。 回去的路上,老董显得愤愤不平。他直言道:“老许,我们费尽心血,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我不服。” 许一山笑眯眯问他:“老董,你是不是也想分一杯羹?” 老董哼道:“他段焱华一分钱不出,到头来还成了大股东。没有我们招商局,云雾山至今还不是一片穷乡僻壤啊。段焱华这个人,太会投机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董,你不要忘记了,云雾山坐落在谁的地头。” 老董叹口气道:“现在他们四家联合到一堆了,就没我们招商局什么事了。老许,我要求退出云雾山项目。” “行。”许一山爽快答应他,“不过,有个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啥任务?” 许一山便将春花嫂子在三天之后要陪严华来茅山的消息透露给他。在许一山的心里,油脂基地项目比任何一个项目都要重要。 他看到了一个远景,油脂基地项目将是茅山走向国际的一个重要出口。 老董似乎有些不愿意,“这个项目不一直是王若普在跟吗?我插一脚进去,王若普会怎么想?” “你是副局长,他是吗?” “王若普这人有点难缠。”老董直言道:“说实话,我真不想与他打交道。” 许一山大笑,“老董,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局长。” “副的。” “等你把这个项目搞成了,我保证你扶正。” 老董嘿嘿地笑起来,“老许,搞得我好像很喜欢当官似的。如果不是你,老子才不愿意来当这个副局长。是跟你说,当了这个副局长,我的寿命都要短五年。” 回到县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第二天上午,他去周琴办公室汇报了严华要来茅山的事。周琴当即指示,务必做好接待工作,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人,留住心。 油脂基地目前的尴尬局面,周琴是知道的。许一山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把油脂基地存在的问题和盘托出告诉过她。 周琴要求他必须亲自去机场迎接,当晚,由她出面设宴接待,为严华接风洗尘。 安排好工作之后,周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没休息好吧?要不,下午你不要来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许一山微笑道:“没事,我杠得住。” 周琴摇了摇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许一山,谢谢你。” 她的感谢是由衷的。在得知许一山昨夜连夜赶去云雾山处理群体性事件后,她不但没抱怨许一山没向她请示,反而在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作为掌管一县的最高领导,周琴其实对地方工作一窍不通。 她参加工作之后就一直在团委系统,从团委普通干部跃升为团市委副书记。这个看似高大上的职务,在真正的工作当中其实就是一个花瓶角色的存在。 她曾经要求下基层锻炼,但都被上级果断拒绝。 直到省里的陆天明副省长亲口告诉她,团委是专门培养后备干部的摇篮后,她又兴奋激动,又担忧自己今后能不能适应工作。 在省委决定将她放到茅山县锻炼时,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许一山必须出任她的县委办主任。 而这一切,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知道吗? 许一山没让她失望,她越来越感觉到他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这个男人的忍耐心很强。在她看来,一个能抵抗得住诱惑的男人,才是值得真正托付的男人。 这个男人虚怀若谷,尽管他是个嫉恶若仇的人,却能将愤怒压在心底不爆发出来。人社局一案,充分表现出他举重若轻的成熟。 他又是那么天真,他怎么能想到,人社局一案的真实目的呢? 从陆天明副省长将举报信交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茅山县的组织人事将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社局案,最直接牵出来的人就是常务副县长封树山。 封树山下台,取代他的非他许一山莫属啊。 可是,她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吗?不能,她还需要进一步考察他,如果让他坐在了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对广大的茅山人民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她还不敢武断下结论。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放开手脚去干。她将成为他背后最强有力的支持。 许一山听周琴书记说下午让他放假在家休息,心里很高兴。他要趁着这点时间去找妹妹许秀,他要跟妹妹解释清楚,为什么不能接受人社局奖励的房子。 快下班的时候,他主动给许秀打电话,让妹妹陪他吃中饭。 许秀冷冷说道:“不去,你叫你老婆陪,我没空。” 许一山笑道:“小东西,少给大哥耍小孩子脾气。你嫂子中午在食堂吃。” “你不会在食堂吃啊,为什么非要我陪。” “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许大主任,我不是说过了了,我们断绝兄妹关系了。我现在与你没任何关系,我凭什么要陪你吃饭?” “你来不来?”许一山来了脾气,“秀,你敢不来,大哥打死你。” 许秀噗地挂了电话。 他知道妹妹会来,于是先在茅山酒店订了一个包厢,把地址发给了许秀。 下班后,他悄悄从办公室溜出来,马不停蹄直奔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才猛然想起茅山酒店不是黄大岭的产业吗?黄大岭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人在哪? 这个黄大岭还是很有一套的,尽管人不在,他的酒店经营得却风生水起。 黄家在黄山书记调离茅山后,显得低调了许多。 即便是黄晓峰,与过去相比也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从招商局离开后,黄晓峰荣任彭毕的县长助理,但很少看到他抛头露面。 这两兄弟,一政一商,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不得不佩服黄山书记的安排,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他黄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啊。进有攻,退有守。 他刚点完菜,许秀便急哄哄地推开了门。 “许大主任,你找我有什么指示?” “没指示,请你吃饭。” “谁吃你的饭?不吃。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许秀摇晃着手里的一串钥匙,“我可没时间陪你磨牙。” “坐。” “不坐。” 许一山眉头一皱,声音突然大得吓人:“老实坐下。” 第797章 阴谋阳谋 许一山这一声吼,许秀似乎还真怕了。 她噘着嘴,不服气地坐下来,口气却一点不输大哥,“说呀,什么事?” 许一山见妹妹坐了下来,心软了不少。 “没事,就是想请你吃顿饭。” 许秀似笑非笑道:“我是你妹妹,你请我吃饭有什么意思?现在你许大主任权势熏天,多少女的想投怀送抱啊。我看啊,你不如请别的女人来陪你,那样多有情调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伶牙俐齿。 在他的记忆里,妹妹是个无比老实的姑娘。她很少主动去接触人,一说话就脸红。她只不过在燕京呆了不到一年时间,她整个人就变得让他不敢认识了。 “秀,你不要怨大哥。”许一山定了定神,诚恳说道:“有些事,哥看得比你清楚。” “是清楚啊。我没说你不清楚啊。”许秀一脸不屑说道:“别人家的孩子,家里大哥都会想方设法让弟弟妹妹妹过上好日子,只有你许一山大公无私,你是当代最好的清官呀。” 从许秀的话里,许一山已经感觉出来,妹妹对自己的误会已经很深了。 “全茅山的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盘,只有你许大主任,心怀天下,普度众生。” 眼见着许秀的抱怨还在不断发酵,许一山当机立断喝住她道:“秀,你住嘴,听我说。” “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不让你接受房子,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房子你要拿了,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谁还能吃了我?”许秀反驳道:“我没偷没抢的,是他们主动奖励给我的,我怕什么?” 许一山长叹一口气,“丫头,爹原来教导过我们,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句话你忘了?” “我又不是君子。”许秀笑了起来,“我就一个平凡普通的姑娘。” “你再想想,他们怎么不送别人的房子?只送给你?” “因为......”许秀顿时语塞。 许一山搬出爹许赤脚来,让妹妹许秀的态度变得缓和了许多。 “哥,你的意思是,他们送我房子是有阴谋的?”她终于说出来了许一山想说而没说出来的话。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阴谋阳谋的。”许一山批评妹妹说道:“总之一句话,天上没有馅饼掉,懂吗?” 许秀咯咯笑了起来,她凑到许一山面前讥讽他道:“哥,你娶到嫂子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不是天上掉馅饼?” 这下轮到许一山语塞了。 一顿饭,吃得不开心,但也不难受。 目送妹妹许秀离开,许一山几次欲言又止。 她现在大了,很多事情需要她自己去分析辨别了。自己虽为兄长,也很难照顾她一辈子啊。好在黄晓峰的钱退回去了,封由检的房子也退回去,至少,妹妹与他们没有了瓜葛。 他也看出来妹妹越来越叛逆了,他心里担忧,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给自己弄出新的麻烦来。 下午不用去办公室,回家也没事。 他坐了半响,才起身出门。 突然不用工作,他居然感到很茫然。 信步走,就走到了汽车站。看到一台中巴正从站里出来,他挥手拦停,坐上去之后才知道是去洪山镇的。 中午时光总容易让人瞌睡。许一山本县阖眼假寐,却没想一下进入了梦想。 醒来时,车已到了洪山镇。 旅客匆匆下车,没人注意到身为县委办主任的许一山。 既然来了洪山镇,就去虹桥看看。想起自己仕途正是从这里起步,一座虹桥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禁唏嘘感慨。心想当初若是不与段焱华对着干,今天的他,会在哪里? 虹桥上来往车辆稠密,喇叭声不绝于耳。 这愈发显示出来这是一座充满生机活力的小镇。 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火辣辣的几乎要烧灼皮肤。他站在桥中央,看着桥底缓缓流淌的河水,心里漫过一丝欣慰。 这座历经波折的桥再次焕发出它新的生命,不正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吗? 远处,沿河风光带下,几个人在游泳。 从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就能看出来,有男有女。 在远处,就是洪山镇的水文观测站了。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小邝此时会不会在水文观测站值班呢? 他想去看望一下小邝,两人很久没见面了,也不知道他与唐欢的爱情走到哪一步了。 唐欢已经成为网红,她纯净的眼神和漂亮清纯的外表,吸引了无数粉丝。许一山看过她的粉丝榜,知道她现在是个拥有八百万粉丝的网红主播。 在唐欢的直播间里,展现的全是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她不仅仅只是带货,更多的是直播云雾山乡亲的生活。从日常起居,到他们的丧葬嫁娶,每一次直播,都能吸引上百万粉丝围观。 云雾山的茶油,也因为她的直播成了畅销品牌。 许多粉丝私信她想要购买云雾山茶油,唐欢无一例外都是回复一句话,“感谢关注。” 他曾提醒唐欢,组建一个直播团队,但每次都被唐欢婉拒。 唐欢说,今天大家喜欢你,你是网红,不代表大家永远都喜欢你。她的人设还是许一山设计的:山区未婚姑娘,一个致力改变家乡面貌的有为青年。 或许是她的人设起到一个关键作用,关注她的人,大多数是年轻人。 年轻人购买欲望很强,基本没有太强的自控力。这样说她在直播间卖货时,商品只要一上架,即刻秒空。 强大的带货能力已经让唐欢成为无数商家关注的对象,已经有不少商家主动上门洽谈,希望她能帮他们带货或者代言。 唐欢问过许一山,要不要答应商家们的条件。但许一山坚定地告诉她,不接任何商业活动。他不能让唐欢纯净的乡村女子形象受到丝毫的玷污。 唐欢能有今天,小邝付出了很多。这小伙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情。在爱情这一层面上,他与当初的许一山异曲同工。 他去买了几瓶冰啤酒,又切了两斤猪头肉,准备去水文观察站找小邝。 这个两年前唯一陪着自己站在风雨飘摇的洪山防洪大堤上的年轻人,如今还只是水管站的一名小职工。 他在买东西的时候终于被人认了出来。 “你是许干部?” 许一山笑了笑,矢口否认道:“那个许干部?老板你认错了人吧?” 老板将他仔细端详一番,咧开嘴笑道:“你肯定是许干部,你烧成灰我都认得。” 这个比喻让许一山感到无比尴尬。店老板却还没反应过来,坚决不肯收他的钱。 许一山将钱扔在柜台上,拎着东西出了门。 第798章 明察暗访 洪河防洪堤,就像一条巨龙卧在水边,远看气势磅礴,近观景像万千。 段焱华为修此堤,的确花了不少心血。这条不亚于大城市沿河景观带的河堤,曾经是段焱华最拿得出手的政绩之一。 水文观测站过去一直存在。翻修河堤时顺带将此修茸了一新。 许一山推开观测站的门,看见小邝正赤着上身,身边一台落地风扇,呼呼地吹着热风。 段焱华曾立下过规矩,水文观测站24小时不能离人。离人即算离岗,离岗就是砸自己饭碗。 因此,无论寒来,还是暑往。洪山水文观测站的灯永远都是亮着的,永远都有一个人在守护着沉默孤独的洪河。 小邝看到门囗的许一山,惊喜交加,赶紧迎上来喊了一声“老大”。 许一山笑道:“热吧?热就喝一口冰啤。” 小邝看一眼他手里的吃食,舔了舔嘴唇为难道:“老大,我这是上班时间呢。” 许一山道:“我知道呀,喝点冰啤又不影响你工作。这么热的天,观测站又没装空调,喝点冰啤降降温没事。” 他打量了一下观测站,这是间约摸四五平方左右的小房子,悬空在洪河水面上空。一根小儿臂粗的标尺,从水底一直贯通到房子里。 观测站的日常工作就是纪录每天河水的升降,根据需要,及时通知上游相关水库调整开闸关闸时间和水流量规模。 如今上游无修水库己成废墟,缺少了水库拦洪泄闸的洪河,水量比过去有了明显的减少。 小邝说,现在只要下雨,洪河水就暴涨。而只要一段时间不下雨,整条洪河几乎有断流的倾像。 在许一山的劝说下,小邝还是拿了一支酒对着瓶子吹,就着许一山带来的猪头肉。 喝了几囗,小邝嘿嘿地笑起来,小声道:“老大,你说,我这个工作还要不要?”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怎么突然提这样的问题?” 小邝低声道:“唐欢想让我辞职。她现在的直播需要人手。她想我去帮她。” 许一山沉吟道:“我个人的看法是,上班直播两不误。你辞了工作,今后想回来可能有点难。现在有个事业编很不容易。虽说工资不高,待遇也普通。但胜在稳啊,旱涝保收。若是辞了,风险肯定大。至少,以后不可能高枕无忧。” 小邝想了想,小声说:“不瞒老大你,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觉得我还年轻,不怕摔。大不了从头重来。” 许一山点点头,“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年轻人确实要敢想敢干。但是,我希望你与家长沟通好再作决定。” 小邝道:“老大,我现在一天都忍不住了。你是不知道某人有多变态。他现在一天到晚就像个催命鬼一样的盯着大家。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镇里不知有多少人被他骂哭了。我们看到他,都像看到阎王一样的,要多苦有多苦。” 按小邝的说法,段焱华在撤销掉县常委职务后,整个人都像变了一样。 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再好的一件事,他都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有接近他的人透露,段焱华现在最恨的人就是黄山。这个曾经被他称为“干爹”的人,为了亲生儿子,毫不留情拿他的前途换取自己儿子的平安。 这主要牵涉到的是茅山驻京办的财务审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茅山倾半县之力打造的驻京办,换来的结果是人财两空。 驻京办本身是个畸形的存在。作为县级机关,上面是明令不允许设立驻京办的。但茅山县偷梁换柱设的驻京办,大家也睁只眼闭只眼。 许一山听了小邝说了一大堆话后,批评他道:“这些事你管他哪么多干嘛?做好你自己就行。” 两个人干了四瓶啤酒,许一山起身告辞。 他还要去一趟黄大春家,亲眼去看看人社局政策落实得怎么样了。 黄大勇听说许一山来了,放下手里的事赶回到村里。 村里人都知道许一山曾经在镇里当过副镇长,而且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干部非常有好感。 在乡亲们眼里,许一山身上没有其他干部那股盛气凌人,高人一等的傲慢。他就像邻家男孩一样,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大家对镇里集资修桥的事还记忆犹新,当初的许一山虽然带着人下乡来催缴集资款,却是全镇干部当中态度最温和的一个。 许一山的温和态度,一度让镇里干部对他颇有微词。在全镇集资款收缴汇报会上,段焱华当着全镇干部的面,狠狠批了许一山一顿。 他至今还记得,段焱华说过这么一句话,今天你不强硬,明天他们就会骑上你的头拉屎撒尿。 许一山对段焱华的说法很不赞同。作为出身农村的他,深知老百姓手里每一分钱来之不易。他们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他们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浸透了他们的血汗。 黄大春躺在床上,他的气色很不错。 看到许一山来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黄大勇在许一山到黄大春家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他一进门就嚷:“许大救星在哪?我要给他磕个头。” 黄大勇是老村支书,村支书的位子就像焊在他的屁股上一样,无可撼动。 许一山问他:“老黄,你给我磕什么头?” 黄大勇指着床上的黄大春道:“没有你打招呼,今天他一家能吃到低保?许干部,你是不晓得,前几天民政局来了人,与镇里民政干部亲自登门慰问了大春。他们说了,是你安排他们过来的。他们对过去是工作疏忽表达了歉意。一次性补了大春家两万块钱。” “补什么钱?” “低保金啊。”黄大勇一本正经地说道:“县里补了一万,镇里也补了一万。这不,我前几天就打算过来慰问大春了,一直没抽开身。今天听说你来了,我就赶了过来。”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黄大春说道:“大春,你要好好感谢许干部,是他亲自过问你的低保金情况。现在好了,县里镇里村里都知道这回事了。你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好好的活着了。” 黄大勇代表他所在的村,拿了五千块出来补偿黄大春。 许一山看他像演戏一样,心里不由发笑。 黄大勇其实哪能到今天才知道黄大春的情况。作为村支书,村民家庭情况他还是能掌握得清楚。 黄大春因为高位截瘫,基本算得上是一个废人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在几年后将心怀悲哀,走完他短暂而苦难的一生。 县里批准谁有资格吃低保,他黄大勇还能翻了天不服? 同样,县里人社局的人,谁心里还不清楚谁有资格吃低保,谁没资格吗? 这些名单不都是村支书报上去的吗? 因此,黄大勇的演技在许一山的眼里就变得拙劣起来。 第799章 指点迷津 许一山看着黄大勇热情似火的拍马屁。顺囗问了一句:“老黄,你们村的低保户申报不用通过村里吗?” 黄大勇讪笑着道:“不是不通过村里,而是我们村里有决定权吗?上面压下来,谁吃谁不吃,村里说了不算啊。” “按你这样说,都是上面先内定好的?” 黄大勇迟疑一下,小声说道:“具体我不清楚,你是领导,你比我清楚。其实低保这个政策,对大春这样的家庭还是很有帮助的。钱不多,却像是捡的一样。说实话啊,上面对低保户的照顾,我是没意见的。不过有些人就不该吃低保。有些该吃的却吃不上。” 他指着黄大春叹道:“为了大春,我腿都跑细了。可是上面一句话顶死了我啊。” “什么话?” “给谁吃不给谁吃,上面是有安排的。你就算跑断腿,照样没得吃。” 许一山还想问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想来想去,即便问出来了是谁说的,又有多大的作用呢? 茅山低保出现穷人想吃没得吃,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全家吃低保的现象,在其他地方也屡见不鲜。 固然,有些人人穷志不穷,不愿吃低保另当别论。但黄大春这样的人家,自己丧失劳动力,家里父母又都老了,如果没有低保来保证他的最低生活标准,估计很难挨到他父母去世。 黄大春一家一直视许一山为恩人。黄金小区的赔偿款就是因为他的力争,终于拿到了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一部分赔偿款,黄大春一家怕是早就饿毙街头了。 村里来了不少人,围在黄大春家说话。 平常,这间屋子是没人涉足的。毕竟黄大春不能动弹,屎尿经常拉在身上。屋里再怎么收拾,空气中都会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 因为许一山在,乡亲们似乎忘记了这股臭味。他们争先恐后想与许一山说上话,各自诉说自己遭遇到的生活不公,希望许一山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在传出黄大春一家吃上低保是许一山打的招呼后,乡亲们一致认为,许一山是一个心怀劳苦大众的好干部,是一个愿意为老百姓办事的干部。 茅山再大,也就那么大。一件事无须几天,便会全县传遍。 他在白沙镇搞的良种油茶林改造,在云雾山搞的旅游度假村,乡亲们都非常清楚。 黄大勇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问:“许干部,你是我们洪山走出去的大干部。别的地方跟着你都要发财了,你帮我看看,我这里要发财,该怎么做?” 他所在的洪山村,毗邻洪山镇。洪山镇也是因为他们村而得名。 这与云雾山村大不一样,他们村所占据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一双手能动,就不愁饿死自己。 何况,洪山村拥有最著名的“洪山小平原”。 那是一片丰茂的土地,延绵几里路长。这片土地肥沃得种任何东西都不需要施肥。 曾经有懒人不愿耕田,而是在开春的时候随便将稻种往田里一撒。到了秋天,收获的居然不比其他田要差。 换句话说,小平原种庄稼,是天生的好地方。 这片土地过去被黄大岭心心念念要开发成为茅山最大的住宅小区。就连段焱华都在很多次会上宣扬过,一旦住宅小区建成,不仅仅是茅山县,而是整个衡岳地区最好的最大的,配套设施最完善的小区,是茅山成为衡岳市后花园最直接的体现。 黄大岭甚至要规划出来一条直达衡岳市的衡洪干线,这条设想中的准高速公路,时速限制在每小时百公里。这样,从衡岳市区出发,开车沿衡洪干线回洪山镇,所需车程不到半小时。 这条干线最终没得到批准,因为黄大岭希望修建这条干线是政府投资,而不是他来投资。政府考虑到资金方面的问题,从而搁置至今。 许一山对这条路倒没意见,他也觉得有句话说得非常对,“要想富,先修路”。如果洪山镇有一条直达衡岳市的衡洪干线,那么洪山镇的地理位置显得比茅山县城还要重要许多了。 黄大勇还在眼巴巴等着许一山给他指点迷津。 许一山问他:“老黄,你们现在的米卖多少钱一斤?” 黄大勇一愣,搔搔脑袋尴尬道:“我们现在都是买米吃,哪有米卖啊?”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黄大勇想了想道:“现在街上卖的米,好的要四五块一斤,一般普通老百姓都买两块钱一斤的米吃。” “好吃吗?” “便宜的米,当然没贵的好吃。好米我不用菜,都能吃两大碗。” “想吃好米不?” “当然想。就是太贵,吃不起啊。”黄大勇讪讪笑道:“谁不想吃好米。有一种米叫五常大米,贵的可卖几十块一斤。我的天,一斤米可吃几斤肉了。” 许一山还是笑而不答。 黄大勇似乎若有所悟,他又搔搔后脑勺,试探着问:“领导,你是意思是不是说,我们自己动手种?” 许一山这才笑道:“老黄啊,你放着小平原那么好的土地不去想,一天到晚就捉摸着谁来征收这片地。你想过没有,地一旦被房子占了,你们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最低保证。” “有钱了,怎么会保证?”黄大勇不服气地说道:“领导没看见好多地方的人,都靠着卖地发财的啊。” “但是也有很多人,因为失去了土地,最终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那是他们没本事,坐吃山空的原因,怨不得别人。”黄大勇笑嘻嘻道:“但凡有点小脑筋的人,拿着钱还不会去做点小生意啊。” “你以为人人都会做生意?”许一山哼了一声,“老黄,你是村支书,你能看着有些人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有些人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 黄大勇撇了撇嘴道:“我说实话啊,这还是要看个人原因。一碗水端平很难啊。” 黄大勇算是看出来了许一山给他指点的迷津了。 许一山想让他打小平原的主意,说白了,就是让他种田。 黄大勇是最不愿意种田的。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已经洗脚上了岸,让他再下田干活,根本就不现实了。最关键的一点是现在种田,不但没得赚,反而还得赔啊。 洪山村大部分的人家都没将精力花在种田上了。就像黄大勇说的那样,现在随便在街上摆一个卖水的摊子都比种田强。 他对许一山指点的迷津感到极度希望,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打着哈哈准备开溜。 来都来了,问也问了,许一山怎么还会让他开溜跑了呢。 第800章 担保 黄大勇怎么也想不通,许一山会让他带着村民去小平原种田。 洪山村的村民,大部分在洪山镇搞了自己的小营生。大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够了钱,在镇上买一块原本属于自己村集体的土地,建一栋房,成为准居民。 全村男劳力一千多人,脑瓜子活泛,都想着当老板发财。身上有一技的人,都凭着手艺吃饭。谁也不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去种田。 年老的还好说,年轻一代的,即便家里没余粮,也没人去寻思找土地要吃要喝。 黄大勇为难道:“许领导,我也只对你是为我们好。可是你现在让我找人种田,这比杀我还难。我说实话,我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人来种田。” 许一山笑眯眯问他:“为什么找不到人来,他们每人家里都有土地,难道就任由土地荒废?” “荒废又没人管。”黄大勇露出农民的狡黠笑容,“不但没人管,农田补贴照样能拿,谁还会花心思去赔钱赚吆喝啊。” 黄大勇说出来了当前农村存在的最实际的情况。自从国家在免除了农业税之后,农民等于是把锁在脖子上几千年的税赋枷锁卸下来了。 种田不但不用交税了,而且国家还实行农田补贴。这本来是鼓励农民种田的政策,却被一些人钻了空子。农民现在不但不种田了,反而还能从国家每年拿到一笔不菲的补贴,这样的好事,在几千年的时代洪流中还从未出现过啊。 许一山出身农村,当然懂得这些情况。 不过,爹许赤脚从来没荒废国家里的田。许一山记得爹说过,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尽管许赤脚对种田一点也不熟练,本人也很少下田干农活。但他坚持不将自家的田荒废,哪怕是高价请人代劳,明知是赔钱,他也不愿意将土地荒废长满杂草。 许家村的老人也说过,国家免除农民的农业税,这可是空前绝后的,旷古烁今之举。老人们感激国家重视农民。要知道,从古至今,农民是一个国家最朴实的基石啊。 许一山见黄大勇的心思还没转过弯来,便对他说道:“老黄,如果我让你既吃到几十块钱一斤的大米,又让你有几十块钱一斤的米卖,你种不种?” “种。”黄大勇脱口而出道:“有这样的好事,谁不种谁是傻瓜蛋。” 说过后,黄大勇咧开嘴笑,“许领导,你别忽悠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提醒领导,那么贵的大米,可不是哪里都能种出来的。我听说,这与土地、气候、温度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每个地方都能种出那样的大米来,他们五常大米也就出不了名了。” 许一山道:“人家五常是个地名没错。五常能出五常大米,我们洪山为何就不能种出比五常大米还要好的洪山大米呢?” “能吗?”黄大勇小心翼翼地问。 “别人能做到的,我们洪山为何做不到?” 黄大勇嘿嘿地笑,“许领导,你不是科学家。科学家才敢说这样的话。” 许一山知道黄大勇的担忧没错。要想种出好米来,光有热情确实不够。这里确实牵涉到黄大勇说的那几个硬件条件。 比如庄稼的光照时长,土壤所含微量元素成分,以及气候温度的高低等。缺一不可。 但所有的事情,怕就怕在认不认真这个份上。 自从认识武三盛专家之后,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武三盛身上还有无限潜力可挖。 虽说武三盛的专长在林业种植上,但林业与农业也就一张纸之隔。只要捅破这层纸,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 黄大勇婉拒了许一山指点的迷津。 就在这时,黄大春年迈的老父亲主动说道:“许领导,支书,要不,这个事我来试试。” 他是一名老农,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 他也是洪山村现在为数不多的靠土地生活的老人。 他的背都已经佝偻得如一座沉重的大山了,他的年龄和身体,已经完全不适应再在农田里耕作了。 可是,农民天生就是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们便会一刻都不停歇的在土地上忙活。 听到老人的话,黄大勇乐不可支道:“你就算了,现在国家也给你们家落实政策,吃上低保了。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黄大春的爹说道:“支书,按辈分,我是你叔。你觉得叔在给你开玩笑啊?” 黄大勇连忙解释道:“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老了,干不动农活了。你就干脆在家里照顾我大春兄弟吧。目前的低保金能保证你们一家必要的生活开支啊。” 黄大春支起半个身子道:“大勇哥,要不,你让我爹试试?” 黄大勇踌躇了好一会,叹口气道:“怎么试啊,我是农民出身,我还不知道干农活最重要的是需要劳力啊。现在叔你的身体还能干农活吗?哪一件农活不需要力气啊。” 本来过来看热闹的几个老农民一商量,都主动站出来要试试。 黄大勇笑道:“你们几个老家伙,都来凑什么热闹啊?” 许一山拦住他道:“老黄,你怎么能阻止大家的积极性呢?”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道:“你们既然都想种田,我不阻止。而且,你们要种,我就把小平原的土地都交给你们去弄。但有一个条件,你们拿什么来保证?” 黄大春的爹说道:“支书,我拿我家的低保作保证。如果种不出来,你就取消我家的低保。” 黄大勇连忙摇头道:“哪怎么行,做这样的事,不是要我断子绝孙吗?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我肯定不会做。你们也别多想。我的意思就是,田都是分给每家每户了。他们不种,宁愿荒废也不愿让给别人种啊。所以我想,既然几位老人家想种,我得拿个东西说话啊,让大家都把田交给你们。” 许一山笑了笑道:“黄支书的话有道理。这样吧,我来担保。如果三年之内,小平原没种出可卖几十块钱一斤的大米出来,一切损失我来承担。” 黄大勇嘿嘿地笑,他不敢断定许一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他敢断定,小平原怎么可能种出能卖几十块钱一斤的大米出来呢。 黄大春的爹说道:“大勇侄儿,农田补贴这笔钱还是归各家所有。你出面把田都归拢过来交给我就可以了。” 黄大勇想了想道:“行,就这样办。谁家不愿意配合,我让他把这些年吃的补贴全都吐出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村里除了给你们田,其他都不管啊。而且,三年之内,你们没弄出名堂来,田要还给人家。还有,遇到征收这样的事,你们必须无条件配合,就是青苗费的补贴,也归原田主所有。” 黄大春的爹认真道:“支书,就按你说的做。我老头子愿意。” 第801章 大闹县委办 武三盛在听了许一山关于在小平原试种优质稻米的设想后,连忙摇头道:“许主任,你这是给我出难题了,隔行如隔山,我一个研究林业的,怎么会懂得种植稻米啊。” 许一山笑眯眯道:“武专家,我知道这些难不倒你。你一个专家,还会怕这些小问题?当然,县里会考虑给你们安排专项研究资金。确保你们专家无后顾之忧。” 武三盛最终答应介入这个课题,他提出邀请省植物研究所的农业专家参加。 许一山二话没说,爽快答应,而且要求他请得越多越好。 有了武三盛垫底,许一山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汇报给书记周琴。 周琴听完后,将许一山看了半天,问他道:“你脑袋里到底还有多少奇思妙想的,都说出来听听啊。” 许一山道:“周书记,这不是奇思妙想。” 周琴嗯了一声,点头道:“小平原试种优质稻米的构想是好的,能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还很难说。说吧,你需要我给你什么支持。” “给钱。”许一山说得非常干脆,“周书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要一笔钱支持这个计划。” “要多少?”周琴也不含糊,“县财政可不富,你不要狮子大开口。” “三十万。”许一山想了想后说道:“十万块预备给专家去五常地区考察研究,十万块买种子,余下十万块备用。” “够不够?” 许一山笑了,小声道:“要多了,你也不给。” 让许一山没想到的是,周琴答应的三十万项目计划资金,彭毕却不肯拨款。 县财政是县长一支笔审批。彭毕不给钱,周琴也拿他没办法。 通常情况,县长不会故意给书记难堪。书记承诺的话,县长都会想办法满足。 但彭毕就是坚持,县里拿不出三十万给许一山去搞什么优质稻米试种计划。 许一山好话说尽,彭毕就是一口咬定没钱。他列举县里这两年来的财政收入,黄山谢飞拍屁股走人时,留给他的一个烂摊子。 按彭毕的话讲,茅山财政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尴尬局面。去年才将拖欠的教师工资全额发放下去,哪里还有余钱给他搞优质稻培育计划。 许一山提醒他,油脂基地项目买土地有一笔上亿的收入,杜志明工厂搬来工业园区每年交给县里的利税也在百万以上,不至于拿不出三十万块钱来吧? 彭毕沉着脸说道:“要不,你来坐我这个位子。许主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许一山心里明白,县财政不是拿不出三十万块钱,而是彭毕不想拿。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再等下去也没结果。 三十万确实不多,但县里不给。他还真没办法。 可是他又不想将结果告诉周琴,毕竟一个书记说的话,被县长狙击,这样传出去会被人认为他们班子不团结。 彭毕似乎考虑到不愿将关系搞僵,在许一山要走的时候,他主动给许一山提了一个办法,让他去找常务副县长封树山想想办法。 许一山掉头就去找封树山。 两个人过去就熟悉,在一个班子后,关系更进一步。 封树山位居茅山常务副县长,在许一山看来,多少有些勉强。 不是说他的资历不够,而是封树山在茅山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几件说得过去的政绩。 因为人社局的案子,让许一山与封树山之间有了一定的隔阂。封树山认为,人社局案子都是许一山一手搞出来的事,是故意给他难堪的。 毕竟,人社局局长封由检是他的堂弟,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尽管他自己认为,他是崇尚“内举不避亲”的原则提拔了封由检,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明白,自己的这个堂弟在人社局的位子上干出来的事,绝对不能拿到阳光下去暴晒。 虽说人社局案子已经偃旗息鼓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这个许一山不会轻易罢手。 封树山常务副县长在听完许一山的话后,当即表态这笔钱由他来想办法解决。 许一山听到这个表态,心里特别高兴激动,他当即说道:“等洪山大米出来,第一个送封县长您尝鲜。” 封树山提了一个方案,既然这是涉及到民生问题的课题,最好让相关单位介入。 比如说,人社局......。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封树山的意思,让人社局参与到优质稻米试种计划里去,所需资金由人社局出面承担解决。 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人社局是县里的职能部门。虽然说与种田八竿子打不不到一块,但是他们能出资金支持,这可是相得益彰的好事。 封树山话里有话,“许主任,人社局过去的工作可能存在一些瑕疵,说实话,这都是我们县里自己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我觉得,让他们争取戴罪立功,你意下如何?” 许一山笑道:“这是好事。封县长您指示得对。” 下午,封由检便来了许一山办公室。 他得知情况后,主动带了单位财务过来,要求现场转账给许一山。 许一山满心欢喜,但拒绝了他转账的要求。他笑道:“封局长,你转账给我私人有什么道理啊?这笔钱你先拿着,有需要的时候,还请你广开方便之门。” 资金落实,万事俱备。 就在许一山打电话通知黄大勇按计划安排下去的时候,黄大勇吞吞吐吐地说:“许主任,可能这个计划不能做下去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问题?” 黄大勇小声道:“镇里干涉了,不允许把小平原的田交给黄老头他们去种。” “镇里?段书记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黄大勇没敢说出来是谁在阻扰。他敷衍几句便挂了电话。 快下班的时候,他的办公室迎来了怒气冲冲的段焱华。 段焱华进门便质问他,“许一山,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背着我在洪山镇玩什么花招?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谁都别想好。” 许一山故作镇静问:“段书记,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少装傻。”段焱华冷笑道:“如果你认为我段焱华不配担任洪山镇的书记,你可以公开提出撤换我啊。你这种背着我搞鬼的小动作,光彩吗?” 段焱华大闹县委办办公室,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许一山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提醒段焱华说道:“段书记,你先坐,有话慢慢说。” 说着,他过去关了门,准备坐下来与段焱华解释清楚。 段焱华却不领他的情,大声嚷道:“关什么门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打开门说,让大家都来评评理吧。” 第802章 偏袒 周琴对段焱华大闹县委办非常生气,她让人将许一山和段焱华都叫去办公室,粉脸上罩着一层怒色,“你们把县委当成什么地方了?” 段焱华却一点不在意,怒气未消道:“周书记,你评评理,有这样做事的吗?许一山他背着洪山镇政府,鼓动拉拢洪山村的人,搞优质稻米试种,事先一点招呼都不打,这还将我们洪山镇放在眼里吗?如果说,洪山镇政府不是一级政府,我没话说。” 段焱华的话不无道理,在这一点上,许一山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 周琴没立即表态,而是打着圆场,“老段,有理不在声高。有话可以慢慢说嘛,你在县委这样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段焱华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说,周书记是准备要偏袒人了?” 周琴气得脸红了,秀眉紧皱。 段焱华在茅山算是老资格干部。这位曾经身居县委常委的人,在被撤销常委后内心的怒气一直压着没爆发出来。许一山在洪山村的事,恰好成了他的引爆点。 他似乎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全然不在意书记周琴脸上的不悦与许一山的尴尬。 段焱华得理不饶人,他咄咄逼人问:“县里是不是觉得洪山镇政府多余了?如果是,撤了镇政府的建制嘛,改为县委直属领导。你们这样做,让我们基层以后怎么工作?” 周琴沉吟道:“老段,可不可以心平气和讨论问题?” 段焱华叹口气,“周书记,我不是不可以心平气和说话。而是我心里有点想不通啊。许一山同志就是因为是常委,就可以越过我们基层政府,直接发号施令吗?” 周琴笑了笑道:“老段,你拿个意见出来,这事怎么解决?” “我要有解决办法,就不会来领导面前反应情况了。” 许一山终于没忍住,“你这是反应情况吗?你这是想拆了县委啊。” “随便你怎么说。”段焱华冷冷说道:“你现在是常委,是领导,鼻子大,压着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能。你也别给我戴帽子,说什么拆县委,我段焱华在茅山县工作了大半辈子,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嫁祸上身的。” 双方的情绪都很激动,就差动手了。 许一山先冷静,为自己的鲁莽给段焱华道歉。 段焱华也不谦让,理所当然接受道歉,不忘提醒许一山,神仙下凡问土地,到了他洪山镇,还是他段焱华说了算。 许一山的行为,被有人指责为喧宾夺主。他的声望顿时间几乎降到冰点。 段焱华一时间被人视为不畏强权的英雄,其中戴红旗就表示,他与段焱华是一样的,甚至比段焱华更高抵制过许一山的喧宾夺主。 倒是三塘镇的白天,主动打电话给许一山,大骂段焱华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许主任给他指明了一条阳光大道,他却好心当做驴肝肺等等。 许一山的耳边,一时间被各种声音塞满。 陈晓琪抱怨他多管闲事,作为县委办主任,只要为书记做好服务就行,没必要去管下面基层的破事。 段焱华大闹县委办的结果是小平原试种优质稻米的项目,由洪山镇全面接管。 洪山镇安排农技站的人负责,将黄大春父亲排挤在外。只聘用他负责田间管理工作。 此事告一段落。 春花嫂子约定回国的日子转眼就到。 周琴让许一山带着县里最好的公务中巴车去省城机场接人。 一大早,孙武就西装革履出现在许一山面前。他也去机场接老婆。 孙武的车,目前是全茅山最好的车。平常很少用,基本停下他办公室的楼下。 孙武自己开玩笑说,他是个贱体,他只要坐上他的车,便会浑身不自在,就像有一千条虫在身上爬一样。孙武出门,不是坐摩的的,就是租别人的车。 这次因为要去省城接严华和春花嫂子,他不得已才将自己的车开出来。 可是孙武却不坐自己的车,非要跟许一山上县委的中巴。 老董作为招商局常务副局长,一同前往省城机场。 严华此次来茅山,是福是祸,谁心里都没底。 春花嫂子能说动他再次来茅山,至少比想象中的情况要乐观。 银行这段时间催得紧,他们已经捂紧了钱袋子,不肯再掏一分钱给孙武。尽管孙武抵押的土地价值远远超过贷款数目。但银行方面给出的答案是先还贷,再借钱。 孙武在银行的怂恿下,办的都是短期拆借贷款,最长时间为半年。半年一到,就是还贷。 这就难住了孙武。海外资金严华已经明确表态,不会再进来内地。这样孙武的资金链就彻底断绝了。没有严华的输血,油脂基地项目注定成功不了。 上了车的孙武非要与许一山挤在一张座位上,他让自己的车跟在后面,心事重重问许一山,“你说说看,这次老头子是不是来逼我跟他走?” “难说。”许一山吓他道:“严总身体不好,那么远能来茅山,说明他对你还是很关心,很重视。老人家一辈子膝下无儿无女,有你这样一支血脉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认。” “可是他哪马来西亚的生活,我是真没办法适应。吃不同,穿不同。这些都在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在他哪里,永远都有一种做客的心态。” 许一山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你的根就在茅山,你去哪都是客人。唯有在茅山,就是在家。” 孙武嘿嘿地笑,突然转移话题问道:“听说,姓段的跑去你办公室拍了桌子?” 许一山嗯了一声反问:“你在那听说的?” 孙武神秘一笑,“老弟,现在茅山的事,还有几个能瞒得住哥哥我。我给你说,知道我实际情况的也只有你,别人谁知道我的底细?就连一贯嫌贫爱富的银行,他们现在都不敢得罪我。” “姓段的太嚣张了,拍桌子就等于打脸,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许一山淡淡一笑,“多大点事。他想拍,尽管拍就是。就是把桌子拍塌了也没关系啊。只要他自己不手痛,我无所谓。” “唉!”孙武长长叹口气,“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你涵养好,素质高?被人欺辱到脑头上了,你也不吭一声?要不,我帮你去出这口气。现在姓段的在我面前,他也嚣张不起来。” 孙武说的确实事实,自从孙武与严华确定了亲属关系后,段焱华就一直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曾尝试给孙武解释过去的误会,却拉不下脸面。可与孙武直接做对,他又开始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他现在连常委都不是,怎么能对抗号称外资老板的孙武呢。 他若敢胡来,茅山县委不会答应,衡岳市委也不会饶了他。 “算了,这事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就不要操心了。”许一山婉拒孙武的仗义相助。在他看来,自己与段焱华之间产生的矛盾与误会,顶多就算内部矛盾。如果孙武插一竿子进来,性质就全变了。 第803章 未雨绸缪 下午三点多,从马来西亚飞来的国际航班徐徐降落在中部省国际机场。 接机口边,孙武手里捧着两束花,紧张等待老婆和严华的出现。 许一山站在他身后,平静地注视着从接机口出来的每一个人。 十几分钟后,春花嫂子终于露面。 她与于艳一左一右,搀扶着严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孙武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许一山,低声道:“来了来了。” 许一山含着笑道:“还不快去,等菜上桌啊。” 孙武便丢下许一山,快步迎了上去。 严华看也没看孙武一眼,似乎生他的气还未消。但他看到许一山之后,眼光里流露出来一丝惊喜,与许一山颔首致意后,伸出手来与许一山热烈握在一起。 “小老弟,辛苦你来接我。”严华笑呵呵道:“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接我啊。” 许一山连忙道:“应该的啊。您是我们茅山最尊贵的客人。我必须来接您回家。” 他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煽情的意思。 其实,严华对老家并没任何印象。在他未踏上茅山土地之前,老家于他,只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个简单白描印象。 他出生就不在国内,祖辈遥远的故乡只活在只言片语中。严家祖先一直没忘记故乡在哪,他们口口相传,凭着第一代先人的记忆,描绘着梦中的故乡图景。 海外华人当中,像他这样的人,绝大多数对祖辈的故乡没有太多感情。 严华与其他海外华人不一样。祖辈下来,严家一直坚持一个原则,绝不与外族通婚。因此严家几代人传下来,血脉依旧是纯正的华人血统。 在严家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半部族谱上,第一代出去的严氏先人,在族谱上留下过一句话:子孙出息,当荣归故里。所拥家财,半数予族人。 时代变迁,一晃过去将近一世纪。 远在马来西亚的严氏族人,拼尽一生的努力,终有所成。而留在国内的另一半兄弟,却几乎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接到燕京农产品博览会的邀请,严华这一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看看。 如果他不回来,也就没机会在燕京认识许一山。 如果不是许一山的一道茶油炒鸡,也不会勾起他回乡看看的愿望。 所有的这一切,似乎看起来都是巧合。可是人生当中,有几件事不是巧合的呢? 他们没在省城停留,直接从机场回茅山。 孙武与老婆去坐了自己的车。严华和于艳一起上了许一山专程开来接他们的豪华中巴车。 没走多远,严华突然问:“小兄弟,听说你升官了?” 许一山客气笑道:“严总,这算不得什什么官。就是换了一个岗位工作而已。我现在的岗位能更多更方便为百姓办事。” “不错嘛。”严华赞扬着他,“年轻人,就该积极上进。你不像孙武,那小子有勇无谋,注定不会是个靠智慧吃饭的人。所以啊,我对投资茅山的项目,担忧颇多。” 许一山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试探。 严华第一次回茅山,感觉很不好。主要原因在于彭毕弄了个假的严氏故居骗他。 加上海外很多人传说,国内的人都想着骗他们在国外的人的钱。因此他在以后就警惕了许多。 “我还听说,彭县长来了茅山当县长?” “对啊。”许一山解释道:“这也是工作需要。我们国家在用人这一方面,都讲究人尽其能。彭县长是个很有开脱精神的官员。我相信茅山在他的带领下,会迅速走上一条光明大道。” 严华笑而不语,过一会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做人嘛,真诚才最重要。” 或许是旅途辛苦,说了一会话,严华便表现出疲倦的神色。 许一山赶紧让司机放慢车速,力求稳,让严华小憩一会。 他自己也趁机假寐,积聚精神准备晚上欢迎严华的接风宴。 茅山油脂基地项目的真实情况,许一山已经详细给周琴汇报过。周琴为此还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将真实情况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刚合上眼,感觉衣服被人抻动,睁眼一看,正是笑意盈盈的于艳。 许一山指了指阖眼而眠的严华,示意她不要出声。 于艳抿嘴一笑,悄悄起身来他身边坐下。 她拉过许一山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字“字我”。 许一山不明其意,愣愣看着她。 于艳又在他手心写下第二个字“你”。 许一山愈发疑惑。只觉于艳手指在掌心中划来划去,痒得难受。便想抽回去,却被于艳轻轻握住,挣脱不得。 车进茅山地界,于艳才起身回到自己座位。 恰好严华醒来,眼光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车子徐徐驶进茅山县委大院。周琴带着四大家领导齐齐站在县委大楼台阶上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简单寒暄几句,周琴便将客人引入早就准备好的会议室。 分宾主坐下后,周琴代表县委县政府致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座谈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等严华发表了感谢词之后,大家一齐起身,踏进县委食堂。 四大家领导陪严华,许一山作为常委之一,列席主桌。 彭毕自始至终很少说话,甚至都不愿意与严华眼神交流。 严华大概也没想到茅山的现任书记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他原本有些冷漠的态度,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 话题还是围绕油脂基地项目展开。严华已经得知,茅山县的白沙镇已经全镇改种了良种油茶林。这将是油脂基地未来原材料最坚强有力的保证。 如果将茅山全境都普种油茶林,再加上临近周边县市的油茶,茅山油脂基地今后的生产将不会出现原材料短缺的窘境。 周琴在讲述茅山对油脂基地的扶持态度和办法时,既没有慷慨激昂,也不失大方得体。 严华突然说道:“各位,我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我现在有两个要求,希望领导们支持。” 周琴含笑问:“严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们能满足的,一定让您满意。” 严华便笑,报出一个人名来,“你们县里有个姑娘叫唐欢的,我想请她来我的公司担任营销总监。还有,云雾山商标,我要收购。”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个叫唐欢的姑娘是何方神圣。他们甚至都没听到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在座的只有许一山心里就清楚。他不得不佩服严华是精明,唐欢作为他许一山手里最后的一颗棋子,还是被严华察觉到了。 没错,许一山在油脂基地项目上是有退路的。如果严华确定不再投资油脂基地项目。唐欢将成为这个项目的不二人选。 而且,他让唐欢他们早就注册的云雾山牌茶油,走的也是一条未雨绸缪的路。 换句话说,没有严华的外资介入,茅山县的茶油发展计划不会停滞不前。 这是许一山预备的后手,除他以外,再无人知晓他的心思。 第804章 三十亿美金的诱惑 严华笑呵呵道:“其实,我还想要个人。不过,我知道你们不会给我。” 他突然看向许一山,诚恳道:“如果许先生愿意加盟油脂基地项目,今天我就能与贵县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十亿美金投资。” 三十亿美金!谁听了不怦然心动?就连许一山,也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三十亿美金是个啥概念?许一山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就是再造一个茅山县城也足够了啊。 严华缓缓说道:“这三十亿,我准备在湘水河建一座码头,再建一座货运机场,陆地上打造东南亚最大的物流基地。我要让茅山成为全球东方魔油之都。” 茶油被视为东方魔油,与境外的橄榄油同享盛名。 然而,橄榄油虽好,还是没茶油神奇。有科学文献证明,茶油对人体健康,起到橄榄油不能具备的加强和巩固人体免疫力的神效。 其实,生活在乡下,从小接触过茶油的人都会有一个印象。茶油除了食用,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特效,它有镇痛消炎的作用,比市场上任何一款药品都要好。 最显著的一个功效是,若是人磕碰到了,红肿之处只要涂抹一些茶油,很快便会消於去痛。 严华说这些话时,孙武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从机场到县里,严华刻意不与孙武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似乎将他当空气一样,视若不见。这让孙武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底。 在听严华一要唐欢,二想许一山时,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主动起身,端了酒杯走到严华身边,低声喊了一声,“叔。” 严华淡淡哦了一声,眉头微皱问,“有事?” 孙武连忙说道:“没事,我想敬叔一杯酒。” 严华毫不客气,“你敬我干什么?自己家的人,敬什么敬?你要敬酒,就去敬在座的各位领导。武啊,我们严家以后还要仰仗各位领导的支持啊。” 一句话,道破了他的心思。原来他刻意冷落孙武都是故意的。 孙武满心欢喜,于是从周琴开始,一路敬下来。 敬到许一山跟前时,他已经有了醉意,眼神有些漂浮地看着他笑,低声道:“老弟,帮哥一把,来公司吧。”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你来,公司一半是你的。”孙武许诺道:“我孙武说话算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许一山,等着他表态。 现在一个巨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他只要答应,马上就将摇身一变成为身家过亿的老板。 许一山正式体会到了一张巨大的馅饼真从天上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头上。 喧哗声停住了,似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就连周琴,神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在众人的眼光中,许一山缓缓站起身,端着酒杯轻轻与孙武一碰,淡淡一笑道:“对不起,孙总。感谢严先生和孙总的厚爱。我许一山让你们失望了。因为,我的心里装的不是一个油脂基地,而是万千茅山人民。” 空气似乎凝固。 许一山这不是明摆着将这张馅饼踢开了吗? 在亿万富翁与县委办主任两者之间,相信更多的人会选择成为亿万富翁。 十几秒钟后,突然响起掌声。 周琴带头鼓掌。 其他人在反应过来之后,跟着鼓掌。刹那间,食堂被掌声淹没。 孙武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没料到许一山会痛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他的邀请。要知道,他给出的承诺可是震古烁今的承诺。只要他许一山一句话,他的命运就将改变啊。 金钱对任何人来说,都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难道他许一山...... 严华倒没失望,似乎还有些惊喜。 在他看来,一个能抵抗诱惑的男人,才是真正信得过,值得托付的男人。 从许一山的态度和话语中,他能感受到许一山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绝对不是在装给别人看。 没人知道严华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在孙武妻子春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就知道,他绕不过心里那道刻骨铭心的亲情关。 然而,在与孙武的接触中,他明显感觉到孙武不是个生意人。 孙武的性格太耿直,憨厚,不适应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厮杀。 当然,孙武的这个性格不是坏事,可是商场如战场啊,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灭。 他这次答应跟随春花回茅山,他的心里是没有一个准确答案的。 他一直在犹豫,茅山的这个项目还要不要继续。 他并不心痛已经投入进来的巨资。在他看来,及时止损就是胜利。关键是他老了,他一辈子辛苦拼杀在人世间,却没给自己留下一条根。这是他心里最难忍的痛。 孙武一家的出现,华华和孙枚的欢乐,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日子。那种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成了他最快乐的源泉。 他想,只要孙武一家伴在他身边。他这辈子积累起来的财富,已经足够后三代,甚至更多代的幸福生活。 他没想到许一山会再次跑去马来西亚。他有点看不明白,为何孙武宁愿放弃继承他的家产,也要跟着这个许一山回国。 他一直在想,这个许一山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人放弃即将到手的绝对富豪生活? 直到春花第二次去他哪里,给他讲述了许一山的一些故事。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一个人的人格魅力,要远远超过一个人对金钱的渴望。 他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抛出来一个巨大的诱饵。只要许一山稍有迟疑,他便会断然作出决定。 他相信,一个对金钱心动的男人,都是恐怖的男人。 他甚至与春花达成了一个协议。如果许一山有半点意思介入油脂基地项目,春花必须劝说孙武带着孩子跟他回马来西亚。 他主动起身,走到许一山身边,朗声说道:“小许兄弟,你们准备准备吧,我决定与你们签署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这么说,三十亿美金即将进入茅山县? 许一山明显有些激动,他连忙去看周琴。 周琴含笑点头。 “好!严先生,明天下午,我们举行签字仪式。” 这一场接风宴,许一山第一次感觉到了醉意。 以至于在与周琴告别时,他冲动不已地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茅山因你而改变。谢谢你,周书记。” 周琴满脸通红,拥在他怀里,她又紧张,又激动,又兴奋,又惶恐害怕。 她多么希望他能多抱自己一点时间,她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不动。 但是,这个男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毫不犹豫松开了她,飘然而去了。 第805章 闷声发大财 严华来茅,让许一山的声望再次空前高涨起来。 周琴决定,为更好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茅山与严华的签约时间往后推一个星期。 外商要在茅山投资三十亿美金,这消息就像重磅炸弹一样,声浪迅速席卷整个衡岳市。 胡进将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揶揄着他道:“老许,发财了也不说一声,闷声发大财啊?” 许一山赶紧解释,“发什么财啊,八字还没一撇。我可不敢高兴太早。再说,发了财,还能少了你的一份?老胡啊老胡,你眼红是不?” 胡进笑嘻嘻道:“不眼红都是假的。” 许一山趁机说道:“老胡,这外商可是去过你家四合院的。你还记得吗?” 胡进道:“哪有不记得之理。所以,我听说你发财了,所以打电话来恭喜你啊。老许,听说你拒绝了变为亿万富翁的好事。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作出这样决定的?” 胡进能有时间与他扯这些无聊的话,足见他是有准备的。 许一山心知肚明,知道胡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干脆挑明了说,“老胡,要不,今晚我们两个聚聚,就我们两个,多一个都不行。” “没问题啊。”胡进爽快答道:“你来林荫酒店,我等你。” 县委办与政府办合署在一起,制定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书。这些文字工夫,许一山不太喜欢掺和。他去了一趟政府办主任办公室,请他多关注战略关系协议书的内容,自己开了车,直奔市里。 茅山县委要求,一定要让严华充分感到宾至如归的感觉。茅山大好河山,足够消化他几天时间。 许一山特意请了杨柳出马,亲自陪同严华在这几天里将茅山游一个遍。当然,重点在白沙镇。 杨柳接待办副主任出身,无论是有钱人,还是大官,她都能游刃有余。 严华第一次来,就是杨柳接待的。所以大家再次相逢,彼此也不陌生。 有杨柳接待,许一山几乎不用操心这几天严华会感到无聊。 胡进还在住在林荫假日酒店。市委在酒店有长租房,本来是专门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但由于胡进家属不在衡岳市,而且家属也不可能来衡岳市。 因此,他的住所就没变动。没有搬进市委的常委楼。 胡进常住酒店能透露出来一点意思,那就是他在衡岳市的时间很难确定。说不定哪天他就因工作需要而离开。与其花巨资给他装修房间,不如让他常住酒店。 林荫假日酒店档次与规格都很高,市委在酒店占了一层楼。 这层楼闲杂人员不得进入,除了保洁人员,酒店保安都不得进入。 许一山刚进酒店大门,胡进的秘书就迎了上来。 他告诉许一山,胡书记正在接待客人,让他稍等一会。 许一山哦了一声,看到酒店大堂一角有个咖啡吧,便示意秘书,自己在咖啡吧这里等。让他有事先去忙。 秘书一走,他要了一杯咖啡,找了个小桌子坐下来,正准备拿出手机看看新闻。 突然眼前一闪,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过去。 他冲着背影轻轻喊了一声,“张记者。” 背影闻声转头,他便看到张曼一张明媚的笑脸。 “你怎么在这?”张曼惊喜地返身过来,看见许一山面前的咖啡杯,莞尔一笑,“许局长还挺有情调的啊。” 许一山纠正她道:“不,应该叫许主任。” 于是将自己担任茅山县县委办主任的事说了出来。张曼听得一愣一愣的,等许一山说完,不由感叹道:“你这种升官速度,真是坐了火箭啊。” 许一山有点尴尬,尽管他知道张曼并非是在取笑讽刺他,但张曼的感叹也不无道理。确实,从正式进入仕途,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从副镇长就跃升成为县委办主任,而且顺利成章取得了常委身份。 通常,他要达到今天这样的级别,至少要在仕途混上七八年时间,而且还必须是政绩突出,上头有人赏识加提拔。 张曼看着他笑,“果真不同凡响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许大主任,今天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许一山没隐瞒来此目的,压低声告诉她,自己是来与胡书记见面的。 他知道瞒她也没意思,作为市日报首席记者,他们比一般人都要敏感许多。但凡来衡岳市的大小官员,他们都会有一个详细的背景调查,细致到赴任官员家里有几口人,职业分别是什么。 比如许一山与胡进是同学关系,相信张曼早就了若指掌。 果然,张曼似笑非笑,突然说了一句,“还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啊。” 张曼来林荫酒店有采访任务。采访的对象不是市领导,而是来衡岳市的一个云轨建设考察团。 衡岳市的交通相对很发达,但是缺少地铁之类的代表城市形象的工程。 一座城市,如果没有地铁,首先会被人先入为主判定为不发达的小城市。小城与大城,面子上就不一样。大城市的人,即便身处社会最底层,哪怕穷得揭不开锅,在小城市的富人面前,也会滋生出来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城市建设地铁必须得到燕京方面的批准才可立项。富嘉义在任时,曾为此倾注了不少心血。甚至亲自跑去燕京游说,结果始终没拿到批复。 要说,衡岳市并非需要地铁来补充交通条件。目前的公交和走街串巷的摩的,已经能满足城市的运转。 但是,说到底,还是面子的问题。 衡岳市几年前就立下口号,五年内发展成为准二线城市。遗憾的是富嘉义的宏伟目标还未实现,他已经身陷囹圄。他发起的口号如今已经生了尘。 张曼兴致勃勃说道:“我们现在不从地下打主意了,改成天上想办法了。” 许一山笑道:“天上地下都是一个意思。其实我倒觉得,衡岳市远没达到需要发展地铁和云轨交通的地步。也不知这又是哪位领导拍脑袋决定的。” 张曼赶紧示意他小声,低声告诉他,“这是胡书记亲自抓的项目。你可别乱说话。” 许一山顿时皱了眉头,心想,胡进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好大喜功这一套了? 地铁工程难,云轨未必就比地铁要容易。 云轨这东西,虽说免去了钻地打洞的浩大工程,但要想让一条云轨线路顺利通车,其工程量绝不比修建一条地铁要低。 而且因为云轨是在地面上建设,影响的面要比地下复杂一万倍。 他想不通胡进脑瓜子怎么热到这种地步了,居然想在衡岳市发展云轨交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恰好胡进秘书出来,告诉许一山胡书记在房间等他。 第806章 兄弟起争端 胡进会见的客人,正是深海市一家汽车生产商的代表团。 深海市号称改革前沿,在举国之力的帮助扶持下,迅速发展成为位居全国第四的大城市。这家汽车公司就坐落在深海市,是一家规模相对大,背景雄厚的本土汽车厂。 据可靠消息,这家公司与燕京有紧密的联系。其生产出来的第一批新能源电动汽车,就被强制成为深海市的出租车。 造汽车是个暴力行业,又不需要投入太多研发。大多崇尚的是拿来主义。好在国人模仿和拼装能力特别强。东家一个发动机,西家弄个地盘悬挂系统,自己按照高大上的特点设计一个外壳,将买来的这些东西塞进外壳里,就成了自己的东西。 闲言少说,回到正题。 胡进看见许一山推门进来,主动起身,与许一山碰拳算作招呼。 “老许,你小子运气好嘛,引来那么大的一笔资金,我该怎么奖励你呢?”胡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发了财就想躲我是不?” 许一山摇摇头,直言不讳道:“我躲你有意义吗?在你手底下当差,能躲过你?” “明白就好。”胡进笑眯眯道:“你这笔钱来的正及时,市里准备上马云轨项目,正愁资金有缺口,你这是雪中送炭来了。” 许一山一急,赶紧解释,“这笔钱你可不能打主意。人家投资方是有要求的,要在衡岳市这边建港口,修机场。你动了这笔钱,人家的事怎么办?” “没有我老胡点头,他的港口建在哪?机场修在哪?”胡进似笑非笑。 “再说,我又不白拿他的钱。云轨项目建成后,不但提升整个城市形象,也会对他们这些投资企业有很大的帮助不是?” “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事?”许一山面露不悦,眉头紧锁。 胡进看他一脸愁苦的样子,不禁乐了。 “老许,你小子别在老子面前装一副灾难深重的样子。我们兄弟俩,谁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我现在是市委书记,你得听我的。” “我没说不听啊。”许一山叹口气道:“但你总得给我每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不用解释了。”胡进摆摆手道:“听说你们要与投资商签署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为表示重视,市委决定放下身段,与投资商签署伙伴关系协议。” 许一山疑惑地看着他,胡进坐在市委,怎么对茅山的情况了若指掌? 看他一脸茫然,胡进主动解释,“老许,你又是一副什么嘴脸啊?我知道你们茅山的事不应该?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许一山嘀咕道:“谁想瞒着你的。我不过就是觉得,市里与严华签署合作协议,就没我们茅山什么事了啊。” “可以这么说吧。”胡进点点头道:“老许,你小子真是个人才。说吧,现在这个县委办主任还干得开心吧?” 许一山一听他话里有话,便小声问:“老胡,你说实话,我这个主任是不是你背后安排好的?” “你以为天上有掉啊。”胡进哈哈大笑,“老许,再怎么样,县委办主任也是进入常委序列的职位。你现在是茅山县级领导啊。”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县委办主任是周琴坚持的结果。没想到背后还是胡进在安排。 “你们茅山很复杂。”胡进下着结论,“黄山同志在茅山担任十一年两届多的书记职务,这是很异常的。与他搭班子的同志都反应,黄山这人刚愎自用,喜欢搞一言堂。我也不瞒你,几年前我就知道你在茅山水利局工作,你镇党委为什么一直没联系你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我若是联系你,必定会有人提拔你。到时,我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老许,你是知道我胡进的,我这辈子最不愿意就是欠人人情。” 胡进倒不是在自吹自擂。四年大学生涯,许一山对他的了解还是相当透彻的。当初在学校,胡进是唯一一个拒绝所有社团邀请,并不与任何其他同学来往,特立独行的一个人。 他在大学里,可能就只与许一山一个同学谈得来。 当时,同学当中流传出来他胡进自视清高,不合群的说法,甚至学生会的主席在很多公开场合批评他胡进没有组织纪律,他会在毕业工作推荐时保留对他的意见。 事实上,人家胡进连毕业照也没与大家合影。在所有人都在挖空心思寻找饭碗的时候,胡进已经悄然离校,从此消失在所有同学的视线里。 许一山若不是炸了洪桥,他也不会去燕京找胡进。 他相信胡进会给他想办法,不至于被段焱华逼到墙角不吭声。 “但是,我终究还是欠了你老许一个人情。”胡进笑道:“小雅姐经常给我打电话,问起你的情况。老许啊,我欠你的这个人情,怕是还不清了。” 许一山笑道:“谁让你还人情了?再说,你欠我人情了吗?” “怎么不欠?”胡进一本正经道:“那年你救了小紫爷爷和姐姐的命,听小雅姐说,当时你若不出手相救,她和爷爷就会掉进悬崖之下,早去天堂报到去了。” 许一山苦笑道:“陈年往事,不值一提。我都快不记得这件事了,你还记得。老胡,不应该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衡岳市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他怎么能知道胡进来衡岳市的原因?胡进那么年轻,就独挡一面,可见上面对他非常重视。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全国也就几百个人。胡进能跻身其中,自然有他的道理。 “如果说,我来衡岳市,有一半的原因在你身上,你信吗?” 许一山果断摇头,“我不信。” “不信拉倒。”胡进哼了一声,“我实话告诉你,当时有两个地方让我挑,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我没去北边而来南边,就是因为你。” 许一山觉得这样聊下去会聊得更尴尬,于是果断说道:“老胡,废话都不说了。我今天来,知道了你的心思。首先,我警告你,不许打我三十亿美金投资款的主意。第二,以后不要再为我铺什么路了。我受不起。” 胡进笑道:“我给你铺路,你也得有强劲的腿走啊。放心吧,我不打你投资款的主意,但有一个条件,你来我身边。市里准备成立云轨项目指挥部,你来当副部长,部长由我来亲自担任。你负责该项目的全面工作,敢不敢?” “不敢。”许一山断然回绝。 第807章 道不同 许一山回答得十分干脆,反而让胡进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讪笑着道:“老许,这可比你的县委办主任大了不少。” 许一山跟着他笑,“老胡,你以为我贪权啊?” “男人嘛,谁心里没个权倾天下的野心?”胡进将他端详了好一会,“老许,你不像世外高人啊,难道权力对你而言,没有吸引力。”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什么虫,钻什么木,心里清楚。老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你提拔亲信。我知道你的志向不在衡岳市,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耽误你的前程。” 胡进恼怒起来,“屁话蛮多的啊。我问你,你现在不换了地方,你怎么坐常务副县长的位子?” “什么常务副县长?”许一山警惕地问。 胡进没往下说了,而是摆摆手道:“就这么决定了,你来出任云轨项目负责人。争取早日开工。老许,这算我求你好不,你得让我在现在的这个任上,有个拿得出手的成绩啊。” 许一山迷惑了,胡进逼他担任云贵项目负责人,究竟是为他胡进的政绩,还是在为他许一山的前程在铺路? 从胡进的态度上看,云轨项目似乎势在必行。 胡进拿出一份云轨规划图来给他看。地图上两条云轨线,一条贯穿南北,一条横穿东西。 两条云轨线设站28座,全场55公里,共需投资350亿元。 胡进一边展示规划图,一边给许一山描绘衡岳市未来的城市轨道交通的美好蓝图。 “以后,市民出门就能坐上云轨,城东到城西,或者城南城北,全程下来不过半小时。大大缩短了市民出行时间,关键是缓解了城市交通压力。而且,你不觉得云轨在天上走,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吗?” 许一山耐心地听,脸上浮现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内心不否认胡进的规划是很美妙的,两条云轨线横空出世,将成为全国第一座拥有云轨的城市。 可是,衡岳市真到了需要建设云轨来缓解交通压力吗? 在许一山的心里,有几个数据他记得非常清楚。 衡岳市下辖五县五区二市,全部人口接近八百万。其中,衡岳市区居民达到了三百万左右。城市前几年在富嘉义手上采取大规模扩容后,整个城市的规模比过去大了将近一倍。 城市规模上去了,人口却没明显增加。相反,每年从衡岳市流失出去的人口接近二十万。 这在许一山看来,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一个城市留不住人,不是这座城市缺少温暖,而是这座城市让人们没有追求更高生活质量标准的动力。说白一点,就是这座城市让人们没法赚到钱,没法轻松活下去。人们需要寻找一个更能体现价值的地方。 云轨的建设,确实能让衡岳市城市形象上一个台阶。能更高体现一座城市的品味。 但是,城市形象和品味不是靠外表光鲜的政绩工程能诠释的啊,城市要想充满活力,就得有能让这股活力蓬勃生长的源泉。 这股源泉,无非就是工业、商业,以及发展成为经济中心。 衡岳市在中部省号称第二大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城市规模和人口,衡岳市在某一个历史时期,确实是整个中部省工业制造、高端技术的领头羊。 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衡岳市的历史地位慢慢变得无关紧要。最终在一场大规模的改制中,整个制造系统的链条轰然断裂。 许一山偶尔路过曾经风光无限的衡岳冶金厂时,心头都会涌上来一股惆怅。 想当初,衡岳地区的多少农家少年郎都在梦想成为这家工厂的工人啊。就连他许一山也不例外,他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进这家厂当一个工人。 胡进还在滔滔不绝地描绘,许一山打断他的话说道:“老胡,我个人意见,云轨项目可以暂时缓一缓。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振兴衡岳市工业大城的雄风?” 胡进一愣,摇着头道:“老许,你想多了。工业制造已经不是一个城市的发展主流了。特别是衡岳市,积重难返啊。再说,过去的企业都已经改制完成,该走的都走了,该变的也变了。你这时候让我来振兴什么工业雄风,岂不是是在开玩笑吗?” 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在想,如果衡岳市重新焕发出当年工业老大哥的雄风,比建什么云轨项目都要来得实在。” 胡进闻言,再没说话。 许一山也感觉到了,自己说话太冲了。不管怎么样,人家胡进现在是市委书记,是名副其实的一方大员。你许一山一个小小的县委办主任,有什么资格去指导领导的工作方向? “老胡......”他讪笑着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胡进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老许,你放心,我没怪你的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都没怪你的意思。你记住,不管任何时候,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要彼此记着,我们是兄弟。” 这一句话差点让许一山热泪盈眶。 人家胡进是什么出身,他许一山又是什么出身?在他们两个相识之后,胡进可从没嫌弃过他许一山的出身。甚至他很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引起许一山的误会,让许一山感觉出他胡进在他面前有优越感的意思。 从他们认识的一开始,胡进就将自己与许一山摆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那时候的许一山,还以为胡进只是燕京一户平民家庭的孩子。毕竟,但凡在燕京有一点名堂的人,都不会让孩子离开燕京读大学。 直到许一山那次去燕京胡进家里玩,在一脚踏进胡进家的四合院时,许一山就强烈地感觉到,胡进的出身不是一般人家。 许一山在小说和电影上见过,燕京四合院其实就是大杂院。通常都是几户十几户挤在一起生活的。而胡进家的四合院,显然就只住着他一家。 从院子里的布局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户低调的富贵人家。 后来见到了胡进的父母之后,他愈发敢肯定胡进来历不凡。 胡进父母是一对和蔼的老头老太,他们身上有一股令人仰视的不怒自威。尽管他们在许一山面前表现出慈爱的神情,但许一山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不敢亲近的威严。 事后,许一山从没问起过胡进,他家父母是干什么的。 胡进也从未提起自己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努力维持着他们结下的深厚友谊。 “道不同,不相为谋。”胡进嘿嘿地干笑两声,“老许,有个人想见你,你见不见?” 第808章 不速之客 许一山听胡进说有人想见自己,狐疑地问:“谁?” 胡进笑笑,“你我都认识。你就告诉我,见,还是不见。” “你不说出来是谁,我怎么下决定?” “行了。”胡进笑嘻嘻道:“你们茅山的书记可是大美女,人家是冲着大美女去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是谁了。” 胡进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许一山得知人是去找周琴的,也就没再问是谁。 他拒绝胡进提议出任衡岳市云轨项目负责人,胡进也不生气。眼看着就餐时间到了,胡进要去接待云轨考察团,他想让许一山陪着一起去,但还是被他婉拒了。 许一山心里清楚,自己不看好云轨项目,并不能影响胡进的决心。 胡进在这一点上与他有很大的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出身不一样,胡进在很多事上的举手投足间,都能流露出他与生俱来的霸气。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茅山县与严华签署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的日子。 茅山县满城欢乐,大家都知道,外商要在茅山投资三十亿美金。 虽然说,这三十亿大家都看不到,也摸不着。但知道这三十亿落在茅山这片土地上,大家还是觉得一股滚滚钱浪扑面而来。 茅山各局委办都接到了通知,要求参加见证签署协议的历史关键一刻。 一大早,许一山就接到张曼的电话,告诉他她已经到了茅山。 许一山笑道:“张记者,都说你们记者的鼻子比狗还灵。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张曼抱怨道:“许一山,亏你还好有意思说。那天见面,你都没给我透露这个消息。看来你这个朋友不行。” 张曼是从胡进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作为首席记者,她主要的工作就是跟在市委领导身边,及时报道领导的施政方针。 所以说,张曼与胡进特别熟。 在家吃完早餐,许一山和妻子陈晓琪同时出门。 陈晓琪是县团委副书记,不在本次参加签署协议人员名单之列。 两人在一栋大楼里上班,平时却很少走动。 许一山担任县委办主任之后,比原来要忙了许多。不过,他始终坚持无论多忙,每晚必定回家睡觉。 按他们夫妻之间的约定,家庭作业还是要交的。 除非陈晓琪身体不适,否则雷打不动。 和谐美妙的夫妻生活非但没因为频繁而产生厌烦,相反两人只要一个人不在身边,另一个人便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陈晓琪开车,许一山坐车。 本来,县里常委一级的领导都配备有专车接送。但许一山拒绝了专车接送。他感觉上班路上短短的十几分钟,是他们夫妻最美的交流时间。 “今天不许多喝酒。”陈晓琪叮嘱他,“别以为你天生异能,千杯不醉。我问过老中医了,再厉害的异能,也能被酒精伤肝伤肺。” “放心,老婆,我不喝。”许一山伸手摸了一把老婆光滑的大腿,故意夸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陈晓琪羞得红了脸,在他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骂道:“快拿回去,你还要不要脸啊?被人看到了,你这张脸往哪放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子摸自己老婆,又没摸别人。谁敢说,老子撕了他的嘴。” “周琴说呢?” 许一山一愣,讪笑道:“老婆,你说什么啊?人家领导,怎么会说这些无聊的话。” 陈晓琪哼了一声,“是领导没错。可她还是女人,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从家里到县政府,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是陈晓琪坚持要开车上班,以许一山的意思,他每天愿意跑着上班。这样既省了油钱,又锻炼了身体。 车进县委大院,门口早就聚集了不少人。 在周琴的授意下,许一山安排了县励志小学的学生捧着鲜花等在门口迎接严华一行人。 他刚从车里下来,肩膀便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传来张曼的声音,“许一山。” 这一切都被陈晓琪看在了眼里。她锁了车门,径直往楼里走。 许一山追上去两步,喊住老婆轻声解释道:“刚才这人是市日报的记者,叫张曼。我们比较熟。” 陈晓琪淡淡说了一句,“我认识她。” 看着陈晓琪进入楼里,他转过身来,准备找小学的带队老师再招呼一下。便看到张曼神色尴尬地地在看着自己笑。 “陈晓琪生气了吧?”张曼问。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你们认识?” 张曼笑了笑,“岂止是认识啊。算了,不谈这事。许一山,我想找个地方我们聊聊,你是怎么引进这三十亿美金的?” 许一山苦笑道:“我现在哪有时间陪你聊这些啊。张记者,关于新闻报道这块,我建议你与县委宣传部联系,他们有新闻通稿。” “我如果愿意用新闻通稿,还是我张曼吗?还配得上我这个首席记者的称号吗?我要挖的就是独家新闻。许一山,你必须配合我。” “配合,必须配合。”许一山连忙解释,“但不是现在这时候。你没见着我忙吗?” “行,等你忙完。我有时间。” 张曼拿着相机,四处走动拍照去了。 茅山县即将引入三十亿美金的外资,这在历史上是破天荒的。三十亿美金能做多少事,大多数担任心里都没底。大家只知道,钱很多,能做很多事。至少,明天的茅山县就会有一个不同的面貌出现。 县委办的其他干部都出来忙了。会议时已经布置好,协议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双方坐下来签下自己的名字。在名字落在纸上之后,茅山县将掀开新的历史篇章。 一切安排就绪,就等着迎接严华的车到来了。 许一山轻轻舒出一口气,看着眼前一张张笑脸,他的心情就像天空一样的明朗。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负责交通管制的谢先进当即冲过去要拦停这台车。 这明显不是贵宾严华的车。作为交警的谢先进,判断是准确的。 许一山扫了一眼车牌,心不觉一动。 轿车挂的是省委的车牌,前方挡风玻璃上,很显眼地摆着一张省委大院通行证。 他心想,县里和自己都没邀请省里来人啊,这位不速之客是谁? 车停下,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看他的气质,显然是个干部。而且他坐的车,已经透露出他的身份了。 谢先进啪地一个立正,问领导找谁。 年轻人并不搭他的话,而是四处张望,直到看见了许一山,才招手喊道:“老许,许一山。” 许一山一愣,看了他好几眼。 年轻人迈步走到他跟前,兴奋地喊道:“我是梁国明啊,你不记得我了?” 第809章 老同学梁国明 许一山一听到他自称梁国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梁国明与他同届,都是水利学院的同学。 但梁国明出身好,人又长得风流潇洒,进入学校的第二年,便成了学生会主席。 在许一山印象里,梁国明最看不起两种人。一种像他这样,出身农村的寒门子弟。另一种就是家里有钱的暴发户。 梁国明在很多时候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他父辈一样,一定要成为手握重权的人。手里有权,不怕你钱多,分分钟钟能让你倾家荡产。 事实上梁国明确实按照自己的愿望在生活。他毕业后不久就进入了政府机关,具体干什么,许一山并不知道。 那时候许一山因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有人便推荐他进学生会当宣传部长。毕竟,进入学生会也算得上是思想积极的人,在毕业后的工作上有一些好处。 就是这个梁国明,在得知许一山只是衡岳地区一个偏远乡下的农村学子时,断然拒绝了许一山的申请。 胡进为此还替许一山打过抱不平,与梁国明指着鼻子互骂了一顿,就差动手了。 梁国明在学校就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他也从不隐瞒自己出身高干家庭的背景。当时的水利学院。梁国明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很多女同学都挖空心思去接近他。 梁国明最鼎盛的时期,一个人拥有七八个女朋友。 胡进最看不惯他的嘴脸,有次他对许一山说过,这种人如果不收敛,最终会没有好下场。 遗憾的是胡进的话没说中,从眼前的梁国明举止以及他所乘坐的车来看,梁国明混得应该很不错。 许一山装作很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梁主席啊,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从学校毕业至今,已经过去十年。十年之间,不知发生了多少物是人非的故事。 梁国明笑呵呵地纠正他,“别叫我主席主席的,都是过去学生时代的事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小秘书而已。” 许一山看一眼他的车牌,微笑道:“国明,你这个小秘书,怕是我们县长书记都要让三分吧?” 梁国明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我只是给领导服务的一个小人物。” 梁国明说,前段时间胡进去省里开会,两人碰上了。他从胡进哪里得知许一山现在在茅山县,目前是县委办主任。 “看来,我们这批同学从政的不在少数。”梁国明笑道:“一山啊,当初,你可是我们水利学院的才子啊。” 在梁国明的意识里,许一山能从政,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许一山一个农门出身的孩子,家里没权没钱,想进入仕途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水利学院培养的目标也不是从政的,基本都是水利专业的技术人才。 许一山能走上仕途,而且还成为了县委办主任,这让梁国明感到无比意外。 “我知道你在茅山后,几次想过来看你。”梁国明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为领导服务的人,时间都不是自己的。这不,如果不是陆省长去燕京开会,我都没时间过来。” “陆省长?陆天明副省长?”许一山惊异地问。 “对。我现在就是陆省长的秘书。”梁国明自负地微笑,眼光扫视一圈四周,狐疑地问:“你们今天搞什么活动吗?” 许一山解释道:“也不是什么活动。我们县里今天与一家外商签署一份战略投资合作伙伴关系文件。为表示尊重,安排了欢迎庆祝仪式。” 梁国明哦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今天小琴很忙啊。” “小琴?”话一出口,许一山猛然醒悟过来,“梁秘书你说的是周书记?” “对啊。”梁国明微微笑道:“小琴就是太逞强了。她一个女孩子,非要来当一个县委书记。她难道不知道就是一个男人坐在这个位子上都像坐在火山上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是来找周琴的。 而且他一口一个“小琴”的叫着,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这让许一山一时不知道深浅了。 “你先忙,我去小琴办公室。”梁国明伸手与他握,认真说道:“兄弟,你是小琴的县委办主任,今后小琴还得多托付给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县里当一把手,很难。” 许一山尴尬地笑,“梁秘书,你多虑了。周书记是我们茅山一把手,我们都是她手下的兵。只有她照顾我,我哪有资格去照顾她啊。” 梁国明没说话了,重重捏了捏许一山的手,径直往县委大楼走去。 许一山目送他的背影没入大楼深处,突然就听到孩子们的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眼前,鲜花缵动,人声鼎沸。孩子们挥舞着手里的鲜花,跳着整齐的步伐,欢迎贵宾车辆进入县委大院。 领头的是县公安局安排的警车,警灯闪烁,威风无比。 紧跟着就是严华乘坐的中巴车,压阵的是又是一辆警车。 许一山的任务就是将人迎接住,引领进入仪式会场。 他快步向前,在车门打开前,人已经站在了车门边。 车里,杨柳陪着严华,缓缓从车里下来。 人刚下车,便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双手把手里的鲜花献了上去,行了一个标准的队礼,“欢迎严爷爷回家!” 严华似乎大受感动,他蹲下去身子,一手一个搂了孩子,在他们的小脸上各亲了一下,高兴说道:“谢谢你,孩子们。” 许一山也暗自高兴,看来组织迎接的事没做错。严华的笑容已经表明了一切,他显然很高兴得到这样的隆重欢迎。 “严先生,我们去会场?”许一山小声提醒严华。 严华笑眯眯看他一眼,高兴答应,“好,走。” 一行人簇拥着他前往会场。 今天的签字仪式放在政府这边,周琴主持仪式。签字却由县长彭毕签。 原本决定签字仪式放在县大礼堂举行,周琴提出尽量缩小影响面,才将仪式改在政府这边的大会议室。 许一山注意了严华的神色,发现他的气色非常好。 这七天里,杨柳一天也没闲着,陪着严华几乎跑遍了茅山的山山水水。 双方各自派了代表具体商议协议内容,严华那边由于艳负责,茅山这边由政府办主任负责。如果出现争议问题,各自向自己这边领导请示。 许一山作为协议审议负责人之一,一字一句,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亲自敲定了最后的版本。 在这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协议上,已经不再局限一个油脂基地项目。严华的投资方向,将从单一的油脂工业扩展到农业、运输和交通设施的投入上了。 按严华的话来说,他的余生将与茅山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第810章 奔溃的陈晓琪 协议签字结束,预示着茅山将迎来一个历史性的发展机遇。 彭毕在散会后,被各路媒体包围住了。他表情淡定,侃侃而谈。 许一山注意到,张曼没去彭毕哪里凑热闹,而是逮住了严华,笑容满面在采访他。 仪式结束之后,茅山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 许一山在看着周琴匆匆离开后,自己准备去食堂检查一下,以免到时出现意外。 他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就要关上的一瞬间,突然伸进来一只手,喊道:“等等我。” 进来的是杨柳。她没说话,只是看着许一山笑。 许一山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这几天辛苦你了。” “真谢我还是假谢我?”杨柳歪着头问他。 “当然是真的。”许一山认真说道:“这几天老头子看来心情很好,今天的签字仪式也很顺利。功劳薄上,必须为你记上一笔。” 杨柳嘴一撇道:“我就免了吧。你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好像与你无关一样。倒是某人,一分钱没做,现在倒成了英雄。” 许一山心里知道她在说谁,赶紧拦住她,“杨局,各人分工不同,领导有领导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难道你就不是领导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我就算了,我不是什么领导。我就是个干活的。” 杨柳趁机走到他身边,悄悄伸出手来拉了他的手一下。 许一山像触电般的赶紧缩了回来,嘴巴动了动,示意她电梯里面有摄像头。 杨柳吓得伸手捂住嘴巴,小声问:“没人会看到吧?” 许一山笑了笑,“你再耍不小动作,就会没人看到。” 杨柳哼了一声,“你骗我。这个周末,你陪我去市里看一场电影,就算你是真心感谢我了。” 许一山为难道:“我不敢肯定有没有时间啊。如果有时间,我一定陪。” 刚好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门口站着陈晓琪。 杨柳先出声,“晓琪,你回办公室?” 陈晓琪看看许一山,又去看看杨柳,问了一句,“结束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杨柳趁机先走了,留下许一山和陈晓琪站在电梯门口。 许一山问:“你刚去哪了?” “我回家了啊。”陈晓琪眼睛眨巴了几下,突然滚出来一串泪珠。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将老婆拉到电梯对面的楼梯间里问她,“你怎么啦?” “儿子。”陈晓琪忍不住哽咽出声,“出事了。” 许一山的心尖就像被刺了一刀,猛地颤栗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问,“老婆,你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凡凡怎么了?” 陈晓琪扭头就走,许一山不敢怠慢,紧跟着她往外走。 许一山没有料到,一个小时之前,儿子许凡突然出现晕厥,许家娘在找不到他的时候,将电话打给了儿媳妇陈晓琪。 陈晓琪连车也没顾得上开,发足狂奔,平常走路要二十来分钟的一段路,被她五分钟就跑完了。 儿子送进医院后,一时还没检查出来晕厥的原因。陈晓琪便趁着这个时机赶回办公室,准备拿东西送儿子转院去市附一医院。 许一山一边听陈晓琪说话,一边加快步伐。 此刻,他感觉腿肚子都在发抖,痉挛。他不敢停下脚步,他知道只要停下脚步,他整个人便会瘫软下去。 县医院急救室外,许家娘急得六神无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许秀搀扶着娘,在小声安慰着她。 许一山一出现在她们面前,娘终于支持不住,身体软瘫了下去。 娘急火攻心晕了。 许一山一手抱起娘,大呼,“医生,快救人。” 院长闻讯赶来,连忙向许一山汇报,孩子经过检查,生命体征平稳,但人没醒过来。 许一山怒喝道:“人都没醒,说什么生命体征平稳?你们都是干什么的?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院长没敢解释,低声道:“许主任,急救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安排了全院最好的医生路上护送孩子去市附一医院。” “那还等什么?出发啊。” 他留下许秀照顾娘,自己与陈晓琪挤上了急救车,风驰电骋往衡岳市里跑。 救护车一路叽叽哇哇地叫着往前赶,身边的陈晓琪面色苍白,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从见到许一山那一刻起,她的精神就已经奔溃了。 不到一个小时,救护车冲进了市附一医院。 县医院早与市附一医院联系好了,他们的车一到,便有急救人员过来,直接将孩子送进了ICU病房。 许一山舒了一口气,孩子送到附一医院,风险算是排除了。 看着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的陈晓琪,许一山不由心痛起来,低声安慰她道:“放心吧,孩子到了这里,会没事的。” 没一会,护士推着孩子出来去检查,陈晓琪想扑过去,被许一山拦住。 很快,孩子又推了回来,进了ICU。 夫妻俩守在门口,一步都不敢离开。 一个小时后,出来一名医生,大声呼喊,“许凡的家属在不在?” 许一山挤上前去,声音不由发抖地问:“医生,我是许凡的爸爸。” 医生看他一眼,道:“患者情况很特殊,家属要有思想准备。” 陈晓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医生似乎显得有些厌烦,眉头皱了一下道:“我又没说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他的病例很罕见,我们初步判定是神经性嗜睡症。什么时候醒来,谁也没把握。” 许一山小心问:“这么说,孩子一直就这样睡着不醒了?” 医生摇摇头道:“难说。我们先观察几天吧。” 许一山又惊又喜。孩子没生命危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孩子如果永远沉睡不醒,那该怎么办呢?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县委办副主任在找他,说书记和县长到处在找他,问他在哪。 许一山恼怒说道:“麻烦你转告书记县长,我请假。” 副主任陪着笑脸道:“许主任,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书记要求你在宴会上致辞啊。” “致个屁!”许一山果断挂了电话,让电话另一端的副主任愣在当场凌乱不堪。 十几分钟后,许一山的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是周琴亲自打来的。 “许主任,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安心留在医院,我这边会给市委汇报。” 许一山拦住她道:“周书记,给市委汇报就免了。我的孩子生病,怎么可以惊动市委领导啊?就这样吧。” 尽管他阻止了周琴向市委汇报,但时间在过去十几分钟后,附一医院的院长亲自出现在ICU的门口了。 第811章 母子连心 院长亲临,许一山又感动又惶恐。 院长在与他打过招呼后,亲自进入ICU去了解情况。半个小时后,院长出来,请了许一山夫妻二人去他办公室。 他反复表态,一定尽全部力量救治患者。从目前情况来看,患者生命危险不大,但彻底治疗可能是个缓慢的过程。 陈晓琪忧心如焚地问:“您的意思是孩子今后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 院长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患者的这类病例,在医学史上确实有出现过。但治愈率不太高。当然,我们不排除出现奇迹。” 陈晓琪闻言,彻底奔溃。 许一山的心也如刀绞,孩子才半岁不到,命运怎么就让他承受如此的生命之重呢?他多想将孩子的病一把抓到自己身上来。他宁愿经受最痛苦的病魔煎熬,也不愿孩子有一丁点儿痛苦。 院长犹豫片刻道:“请家属放心,市里有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患者。我们会请全国相关专家过来会诊。现在的医疗技术还是能攻克很多医学疑难问题的。” 按院长的说法,目前儿子许凡的身体就像进入深度休眠状态。既不需要药物治疗,也不用采取其他医疗手段。现在唯一的做法,就是每天给患者补充体液。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之后,再实施治疗。 陈晓琪提出想看一眼孩子,但被院长婉拒了。 院长让他们都回去,不需要守在医院。如果患者出现症状,他们会第一时间与家属取得联系。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许一山获得了两条信息。 一是儿子许凡的病,已经惊动了衡岳市委。 第二,儿子生命无虞,但醒过来的几率很渺茫。 院长一句出现奇迹,彻底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可是当着陈晓琪的面,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焦虑、害怕、担忧的神情。 他知道此刻自己再不坚强,陈晓琪的精神防线必将一溃千里。 尽管他清楚院长说的出现奇迹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但他的心里还是在暗暗祈祷,祈求老天爷将奇迹降落在儿子许凡的身上。 陈晓琪径直往ICU病房方向走,许一山拉住她道:“你去也没用,人看不到。” 陈晓琪凄然一笑,“看不到没事啊,我就守在门口。”她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她呜咽道:“我守在门口,与儿子的距离就近了。他会感受到的。” 许一山无可奈何地苦笑,安慰妻子道:“院长都说了,过几天邀请全国的专家过来会诊。你就放心吧。” 陈晓琪缓慢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她仿佛突然之间就萎靡了下去,过去光彩照人的样子荡然无存。 儿子从天而降的怪病,正在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精神防线。无可遏挡的母爱洪流滚滚而来,此刻,就是让她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儿子的生命,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去给我买一张椅子来。”陈晓琪吩咐着他。 许一山愕然问:“你要椅子干什么?” “你不用管,去买就是。”她扔下丈夫,头也不回往ICU病房走去。 许一山猛地明白过来,陈晓琪这是真的要守在病房外。 刚才他在病房外见到了一幕,小小的过道里挤满了患者的家属。他们或者在地上铺一张硬壳纸当床,或者搬一张椅子守在门口。 他们的亲人都在病房里,咫尺之遥,却如相隔千里。 尽管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守在门外是徒劳的。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陪伴在门外的机会。只要有亲人在病房里,门外必定有一张椅子或者一块硬壳纸属于其中的一个家属。 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从医院出来。 医院门口什么都有得卖,他挑选了一张躺椅,这样至少能让人坐久了可以躺一躺。 付了椅子的钱,店老板及时提醒他,晚上气温有点低,最好的买条毛毯。平常可以垫着椅子坐,若是天气变凉,还能盖。 他又毫不犹豫买了一床薄毛毯,背着上了楼。 陈晓琪让他先回去,医院有她在就行了。县里这段时间很忙,他不能耽误工作。 许一山苦笑道:“晓琪,还是你回去。我留下来陪儿子。至于工作,不要去想。大不了我不要了这份工作。” 陈晓琪摇摇头道:“我们两个留在这里也没多少作用。晚上肯定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里的。你没听说过母子连心这句话吗?我感觉我能听到儿子的心跳,我感觉他在叫我。” 说着说着,陈晓琪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 她的眼泪一直没干过,她内心巨大的痛苦在撕裂着她脆弱的神经。此刻,他哪敢离开她半步。 一天过去,两人谁也没吃东西。 陈晓琪坐在椅子上,许一山找了一张硬壳纸垫在椅子边坐着。两个人的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病房的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橘黄色的灯光将夜空染得一片橙黄。 病房门口的人在逐渐散去,已经有家属在选地方打地铺过夜了。 许一山看一眼垂着头的妻子,心里一阵痛。 他们身边的矿泉水,连盖子都没打开过。 许一山轻轻说道:“我去买点东西来,你已经一天水米没进了。这对身体不好。” 陈晓琪低声道:“你去吃吧,我不饿。” 许一山劝说妻子道:“饭一定要吃,把身体搞坏了,对谁都不好。”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我说了,不饿。” 许一山还想劝她,突然听到电梯铃声一响,电梯门打开,陈勇和曾臻惶恐出现在他们面前。 曾臻脸色苍白,一眼看到女儿颓废的模样,眼泪便滚滚而出。 许一山赶紧起身,扶着陈晓琪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轻轻喊了一声,“爸,妈......”便不知要说什么了。 陈勇倒很稳重,他将许一山叫到一边,低声问:“情况怎么样?到底是什么病?”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医院怀疑是神经性嗜睡症。” 陈勇懵了,狐疑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病?” 许一山解释道:“就是说病人一直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很难醒过来。” 陈勇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植物人吗?” 许一山道:“不是,这种病最典型的一个特征就是患者身体的所有功能都没失去作用。也就是说,人睡着,身体照样在长。” 陈勇彻底迷糊了,喃喃道:“还有这样奇怪的病啊。现在的医学难道对这样的病束手无策?” 许一山苦笑,没吱声。 那边,陈晓琪反倒很沉静,她在低声安慰妈妈曾臻。 电梯铃声又响了一下,这次出来的人,惊到了所有人。 第812章 强人所难 谁都没想到,市委书记胡进会在此时出现在ICU的病房门口。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身边跟着几个人,一眼看到许一山便埋怨起来,“老许,怎么回事?我侄儿到底怎么了?” 市委书记露面了,医院不敢怠慢。很快,医院负责人跑来了。 “老朋呢?”他问医院负责人。 “朋院长下班了。”负责人解释说道:“胡书记,我已经通知了朋院长,他马上就会赶来了。” 胡进颔首道:“让他不要过来了。我等下就走。” 因为书记露面,过道里坐着躺着的人都起了身。谁也没敢说话,都静静地看着胡进。 许一山是没料到胡进会来医院的,他低声说道:“老胡,你那么忙,来干什么。” 胡进瞪他一眼道:“我侄儿的事,我能不来吗?老许,我命令你,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将侄儿的病彻底治好。” 许一山苦笑道:“我又不是医生。老胡,你命令我也没用啊。” 胡进便转头去看医院负责人,“你们三甲医院,办法是有的吧?” 医院负责人尴尬笑道:“胡书记,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请书记放心。” 胡进便对许一山说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书记要单独与许一山说话,其他人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老许,省里已经立项了云轨项目,现在就差燕京方面的批复了。你得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跑一趟燕京把批文办下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我?” “对,就是你。” “不是。”许一山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老胡,你搞错了吧?我没答应去云轨项目啊。” “组织决定的事,你能反对?而且我告诉你,反对无效。”他犹豫一下说道:“省里给你安排的人,是梁国明,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吧?” 许一山点头道:“见过了。” “省里对云轨项目非常重视,决定由陆副省长亲自抓。现在陆副省长正在燕京开会,等着你们带项目报告过去。” 许一山急了,当即回绝道:“我不去。” 胡进却不搭理他了,他扔下许一山,去安慰陈晓琪去了。 医院院长气喘吁吁从电梯里出来,赶紧一溜小跑跑到胡进跟前解释,“胡书记,我不知道您会来......” 胡进眉头一皱道:“朋院长你不是回家休息了吗?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了吗?” 朋院长低声解释,“您来了,我怎么敢不来?胡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胡进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多指示啊?我今天是作为患者家属的身份来的。我一个侄儿在你们医院接受治疗。我是来探望他的。” 朋院长赶紧汇报,“请胡书记放心。我已经与国内相关专家取得了联系,两天之内,我们将举行一场大会诊。” “好。”胡进表扬朋院长道:“对待每一个患者,你们医院都要像今天这样。医院是救死扶伤的战场。老百姓把生命交在你们手里,你们就必须保护好他们的生命。” 胡进前后呆了不到十五分钟便要离开。 陈勇夫妇去送他,见许一山站着没动,陈勇悄悄推了他一下,示意跟着胡进一起进电梯。 他的举动被胡进看到了,胡进便笑,道:“老许不送就不送吧,不过,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你可不能误机。” 胡进一走,陈勇便问他,“一山,刚才胡书记说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什么意思?” 许一山见四周人多,便迟疑着没说出来。 曾臻不满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出差?再说,你是茅山县的干部,市里出差关你什么事?” 陈晓琪拦住她道:“妈,一山有一山的事。胡书记让他去,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阻止他。” 曾臻哼道:“胡书记这样也太没意思了,明知人有事脱不开身,怎么还在这时候安排人去出差呢?” 陈勇还不知道许一山要去燕京出什么差,他将许一山叫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轻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许一山便只好说出来,省里已经同意衡岳市修建云轨,市里需要他跑一趟燕京,去发改委把批文办下来。 陈勇若有所思道:“市里要建云轨,这倒是个新事物。云轨项目两年前就在谈了,但一直推进不了。看来,这位胡书记办事还是很有方法的。一山啊,既然胡书记那么看重你,你就放心大胆去,家里的事,有我,你妈和晓琪。” 许一山摇摇头道:“爸,我不能去。现在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离开半步。” “你留在这里能干什么?”陈勇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会看病,还是懂医学?男人事业为重,何况,有医院保障,有我们,你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听我的,不许耍性子。明天你必须按时启程。” 曾臻和陈晓琪在得知情况后,两人的态度表现不一。 陈晓琪支持丈夫去出差,唯一只有曾臻坚决反对。 陈晓琪在父母的劝说下,答应离开医院。但她坚决不肯回茅山去,一定要在医院旁边找一家宾馆住下。 安顿好她住下,曾臻决定留下来陪女儿,让陈勇与许一山回茅山。 去燕京出差,不能两手空空去,总该回家准备一点行李。 许一山还是没下决心去出差,他知道这一去,不是三两天就能办成事的。他可不敢把时间全花在这件事上。 陈晓琪小声道:“你回去,行李叫娘给你准备。凡凡这里,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坐在陈勇的车上,他终于忍不住无声哭了。 说内心话,他此刻也如陈晓琪一样,半步都不想离开儿子。可是胡进那么不讲道理,强人所难,逼着他这时候远飞燕京,在家国利益之间,陈晓琪表现出来深明大义,第一时间坚决支持他出差,让他又感动又心酸。 陈勇一上车就开始假寐,直到快到茅山时,他才轻轻说了一句,“一山啊,现在县里市里都需要你。这时候你切不可骄傲自满。你要提防一些人,一些事,路走稳。” 许一山嗯了一声,小声说道:“爸,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陈勇叹道:“不管是周书记还是胡书记,你心里得有数,不可厚此薄彼。衡岳市的云轨项目,争议很大,你一定不要有立场,明白吗?” 许一山又嗯了一声,“爸,家里的事,就拜托您了。” “放心去出差吧。”陈勇破天荒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这次出差,是你的一次好机会。” 第813章 出行待遇 上了飞机,许一山才知道梁国明并非衡岳市云轨项目的参与人,而仅仅是因为他是副省长陆天明的秘书,衡岳市请他协助许一山在燕京联系陆副省长。 刚坐下,梁国明便有些坐立不安,嘀咕道:“胡进这人小气啊,请人办事,就这待遇?”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待遇了?” 梁国明指指前面,又指指座位,抱怨道:“商务舱都不给办一个,让我们挤经济舱。有意思吗?” 许一山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咧嘴一笑,“梁秘书,你就满足吧。我今天还占了你的光呢,要不,我可能还要坐火车进京啊。” 梁国明没理会许一山的揶揄,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不行。这座位太窄,坐着浑身不舒服。我得升舱。” 没等许一山拦他,他已经叫了空姐过来。 恰好商务舱还有两张座椅,他当即将两个人的座位都升了舱。起身拿了行李招呼许一山,“走,我们换前边去。这笔钱,胡进得给我们报。” 许一山想婉拒,但梁国明却不由分说,拖了他就走。 商务舱都是有钱人和领导干部享受的,条件自然要好很多。 从中部省飞燕京,飞行时间要三个来小时。以许一山的想法,只要能省钱,站三个小时也就弹指一挥间的事。 梁国明果断升舱,证明他省城的干部就是比地方干部要豪气很多。想当初茅山常务副县长封树山与许一山一道进京时,两个人坐了经济舱还得感谢领导的关怀。 因为遇到雷暴天气,飞机一时起飞不了。 机舱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闷热,具体起飞时间无法确定。梁国明便唤来空姐,问她怎么样才可以有个准信? 空姐无奈告诉他,塔台没发出起飞指令,飞机就只能等,请他耐心等候。 空姐给他们送了茶水来,梁国明不要茶水,问空姐要了酒水。 许一山看他这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不禁暗自佩服。这是见惯了世面的人,才能随心所欲。不像他,出门心里永远都记得以不麻烦他人为首要。 梁国明盯着空姐看了好一会,突然问许一山,“你说,是她们漂亮,还是周琴漂亮?” 许一山一愣,心里想,这梁国明也真是无聊,怎么这时候拿周琴与空姐来比漂亮?于是压低声提醒他,“梁秘书,这没可比性。我们不聊这个问题好不?” 梁国明便笑,纠正他道:“老许,你能不能不叫我梁秘书?我们老同学了,这样一叫,你不觉得生分,我还觉得尴尬呢。” 许一山笑道:“你是省领导,我能叫你老梁?” “你叫胡进叫老胡,就可以叫我老梁。”梁国明一本正经道:“叫我老梁,我就老了吗?” 大学期间,关系亲密的同学之间,都喜欢互称对方老某某。比如许一山,与他关系近的同学,一律叫他“老许”。当然,这个称呼里还有一个故事,那就是他们班当时组织看经典电影《牧马人》的时候,电影里一个镜头是老村长趴在门边问男主,“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当时,这句台词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从此,许一山在所有同学的嘴里,一律被叫做“老许”。 许一山看着梁国明一脸期待的样子,于是喊了一声,“老梁。” 梁国明高兴答应。他对目前自己的处境感到很满意。按照惯例,再过一两年,他就能离开陆省长外放下去,在中部省所辖的某一个县担任县长,成为一方大员。 大领导身边的秘书,走的基本是同一条路。能力强,与领导关系亲近的,一律下到基层担任县级领导,历练几年后,回到省里另有任用。 他们与胡进不一样,胡进是典型的燕京空降干部。虽然走的都是历练的路,但以后的发展方向有很大的区别。 话题先从胡进身上聊起。 梁国明感慨道:“当初我家老爷子如果不坚持留在地方,现在我与他胡进应该也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胡进命好,投胎投得好。他这辈子其实无须努力,顺水顺风就可以过好一辈子。不像你我,还得自己拼搏、努力、奋斗。” 许一山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你梁国明的胎难道投得不好?至少你父母都是省里干部。老子爹娘就一农民,爹最多算半个草药郎中。与你们比起来,岂不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梁国明少年得志,家境非寻常人家可比。他从一出生就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事实上他也很享受这种被羡慕的目光,以至于他在学校的女朋友,如过江之鲫,三两天就换一个司空见惯。 梁国明不知从哪得知许一山不但结婚了,还生了孩子。不禁取笑他道:“老许,听说你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们地方上的干部,都喜欢早生儿子早享福啊。” 许一山脸一红,小声回他,“你说得对。我们这辈子的前途,眼睛看得到头。不像老梁你们,前程无限,娶妻生子对你们来说,是耽误事业。而对我们而言,可就是最大的目标了。” “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弟妹。”梁国明笑嘻嘻说道:“我听小琴说的,你老婆是最美县花,有沉鱼落雁之美啊。” 许一山苦笑道:“哪里哪里,俗脂庸粉,不值一提。” “你觉得周琴怎么样?”他突然问许一山,眼睛里满是期待神色。 许一山沉吟一番,“周书记啊,女中豪杰。” “我是问她人的外貌,你别跟我扯什么能力。” “当然是世间少有的大美人。”许一山由衷赞叹,“老梁,你是不知道啊,周书记一来我们茅山县,我们茅山都被她比了下去。”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许一山故意吃惊地去看他,“老梁,你当年那么多女朋友,就没从中挑一个结婚?” 梁国明神情尴尬笑道:“都不合适嘛。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反正青春大把。” “一个都没要了?全抛弃了?” 梁国明愈发尴尬,赶紧拦住许一山,“老许,你这话我听得怎么很别扭啊,什么抛弃,大家觉得不合适,分手而已嘛。我跟你说,我可是有五年没谈过恋爱了,算是童男子了。”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打量着梁国明,伸出一根大拇指赞道:“好一个童男子,为你点赞,老梁。” “废话。”梁国明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试探着问:“你说,我追求周琴,你觉得有多大把握?” 许一山摇着头道:“老梁,你别难为我了。爱情这东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说,你是省委干部,匹配嘛。” “真的?” “当然。” 梁国明脸上的笑容荡漾得就像开了一朵花一样,“老许,以后还得请你在小琴面前多美言几句啊。我们是老同学嘛。” 第814章 意外消息 中部省驻京办坐落在一栋大厦里。这座大厦是中部省出资建设的,属于中部省的资产。 大厦底下三层是商场,四层是著名的老燕京羊肉火锅。 四层以上是宾馆。宾馆占了整整六层楼。 再往上,是写字楼。大小公司不下百家。 十八层才是驻京办办公室。驻京办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十分精明果断的人。 中部省领导来京出差,无一例外都在驻京办这边下榻。 陆副省长本次来京开会,就住在驻京办宾馆。 梁国明一到,服务员就带着他们去了房间。 梁国明正处级,享受单间待遇。许一山级别不够,按理说只能住双人间。但宾馆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 进门之前,梁国明交代许一山,晚上驻京办奚美丽主任请吃饭。九点后,进陆省长房间汇报。 许一山看看时间,还早。便进房间洗了一个澡,拿了手机坐在椅子上给老婆陈晓琪打电话,问问儿子许凡的情况。 陈晓琪声音很轻,就像一根羽毛漂浮在半空一样。 “你到了?” “到了。”许一山说道:“晚上给领导汇报,明天陪领导去拜访相关部委。老婆,儿子情况怎么样了?” “老样子,人还在ICU。” “你呢?”许一山听到话筒里传来一片噪杂的声音,知道陈晓琪肯定又去病房门口守着了,不禁一阵心痛,小声道:“你去宾馆休息啊,你守在门口没用的啊。” 陈晓琪固执地说道:“我不。” 许一山便不再劝。他知道再劝也没有用。陈晓琪的性格有点固执,这是他必须正视的一个问题。 “秀在陪我。”陈晓琪说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挂了电话,许一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想起儿子还躺在ICU病房里生死未卜,他却跑来遥远的燕京为民奔命,他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 他现在恼火的就是胡进。这小子明知他现在焦头烂额脱不开身,却还安排他来燕京办事,难道衡岳市除了他许一山,就没人能办了吗? 他暗暗想,等这件事过去,他一定要找个时间与胡进打一架。 打架是他们之间解决矛盾的唯一办法。过去在学校,当两个人的意见相左达不成一致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去学校的拳击馆,戴上手套拼尽全力将对方打趴下。 谁赢,谁有决定权。 这次打架,不是矛盾。而是他需要发泄心里的怨气。 衡岳市云轨工程那么大的事,他至少要安排一个副市长来办这个差事啊。按理说,这种找人办批复的大事,需要他们市长书记亲自出马才对。 他胡进倒好,市里领导一个不动,偏偏安排他一个县里的小人物来跑,他究竟想干什么啊? 他感觉很疲惫,却没有睡意。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直到梁国明来敲他的门。 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是正厅级干部,另一个身份是中部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 她今年刚满四十岁,已经在驻京办工作了十年。 按理说,梁国明这种级别的干部来京办事,轮不到她亲自接待。但因为梁国明是陆副省长的秘书,而陆副省长又是未来省长呼声最高的人选。因此,她主动放下身段,亲自接待他们。 菜很简单,也没酒。 梁国明在奚美丽面前倒很客气,一直谦虚地微笑,感谢奚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待自己。 在梁国明将许一山介绍给她时,她明显楞了一下,问了一句:“小许是茅山的吧?” 许一山连忙回答,“是,奚主任,我现在茅山县委办。” 她哦了一声,眼光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番,笑了笑道:“两年前,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梁国明好奇地问:“奚主任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了?” 奚美丽笑而不答,招呼他们吃好喝好。 许一山心里有数。当年他炸虹桥之举,引起后来的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上至中部省,下到茅山县,知道他许一山名字的人不在少数。 闲聊中,奚美丽突然问许一山,“你们茅山的黄晓峰,小许熟悉吗?” 许一山赶紧点头,“说不上熟悉,我们共事过一段时间。” 奚美丽哦了一声,淡淡说道:“茅山县在燕京设立驻京办的事,影响不小。听说你们现在已经撤销了驻京办了?” 许一山点了点头,“是的,县级单位不允许在京设立办事处,这是规定。我们县也不能例外啊。” 奚美丽笑了笑,淡淡问道:“你们在京资产都得到了合理处置?” “都处理了。”许一山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谢谢奚主任款待。” 奚美丽意味深长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一顿饭,草草结束。 奚美丽很忙,即便已经到了晚上,她还要迎来送往。 陆副省长来京开会,是某部委组织的一个区域性经济论坛会议。中部省作为全国大省,这些年的经济表现并不如人意。 这个会议有一个很好的走向,那就是参加这个会议的代表,不仅仅局限在政府层面,而是邀请了不少知名企业家参加。 企业家参会,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各人在会议上互相选择投资项目和方向,加快促进地方经济建设。 衡岳市云轨项目,就是陆省长带来参会的重点项目。 谁心里都有数,修建云轨耗钱耗精神。这种新鲜的交通项目,目前在全国还没有一个城市全面铺开。 大一点的城市,不管需不需要,都选择了上马地铁项目。由是,经过将近十年的发展,但凡经济条件稍好一点的城市,都已经在建了地铁工程。 地铁是解决老百姓出行方便的重要交通工具。也是一个政府政绩的最完美体现。 比如中部省,尽管交通压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但还是上马了地铁工程。到现在为止,已经通车了两条线,还有两条线在建。 按中部省的规划,地铁线要建到十条以上。从此,在中部省出行,地面有各种汽车,地下有奔腾的滚滚地铁洪流。 陆副省长希望在本次论坛会上寻找到投资商,虽说项目立项还没得到燕京方面的批复,但无论是陆副省长还是胡进,都认为拿到批复不是重点,重点是批复在手后,燕京方面就将有配套资金下拨。 这样的重点工程不是靠一级政府就能独立完成的,需要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配合。 燕京批复项目下拨项目资金,省里跟着下拨配套资金,再加上地方政府自筹资金,三个方面结合起来,一般就不会再存在多大困难。 胡进没亲自来跑批复,他是以工作太忙抽不开身为由。 许一山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动静大了,最后没个结果不好交代,于是便安排许一山来试水。 晚饭过后没多久,传来陆副省长接见许一山的消息。 第815章 吓出一身冷汗 陆副省长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刚才与一帮企业家朋友结束了会谈。 会谈中,有两位企业家都表达了对云轨项目的兴趣。其中一家是以房地产开发出名的的公司。 陆副省长尽管看起来很疲惫,精神却很好。 他主动起身迎接住进门的许一山,打着哈哈道:“拼命三郎来了,辛苦了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首长辛苦,我就跑跑腿,一点也不辛苦。” 他来之前,胡进交代过他,必须服从首长意见,想尽一切办法拿下批文。胡进甚至最后开了一句玩笑,“批文在手,天下我有。” 陆副省长却不问批文的事,而是问起了茅山人社局的案子。 “小许,听说你们暂停了人社局案子的调查?” 陆副省长说话的时候,脸上罩上来了一层严肃神色。这个案子是他接到举报后,要求茅山县彻查的一个案件。陆副省长甚至不惜越级给茅山配备了一个调查组。 陆副省长曾经说过,必须将这帮蛀虫彻底挖出来曝光。让所有人的引以为鉴。 他显然很不满意茅山县的做法,暂停调查,就是给了那帮蛀虫以喘息的机会,甚至可能让他们逃脱追查。 “说说,你们暂停调查,目的是什么?”陆副省长口气变得越来越严厉,似乎带有质问的语气了。 许一山心里有些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首长,暂停调查是我的主意。主要是我觉得......” 话没说完,被陆副省长打断,“不要你觉得,而要让广大老百姓群众觉得。某些人胆大妄为,侵吞国家救助款,这是挖墙脚,害人害己的恶劣行径,必须斩断他们伸向人民的魔爪。停止调查,就是在纵容他们,包庇他们,有同流合污之嫌。” 许一山额头上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感觉有一股冷风在嗖嗖地吹。 他被陆副省长的声色俱厉吓出来了一身冷汗。 陆副省长一贯以工作认真,态度强硬,手段严厉出名。 在中部省,有群众背后称他为“陆青天”。他在中部省干了几件令人称道的事,其中以亲自替“冤屈妈妈”唐玲上庭辩护而出名。 那件事已经过去久远了,现在有人提起来,仍然会津津乐道。 那时候的陆副省长还是不是省长,只是一个喜欢仗义执言的普通干部。 冤屈妈妈唐玲的案件是一件影响深远的案件。唐玲之女唐小玲十二岁时,被当地一个小老板以带她唱KTV为名,在包房里灌醉她后,先后有五个人与之强行发生关系。 这五个人当中,除了小老板外,有当地的派出所长,副镇长,检察院的一名干部,还有一个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政府官员。 事发后,唐玲四处上访要求一个公道,却被这帮人以各种理由关押、殴打,甚至最后判刑入狱。 陆副省长当时只是省纪委的一名普通干部,闻言后拍案而起。 他主动找到还在服刑的唐玲。唐玲不相信还会有人站出来为她主持正义,当即双膝往他面前一跪,磕着响头喊,“青天老大人,我若冤屈得以声张,我一家愿意永生给您做牛做马。” 眼前情景,让陆副省长热泪盈眶,他当即许下诺言,就是将天捅一个窟窿,他也要还冤屈妈妈唐玲一个清白。 这件事前后历经两年。陆副省长以代理人的身份,全面详细地了解了整个案件的发生、走向和最后的结果。 在他的鼓励下,冤屈妈妈唐玲提起申诉。 又在他的斡旋之下,案件得以重新开庭审理。 当时,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担任唐玲的代理人。陆副省长迫于无奈,挺身而出,成了法定代理人。 庭上,当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陆副省长的真实身份。 陆副省长义愤填膺,在庭上大骂这群披着人皮的狼。他将两年以来收集到的各种证据摆在人们眼前,痛斥他们欺上瞒下,互相勾结,栽赃祸害的丑恶行径。 事件最终引起了中部省委的注意,严令彻底追查,还原真相。 再过一年后,涉世的几个人都受到了法律制裁。最高一个的刑期被判十三年。 从此以后,陆副省长的名气便开始流传在老百姓的口碑里。在他们心里,陆副省长是一个敢于为老百姓说话的好干部,是一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 再以后,陆副省长慢慢走上重要领导岗位,成了今天的首长。 许一山知道,若是解释不清楚,必定引起首长误会。 于是,他便将在调查过程当中遇到海外博士秦明基的事说了出来。许一山没有隐瞒,茅山暂停追查,不等于以后不查。他们只是用了一条缓兵之计。 而且,打草惊蛇之后,茅山人社局已经收敛了行为。并且在暗中纠正过去的错误。比如,洪山村的黄大春,就是在这件事之后得到了合理补偿和进入了低保对象名录。 陆副省长倒有耐心听完了。他沉吟着问道:“这都是你的主意,还是周琴的想法?” 许一山老实回答,“大家一起商量的结果。” 陆副省长笑了笑道:“你这样说,就是法不责众的意思了。许一山,你老实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我。” 陆副省长脸一沉道:“你好大的胆子,放任他人违纪违法不查。”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刚才已经把想法和盘托出来了,是福是祸,已经不由他了。 事实上这确实是他出的主意。在他看来,调查人社局的案子不复杂,复杂的是后面牵涉到的很多事。博士秦明基虽然在这个事上起到了一定放缓的作用。关键一点,他是想打草惊蛇后会让整个事件走向简单化。 人社局为了不让人找到证据,他们必须将原来违规办的事都悄悄纠正过来。 他们纠正过来了,不等于他们过去的事就不受法律追究了。 就在许一山惶恐不安的时候,陆副省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有勇有谋啊。”陆副省长突然赞扬起他来了。 他转过头,对一边的梁国明说道:“国明啊,听说你们都是同学。你以后可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梁国明脸上浮着一层尴尬的笑容,连声说道:“老板,我会向一山同志学习的。” 陆副省长总结道:“为官与为人是一个道理。一个人有匹夫之勇没用,光有谋略而缺少勇气也无用。只有谋略与勇气结合起来,才能干出一番无愧于天地的事出来啊。” 他平静地看着许一山,缓缓道:“明天,你跟我一道去发改委拜访,你们衡岳市的云轨项目,责任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第816章 出师不利 陆副省长在发改委还是轻车熟路,他很快便带着许一山找到了项目审批负责人。 此人与陆副省长似乎很熟,两人聊了一会后,陆副省长将许一山介绍给他。他的经济论坛会议还未结束,需要赶回去参加最后的落幕。 陆副省长一走,发改委的人便客气将许一山带进一间屋里。 许一山的眼光落在办公桌上的一块座牌上,座牌上贴着照片,写着职务。 他知道他叫陈晓宇,职务是地方重大项目审批办主任。 许一山赶紧将相关材料递上去,陪着笑脸道:“请陈主任多多关照。” 他咦了一声,似乎感到很惊异,“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许一山只好指了指他桌子上的座牌,小声说道:“我刚才进来就发现了。” “观察力不错嘛。”陈晓宇面带微笑,眼光在材料上扫了一下,“你们衡岳市上马云轨项目,论证了几次了?” 许一山顿时愣住。他以前还不知道衡岳市要上云轨项目。只知道这是个新鲜产业,相对于地铁而言,云轨项目似乎要简单许多。 他看了一眼厚厚的材料,脑瓜子一转,“论证资料都在这里面。领导。” 陈晓宇笑了笑,“我是问你,不是看资料。” 许一山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三次了。” 陈晓宇哦了一声,眼光不再看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面前的文件,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将他晾在了一边。 许一山没敢惊动他,而是耐心地等下去。 从进门开始,陈晓宇就没招呼他坐。许一山不敢擅自去坐着等,只好干站在陈晓宇身后一侧,屏声静气一动不动。 他偶尔悄悄打量一番眼前的陈晓宇,感觉他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但他给人一种特别的稳重感觉。大机关里藏龙卧虎,随便拎出来一个角色,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地方大,权力大。像许一山这个小地方的小干部,在燕京浩若烟海的世界里,简直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即便是陆副省长这样的领导,在发改委这种地方,在面对陈晓宇这样的级别干部时,都还得陪笑脸,说好话。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陈晓宇才像猛然发现他一样,惊异地问:“你还没走?” 许一山连忙给他递上茶杯,“陈主任,你没让我走。” 陈晓宇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没事了啊,你先回去等消息嘛。你等在这里,能等出什么结果啊?” 许一山小声道:“好,我这就走,不打扰您了。陈主任,我们这个项目......” 陈晓宇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了。明确告诉你吧,这个项目不是我说批了就能批的,我也要请示嘛。这里的燕京,可不是你们地方,想怎么来就可以怎么来。回去吧,有消息我通知你。” 许一山不甘心地问:“陈主任,您能估计要几天吗?” 陈晓宇愈发显得烦躁了,他眉头一锁,声音高了不少,“我哪能知道要几天?你要是忙,就先回你们衡岳市去。我说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 许一山觉得在呆下去,就有无赖的嫌疑了。 他心里也清楚,眼前的这个陈晓宇,肯定作不了主批准云轨项目。他上面还有更高的领导,像云轨这种涉及面广,需要大量资金支撑的项目,上面领导会有一个全盘的考虑。 他小心翼翼辞过陈晓宇,刚走到门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陈晓宇的话,“喂,你等一下。” 许一山赶紧站住脚,转过去身问:“领导有什么指示?” 陈晓宇面无表情说道:“谈不上什么指示,你回去转告一下你们领导,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这个项目想要得到批准,可能存在很多困难。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许一山哦了一声,“请领导指正,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下次再说吧。”陈晓宇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股火,如果不是胡进逼着他来,他一辈子不想进这些高头大门。 地方干部进京,无论级别多高,在人家燕京人眼里,都不值一提。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燕京大街上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都能七弯八绕的将自己与传说中的大人物联系起来。 有个笑话更是离谱,说是某海一个烧锅炉的人,在与朋友的喝酒的时候打赌,他能让一个副省级的领导赶来身边陪酒。众人不信,他当即掏出电话打过去,果然,几分钟后,领导气喘吁吁赶到酒桌边,二话不说,先自罚三杯。 诸如此类的传说层出不穷,总之一句话,燕京的人,莫测高深。 回到驻京办,恰好看见奚美丽主任要外出。 许一山赶紧将路让开。奚美丽一眼看到他,叫了他过去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许一山苦笑道:“就一个字——等。” 奚美丽笑了,“都一样的,哪有一来就能顺利拿到批文的。小许啊,你是准备在燕京等,还是回衡岳市去等?” 许一山道:“我还没请示,不知道。” “这样吧,你留在燕京这边等,万一有什么情况,你也方便立即赶过去解释。”奚美丽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喊了许一山一声,“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吧。或许对你有帮助。” 许一山听闻对批文有帮助,哪还敢推脱,赶紧跟过去,感激道:“谢谢奚主任给我机会。” 奚美丽的车是一台丰田霸道,这让许一山不禁迷惑,她一个女人,怎么喜欢这种代表男人硬派风格的车。 司机开车,她秘书坐副驾驶。他就只能与奚美丽同坐后排了。 一路上,奚美丽问了他不少情况。比如他结婚成家没有,对目前工作满不满意之类的。 许一山一一说给她听,丝毫不敢有所保留。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却保养得极及细嫩光滑。许一山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过她,发现她的眼角居然没一丝鱼尾纹。 她的额头光洁,头发显得蓬松,这让她整个人显得年轻而富有风情。 她的身材似乎也很不错,没有中年妇女的臃肿与枯槁,而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小白杨一样的挺拔。 她很随意地仰靠在座椅上,这就让她的胸部轮廓愈发清晰挺立。 如果不是梁国明告诉过他,许一山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她会有四十多岁的年龄。 奚美丽突然将脸转过来,笑盈盈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去见谁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你今天见到的这些人,今后对你的事业帮助会很大的。当然,前提是你要学会......” 她迟疑了一下,没将最后的两个字说出来。 第817章 燕京中部商会 许一山没料到奚美丽带他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是中籍在京企业领导人,每个人旗下资产都不低于百亿以上。是中部省商界精英。他们在京有一个商会,今天,就是他们商会成立十周年庆典的日子。 他们商会名称叫“燕京中部商会”,入会有着严格的资格审核。资产低于一亿,连门槛都踩不到。资产少于五十亿,顶多就是个会员。 商会会长是从事重型机械制造业的,姓徐,全名徐斌。他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但精神面貌却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许一山对徐斌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徐斌创下的“长河”牌重型机械已经远销海内外,在全球整个重型机械行业里也是翘楚式的人物。 提起长河重工,无人不知。 许一山没料到能在这里遇见自己仰慕的人物,顿时内心激动不已。 奚美丽一到,气氛便到了高潮。 十周年庆典活动分为白天与晚上两场。 白天,是驻京中籍企业老总座谈会。晚上举行盛大晚宴。不仅是驻京办奚美丽主任参加,中部省陆副省长也将出席。 所谓说座谈,其实布置得像研讨会。 会场里设置了嘉宾主席台,几位特别重要的企业老总将列席在主席台上,纵论天下。当然,奚美丽主任是当仁不让的重要嘉宾。 台下,摆着至少上百个座位,是专门安排商会会员代表坐的。 许一山只能坐台下的座位。 座位上放有资料袋,许一山抽出来,便看到一张商会会员代表的名单。 按照习惯,他快速浏览一下名单上的公司老板备注,发现备注为茅山籍的,居然是零。不过,备注为衡岳市的倒有三个。 他不觉有些失望,心想偌大的茅山,怎么就没培育出来一个企业家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姑娘矜持坐下,也将会议资料抽出来看了一遍,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 许一山正襟危坐,没敢主动与人打招呼。他心里想,如果来个男的,他一定会主动与他客套一番。 坐了一会,突然身边的姑娘将头转了过来,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他一番后问:“这位先生,你是哪家公司的?” 许一山连忙道:“我不是公司的。” 姑娘疑惑起来,似笑非笑问:“你不是公司的,怎么来参加商会的十周年庆典?” 许一山听她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心里便有些不爽。他看了她一眼道:“不是公司的,就不能参加吗?” 姑娘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同时伸出来一只漂亮如嫩笋的手,示意与他握。 “交个朋友吧。”她说,态度落落大方。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与她相握,解释道:“对不起,我没名片。” “没事,扫一扫微信不就行了。”她含笑拿出来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许一山道:“我扫你吧。” 说着,将手机扫了姑娘的二维码,跳出来一个名字——人在燕京。 姑娘看了许一山的网名,不觉抿嘴一笑。原来许一山用的网名,还是当初在学校时用过的企鹅昵称,叫“家在茅山”。 “我姓任,叫任燕。”她浅浅一笑,“家在茅山,你大名叫什么?” “许一山。”许一山笑了笑道:“任小姐,认识你很高兴。” 任燕脸色一沉,“你不知道现在这个称谓已经变质了吗?你就叫我任燕吧。我听着悦耳。” 许一山赶紧改口,“任燕姑娘,认识你很高兴。” 两人再度握手,气氛一下变得无比融洽起来。 经过交谈,许一山得知任燕是燕京一家专门从事高端食品的公司代表。她老板目前在澳洲出差,一时赶不回来参加十周年庆典,便让任燕过来代替他出席了。 两个人正聊着,突然听到主持人宣布庆典开始。 奚美丽代表中部省委省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许一山听明白了,贺词的大意内容是中部省欢迎在座的中部籍企业家回乡投资。中部省感谢企业家们为家乡作出的贡献等等。 任燕似乎没认真听,嘀咕了一声,“我们也想回去投资啊,问题是环境、条件能满足我们吗?” 许一山得知任燕公司主营国外高端食材进口国内的生意,火爆得不行。公司从原来的一个小小肉档发展成为今天的大型食材公司,中间饱含的辛酸与苦难,一时之间难以说清。 奚美丽讲话时间不长,也就三五分钟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行业代表发言。 会场里的掌声此起彼伏。 许一山趁机小声问任燕,“你们都是从国外进口回来,没想着把国内的好东西出口出去赚钱?” 任燕楞了一下,笑了笑道:“我们也是想啊。问题是国内有什么能出口出去?人家国外对食品的管理比我们严多了,我们国内为了追求经济效益,养殖什么都喜欢用激素。国外是特别排斥激素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试探着问:“如果不用激素呢?” 任燕想了想道:“不用激素,基本只有亏没得赚。没有人会愿意这样干。” 许一山笑了笑,没做声。 他突然对任燕有了兴趣,想深入了解他们公司的生意究竟是这么做的。从任燕自豪的口吻里许一山得知,目前燕京高端餐厅所采用的各种高端食材,有一半来自她的公司。 任燕透露,他们每年的流水都会破百亿。但赚到手的钱,却屈指可数。 主席台上开始进入纵论天下的环节。台上坐着的几位嘉宾,每一个的身价都吓人。 这些在外拼搏的中部籍企业家,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传奇的故事。生意场与战场都是一个道理,成王败寇。谁赚了钱,谁的社会地位就会水涨船高。 比如商会会长徐斌,不仅仅是中部省引以为傲的人物,就是在国际上的行业大会上,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个人不管心胸多么宽广,潜意识里都会有一个光宗耀祖的念头。 古话说,富贵不还乡,犹如衣锦夜行。 徐斌这些年回去中部省投资了不少产业,但是规模都不大。严格来说,他只是应景式的投资。 企业家们讨论得最热烈的一个话题,就是回乡投资的可行性。 许一山留意听他们的话,知道这些企业家还是都有回乡投资的意愿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投资地方,因此投资这件事就永远浮在水面,沉不下去。 白天的会议开得热烈喜庆,大家都是来自中部省的人。尽管不少人已经成为了燕京人,但他们都深知自己的根还埋在中部省。 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彼此见到都会有他乡遇老乡的感慨。 商会的宗旨就是将这些人都联合起来,一个核心的目标就是有财大家发,有难一起顶。 许一山看着满座的踌躇满志的企业家们,心里萌发出来一个念头,如果邀请他们去茅山县或者衡岳市去投资,他们愿意去吗? 第818章 技惊四座 晚宴快开始时,陆副省长才匆匆到来。 所有企业家都自动排成一行,等着与陆副省长握手。 许一山没往里面站,他不是企业家,不能冒充。 席开二十桌。当中是主桌,是一台四周可坐32人的大桌。大桌上正中摆着一座假山,假山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配以干冰流淌出来的氤氲白雾,简直美轮美奂。 每张桌子上都摆有座牌,客人对号入座即可。 许一山在留意到这个情况后,顿时尴尬了。 他是临时被奚美丽主任拉人的客人,会务组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因此二十桌的桌面上,都找不到写有“许一山”三个字的座牌。 说白了,宴会上没有他的座位。 任燕显然也发现了,她小声问,“你的座位在哪?” 许一山红了脸,讪讪道:“好像没我的位子。” 任燕便叫来服务员,问她是不是遗落了客人的座位牌没摆上来? 服务员认真说道:“不可能啊,我们都按照会务组的要求摆好了的。”她为了证明自己没出错,还特意带着任燕去放座位牌的地方找了一遍,果真没有任何关于许一山的信息。 任燕便去找了会务组。会务组一听他是随奚美丽主任来的,连忙道歉,告诉他工作人员的就餐不在宴会厅,而是另外有安排。 会务组说的另有安排,其实就是便餐。主要是招待各位企业家的司机和秘书的简餐。 许一山正要跟会务组的人一道走,突然听到音箱里传来喊他的声音,“许一山同志在吗?请到主桌这边来。” 许一山还以为听错了,这时候谁记得他啊? 任燕也是一脸的惊奇,她轻轻推了许一山一下,低声提醒他,“有人在找你,快去啊。” 音箱里又喊了几句,直到许一山应了一声。 这样全场的眼光都来看他了。对所有与会者而言,许一山这个名字很陌生。谁都不知道这个叫许一山的人是什么来头,居然惊动主持人当着满堂的宾客用话筒邀请他。 众目睽睽之下,许一山一步一步走向主桌。此刻,他有很强烈的如芒在背之感。 陆副省长含笑看着他过来,主动打招呼道:“一山同志,快过来我这边坐。” 主桌32人,都是身份特殊的人,非富即贵。 许一山有自知之明,赶紧婉拒道:“首长,我有座位。” 陆副省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介绍给一桌子的大佬。 “这位许一山同志是我们中部省衡岳市的人。这次来燕京公干。我刚才听奚主任说,才知道他来参加我们商会十周年的庆典了。他是家乡人,我们欢迎许一山同志。” 掌声响起,热烈而持久。 许一山顿时惶恐起来。他这一辈子还没见到过这样的大阵仗。除了省委领导陆副省长和奚主任外,在座的谁不是身价过亿的大老板啊。 会务组的人倒很机灵,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陆副省长身边。 许一山不敢坐啊,他还想推辞解释,被奚美丽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首长请你过来的,你就安心坐在这里吧。” 许一山这才将半个屁股坐下去,却没勇气与别人交流,哪怕眼神交流都不敢。 坐在陆副省长身边参加这样的盛大宴会,这种殊荣就像做梦一样,让他有些恍惚。 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心情。自我安慰地想,不就是吃一顿饭吗?没必要想那么多。 陆副省长居中,左边是许一山,过去是奚美丽主任。右边是徐斌,商会会长,今天十年庆典的东道主。其他的 依次落座,整整33个人。 陆副省长环顾一眼桌子四周笑道:“好嘛,33,这个数字好。道家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啊。” “今天的这数字,不就是预示着我们燕京中部商会在未来会蒸蒸日上,万物共生吗?” 掌声又起,满堂喝彩。 陆副省长兴致很高,他命令撤去桌上的红酒和饮料,提议今天一律喝白酒。 领导说话,无人反对。 再说,这些大佬能积累这么大家业的人,谁不是从酒桌上跌打滚爬过来的? 徐斌立即响应,当即表态,今天谁能陪首长喝高兴了,他捐五百万给中部省福利事业。 陆副省长摆摆手道:“徐总,捐款的事,今天我们就不谈了。你真有心,帮一帮他。” 他转头去看许一山,笑眯眯道:“小许啊,陪我喝高兴都是假的。你能陪在座的各位喝高兴了,你想要有什么,都不是问题啊。” 徐斌心领神会笑道:“小伙子,首长的话听懂了吧?”他也环顾一周桌子,“只要你有本事,我们这一桌30个人,能送你想要的一切。” 许一山赶紧起身,满脸微笑道:“各位首长,老总们,我可不敢这样想。我尽力,陪大家高兴。” 菜开始流水般上来,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美不胜收。 第一杯酒,陆副省长举杯,祝贺商会十周年庆典取得圆满成功。 大家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奚主任举杯,感谢燕京中部商会这些年来对家乡建设的支持。 第三杯酒,商会会长徐斌举杯,感谢中部省的关心,预祝商会所有成员在未来的日子里事业芝麻开花节节高。 三杯酒过后,气氛达到高潮。 许一山开始第一轮敬酒。 从陆副省长开始,依次是奚主任,徐会长。 他镇静自若,彬彬有礼,态度谦卑,却不失尊严。他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别人一杯,他三杯。 陆副省长关心问:“小许,你不是想把自己灌醉吧?” 许一山笑笑道:“请首长放心。我遵照您的指示,必须让各位老总尽兴。” 徐斌接过去话说道:“小许,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许一山咧开嘴笑,“在座都是企业家。我是茅山县的一名干部。我们茅山县的经济不很发达,我想,如果有可能,邀请在座的各位老总亲临茅山考察。” 徐斌大笑,“小许同志,勇气可嘉嘛。你这种性格我喜欢,有话直接说,爽快。” 他与陆副省长低语几声后宣布:“小许,刚才我请示了一下首长,你今天喝了这场酒没事的话,我们商会将组织一个考察团去你茅山看看。” 许一山笑了起来,“徐会长,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您请到茅山去看看。” 一圈下来,他至少喝了两瓶白酒。 但是,他面不红,心不跳,一副行云流水的轻松,不由镇住了所有人。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成了这场宴会的中心了。 陆副省长因为晚上还有事,匆匆结束要提前离开。 他不让别人送,单独叫了许一山送他。 在上车前,他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把握机会。衡岳市就看你的了。” 第819章 替我打败他们 宴会并没有因为陆副省长的离开而变得冷落,反而比之前更热闹了许多。 奚美丽主任长期与这些企业家接触,彼此都很熟络。在陆副省长离开后,她就当仁不让成了宴会的焦点人物。 送走陆副省长,许一山没直接回到宴会厅去。 虽说他有解酒酶护体,但肚子里灌进去这么多水,一样会令人感到不适。 许一山现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去一趟洗手间。 放了水,再大战三百回合,谁怕谁?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猛然看到任燕靠在墙上看着他笑。 没等他反应过来,任燕一把拉起他,闪身进了楼梯间。 许一山狐疑不已,刚想开口,却被任燕抢先说了话,“许一山,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领导都这么给你面子?你吓到我了,知道吗?” 许一山指指她手里的手机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家在茅山,所以我是茅山人。” “茅山在哪?”任燕好奇地问。 许一山解释给她听,茅山是中部省下的一个县,风景优美,人杰地灵。以盛产优质茶油闻名。是一个乡风淳朴,人们勤劳的半山区小县。 “你是县里干部?” 许一山嗯了一声,笑道:“我们县里干部在燕京连根毛都算不上。” 任燕的脸红了一下,嗔怪道:“说粗话。什么毛不毛啊。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茅山在哪里。听你说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哦。” 许一山正色道:“我们县本来就是个世外桃源。” 任燕捂着嘴笑,关心问:“我刚才一直在注意你,你喝了那么多的酒,没醉?” 许一山似笑非笑反问她,“你看我醉了吗?” 任燕扑哧一笑,“我看啊,你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你没见到徐会长都怕你了啊。” 许一山道:“没有的事。徐会长是大老板,我们茅山欢迎他。” “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你什么时候去,我都以最高规格接待你。” “说好了啊,不许赖皮。”任燕笑嘻嘻道:“许一山,你没醉,我却醉了呢。” 说着,身体像站不稳一样的,往许一山这边倒了过来。 许一山赶紧伸手去扶住她。任燕的身体温热软绵,浑身就像没有了骨头一样,几乎贴着他的身体。 她吐气如兰,醉眼惺忪,呢喃道:“你送我回家吧。” 许一山哪敢答应。奚主任还在宴席上,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奚主任会怎么看他? 今晚的宴会,就像让他做了一个梦一样的。陆副省长将他推荐给徐斌这群企业家,不能说没有深意。他离开前说的话,言犹在耳。 许一山一时想不明白,陆副省长临走前说的那句“衡岳市就看你的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往深了想,毕竟领导的话,都有艺术性。 见许一山没有动静,任燕有些不高兴。 她撅起嘴道:“让你送我就那么难啊?你们男人应该有绅士风度的啊,不会扔下我这个醉了酒的女士不管吧?” 看任燕的神情,她显然也喝了不少。 但是从她说话的语气和条理看,她似乎并没她说的那样醉了。 “你不送我,就让我靠着你休息一会。”任燕半阖着眼,一只手臂去勾住了许一山的脖子。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许一山进退两难,想推开她,又担心她真站不稳摔倒。 防火门紧闭,楼道寂无一人。 许一山仿佛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他是一个无比正常的男人,男人拥有的所有雄性力量此刻在他身体里急剧膨胀。 任燕的身体似乎在往下坠落,这不由他伸出一只手去托住她的臀部。 就这样一接触,两人都像被电击中了一样。 任燕收回手臂,深深看他一眼,推开门头也不回离开了。 许一山回到宴会厅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奚美丽主任面色桃红,显然也喝了不少。 她看到许一山进来了,埋怨道:“小许啊,你去送首长送那么久啊。你知道吗?你不在,这些人都在欺侮我啊。” 她指着明显有醉态的徐斌他们说道:“来,替我打败他们。” 徐斌赶紧双手合拳告饶,“奚主任,我们认输,好吧。小许兄弟,来日方长,改日我们再聚,一醉方休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徐总,您想什么时候叫我,我就什么时候到。我看,奚主任也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许一山的提议得到不少人响应。 奚美丽干脆起身,扫一眼徐斌他们道:“老徐,你现在知道了啊,我们队伍中是有人才的。以后你再敢欺侮我,我就请小许同志来给我报仇。散了吧。” 众人大笑,宴会结束。 回驻京办的路上,奚美丽的秘书不满地埋怨许一山,“你看看,领导的酒你就不会挡一下?你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啊,素质真有待提高。”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满,“你怎么不站出来挡一下。她是你老板,又不是我老板。” 秘书回过头来,狠狠瞪着许一山,“你说什么话?奚主任是我们中部省的领导,就是你的领导。” 许一山冷笑道:“对不起,我一个县里小人物,不敢。” 秘书火气愈发大了。他没料到这个小县城出来的人敢顶他的嘴。 虽说他只是奚美丽主任的一个秘书。但是奚美丽主任可是中部省的副秘书长,中部省驻京办主任。中部省来的官员,无论级别高低,谁不对他客客气气啊。 晚宴上他不能入席宴会席,而是与司机们屈居吃便餐,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气。因为无论从社会地位、行政级别,还是他的人际关系,都比这个小县城来的人不知要高多少倍了。 可是,他仅仅凭着陆副省长一句话,就成了今晚宴会的焦点人物,即便陆副省长的风头,似乎都被他抢了去。 “你这个同志好自为之吧。”秘书气鼓鼓说道:“我今天也不想瞒你,我会给你们组织提建议的。” “随便。”许一山来了火。他最看不惯这种挟私报复的小人行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猛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低头一看,果真是奚美丽的手。 她一上车便闭眼靠在座椅上。秘书和许一山都以为她已经酒醉入睡了。没想着她还醒着啊。 她捏了捏了许一山的手,显然是在暗示他不要与秘书争辩下去。 许一山没作声了,秘书也知趣住了嘴。 路灯打进车里,奚美丽的手一直抓着许一山的手没放开。 他几次想抽出来,又担心惊醒她。便只好任由她握着,反正车里光线暗看不清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回到驻京办,奚主任回去休息,许一山也准备回房间。 走到门口,看见梁国明正站在门口等他。 第820章 干部身份 梁国明第二天要回中部省去,问许一山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同行一道。 许一山无奈告诉他,发改委那边还没动静,可能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梁国明问:“你空着手去的?” 许一山吃惊问:“什么意思?我带了资料去的啊。” “资料?”梁国明冷笑,“谁喜欢看你的资料啊。老许,你空着手去求人,亏你做得出来。” 许一山狐疑地问:“难道还要送......” 梁国明不禁苦笑,“天下都是一个道理,空口不搭空言。老许,亏你还混了几年了,这些道理你都不懂?现在的人,不怕他坐得有多高,就没有不想吃的。你等吧,等到海枯石烂看有不有消息下来。” 许一山心里暗暗叫苦,若真像梁国明这样说的那样,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来的时候胡进已经交代了,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要想办法解决困难。总之一句话,云轨项目批复必须拿到手。 他想起发改委的陈晓宇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没个底了。 陈晓宇只告诉他让他等,等到什么时候却只字未提。 “老许,该送的,绝对不能小气。”梁国明开导他,“你们市里这次搞的云轨项目,全国还没先例。听说过去有省市也想上马这个项目,结果都没批下来。你们想吃这个螃蟹,不下点血本,恐怕一事无成。” 许一山无奈道:“这很麻烦。首先,老胡没说送。再说,我拿什么去送?” “办法是想出来的嘛。”梁国明叹道:“你老许还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作为老同学,我该说的都说了。具体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梁国明在他房间聊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 陆副省长还要在京呆一段时间,梁国明回去负责处理陆副省长在省里的一些工作。 梁国明走后,许一山呆呆的坐着想了很久。 燕京的夏天,比茅山要热得多。白天气温可达三十几度,问题是没风。太阳光就像一叶小刀子一样,慢慢地刮肉一样的晒痛人。一天时间,就能将皮肤晒成非洲人一样的黑。 据说燕京的紫外线比别的地方都要强,因此晒黑人粗暴直接。 晚上温度也降不下去多少,总之就是热。屋外的任何东西都像被火烤过一般,即便到了后半夜,依旧烫手。 批文不到手,他就回不了衡岳市。 他发现,胡进对云轨项目特别上心,甚至抱有破釜沉舟的想法。 说内心话,他是不赞成衡岳市修建云轨项目的。在得知胡进要上马该项目后,他查过相关资料,得出一个结论。云轨项目目前的技术还不够完全成熟。而且因为云轨是在地面运行,铺设云轨轨道时势必牵涉到拆迁等诸多不可确定的因素。 从某个层面来说,修建云轨的代价比地铁还要高。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胡进听过。但胡进充耳不闻,反而责怪许一山没有拥抱新技术新业态的胸怀。 现阶段看,陆副省长似乎对云轨项目也持支持态度。这就迫使着他必须想办法拿下批文。 喝了一肚子的酒,菜却没吃几口。此刻,他感觉有些饿。 恰好看到房间里放有方便面,便烧了水泡了一碗面吃下。洗了澡后上床。 一整天没与家里联系,他放心不下还在ICU的儿子许凡。 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接电话都不是陈晓琪,而是妹妹许秀。 许秀下午进去病房探视了一下侄儿许凡,ICU每天都有半个小时的开放探视时间。 许一山急不可耐地问:“凡凡怎么样了?” 许秀半天没作声,这让他心急如焚,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秀,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啊。” 许秀哼了一声,“你吼什么吼?你有本事你去吼医生啊。” 许一山只好放缓声音,几乎是哀求着妹妹问:“凡凡到底怎么样啊?” 话筒里传来许秀的哽咽声,许一山的心不由一沉。 “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许秀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今天出现抽搐想象了。医生说,病情有可能恶化。” “恶化?”许一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来之前他听院长说过,孩子的病虽然没查出来具体病因,只怀疑是罕见的神经嗜睡症。而且综合过去的病例,患此病不会危及生命,怎么可能出现恶化的情况? “嫂子被他们叫去了,说是专家会诊有了结果。”许秀问他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一山心情低落,哑着嗓子道:“我这边的事还没办好,具体时间不好确定。不过我会尽快赶回去。” 许秀小声道:“哥,你得尽快回来。我怕嫂子会奔溃。” 挂了电话,许一山坐立不安。 家里出这么大事,胡进还逼着自己来燕京办事。他突然觉得胡进太不近人情,为了自己的前途,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给胡进打个电话靠谱。说不定胡进同意换个人来跟踪批文的事,让他提前回去也很难说啊。 胡进没等他把话说完,打断他道:“老许,家里这边的事,你不要操心。你又不是医生,在这里能帮到什么忙?孩子的病,你要相信医生,相信科学。” 许一山道:“我在,至少能让我家人安心。” “老许,你以为你是救心丸啊。”胡进笑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拿到批文。这对你对我,都至关重要。” 许一山想说,关老子什么事? 胡进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省里拟在全省范围内来一次重大人事调整。在这次调整中,有人要下,有人要补充进去。 目前全省有三个县的班子不全。比如长宁县,至今缺一名县长。 县委这一级的干部身份相差悬殊很大。书记与县长都属于省管干部,市里对人事任命基本插不上手。最多就一个推荐权和接受委托权。 其他县委常委,有市管干部,也有县管干部。比如他许一山,目前就是县管干部。 胡进解释道:“身份这一关突破不了,局限性就很大。” 许一山明白胡进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他拿到燕京批文后,他能名正言顺将许一山提拔到更重要的位子上去。至少,让他的县管干部身份转变为市管干部。 他不由想起梁国明的话,梁国明属于省管干部,而且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作为领导身边的秘书,他的仕途基本很明朗。只要领导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到地方县担任县长。 从目前陆副省长不将他带在身边的迹象看,梁国明可能就是本次人事调整中下到地方政府担任一把手的人选之一。 “安心等待,事在人为。”胡进说完这句话,啪地挂了电话。 第821章 半路杀出来程咬金 梁国明的提醒,让许一山心里有了一个疙瘩。 他不知道该不该按梁国明提醒的去做。若是陈晓宇真是那么个意思,那么送多少合适? 等了一天,没有动静。许一山便坐立不安起来。 他决定第二天去发改委探探风声,试试陈晓宇到底有不有梁国明说的那个意思。 结果人还没去,陈晓宇先打了电话过来,叫他去一个叫望江楼的饭店吃饭。 许一山一听这名字就感觉好笑。燕京缺水,哪来的江?没有江,叫什么望江楼? 既然人家来了电话,不去显然不合适。陈晓宇特意打电话给自己,喻意应该很明显。 按照约定,他赶去望江楼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陈晓宇看见他来了,招招手让他过去,将他介绍给其他人认识。互相介绍后,许一山才知道今晚请客的是另外一个省的人。 人家来的是一位副市长,也是来跑项目的。 许一山听到他所在市的名字,心里便有了一个底。对方市的经济比起衡岳市来,应该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说衡岳市名列三线城市,那么他们的市,应该排在四线以下了。 但人家出手很阔气,许一山一到,对方便有一个秘书模样的人给他递上来一包名贵香烟,请客的地方望江楼原来在燕京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名店。 许一山不吸烟,婉言谢绝,客气地陪坐在一边,很少说话。 陈晓宇是中心,他谈笑风生,妙语如珠,引得一屋的人哈哈大笑。 副市长表现得十分谦卑,不是给陈晓宇端茶递水,店小二一样的伺候陈晓宇。 陈晓宇心安理得,谈笑间,豪气横生道:“苗市长,以后我如果去你们市挂职,还请苗市长给碗饭吃。” 苗市长连连摇头道:“陈处,你来我们市,至少也是市长。我们都是你手下啊。” 陈晓宇笑了笑道:“其实,我们这些在京的干部,都希望外放去基层锻炼。坐在燕京,不了解下面情况,处理起事情来,往往不尽人意啊。” 苗市长陪着笑脸道:“陈处,你们可是坐在心脏地带。我们下面都以你马首是瞻啊。” 苗市长这次来批的项目居然也云轨项目。从他的谈话里,许一山得知建设云轨的项目方也是深海市的同一批人。 这就让他感到奇怪了,一个项目在几个地方建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同一批次的人,如果几个地方同时开工建设,他们的技术支持能应付得过来? 聊了一阵,苗市长也知道了许一山的身份,大家都是奔一个项目而来。陈晓宇已经有言在先,两个项目,最多只能批一个下来。批谁不批谁,他们互相看着办。 陈晓宇这是将皮球踢给了他们,让许一山与苗市长互相去争夺,他在一边看热闹。 许一山暗想,这苗市长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啊。 苗市长首先表态,他们市已经为项目准备了两三年,各项工作都上了台阶。只等着燕京的批文一到,立马就能开工建设。 而且苗市长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他们只需要批文政策,不需要相关的配套资金。 这对许一山而言,几乎就是杀手锏。 衡岳市上云轨项目,一方面是提升城市形象,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拉动内需。 毕竟,云轨的投资在百亿级以上,这种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投资,影响很深远。 胡进一心想上云轨项目,就是看中项目批复下来后,燕京会有一笔可观的配套资金下拨给衡岳市。 可是苗市长反复强调,他们不要钱,只要政策。 陈晓宇一直不动声色,既不说批文给苗市长,也没拒绝说批文给许一山。 苗市长干脆挑明了说:“小许,我看你们就不要与我们争了。你看看,你们市连个领导都不来,这是不重视项目嘛。我说得对不对,陈处?” 苗市长至少也是厅级干部,在陈晓宇面前表现出来的低三下气,让许一山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苗市长的招待极其丰盛,许一山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心里想,这一桌至少也需要五位数字才能开得销。 花上万元请陈晓宇吃饭,目的就在于拿到项目。这在许一山看来是浪费,而在陈晓宇看来是格局。 格局不大,给人的印象就是猥琐。 许一山暗想,老子宁愿猥琐,也不能拿这么大的一笔钱请人吃饭。 陈晓宇在别人的饭局上故意请许一山过去,是在暗示,还是在挑衅? 许一山坐立不安,食不甘味。陈晓宇再三申明,两家只能批下来一家,具体落实在谁的头上,他不主观。可是从他的言语与态度上看,他明显是偏袒在苗市长这一边了。 项目被苗市长抢去,许一山倒有幸灾乐祸的念头。他要让胡进知道,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努力没用。谁让你胡进不亲自来跑项目,老子一个小小的县委办主任,怎能与人家堂堂副市长相比? 回去驻京办,奚主任恰好在家,问了他项目的进展情况。 许一山便将苗市长来京跑项目的事告诉给她。奚美丽想了想说道:“你不用太担心项目别人抢走。这个苗市长我知道,他们那地方的经济条件和城市规模,还不能满足云轨项目的条件。” 许一山小声道:“可人家苗市长说,只要政策,不要配套资金。” 奚美丽淡淡一笑,“你见过有钱人谁会说自己有钱?越是囊中羞涩的人,越想打肿脸充胖子。这世上凡是虚张声势的人,都是因为底气不足。”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这一动作,脸上便呈现出一片痛苦的神色。不由长长抽了一口冷气。 许一山关切地问:“奚主任你怎么了?” 奚美丽苦笑一下,“扭到腰了。”她一边说,一边拿手去捶自己的腰眼。 许一山想说,自己懂一点按摩技巧。爹许赤脚从小就让他们兄妹在他身上按摩,每次给他按摩的时候,许赤脚都会把人身上的穴位一个一个教给他们认识,并告诉他们,每个穴位对应着身体什么地方。 许赤脚教导儿女,技多不压身,别小看这按摩的技术,关键时刻能救命,能养家糊口。 天长日久,许一山居然慢慢将人身上的穴位都认识了一个遍。但是,他的这点手艺从没在人前展现出来过。 眼见着奚美丽痛苦异常的样子,他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奚主任,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或许能缓解一下痛苦。” 奚美丽惊喜地瞪大了眼,“你会按摩?” 许一山笑了笑,“我爹是草药郎中,教过我们兄弟姊妹一点。不能说会,只能说懂一点点。” 奚美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好,那就辛苦小许你了。” 第822章 出手大方 奚美丽的办公室宽敞豪华,配她驻京办主任的身份,相得益彰。 办公室后是一间休息间,有床有椅,一应俱全。 她眼睛四处看了看,下了决心一样对许一山道:“我们去房间吧。” 她去锁了门,没看许一山一眼,径直进了休息室。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奚主任锁门的举动,让他心里有些犹豫。不就是按个摩吗?怎么把门锁起来呢?难道她怕人看见? 念头一起,想起奚美丽终究是个女性,被人看见被男子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心里便释然,自己心里无邪念,管那么多做什么。 许一山进去休息间的时候,奚美丽已经趴在床上了。 她的背部线条很优美,起起伏伏。特别是她的臀部,高高翘起来,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尽管她年龄已经不小,可是保养得却十分精致。快五十岁的人,身材却如三十来岁的少妇一样惹火。而且她的皮肤出奇的光滑,恍如一张被剃了毛的羊皮,弹性十足。 她上身里面是白色的丝质衬衫,下身套着职业女性最常见的一步短裙。 她往床上一趴,一双丰硕的腿便毫无遮挡地裸露在许一山的面前。 男女同处一室,尽管年龄上有不少的差别,可是容貌冲淡了年龄上的悬殊。加上奚美丽趴着的这样一个姿势,似乎显得有些暧昧,许一山不由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了。 “动手吧。”奚美丽招呼着他,语气显得很平淡。 许一山嗯了一声,将双手使劲搓了搓,仿佛搓出了火来。 奚美丽腰痛,这是女人常见的毛病。有的是身体受到外界的力造成扭伤,有的却是女人过去生产时留下的病根。 从奚美丽的口中,许一山得知她是外力造成的扭伤,显然气血瘀伤而致腰痛难忍。 隔着她的衣服,他将一双搓得滚烫的手,轻轻按压在她的腰眼上。 她动了动身子,不由自主地舒出一口气长气。 等了一两分钟,他才将一双手贴着她的腰眼,慢慢揉搓起来。 按摩需要用巧力,并非蛮力。 “好烫啊。舒服。”奚美丽轻轻说道,反转过手来,不动声色将衣服撩了起来,露出她洁白如玉的半截身体。 许一山不敢去看,手底下却感受到一股成熟女人的无边温柔慢慢袭来。 一阵按摩过后,奚美丽的脸色变得一片潮红,全身居然香汗淋淋。 等许一山轻声告诉她,妥了。她才慢慢翻转过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水平挺高的嘛。”奚美丽由衷赞叹,嫣然一笑道:“小许,就凭你这双手,在燕京就能打下一片天下啊。可惜你从政了,保健界少了一双妙手。”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就半桶水的水平,我爹才是真正的高手。” 奚美丽惊异不己,“原来你是祖传家学啊,难怪与外面的一些按摩师大不一样。” 刚才为了按摩方便,奚美丽将外套脱了。按好了,她又得穿回来。 她没躲避许一山,拿了外套穿上。伸臂之际,许一山便看见她胸前波诪汹涌,猛然发现她的胸与寻常女人不同。 她大而饱满挺拔的胸,给人一种压迫的窒息感。 或许是她感觉到了许一山眼光的异样,她莞尔一笑叹道:“老了。” 许一山赶紧道:“奚主任您不老啊,正当年华呢。” 她的脸瞬间红了,低声叱责,“小小年纪,你调戏我呀。” 许一山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露骨的话来,顿时尴尬不己,进退维谷。 奚美丽扫他一眼,“怕了?” 许一山没敢作声。毕竟她是领导,而且是高级别领导。自己刚才的话,确实让人产生误会。 “走吧,去外面聊。”奚美丽收拾好了自己,她显然很满意许一山的按摩,不时扭动腰肢,似乎在验证许一山的按摩疗效。 “小许,谢谢你啊。”她再一次感谢许一山,“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绝技。” 丶 许一山心想,没其他什么事,他该告辞了。 正想开囗,突然听到奚美丽说道:“你们茅山原来有个叫黄晓峰的人,想必小许认识。” 许一山一楞,心里跳出一个念头,要不要汇报给她听? 念头只转了一下,便被他压了下去。心想她是省领导,与自己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犯不着把所有的事都汇报给她听。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以后遇到这个黄晓峰,你尽量与他保持差不多的距离。” 许一山心里一动,“奚主任认识黄晓峰?” 奚美丽冷笑,“岂止认识。这人可能有问题。” 许一山不动声色,听奚美丽说起关于黄晓峰的一些往事。 当年各省市县驻京办大裁撤时,茅山县驻京办当仁不让在裁撤之列。 燕京那时下了死命令,省级以下均不得在京设立办事处。具体负责落实裁撤措施的由各省驻京办。 在一刀切的强硬规定下,各市县驻京办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唯有茅山县顶着不撤,被查到后,燕京方面很生气,责成中部省严肃处理。 当时的奚美丽还不是驻京办主任,只是一个相当于副主任的干部。在处理裁撤茅山县驻京办时,她遵照上级指示,态度强硬。谁料才过一夜,主任便通知她,不要强硬裁撤。 再到后来,茅山驻京办改头换面成了一家土特产贸易公司。但公司从不做生意。过去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揭穿。于是,茅山驻京办便以另外一种形式存活了下来。 到奚美丽接手成为主任时,恰好是黄晓峰履新茅山驻京办的时候。 奚美丽当初没能将茅山驻京办裁撤下去,心里一直不舒服。当了主任后,旧话重提,约了黄晓峰面谈。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奚美丽第一眼看到黄晓峰时,第一印象是他很年轻,第二感觉是这年轻人很精明,甚至可以用滑头来形容。 果然,在谈话时,黄晓峰有意无意暗示她,茅山驻京办的存在并非是茅山县不服从组织决定,而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就在廖老身上。 廖老是国家功臣。廖老年轻时在茅山战斗过。茅山驻京办是联系廖老与茅山的唯一桥梁。 这时候,奚美丽才明白过来,当初省里为何突然叫停裁撤茅山驻京办的原因。 奚美丽似笑非笑看着许一山道:“你知道他后来告辞后,给我留下了什么吗?” 许一山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张卡。”奚美丽缓缓说道:“卡里有十万块钱。” “他什么意思?”许一山狐疑地问。 “这还不简单吗?他想堵我的嘴。” “后来呢?” “后来你得去问黄晓峰。”奚美丽笑了笑道:“你们茅山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啊。” 第823章 鸿门宴 奚美丽等于是说了半截话,具体意思让许一山去猜。 许一山心里有数,黄晓峰出手就送给许秀一百万,这里面绝对不是单纯表达对许秀的奖励。因为即便奖励,也该由茅山县奖励,怎么由他黄晓峰私人奖励她? 黄晓峰的这一百万,显然另有深意。最直接的意思就是堵住许秀的嘴。 茅山驻京办审计结果出来后,直接让段焱华下台,陈勇得到梦寐以求的常委身份。这里面的猫腻,谁心里没数呢? 许秀到底知道驻京办多少事,许一山心里没数。 在许一山眼里,妹妹许秀还只是一个孩子。关键一点是许秀思想单纯,天真。即便她作为留守人员最后回来茅山,但燕京的驻京办她能知道什么呢? 一连等了三天。许一山每天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陈晓宇的办公室。但每次都被他告知,还需要时间等下去。领导都是日理万机的,不可能单独为衡岳市的项目开一个天窗。 许一山很不喜欢听陈晓宇这种托词。他甚至想当面质问他,难道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就不是万机中的一机? 自从听了陈晓宇说,目前上面只有一个项目的计划,田市长亲自在燕京活动,志在必得云轨项目。以他的人脉资源,许一山根本不是对手时,他内心的焦灼与日俱增。 尽管他内心深处反对在衡岳市建设云轨,但这是胡进的项目。胡进履职衡岳市,如果没有一点建树,他空降的意义就将成为零。 胡进也知道了一个叫苗市长的在燕京活动,他却似乎一点不在意。只时叮嘱许一山,没事多跑跑陈晓宇办公室,哪怕是去蹭杯茶喝,也必须保证每天要在陈晓宇面前晃悠一遍,以示他的存在。 许一山对胡进的这个要求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陈晓宇对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许一山还真按胡进的要求去做了,每天一晃悠,惹得陈晓宇有些心烦,让他不要每天跑过去。有消息了,他自动会通知他。 第四天的时候,许一山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廖小雅约他见面吃饭。 来京四天,他没想过要与廖小雅姐妹联系。无论是廖小雅还是廖紫,他都觉得自己与她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廖紫的身份他隐约知道一点,因为茅山县纪委的人看到她的工作证之后,屁都没敢放一个。 至于廖小雅,究竟有什么身份,他还真不太清楚。 许一山赶过去时,房间里只有廖小雅一个人。 “来京也不说一声。”廖小雅责怪他道:“你是没把我当朋友吧?” 许一山连忙解释,意思没什么事,打扰她不太好。 廖小雅脸一沉道:“你如果把我当朋友,你不会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事。再说,你这次来,事情办得顺利吗?” 一句话触到许一山的痛处,他尴尬摇头苦笑。 廖小雅抿嘴一笑,“没办成就对了。如果燕京这边的事那么容易办,各部委的门槛怕是早踩破了。” 许一山长叹一声道:“老胡交给我这个差事,就是想逼死我。” 廖小雅似笑非笑问他,“你就这点心理素质?燕京办事,哪有顺水顺风的?不等上三五几个月,休想办成。而且,有时就算等上一年半载,未必能办成事。” 许一山苦笑道:“这么说来,我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廖小雅道:“你说呢?” 聊了一会,许一山还没见着一个人来,便狐疑地问:“就你我吃饭?” 廖小雅优雅地给他倒了半杯茶,“你还想几个人在一起吃?” 许一山心想,两个人坐一起吃饭有点无聊。何况对方还是个姑娘。 “放心吧,还有人过来。”廖小雅看他显得很无聊的样子,提醒他道:“等下你见到了人,不要感到意外就行了。” 许一山没将廖小雅的话放在心上。不管谁来,他都不会吃惊。他心里想。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廖紫进来了。 廖紫看见许一山,倍感亲切地喊了一声,“许哥。” 许一山赶紧纠正她,“你千万别这样叫我,喊我老许就行。” 廖紫快乐地笑,“老许是胡进叫的。他不让我这样叫你啊。说这是他与之间的私人称呼,别人不可以这样叫。”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听他的?老胡就是不想让我安生,想方设法在折腾我。” 廖紫摇摇头道:“许哥,你肯定误会了他。他去衡岳市,人生地不熟,你以为他过得轻松啊?我听他说过,衡岳市情况很复杂,搞不好就会把自己卷进去。你说,他除了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廖紫分析得很详细。像胡进这样空降下去地方的干部,每年都不在少数。 有些人借此机会风生水起,有些人因为关系处理不到位,处处碰壁。即便身为地方一把手,还是寸步难行。 胡进是想干事的人,不愿意混混噩噩过日子。 当然,不做事就不会有事。这是很多身在官场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与人生哲理。像胡进这样空降下去的人,只要保证在空降期间不犯大错误,一般都能得到升迁。 不犯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将日子平安过下去,到期就能名正言顺得到提拔。 胡进去的地方衡岳市情况又有所不同,因为前任书记被查,很多问题都显得特别敏感。 按胡进的说法,他现在的处境就像孤家寡人一样。身边没有几个人相助,他纵然有飞天的本事,也没有飞天的机会。 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许一山去他身边工作的原因。 “你们是老同学,彼此心意相通。”廖紫笑眯眯道:“说真的,许哥你如果去他身边工作,他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许一山道:“我不行。我现在只是个县委办主任,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去他身边,还不是找死。” 正说着,门一响,探进来一个头。 许一山一眼看去,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来的人居然是陈晓宇。 陈晓宇满脸堆笑,进门就喊,“两位姐姐都在啊,我还以为走错了房间。” 廖紫笑道:“晓宇,你还要不要脸?你比我和姐姐大了那么多,还敢叫我们姐姐?” 陈晓宇笑道:“我这不是尊敬两位吗?难道我敢叫两位妹妹?” 廖紫摆摆手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晓宇,今天请你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她转过头去看许一山,叫了一声,“许哥,你来认识一下晓宇。” 陈晓宇讪讪笑道:“我们两个熟悉,这几天基本每天见面。” 廖紫哼了一声,“既然天天见面,我许哥的事,你还准备拖多久?” 第824章 廖家姐妹 陈晓宇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叫屈道:“两位美女冤枉我了啊。我哪敢拖啊。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上面一直没给我们一个答复啊。” 廖紫满腹怨气问:“哪我问你,东兴的苗市长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他找了不少人,是不是这个项目定在他们市里了?” 陈晓宇赶紧解释道:“没有的事。再说,我能做主把项目交给谁吗?” 廖紫不客气地说道:“晓宇,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少忽悠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你要理解,地方上的同志,他们的工作可不比我们轻松。” “我明白,明白。”陈晓宇点头如捣蒜。 他沉吟一会,小声说道:“这样吧,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一定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廖紫爽快答应,“行,就一个星期。晓宇,看在我们老同学的份上,你这次要花点心思才对。” “放心吧。”陈晓宇陪着笑脸道:“有我在,不会出大问题。我的未来还在你们手里啊。” 许一山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不禁生出狐疑来。 廖紫与陈晓宇至少差了十来岁,他们怎么成了老同学?陈晓宇口口声声未来在她们手里,这句话的背景又有什么含义? 这个疑问直到陈晓宇离开,许一山才得知真相。 陈晓宇说他与廖紫是老同学,这话没错。他们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但不是在大学,也不是在中小学,而是在党校。 陈晓宇通过党校培训学习后,准备要往上走一步。 而考察他的人,恰好是廖小雅。 这就不难解释廖小雅为何很少说话的原因。作为组织干部,他们都知道惜字如金的道理。 廖紫的身份更不用说,但凡有一官半职的人,命运都在她们手里抓着的。 到此时,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廖家姐妹的身份都是非同小可的,一个组织部,一个纪委。都是直接关系到一个人前途命运的命脉所在。 陈晓宇借口有事,没与许一山和廖家姐妹一起用餐。 等她们出来,才知道陈晓宇走之前,已经将单买了。 三个人分手时,廖紫再一次诚恳对许一山说:“许哥,你好好考虑,要不要帮帮胡进。” 许一山认真点头道:“好的,这事我回去一定认真考虑。” 廖小雅一直很少说话,她的态度一如许一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冰冷。 吃饭这件事过去后不到两天,陈晓宇的电话便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来了,约他去办公室聊聊。 许一山一刻也不敢耽搁,挂了电话起身就往外跑。 陈晓宇在电话里没说云轨项目的事。但许一山猜到一定与云轨项目有关。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家里儿子的病情让他忧心如焚。胡进又强硬要求他拿到结果再回去。 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结果。只要有结果,他就能理直气壮回去。 胡进虽说是同学,但现在大家地位都变得不一样了,已经不像过去只是纯粹的同学感情。贵为市委书记的胡进,现在与他之间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 别看他们平时都称对方“老许”“老胡”的,真在在他们心里,还是存在着等级森严的概念。 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同盟,也没有永远的对手。 当利益一致时,再大仇恨的敌人也可变成同盟。同理,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再坚实的盟友也会反目成仇。 廖紫的一番话,让他正面思考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与胡进,是结成永远的同盟,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胡进空降衡岳市,已经超出了许一山无限的想象。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胡进会跑来衡岳市当一个代理市长。然而在胡进的屁股还没坐热的情况下,他突然飙升成了书记,这在许一山看来,多少有些诡异。 他当然愿意帮他,于情于理,他都认为帮胡进是理所当然的事。 胡进在衡岳市的日子究竟是不是像廖紫说的那么艰难,他没有把握。不过有一点他必须承认,那就是胡进在衡岳市的影响力,确实远低于已经倒台的富嘉义。 富嘉义深耕衡岳市十几年,角角落落都是他的影响力。 不能说富嘉义在衡岳市没做出过贡献,富嘉义时代,衡岳市城区面积比过去扩大了将近一倍,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人曾形容富嘉义是四面出击。事实上,衡岳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确实都是富嘉义在任时定下了的发展基调。 四个方向都被他一个人搞完了,胡进上任,就只能在发展方向上寻求突破。 不管胡进往那个方向发展,最后的功劳都将被记在富嘉义的功劳薄上。 胡进上云轨项目,其实是迫不得已的一个行为。 在胡进看来,你富嘉义架设了框架,我就给你补充血肉。云轨项目恰如一个巨人身上的血管一样,血管流畅,才能确保巨人有旺盛的生命力。 其实,许一山也听说过,衡岳市委对上云轨项目有着很大的争议。绝大多数人如许一山想的一样,以衡岳市目前的城市规模、经济条件,以及交通配套,完全不需要再上云轨项目为依据,反对上云轨项目。 胡进力排众议,坚持要上。一把手态度明朗,意见坚决,其他人自然不想与他对着干。但是,他们以各种借口推诿,没一个人主动承担起来京跑项目的任务。 许一山就在这时候被胡进强硬推了出来。甚至根本没来得及改变他的身份。以至于许一山至今还只是茅山县的县委办主任。并非衡岳市的干部。 现在的处境让许一山很难取舍了。支持胡进,与自己内心理念有冲突。不支持他,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胡进孤掌难鸣? 陈晓宇带给他的果然是云轨项目的消息。 陈晓宇说,已经有消息出来,上面对发展云轨有想法。态度基本明朗,愿意支持地方尝试这种新型的城市轨道交通模式。 “但是......”陈晓宇话峰一转,“项目落地在哪,目前不明朗。” 许一山想起苗市长,认真说道:“陈处,我听说,东兴的经济规模只有我们衡岳市的一半,人口也只有我们一半左右。他们那地方连公交车都基本闲着,再建一条云轨,岂不是浪费。” 陈晓宇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连人家的底都清楚了?” 许一山笑了笑,“古时候打仗,有句话很重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似乎很认真地想了这句话,突然说道:“一山同志,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项目能不能花落你家,就看你的造化了。” 第825章 神秘能人 陈晓宇引见给许一山的人,奚美丽在听了他的名字后,居然大惊失色。 奚美丽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接触过他。此人非公职人员,据说能直达天听。他混迹在各种高端社交圈子,别人办不了的事,到了他手里,就能变戏法一样变出新花样来。 没人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叫什么,江湖上都恭敬称他为“赵爷”。 赵爷的年龄至少在五十开外,常年穿着对襟杏色唐装。他剃着精致的板寸头,每一根头发都呈现怒张的姿态。 他手腕上永远都套着一串佛珠,洗澡也不脱下。手里转着两个核桃。核桃被他盘得油光水滑,听说世上仅有的两颗,价值不可用金钱数字衡量。 赵爷的脚上也永远是一双黑色布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恍如一只猫。 赵爷具体有什么本事,没人说得清。不过,人家能办别人不能办的事,单此一项,足以秒杀无数口头英雄。 许一山在看到陈晓宇在赵爷面前的恭敬谦卑态度,就知道这个赵爷不是等闲之辈。 像陈晓宇这类人,职务不高,手里却握着重权。一般的省市领导,在他面前都只有陪着笑脸的份。他这种自命清高之辈,寻常人根本不入他的眼。 陈晓宇在赵爷面前唯唯诺诺的的形态,让许一山一度紧张起来。 赵爷却神态祥和,笑容可掬。在听了陈晓宇说的云轨项目之后,他的眼皮只是抬了抬,淡淡吐出一句话,“一个小项目,何许劳师动众。” 他居然不将云轨项目放在眼里。 许一山硬着头皮解释了云轨项目对衡岳市未来发展的重要性,特别强调衡岳市过去的历史地位。 当然这一切都是云轨项目计划书上的话,许一山拿来向赵爷解释,道理上说得过去。 赵爷很有耐心,一直不打断许一山的话。这就是涵养与素质,让人看不到他的底。 许一山终于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末了补充一句,“赵爷,这个项目对我们衡岳市至关重要,涉及到我们未来五十年的发展方向。还请赵爷帮忙。” 赵爷淡淡一笑,指着陈晓宇道:“小老弟,你求错了人吧?放着真神你不求,你求我一个闲云野鹤的老头子?” 许一山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无比真诚说道:“赵爷,我们衡岳市七百多万人口,都盼望着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您不帮我,我就走投无路了。” 赵爷笑了笑,没作声。 离开赵爷时,许一山依旧没能从赵爷嘴里得到想要的话。 陈晓宇不得不暗示他,“一山兄弟,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任何事都有价格作底。庙堂与江湖,说到底都是一个样。不见得谁比谁要高尚。” 这句话说得已经很露骨,就差直接说出来,要想赵爷出手相帮,你许一山空着一双手肯定不行。 许一山这才下了狠心,主动找到奚美丽主任,希望从驻京办借点钱。 许一山借钱,而且数目不少。这让奚美丽觉得很奇怪。 衡岳市再穷,也不至于穷得一个官员出差还要靠借贷过日子。 奚美丽于是将许一山请了过去,开门见山问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为什么一次性要借五十万块钱。 五十万对驻京办来说,不是什么大数字。但对个人而言,怎么也算是一笔巨款。 许一山心里明白,如果不将实情告诉给奚美丽,她肯定不会答应借钱。 于是,他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出来了赵爷这个人。 奚美丽起初还能神色安详地听许一山解释,在听到“赵爷”名字时,她突然打断许一山的话,惊异地问:“你怎么认识他了?” 许一山又只好解释,这都是陈晓宇介绍他们认识的。 奚美丽沉吟一会道:“我明白你借钱的含义了。但是一山啊,我想提醒你的是,五十万在一些人眼里,可能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许一山苦笑道:“再多,我就拿不出来了。” 奚美丽又提醒他,“你先要想好。万一事情没办成,人家不会退你钱的哦。” 许一山想说,事情没办成,就得退钱。这是潜规则,也体现办事人的职业道德。如果收钱不办事,以后谁还敢找他? 奚美丽淡淡说道:“这就是赵爷的不同之处。你想好了,再开口借钱吧。”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我想清楚了,决心赌一把。” 果然,在许一山将卡双手捧着轻轻放在赵爷面前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问:“多少?” 许一山赶紧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小声道:“五十W。” 赵爷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小老弟,你是想把我当叫花子在玩吧?” 许一山闻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段时间他接触了不少人,三句话后必定会聊到项目审批问题上来。 有人开导他,跑项目是最复杂又最没效率的一件事,常常是费力不讨好。许多省市,安排有专门的人负责该项工作,他们甚至在背后给这件事取名叫“跑部钱进”。 地方报上来一百个项目,能有三五个项目得到批复就要谢天谢地了。据说,有个市在二十几年前就立下的项目,至今还在各部委的案头上转悠没得到实际性批复。 立项的最终目的就是弄钱。只要是国家批准的项目,都会有一笔不菲的配套资金跟着批复一起下去。 这对地方主官而言,再没有比立项更划算的事了。 立项被批准,政绩就不用担心了。而且来的这笔钱,足以缓解紧张的经济局面。 地方政府都很穷,过去实行的财政政策在改变后,地方政府吃香的,喝辣的的好日子就到了头。穷则思变啊,所以土地财政这些年愈演愈烈。不少地方甚至将土地财政当成了经济支柱。 比如茅山县的段焱华,过去一直鼓吹土地财政的好处。段焱华只是一个缩影,相对于浩瀚的全国,他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小人物。 赵爷的话,让许一山惶恐不安。不过,这已经是他做得到的极限了。给赵爷铺垫好处,他还没与胡进通气。 赵爷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头,将卡快速捻起,看也没看一眼就扔进了他手边的一个箱子里,“小兄弟,这笔款子我先给你保管着。等事情办妥了,我再还给你。” 许一山小声说道:“赵爷,您随意。” 赵爷淡淡说了一句,“你先回地方去吧,这件事,我记住了。” 第826章 转院 结识能人赵爷,让许一山的心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 据说,赵爷办事很讲究,只要收了别人的好处,再难的事,他都能办得让人满意。 赵爷收了卡,等于上了保险。 当夜,许一山谁也没告诉,悄悄买了机票赶回来衡岳市。 附一医院的走廊上,挤满了病人家属。各种味道充溢其间。若是换了往常,陈晓琪是半刻也呆不住。 而此刻,她神情落寞地坐在躺椅上,旁若无人地沉思。 许一山悄悄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晓琪。” 她闻声抬起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紧闭的嘴唇缓缓张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你回来啦!”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道:“老婆,你辛苦了。” 陈晓琪缓缓摇头,眼光去看ICU的大门,呢喃道:“我不辛苦,儿子才辛苦。” 说着,脸上流下来两道清泪,无声哽咽。 许一山心痛不已,拿了纸巾递给她,“我们不哭,儿子会没事的。” 连他自己都感觉此刻的安慰话显得那么苍白。儿子许凡的病已经惊动了很多人,可是大家都束手无策,没人拿得出主意出来。 从儿子被送进ICU那天起,陈晓琪就一步都没离开过ICU。 虽然所有人都明白,她守在门口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但是陈晓琪坚持守着不肯离开。她说,她觉得儿子能感受到她就在门外。她必须给儿子一种安全感。 屈指算来,她在这逼仄的过道里已经呆了快十天。 ICU每天都有患者进进出出。每当看到开门,她都会像装了弹簧一样的,迅速往门口挤过去。 可是,每次她都失望。她几乎听不到医生护士叫许凡家属的声音。 附一医院的院长还是遵守了诺言,他邀请了不少各方面的专家来给患者许凡会诊。遗憾的是会诊过后,没人能拿得出治疗方案。 许凡患的这种病,医学史上有记载。很明确说明,至今没有治愈的案例。 患者表现在前期深度睡眠,身体各功能依旧发挥其作用。除了人不醒,其他与常人无异。 但在后期,随着时间的推移,患者会出现免疫力低下,身体生物系统紊乱,最终导致患者无声无息死亡。 医院起初告诉许一山他们,说患者不存在生命危险,纯粹就是哄他们的话。 知道了患者最终会出现的结果,陈晓琪便变得提心吊胆起来。她在心里每时每刻都在暗暗祈祷,祈祷老天爷睁开眼,让儿子恢复健康。 许一山扶起妻子,轻声说道:“晓琪,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陈晓琪惊慌拒绝,“等下医生找我怎么办?” 许一山无奈苦笑,妻子这种表现神经质的状态,令他不得不担忧。如果不强行介入让陈晓琪从这种状态里走出来,可能儿子没事,她先奔溃了。 “没有医生会找你的。”许一山安慰她,“再说我们都有电话,他们真找我们,看不见人会电话联系。” 陈晓琪闻言,赶紧摸出电话看了看。似乎担心电话关机或者信号不好。 在许一山的劝说下,她终于答应随他出来。 深夜的医院,变得很宁静。白天的喧嚣已经荡然无存。这个被无数人寄予生的希望的地方,就像一架巨大的绞肉机器。不但每天上演着生离死别,而且每天都会有一家或者几家人被掏尽家底。 站在住院部的门口,能看到前面门诊两个巨大鲜红的字,就像鲜血写就的一样,血淋淋的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 儿子许凡患病住院,许一山的家等于塌了半边。 ICU的费用非常昂贵,一天最少也得花费七八千块。陈勇夫妇已经交代过女儿,倾家荡产也得挽救外孙的生命。 陈晓琪无力地靠在许一山肩上,木然地看着门诊两个大字出神。 她过去是多么精致的一个女人,即便生孩子,也没让她精致的人生发生丝毫改变。可现在,她落寞的神情与乡下家里有患者的农妇无异,目光散乱无神,精神萎靡不振。 “饿吗?”许一山问。 陈晓琪摇了摇头,反问他,“你饿吗?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已是深夜,饭店都关了门。只有夜宵摊上还能吃到东西。 恰好医院对面的街边就有一家卖馄饨的小摊,陈晓琪牵着许一山,两人迈过去马路。 刚坐稳,街边便驶过来一辆黑色的小车,在街边缓缓停下。车窗放下去,便露出来一张许一山不想看到的脸。 魏浩从车里下来,主动与许一山打招呼,解释道:“刚才我去病房门口找,没找到你们。” 许一山冷冷说道:“找我们干嘛?” 魏浩微微地笑,眼光去看坐在一边的陈晓琪。 陈晓琪低垂着头,半眼也没去看他。 魏浩便道:“我这几天找了人,听说省城的仙雅医院有位老医生对孩子的病有治疗经验。我已经与老教授联系好了,只需要将孩子转院过去就可以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魏浩尴尬道:“这个时候,你觉得我是开玩笑的吗?我想,事不宜迟,今晚就转院过去。” 许一山便去看陈晓琪。陈晓琪低头不语,似乎对魏浩的话充耳不闻。 魏浩急了,声音高了不少,“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是孩子命重要,还是我们之间的恩怨重要啊?” 许一山想了想道:“转院吧。” 陈晓琪也不表示反对,她机械般随他们一起回到医院。 令他们意外的是,ICU病房拒绝他们连夜转院。 值班医生态度坚决,没有院长的批准,患者许凡不能离开医院半步。 魏浩指着许一山和陈晓琪急忙解释道:“他们是孩子父母,有父母不替孩子着想的吗?” 值班医生冷冷哼了一声,“市委书记来都不行。我们要对患者负责。” 魏浩生了气,骂道:“你们又没办法治,非要将人扣在你们这里,这是谋财害命。” 医生也不让他,讥讽他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懂医学吗?不懂就不要在这里瞎咋呼,好像谁怕你一样的。” 他显然不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大发脾气的人,是衡岳市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市公安局副局长魏浩。 医生说完,丢下他们就要进去病房。 魏浩抢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吼道:“今天你不让我们把孩子转院走,一切责任都由你承担。” 魏浩的吼声惊动了躺了一地的家属们。他们簇拥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医院只知道赚钱,不顾他人生命的做法。 有人趁机破口大骂,将淤积在心里的怨气要尽情倾泻出来。 第827章 裂缝 魏浩情绪激动,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让许一山心里很是疑惑。 他站在一边看着魏浩与人理论,心里暗想,儿子是自己儿子,与他魏浩有什么关系?他犯得着如此激动吗? 心念一动,不禁浑身颤抖一下,没敢继续往下去胡思乱想。 ICU的医生干脆装作听不到了,转身进去,关上门。 隔着这一道门,就是两个世界。魏浩尽管激动,却也不敢强行去破门而入。 他回过头冲许一山吼道:“你一句话不说,你就不关心你儿子的病?” 许一山眉头一皱,“你既然还知道是我儿子,你这么激动干嘛?” 魏浩这才一愣,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急吗?” 许一山哼了一声,没有与他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恰好一位值班副院长闻讯赶来了,不由分说,将守在ICU门口的所有人全部赶走。 医院有医院的规矩,魏浩权势熏天,也不能明目张胆胡作非为。何况,这里躺着的一个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万一弄出大事故出来,相信他魏浩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抹平。 站在楼下,魏浩无奈道:“医院不放人转院,我总不能去抢。”他咬着牙,看着远处狠狠说道:“不过,这笔账我给他们记下了。只要孩子有任何问题,我一个都不放过他们。” 他说完转身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晓琪骂了一句:“神经病。这个人有病吧?” 许一山倒替他解围,“他是担心孩子的病,激动了一些,情有可原。” 陈晓琪脱口而出,“又不是他的孩子,他激动什么?” 话一出口,似乎感觉有些异味,赶紧刹住了口,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今晚肯定是不能守在这里了,你赶路也辛苦,回去休息吧。”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翻腾着陈晓琪的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魏浩今晚的表现超乎寻常。单以他副局长的身份,他就不应该与值班医生发生正面冲突。 他在ICU门口表现出来的近乎失去理智的行为,不由人不多想。他究竟与孩子存在什么关系?否则,随便一个人,有谁会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人不顾一切自毁形象? 分开了一段时间,两人突然感到彼此有些陌生了。 陈晓琪还是租住在宾馆。她累得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会来宾馆休息一会,睡上一会儿,醒了又赶紧去ICU门口守着。 这几天两人的电话没断联系,许一山只要有空,第一时间会打电话给她,问问孩子病情发展到怎么样了。 陈晓琪一步都没离开过医院,她爸妈隔一天会过来陪她。许秀也是隔一天就过来替换,让她会宾馆休息,她守在ICU门口。 儿子许凡的病,彻底打乱了两家人的生活。 回到房间,陈晓琪还像个木头一样的,呆呆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许一山心痛她,轻轻过去搂住她的头,贴在自己胸前,柔声安慰她道:“老婆,你必须振作起来。人吃五谷杂粮,都会有病痛。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这点小病,你不用担心。” 陈晓琪凄然摇头,泪水又啪嗒往下掉。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个病的危险。”陈晓琪抽泣着说道:“如果儿子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许一山苦笑道:“哪有那么严重?你想多了。” 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内心焦急万分。这次被胡进逼着去燕京跑项目,他内心的焦灼,有谁能够体会啊。 作为一个男人,又是一家之主。在这个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远走千里之外。这在别人看起来,他的行为是在逃避什么,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深刻体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难。 燕京的云轨项目能不能拿下来,他抱着乐观的态度。 毕竟有个赵爷答应出面了,相信这件事不会半途而废。 赵爷是什么人,没人说得清。反正像陈晓宇这样的人,见到赵爷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即便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在听到赵爷的名字时,似乎也吃惊不小。 她大概没想到,县城来的许一山,怎么很快就能搭上赵爷这根线。 赵爷给人的印象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来无影去无踪,来去从不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那就是赵爷办事,滴水不漏。 许一山先去冲了澡,换了短衣短裤出来。 看见陈晓琪还上坐着不动,便过去将老婆抱起来,一直抱到洗手间的水龙头底下。 他往她头发上嗅了嗅,夸张地嚷道:“老婆,你头发都臭了啊。”说完,又往陈晓琪身上闻,摇摇头道:“不行啊,你身上都馊了。” 他不由分说动手要给她解衣服,一边安慰妻子道:“老婆,你洗得干干净净,满身香气,儿子最喜欢了。” 陈晓琪白他一眼,“是你喜欢吧?” “我当然喜欢。”许一山轻轻去抚摸她,被陈晓琪在手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骂道:“许一山,你这时候还有这份闲心啊?” 许一山正色道:“难道说,死了屠夫,我们就不吃猪肉了?” 话一出口,感觉这个比喻实在是太过去欠缺意思了,便讪讪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是另外一个意思。” 另外是什么意思,他一时又解释不清楚。干脆从背后将她搂住,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老婆,我想交家庭作业。” 陈晓琪站着没动,任由他从背后将自己搂住。听到许一山说出这句话来,她缓缓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心情。” “我有啊。”许一山急道。 陈晓琪没说话,挣脱他的搂抱,指着门口道:“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许一山咧开嘴笑,一边忙着去脱自己的衣服,“老婆,我帮你。我们洗个鸳鸯浴吧。结婚这么久了,我们还从没这样浪漫过呢。” 陈晓琪有个习惯,她办事的时候,不允许许一山开灯。哪怕是床头的小灯,她也不容许开着。 而许一山,总想着在灯光下慢慢欣赏她漂亮的身体。可是陈晓琪却始终不给他这个机会。 也就是说,陈晓琪与他结婚以后,尽管连孩子都生了,许一山还从没真正见过她灯光下的身体。 陈晓琪突然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她不由分说将许一山从浴室里推了出来,啪的一声在里面反锁上了门。 许一山没料到她会如此冷淡。想起自从生了儿子后,陈晓琪就像一头永远都吃不饱的漂亮小母猪一样,除了生理期那几天,没有一个晚上不贪婪索取啊。 而今天,她又恢复了过去冷冰冰的态度,让他一下无所适从起来。 他隐约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缝了。 第828章 分道扬镳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天明。 这一夜,两人连身体都没碰过。陈晓琪从浴室出来后,便裹了一条薄被,无声无息躺在一边睡了。 许一山并非是内心冲动想要做点什么,而是感觉心里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天刚亮,他的手机便响了。 胡进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质问他为什么要偷偷跑回来?让他立即过去市委,他有话要问他。 许一山挨了一顿怒斥,心情也变得极度不好,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不去。” 胡进大吼,“老许,你敢。” 许一山冷哼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你胡进把我撸了啊。老子儿子现在还躺在ICU,我不能丢下她他不管。” 胡进耐心道:“老许,你要相信科学。那么多医生在给孩子找治疗方案。他们是专家,而你和我一样,对医学一窍不通啊。所以,你应该把精力放在需要你的地方,而不是做无用功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昨夜他偷偷跑回来,没告诉任何人,胡进又是怎么知道他回了衡岳市? “有什么话我没见面再说,好吧?”胡进主动放缓了语气,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在说话。 他们通电话,陈晓琪就站在一边,对他们说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许一山刚挂了电话,陈晓琪便面无表情道:“你去吧。胡书记说得对,你留在医院也起不到作用。不能因为儿子的病,耽误你一辈子的前程。” 许一山摇着头,“不,我不去。我要陪你,陪儿子。” “我们不要你陪。”陈晓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在许一山看来,犹如一朵花在眼前灿烂的盛开。 许一山小声说道:“老婆,辛苦你了。” 陈晓琪笑笑,没作声。 正要出门,陈晓琪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魏浩打过来的,他找了人,与院长已经说好了,即刻将许凡转往省城一家医院。他已经与对方联系好了,只待人一到,即刻会诊治疗。 陈晓琪没说话,转过头看许一山,似乎在征求他的意思。 许一山眉头紧皱,魏浩从昨夜开始到现在,阴魂不散一样的为儿子许凡转院的事跑前跑后。他的热情,被许一山视作怪异的举动。他为什么要这么热情? 许一山试探着问:“晓琪,附一医院不是邀请了专家来会诊过了吗?” 陈晓琪点点头道:“会诊没错,但他们都没拿出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案啊。凡凡现在是保守治疗,我怕。” “既然顶尖级的专家都来会诊过了,你觉得姓魏的能从天上请来神仙?” 陈晓琪警惕地瞪了他一眼,“许一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一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魏浩的热情有点过了。这是我们的儿子,他反而显得比我们都急一样的。” 许一山把话说出来,是鼓足了勇气说的。 他觉得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会把自己憋成内伤。 他不是不相信陈晓琪,而是觉得魏浩这般献殷勤,让他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聪明人,谁听不出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 果然,陈晓琪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开门走了。 医院门口,胡进派了车来在等着他。 他一露面,胡进的秘书便迎上来,告诉他胡书记推了所有的工作,在办公室等他过去。 看着前面陈晓琪的背影,他一咬牙,跟着胡进的秘书去了市委。 胡进对他偷偷跑回来大为光火,一见到他的面,便连珠炮一样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偷跑回来,万一燕京那边有事该怎么办?他能承担得起责任吗? 许一山任由他发火,等胡进把话说完了,他才缓缓问了一句,“你说完了?” 胡进余怒未消道:“我说完了,你说吧。” 许一山道:“我没话说啊。老胡,我有个建议,你看能接受不。” “说。” “我们先把其他的话都放在一边。我现在以我个人的名义建议,衡岳市暂停云轨项目的建设。” 胡进一愣,随即破口大骂起来,“老许,你在放屁吧?” 许一山不动声色道:“你想骂就骂,反正你是领导,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就想说,云轨项目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你爱信不信。” 胡进这次没骂了,而是冷笑着看着他,“你说来听听,怎么会是陷阱?”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我们衡岳市上马云轨项目,条件、时机都不成熟。最关键的一点,我打听到了,云轨的技术还不完善。” “你让我停下来?” 许一山无比坚定点头。 胡进沉吟一会,苦笑道:“你是在痴人做梦。云轨项目,势在必得。老许,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你就帮我一把。当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是觉得帮我没意义,你说句话,我放你走。” 许一山这下进退两难了。从开始胡进提出云轨项目,他就一直抱着反对的态度。但胡进对他的反对置若罔闻。或许身处他现在的境地,才能体会到他的难处。 胡进要想在衡岳市突围出来,必须另辟蹊径啊。 云轨就是一条蹊径。 他明明知道根本劝不动胡进,但还是没放弃努力一把。 “燕京那边的事,你不用过去了。”胡进突然说道,“这两天,你把燕京的情况给接手你的同志交代一下吧。” 许一山心里一沉,胡进这是要踢开自己了啊。 “老胡......”他欲言又止。 “一山同志。”胡进突然改口,不叫他“老许”了,而直接改称“一山同志”,这一声称呼,就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 “你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起身道:“没其他的事,我先退了。” 胡进摆摆手,头也没抬,一句话都没说,示意他离开。 胡进突然改变的态度,让许一山心里很难受。他显然将自己排除在外了。他让胡进太失望了。 其实,他没领会到胡进的话。胡进曾经说过,他是书记,出了任何事,都有他顶着。你许一山只是一个跑腿的人,有成绩,功劳薄上记一笔。有错误,怎么轮不到你许一山来承担。 走到门边,他站住脚,转过身来说道:“胡书记,有个事我要汇报一下。我送了一笔钱给赵爷了。因为当时时间来不及,没跟你请示了。” 胡进哦了一声,摆摆手道:“行,你交代给另外的同志吧。” 许一山哦了一声,见胡进确实没其他话要与他说了,便转身去开了门,失魂落魄一样地离开了衡岳市委。 他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让他身陷囹圄。 第829章 怎么是你 许一山不打招呼,私自回衡,这被胡进视为不负责任。 他更没想到,许一山会反对他上云轨项目。没人知道胡进心里的苦,难道他许一山也不知道? 衡岳市已经被前任富嘉义超前规划了三十年。只要胡进从城市发展角度出发,势必落入富嘉义的规划里。他仿佛被一张大网重重包围住了,要想突围,云轨是唯一突破口。 可是这个许一山,就是看不清他的想法。 是他愚笨,还是单纯?都不是。而是许一山那个固执的脑袋,在历经社会的洗礼后,依旧没开窍啊。 他不得不换下他许一山来,因为,他不能因为许一山而破坏他突围的计划。 换下许一山,胡进内心深处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个被他视为兄弟的左右手,居然会与他分道扬镳。 同样,许一山心里的情感也很复杂。他确实没像胡进那样想那么多。 他认为胡进早晚会醒悟过来,云轨对衡岳市,弊大于利。 他忽视了一个核心的问题,在个人前途狂奔的道路上,没有他人利益。所有阻碍一个人狂奔的障碍都将被无情的清除。 胡进的核心利益就是以衡岳市为起点,他的人生目标非常清晰,那就是展翅高飞,最终在燕京取得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许一山被告知放弃跑燕京批项目的任务,身体突然之间感觉轻松了一半。 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陪在老婆陈晓琪身边,为儿子许凡的病奔跑了。 他一刻也不敢停,直奔附一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便看见魏浩站在车边与陈晓琪说话。 他们显然没发现许一山,魏浩神情激动,指手画脚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晓琪却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目光看着不远处的一台救护车,手指在互相绞着,似乎内心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魏浩还是有办法的,他让院长亲自出来答应让许凡转院去省城。 许一山喊了一声,“晓琪,你在这干嘛?” 魏浩闻声转过头,看着许一山笑了笑,道:“小许,你快作决定,耽误一刻,都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许一山犹疑地问:“魏局,你能保证省城医院能治好凡凡的病?” 魏浩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讪讪的笑容,低声嘀咕道:“小许啊,这世上只有铜匠铁匠,哪有包匠啊。” 他似乎言犹未尽,解释道:“据我了解,凡凡现在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案,这对他是很不公平的啊。毕竟,没有治疗方案就是放弃的意思。为什么不让孩子去尝试一下呢?或许,奇迹就在那等着啊。” 许一山想想也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儿子许凡恢复健康。 在凡凡健康的前提下,任何事都可抛开。 他一咬牙道:“行,我答应给孩子转院。” 医院一直在等孩子父母意见。没有父母意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陈晓琪一直没松口答应转院,这样就让转院的事拖了下来,直到许一山的出现,事情才出现转机。 许凡被从ICU病房里推出来。 陈晓琪一声尖叫,整个人扑了上去。 许一山紧跟过去,眼光落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心猛地一缩,泪水便湿润了眼眶。 阳光打在儿子小小的脸上,他双眼紧闭,似乎熟睡着,完全感知不到身边有无数人在牵挂着他。 附一医院安排了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随行,以确保在路上不会发生意外。 就在大家七手八脚将许凡往急救车上抬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悄然往急救车这边飘然而来。 他一身长袍,头发蓬乱。用树杈子削成一个发髻,别住他黑白相间流泻的头发。 他脚上一双草鞋,走起路来却像脚没沾地一样,飘飘然就到了急救车旁边。 从他的装扮看,显然的流浪人员啊。 魏浩堵住他的路,喝了一声,“没长眼睛啊?往哪走?” 那人撩开遮住面庞的头发,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是谁?”他说,眼光在魏浩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我看自己孙子也不行?” 许一山闻言大惊,转过头去,就看到爹许赤脚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爹许赤脚突然出现在附一医院,这让许一山又惊又喜。 许赤脚出家之前,他交代过儿子,他会在无修庙修行。可是后来许一山去过几次,无修庙的遗址上除了一个小窝棚,再没见着爹许赤脚的身影。 而且从现场的痕迹看,小窝棚显示很久没住过人。 爹许赤脚去了哪里,他一无所知。不过,他对爹许赤脚的行踪并不担心。因为他坚定的相信,爹许赤脚不但是活着的,而是活得很舒心满意。 “爹。”许一山惊喜不已地奔过去,“怎么是你啊。” 许赤脚淡淡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我孙子有了事,我这个做爷爷的能袖手不管?” 许一山赶紧将爹拉到一边,低声道:“爹,你别捣乱了啊。凡凡得到病很复杂,目前医学界都没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陈晓琪也跟了过来,她将许赤脚打量了好久,才迟疑地叫了一声,“爹。” 许赤脚眉开眼笑,与儿子儿媳的愁眉百结形成鲜明对比。 许一山的话,被许赤脚冷哼一声拦住了。他笑嘻嘻地从身边摸出来一颗药丸,递给陈晓琪道:“你去,把这颗药丸给孩子喂下去。” 药丸掏出来之际,四周便被一阵迷香包围住了。 淡淡的清香似乎能穿脑透髓,空气里弥漫的淡香,让所有人都惊异不已。 陈晓琪为难道:“爹,这......” 许赤脚淡淡一笑,“你担心我害孩子?” 陈晓琪连忙解释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她没有说出来,儿子许凡发病后,连续十几天粒米未进了。每天只靠着输营养液维持生命,她哪有办法将药丸喂下去啊。 当然,她心里还有一个担忧,许赤脚的药丸管用吗?万一延误了孩子的病情,谁来担这个责任啊。 许赤脚见儿媳在犹豫不动,便对儿子许一山道:“你去,记住,必须喂下去。” 魏浩站出来挡在许一山面前道:“这什么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孩子吃?出了事,谁负责?” 许一山本来还在犹豫,听到魏浩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涌上来一股怒气。 他扫了他一眼道:“天塌下来,我许一山顶着。” 魏浩还想阻拦,被许一山狠狠瞪了一眼。他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边去。 他不顾任何人阻拦,径直上了救护车,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万一爹许赤脚的药没能起到预期的效果,转院即刻进行。 第830章 意外不意外 在医生的帮助下,许一山将豆大的一颗药丸喂进了儿子许凡的嘴里。 说也奇怪,药丸入嘴即化了,只闻到一缕清香,若有若无,缥缈不见。 药丸入儿子嘴后,许一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眼皮,定定地盯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发现他脸上的苍白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他惊喜不已,却不敢声张。而一旁的医生,早已瞠目结舌。 几分钟后,儿子的小腿小胳膊似乎动了几下。没等许一山确认是不是动了,突然,儿子张开嘴,哇的一声,洪亮的哭声穿透空气,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奇迹发生了! 担架上,儿子小手小胳膊乱蹬,他亮晶晶的眼睛睁开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嘴里的哭声却不停止,这如天外之音的哭声,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奇迹就在眼前发生了。 陈晓琪疯了一样扑进车里,不顾一切将孩子抱了起来,贴在心窝哭道:“儿子儿子,妈在这里。” 许凡还真不哭了,他似乎闻到了妈妈的味道。哭声一停,便笑了起来。 他咯咯笑声感染了所有人,大家的眼眶都湿润了。要知道,在半个小时之前,许凡都被他们在内心深处被认定为无可救药之人。 没人敢相信奇迹真会发生,而且创造奇迹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就是个流浪汉的老人。 等许一山回过神来找爹,发现许赤脚已经飘然而去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恍如神仙一样,不由许一山心生悲凉,朝着爹离开的方向,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陈晓琪抱着儿子也赶紧跟着跪下,他们不顾无数双各种各样的眼光在盯着,旁若无人地磕了三个响头。 世界上的事,很多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清楚。 比如许凡的病,那么多专家权威,那么多精密仪器都束手无策,却被一个闲居山野的老头用一颗药丸破了局。 醒过来的许凡,丝毫看不出他有过沉睡十多天的痕迹。这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许一山在给儿子彻底检查一遍身体,确定身体各项指标完全正常时,悄无声息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茅山县。 没人知道许凡的如何突然醒过来的。许一山已经与陈晓琪打了招呼,切不可将爹许赤脚突然出现在附一出手相救自己孙子的事透露出去。 他知道,只要消息传出去,爹许赤脚从此就将失去最后一块净土。无数心怀各种目的的人,会将无修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都摸一遍,他们会想方设法找到藏匿在山野间的父亲许赤脚。 就连娘,许一山也没敢告诉她,是爹救了他儿子。 许凡苏醒,皆大欢喜。 陈勇夫妇迫不及待赶过来看望外孙。 笼罩在他们头上乌云一扫而光,陈晓琪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男人们的视角与女人永远不在一个角度。在两家人都在庆贺许凡平安归来的欢乐时刻,陈勇将许一山叫到了阳台上。 “项目批下来了?”陈勇问。 许一山摇了摇头。 “项目没拿下来,你怎么回来了?”陈勇有些焦急地问,“一山,市委胡书记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啊。” 许一山苦笑道:“让他失望了。事情到目前还不明朗。但是,我已经被告知放弃这件事了。” “胡书记生气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不是生气,是发怒。” 陈勇一愣,惶恐不安地搓手,“你怎么搞的?一山啊,人生的机会不多,机会这东西,稍纵即逝啊。我觉得,胡书记那么看重你,这就是机会。” “算了。”许一山淡淡说道:“机会已经离我而去了。爸,这可能就是命吧。” 陈勇长叹一声,没再说话。但他的神情流露出来,他对许一山感到失望了。 十几天没回县里,许一山突然觉得茅山城都快要陌生起来。 县委办的人早早等在办公室,积累了十多天的工作,需要他许一山逐一安排落实下去。 周琴也知道了许凡痊愈的消息,在许一山刚回办公室的时候,她居然过来县委办这边,祝贺许一山的日子获得里新生。 茅山县与严华签署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之后,他投资的重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油脂基地项目第一次迎来了春天,基建速度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以平均每三天一层楼的速度在快速发展。 整个上午,许一山根本不能静下来办公。 杨柳来了,白玉也来了。老董从老街招商局过来后,就没打算回招商局去,一直守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下班之后,两人找个地方去畅饮一番。 下午上班后不到半小时,许一山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段焱华一脸严肃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我是来接手你在燕京工作的。奉胡书记的命,你我交接之后,你就可以彻底抽出身来了。” 许一山大吃一惊,胡进安排段焱华来接手他在燕京的工作?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段焱华接手此项工作,预示着他已经进入衡岳市云轨项目。云轨项目是市属工程,级别超各县。而段焱华现在只是洪山镇第一个书记,连茅山常委都不是了。他如果跻身云轨项目,岂不是连跳了三四级? 他没动声色,淡淡问了一句,“胡书记安排你来的?” 段焱华似笑非笑道:“意外吧?” “不意外啊。”许一山笑了笑说:“工作需要嘛。胡书记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领导。我怎么会感到意外呢。” 燕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跑发改委拿下批复。 许一山已经将相关材料尽数递交了上去,只需要等上面批复下来就行。 他要移交给段焱华的工作,无非就是几个重要人物的电话号码,联系方式。 发改委的陈晓宇,驻京办的奚美丽,以及陆副省长秘书梁国明,许一山毫无保留将他们地联系方式全部交给了段焱华。 但他没将商会会长徐斌他们地联系方式告诉他。因为他觉得,商会与云轨项目搭不上边。 特别是赵爷,他更没交出来。毕竟,赵爷身上有他送去的五十万。如何处理这五十万,成了他当前最棘手的事。 五十万这件事事先没与胡进汇报,他会认这笔账吗? 第831章 他突然成了红人 胡进重用段焱华,许一山不是意外,而是愤怒。 他觉得胡进现在用人有点饥不择食了。虽然他在衡岳市根基不稳,但不至于将段焱华这种人提上位。 段焱华无论是行政级别还是社会地位,都无法匹配云轨项目。他这种好大喜功的人在胡进身边,胡进必将受到他的影响。 让许一山更茫然的是,段焱华是什么时候搭上胡进这列车的?他又是怎么搭上去的,看起来很诡异。 交接工作很快结束。段焱华似乎没有多停留一秒钟的意思,他在接过许一山递给他的相关人员联系名单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飘然而出。 段焱华的精明,不由许一山暗自惊讶。 过去,众所周知,他是黄山的干儿子。黄山事业未来的接班人。一度,他以全县排名最后的常委身份,公开排挤和打压其他常委,维护黄山的权威。 这种铁打的关系却在黄山将他踢出茅山县常委之后土崩瓦解。 失去常委身份,表示他的政治前途灰暗了。谁料黄山后来又从茅山调走了,彻底断了他卷土重来的希望。 段焱华比谁都清楚,在茅山县没有黄山在背后支持他,他将寸步难行。 这些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可以说除了黄山以外,没有一个人能进入他的眼里。即便当年的县长谢飞,在他段焱华面前也从不敢高声大气说话。 黄山踢他出局,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他恍然醒悟过来,在黄山眼里,亲疏始终有别。他认为自己是被黄山出卖了,拿他的前途去换了他儿子黄晓峰的平安落地。 段焱华不得不佩服陈勇的老奸巨猾,一个多年未进入常委序列的陈勇,最终迫使黄山就范,这种忍耐与心思慎密的做法,试问身边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因为常委身份被撤销,段焱华不顾一切去质问过黄山。 黄山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焱华,你年轻,只要我在位一天,你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段焱华问:“那么多常委,你为何单单拿下我一个?” 黄山笑了笑,“因为你年轻。” 黄山没有隐瞒,他确实是拿段焱华的常委身份去换了他儿子黄晓峰的平安落地。这是黄山心里最不愿提起的隐痛。 在大家都虎视眈眈着驻京办财务审计结果时,黄山明白,一旦将审计真相公之于众,他根本没法保住儿子。 知子莫若父,儿子黄晓峰这些年在燕京干过什么,他作为父亲心里怎么可能没数? 陈勇来主持驻京办财务审计工作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陈勇可以说与他搭手工作了基本一辈子,彼此关系熟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虽说他一直没将陈勇放在常委的位子上,但他与陈勇有过约定,陈勇是唯一一个可以列席所有常委会的人。 他认为天下人都有可能出卖他,唯有陈勇不会。 遗憾是他这次真看走了眼。在陈勇拿到审计结果后,他们两人有过一段对话。 “老黄,你准备让晓峰去坐牢吧。” “有那么严重?” “可能更严重。”陈勇不动声色,“晓峰在驻京办的财务问题上,有将近五千万查不清楚。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可能有更大的问题,你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黄山神情沉静,一点也没慌乱的意思。 “说。”他目光不去看陈勇,他心里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较量开始了。从陈勇说第一句话,他就明白陈勇是有备而来。若换在过去,他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是将事情摆平之后,汇报给他结果。 这次陈勇一开口就让他准备给黄晓峰坐牢,言下之意,他手握把柄,两人需要谈判。 “晓峰的问题,不仅仅是局限在经济层面上,可能涉及一些刑事问题。老黄啊,你可得有思想准备。” 陈勇步步紧逼,黄山的心理防线几乎奔溃。 两人是老战友,亦是老对手。 这两个都是在茅山成长起来的干部,彼此之间熟得不能再熟。就像黄山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只有结成同盟,才可以对抗来自外面的所有力量。 黄山曾经用了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黄山态度强硬,适合在台前。陈勇心思细密,最宜幕后策划。 他们互相之间太熟悉对方了,以至于一个人开口说话,另一个人立马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陈勇透露,黄晓峰可能涉及到了茅山县文物失窃一案。 黄山被陈勇泄露出来的信息彻底击溃了。 他一辈子生育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血。大儿子黄晓峰尚能听话,读书成绩虽然不怎么好,混个大学文凭也就算了。有他在,不愁没有前途。 二儿子黄大岭是最让他伤脑筋的混账。这小子十八岁那年就闯下了弥天大祸。如果不是他跪在廖老面前求了三小时,这小子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儿子黄大岭逢凶化吉之后,乖巧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复出从商,让他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在他看来,两儿一政一商,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这辈子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能活得滋润逍遥。 “你要什么?”他不想拐弯抹角了,陈勇的态度,就差没直接逼宫他了。 “进常委。”陈勇也不多话。 “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过后,他们的联盟关系彻底瓦解了。 于是,就出现了段焱华突然卸职常委,陈勇荣升常委一幕出来。 在这场不露声色的斗争中,没有谁是赢家。 黄山保护了儿子,却被陈勇揪住了尾巴。陈勇虽然成了常委,手里拿住的黄晓峰把柄,又是一把双刃剑,动作力度、方位、出剑时间长短,都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至于段焱华,常委身份被拿下,正好厘清他与黄山并非传言中的干儿子身份。从某种程度证明他与黄山之间是清白的。 所有这一切,不身处其间,谁又能想得清里面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如果说,原来的黄山、陈勇和段焱华是茅山县官场里坚不可摧的铁三角关系,那么,这个关系在驻京办财务审计过后,脆弱得就像一块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在这三个人中,陈勇被黄山视为背叛。段焱华视黄山抛弃了他。而在黄山眼里,他们两个都是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来维护他黄家的威望与利益的。 段焱华突然变身胡进身边的红人,这让许一山不愿接受。 第832章 领导有请 日子一晃,三个月转瞬即逝。 茅山县油脂基地已见规模。有严华坐镇,首先是不差钱。只要不差钱,任何事做起来,都像屁股后面生了风一样。 段焱华从许一山这里接手了跑项目的工作之后,人去了燕京,一直不见有动静。 段焱华不在洪山镇,洪山镇就如群龙无首一样,工作有些乱套。最典型的一个事,就是段焱华挖空心思钻进去的云雾山旅游项目,也因为他不在家而让镇里的人失去了方向。 一个镇连续三个月没有人主持工作,县委的周琴和县政府的彭毕,都先后表达了不满。 可是大家都知道,段焱华是市委胡书记安排进京办事的,他们不得不另想办法,以解决洪山镇无人领导的困局。 彭毕提议,让阳泉镇的戴红旗接替段焱华,但任洪山镇的党委书记。 戴红旗已近退休年龄,这一届过完,恰好退休。 大家明白彭毕的用意,戴红旗接替段焱华,最大第一个好处就是矛盾不会那么激烈。毕竟,两年之后,戴红旗就到龄退休了。因此不存在他觊觎段焱华洪山书记的职位一说。 没人清楚段焱华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组织部没有任命他,人事关系也没有变化。段焱华的职务,依旧是茅山县洪山镇党委书记,并非衡岳市委干部。 市委胡进书记也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段焱华的话题。这样段焱华的身份就很尴尬了,他到底是洪山镇的党委书记,还是衡岳市委云轨项目干部? 周琴压下了暂且对洪山镇人事变动的提议,她需要当面请示胡书记,拿到他的意见。 为表示重视,茅山县决定县委周琴书记带着县长彭毕和县委办主任许一山一同去市委。 许一山不想去,几个月没与胡进有联系。他不知道胡进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事。万一那小子糊涂了,当着他们的面骂自己个狗血淋头,这面子还真过不去。 周琴却不给他机会,非逼着他同行。 衡岳市委一如既往的平静。庄严的办公大楼让人心生畏惧。 胡进的秘书看到许一山露了面,不禁眉开眼笑,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终于露面了啊。你知道老板心里很难过吗?你这人,真没意思啊,难道你想让老板在你面前低头啊?” 面对秘书的责怪,许一山没有辩解。他想不到胡进会心里难过,他不是骂自己是叛徒吗? 他坚持这三个月来不与胡进联系,并非不想联系,而是他不想留给胡进一个在强权面前低头的印象。 没错,胡进现在代表的就是强权。 县委书记和县长双双来汇报请示工作,秘书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没多久,秘书出来,笑嘻嘻说道:“除许一山外,其他同志都可以进去。” 说完,他赶紧解释,“这是胡书记原话。” 许一山一听,顿时来了火。“不进就不进,见了我还怕吃不下饭呢。” 话音未落,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老许,我就那么让你恶心吗?” 胡进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你恶心去吧。” 他转身进了屋里,让周琴忍不住抿着嘴巴笑了起来。 许一山被拦在门外,肚子里窝着一肚子气,他撒步就想走,却被秘书拦住了。 “许主任。你去哪?” 许一山冷笑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出去透气,不行吗?” “不行。”秘书笑眯眯道:“我怕你跑了,等下老板问我要人,我去哪给他找人。” 许一山不满道:“你还想限制我人身自由啊?” 秘书不惧他的威胁,依旧笑眯眯道:“你别给我上岗上线。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盯着你。不让你跑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看来胡进对秘书另有交代。 半个小时后,周琴和彭毕一前一后从胡进办公室里出来了。 两个人表情迥异,周琴面带微笑,而彭毕的脸色是铁青的。 许一山不会知道,刚才在办公室里,胡进单刀直入问茅山县要人了。可是要的不是段焱华,而是许一山。 彭毕显然不想让许一山进入市委工作,他解释说,目前茅山的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的开展。许一山又是各项工作的牵头人。如果让他放下茅山工作而进入市委,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而且对茅山是个非常重大的损失。 胡进却不听彭毕的解释,手一挥道:“我问你们要个人就那么难?” 彭毕道:“胡书记,我们茅山已经有人来市委这边工作了。茅山的情况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走一个同志,我们的工作就会出现被动。再说,有些人能胜任这项工作吗?” 胡进没有想到,彭毕是话里有话。 如今的衡岳市,大家都清楚一把手胡进要上马云轨项目。云轨项目一旦敲定,负责该项目的责任人,必须是市委一级的领导。 无论是许一山还是段焱华,似乎都达不到市里今后要用人的级别。既然市里重大工程,怎么也该由县委县政府这一级的人晋升上去负责啊。 彭毕话里的意思,就是衡岳市既然要用人,就应该挑选他。 胡进似乎听出来了一些意思,他似笑非笑地问彭毕,“彭县长,你觉得我用谁比较合适?” 彭毕尴尬道:“胡书记您慧眼识珠,还需要我来胡说八道吗?” 胡进颔首,仿佛是在认可彭毕的话,他是在胡说八道一样。 “你们今天来了很好。”胡进笑了笑说道:“有个事,还得你们二位亲自出马。请两位去燕京把段焱华同志劝回来吧。办不好的事,就是把命丢了,还是办不好嘛。” 这句话差点让周琴笑了起来。段焱华不愿意回来,是因为他没办成事,赖在燕京不回来? “三个月了,黄花菜都凉了,算了吧。”胡进苦笑着说道:“焱华同志的事,请你们注意方式方法。这位同志思想有点脆弱了。他不该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的嘛。” 屋里发生的一切,屋外的许一山一无所知。 书记县长出来了,许一山赶紧迎上去,问他们的结果。 周琴笑了笑道:“问题有些复杂。彭县长,我看这个事,还是由许一山去负责算了。” 许一山得知让自己去燕京劝段焱华回来,当即拒绝道:“我就是去讨米,也不去干这件事。” 正想发挥下去,秘书突然过来,请他移步过去,胡书记有请。 第833章 出谋划策 办公室里,许一山与胡进隔桌而坐。 两人谁也不主动说话,甚至连看对方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你牛!”胡进终于没忍住,“老许,你这个叛徒。” 许一山咧嘴一笑,“我叛了谁?你别乱扣帽子。” “还叛谁?叛我啊。”胡进往地下啐了一口,“明知我孤家寡人,不但不帮我,还学别人攻击我。你不是叛徒,谁是叛徒?” 胡进激动起来,站起了身,“算了,我不与你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老许,你想洗清你叛徒的嫌疑,你就得给我办一件事。” “啥事?” 胡进不语,眼光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巨幅云轨交通示意图。 许一山顿时明白,当即拒绝道:“我办不了。” “办不了你还敢给人送钱?”胡进冷冷问道:“老许,你送钱的事,与谁商量了?” 许一山语塞,讪讪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胡进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奚主任给我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你小子胆子这么大。你敢背着我借钱给人送礼?单凭这一条,我就可以送你进去坐几年。” “你威胁我?”许一山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他若真想这样做,就不会跟他说了。 “威胁也好,提醒也好。总之一句话,你必须出来收这个尾。” 许一山一咬牙道:“老胡,我给你立个建议。如果你放弃云轨项目,我想要我这么帮你都行。你难道不知道衡岳市的历史地位是什么吗?” “什么历史地位?”胡进犹疑地问。 许一山笑了,小声说道:“四十年前,衡岳市可是全国重点工业城市啊。你若是重振衡岳工业城市雄风,比你修一条云轨更能名垂青史啊。” “你为什么老是反对我上云轨项目?” “因为,那是劳民伤财的一件事。”许一山这次很认真了,他拿了一张纸,从胡进的笔筒里挑出来一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分析道:“老胡,我按照规划全程走了一遍云轨将要涉及的地方。我统计了一下,光是拆迁面积就将达百万平方以上。沿途无数建筑将受到影响。而且项目建成后,配套设施的建设又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再有,项目运转后,维修维护将是一个天量的数目。” 他例举出云轨目前存在的技术漏洞问题,分析云轨对衡岳市造成的影响绝对不是好的积极的一方面,而是会被万千百姓骂娘的一个项目。 胡进被他的分析显然惊到了,他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趁机说道:“老胡,我不瞒你。这次我在燕京接触到了一群人。他们是燕京中部商会的一些代表。你知道吗?这些人都是实业起家的人。其中一个叫徐斌的,你应该听过吧?” “徐斌?那个搞重型机械江山重工的老板?”胡进惊异地问:“你与他有联系?人家可是亿万富豪级的,我这种身份的人,未必可以随便见到他本人。” 许一山不屑道:“你见不到,不代表我见不到。我就想问你,如果我们把徐老板的江山重工引进我们衡岳市来,你觉得有不有可能?” 胡进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人家这种企业已经是全球型的大企业了,怎么还会看得起我们这种小地方?再说,多年前,江山重工与中部省另一家重型机械公司有宿怨。据说,江山重工当年是被逼走的,他们心里有怨气,还会回来?” 许一山笑了笑道:“开公司办企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赚钱吗?如果我们让他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他还会因为当年的仇怨而拒绝发财?老胡,我相信只要你出马,用诚心去感动徐老板,他说不定真就来我们衡岳市投资了。” 他描绘了一幅美丽的画卷,江山重工进驻后,势必会引起群体效应。一些配套下游生产厂家一定跟着进来衡岳市。如果衡岳市划出一块地方,引导得当,不出五年衡岳市将成为举足轻重的工业集成化城市。 许一山不谓不精明,他特意提醒,只要胡进出马,这件事就有可为的噱头,让胡进一时无法拒绝。 “这件事以后再说。”胡进犹豫一下后说道:“我现在给你时间,马上去摆平哪五十万的事。否则,神仙都难救你。” 许一山为难道:“我去拿回来,云轨项目可能就会流产。” 胡进一咬牙道:“你不是要助我打造重工城市吗?流产就流产吧。” 许一山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胡进是在真心为他好。 虽说他送出去五十万是为项目批复的事,但此等行为还是触及了相关法律法规。如果追究起来,他许一山吃不了兜着走。 问题是钱送出去了,他还能要得回来吗? 传说收钱的赵爷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万一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一山痛痛快快说出来的这番话,是他在这三个月里的所思所想。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与胡进有一次彻底的长谈。他的思维在这三个月里,跳出了茅山这个小圈子,而全盘考虑了衡岳市。 他想了很多,最终发现胡进唯一的突围方式,就是改变衡岳市目前的城市定位。 衡岳市这座老牌的工业化城市,如今逐渐被商业化和第三产业在慢慢侵蚀取代,如果不再抓住历史的机遇,未来几十年过去后,它将沦落为其他普通平凡的城市群中的一员。所有的历史光环都将慢慢失去它的光辉。 一座没有竞争力的城市,最终会被历史淘汰。 衡岳市正走在被淘汰的边缘。 尽管胡进没有明确表态,但许一山已经感觉到他心有所动了。 其实,他不是不理解胡进的处境。胡进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也不无道理。毕竟他一个空降过来的官员,在衡岳市地方没有任何基础,谁敢把前途与命运押在他身上? 这些年像胡进这样空降下来的干部不在少数,他们在地方无非就是捞一个资历,很少真正有人会将心思与精力倾注在他们空降的那片土地上。 说得直白一点,时间一到,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至于是留下一地鸡毛,还是留下满地金银,全看造化。 没有一个空降下来的干部会把自己的命运与地方捆绑在一起,胡进遭遇的,就是这个尴尬。 富嘉义倒台,影响还在。而胡进却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队伍去取代富嘉义留下来的摊子。 胡进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无论他决定做什么,身边的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就好像他是舞台上的一只孤独的小猴子一样,他表演的成败,不影响他们看表演的心情。 两个人聊到这里,算是真正摊牌了。 第834章 可怜的段焱华 许一山一直没想明白,胡进为什么会选中段焱华替换下来他去跑燕京。 带着这个疑问,他在吃过饭后,没忍住问了出来。 胡进也不多言,直接给他扔了一个信封。他狐疑地打开一看,才明白胡进的用意。 可以说,段焱华是最早嗅出富嘉义要出事的人。在胡进还只是一个代理市长的时候,段焱华就摸到了胡进的门上。 某日,胡进回来林荫假日酒店休息,在住房门口看见一毕恭毕敬的中年男人似乎在等待着他。 于是,他停住脚,好奇地问了一声,“你是找我吗?” 胡进下来衡岳市履职,住址本来是保密的。他不明白这个人是如何找到他的下榻之处的。 那人赶紧回答道:“胡市长,我叫段焱华,是茅山县的常委,我来汇报工作。” 胡进微笑道:“汇报工作你该去办公室啊,怎么等在这里呢?” 段焱华淡淡一笑,“首长,有些问题,不方便在办公室汇报。” 段焱华的这句话勾起了胡进的好奇心,他居然还有话不方便在办公室说的?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说呢? 进了门,段焱华赶紧弯腰去拿了拖鞋给胡进换。这让胡进很不适应。 出于礼貌,胡进并没将段焱华请出门。 段焱华反应的问题,居然就是茅山社保局的问题。 这让胡进很为难,他初来乍到,很多人和事都不熟。段焱华一来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是查还是不查? 关键时刻,他灵机一动,试探着对段焱华说道:“段同志,你反应的问题,市委会有安排的吧?” 段焱华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他摇摇头道:“某人自身难保了。我敢肯定,不出半年,某人必将倒台。” 他是第一个说出来富嘉义要倒台的话的人,这让胡进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下来衡岳市之前,燕京方面有人与他谈过,中部省委也与他有过交代,中心思想就一条,团结同志,积极进取。 说实话,胡进心里都没有富嘉义要倒台的念头。 毕竟,燕京和中部省委,都没人暗示过衡岳市委会出事啊。 为了证明段焱华说的某人就是富嘉义,胡进还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说的某人,具体有所指吗?” 段焱华笑而不答,他暗示胡进,他愿意成为胡进的马前卒。 胡进趁机说道:“段同志,我以后在衡岳市的工作,还请你多多帮助啊。” 段焱华无比严肃地说道:“首长,请您放心。我段焱华绝对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为首长服务,是我的光荣。” 他再一次提醒胡进,“首长,我叫段焱华,茅山县洪山镇党委书记、茅山县委常委。” 胡进含笑道:“我记住了,老段,段焱华嘛。” 有了那次接触,段焱华隔三差五就会往胡进哪里跑。直到他得知胡进与许一山是大学同学之后,他去的机会就逐渐少了起来,到后来慢慢绝迹不去了。 “一个常委,举报一个班子内的同志,由此可见,过去你们茅山的队伍不团结啊。”胡进感叹说道:“老许,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段焱华被撤销常委职务,市里没有任何干涉的原因吗?” 许一山狐疑摇头。 “这人太爱表现了。”胡进苦笑道:“段焱华自认为自己胸有城府,其实,他是最容易让人看穿的人。他的表现,就像皇帝的新衣啊。” 段焱华领了胡进的命进京去,原以为三五天就能拿下的批复,结果三个月过去了,丝毫没有动静。 按奚美丽主任与胡进打电话说的,段焱华这段时间表现得无比焦虑,每天上蹿下跳地到处找人。他被发改委的陈晓宇拒之门外。陈晓宇警告过他,再去,就以骚扰他正常办公的名义报警处理了。 “他啊,是觉得没脸回来交代。”胡进叹口气道:“所以啊,我这次让你们周书记和彭县长一起去请他回来。” 许一山心里泛起一丝酸楚,他内心深处不由同情起段焱华的遭遇来了。 只有亲身经历过在燕京办事的人才会深有体会,什么叫侯门深似海。 有人说,这话不对。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说这话的人,都在坐在井底的青蛙,抬起头来只看到一片巴掌大的天。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无论朝代怎么更迭,奴性思维永远得不到彻底根绝。 燕京这个代表着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方,绝非浪得虚名。 若是没有人引见,随便一道门都能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段焱华在茅山能呼风唤雨,甚至在衡岳市都有他的影响力。但是到了燕京,他比不上一粒漂浮在阳光中的尘埃。 偌大的燕京城,没人会将他当作一回事。他就像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一样,站在燕京的街头徘徊。 三个月过去,他的头发一把一把的脱落,可是云轨项目的批复,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在与他聊过之后,一个电话打到了胡进的手机上。 奚美丽直接要求,衡岳市要么换个人过来跑项目,要么撤销这个项目。 她毫不隐晦地说,她担心衡岳市派来跑项目的同志会精神奔溃出事。 为保险起见,她坚决要求衡岳市换人。 恰好这时,茅山县委周琴带着县长彭毕和许一山找上门来了。 “老段对你有成见。”胡进点破许一山道:“所以,这次去燕京请人,就没安排你去。我担心他会有抵触情绪。” 许一山问:“他回来后,是继续留在云轨项目,还是回洪山镇当他的书记?” 胡进笑了笑道:“你不是反对上马云轨项目吗?哪还有什么云轨项目?但是,老许,有一点你给我记住,衡岳市能不能重振工业大市雄风,就看你的了。” 许一山赶紧申辩,“老胡,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保证一定能实现。我只是想往这方面去努力。” 胡进道:“老许,你让我放弃了云轨,你就得负责。” 谈到此处,似乎一切云开雾散。 两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胡进还想安排许一山来身边工作,给出的理由是你许一山不来,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帮我还是假意帮我? 许一山坚辞不肯,他认真道:“老胡,我现在来你身边工作,必定被人认为你任人唯亲。我在县里,不影响工作啊。” 胡进沉吟一会道:“也行。不过,你这个县委办主任的身份不行,我得给你换一个新身份。” 第835章 他疯了 茅山县还在为谁去燕京带段焱华回来商量时,燕京方面传来消息,段焱华因突发情绪不稳定,在街上砸了几辆小车而被怀疑患上精神分裂症送去了精神病医院。 中部省驻京办态度坚决,措辞严厉,要求茅山县在两天之内派人赶赴燕京处理这件事。 突然出现的局面,让周琴和彭毕面面相觑。大家一商量,决定还是让许一山出马。 段焱华砸坏的车,自然要照价赔偿。驻京办给出来的参考价值在六十万左右。毕竟,段焱华砸了一辆全球限量版的跑车。 茅山县哭笑不得,彭毕提议,这笔钱不应该由茅山县掏。言外之意,谁安排段焱华去的燕京,谁就该承担这笔损失。 许一山把县里的决定转告给胡进时,胡进气愤得摔了一个茶杯。 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料到。胡进自然也不会料到。段焱华的意志会那么脆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想当年,段焱华在茅山县是个风云人物,是所有人心目当中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的精神突然奔溃,显然与未能完成胡进交给他的任务有关。 许一山想,像段焱华这样的遭遇,换了谁,都有可能出现他的这种状况出来。 他在燕京活动了三个月,目的就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云轨项目的批复。然而,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他走的路不对。三个月的时间,段焱华在燕京就像一只热锅上蚂蚁,根本找不到求生的突破口。 压倒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就是衡岳市方面要求他回来。这在段焱华看来,衡岳市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这是段焱华最不能接受的一个结果。他知道自己双手空空回去,从此将再无出头之日。 他顶着衡岳市的命令不回,期望最后一刻出现奇迹。然而奇迹没出现,他的精神出现了短暂性的狂躁,在他出门去发改委最后一次求陈晓宇的时候,停在驻京办门口的车,在他眼里成了一张张讥讽他的脸。 那一刻,他的理智被狂躁掩盖住了,他找了一根废弃的钢筋,将门口的几台车逐一砸了个面目全非。 这件事传出去太丢人,胡进下令,谁也不能泄露出去段焱华在京疯了的消息。 接人回家的重任安排由茅山县负责,胡进有意将衡岳市从这件事当中摘除出来。表明段焱华身体出现意外状况与衡岳市无关。 许一山虽然觉得胡进此举有些残忍,但也能理解。毕竟,胡进也需要一条退路。 茅山县以许一山为代表,悄悄带着段焱华的家属赶往燕京。 许一山这是第一次见到段焱华的家属。 段焱华的家属是个不喜说话的中年妇女,浑身上下打扮得很清爽。她剪着齐耳的短发,脸庞显得有些大,皮肤呈暗黑色。 她的身材也因为生了孩子而走了样,看不出一个女人该有的玲珑凸凹,而像一根圆木一样,头脚一般大小。 特别是她两个鼻孔,就像两口黒井一样,大而且深,甚至能看到鼻孔里长出来的鼻毛。 她似乎对段焱华突然发病的事一点都不吃惊。神情泰然,面无表情。仿佛段焱华与她是个不相关的人一样。 许一山已经知道她叫孟秋露,是茅山县城乡建设局的一名普通干部。 孟秋露的父亲原来是茅山县的一名县级领导,几年前身患癌症已经去世。 飞机起飞不久,孟秋露就睡着了。 许一山不敢惊动她。在他看来,孟秋露越是表现无所谓的形态,越要提高警惕。因为有些人很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只要找到一个倾泻的突破口,积压的情感一旦倾泻,便将泛滥成灾。 接段焱华回茅山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他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 周琴和彭毕深深领会了胡进的意思,不能将影响扩大。因此,就只有他陪着段焱华的家属赴京。 飞机在燕京机场上空盘旋着要降落的时候,孟秋露才醒过来。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并没惊动许一山。 这一路全程没交流。她一上飞机就睡了,让许一山想与她套近乎的机会都丧失了。 许一山的眼睛看着舷窗外掠过去的建筑物,耳朵里听到飞机轮子触地地发出来的轰隆声,心里在盘算,等下要怎么与孟秋露谈接段焱华回家的事。 突然,他听到孟秋露浅浅地叹息了一声。 “嫂子,你醒了啊。”许一山转过来头,陪着笑脸与她打招呼。 孟秋露嗯了一声,将盖在身上的毛毯小心折叠好,淡淡一笑道:“许主任,辛苦你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嫂子,我不辛苦。是你辛苦了。” 孟秋露笑笑,道:“老段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一山闻言一惊,看来县里并没告诉她真实情况。 他迟疑着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等下到了驻京办就明白了。” 孟秋露笑了笑道:“许主任,我感觉老段这次出的事不小吧。我知道他早晚会出事的。他这个人,太好强了,精神压力那么大,不出事才真奇怪。”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许一山安慰她道:“嫂子,你放心。不管段书记出了什么事,他身后都有茅山县委县政府是他的坚强后盾。” 孟秋露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飞机已经在跑道上滑行,舷窗外的景物清晰可见。 机舱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拿行李下机。 许一山坐着没动,心里却在想,孟秋露与白玉比起来,确实没白玉漂亮。 从某个方面来说,孟秋露的外表实在是谈不上漂亮,她太普通了,普通得甚至有点丑。 过去,他在县里很少听到段焱华的家庭情况,他只知道,段焱华当年从政,与他死去的岳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说白了,他说靠着岳父一家才走上领导岗位的。 这一点倒不奇怪,不光是茅山,放眼全国,谁从政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提携?即便他许一山,如果没有陈勇的提携,他能有今天? 飞机停稳,机舱里开始热闹起来。 许一山起身拿了行李,招呼孟秋露道:“嫂子,我们到了。” 孟秋露坐着没动,她木然地看着四周,突然问道:“许主任,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老段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吧?” 许一山一愣,小声问:“县里没与你说?” 孟秋露摇了摇头,“他们就说让我跟你来一趟燕京接老段回家。其他的都没说。” 许一山哦了一声,“嫂子,没事的。段书记就是身体出了一点毛病,没多大的事。” “身体出问题,不在燕京治疗,还要回家去,难道茅山的医疗技术比燕京还好?” 许一山解释道:“段书记目前需要的是静养,并不是其他的原因。” 第836章 兔死狐悲 奚美丽对段焱华的事很生气,她不顾孟秋露在,批评衡岳市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怎么随便安排一个精神出现异常的同志来京办事。 许一山解释道:“奚主任,这都是意外啊。段焱华同志在家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任何异常。” 奚美丽冷笑道:“你也不用解释。既然你们来了,就快速把问题解决。” 奚美丽给出两条建议,一是将损失全部赔偿清楚。二是将人尽快带离燕京。 赔钱好说,来之前,县里已经就这事达成了一致意见。不管损失多大,都由茅山县政府负责赔偿。 问题就在带人走。如果段焱华的病情没有得到缓解或者能控制,这一路上会很容易出现不可预料的危险。 许一山提议,赔偿的事,明天与损失方面谈,争取一步到位解决。但人还需要观察几天,确保路上不会发生意外,他才敢带人走。 奚美丽也没反对他的提议,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道:“你尽快处理好,别弄得一团糟。” 当天下午,驻京办安排人带着许一山和孟秋露直奔燕京第三精神病院看望在哪里的段焱华。 孟秋露在确定丈夫段焱华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后,眼泪就一直没干过。 他们作为相伴在一起接近十年的夫妻,夫妻感情并不算太好。 段焱华没出事之前,他虽然保证每天晚上都能回家,但他几乎不与孟秋露同床而眠。按孟秋露的说法,段焱华一直在给别人营造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 孟秋露坦言,她与段焱华本不该走到一起来的,更不可能结成夫妻的。 段焱华年轻时,聪明、帅气、有才,一度是茅山县无数女青年的梦中情人人选。 孟秋露那时也在心里暗暗喜欢他,但理智告诉她,段焱华不可能会选择她作妻子。毕竟,比起同龄中其他女孩子而言,她确实没有任何容貌上的优势。 她是个典型的其貌不扬的姑娘,与一帮姑娘站在一起,她常常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然而段焱华的爱情天平却偏偏倒在了她这一方。当段焱华捧着一束鲜花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差点晕厥过去。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不顾父亲的反对,义无反顾与段焱华结了婚。 婚后,夫妻两人甜蜜地生活了半年。半年之后,在她父亲的帮助下,段焱华踏上了从政之路。 他们感情出现裂缝是在她父亲患病之后不久,在医院确诊的当晚,段焱华便提出与她分床而睡。 在她父亲离世后,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孟秋露说,从此以后,段焱华再没上过她的床。 她提出过离婚,但遭到段焱华的反对。 包括孟家人在内都说,当初段焱华看上她,不是看上她的人,而是看中了她父亲手里的权力。 事实上,段焱华通过孟秋露这块跳板,完成了他从政的心愿。 他坚持不离婚,就是要留给外界一个形象,他是个负责任的丈夫。 段焱华在京突然发病,她心里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悲伤。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从此,段焱华就将属于她一个人。 燕京第三精神病院在郊外,开车过去要走三个多小时。 临近傍晚,他们才到达医院。 医院已经给出了诊疗结论。段焱华患的是严重的间歇性精神病,发病初期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因此,医院目前对他采取的是限制他身体自由的治疗方案。 隔着玻璃门,许一山和孟秋露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段焱华,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翻腾不休。 孟秋露心痛得扶着玻璃蹲下去身子痛哭,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孤独无依的男人,就是她曾经踌躇满志的丈夫。 医院方面给出建议,段焱华至少还要治疗一段时间才可以控制病情发展。 他现在处于全封闭治疗空间,无须家属陪伴。 看望完段焱华回到驻京办,已经是深夜。 许一山的心情一直不好。他知道段焱华发病的原因在于压力所致。 如果黄山没有撤销他的茅山县常委职务,如果他没有从巅峰状态跌落下来,相信他不会那么快出现这样的后果。 黄山离任茅山,来的周琴对他也无好感,让他感觉到四周都是一堵堵厚厚的墙,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新任县长彭毕处处刁难他,居然没将洪山镇列为全县的重点。各种迹象表明,他已经被逐渐排挤在圈子之外。 应该说,段焱华的厄运,在许一山赴任洪山镇副镇长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急欲突围,急欲表现自己。因此,他慌不择路居然绕开无数障碍,想直接投奔到胡进的门下。 胡进对他的重用,让他欣喜若狂。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胡进看到,奠定他在胡进身边的基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燕京的情况是那么复杂。他在燕京三个月,一事无成,甚至连一条门缝都没找到。淤积在胸的怨气、怒气,以及说不清楚的愤怒纠结在一起,终于触发了他脆弱的神经。 他彻底疯了。 在许一山看来,段焱华是活活被逼疯的。他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不觉心灰意冷起来。 奚美丽居然没休息,还在等着他们回来。 在了解了情况后,奚美丽当即作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治疗段焱华同志的病。在段焱华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段焱华家属吃住全部安排在驻京办,往来医院都由驻京办负责配合。 孟秋露感激不已,连声道谢。 奚美丽让人带着孟秋露去休息,她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她和许一山两个人。 “你上次回去,招呼都没打一个,你要怎么解释?” 许一山小声说道:“奚主任,我对不起你。你说吧,想怎么处理我,我绝无怨言。” “这不是处理不处理的事。你的工作关系我不用插手,问题是,你从我这里借了钱,一句话不说就跑了,你是准备赖我的帐吗?” 许一山陪着笑脸说道:“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也不敢啊。” 他将自己因为担心儿子的病而偷跑回衡,胡进一怒之下将他撇在一边的事说了一遍,诚恳道歉道:“领导,我也是没办法,所以今天来负荆请罪了。” “负荆请罪就免了。”奚美丽淡淡一笑道:“当然,我不怕你赖账,跑得了和尚,你还能跑得了庙。你许一山借钱是干什么我不是不清楚。你想赖账,胡进他能赖账吗?” 她缓缓起身,突然眉头一皱,轻轻喊了一声“哎哟”。 许一山赶紧问道:“领导的腰伤还没好吗?” 奚美丽痛苦地摇头,叹口气道:“老伤了,哪能那么容易好。” “要不,我再帮您按摩一下?” 奚美丽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小许你了。” 第837章 这不是儿戏 当晚,许一山将燕京情况分别向胡进和周琴作了汇报。 胡进听完后长叹一声,再没说其他话。 周琴却叮嘱他自己注意身体,等事情完全处理好了再回来。 在驻京办休息一天后,许一山去了一趟发改委。 陈晓宇看到他来了,赶紧起身迎接住他,抱怨道:“老许,你这一去就是几个月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打给我一个,你跟我玩失踪啊。” 许一山满怀歉意道:“陈处,对不起,我们安排了另外的同志接手了我的工作。我因为有别的事,没来得及与你汇报。” 陈晓宇笑了笑,“谈什么汇报啊,互相沟通就是了。” 话峰一转他问道:“你刚才说安排了另外的同志接手,是不是叫段焱华的?” 许一山赶紧点头,“对,段焱华同志对工作认真负责。所以我们才安排他来。” 陈晓宇苦笑道:“不知道是你们的胡书记糊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胡书记难道不知道临阵换将是大忌吗?你们这件事啊,也已经拖了那么久了,结果也该出来了。” 许一山想说,衡岳市已经决定放弃云轨项目了。他只是有句话不知要怎么张口,那就是陈晓宇介绍给他认识的赵爷,他想拿回送给赵爷的五十万。 五十万是从驻京办借的,奚美丽已经打了电话问了胡进讨债。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的钱,必须想办法补上驻京办的这个窟窿。 陈晓宇似乎一点不知情,聊了老半天,居然一句话都没提到赵爷。 许一山敷衍着说话,知道自己不主动说出来,陈晓宇肯定不会主动提起。 赵爷身份很神秘,许一山发现陈晓宇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由此可见赵爷不是一般人物。但接触过他之后,许一山感觉赵爷又不是体制内的人。 世界上很多事就是很奇怪,比如许一山来跑的项目,如果走体制内正规途径,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几年才出结果。 但如果是赵爷这样的人出马,往往会以超常规的速度得到答案。 赵爷这种人是活跃在京城各界的大腕。他没有光鲜的身份,却到哪都能得到尊敬。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却能见到他可以游走任何权威部门。关键一点是人家能办事。而且办出来的事一点不拖泥带水。 陈晓宇将赵爷介绍给他,估计是看在廖紫姐妹的份上。从陈晓宇对廖紫姐妹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很忌惮廖家姐妹。 “陈处,不知道赵爷有不有空。我还没请他老人家吃顿饭呢。” 陈晓宇一愣,“你这次来没去见赵爷?”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单独去见他老人家好像不太合适。我想请陈处陪我一起去。” 陈晓宇爽快答应,约了晚上在燕京饭店见面。 下午,许一山早早去了燕京饭店等。 燕京饭店全球有名,全球名流都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想在燕京饭店吃顿饭,通常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因为陈晓宇,就省去了预约这一环节。 许一山到了饭店后,服务员引导他进了陈晓宇定下来的包厢。 进去一看,不觉心生感慨。包厢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富丽堂皇。相反,显得很简单朴实,甚至都赶不上衡岳市的林荫假日酒店。 陈晓宇要陪赵爷一起来,所以包厢里就只有许一山一个人在等。 客人未到,许一山趁着这个空闲,心里在使劲盘算,等下要怎么向赵爷开口讨要五十万。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地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可以要回来。 可是这涉及到五十万,他许一山自己是肯定赔不起。他有些后悔,当时为何那么急着要给赵爷送钱。如果不是他急着想要一个结果,怎么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 归根结底,是他归心似箭,心里装着儿子许凡的病,恨不得一步到位拿到批复回去。 这也是他第一次给人送钱,而且数目特别巨大,现在想起来后悔之余,不禁有些后怕。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开了这个口,赵爷一定会将钱退回给他。毕竟,人家是大场面上的人,有格局,不会为了区区五十万与他翻脸,或者不认账。 夜幕降临下来,窗外的华灯已经次第亮起。 燕京是座真正的不夜城,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夜晚的灯红酒绿,将这座城市打扮得分外妖娆。 六点刚过,陈晓宇陪着赵爷进来了包厢。 许一山赶紧上前,双手去握了赵爷的手,诚恳说道:“赵爷,谢谢你能光临。” 赵爷矜持一笑,顾自在沙发上坐了,摆摆手道:“小许,什么时候到的?” 许一山小声回答:“昨天刚到。” 赵爷哦了一声,四面打量了一番,微笑道:“我怕是快有半年没来燕京饭店吃过饭了。” 陈晓宇陪着笑脸道:“赵爷,燕京饭店到底是老牌子,你老不来,是因为你老吃腻了吧。” 赵爷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燕京饭店代表的就是燕京形象。我怎么会腻燕京形象?” 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云轨项目的批复上。 许一山抢先说道:“有件事我要给赵爷和陈处汇报,这件事很重要。” 陈晓宇狐疑地看着他问:“老许,你想说什么?” 许一山将心一横,硬着头皮说道:“我这次回去后,市领导指示,项目的情况有变化。我觉得这事不给两位汇报肯定不行。” 陈晓宇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们市里觉得目前上云轨的条件还不太成熟,决定取消这个项目。” 此话一出,陈晓宇和赵爷都愣住了。 赵爷反应很快,他笑眯眯地看了许一山一眼,“既然项目都取消了,你何必花钱请我来这里吃饭?” 陈晓宇骂了一句,“你们乱弹琴。老许,你不知道赵爷已经拿下了批文了吗?” 这下轮到许一山愣住了。 他没想到赵爷办事的速度会有那么快,而且效率有那么高。按照惯例,这样的项目至少要花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得到批复。 批文拿到了,预示着他的五十万不能再开口讨要了。 许一山一急,额头上便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来。 赵爷不动声色,说了一句,“你们衡岳市有点意思啊。” 许一山赶紧解释,衡岳市目前的人口结构,交通设施的设置,经济环境的条件等等,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 陈晓宇眼一瞪道:“批文下来了,难道还能收回去?你们这不是儿戏吗?人家苗市长到现在还等在燕京,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许一山没敢做声。 他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衡岳市决定放弃云轨项目,也就是说这费尽千辛万苦的批文,如今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陈晓宇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正如他所言,这不是儿戏! 第838章 吃里扒外 燕京饭店分别后,许一山躺在驻京办的床上苦思冥想要如何破局。 陈晓宇非常生气,埋怨许一山办事不经过脑子。这费尽心思办下来的批复,不可能就丢在一边不管不问。 赵爷自始至终都没说几句话,他表现得无比沉稳。仿佛衡岳市放弃云轨项目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批文是他拿到的,至于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不足为外人道也。 突然,许一山脑海里灵光一闪。他赶紧下床来拿出行李一顿乱翻。 他记得苗市长的名片被他藏在行李的夹层里。果然,翻一顿后,便找到了苗市长的名片。 他没顾得上多想,拿出手机便拨通了苗市长的电话。 苗市长似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是谁,打着哈哈道:“小许啊,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许一山不想绕圈子,径直问:“苗市长,你们市一定要上云轨项目吗?” 苗市长哈哈一笑道:“是啊,就是批文拿不到。小许,你们拿到批文了吗?” 许一山没说自己已经拿到了批文,他笑嘻嘻问:“苗市长,你们真对云轨项目有兴趣?” 上次见面时,双方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跑云轨项目。而且都表现得志在必得。 陈晓宇透露过,目前上面对云轨项目很慎重,决定先搞一个地方的试点。如果试点成功了,再全面推广。 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云轨项目只有一个试点。谁拿到批文,谁抢得先机。 苗市长所在的东兴市是这几年新兴起来的城市,人口只有衡岳市的一半多。经济体量更没衡岳市一半。东兴市唯一的一个优势就是靠近内海边。他们的经济来源几乎都来自旅游业。 许一山对这种单一的经济结构很担忧,这种缺乏抗风险能力的经济,在遭遇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后将一败涂地。 在许一山看来,一个地方想要长期保持经济的增长,实业是唯一的基础。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方设法要将油脂基地落地,引进镀烙企业,发展种养殖的根本原因。 苗市长似乎没有太多兴趣与许一山聊下去,他很快就想要结束通话。 “小许,如果没其他的事,改天我们有空再聊吧。” 许一山连忙拦住他道:“苗市长,你想不想要批文?” “批文?云轨项目批文?” “对。就是云轨项目批文。” 苗市长笑了,打趣他道:“小许,没耐心了吧?想疯了吧?项目批文是我想就能拿到的吗?” “我手里有批文,但是......” 苗市长沉吟一会问道:“但是什么?你直接说。” 许一山犹豫一下,低声说道:“这里面因为牵涉到一些费用问题......” 苗市长当机立断说道:“行了,你不用说了。我们见面再聊吧。” 苗市长在确定许一山手里的批文是货真价实的之后,面露难色道:“这批文是批给你们衡岳市的,给我也没用啊。” 许一山开导他,“苗市长,事在人为。既然批文能出来,说明上面对这件事有研究。这可是试点单位啊,就算错了,也在允许之列。” 许一山的话,击中了苗市长的心坎。 正如他说的那样,批文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试点”,这就预示着云轨只是一个试验的阶段。既然是试验,当然就允许出错。而且,无论错误大小,都在上面的容忍范围之内。 试点单位的称号对地方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苗市长显然心动了。他指着批文上衡岳市的名字笑道,“小许,如果你能将衡岳市三个字改成东兴市,你说的问题我马上给你解决,另外奖励你五十万。” “我试试。”许一山嘿嘿地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只要苗市长愿意承担他送出去的五十万,至于五十万的奖励,他想都没想。 苗市长提醒他道:“小许,你把项目批文转让给我们,你回去怎么交差?” 许一山笑笑,没解释。 苗市长叹道:“小许啊,我说实话啊。如果你是我们东兴市的干部,你这样做,我们会认为你吃里扒外。轻则撤职查办,重则牢狱之灾。你可要想清楚。” 许一山狠狠心道:“苗市长您放心,我个人的事,我会有办法处理的。” 当下谈好,许一山出面找人,想办法将云轨试点从衡岳市改成东兴市。东兴市这边也抓紧活动,主动积极找相关领导汇报,双方密切联系,造成东兴市急需云轨项目的假象出来。 许一山对苗市长的提醒心生好感。他能当着他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至少说明苗市长是个有担当,愿意直言的人。 尽管许一山知道苗市长已经从心眼里看不起他,但他还是想结交他这样的一个朋友。 奚美丽的消息很灵通,她已经得知许一山拿到了云轨项目的批文。 许一山一回来,她便安排人将他请了过去。 一见面,奚美丽便祝贺他,“小许,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啊。批文到手了,该庆祝了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奚主任怎么知道了这事?” 奚美丽笑笑道:“如果我连这些事都掌握不了,我这个驻京办主任岂不是在混日子?你记住,在发改委没正式下文之前,你一定要低调。” 许一山没敢把批文要让给东兴市的事说出来,他敷衍着笑道:“对啊,在发改委没正式下文之前,一切都存在变数。” “不过,领导批示已经在了,说明项目已经通过了领导的同意。这不仅仅是你们衡岳市的盛事,也是我们中部省的喜事啊。所以,我已经汇报给了陆副省长,也通知了你们的胡书记。” 许一山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小声问:“奚主任,你的意思是说,陆副省长都知道了?” 奚美丽浅浅一笑,“陆副省长听到这件事后很高兴。你就等着省里给你嘉奖吧。” 许一山心里暗呼,“完了完了,既然惊动了陆副省长,一切都完了。” 事实上这样,立项批复不算大事。云轨项目之所以成为香饽饽,在于一个“试点”的身份。 因为是试点,所以没有前车之鉴。试点最大的好处就是打着探索的旗号,允许犯错。更关键的一点是上面会有大量的资金扶持。 这等于是在捡钱啊,而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换了谁,都不会将自己碗里的这块肉,夹到别人碗里去。 许一山的担心没有错,刚从奚美丽哪里回来,他就接到了胡进的电话。 “老许,恭喜你啊。”胡进打着哈哈笑道:“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庆功宴,什么时候回来?”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胡,我们不是说好了,放弃云轨项目吗?” 第839章 模棱两可的态度 胡进对许一山提出来的疑问没有过多解释,他只说了一句,“今非昔比,老许。” 挂了电话,许一山凌乱了。 胡进到底是要重拾云轨项目,还是彻底放弃了?胡进的态度出现了模棱两可。 如果说他决意放弃,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最后一句话里的“今非昔比”,难道是暗指云轨的“试点”身份? 陈晓宇气急败坏给他打电话,指责他政治太不成熟,不稳重。要求他马上去找赵爷赔礼道歉。 按陈晓宇的说法,赵爷对许一山放弃云轨项目的说法很生气,问题很严重。 这边苗市长也嗅到了风声,一边抓紧活动,一边催许一山,尽快更改试点单位名称。 一时间,各路人马,轮番轰炸,让许一山应接不暇,手忙脚乱起来。 进京的第六天,许一山关了手机,决定陪孟秋露去精神病院看望段焱华。 段焱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病情有了一些稳定。 过去他见东西就砸,精神病院不得不将他用束缚服穿起来。 所谓束缚服,其实就是一件限制身体自由的布袋子。整个人装进布袋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呼吸。根本无法动弹。 若是病人束缚服都不能控制,就只能将病人绑在病床上,手脚都被捆在床头床位,人躺在床上,就像一头失去任何挣扎的猪。 许一山第一次在医院隔着玻璃看到的段焱华,就是这样被捆在床上。 孟秋露白天都守在精神病院,段焱华情绪稳定的时候,医生会安排她与丈夫呆上一段时间。 段焱华在京突然发病,让大家都感到讶异,同时又措手不及。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成了疯子,这让很多人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周琴与许一山通过一次电话,意思是洪山镇的人事要作出调整。毕竟段焱华的病一时之间好不了,就算好了,也不宜再呆在领导岗位上。 言下之意,段焱华这次要彻底退出茅山县的政治舞台。 周琴提醒他,关于洪山镇的人事调整,现在出现不同的声音。以县政府彭毕为首的一方,提议阳泉镇的戴红旗接替段焱华。 而常务副县长封树山,却想将三塘镇的白天调过去。 周琴到底是个女人,加上她对茅山的情况也不是太熟,于是便给许一山打了电话,想问问他的意见。 许一山在听了县里各方面的意见后,当即否定了彭毕和封树山的意见。他认为无论是戴红旗还是白天,他们目前最该做的是各自管理好自己的镇。洪山镇是个大镇,没有点本事还真管不好。 周琴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干脆直接问他,有不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许一山没过多思考,直接报出来一个名字——董一兵。 周琴提醒他,董一兵现在全面负责招商局的工作。他去洪山镇,谁在招商局负责? 招商局局长目前还是许一山在兼任,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过问局里的事了。他曾经将副局长董一兵和办公室主任欧阳辉以及王若普叫到了一起,开了一个小会。 会上,他明确指出来,现在他因为担任了县委办主任,很难抽得出时间来兼顾招商局的工作。希望他们三个人紧密团结在一起,遇事多商量。 许一山的这个做法,事后被人称为他在招商局设立了一个三人小组。 欧阳辉和王若普都是招商局的老人,深知招商局的各种业务。 他观察过,三个人当中,董一兵人脉资源最广,办事能力最强的又是王若普。至于欧阳辉,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副手。 许一山的想法是将老董放到洪山镇去当书记,招商局这边让王若普先上来试试。 两人最终没达成统一意见,周琴的意思,还是等他回去之后再商量。 段焱华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看起来就像没生过病一样。 他狂躁的行为通过药物治疗后,基本没再出现了。因此,医院解除了他的束缚服。他现在被允许在规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了。 许一山和孟秋露赶到精神病院时,段焱华正在晒太阳。 盛夏的燕京,气温比茅山至少高上五度。这座北方的城市,却比南方的茅山要热得多。 孟秋露办了手续后,带着许一山进了里面的小院子,就看到段焱华垂着头坐在一个石头圆鼓上,一声不响地晒太阳。 孟秋露紧走几步过去,扶住丈夫低声道:“焱华,许主任来看你了。” 段焱华机械地抬起头,看着许一山突然咧嘴一笑。 许一山被他诡异的笑容吓了一跳,赶紧跟过去道:“段书记,我是许一山啊。我代表茅山县委县政府来看望你。希望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段焱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嘿嘿地笑起来,却不说话。 孟秋露的眼泪便垂下来,轻声解释道:“许主任,焱华病了后,好像都不会说话了。我这几天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回答我。你说,他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嫂子,你不要急。现在医学很发达。段书记的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应该会恢复健康。” 孟秋露叹口气,眼光落在丈夫身上,摇摇头道:“我倒希望他就这个样子最好。他太累了。” 许一山当然听得出孟秋露话里的意思。段焱华这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往上走这件事上。当年他娶孟秋露,不能说没有企图。 遗憾的是他老丈人走得早了一点,如果孟秋露的父亲还在世,段焱华不会出现今天的处境。 他认黄山为干爹,这在体制内其实是个大忌。但他不顾别人背后的议论,一直以黄山马首是瞻,一度换来黄山将他作为重点对象培养的现实。 两年前,段焱华在茅山的风头无人能及。他也是当年全县最年轻的常委,他的前途被所有人看好。大家都将他视为黄山未来的接班人。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接班人这条路上狂奔。 如果说,他的命运改变是因为许一山,这话也不无道理。毕竟,许一山去了洪山镇后,段焱华的路似乎就遇到了坎坷。 老董曾经笑话过许一山,段焱华后面慢慢落魄,是因为许一山无意识破了段焱华的风水。 段焱华的风水就是洪桥。这座让他腾飞的洪桥,在被许一山炸了之后,他的运气瞬间低落到了极点。 许一山自然不相信老董的这番鬼话,他认为段焱华落到今天的这个境地,全因他的心思太重的缘故。 “许主任,焱华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回去了吧?”孟秋露小心地问。 “这个还要看医生的意见。”许一山说道:“嫂子,你放心。只要医生说段书记可以回家了,我们立马订机票回去。” 孟秋露缓缓叹口气,“他留在这里,我心里难受。我要带他回家。” 许一山道:“嫂子,你在这里陪一下段书记,我去问问医生吧。” 第840章 江山重工 医生对许一山提出接段焱华回去的意见并不反对,但要求再观察一个星期。 医生的意见不能不重视,许一山当即将情况给胡进作了汇报。 胡进沉吟一会道:“行,你可以先回来。” 许一山小声问:“留段书记家属一个人在?恐怕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胡进不耐烦道:“老许,你留在哪里能有什么作用?我不能为了他一个人而耽误另一个干部的工作嘛。实在需要,这边可以再安排医生过去。你现在就跟我回来。越快越好。” 胡进似乎很急,云轨项目的试点批复,让他忘记了之前与许一山的约定。他现在要重启云轨项目。 许一山挂了电话后,将市里意见与孟秋露说了,解释道:“嫂子,我回去后,换专业医生过来接段书记。市里领导非常重视段书记身体,请嫂子放心,一定会让段书记平安回家。” 孟秋露苦笑了一下,感激道:“谢谢领导关心,谢谢许主任关心。” 临回衡岳之前,许一山决定去拜访一下徐斌。 徐斌的江山重工在燕京西郊,是一个占地上千亩的大企业。 企业总部在燕京城里,是一栋三十多层的大型建筑。 江山重工大楼不像中部省驻京办大楼。它整栋大楼都是公司自己利用起来的。从研发到销售,一个部门一层楼。 徐斌的办公室就在顶楼,整整一层楼,有专门的电梯上去。 由于没有预约,他被挡在大厅。 许一山解释,自己与徐总的老乡,都是中部省的人。他是来拜访老乡的。 接待人员笑眯眯告诉他,没有预约,他们不可能让他上去。而且,像他这样打着老乡旗号的人每天不计其数。徐总很忙,不可能接见他。 许一山无可奈何,江山重工的总部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人家不放他上去,他真没办法。 他提出让接待人员给徐总打电话请示,如果徐总不同意见他,他马上离开。 可是接待人员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搭理他。 他想自己给徐斌打电话,却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他隐约想起,徐斌似乎没给他留下过电话。 重工大楼大厅富丽堂皇,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恍如踩在云里一样。头顶悬挂下来的一盏巨型吊灯,据说价格达五百万。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过来一位姑娘,她将许一山打量了好一会后,笑吟吟地问:“你是中部省来的,姓许的吗?” 许一山连忙点头,陪着笑脸道:“对对,我叫许一山,是中部省衡岳市的人。” 姑娘浅浅一笑,“我刚才看你眼熟呢。” 许一山小心翼翼问:“姑娘你认识我?” 她抿嘴一笑,“你不记得几个月前一个人打败一个商会的事了?我们老板现在还经常提起你呢。” 许一山大喜过望,她说的不正是中部商会十周年的时候,他一个人喝倒一桌人的事吗?虽说喝酒厉害不算本事,甚至有给人“酒鬼”的嫌疑,但一个人能喝倒一桌人,而且落落大方,有礼有节,这样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姑娘是徐总秘书,下楼来收一个文件,看到许一山在跟接待人员解释,不觉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打开了许一山求见徐斌的大门。 她上去没多久,人就匆匆折了回来,对等在大厅的许一山笑道:“快走,徐总给你半小时时间。” 许一山闻言,只觉腿肚子都在打颤,激动得脸色都红了,忙着跟她进了电梯。 三十几层的楼层,电梯却用了不到一分钟。 姑娘叮嘱他道:“许先生,请注意时间。徐总的时间是按分钟计算的。半个小时之后,徐总要接待欧州商务代表团。” 许一山嗯了一声,感激道:“谢谢你帮我,有机会我再感谢你。对了,你介意我们加上联系方式吗?” 姑娘莞尔一笑,拿出手机道:“扫一扫吧。” 加了微信,电梯刚好到达楼层。 徐斌亲自从办公室里迎出来,老远就伸开双臂喊道:“许老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许一山被他的热情所感让,但没敢去拥抱他,而是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徐斌的手道:“徐总,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徐斌惊异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说这样的话?” 许一山苦笑道:“我没想到江山重工保安措施做得那么好啊。没有徐总批准,怕是苍蝇也飞不进重工大楼哦。” 徐斌哈哈大笑,引着许一山进门。 一进门,许一山便被他的办公室震惊到了。 他的办公室至少有两百多平方,不仅宽大,而且里面的陈设,随便一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 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整整齐齐排列着江山重工的系列模型。说是模型,却都能开动。电路油路一应俱全,完全就是缩小版的江山重工机械。 会客厅一圈沙发,都是国外货,单看颜色款式,足以惊艳。 许一山心里记得秘书的话,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像徐斌这样的老总,时间比金子还贵。而且只要错过了机会,就将前功尽弃。 他在心里盘算,要怎么开口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徐斌在周年庆的时候说过,他会带领商会成员回中部省去考察投资环境。 一般情况下,当着政府官员的面,作为商会会长的他,说些应景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但要付诸实际,可能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许一山不无羡慕地赞叹道:“徐总,你这里比皇宫还要漂亮啊。” 徐斌笑笑,没作声。这种近似与马屁的赞赏,他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许一山突然话锋一转道:“可惜我们茅山还有老百姓吃不上饭啊。” 徐斌一愣,笑笑道:“许老弟危言耸听了吧?想在这年头,还有吃不上饭的事?说别的地方我还可能信,说我们中部省还存在这样的情况,我不信。老弟啊,我们中部省可是鱼米之乡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徐总,我还真没骗你。要不,等哪天有空了,我请你亲自去目睹就知道了。” 徐斌一愣,眉头皱了起来,“陆副省长和奚主任可从没说过中部省还有这样的情况。”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他们都是大领导,大领导是管大事的,这点小事,他们当然不会知道。” 徐斌淡淡一笑,“老弟,你人实在。既然你说出来了,老哥也不瞒你。我正打算带人去你的茅山县看看,说不定能给你们做点什么事。”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会解决这些问题。当然,徐总想回报家乡,我举双手欢迎。” 徐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许老弟,今天你来得很好。等下我要接待欧州的一个商务团,你陪我一起。看你的了。” 第841章 商务代表团 徐斌说的欧州商务代表团,一共由五个国家组成。 他们与江山重工洽谈一项合作,要求江山重工在两年内为他们提供价值二百亿美元的重型机械设备。作为进口方,他们来燕京江山重工基地实地考察,以确保合同能够顺利履行。 江山重工的产品这些年远销海内外。以物美价廉迅速占据了重型机械设备的半壁江山。同样的产品,欧美等国的售价比江山的价格要多出一倍之多。 精明的外国商人便将眼光瞄准了江山重工。 他们此次前来,不但是要考察江山重工的实力,而且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任务,那就是压价压价再压价。 来之前,他们已经与江山重工驻欧州代表处至少有过五轮接触。在确定大框架的前提下,才组成商务代表来江山本部。 徐斌自豪地说道:“老弟,我们江山重工有一个核心技术,否则,这些洋鬼子会远涉重洋来买我的东西?”他大笑起来,介绍道:“比如一个盾构机,老子至少领先他们三十年。” 徐斌说的盾构机,是专门为挖隧道而设计的。一般的盾构机都只有挖的技术,挖一段距离后,再将隧道加固。这样不但耗费时间,而且在花费巨大。 江山的盾构机不但可以挖,而且能一边挖,一边加固隧道。更让人赞叹不已的是,盾构机挖出来的土方石料,无须另外找地方倾倒,而是直接将这些加工成砖头等建筑材料。 全球有此技术的,唯有江山重工一家。 欧州这五个国家有一个跨世纪的工程,他们准备在海底挖隧道,将几个国家通过海底隧道联系在一起。为此,他们全球采购,要求施工设备必须是全球最先进的。 江山重工的号称“野兽”的盾构机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提出一次性要订购五台,每台的价格为十亿美金。 许一山听得心潮起伏,江山重工能掌握如此先进的技术,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如徐斌一样,不自觉地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自豪感迎面而来。 徐斌突然叹口气道:“这些人贪得无厌啊。我们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目的是想通过这次出口,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技术力量。” 许一山试探着问:“十亿美金一台的机械,我们利润有多少?” 徐斌想了想道:“要说利润,还真难说。我们这次的目的不在利润,而在打响神州品牌。所以在利润这一块,几乎不剩多少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笑道:“不赚钱,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服务?依我看,只要我们的核心技术优势在,就不怕他们不掏钱。” 徐斌笑着问他,“你想卖多少钱一台?” 许一山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说道:“至少二十亿美金。” 徐斌一愣,随即苦笑道:“如果能卖到十一亿美金,我就谢天谢地了。老弟,一口吃不成胖子啊。我也给你交底吧,我们这次让步,主要看中的是他们的市场,不在乎这一次的损失。” 许一山只说了一句,“奇货可居。”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欧州商务代表团到了江山重工本部。 徐斌果真带着许一山一同参加了洽谈会。 会谈一开始,对方就抛出来一个炸弹。他们已经接到最新消息,某国已经研制出与江山重工一样的设备,要价只有江山重工的一半。 当翻译将这句话翻译给徐斌一听之后,许一山发现徐斌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现代科学,没有谁能一枝独秀。江山重工的核心技术虽然超前别人很多,但不保证别人也能研制出来。 目前全球机械制造业都在刀尖上过日子。技术只要落后一丝半点,迅速就会被淘汰。 徐斌很快稳住了自己,他不相信自己的技术那么快就会被人复制出来。即便有证据证明别人窃取了自己的技术,但想打赢这场官司,耗神费力不说,等官司打赢了,黄花菜也凉了。 双方就此讨论起来。对方态度很明确,如果江山重工没有让步的打算,他们马上结束会谈,转道他国。 情势一下严重起来,气氛也达到了紧张的顶峰。 只要徐斌开口,无论成败,都成定局。 让步,损失更大。不让步,很难保证他们不会真的掉头而去。 许一山坐在徐斌身后,与他并排坐的是徐斌的翻译,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许一山悄悄问翻译,“他们都说了什么?” 小姑娘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其实,许一山听得很清楚。毕竟,当年他拿到过英语六级证书。只是在口语方面存在一些瑕疵。这也是因为语言环境的不同。但如果硬要对话,他也不至于怯场。 小姑娘不搭理他,他也没在意,只是提醒小姑娘道:“你翻译的时候,可以再准确些。” 许一山说这句话的含义,在于小姑娘在翻译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把对方要求江山重工让步的意思,翻译成了必须让步。 “要求”与“必须”,两字之差,谬误千里。 小姑娘冷冷扫他一眼,轻蔑不已地哼道:“你懂你翻译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懂啊,我只是觉得这句话的含义很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在后面说话,尽管声音很轻,但徐斌还是听到了。 徐斌回过头对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弟,你说几句?” 许一山连忙摇头,赶紧说道:“徐总,你别吓我。我说什么啊?我不会说。” 徐斌认真道:“还记得刚才我们说过的话的吗?你就按你想的说。” 许一山吓了一跳,“徐总,他们已经要求在降价了,我如果说二十亿一台,还不把他们吓跑了?” 徐斌冷笑道:“你没发现这些人都是在虚张声势吗?你尽管大胆说,生意做不成,不关你的事。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降价,没门。” 许一山嘿嘿笑了笑,“哪我说了,闯了祸,我可负责不起。” 其实,许一山的想法与徐斌是一个样的。只是他能听懂商务代表团的话,他早就看穿了对方打着别人低价的幌子在逼着徐斌让步。 因为,他很清晰地听到了一句话,一个代表团成员对另一个代表团成员说:“The other side has no bottom line, we can continue to drive down the price”。 对方互相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坐在徐斌身后的许一山能听明白。 会谈室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徐斌打破沉默说道:“各位,现在我想让我的助理代表我说几句。” 第842章 见好也不收 徐斌介绍完毕,顾自坐下,回过头对许一山淡淡一笑,“来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许一山进退两难,心里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徐斌的助理了?这徐斌真是厉害,一句话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大。 旁边的小姑娘翻译赶紧问:“需不需要翻译?” 许一山摇了摇头,客气道:“谢谢,不用。” 会谈室很大,却没安排桌子。而是将沙发围成一个圆圈。这样就让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是中心。如此布局,体现了徐斌的大气。 在徐斌介绍过之后,所有人的眼光都开始注视着许一山了。 许一山不慌不忙,缓缓起身。环顾四周一眼,面带微笑颔首致意。 徐斌不忘提醒他,“来来,你上前面来说。” 许一山依言从他身后走到前边去,一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Ladies and Gentlemen, my name is Xu Yishan。”他一开口,便是纯正的美国英语口音。顿时,会谈室响起惊异的“咦”声。 许一山谦虚一笑,嘴里便流泻出来一番话,“Welcome, all of you, to our factory. President Xu as well as all the Jiangshan staff to express sincere thanks and welcome for your arrival. There is an old saying in China that we are destined to meet thousands of miles away. I think that would be the most appropriate thing to say today。” 许一山说完这段话后,眼光落在刚才对方内部交流时一个人身上。他以为没人听得懂他的话而提醒同行“压价”。 “刚才这位先生说,我们没有底,你们可以肆意压价。对不起,我想请问这位先生,您说的‘底’,指的是什么?如果说,你说的‘底’是指‘底气’的话,那么你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我现在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最不缺的,恰恰就是底气。” 为方便堵着阅读,许一山的发言从现在开始完全翻译过来。敬请谅解。 “我刚才听了各位的交流,贵方提醒我们,有另外一家企业能生产我们同样的重型机械。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家企业是谁,也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有一点我能肯定,目前全球重型机械制造,我们江山重工是不可替代的。如果有企业生产出与我们同样的机械,那么势必会利用到我们的专利。据我所知,目前江山重工没接到全球任何一家企业购买我们专利的消息。” 他微微一笑,“这就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假设贵方说的是事实,我们一定要追究侵犯我们专利的行为,保留并积极寻求司法帮助。我不相信,在全球化的今天,知识产权的保护已经取得共识的时候,还有人敢无视规则,悍然盗用他人专利。” “我敢保证,这家企业的末日很快就将到来。” 会谈室响起一片嗡嗡声,欧州商务代表团的人开始面面相觑。 徐斌赶紧转头问身后的小姑娘翻译,“他说了什么?” 翻译小姑娘早就被惊得目瞪口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刚才坐在身边一声不响的许一山,居然会有这么流利的英语口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许一山关于专利的论述,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顿时把刚才偷偷交流的两个人弄得成了一个大红脸。 “现在,我想就本次你们来访表达一下我的看法。” “首先,各位能迢迢万里而来,就是对我们江山重工的信任。江山重工秉承服务全球,技术领先世界为宗旨,对每一位合作者,都将尽职尽责服务到底。” “其次,我们江山重工能不能得到各位的信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据目前国际行情,原材料涨价等诸多因素决定,我们‘野兽’盾构机的售价由原来的十亿美金上升到二十亿美金。对,没错,是二十亿。” 许一山的话音未落,会谈现场顿时哗然起来。 对方猛地站起来一个代表,情绪激动的抗议,“我们反对贵方坐地起价。我们原来谈好的是十亿美金,你们不能要二十亿。” 许一山笑道:“没错,过去我们是谈好十亿的。但是你们觉得我们没有底,你们想压价到五亿甚至更低。请问先生,允许你们压价,就不允许我们涨价吗?” 对方气得满脸通红,“生意不是这样做的。我们可是欧州五国,请先生考虑一下,能不能按原来商谈好的价格,达成交易?” 许一山还没说话,身后的徐斌在听了小姑娘的翻译之后,赶紧暗示许一山,“老弟,见好可以收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回答徐斌的话。 他礼貌朝外商笑了笑,语气坚定道:“对不起,这个价格,没有再可以商量的余地。当然,你们可以不选择我们江山重工。大家生意不成,朋友还是朋友嘛。” 对方便不再说话了,他们不顾徐斌在场,赶紧互相交换意见。 许一山看见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无可奈何的神色,心里有了底。 正如他刚才义正词严说的那样,目前全球还真没有一家企业的重型机械能超过江山重工的产品。如果有,那就一定是侵犯了江山重工的专利权。 也就是说,欧洲代表团如果放弃江山重工,全球范围内,他们将无法买到这样的产品。 几分钟后,对方代表团站起来一个人,他走到许一山面前,伸出手来要与他握手。 许一山不知他的来意啊,但还是伸手与之相握。 “许先生,我们刚才商议了一下,决定按许先生你报的价,一次性订购五台盾构机和其他施工设备。请许先生告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订协议?” 许一山内心狂喜,脸上却不同声色。 他浅浅一笑道:“这还得看我们的徐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对方诚恳道:“我希望我们今天的会谈不要再有变故了。我们会耐心等待你们的通知的。” 客人告辞,一会走得精光。 徐斌如梦初醒过来,赶紧问许一山,“怎么样了?” 许一山笑道:“准备签合同吧。每台二十亿,一分不能少。” 第843章 年薪五百万 不说许一山以超过去一半的价格拿下了海外订单,单是他在会谈会上一口流利的英语,已经惊艳了整个江山重工的人。 徐斌将许一山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复打量了无数遍,咧开嘴笑道:“茅山县怎么还有你这样的一个宝贝?”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徐总,这你就不知道了,在我们茅山,像我这样的人,触手可及。打个比方啊,如果在茅山街上砸一个砖头出去,砸倒了十个人,至少有七个能像我一样,剩下的三个,比我们还要麻溜得多。” 徐斌大笑,开门见山问:“说吧,有什么要求?”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要求。” 徐斌惊异地看着他,“没要求?老弟,我们亲兄弟,明算账。你给江山重工立了一大功,按照我们的奖励规则,你可获得不少于百万的奖金。” 许一山咧开嘴笑,“那么多,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啊。不过,我还是谢谢徐总,心领了啊。” “不要钱?不要还有一个办法。你辞职吧,来江山重工当个副总裁,我给你年薪五百万,外加股权。” 许一山摇着头说道:“徐总,我可没本事坐你的副总裁交椅。我还是去当我的人民公仆。因为我不能自己吃饱了,不管我的父老乡亲。” 徐斌沉默了下来。 “你真不要?” 许一山收起了笑容,云淡风轻道:“徐总,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徐斌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头道:“老弟,我懂你的意思。这样吧,一个月之内,我安排人去衡岳市,江山重工在衡岳设厂,满意了吧。” 许一山大笑起来,双手抓住徐斌的手道:“徐总,你将是我们衡岳的福星啊。一句话,衡岳欢迎您!” 回到驻京办,发现苗市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在焦急地等他。 苗市长把许一山要转让批文的事记在心里了,他连夜与东兴市领导商量好了,答应许一山的要求,一次性支付给他一百万的批文酬劳。 为表达他的真心,他是带着支票直接来驻京办找许一山的。 许一山在听了苗市长的话后,尴尬不已地解释,“苗市长,现在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发改委那边对项目的最终认定还没更改。所以,我看这件事等发改委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说。” 苗市长笑道:“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项目交给我,更改这些事都由我们来负责。” 许一山认真道:“那可不行。我打听了一下,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是我们先打报告,要求撤销项目,然后再由发改委行文,将试点定在你们东兴市。” 苗市长眉头一皱,“小许啊,我说了,这件事不要那么麻烦了。更改试点地点这事我们能操作过来。相信我,这件事不能再拖,夜长梦多嘛。” 许一山嘿地笑了起来,拿了陈晓宇说自己的话堵了过去,“苗市长,这不是儿戏。” 苗市长垂头丧气离去,临走前,反复叮嘱许一山,尽快把手续办了。免得发改委那边下了文件之后,再想更改已经不可能。 奚美丽把许一山叫到办公室,让他回去的时候,先去一趟中部省委,陆副省长在省里等他。 许一山嗯了一声,小心翼翼道:“奚主任,欠驻京办的......” 奚美丽摆摆手道:“这个事暂时不要急,我这边先给你把帐挂着,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但前提条件是,这笔钱一定要处理好,别让人抓了把柄。” 许一山感激不尽,奚美丽能这样坦诚提醒他,就是没将他当外人。 云轨项目到底要不要进行下去,他现在心里也没底了。不过,从目前的技术和条件上看,衡岳市上云轨项目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这里有一个“试点”的说法,让他和胡进都举棋不定起来。 前面说过,试点是有文章可做的,而且大有文章可作。如果就这样放弃,确实有点可惜。他开始冒出了不忍的心思。 苗市长又追得紧,批文已经出来,预示他再无活动空间。唯有从许一山这里打主意想办法,将批文的试点地点改成他的东兴市。否则,他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胡进也催得急,让他尽快回去。几方面的事堆在一起,让他突然生出疲惫之感来。 他决定暂且吊着批文这件事,先回衡岳去,看看胡进的思想能不能坚定下来。 批文拿在他手里,只要他不送去陈晓宇哪里,发改委就没法行文下来。 下午,他第一次打电话给廖小雅。约她一起吃个饭。 廖小雅爽快答应。等她过来时,许一山突然发现廖小雅与往日不一样。 她穿了一套很时尚的短裙,脑后晃荡着马尾辫,整个人显得无比的青春靓丽。与之前他认识的冷若冰霜的廖小雅,判若两人。 “看什么看呀?不认识啊。”廖小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看你这眼神,吓人呢。” 许一山嘿嘿一笑,讨好道:“小雅姑娘,你平时可不这样。我说实话啊,平常我看到你,还真有点怕。” “怕我啥?怕我吃了你呀。”廖小雅又瞪他一眼,“难道我就不能穿成这样啊?” 许一山逗着她说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这是穿给我看的吧?” “滚蛋吧你。”廖小雅笑着推了他一把,“许一山,你可是有妇之夫,你这样说话,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在调戏我啊。” 许一山连忙道歉,“不敢不敢,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调戏你啊。那不是找死吗?” “知道就好。”廖小雅莞尔一笑,“说吧,请我去哪吃?” 许一山道:“你是主,你说地方。” 廖小雅想了想说道:“我怕说了地方你请不起哦。” 许一山嘴硬道:“随便你说,我就不信请不起你吃一顿饭。” 廖小雅似笑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许一山,等下没钱买单,我可不管的。” 许一山心里有点发虚,燕京的消费他不是不清楚。如果廖小雅真想让他出丑,还真容易办到。毕竟,在燕京两个人一顿吃掉十万块的故事司空见惯。 廖小雅自己开了车来,坐在副驾驶位上,许一山假装玩手机,赶紧给陈晓琪发了一条信息,“老婆,马上转一万给我,急用。” 没一会,手机叮咚一响,许一山悄悄扫了一眼手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陈晓琪问都没问,就给他转了两万过来。 紧接着,陈晓琪的信息跟来了,“注意身体,多吃菜,少喝酒。” 廖小雅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 第844章 命与运 廖小雅从陈晓宇口中得知许一山要将云轨项目放弃,并天真地想将项目转给苗市长的消息后,气得恨不能当面质问许一山,“你的智商是三岁小儿吧?” 与生俱来的矜持让她没主动去找许一山,却没料许一山主动约她吃饭。 在第一次听到有人居然想将批文转让时,廖小雅又气又急。她怎么也想不到许一山会那么幼稚,批文这东西能转让吗? 虽说批文是赵爷办来的,尽管批文还只是领导一个人的意愿。但是,既然意愿已经变成了具体的意见,那么基本就等于既定的事实。 他许一山难道不明白,项目被下面变更后的严重性?一旦被领导得知,不仅是你许一山,就连赵爷,可能都将被牵涉进去。到时候将会酿出一桩惊天大案出来。 在廖小雅的不断暗示和提醒下,许一山似乎醒悟了过来。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批文就是一块烫手山芋,让他有强烈的骑虎难下的为难。 衡岳市上马云轨项目,必定得不偿失。他严重感觉云轨不但不会给衡岳市带来改变,相反可能会将衡岳市的经济拖入泥塘。 可是不上马项目,领导的批示就成了一纸空文。万一哪天领导想起这件事,衡岳市拿什么给领导看? 两人吃得一点心情都没有,饭后许一山去结账,服务员告诉他不用了,帐早就被廖小雅结了。 本来是他请廖小雅吃饭,却变成廖小雅买单。许一山心里过意不去,便提议请廖小雅看场电影。 廖小雅婉拒了他的提议,将他送回驻京办就离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许一山搭了第一班飞往中部省的飞机,离开了燕京。 奚美丽主任交代过他,回去时去一趟中部省委。 梁国明亲自跑到大门口来接他,告诉他首长正在开会。 许一山坐在梁国明的办公室,打量着四周笑道:“国明,你这办公环境比我们地方差远了啊。还是地方好,地方大,自由。” 梁国明正色道:“老许,你说的是事实。地方办公场地超标是普遍现象。这几年不都在抓这个问题吗?可是你也知道,这样的事,基本属于隔靴搔痒,起不到真正的作用。有些地方本来就是超标建设了。其实啊,我倒觉得,已经建好的场所,不用也空着浪费了。” 许一山说的也是实情,他只是一个县委办主任,级别比梁国明矮了一截。可是他的办公室却比梁国明大了许多。 梁国明的办公室逼仄,屋里多进来几个人几乎不能转身。要知道他可是常务副省长陆副省长的首席秘书。 他的待遇尚且如此,由此可见其他人的办公场所更是窘迫得可怜。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突然,梁国明问:“老许,你说我下基层去好不好?” 许一山吃了一惊反问他,“国明,你什么意思?” 梁国明笑了笑道:“我想下去锻炼一下。” 许一山嘿嘿地笑,“国明啊,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你在省里工作,多有面子啊。多少人挤破脑袋向往省里跑,你却想下基层去,你脑袋里的筋搭错了吧?” 梁国明哼了一声,轻蔑道:“老许,这就是你不懂了。我问你,你们书记胡进原来在哪工作?” “燕京啊。” “他一个在燕京工作的人,都往底下跑,他为什么要往底下跑?你以为胡进傻啊。” 许一山想了想道:“可能老胡想做点具体的事。” “他在燕京的工作就是玩吗?”梁国明提醒他道:“胡进过去的单位,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人家部委单位的人,他又是司局级干部,要名有名,要地位有地位了。” 许一山被梁国明的话堵得没话可说了。 沉吟一会,许一山试探地问:“国明,你想去哪?” 梁国明笑了笑说道:“还没正式确定。不过,老板已经同意了。如果顺利,最多在年底,我可能就会去地方工作了。” 许一山心里当然明白梁国明下地方工作的原因。他不去地方工作,可能一辈子都只是首长秘书。这对梁国明这种不甘屈居人后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折磨。 地方工作说起来似乎没有在省城或者燕京那么令人羡慕,但懂内情的人都明白,像梁国明这样的人下到地方,就不会是一般普通的干部。至少也是某县的一县之长。 真正的仕途,绝非一出生就嘴含金钥匙,身居高位俯视民生。 但凡没有地方工作经验的人,都被视为理论家一类的人。这种人很难了解到民间疾苦,不会是老百姓的真正代言人。 地方工作经验一直是检视一名干部能力大小的试金石。一个没有地方工作经验的人,他的人生履历不可能丰满。 胡进如此,梁国明亦如此。 许一山心生感慨。他暗想,自己若不是娶了陈晓琪,他这一辈子可能永远都只能窝在茅山县水利局,碌碌无为一生。 胡进与梁国明他们都有着先天性的条件,他们一出生,身上便罩上了干部子弟的光环。而他,只是农家子弟。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农家子弟能踏上仕途,除非是祖坟冒青烟。 人这一辈子,不是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不努力,将什么都得不到。 命运其实是两个慨念,一个是命,一个是运。 命是与生俱来的,就像胡进,梁国明,廖小雅和廖紫,以及他自己老婆陈晓琪。而运,就是人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比如段焱华,甚至他自己。 一想起段焱华,他不由心生悲凉。段焱华若是心态放宽广了,岂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陆副省长的会终于开完。 许一山被叫进首长办公室时,还没开口,劈面遭到陆副省长的质问,“一山同志,听说你拿到了批文?” 许一山连忙汇报道:“报告首长,是拿到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许一山一愣,随即解释道:“首长,具体怎么办,是衡岳市政府的事,我没资格拿意见啊。” 陆副省长笑了笑道:“不会吧?我听说,你的意见很大嘛,你是准备将项目拱手相送他人啊。” 许一山心里一跳,暗想,这事怎么连首长都知道了?而且他注意到陆副省长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这件事不满意。 他定了定神,试探着解释道:“首长,我认为衡岳市现在还不具备上马云轨项目的条件。” 陆副省长不动声色,“你认为什么样的条件才适合?” 许一山顿时哑了。 第845章 任命书 陆副省长话不多,却句句让许一山如坐针毡。 谈话过后,许一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感觉。那就是陆副省长对云轨项目很在意。这就不难解释他在燕京的时候,为何亲自带着他去拜访发改委的陈晓宇。 辞别陆副省长出来,许一山心情低落到了至极。 梁国明留他在省城住一晚,一切他来安排。许一山婉言谢绝,搭了高铁回到了衡岳市。 胡进对他平安归来非常高兴,在听取了许一山汇报完段焱华的情况后,主动问起批文的事。 许一山将赵爷给他的批文拿出来,胡进只看了一眼,便大声笑道:“老许,你立了一大功,这件事妥了。” 许一山不死心,小声问:“你不是说暂停这个项目吗?” 胡进深深看他一眼,拍了拍批文道:“老许,你知道吗?这是什么?这是资金啊。上面批准我们衡岳市搞云轨试点,这是对我们衡岳市的肯定和重视。我们怎么能辜负领导的一番苦心呢?在这件事上,老许你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必须表彰你。” 许一山连忙推辞,“表彰就算了。换了谁去,都一样能办下来。” 胡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是吗?那个段焱华怎么就办不下来?所以说,人啊,各人的能力大小,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来。老许,现在项目拿下来了,你得做好准备,随时跟我上。” 许一山摇摇头,“老胡,我说实话,云轨项目我是不参与的。你想怎么做,我全力支持。你还是放了我回茅山去。” 胡进眉头一皱,“老许,你以为茅山离开你就不转了?” “不是。”许一山解释道:“我是想,茅山那边我还有很多事没落实。现在离开茅山,我心里过不去坎。” “你兼着茅山的职务就可以了嘛。” “一心哪能两用。”许一山认真说道:“你若真为我好,就放我回茅山去。” 胡进不做声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老许啊,你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实话告诉你吧,让你到项目上来,就是解决你的级别问题。等项目完成之后,你还是得回茅山去。但是,再回去你可能就要挑大梁了。” 胡进没有隐瞒,将他的计划合盘托出。 他让许一山先负责云轨项目,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让他回茅山担任常务副县长。封树山涉嫌茅山人社局一案,省里已经明确了意见,立案审查。 胡进催他赶紧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许一山默不作声,上面决定拿下谁,他没有任何想法。封树山被拿下,多少还是冤枉了一点。毕竟,从他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封树山在人社局案中只起到一个作用,那就是作为堂兄的他,在某些时候替封由检说了话。 “作为一名干部,你首先要知道服从组织。”胡进沉着脸说道:“老许,抛开一切不说,我们的关系与别人不一样。我现在需要你,你明白吗?” 胡进的考虑不谓不周全,他将许一山先安排在云轨项目上,这样他与茅山县暂时脱离了关系。衡岳市已经准备好了纪委调查,在宣布许一山担任云轨项目负责人之后,即刻宣布对封由检立案调查。 一个星期之后,衡岳市委组织部下了文件下来,许一山调任衡岳市云轨项目管委会副主任。主任由胡进亲自兼任。 文件上没有免去许一山茅山县委办主任的职务。这就说明他许一山现在身兼两职了。 任命文件下达的当天下午,衡岳市纪委进驻茅山县,宣布对封由检立案调查。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无数人措手不及,就连周琴都懵了。 周琴把许一山请去办公室,秀眉微蹙问他:“你知道这些事吗?” 许一山只能承认,讪讪道:“我本来打算给你汇报的。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 “汇报?”周琴摇了摇头,“许主任,你现在可是市委领导干部了,还需要向我汇报吗?既然胡书记不管我们的感受,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将人要走了,我个人表示无法接受。” 许一山小声道:“周书记,我这也是临时的,我还是茅山县委办主任啊。” “你这个主任就不要占着了。你辞了吧。”周琴面带愠色,摆摆手道:“我会亲自向胡书记请示的。” 刚从周琴办公室出来,彭毕又叫人请了他去。 彭毕一反常态,热情不已地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一山同志,这次你荣调市里,可喜可贺啊。” 许一山苦笑道:“彭县长,我是临时借调过去,有什么值得可喜可贺的。” 彭毕凑过来头说道:“你现在是云轨项目负责人,全国唯一的一个试点项目。云轨项目是正处级单位啊。希望一山同志不要忘记我们茅山县。今后还得多麻烦你照顾呢。” 许一山尴尬不已,任命文件下来后,他已经听到一些传闻,说胡进任人唯已,提拔安排亲信。 彭毕强调,许一山同志离开茅山县去市里工作,这是茅山县的一件大喜事。 无论彭毕怎么强调他是真心祝贺许一山的,许一山都感觉到他话里酸溜溜的意思。 确实,他这次的变化有点大了,已经超出了常规,不由人不去联想。 两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科员。两年后,他一飞冲天进了市里当了领导干部。这种升迁的速度,不能用常规思想来思考,究竟在他许一山背后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其实,只有许一山他自己明白,他背后哪有什么力量在支撑他?他现在的处境,其实是非常尴尬与艰难的处境。 胡进不用他,几乎无人可用。 衡岳市在历经富嘉义倒台,胡进上位之后,整个官场呈现死海一般的沉寂。 在不少人看来,富嘉义的倒台,与胡进有莫大的关系。甚至有人断言,富嘉义就是倒在胡进手里。因为胡进不甘心只做衡岳市市长,他的目标在书记位子上。 富嘉义不倒,他就没机会取而代之。 要知道,富嘉义深耕衡岳市十几年,关系早就盘根错节。说的白一点,现在衡岳市中层以上的干部,谁不是富嘉义亲自提拔上来的? 从某个层面来说,胡进就是全衡岳市干部的对立面。 胡进急需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按许一山的建议,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那不是一句话说的那么轻飘,那需要时间、精力和机会。 云轨项目就成了胡进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他不能将这个机会交到不信任的人手里去,许一山就成了他最合适的人选。 在见到任命书开始,许一山就强烈感觉到,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骤雨将迎面而来。 第846章 壮志未酬 许一山的内心是极不愿意去胡进身边工作的。 并非他不思上进,而是他觉得就这样离开茅山县,他的理想、抱负都将付之东流。 茅山县在他心中的五个圆圈的发展规划,目前都处于刚起步阶段。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建设,白山镇万亩油茶林的改造与维护,阳泉镇养殖业的布局,以及三塘镇袁珊瑚的饲料加工厂。 如果算上油脂基地和准备规划的物流中心,所有的事加在一起,至少需要三年才会初具雏形。 他知道自己这一离开,这些事都会停滞下来。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毕竟,他付出的心血太多了。 他突然有种壮志未酬的伤感。 茅山现在的情形很明朗。新书记周琴不知道是因为性别的原因还是个人问题,她对县域经济的发展几乎就是门外汉。因此,她对茅山的经济发展、走向和布局,几乎处于不闻不问状态。 县长彭毕明显抵触许一山规划的这些未来。他现在又将黄晓峰安排在身边当助理,两个人一合计,觉得无论把这些事哪一件做好了,都是他许一山的功劳,体现不出他作为县长的能力。 这也是目前官场上存在的一个怪圈。没有一个现任愿意去完成前任留下来的摊子。大多数的现任都会将前任遗留下来的工程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甚至干脆直接取消或者毁掉前任留下来的痕迹。 许一山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前任,甚至连主要负责人都不是。但是全茅山的人,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这些不都是许一山他一个人努力下来的结果吗? 半夜时分,月光穿透窗户,温柔地铺满一床。 一觉醒来的陈晓琪看到丈夫还没入睡,便支起半个身子问他,“怎么啦?睡不着?” 许一山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缓缓叹口气道:“老婆,你说,我现在离开茅山是对还是错?” 陈晓琪莞尔一笑,“当然是对的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你去市里,就是市领导了。” “可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许一山的手指绕着陈晓琪的一缕头发,看着淡淡月色中妻子娇美的身体,不由心神一荡。 陈晓琪显然感觉到了异样,抿嘴一笑,贴着他的耳朵问:“是不是想动歪心思了呀?” 许一山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很久没交家庭作业了?” 陈晓琪捂着嘴笑,“算啦,看你这个样子,累得很呀。许一山,你不要东想西想了,这次市里调你去工作,是市委重视你。你要珍惜这样的好机会。” 许一山道:“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去当这个什么云轨项目的负责人。” 陈晓琪抚摸着他的脸庞,心痛道:“你就不要想这些了。上不上云轨项目,你说了不算。你最多就是个执行人,干好干坏,上面都有领导。你看看你,都瘦了。别搞得自己干着卖白菜的事,却操着卖白糖的心。” 夜色温柔,四周静寂。月光下,夫妻俩面对面坐在床上,凝视着对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许一山连续往返燕京奔波,回来又要处理一大堆办公室的事,累得到家后就像一头刚犁完田的牛,哪还有精力与妻子交流。 隔壁,隐约传来娘睡觉打呼噜的声音。 陈晓琪捂着嘴笑,悄声问:“你说,娘的呼噜声那么大,凡凡能睡着吗?” 许一山尴尬道:“怎么睡不着?相对于儿子来说,这就是他的催眠曲。不信哪天你带着儿子睡一晚,儿子听不到呼噜声肯定睡不着。” 陈晓琪嗯了一声,突然说道:“我想把爹找回来。” “你去哪找?”许一山吃惊道:“别胡思乱想了。爹想回来,不用我们去找。他不想回来,你想找也找不到。” “凡凡的命是爹他老人家救回来的。我现在一天到晚心里空落落的,我觉得爹在家,我有安全感。” “我在家你没安全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晓琪小声道:“你没发现娘这几天神思恍惚的,问她她也不肯说。今天我还看到她躲在阳台上偷偷地哭。”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娘怎么啦?” 陈晓琪撇了撇嘴道:“你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你看不出娘是在想爹了吗?” 许一山便不做声里,心里涌上来一丝内疚。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爹与娘这辈子很少拌过嘴。娘一辈子对爹许赤脚都是言听计从,无论爹想要做什么,娘从来都不反对。 只是在对待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两个人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许赤脚希望大儿子许一山继承他的衣钵,但遭到了许一山猛烈的反抗。在那场父子斗争中,娘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读书考大学。 因为这件事,爹与娘至少有一个月没说过话。 爹许赤脚痴迷于中草药,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许一山曾经想要介入,但发现爹这辈子除了对中草药感兴趣,他对身边其他任何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他将无修老和尚传给他的一本小册子交给爹之后,爹许赤脚彻底变了。他终于放下一切,独自进了山。 在那次爹突然出现在附一医院的事,事后许一山想起来感觉很神奇。 爹是怎么知道他孙子许凡得了怪病,他给许凡吃的药又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记得附一的医生后来还找过他,想从他这里得到爹当时拿出来的是什么神药。为什么这种连现代科学都无法治愈的病,被他的一颗小小药丸就起死回生了。 “真的,我要去找爹回来。”陈晓琪说完,将身体往后一躺,仰面朝天说道:“许一山,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办。” 许一山心想,就算你找到了爹,他会跟着你回来吗?他对陈晓琪突然提出来的想法感到很意外,同时又有点意外。她这是心里在牵挂他的家人啊。 陈晓琪过去只给他美丽的一面,现在他突然感觉到她的温柔与善良。 一个女人,集美丽、温柔、善良于一体,不就是传说中的女神吗? 他跟着她仰躺下去,并排躺在床中央。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顿时,屋里便弥漫了温情。 “还有个事,我得给你说说。”陈晓琪看着天花板道:“我发现秀与黄晓峰好像没断。” 许一山忽地坐起来,“真的吗?” 陈晓琪点了点头,“我听人说,黄晓峰在筹备婚礼了啊。” 许一山忍不住喝了一声,“秀她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陈晓琪跟着坐起来,“你敢!亏你还是干部,难道不知道婚姻自由吗?” 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宁愿秀嫁给一条狗,也不让她嫁给他。” 第847章 英雄救美是骗局 陈晓琪怎么也想不到许一山恨黄晓峰会恨到如此地步。 在她的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差点爱上了黄晓峰。 黄家两兄弟,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黄晓峰从小就非常懂事,是大人们眼里的乖孩子。他话不多,性格似乎显得有些内向。而他弟弟黄大岭,几乎就是个混世魔王转世。 如果说黄晓峰是个人人都喜爱的孩子,那么黄大岭就是个鬼见了都愁的混蛋。 在陈晓琪的记忆里,黄大岭还在读小学的时候,闹出个让大人都脸红的事出来。 黄大岭与别的同学打赌,说女孩子拉尿与男孩子不一样。男孩子都是站着尿,女孩子都是蹲着尿。为证实他说的话是真实的,他居然带着一帮孩子跑去女厕所看女孩子拉尿。 恰好那天是一位女老师在如厕,突然看到一群孩子涌进来,个个盯着她拉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事后学校要严肃处理他,最终不了了之。 这件事过后,黄大岭还不知深浅。居然叫了几个男同学,在教室里扒下一个女同学的裤子,证实他说的话不假,女孩子的尿都是从一条缝里流出来的,而不像他,是从一根棍子里跑出来的。 女孩的父亲后来寻到学校来,找到他之后,拳打脚踢了他一通。却被他父亲黄山把人家父亲抓起来,判了一年半。 在这件事上,作为哥哥的黄晓峰感到很羞耻,他曾经对陈晓琪说过,如果法律允许的话,他想掐死自己的弟弟黄大岭。 或许这句话对陈晓琪的影响特别大,从此以后,她对黄晓峰再无恶意。 不可否认,黄晓峰小时候长得眉清目秀,皮肤又白皙,往一群孩子当中一站,俨然有鹤立鸡群之感。 少年的黄晓峰,曾经是不少女孩子梦中的白马王子。就连陈晓琪,偶尔也能在梦里看到他。 在当时的茅山县城,黄晓峰与陈晓琪,就是别人口中的金童玉女。以至于黄山亲自与陈勇说,干脆两人结个娃娃亲,成儿女亲家。 陈晓琪考上衡岳师院的时候,黄晓峰并没考上大学。但他却进入了当时衡岳地区最好的一所工科学校读书,据说是特招进去的。 他们两所学校隔墙而立,黄晓峰每天下午都会过来师院这边找陈晓琪。 有一天,陈晓琪正与一名女同学坐在操场边看人打球,突然过来一个男人,拉了她的女同学便要走。男人是个富商,以开夜总会等娱乐场所闻名,身价千万。 女同学被他看中,在施以银弹战术之后,将女同学据为己有。 女同学或许是担心今后不好嫁人,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有意疏远和躲避富商。富商怒不可遏,便亲自找上门来,见到她人后,不由分说便要强行带走。 女同学挣扎,向陈晓琪求救。 陈晓琪便挺胸而出,将女同学挡在身后,怒斥富商,希望将他吓退。 富商是什么人?他简直就是社会一渣子,他怎么会将陈晓琪放在眼里?但是看到花容月貌的陈晓琪,顿生淫心,言语调戏之余,居然对他动手动脚。 围观人一片,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大家都知道此人不好惹,只有敢怒不敢言。 眼看着陈晓琪就要受辱,突然人群中一声怒喝,“住手。” 没等人看清说话者是谁,只见一道人影奋不顾身往富商身上扑去。 尤是富商身边跟着一群马仔,也来不及阻挡。只听到啪的一声响,富商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耳光。 黄晓峰双拳紧握,双眼喷出怒火,怒视富商吼道:“滚!” 富商看清黄晓峰只有一人,当即哈哈大笑,摸着被打的脸发号施令,“兄弟们,上,干死这个狗杂种。” 一伙人便一窝蜂往上涌,似乎要将黄晓峰当场暴毙。 黄晓峰居然毫无惧色,忽地从腰里掏出来一把刀,挥舞着狂吼,“不怕死的就来。” 现场顿时混乱起来,双方僵持不下。 要知道在校大学生都是血气方刚之人,平常大家看到富商在校园肆无忌惮欺侮女学生已经义愤填膺,只是苦于无人带头。现在冒出来一个黄晓峰形只影单对抗这群社会渣子,大家便一声喊,将富商一群人团团围住。 富商这群社会渣子本来就是虚张声势之徒,看到群情激奋,于是心生怯意想溜。 大家于是一拥而上,将这群社会渣滓打倒在地,打得他们鬼哭狼嚎,头破血流。 黄晓峰只身勇救美人,还真博得了陈晓琪的好感。 那一刻,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柔情,看着黄晓峰霸气外露的模样,一颗少女之心差点就被他俘获。 有此一次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已经到了相互牵手看电影的程度。 直到有天女同学暗示她,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事实。这才让陈晓琪暗自留意起来。 这一留意,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操场英雄救美都是黄晓峰导演出来的闹剧。只是他们当时都没想到会引起众怒,以至于社会渣滓被打伤了几个后,他们找黄晓峰要医药费,而黄晓峰拒不承认渣滓挨打是因为他。 得知真相后的陈晓琪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当即宣布与黄晓峰断绝一切来往。 黄晓峰却不顾颜面,跑到陈晓琪学校,当着无数人的面跪在陈晓琪面前求她原谅。 陈晓琪当时也只说了一句话,“黄晓峰,我陈晓琪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你。” 想起刚才许一山说的话,陈晓琪不觉莞尔。他们在事隔多年后,许一山说出来的话与她同出一撤,不由会心一笑。 许一山看到妻子无缘无故地笑,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陈晓琪轻轻掐他一把,“秀的事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去市里吧。” 许一山不放心道:“你想怎么办?黄晓峰这个人可不好对付。这人很卑鄙。”他想起燕京的奚美丽问起过黄晓峰的话,沉吟一会道:“我觉得,黄晓峰这人的问题不仅仅是人品问题,他身上可能还有更大的问题。” 陈晓琪笑了笑,“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你去了市里,就与他们拉开了档次,断了关系。随他们去吧,你管不了那么多。” 许一山去市里工作,最高兴的莫过于陈晓琪。 倒不是她觉得市里就比县里好,也不是因为许一山去了市里升了官。而是她认为许一山留在茅山县,头上永远都被罩着陈勇女婿的帽子。 陈晓琪最不想听到的话,就是许一山是靠着陈勇才有的今天。 她想证明给父母看,她的眼光没看错许一山。 月光隐去,窗外沉入黑暗。 许一山翻身而起,黑暗中与陈晓琪相互凝视,俯下去身子。 第848章 常委班子 许一山被要求列席衡岳市委常委会议。 衡岳市宣布,云轨项目正式落地衡岳市。 胡进召开常委会,讨论和决定进入云轨项目的人选。 上午九点,除书记胡进外,市长李朝亮、专职副书记向勇、常务副市长曾亮、市委组织部长贺联方、宣传部长万思维、统战部长何军、政法委书记魏力、纪委书记周正、市委秘书长叶非,以及衡岳县委书记罗阳华,先后到达会场。 衡岳警备区司令侯波因临时参加上级军区战备会议缺席。 九点过五分,胡进带着许一山进入会议室。 许一山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会议,心里不由流露出来一丝怯意。要知道在这间会议室里任何一个人,都是在衡岳市能呼风唤雨的人。 许一山之前做过功课。这功课还是老婆陈晓琪逼他做的。那就是必须熟悉衡岳市每一位常委的背景。 说实话,许一山过去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谁谁谁是什么背景,他根本就无心去关心。 市长李朝亮也是新任的,在胡进接手富嘉义成为书记之后,他原来的市长位子就让给了李朝亮。 李朝亮何许人也?陈晓琪给许一山看的履历表上,显示李朝亮在未履职衡岳市长之前,他是中部省委宣传部副部长。 李朝亮一直在宣传系统工作,本人出过几本书,是全省公认的才子部长,如今成了才子市长。 专职副书记向勇是个老衡岳,从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在衡岳市工作。曾担任过衡岳市最大企业——衡岳冶金集团董事长。 常务副市长曾亮原供职在燕京商务部,两年前空降到衡岳市,一直担任常务副市长至今。 组织部长贺联方是个老组织干部,可以说全衡岳市中层以上的干部,都是他的门生。 宣传部长万琳,原衡岳市广电局局长。她是原戏剧演员出身,被富嘉义看中后,历经广电局科长、副局长、局长,一步一步进入宣传系统,最终坐上宣传部长的位子。 统战部长何军,是常委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届近退休,除常委会外,已经不再参加其他活动和会议。是本届常委会中最少说话的人。 政法委书记魏力,原衡岳市公安局局长,曾以扫黑闻名全国,被冠以铁腕警察的称号。魏力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现衡岳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魏浩的父亲。 纪委书记周正,也是一名老纪委了。曾协助中部省查证上任市委书记富嘉义,是上届衡岳市委当中唯一与富嘉义不对付的人。 市委秘书长叶非,原衡岳市衡屏县书记,三年前被提拔进入市委常委。 至于衡岳县县委书记罗阳华,他因为衡岳县是全市最强经济县而进入常委班子。 警备司令侯波,他在常委班子中相当于配角,几乎不参与地方任何决议。 这批人当中,除市长李朝亮和常务副市长曾亮外,其余每个人都与倒台的富嘉义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换句话说,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富嘉义在任时提拔起来进入常委班子的。 胡进履职衡岳市委书记后,保留了原来的常委班子,没有作任何改变。 胡进之所以这么做,一是表达他对班子成员的信任。第二个含义,他是想传达一个信息给班子成员,他不在乎班子成员对他构成威胁。 通常,一个位子换了人坐后,底下的人也该改朝换代。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政的人,都希望自己身边围绕的是听自己话的人。没有一个当政者愿意将异己放在身边。这就应了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胡进不动一个人,这种气魄在官场上实属少见。 今天会议的议题,就是研究云轨项目落地的政策配套。 胡进先将许一山介绍给班子成员认识,他强调,在许一山同志的努力下,衡岳市拿到了云轨项目的建设试点的批复。这是全衡岳市的荣耀,也是衡岳市未来工作的重点方向之一。 介绍完毕后,他带头鼓掌。班子成员跟着响起热烈掌声。 他说,目前全国仅有衡岳市获得试点的批复。全国人都在盯着衡岳市,希望大家群策群力,不负众望,将云轨项目建设成为未来云轨的标杆。 他提议许一山担任云轨项目指挥部副指挥长。他本人亲自担任指挥长。 胡进的提议,没人反对,也没人表示支持。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许一山这个名字对在座的班子成员们都不陌生。这个曾以炸掉一座桥而让大家记住的一个基层干部,一度让很多人猜测他的来头有多大。 直到大家都知道他只不过是茅山县县委办主任的女婿之后,有些人开始怀疑许一山的能力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超人。 许一山真正出名在于他被段焱华设计找钱重建洪桥。无计可施的许一山那时候想到的唯一能帮他的人,就是现在的市委书记胡进。 他只身进京,之后就闹出来燕京方面来电责问地方政府一事。 据说,当时的富嘉义在常委会上大发雷霆,提出要严肃追究许一山的责任。因为,他将衡岳市的脸丢到燕京去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没追究下去,至今是个谜。 见大家都不说话,胡进开始点名。 “李市长,你说说看,云轨项目落地,你们政府准备怎么搞?” 李朝亮笑笑道,“好,既然胡书记要求我说几句,我就抛砖引玉,说几句。” 李朝亮第一个担心,就是云轨规划的路线,涉及到大量拆迁。这次拆迁工程量特别巨大,影响也会特别巨大。目前,市财政可能在拆迁补偿方面就会存在很大的困难。 当然,他表示自己特别支持云轨落地衡岳市。毕竟这是一个新生的事物,云轨建成后,将会迅速提升整个城市的形象与品味。对衡岳市未来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李朝亮最后表态,政府尽全力促进云轨建设。但是,在云轨项目组织结构上,他有另外的看法。 他表示胡书记亲自担任指挥长是对云轨项目的重视,衡岳市政府坚决服从市委的安排。但是,许一山担任副指挥长,是不是还需要考虑考虑? 李朝亮的这块砖刚一落地,发言便踊跃起来。 第二个发言的是向勇。作为专职副书记,他对胡进一言堂的宣布许一山为副指挥长很有意见。 他直言不讳地指出,许一山缺乏重点工程的工作经验,把云轨项目交到他手里,他表示很担心。 接下来,除了统战部长何军之外,其余班子成员都先后发了言。 他们发言都是以李朝亮定下的基调为准,坚决支持市委上马云轨项目,但保留云轨建设指挥部人选的决定意见。 整整一个上午,会议结束时,班子成员都在为许一山该不该出任副指挥长在发表各自意见。最终都没达成统一意见。 胡进不得不宣布,下午会议继续。 第849章 后生可畏 下午会议一开始,便充满了火药味。 发难的人第一个是魏力,公开指责许一山生活作风不检点,不适合担任重点项目云轨工程负责人。 他是太没将许一山放在眼里了。要知道许一山列席了常委会,人在场被人指责生活作风有问题,许一山再好的涵养也坐不住了。 他几次想要求发言,都被胡进用眼色制止住了。 魏力这一招不谓狠毒,生活作风看似问题不大,但在官场却是大忌。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富嘉义,富嘉义不喜欢钱,独独喜欢女人。但凡是他看中的,想方设法都会弄到手。 过去衡岳官场有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规则,若是富嘉义去哪视察,被视察的单位头头会把本单位最漂亮的姑娘媳妇安排来接待他。 只要有美女在,即便有问题,富嘉义也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如果没美人接待,富嘉义的工作态度那是相当的认真,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 挑了骨头后,富嘉义也不是轻松就放过了,必定会将负责叫来,当着许多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谁敢顶嘴反驳,他会现场撤销人家职务。 后来,大家摸准了他的脾气。倘若本单位实在是找不出美女,哪怕是从外面借,也要借几个赏心悦目的姑娘来接待他。 富嘉义最终还是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详情后表。 魏力发完言后,紧接着是宣传部长万玲发言。 上午的会议,万玲一直没说一句话。 不可否认,即便万玲年过不惑,快近天命的年龄了,她看起来还是显得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她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白而滑嫩,根本没有中老年妇女的人来珠黄模样。她将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挽成一个发髻,显得清爽秀丽,精明强干。 她的身材也很好,没有中年妇女的臃肿,腰肢显得很细,臀部看起来很浑圆。走路摇摇摆摆,如弱柳扶风一般,充分体现出她曾经作为戏剧演员具有的妖娆神态。 她一开口,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说老魏,你今天的发言有点过激了啊。”她一开口,居然直指魏力,“年轻人嘛,生活上有点丰富多彩,我们应该理解。就说你老魏,难道没经历过年轻时代?” 她转过头看着胡进,浅浅一笑道:“胡书记,我赞成由许一山同志担任云轨项目副指挥长。年轻人有活力,有闯劲,也有干劲。我相信云轨项目在他的领导下,会迅速开辟出来一个新局面。对年轻同志我们应该要鼓励、支持,而不是打压。”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啊,她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公开支持许一山的常委。顿时,局面有了微妙的变化。 魏力似乎很忌惮万玲。在万玲不顾情面当场指出他的问题时,他居然没出声反驳,甚至都没与万玲对视一眼。 秘书长叶非出面打了圆场,他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指挥部应该还要扩大。云轨项目总指挥由书记胡进担任,副指挥长最好让市长李朝亮同志担任。许一山同志作为项目的具体执行人,负责整个项目的全部工作。 按照叶非的提议定下来,那么云轨项目就真的破了历史记录。一个项目同时由两名常委出任一二把手,这在衡岳市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 这阵容,真算得上是豪华阵容了。 衡岳县委书记罗阳华第一个表态支持。 胡进环顾一周,缓缓道:“叶秘书长的意见非常好。老李,你个人没意见吧?” 李朝亮抬起头道:“胡书记,我没意见。只是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啊。” “那么,大家表决吧。同意叶秘书长提出的方案的同志,请举手。” 他带头举起了手。李朝亮举手。罗阳华紧跟着举手,随即,万玲、向勇、曾亮、贺联方跟着举手。 纪委书记周正犹豫了一下,还是举了手。最后就剩下魏力一个人没动静了。 众目睽睽之下,魏力有些不情愿地举起了他的手。 云轨项目指挥部方案确定,散会。 胡进喊了许一山随他去办公室,许一山心里还窝着一肚子的气,他想当面问问魏力,自己究竟在哪里生活作风不检点了。 看许一山满脸懊丧的样子,胡进笑了起来。 他敲了敲办公桌道:“老许,还在生闷气啊?老魏这个人也真是,说什么不好,偏说你老许生活作风不好。谁不知道你老许单纯啊。” 许一山哼道:“他这是打击报复,为他儿子出气。” 胡进咦了一声,狐疑地问:“此话怎讲?” 许一山于是把魏浩在茅山县公安局担任常务副局长锻炼的事说了一遍,没有隐瞒地告诉他,魏力儿子魏浩当年追求过陈晓琪,闹得满城风雨。 许一山狠狠说道:“关键问题是他魏浩有家有室,他却还对陈晓琪死缠烂打,这是什么行为?” 胡进哦了一声,惊异道:“还有这事啊。看来老许你的爱情还有很多故事啊。” 许一山冷冷说道:“屁故事。是他魏浩不要脸,骗晓琪感情。” “骗到了吗?” 许一山瞪他一眼,“老胡,你什么意思?” 胡进赶紧笑道:“不是说好奇害死猫吗?我可没别的意思。算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你已经抱得美人归了,你就是胜利者了。其他的事,不要去想了。” 许一山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问问魏书记,我到底哪里生活作风不好了。” 胡进摆摆手道:“老许,打住。现在我们商量一下,项目指挥部其他人的安排。你不能是个光杆司令啊,手底下得有人。” 胡进提出,市发改委、住建局、交通局、规划局、城管局等单位,都必须安排一名至少是副局级的领导充实到指挥部来,由他负责统一指挥。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道:“你安排这么多领导进来,你以为我能指挥得了他们?” 胡进笑笑,“你怎么就不能指挥他们了?老许,你要看清你自己的定位。你现在是云轨项目具体责任人。我和李市长都只是挂着一个名。具体工作都需要你去做。你不把这些人划拉到手里来,你的工作怎么开展?这是组织任命你的,谁敢不听,给我回家去种红薯。” 许一山咧嘴一笑,“你还不如放我回家去种红薯。” 胡进正色道:“不开玩笑了。老许,你给我记住,这个工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只管往前冲,我站你后面给你保驾护航。” 许一山嗯了一声,暗示他道:“老胡,燕京方面可能会有一个考察团过来,我觉得云轨项目重要,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目标还是不能丢。” 胡进心领神会笑道:“老许,有了你,老子感觉像长了一双翅膀一样。我们兄弟同心携手,让这帮老家伙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 第850章 败家子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 云轨项目指挥部以胡进为首,李朝亮、许一山一起参加的第一个项目会议在第二天开过后,正式确定胡进提出来的几个局级单位,每单位安排一名副局长加入到指挥部来。 项目指挥部暂借衡岳市政府的房子办公,等项目正式启动后,搬去项目工地。 项目办公室办公人员由市政府统一调配,办公室主任由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任。 许一山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发现项目指挥部并不在市政府办公大楼里,而是旁边的一栋三层楼房里。这里是市政府机关事务局的房子,项目指挥部一来,将事务局挤到政府办公大楼后面的后勤管理处去了。 许一山一到,项目指挥部的人都出来列队迎接他。 办公室主任老莫,五十三岁,市政府副秘书长。 他头发全白,背有些佝偻。手指缝里随时随地夹着一根烟。 办公室文员苏丽,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些老气。 财务、后勤等各类人员,共有十几个之多。 许一山的办公室安排在二楼第一间,是一个带套间的房子。里面有个小卧室,可以休息。 房子有些陈旧,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片漏水的水渍。像一幅不规则的地图。 这些许一山都不在乎,毕竟是借用人家的地方。等云轨工程开始时,第一个要建的就是云轨基地。基地规划有配套的办公楼。 老莫带着许一山匆匆熟悉了一遍办公场地后,便告辞要回去参加会议。 许一山也不拦他,在老莫走后,将苏丽叫进办公室,问她是怎么来了项目部的。 苏丽的应届毕业生,参加了今年的公务员招考。运气好,被录用了。 本来她报考的是市政府信息调研员的职位,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这次市里成立云轨项目指挥部,需要人手。她便自告奋勇要求过来,居然得到了批准。 苏丽说,前段时间她就听到市里要上云轨项目,她本科学的是桥梁隧道工程,恰好能用得上。刚开始还担心进指挥部会面临许多竞争,谁知道进来之后,才知道除她之外,其他人都市里强行从各部门抽调出来的。 许一山闻言,不禁打趣了一句,“这么说,我们是一支杂牌军了?” 苏丽红了脸,连忙解释道:“许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学工程的都知道,在这样的单位上班,室外作业的时间多,比起在办公室上班要苦很多。工作环境不好,工资又不见得多发。所以大家宁愿选择坐办公室里,也不想进入我们指挥部啊。还有一个事,大家担心现在来指挥部,等这边的事都搞完了,还有不有机会回原单位都难说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苏丽,你怎么就愿意来了?” 苏丽小声道:“我在市政策信息研究室也是一个新兵,干的也是端茶倒水的事。不如出来更你干,说不定干出一番事业来也说不定。” 许一山微笑道:“苏丽,任何单位只要付出了,都会有收获。我们云轨指挥部虽然是个临时单位,但是以后市里必须要成立云轨公司。所以说,有些人脑袋不开窍,还担心回不去原单位。原单位就真那么好?换一个工作,或许真的改变人生。” 两个人聊了一会,许一山发现苏丽尽管羞涩,却很健谈。 她偶尔会将黑框眼镜取下去,无意识地擦镜片。取下眼镜的她,原来容貌很秀丽,即便她刻意掩饰着自己,故意穿深色衣服,还是掩盖不住她浑身的蓬勃朝气。 苏丽是最早进入云轨指挥部的人。她透露一个信息给许一山,来云轨指挥部的人,都是各单位不待见的人。有些是刺头,有些以懒惰出名。反正,没一个体面人。 许一山对苏丽的这种说法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她一个刚跨进体制内的小姑娘,怎么能这样口无遮拦?她难道不知道在体制内这样背后评价别人是犯了众怒与大忌吗? 他不得不暗示她,提醒她,做好自己,不要去管别人的事。 其实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云轨项目在衡岳市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严格来说,云轨项目从一开始提出来时,就遭到全体常委的抵制。常委们的想法与许一山原来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认为衡岳市的人口规模、经济结构,交通布局,都不适宜上马该项目。 项目是胡进力排众议独自推进的,得到了中部省委陆副省长的支持。 因为大家都不看好甚至是反对项目,因此胡进很难找到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去燕京跑项目批文。 胡进在仔细思考过之后,才将许一山选为最合适且是唯一的人选。 由于大家都不支持项目,抵触情绪相对就浓厚了许多。以至于成立的指挥部人马,按苏丽的话来说,都是歪瓜裂枣。 云轨项目是衡岳市重点项目,大家有意见也只能压在心里。 许一山听到一个说法,说胡进是个败家子,他要将衡岳市的家底子败光。反正他是空降来的,到时候败光之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个烂摊子害衡岳市的人们。 言外之意,胡进这类官员只顾自己政绩,根本不会去考虑实际需要和民生。 持有这种思想的人,以衡岳市本土出身的官员为主。比如向勇和魏力,其中魏力意见最为激烈。 专职副书记向勇是个老衡岳,参加工作一开始就在衡岳市。 他历经过几任书记,从市委秘书处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干部,是典型的本土型干部。富嘉义时代他是众多副书记当中的一员。富嘉义倒台后,他迅速跃升为专职副书记。 据说,他这次晋升还与富嘉义有脱不开的关系。他是让富嘉义在深牢里唯一记恨的人。 也有人说,富嘉义的突然倒台是向勇的原因。向勇看不惯富嘉义的做派由来已久,他在富嘉义时代是个被边缘化的人。传说向勇直接将状告到了燕京,才将富嘉义轰然扳倒在地。 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实的,至今无人得知。 不过,胡进提醒过许一山,尽量不要与向勇发生矛盾。向勇作为专职副书记,对项目的影响不会很大。他们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将云轨项目有序推进,以实际的成果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与苏丽谈过话之后,许一山觉得有必要与进入指挥部的各方面大佬见个面,至少,他不能让项目还未开始便陷入停滞不前的境地。 他叫进来苏丽,让她通知下去,项目指挥部要召开项目第一次会议。 第851章 都是初次见面 会议通知下发后的第三天,衡岳市云轨项目工程指挥部第一次全体会议如期在市政府会议室召开。 这是通气会,也是见面会。书记胡进和市长李朝亮都将出席参加。 市发改委、住建局、交通局、公路局,以及规划、城管、公安等,都派了人来。按胡进与李朝亮商量的结果,这些单位都要安排副局级以上的干部进入到指挥部担任职务。 可是到会的人,并非都是副局级领导,其中公安那边只派了一名办公室的女干警参加,似乎是来凑数点卯的。 让公安进入指挥部是胡进的主意,他觉得项目工程要想顺利推进,缺不了公安的力量。毕竟,本次工程的拆迁将会影响全城。 胡进在会上发表了讲话,他要求指挥部克服困难,齐心协力。同时,他提出项目工程建设周期不能超过三年,三年之内,必须通车。 李朝亮市长也谈了他的一些意见,大体是云轨项目的成功与失败,将会给衡岳市带来深远的影响。因此,项目工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要求全体干部职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务必团结,高效勤政,以最优异的成绩向七百万衡岳人民汇报。 他们在讲完话之后,都先后离开了。会议就落在许一山身上,他要将会继续开完。 领导走了,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市里文件早就下发了下去,因此在座的都知道谁是谁。 即便如此,许一山还是主动先介绍了自己。 他站起身,缓缓环顾四周一眼,态度诚恳道:“各位,我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许一山......” 话没说完,立即有人出声拦住他道:“好了,你不用介绍自己了。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你直接说吧,我们该干什么?” 说话的是发改委的副主任钱江。发改委被人称为小政府,由此可见权力之大。任何未经发改委立项的工程,都将得不到政策支持,甚至可能因此而被追究。 钱江面无表情,看起来不怒自威。他今年接近四十岁,是发改委领导当中最年轻的一个。他被安排进入云轨指挥部工作,心情显然不好。 云轨项目立项之初,都是钱江在一手负责。中部省发改委的批复,也是他亲自跑到手的。可是燕京却没安排他去,这让他心存芥蒂,认为书记胡进在卸磨杀驴。 熟知立项过程的人心里都明白,但凡是省里批准的项目,到了燕京大多数会获批。毕竟,燕京方面要考虑地方政府的感受。他们不会轻易否决省里批准的项目。 在钱江看来,去燕京跑批文,无非就是一个过程。谁去结果都一样。这个原本功成名就的事被半路杀出来的许一山抢走了,他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钱江直接堵住许一山的话头,让许一山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笑容满面对钱江说道:“钱主任,你先别忙。今天只是个通气会,也是大家的见面会。我想,工作未开展之前,我们大家都要先熟悉熟悉。” 钱江冷笑一声,“不用了吧,大家彼此都很熟了,就不要搞这些花架子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钱主任,你熟悉,不等于我们大家都熟悉吧?今后大家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果我们彼此设防,工作是无法搞好的。钱主任,要不,你先介绍介绍?” 这一军将得钱江哑口无言,他哼了一声,摆摆手道:“我介绍什么?大家不认识我吗?” 话音未落,响起一个声音,“对不起,钱主任,我是刚才才认识您的。您不介绍,我真不认识。” 说话的是苏丽,她看似认真,实则暗藏揶揄。 钱江的脸上挂不住了,他脸色沉了下去,看了苏丽一眼道:“以后你就慢慢认识了。” 许一山直接开怼钱江,一下就压住了蠢蠢欲动的会议室的人群。 接下来,参会各单位开始逐一介绍了自己。 许一山沉稳坐着,听到各自介绍自己的人发言。 城建局副局长韦立方,交通局副局长袁凯,公路局副局长宋顺风,规划局副局长刘毅,分别介绍了自己。轮到公安局时,小姑娘局促站起来,眼光几乎不敢与许一山对视,红了脸解释道:“我是代替领导过来开会的。我们领导在外办案没回来。”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了一句:“你们公安那边安排哪位领导进入指挥部?” 小姑娘愈发紧张了,低声道:“我不清楚。” 许一山让她坐下,安慰她道:“你不用紧张,回去后转告你们领导,请尽快来指挥部报到。” 介绍完毕后,许一山开始通气项目情况。 衡岳市云轨项目作为试点单位,燕京一次性拨款五亿作为配套资金。中部省配套资金三亿,衡岳市自筹资金二十亿。 整个项目总投资在两百亿左右。目前资金缺口巨大。 从目前预算的情况来看,前期拆迁就将需要投入接近三十亿。市委市政府已经召开过专题会,会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项目规划共需拆除三十万平方的建筑,东西南北四条交叉运行的云轨,全长四十五公里,遍及整个城区。预计项目建成后,将极大缓解城市交通压力。 目前,项目的起始点决定设在城东乌鸡山下,车辆调度、运行控制中心、维修维护工厂,以及云轨公司总部,都设在乌鸡山下。 现阶段第一个任务,就是对乌鸡山下的土地征收和拆迁。 许一山介绍完项目情况后,抬起头去看参加会议的人。问道:“各位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底下响起一阵议论声,却没人提出意见。 许一山便道:“既然大家都了解了项目的整体情况,接下来,我们就该进入实际运作了。请国土、规划的同志散会后留下来。” 许一山此话一出,当即引起骚动。 谁都知道,国土和规划留下来,就是要研究征地拆迁方案了。 没人想到许一山的动作会有那么快。毕竟,项目指挥部成立还不到一个星期,许多人和事都没磨合好,如此贸然动手进入工作程序,后果很难预计。 云轨指挥部就是一个大杂烩,由七八个部门拼凑起来。归属在市政府的直接领导之下,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临时单位,未来,将由云轨公司取代。 这个预算两百亿的大工程,就是一块令人垂涎的大肥肉。 许一山仿佛就像一条赤裸的鱼,在这场看不见的惊涛骇浪中奋力游弋。他会乘风破浪飞跃在波峰浪谷,还是会被这滔滔巨浪吞噬葬身海底?没人说得清。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第852章 能人周文武 大家想的没错。许一山留下国土和规划,就是要研究征地拆迁方案。 乌鸡山在衡岳市东边就是一道屏障,这座全城最高的山已经被开辟成为一个休闲公园。 乌鸡山距离市中心接近五公里,山下是一片阡陌纵横的菜田。几年前,城市扩展已经接近乌鸡山下,富嘉义最终让这片衡岳市的菜篮子得以保存,开发的脚步在乌鸡山前嘎然而止。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定要在乌鸡山顶露出通红的面孔,衡岳市才会沐浴在阳光之下。这座被衡岳市民们视为最后一块净土的地方,即将迎来跨时代的开发。 乌鸡山就像人工堆砌起来的山一样,很突兀地挺立在旷野之中。 它没有连绵起伏的山脉,也没有层层叠叠的峰峦叠嶂。它孤独、清高,恍如一位不入俗的清秀姑娘,沉默地守护着眼前的这座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城市。 山脚下的菜田,似乎无边无际。四季蔬菜每天清晨从这里源源不断送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一条两车道的水泥马路,将无边无际的菜田一分为二,直通乌鸡山脚下。 这片占地达千亩的菜地,马上就要变成一座云轨车站。 许一山看着地图上的乌鸡山,缓缓说道:“征地是一项非常复杂艰巨的任务。我现在给两位一个月时间,能否完成征地工作?” 规划局副局长刘毅转过脸去看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华韶,笑嘻嘻道:“华局,这是你的事,我规划这边不能插手征地。” 华韶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过去在局里排名是最后的一名局长。 华韶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道:“一个月时间可能不够。这片地情况很复杂。当初市里搞‘东进战略’时,曾经将这片地纳进了规划内。为什么后面没搞下去呢?难道真是菜篮子原因吗?” 华韶笑笑,“富嘉义可不会想着老百姓饭碗里有没有青菜。他是知难而退啊。” 许一山好奇地问:“国土归国家所有,国家征地,还有什么复杂的?按国家政策办就是了。” 华韶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他摇摇头道:“许总,这件事我看还是要政府先下文件广而告之,我们先试着接触接触乌鸡山当地群众,征求他们的意见再下结论。” 许一山道:“华局,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难道这地方属法外之地?不在我们衡岳市版图之内吗?” 华韶没再作声,只是反复强调,征地这件事太过复杂,他一个人肯定干不了。 许一山笑道:“华局,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干呢?我们大家都跟在你身后。你是国土专家,熟悉国土资源规定。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执行。”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午,决定第二天亲自去乌鸡山实地看看。 云轨项目规划是由深海市云轨生产公司主导的,衡岳市规划局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因为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项目,规划局也不例外。认为做这个规划就是骗鬼的,所以敷衍了一些。以至于规划上的很多数据都与实际情况有相当大的出入。 比如云轨规划的路线,沿途的车站设置,运行总站的占地布局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数据都比实际情况要少上一半。 原规划总线路全长四十五公里,实际要想让云轨体现出效应,里程上至少要突破到六十公里。东西南北两条纵横交错的云轨线路应该起到连接整座城市的作用。这样每条线路的运行里程都在十五公里以上。 建成后的云轨将像镶嵌穿梭在这座城市的两条动脉血管,既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是一座城市超前的理念的完美体现。 胡进就是看中了这两点,才心心念念要上云轨项目。 因为在这之前,还没有一座城市真正上马过该项目。这种新兴的交通理念是从深海市发展过来的。在政策明确规定衡岳市这样规模的城市不能兴建地铁的情况下,云轨就成了最佳选择。 一辆车载着许一山和刘毅、华韶直奔乌鸡山。 乌鸡山隶属乌鸡村。这是一个有着近千人口的大村,村民以种菜为生。按华韶描述,乌鸡村鱼龙混杂,又因为特别靠近城市,民风相对狡猾。 乌鸡村以周姓为主,夹杂朱、杨、邓等姓氏。 周姓有人口近五百人,占一半以上。 乌鸡村的村长,就是周姓中的周文武。 周文武是一位企业家,产业涉及酒店、娱乐场所,以及汽车配件、租赁,衡岳市最大的汽贸城就是他的产业之一。他是衡岳市明星企业家,也是连续两届的政协委员。 周文武今年不满四十岁,小时候外号叫“文武伢子”。现在,他被人尊称为“文武爷”,在衡岳市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据说,周文武跺一脚,衡岳市地皮都要抖三抖。 一路上,华韶都在给许一山介绍乌鸡村的情况。在介绍到周文武的时候,华韶特别强调,周文武在当地的威信人气很高,因此他被村民拥戴成为村支书和村长。 在乌鸡村,支书与村长都是他一个人担任。谁有异议,周文武便以撂挑子相威胁。 华韶道:“这个人很吃得开,市里不少领导与他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刘毅接过去话说:“华局说得是事实。周文武大家都叫他能人。” 许一山一直没说话,通过花哨和刘毅的描述,一个男人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轮廓。他暗自想,看来这个周文武不简单。 从华韶的话里,他感觉出来他对周文武有些忌惮。 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不管怎么样,他周文武顶多算个农民企业家,为何会让一个高居庙堂的副局长有忌若寒蝉之感? “我们衡岳市两大老板,南周鹤,东文武。”华韶笑了笑说:“这两个人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知道周鹤是周琴的父亲,一个以房地产开发著称的大老板。至于这个周文武,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两位,我们开发乌鸡村,你说,周文武是支持还是反对?” 华韶和刘毅都不吱声。隔了好一会,华韶才小声说道:“周文武这人性格很怪,难说。” 刘毅补充了一句,“原来市里搞东进战略,留下乌鸡山这一块没动,听说就是周文武反对才没继续向东发展了。如果他当时不反对,乌鸡村现在应该早就成了城市的一部分。” 说话间,车已进入乌鸡村地界。 华韶看着车窗外说道:“不知道今天周文武在不在村里。” 第853章 人生谁不赌 站在周文武气派非凡的别墅前,许一山才真正感觉到“壕”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如果说许一山之前接触过的颜八和周鹤别墅已经算得上是极尽奢豪的代表,那么在周文武的别墅前,他们的别墅只能自称“弟弟”。 周文武的别墅单是占地就达二十亩以上,放眼看过去,几座一到两层的楼,拱拥着中间的主楼,呈现群星拱月的模式。 主楼高达五层,外墙金碧辉煌,雕檐斗拱。门口一对高过人的大狮子,怒目虬须。 华韶指着大狮子说道:“这两个石狮子用料讲究,听说一只狮子造价就在三十万以上。周老板是真有钱人。” 别墅外围砌了围墙,围墙上居然还架了电网。进门是一道豪华别墅门,门口有穿制服的保安在守着。 保安显然认识华韶,没多问就打开了门。 华韶随口问了一句,“周总在家吗?” 保安回答,“周总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听说周文武不在,许一山有些失望。乌鸡村征地,必须要与周文武通气。 周文武不在家,并不影响许一山他们进去别墅。 华韶介绍说,别墅里每天都是高朋满座。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慕名而来想与周文武合作的。也有一些人纯粹是想在别墅混吃混喝的。 总之一句话,能进入到别墅里面的人,除了周文武认可的人外,其余非富即贵。 周文武认可的人,就是原来跟他打江山的人。 周文武未发迹之前,只是衡岳市一个菜市场卖鱼的鱼贩子。 至于他是如何发迹起来的,各种各样的传说很多。但不管传说有多么神奇,有一条核心的内容不能错过,那就是周文武的第一桶金来得并非光明正大。 故事得往前追溯十六年。 十六年前,周文武的鱼摊子已经有了一些规模。他这个人狠,不怕死,三句话不合,就敢操刀与人拼命。 就因为他的狠,别人都怕了他。两年时间不到,他就将菜市场的鱼摊子一个人垄断了下来。 周文武有个习惯,他请的人都不是正经生意人。在他鱼摊子给他打工卖鱼的人,都是一些刑满释放的。周文武与他们称兄道弟。 周文武鱼摊子的生意并没因为请了这些人而生意凋零,相反,他从不在价钱和称上做手脚,又加上整个市场就他一家鱼摊子,因此生意一直火爆。 某日,一个专门给他送鱼的上游老板在钱货两清后,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说:“天天收这么多钱,都没地方花,赚钱其实挺没意思的。” 周文武便笑,提醒鱼贩子道:“大哥你赚钱就要学会享受。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了,赚钱不花是傻瓜。我们男人花钱的地方还少吗?” 鱼贩子问他,“老弟,你说说,怎么花?只要你说出来个主意,哥哥今天把这钱全花出去,前提是我要满意。” 周文武促狭地笑,指着远处的一块写着“按摩”两字的招牌说道:“哥哥,你有钱就去无底洞玩玩,多少钱都能花完。” 鱼贩子不屑道:“哪些地方老子早就玩腻了。她们能值我一车鱼的钱?再说,老子现在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了,没意思,不刺激。” 周文武问:“哥哥想玩什么刺激的东西?” 鱼贩子想了想道:“要不,你找两个人,我们去玩牌吧。” 周文武对玩牌并没兴趣,按他自己的话说,他这一辈子最感兴趣的就两件事,一是搞钱,二是搞女人。 搞钱这件事得有机会,不是想搞就能搞的。他在菜市场买了十年鱼,才将所有竞争对手全部赶跑。尽管整个菜市场只有他一家卖鱼的,每天赚的钱不在少数,但在周文武看来,这都是蝇头小利,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搞女人,周文武挂在嘴边就两个字——随缘。 他喜欢女人,却很少花钱搞女人。按他自己的说法,钱是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填到女人的无底洞里不划算。他所谓的随缘,就是他大小通吃,来者不拒。 其中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他有个马仔小弟,结婚第三天替他出头跟人打了一架,结果把对方打成重伤而被判了十年。 周文武拿了钱去慰问小弟新婚妻子。小弟新婚妻子是个小美女,结婚三天丈夫被抓,早就在家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周文武一见新娘子,顿时心头掠过一丝惊喜。他当着七八个小弟的面,说要给新娘子好好安慰一下,将人家带进新房里,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后出来,周文武满面红光,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对手下人招呼,“你们都给我看好嫂子,吃穿用住都由我负责。” 小弟们心知肚明,赶紧齐声答应。 结果他那坐牢的小弟在坐了八年牢后出来,发现老婆已经成了大哥周文武的情人,一怒之下,手刃了女人,却不敢对周文武有半句微词。 当然,他最终要走向刑场。周文武在他临刑前还找关系看过他,嘱咐他在另外第一个世界上保佑他这个大哥事事顺水顺风。 再说鱼贩子这人,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不知。 鱼贩子并非衡岳市人,甚至都不是中部省人。 鱼贩子家在大湖边,哪里的人都是靠在大湖里养鱼为生。鱼贩子比一般人精明,他不养鱼,但他贩鱼。据说,整个衡岳市外地鱼的一半多份额都是他占着的。 鱼贩子每天都要从大湖边的养殖场运来衡岳市五六车活奔乱跳的新鲜鱼。这些鱼到了衡岳市,就通过像周文武这样的鱼摊子分销出去。 这些年来,鱼贩子赚得盆满钵满,被周文武这些鱼摊子的老板尊称为“活鱼王”。 别人有钱,都会走“饱暖思淫欲”这条路。鱼贩子可能这条路走多了,没有了兴趣也能理解。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想要玩更刺激的。 对于男人来说,一辈子最能令他激动的就是赌。 赌是男人骨子里天生的劣根性。当然,赌有很多种,赌钱只是其中一种。 其实,天下男人谁不是一辈子都在赌?有赌前途,有赌命运的,当然最低层次的赌,就是赌钱。 在鱼贩子主动提出想找两个人玩牌的时候,周文武的心思不由活泛了起来。 他试探着问:“哥哥你想玩可以啊,就是不知道更你的胃口有多大。” 鱼贩子不屑道:“周老板,你尽管去找人,多大都行,还能赢光老子的钱?” 周文武笑了笑道:“哥哥豪气,老弟不给你安排两个人陪你玩,还真对不起哥哥这些年来对老弟的照顾了。” 他亲自去宾馆开了房,打电话叫了自己两个马仔过来,每人给了他们一万块,叮嘱他们只可输,不能赢。 第854章 她的手有魔力 鱼贩子很轻松就赢到了两万块,他不无得意地在周文武面前炫耀,“兄弟,下次你叫两个水平好一些的。折抢老子赢得太没成就感。” 一个星期之后,周文武打电话给鱼贩子,说找了两个牌技高超的人,想要与他切磋切磋。 鱼贩子高兴至极,当即赴约。又是几个小时过去,鱼贩子满载而归,而周文武叫去的两个人,一败涂地,输得干干净净。 鱼贩子大笑,指着两人道:“老子刚开始还以为你们两个是王者,没想到是青铜啊,没意思没意思。” 其中一个似乎被他羞辱得来了脾气,当即咬咬牙道:“你得意个屁,有本事我们再来。” 鱼贩子轻蔑道:“你还有钱吗?没钱拿什么玩?” 那人想了想,便拿了自己的车作抵押,从周文武哪里借了十万块。 赌局再开,情形就变了。那人有如神助一般,一路长虹,没用多久,就将鱼贩子手里的现金赢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轮到他来奚落鱼贩子了,他看着满脸不服气的鱼贩子道:“老板你就这点气量啊?输个三五几块就没底气了?早知道你就这个熊样,我与你玩个屁。” 鱼贩子一口气咽不下,当即叫来周文武,也想从他手里借钱。 周文武为难道:“哥哥,老弟哪有那么多钱。不过是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去借也得也给借来。” 周文武果真借来了钱,但是,他满怀歉意地告诉鱼贩子,因为牵涉借的,人家想要点利息。 鱼贩子爽快答应,看也没看就在周文武给他的借款书上签了字。 第三次赌局再开,双方都窝了一口气,觉得之前玩的不足以让对手伤筋动骨,便一合计,将赌注翻了好几倍。 鱼贩子在周文武手里借的十万块,不到半小时便输得一分钱不剩。 他赌红了眼,让周文武再借。这次借的数字提高了百万,还是付利息。 周文武二话没说就借给了他一百万。结果,又是一小时不到,一百万又进了对方的口袋。 如此三番两次,鱼贩子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断从周文武手里借,不管借多少,都会在几局之后输光。 一夜牌局过后,鱼贩子输得已经没了脾气。这时候周文武告诉他,他已经在周文武哪里借了五百万了,按照借款合同约定,每天单是利息就是十五万。 鱼贩子顿时脸都白了,许诺回去后马上筹钱送过来。 不知道是鱼贩子没钱还是想赖账,等周文武带着人找到他家门上去时,鱼贩子已经欠下了一千万。 一千万欠款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鱼贩子当即跪地哀求,能不能只还本金,不还利息。 周文武为难道:“哥哥,你不还利息,利息就该我来还。兄弟我家当多大,你心里有数。就是把我杀了去买肉,也凑不满利息啊。” 跟着周文武去讨债的一帮人,个个凶神恶煞地喊打喊杀,吓得鱼贩子一家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鱼贩子被逼无奈,只好将家里所有现金全部凑出来,却只凑到一百万不到。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变卖房产汽车,一夜之间,赔了个精光。 周文武从鱼贩子哪里收了三百多万的欠款,手里拿着鱼贩子写的八百万欠条回到衡岳市,从此开启了他赚大钱的人生。 当时,衡岳市最大最好的宾馆叫静园宾馆。过去是市委招待所。 周文武在静园宾馆租了房子,每日叫人来房间赌博。他按照规矩每局抽水,谁没钱了,他现场借钱。借多少都行。 一时之间,衡岳市暗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想玩牌,去静园。胆子大,单车变摩托。 但更多人不知道,能有资格去周文武赌场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家产没个几百万的,连门在那个方向都找不着。 周文武的赌场里,除了有钱人,就是当官的。甚至在一段时期之内,有人招待客人都以请去周文武赌场玩几把为荣。 一年时间不到,周文武便名满全城。 在他赌场有发财的吗?当然有。当时盛传有个小老板只带着七千块钱去,第二天出来时,已经是腰缠千万的富豪了。 传说是不是真的,没人能查证。 但是,从他赌场出来之后,跳河跳楼寻短见的人却大有人在。 这就让人觉得怀疑了,周文武办赌场就没人管吗?这还真问对了,确实没人管。因为周文武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将几个关键的人物都拿下了,其中就包括现任的政法委书记魏力。 关于周文武赌场的传说还有很多很多,暂且不赘叙。 有了钱的周文武没有一条道走到黑,他开始慢慢进入其他行业。比如进军房地产,创造过当年拿地,当年卖楼的奇迹。短短的三年时间,就敢与衡岳市最大房地产老板周鹤叫板。 有人说,衡岳市明面上首富是周鹤,其实真正的首富非周文武莫属。 华韶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讲到最后,不由叹口气道:“这年头,英雄不问出处。周文武老板到了这个层面,算是功成名就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屋里出来一个女人,老远就冲着华韶喊:“华哥,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进屋。” 华韶神情尴尬,逮个空悄声对许一山解释,“她是这座别墅的管家,其实也就是周文武当年小弟的老婆。” 许一山闻言,哦了一声,不由多看了女人几眼。 女人走在前面引路,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两片屁股显得肥厚而浑圆。偏偏腰肢很小,似乎盈盈可握。刚才照面的时候,许一山无意识看到她的胸就像两个大馒头一样,显得大而软乎。 别墅里人不少,看起来很热闹。 女人将他们带到一间僻静的房子里,抱歉道:“老板不在家,招呼不周,请华哥见谅啊。” 华韶笑笑道:“没事。周总那么大的老板,自然很忙。我们理解。小梦啊,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市云轨项目的总指挥,许指挥长。” 徐一山赶紧纠正他道:“不是总指挥,我只是云轨项目的具体执行人。” 华韶大惊小怪道:“许指挥长,你就不要谦虚了。我们心里还没数吗?” 叫小梦的女人便看着许一山笑,将他打量一番,啧啧赞道:“许指挥长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当了总指挥长,真是让人羡慕。” 她主动伸出手来与徐一山握,满眼含笑道:“三位领导,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小梦一走,华韶打趣着徐一山道:“许指,感觉如何?听说小梦的手有魔力,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可从没握过她的手呢。” “是吗?”许一山故作惊奇地举起手端详,“我怎么没看出来魔力在哪?” 第855章 乌鸡山、神鸡庙 半个小时后,小梦才重新进来会客厅。 从华韶的介绍里,许一山得知这间会客厅是周文武专门用来接待政府官员的,一般人不得随便出入。 当时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来的官员多吗?华局以前来过?” 华韶没直接回答他,只是讪讪笑道:“我确实来过几次,不过都是陪人来的,我还没资格可以单独造访这里呢。” 许一山觉得华韶说得有点离谱了,他堂堂一个国土资源局副局长,还没资格单独造访,那么,来这里的客人身份究竟会高到什么程度? 小梦一进来便满脸堆笑,她诚恳说道:“三位领导,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餐。我刚才已经交待下去了,工作餐,领导们不会介意吧。” 华韶当即表态,“好啊好啊,小梦你辛苦了啊。这么大一座别墅,你一个人管,没两把刷子还真管不过来啊。” 小梦浅浅一笑,“华局过奖了,其实我没做什么,都有人做的。我就咋呼几声,耍个嘴皮子。” 许一山没心情聊天,他径直问:“周总什么时候回来?” 小梦想了想道:“估计还得一两天吧,具体时间我也不敢肯定。许指挥长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也一样啊。等周总回来,我转告他也行。”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他觉得没必要与眼前这个女人说要征收乌鸡山土地的事。 倒是华韶,赶紧说道:“许指今天来拜访周总,是关于云轨项目征收乌鸡山土地的事。” 华韶似乎还不过瘾,解释道:“云轨项目总站规划在乌鸡山这一片。以后,这里就将变成车站了。整个乌鸡村都将在拆迁范围之内。” 小梦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华韶兴致勃勃道:“现在只要土地被征收,房屋被拆迁,转眼间都会变成土豪啊。” 他端详着四周感叹道:“周总的豪宅,这个拆迁怕是要点钱才能办到。” 许一山不得不出声拦住他,“华局,现在还不到拆迁层面。” 他是在暗示华韶,少说几句不会死。 华韶话多,偏偏刘毅惜字如金。从进门到现在,几乎没听见他说过一句话。 他与小梦也显得不熟,两人目光相视时,刘毅都会客气含笑颔首。 听说周文武不在,许一山就没了想留下来吃个工作餐的欲望。 小梦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客气邀请他四处随便走走。 许一山觉得走走也好,坐在屋里憋气,四处看看还可以拿周文武的别墅与封由检的白莲别墅做个比较,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从外观上看,封由检的白莲别墅显然不能与周文武的别墅比。至少,在面积上就无可比性。 白莲别墅倚水,周文武乌鸡山别墅靠山。这一山一水的别墅,风景自当不用多说。 出了门,许一山并没在别墅内转,而是径直出了大门。 来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隔着别墅大约几百米远的地方,就是一个村子。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乌鸡村了。 一千多人口的乌鸡村,显然是个大村。 眼前这一片似乎一望无际的土地,都归乌鸡村所有。 乌鸡村因乌鸡山而有名。传说乌鸡山上有一只万年神鸡,通体乌黑发亮,全身无一根杂毛。其鸣声整个衡岳市区都能听见。 有人说,曾亲眼见到乌鸡拉屎,屎掉地上,便变成一粒粒金豆子。 见过乌鸡拉屎的人后来也真发了财,不知是不是捡了乌鸡屎变成的金豆子。 有年发大瘟,死人无数。但乌鸡村却无一人死亡。据说是因为神鸡的守护,神鸡每日一鸣,驱散了瘟疫,让乌鸡村村民在那场人心惶惶的瘟疫中安然无事。 前朝时,地方富豪绅士捐钱在山上修了一座乌鸡庙,叫“神鸡庙”,香火一直很旺盛,甚至可媲美五十公里开外的衡岳名山。 进村没多远,许一山迎面碰见一老头,肩上挑着一担菜。或许是菜太重,老头的脸憋得通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许一山喊了一声,“老乡,歇歇吧。” 老头还真将担子卸下来,拿眼将许一山打量了好一会,迟疑着问:“你们是干部?” 许一山微笑道:“我们不是什么干部,就是过来玩的。老乡,你这一担菜,能卖一百多块吧?” 老头笑笑,“菜不值钱。如今的菜,狗屎一样的。” 华韶连忙掏出一盒烟来,撒了一根给老头。 老头将烟接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咧开嘴笑道:“还说你们不是干部。不是干部谁抽得起这样的好烟?我认得出,这个烟要一百块钱一包。我这一担菜,还顶不了你一包烟。” 老头将烟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嗅,叹口气道:“我们乌鸡能抽得起这样烟的人就只有周老板了。” 许一山对烟不熟,但也知道华韶掏出来的这包烟目前是衡岳市最高档的烟之一。一根烟价值五块。 社会上流行一种说法,买好烟的人都不是抽好烟的。抽好烟的人都不买烟。 华韶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千块,他的工资显然不足以支撑他抽这样名贵的好烟。 看许一山在看他手里的烟,华韶连忙解释道:“昨天我一个外甥从外地回来了,买了一条烟孝敬我。” 华韶不解释反而没事,一解释,却生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了。 刘毅突然在一边开口说道:“华局,你外甥没回来的时候,好像你也一直抽这种烟。” 华韶尴尬不已,故意装作去给老头点火,借此化解尴尬局面。 老头吸了一口烟后,没见着烟从鼻孔或者口里吐出来。看来,他是将烟完全吸到肚子里去了,一丝也不想浪费。 许一山心思不在华韶的烟上,烟好坏与他没任何关系。管他是外甥送的,还是其他门路来的。 他客气地问老头,“老人家,你们种菜一年可赚多少钱啊?” 老头想了想,摇摇头道:“这能赚多少钱啊。过去土地分个我们私人,还能多赚一点。现在土地都不是我们私人的了,赚了钱除了交租金,剩不下几个。” 许一山惊异地问:“这土地怎么不是你们私人的呢?” 老头叹口气道:“过去是,后来周老板搞了个土地流转。把土地都收归到他一个人名下去了。我们现在想要种菜,就得从周老板手里租地。所以,你看我们村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在家种菜的吗?都去市里打工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土地流转,应该是周老板先给你们租金吧?” 老头嘿嘿地笑起来,“周老板说,土地是集体所有的,这笔钱是集体收入,归集体所有。” 老头说完,几口将烟抽完,挑起担子,头也不回走了。 第856章 初会周文武 从乌鸡山回来,许一山有一个感觉,征地可能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他将想法与胡进汇报了一遍,顺口问了一句,“土地流转没有政策规定吗?” 农村土地流转是这些年来的一个新方向。土地流转的前提是不荒废土地。在种田不赚反亏的情况下,大多数农民选择放弃土地,寻求外出打工赚钱。 于是,家里的土地便荒废起来,田里长满野草,甚至长满灌木。 为让土地不荒废,国家开始鼓励一部分人以土地流转的方式,将抛荒的土地集中交给一个人去经营。这样,就出现了新时代的地主。 农民也乐意这样。毕竟,国家田补都归了他们,土地还有租金收入。 这种政策最直接的好处就是田土保持了种植作物的作用,也有一个坏处,就是随着时间越长,很可能会出现新的地主出来。 胡进沉吟一会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得去问问主管农业的新文副市长,他对这一块了解很透彻。” 胡进说的新文副市长全名叫尤新文,他是九位副市长当中的一个,没有进入常委班子。尤新文一直主管农业农村工作,是个资深的官员。 许一山去拜访他时,尤新文副市长正在与人会谈。听说他来了,赶紧迎出来接他。 目前,衡岳市官员心目当中,许一山是个坐火箭上来的干部。他尽管没进入常委班子,却是仅此于书记胡进,市长李朝亮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他与胡进的关系也正式公开了,谁都知道他们当年是大学同学。 也就是说,许一山现在是衡岳市官场炙手可热的人。 尤新文在听到许一山说,乌鸡山的土地流转给了周文武一个人,市里掌不掌握这个情况时,他想了想道:“这件事市里还真不掌握。有一点可以肯定,乌鸡山不符合土地流转政策。” 乌鸡山的土地一直被规划为城市菜篮子工程,市里为此还有专门的补助政策。 毕竟,一座城市每天消耗的蔬菜不是一个小数字。没有一个菜篮子做保障,很容易让城市恐慌。 乌鸡山土地肥沃,最适合各种蔬菜的种植。事实上,从有衡岳市开始,乌鸡山的人祖辈都是以种植蔬菜为生。 尤新文副市长坚定认为,乌鸡山土地流转在周文武一个人名下,这是乱搞,必须追查责任。 同时,他暗示了一件事,周文武与向勇书记的私交很好。 转了一圈,问题又回到起点。首先,周文武的土地流转如果不符合政策,应该怎么纠正?第二,乌鸡村土地征收要不要马上展开? 许一山没再去请示向勇。他们只是私交很好,向勇作为专职副书记,大是大非面前,一定有大局观。而这个大局观,就是支持市里对乌鸡村的土地征收工作。 许一山在项目指挥部召开了第二次办公会议,要求国土和规划迅速出台土地征收方面的政策。 办公会议的第二天,许一山的办公室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乌鸡山村支书,也是衡岳市隐形富豪,政协委员的周文武出现在他办公室里。 周文武个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矮小。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往脑后倒。这样就让他的额头显得特别的宽阔明亮。 没等许一山开口,他已经大步往前过来,老远就伸出双手喊道:“许指,我来晚了,罪该万死。” 许一山客气地笑,“周总言重了,快请坐。” 周文武的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一样,这让许一山联想起他当年杀鱼出身的人,这一双手哪是杀鱼的手? “我听人说,许指去过寒舍啊。”周文武打着哈哈,“实在对不住,许指你去的时候,我正在外地,没及时赶回来。这不,我一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赶紧赶过来给许指你赔罪了。” 他四处张望一眼,一脸凝重道:“这样,请许指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中午我们一起去海鲜楼。” 许一山推辞道:“算了,周总,你来最好了。我们先谈正事,你看如何?” 周文武一本正经说道:“赔罪也是正事啊。许指,只要你高兴,你说,需要我配合什么?” 许一山单刀直入道:“周总,有个事我相信你也听说了。市里要上马云轨项目。目前,规划将云轨总站设在乌鸡村。所以,这次要对乌鸡村的土地实行征收。” “征收?”周文武似乎楞了一下,随即笑呵呵道:“好啊,市里搞建设,我是举双手赞成的。许指,你说,怎么个征收法?” 许一山沉吟一会,“按国家政策来。当然,前提是根据实际情况。” “国家什么政策?” 许一山微笑道:“这些,国土部门有文件。周总可以去国土资源局了解一下。” 周文武面露难色,小声说道:“许指,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啊,你认为云轨总站非要设在我们乌鸡村吗?其他地方不行?” 许一山笑了笑,“规划这东西不好改啊。” 周文武哦了一声,似乎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们征收土地,总该征得当地人同意吧?” 许一山道:“这是政府行为,同不同意都不影响结果。” “是吗?”周文武吃惊地看着他问:“如果老百姓不愿意,你们还要强行征收?” 许一山微笑道:“周总,你理解错了。首先,土地是国家所有,不是哪个人的。国家建设需要将土地从老百姓手里收回来,这就好比你周总借台车给别人开。你自己需要车开的时候,就会找人要回来一样。第二,国家为保障群众利益,会适当给予一定的补偿。” “土地是国家的没错。”周文武似笑非笑道:“可是土地一直是我们老百姓在耕种。土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啊。” 许一山道:“所以,我们有征地赔偿嘛。” 周文武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赔偿这点钱,老百姓能花多久。”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周总,你今天来了再好不过。这次工程还需要周总你大力支持。请周总回去做做群众工作,配合政府把土地征收工作完成。周总啊,你可是乌鸡村的领头羊啊,你的立场一定要坚定。” 周文武笑了笑,“许指啊,现在不比过去,老百姓工作难做着呢。我们在基层,深深懂得群众需要什么。” 许一山心想,群众需要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征地对老百姓来说,就等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多少人一夜之间乌鸡变凤凰,不就全赖征地拆迁的巨额赔偿吗? 乌鸡村的征地拆迁,不知又有多少土豪在一夜之间产生。 第857章 孤身深入 周文武给许一山的第一印象,并没有传说中说的那样。 周文武一个杀鱼出身的人,如今成为衡岳市的隐形富豪,在于他这个人精明、狠和运气。 他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也不急不缓。而且他的话里很少有破绽,简直是滴水不漏。 他显得很文雅,完全不像是个杀鱼出身的人。 许一山在与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都没摸清楚他对征地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第一回合交手,双方都是试探性地接触。许一山知道周文武将是征地工作中最大的障碍。如果乌鸡村的土地像其他地方一样好征收,今天对乌鸡村早就变成了高楼大厦。 当年富嘉义的东进战略,可是把乌鸡村的开发列为重点开发地区。 衡岳市扩城计划在乌鸡村遭受到抵抗,东进战略不得不在乌鸡村拐了一个弯。以至于现在的衡岳市布局有个很奇怪的模样。扩城计划留下的乌鸡村这一块,就像一个膏药一样贴在城市的躯体上。 许一山收到越来越多的信息,当年东进战略开展时,开发的主力军就是周鹤的公司。 在乌鸡村征地开发时,乌鸡村与开发商爆发过一次严重的冲突。 周鹤这边当时去了一百多号人,全副武装开着挖机进入乌鸡村,幻图以强硬手段先将乌鸡村的村名房子推到了再来谈。 当然,周鹤此举,是得到富嘉义的默许的。毕竟,在一定的历史发展时期,不采用非常手段几乎寸步难行。 然而,事情的结果是以周鹤一败涂地告终。 后来有人描述,那一场争斗完全不亚于一场战争。乌鸡村民以保护家园为口号,组织了几百人的队伍,在村口挖壕沟阻止机械进入村里。 壕沟后面,他们用沙袋堆成掩体。掩体后,堆满了汽油瓶子,煤气罐子,甚至许多礼花弹。 周鹤的人马在进村时就遭遇到了猛烈抵抗。两台挖机被汽油瓶砸中后,烧起熊熊大火,礼花弹将周鹤的人马打得抱头鼠窜。 最后,市局特警队的介入,才将纠纷平息下来。 那一次的正面碰撞,以周鹤损失两台挖机,伤三十人而告终。 周鹤后来得知,乌鸡村民如此强烈的抵抗,是因为周文武在村民大会上公开宣布,谁不参与保卫家园的行动,乌鸡村将开除谁的村籍。 以周文武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不听话的村民从乌鸡村驱逐出去。 许一山有点想不通,别人做梦都想征地拆迁的好事,怎么到了乌鸡村就会遭到抵制? 难道这些村民不知道,一旦土地征收了,房屋拆迁了,他们的命运立马会发生改变吗?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他,直到华韶一番话,才让他知道乌鸡村拒绝征收的真实意图。 乌鸡村不愿意土地被廉价征收,他们要求自己把土地挂牌出售。这样一来,政府的土地财政岂不是一个笑话了? 于是,政府默许开发商他们狗咬狗,在他们看来,一群农民怎么能斗得过财力雄厚的开发商周鹤? 然而,事与愿违。周鹤不但没斗赢,相反损失巨大,从此也就失去了对乌鸡村土地的兴趣。 这又牵涉到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是可以出手干预的啊。为什么衡岳市政府一直不出手干涉?一直拖到今天? 政府不出手干涉,那就是有人忌惮干涉后的后果。是谁在忌惮后果?许一山一无所知。 许一山决定再一次正面接触周文武。 他比谁都明白,征收乌鸡村的土地,周文武是关键。 两人约了时间,周文武要求许一山参加乌鸡村的村民大会。 许一山一个人去显然不合适,他便让苏丽通知华韶和刘毅,一起去参加乌鸡村村民大会。 没一会,苏丽过来告诉他,华局和刘局都没时间。 许一山狐疑地问:“他们现在的工作不都在指挥部吗?怎么会没时间?” 苏丽咬着下唇说道:“许指,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故意在回避啊。” “回避?回避什么?”许一山大惑不解地问:“参加村民大会有什么好回避的?” 苏丽笑而不答,过一会低声说道:“许指,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以为这个村民大会有那么简单吗?说不定人家故意设局,搞个鸿门宴呢。” 许一山笑道:“鸿门宴?难道去了还可以有吃有喝?既然华局和刘局都没时间,我一个人去吧。” 苏丽道:“许指,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要不,我陪你去。” 许一山拒绝道:“你不是说是鸿门宴吗?如果真是,可是很危险的。你就在家,我一个人去就行。” 苏丽坚决要求陪他一起去,开着玩笑道:“万一真有事发生,我还可以通风报信啊。” 周文武召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少,等着许一山过去开会。 他解释说,现在什么事都要讲究民主。征地这么大的事,他虽为支书村长,也不能一个做了主,说了算,一定需要全村人表态。 许一山没反对周文武的提议,他也想借这个机会与村民近距离接触,真实感受村民的所思所想。 在苏丽的坚持下,许一山最终答应她一道前往。 周文武将会场安排在村里的周氏祠堂。 祠堂显然翻修过了,很多地方还能看到翻修的痕迹。 周氏祠堂是全村最好的建筑了,这座代表周氏族人的祠堂,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乌鸡村一千多号人口,全部集中在祠堂门口。就连孩子这天都没去学校上学,被周文武统统叫到祠堂门口来,参加决定乌鸡村命运的征地拆迁大会。 苏丽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时,低声叮嘱许一山,“许指,我们今天只管听,不发言,不表态。” 许一山笑了笑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坦诚相见,相信群众都会理解。” 苏丽笑了笑道:“反正,你不能表态。” 周文武坐在一张四方桌子前,看到许一山来了,他起身喊道:“领导到了,大家鼓掌欢迎。” 他带头鼓掌,底下却没几声掌声,欢迎场面显得冷清不已。 许一山的屁股还没坐稳,突然有个年轻人冲到他面前,恶恨恨地看着他问:“你是干部?”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问他:“你有事?” “当然。”他咬着牙说道:“听说你们准备把云轨总站设在我们乌鸡村。我问你,我们答应了吗?” 许一山想反驳他,国家搞建设还要问你一个人答不答应?话到嘴边,他没说出来,而是改口道:“这不,我们来征求大家的意见了吗。” 年轻人轻蔑地摆摆手道:“不用征求了。我们不答应,你回去吧。” 许一山这下忍不住了,似笑非笑道:“这位兄弟,你只代表你一个人的意见,乌鸡村一千多群众,你能代表他们?” 年轻人一愣,随即跳起来喊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啊。” 第858章 下马威 年轻男子的咄咄逼人,在许一山看来就是跳梁小丑。 眼见着许一山不为所动,围观人当中又跳出来几个年龄相仿的人,大声咒骂,威逼许一山赶紧“滚蛋”。 苏丽有些紧张,悄悄扯了一下许一山的衣角,低声道:“许指,要不,我们先撤。”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回她的话。却转脸去看周文武。 周文武似乎没注意到几个年轻人在跳着脚骂许一山一样,他面无表情,直到许一山喊了他一声,“周支书,你看......”。 周文武仿佛如梦初醒一样,猛地拍一下桌子,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惊得跳了起来。 “胡闹,你们瞎了眼啊,没看到市里领导在?都滚下去,有意见一个个提,别乱成一锅粥,让领导看我们乌鸡村笑话。” 周文武一出声,现场瞬间就静了下来。此刻掉一口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刚才还乱得鸡飞狗跳的现场,此刻鸦雀无声。这不由许一山心生惊惧,周文武到底有多恐怖,能让一千多人的脖子都像被人卡着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周文武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客气道:“领导,有什么指示请讲。现在谁敢出声,我打断他的腿。” 许一山连忙客气了一番,试探着对周文武道:“我开始讲了?” 周文武摆摆手,“讲,你想讲什么都可以,放心大胆讲。” 说完,他冲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领导来我们村里是来与大家商量事的,你们不要急嘛,有什么意见,等领导讲完了,你们再一个个给我提,不许乱,明白吗?” 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来看许一山,就像一把把剪刀一样,要将许一山的衣服一层层剪掉。 许一山不慌不忙,他站起身,先是环顾四周一遍,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听我说,我今天来,给你们带来的可是好消息。” 他从云轨项目开始,讲了云轨建设成功后对整个衡岳市城市形象的提升作用。又讲了云轨线路的规划,其中特别提到云轨项目设在乌鸡山下的重要意义。 他特别强调了一点,土地属国家所有。但是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云轨项目征收乌鸡村土地,将会按最高标准予以赔付。 他描绘了一个蓝图,征地后,由政府出面,给乌鸡村村名划一块地方建设安置房。村民无须拿一分钱,按现在各家各户的房屋建筑面积,在政策规定的范围内予以分房。如果不需要房子的,可以折算成现金补偿。 许一山的讲话,引起了一阵骚动。 等他讲完,村民们的脸上都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 周文武抬起头问:“讲完了?” “讲完了。”许一山点点头道:“村民们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过来咨询。” 周文武摆摆手道:“不用了。政策我懂,我保证,乌鸡村村民绝对拥护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这么说吧,现在全村的土地都流转到了我的名下,我就想了解一下,这一块许指有什么方案没有。” 许一山道:“土地流转不影响征收。所以,没有另外政策。” “没有?”周文武脸色一沉,“许指啊,政策我们支持,你们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啊。这么说吧,我一年投入到土地流转的资金就在五百万以上,这笔钱难道要我一个人亏?” 许一山笑了笑道:“周总那么大老板,支持一下国家建设也是应该的的嘛。” 周文武哼了一声,“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许指,这个问题不解决,可能会影响到土地征收工作。我看,你还是回去商量好了再来吧。少陪。”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将许一山扔在祠堂前,不管不问走了。 周文武一走,群众就好像接到什么号令一样,瞬间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变化太快了,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不由许一山联想,如果不是周文武在背后操纵,怎么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啊。 其实,从一开始年轻人跳出来闹事,许一山心里就明白,这都是周文武安排的戏码,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一般人看到刚才那种群情激奋的场面,心里确实会生出退堂鼓的想法。但许一山是谁?他怎么可能会被这几个跳梁小丑吓倒呢。 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有一个特质,哪就是自己像一根特别强劲的弹簧一样,遇强则强。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现在只要流露出一丝怯场的意思,他就将被周文武识破,从而趁虚而入。 从听到关于周文武发迹的故事起,许一山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善茬。 要想项目成功运转下去,首先要搬开的就是周文武这块拦路石。 如何搬开这块拦路石?许一山的心里突然跳出来两个字——打掉! 苏丽看着走得空空荡荡的现场,提醒许一山道:“许指,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但他没打算现在就离开乌鸡村。 刚才他讲话的时候,眼光看到了那天遇见的老者。老者躲在别人身后,似乎在给他递眼色。 他一时没明白老者的意思,坚持把话讲完。最后群众散去时,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老者,老者走在最后,似乎有话想对他说,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没勇气过来,最后只好随着大家一道散去了。 “走,跟我去找个人。”许一山对苏丽说道:“你敢不敢去?” 苏丽看他一眼,低声道:“我有什么不敢去的。你敢我就敢。” 才走几步,许一山便有了发现。自己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几个人,其中就有刚才质问他发难的年轻男人。 苏丽也察觉到了,小声提醒许一山,“许指,我们被跟踪了。” 许一山装作不在意道:“不要去看他们。他们想跟,就让他们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还怕什么不成?” 苏丽嗯了一声道:“我说啦,你不怕,我就不怕。” 看着苏丽一脸坚毅的神色,许一山心里不免生出感慨来。 本来他今天是安排华韶和刘毅一道来的。如今这两人都假借有事不能来。许一山难道还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吧?堂堂男人,居然赶不上苏丽一个女子的胆量与豪气,这不由让他心里生出鄙夷的情感出来。 很显然,无论是华韶还是刘毅,都深知周文武是个厉害角色。他们借故躲避,无非就是不想卷入进来。 周文武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他打着土地流转的旗号,准备在征地这一块捞巨额好处。最明显的一个说法,他说每年投入到土地流转的资金就达五百万,十年下来,就是五千万。 这笔钱该不该给?许一山无须多想,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一分钱都不会给他。 第859章 落荒而逃 一千多人口的乌鸡村,不是一般的大。 村里街巷纵横,小洋楼不在少数。当然,在小洋楼之间,还藏着不少低矮的房子。从房前屋后的情况来看,这些低矮的小房子里一样住有人。 许一山不知道老者住在村里那个角落,如果就这样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即便找到天黑,未必能找到老者本人。 走了几家,敲开门还没说话,主人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人,二话不说就关门将他们拒之门外。 苏丽苦笑道:“许指,这不是办法,我们身后有人跟着,估计会没一个人敢与我们说话。” 许一山也发现了苗头,他干脆转过身,迎面向身后的几个人走去。 跟踪他的人没想到许一山会过来,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许一山毫不客气地质问。 领头的回过神来,嘻嘻笑道:“干部你好没意思。我们是村里人,这是我们村里的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怎么能说我们跟着你呢?” 许一山道:“行啊,你们先走。” 他们挤作一团,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先走?我们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干部你还能管着我们走路的自由啊。” 许一山知道想甩脱他们是不可能了。可是任由他们跟着,他根本找不到一个人说话。 明摆着的事实是,村民看到他身后的几个人,就像见到鬼一样噤若寒蝉。 他决定打道回府,另想办法。 等他和苏丽回到车边,不禁暗暗叫苦。 他们车的四个轮胎都被人放了气,软趴趴的趴在地上了。 此刻,他开始感觉到了严重性。 苏丽急得要哭,低声骂道:“这些人真的太坏了。许指,怎么办啊?” 许一山看了看车子,二话没说掏出电话来,直接打给周文武道:“周总,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车胎都扎破了,走不了了。我想请周总安排一辆车过来送我们回去。” 周文武在电话里打着哈哈道:“还有这么巧的事啊?车胎没气好说嘛,就怕人没气。许指,我现在不在村里啊。不过你放心,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派车来。” 周文武爽快答应安排车来送他们回去,苏丽嘀咕道:“我怀疑,车胎就是他们的人放的气,你还敢问他要车?”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他想看看周文武还有什么花样没使出来,与其回避,不如直面刚。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别说没看到车,就连一个人影都没在车边出现。 苏丽等不住了,她提醒许一山,“许指,他是耍我们的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让他耍啊,他耍得越开心越好。” 苏丽不满道:“他耍我们你还高兴?” 许一山道:“狗咬了你一口,你是不是要咬狗一口才觉得不吃亏?” 苏丽脸一红,带着撒娇的口吻道:“有这么比喻的吗?你才是狗呢。” 话一出口,才感觉不妥。不由偷偷去打量许一山,心想万一惹得他不高兴了,她得赶紧道歉。 谁料许一山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此刻,他双手叉腰,仰头看着树木葱茏的乌鸡山,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苏丽注意到了,原来跟踪他们的几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以为哪些人故意藏匿起来了,便装作看风景一样,沿着刚才走过的路走了一段,确信没人跟着了,才兴奋回到许一山身边,低声告诉他,“许指,哪些人不见了。” 许一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周文武派的车依旧不见踪影。 早上吃的早餐早就消化殆尽,现在的他已经是饥肠辘辘。 他饿,苏丽也饿了。苏丽苦笑道:“许指,我们怕是车没等来,人早饿死了。” 许一山闻言,心有所动。刘毅、华韶借口不来,苏丽自告奋勇跟他来乌鸡山,已经让他有些内疚了,现在她饿了,自己却束手无策,内疚感不由愈发浓烈。 他抬头四处眺望,便看到不远处的菜地里有一排黄瓜架。 他对苏丽说道:“你等我一下。” 话说过后,人便沿着一条小路下去菜地里,一路跳跃着过去黄瓜架边,果真看见一根根碧绿的黄瓜躲在绿叶之间。 他没多想,伸手摘了几根。正要走,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谁偷我的黄瓜?” 光天化日偷人家黄瓜被人逮着,面子确实有些难看。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人回到车边,看见有人骑着一辆电动车怒气冲冲过来,猛地发现来的人居然是那天见到过的老头。 老头一点客气都不讲,冲过来兜着许一山胸前的衣服一把抓住,高声大气嚷道:“偷我黄瓜,赔钱。” 许一山正想解释,突然听到老头低声道:“干部,你们还不走,在这里等死啊,快走。” 许一山一愣,便见老头使劲朝他使眼色,顿时明白老头是故意嚷给别人看的。 四周虽然不见一人,但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此刻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盯着他们。 老头嚷,“偷我黄瓜,一条一千。” 苏丽气愤道:“你这是讹诈。” “就讹你啦,怎么了?快拿钱。”老头一边嚷,一边动手往许一山口袋里掏钱,似乎许一山不掏他自己掏。 老头还果真从许一山口袋里掏出来了两百块。 他气呼呼道:“这不够,没钱你的车走不了,老子要扣车。” 苏丽争辩道:“你这是犯法。” “我犯法?”老头冷笑道:“你们偷我东西,还说我犯法?有天理吗?” 许一山明白,老头这是故意在演戏给别人看。 果然,在老头与苏丽拌几句嘴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电动车钥匙扔在地上,“你们赶紧给我去凑钱来,车子我扣着了,电动机借你们骑回去,记住,这也是要租金的。” 苏丽还没明白过来,许一山拦住她道:“行,我们去凑钱。” 苏丽冰雪聪明,顿时醒悟过来了,一句话没多说,赶紧坐上电动车后座,两个人一溜烟跑了。 此情此景,说狼狈一点不夸张。 苏丽突然从身后伸过来双手,将许一山拦腰抱住,喊道:“许指,我们这是不是叫落荒而逃?” 许一山没说话,苏丽这样抱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 可是电动车就只有那么一点大,苏丽不抱着他,还真有点挤不下去的意思。 从市区有一条修得很漂亮的水泥马路直通乌鸡山,当时市里决定将乌鸡山打造成为市区景点,因此修了这一条路。 路走完,就进入了市区道路。 许一山将电动车停在路边,回过头对苏丽说道:“小苏,你搭的士回去,市区电动车不允许载人。” 苏丽嗯了一声,恋恋不舍松开双手下了车。 看着苏丽上了的士,许一山将车头掉转,又直奔乌鸡村而去。 第860章 周不全的伤心往事 许一山送走苏丽,心里放心了许多。 他没与苏丽一道走,而是掉转车头回乌鸡村,是因为他感觉老头有话想对自己说,却像担心什么似的不敢开口。他要找个机会接近他,从他哪里套取乌鸡村的一些真实情况。 回到乌鸡村,远远看到车边围着一堆人。村民看见许一山又折转回来了,他们二话不说,一哄而散。 到了车边,许一山才发现老头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扯烂了,脖子上脸上也有被抓过的血痕。一条手臂被什么砸得青紫一片。 许一山停好电动车,赶紧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老头看着走远的村民背影,恨恨道:“既然你们欺辱我到头上来了,你们别怪我说出去。” 原来,村民看到许一山走了。几个人便窜出来要将车子的四个轮胎拆走。 老头不让,说许一山欠着他的钱。他钱没拿到手,谁也不能动许一山的车子。 双方争吵几句后就动起了手。村民人多势众,当即将老头压在引擎盖上狠狠地揍了一顿。正准备将老头扔到一边时,发现许一山又掉头回来了,于是他们才一哄而散。 老头哑了嗓子,带着哭腔道:“干部,我什么都给你说了吧。他们欺辱我老头子孤家寡人,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了,我还怕你们不成。”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伯,要不先去看看医生?” 老头倔强道:“不用,他们还打不死我。” 他一边说,一边去抚摸被打得青紫的手臂,不知是痛还是伤心,两道浑浊的老泪从他眼眶里倾泻而下。 原来老头也是有妻儿的。儿子原来跟着周文武,是周文武身边一个得力助手。两年前,老头突然接到周文武的电话,让他立即去工地,他儿子从十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 儿子生前是在帮周文武看工地,经常上去脚手架也是事实。怎么就突然摔下来了呢? 夫妻俩赶到工地,看到儿子浑身血肉迷糊躺在一堆烂砖头中,妻子当场就疯了。 老头抱着儿子尸体大哭,猛然发现儿子肚子上有一个血窟窿,不像是摔出来,便生了怀疑。正想打算问问周文武是怎么回事,却被周文武安排人将尸首从他怀里夺去,直接拉到火葬场,一把火烧了。 事后,周文武解释说,老头儿子那天上脚手架检查施工,没踩稳掉了下去。作为他公司的一名员工,他深表歉意,同时一次性赔了老头五万块钱。 心生疑惑的老头去报警,却不被受理。老头不服,想要闹,被公安警告,再胡闹就把他关起来。 失去儿子的老头就像天塌了一样,整天失魂落魄。他妻子疯了后,每天到处乱走,看到年轻的男子就冲上去叫儿子,吓得没人敢靠近她。 第二年,有人在菜地的粪水池里发现他妻子的尸体。他的疯婆娘疯疯癫癫的跌进粪水池淹死了。 两年不到,妻子、儿子相继离世,让老头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按他现在的说法,他现在就只剩下一口气。他要把这口气留着,亲眼看到害死他儿子和妻子的人遭到报应。 许一山听他讲完身世,就像听天书一样,狐疑地问:“您老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老头这才告诉许一山,他也姓周,叫周不全。与周文武是共祠堂的人。按辈分算,周文武还是他的子侄辈。 周不全种了一辈子的菜,起早贪黑去城里买菜。儿子周清,大学没考上在村里混,被周文武看中,叫去身边给他做事,每月能拿五千块钱。 周不全打死都不承认儿子周清是遭遇意外身故的。他怀疑儿子是被人害死的,被人故意设计成掉落的事故。可是他没有证据啊,儿子当天就被周文武拉去火化了。可是儿子肚子上的那个血窟窿,就像一道伤疤一样,永远印在他的心坎上。 许一山试探问:“老周,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是被人害死的。我就想不通了,好好地,谁会害死你儿子?” 周不全急得要跳起来,他压低声道:“干部,我看你这人的面相正直,不像其他干部,一来都与周文武称兄道弟。我相信你是一个愿意给我伸冤的人。如果你和其他干部一样,算我瞎了眼。” 许一山尴尬道:“老周,你凭啥说我会帮你伸冤?” 周不全深深叹口气,“我活了六十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啊。” 这句话让许一山内心受到了震撼。过去在洪山镇时,孙武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孙武最终是以辞职的代价从体制内出来。如果孙武不是阴差阳错与严华攀上了亲人关系,孙武今天的景况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他小心问:“老周,你到底怀疑谁害了你儿子?” 周不全咬着牙道:“还有谁?不就是他周文武吗?干部,你不要看周文武人前人五人六的,这个人坏得狠。我听我儿子说过,他还逼着我儿子给他去卖一个叫什么因的。我儿子说,卖哪东西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没答应他。我想过了,肯定周文武怀恨在心,弄死了我儿子。” 许一山听得心惊不已,吓他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都告诉周文武?” 周不全老头凄然摇头,“干部,你不用吓我。我晓得你不会。若是你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把这些话都告诉你。” 周不全坚持要许一山骑电动车回去。车留在这里他会守护,谁都不可能动一下车。 许一山感到周文武说安排人和车来接他完全是忽悠他的,便答应了周不全的要求。叮嘱他注意安全,如果真有人来拆车胎,就让哪些人去拆。 他笑着告诉周不全,“如果他们胆敢那样做,那就是明抢了。法制社会,给他们三个胆,他们也不敢乱来。” 许一山再次骑了电动车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周文武别墅的管家小梦带着两个人,正往他这边过来。 小梦抱歉地解释,她今天把手机忘在房间没带在身上,上午她一直忙着接待市里来的领导,所以没有接到周总的电话。 等她发现未接电话之后,赶紧打过去才知道许一山的车胎被扎走不了了,她这才带着人匆匆赶过来接他。 “许干部,走,先去别墅休息一下。”小梦不由分说,拉着许一山的胳膊就要走。 许一山推辞道:“算了,别墅就不去了。你要方便,安排一台车送我回去就很好了。” 小梦笑眯眯道:“许干部难道不想知道我今天接待的是哪位领导吗?” 第861章 茶如女人 许一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周文武的别墅里遇到市委副书记向勇。 或许是小梦的一句话触动了他,他放弃骑周不全电动车离开的念头,跟着小梦一道去了别墅。 别墅宴会厅显然刚散场。空气中还能闻到浓浓的酒香。 小梦很热情的请许一山入座,安排人赶紧给他做饭菜端上来。 许一山也不客气,肚子早就饿了。 正吃着,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看到满面红光的向勇正从楼上下来。 市委领导在,许一山不敢怠慢,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迎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向书记您好。” 向勇站住脚,惊异地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许一山解释道:“我来乌鸡村了解一下征地的事。没想到向书记您今天也在啊。要早知道您会来,我就陪您一起来了。” 向勇淡淡一笑,“小许啊,还没吃完饭吧。你快去吃,别让饭凉了。” 他显然急着要走,并不想与许一山多说几句。 许一山也知趣,让开路站在一边,看着向勇几个人鱼贯出了别墅大门。 向勇一走,小梦便转回身来,她坐在许一山的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许一山吃饭。 许一山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小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许干部,你真是年轻有为啊。” 许一山笑笑,没说话。 “今天我听向书记说,你是我们衡岳市最年轻的市委领导。而且你与书委书记胡书记是同学?哎呀真好。” 许一山低头扒完最后一口饭,抬起头说道:“饱了。我也该走了。小梦姑娘,麻烦你安排一辆车送一下我。” 小梦笑了笑道:“小许干部,你那么急着要走干嘛呀,多坐一会吧。你没见人家向书记都是睡了一觉后才走的。” “走,喝茶去。刚吃完饭,喝一壶茶,对身体很有好处。”小梦极力邀请着许一山,并且不顾他的反对,站起身就往前带路。 许一山也不好强硬着要求走了,心想喝杯茶也行,或许能聊出个什么意外惊喜也很难说。 因为他听了周不全的故事后,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又在华韶哪里得知小梦的出身,愈发的有了兴趣。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偌大的别墅里响起他们沉闷的脚步声。 许一山有些奇怪,周文武的别墅随时都是热闹非凡的。而此刻,整座别墅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仿佛那些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喝茶的茶室又是另一番风景。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着“是雅何须大”。单看这幅字的水准,就应该出自名家之手。 一排茶架上,排满了各式各样的茶。 小梦一边烧水,一边笑盈盈地问许一山,“小许干部,你喜欢喝什么茶?” 许一山摆摆手道:“随便,我对茶没讲究。” “是吗?”小梦抿着嘴笑道:“小许干部,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比喻,茶如女人啊?” 许一山一愣,“是吗?你说说看,怎么就茶如女人了?” 小梦慢悠悠说道:“都把铁观音比作少女,因为铁观音清香啊。把普洱比作少妇,因为普洱暖胃,少妇暖人。” 她抬头似乎不经意地扫了许一山一眼,许一山便看见她眉眼含春,娇羞不已的样子。 “至于云雾茶之类的发酵茶,都被比喻为知性女人,越老越醇香,味道越甘甜。你说是不是?” 许一山顿时语塞。 小梦问他道:“小许干部,你是想尝尝少女的清香,还是少妇的温柔,或者知性女人的成熟?” 许一山感觉脸上一烫,显然红了起来。 见许一山不说话,小梦自作主张道:“要不,你先尝尝少妇的温柔吧。” 说着,她起身去茶架上取下来一饼普洱茶,翻看了一下说道:“这茶有三十年了,真能暖胃暖人。” 许一山装作很老道的样子说道:“小梦姑娘对茶颇有研究啊,将茶比女人,很新颖。” 小梦抿嘴一笑,“许干部,我哪还是什么姑娘,早就是残花败柳了。你也别对我客气,我这人大喇喇惯了。乡下妇女嘛,没那么多礼节。你别见怪。” 许一山微笑道:“我也是乡下出来的。” “是吗?”小梦惊喜地瞪大了眼,“许干部你是哪人?” 许一山答道:“我茅山古山镇的。有点偏远,不知小梦你知不知道。” “茅山我知道啊。我去玩过。”小梦兴致勃勃说道:“你们茅山有座水库叫无修水库,水库中央有座山叫无修山。山上有座庙叫无修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叫无修和尚,是不是?” 许一山心里一动,心想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正寻思着要怎么问她。小梦却不等他问,开闸放水一样一路说下来。 “无修庙里有一套钟鼓,那东西是真值钱。” 话一出口,她显然感觉说漏了嘴,赶紧解释,“我听人说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淡淡说了一句,“文物嘛,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文物之所以宝贵,是因为任何一件文物承载了太多的历史。” 小梦嫣然一笑,“许干部你说的话好有文化的,我听不懂呢。” 说着,已经泡好了茶。 她轻抬玉腕,将茶水倒入透明的水晶杯中。但见橙黄的茶水在杯中荡漾,一缕茶香已经弥漫整个茶室。 “尝尝。”小梦催促他道:“茶喝热。冷了就没茶韵了。” 许一山依言端起杯子,放到唇边还没喝就被烫了一下,赶紧将茶杯放下,尴尬道:“还是等凉了一些再喝。” 小梦咯咯笑了起来,将头凑过来道:“真的,许干部,冷茶少喝,伤肝伤胃。” 她亲自去端了茶杯,双手递给许一山,“趁热喝,才好喝。” 许一山不得已,只好再次尝试。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喝茶。小梦不断给许一山续杯,如此往复几次,一壶水很快就喝干了。 小梦还要烧水,被许一山拦住,“好了好了,谢谢小梦姑娘了。我 都喝了一壶水了。一肚子的茶水,喝不下去了。” 小梦心领神会,悄声问道:“许干部是不是要上洗手间?” 许一山嗯了一声,小梦便起身,领着许一山去洗手间。 许一山不想让她亲自带着去,让一个女人领着上洗手间是很尴尬的啊。 可是小梦坚持要亲自带他去。而且等许一山从洗手间解决问题出来时,她还等在门边没走。 许一山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 第862章 美人鱼小梦 于许一山而言,周文武的别墅就是一座迷宫。 小梦热情洋溢邀请许一山游览别墅,并告诉他,因为她请了修车师傅在给许一山修车。车修好后会开来别墅。她正好趁着这点时间,带许一山参观一下别墅。 许一山感觉盛情难却,便不推辞,跟着小梦将别墅游了一个遍。 周文武的别墅首先传给许一山的印象就是大。大得让许一山感觉封由检的白莲别墅在在它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第二个印象就是豪华。整座别墅用料都是目前市面上最贵的材料。在参观室内游泳池的时候,小梦指着碧水荡漾的池子自豪地说,“这泳池每天都要换水。换一次水要一万多。”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这水好好的,换那么勤干嘛呢?不是浪费吗?” 小梦便笑,解释说周文武有洁癖。只要泳池被人用过一次,不消毒换水,他会拒绝下水游泳。而且周文武每天都有游泳的习惯。 看着满池的碧水,小梦怂恿他,“许干部,要不要下水试试?” 许一山连忙婉拒,说自己不习惯在这样的泳池里游泳。游泳一定要有野性的自由,那就是在大江大河里,才算是游泳。 小梦却不由分说将他推到更衣室前,告诉他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泳裤在里面。 等许一山换了泳裤出来,小梦早已换了泳装,站在泳池边看着他娇媚地微笑。 “我陪你游,你不会拒绝吧。”小梦的笑容满面,让人有一种不忍拒绝的感觉。 她的眼光有意无意落在许一山的身上,不觉红了脸。 许一山也有些慌乱。小梦穿了泳装后,身材更能体现出来娇俏。她穿着一套黑色的泳装,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愈发白皙,恍如一块珠圆玉润的美玉。曲线毕露,玉峰傲立。 一双玉腿,圆润白皙。大腿根以上,被泳衣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依稀能看到一道令人目眩的沟缝。 小梦见许一山在看自己,也微微红了脸。她侧转过身子,走到泳池边,回过头莞尔一笑,便一个鱼跃,飞身跃进水里。 许一山还在迟疑,小梦已经从水里露出头来,招招手喊他,“下来呀,还站着干嘛呢。” 许一山这才走到池边,他没像小梦一样来个漂亮的入水动作,而是沿着池边滑进水里。 小梦游了过来,两个人挨得很紧。这近乎赤裸的两个人四目相对,许一山慌乱躲避,而小梦却是火辣辣地看着他。 “我们来个比赛。”小梦提议,“从这头游到那头,谁快谁赢。” 她看起来就像个游泳高手,而且从她入水的动作看,她在这泳池里没少游过。 “我赢了,你就得听我安排。”小梦歪着头笑,“你赢了,你想干什么都行,好不好?” 许一山迟疑一下,点点头道:“行,客随主便。” 两个人便游到泳池的一头,一人占据一个角。 许一山道:“你先游一半,我再追你。” 小梦笑嘻嘻道:“你是轻视我,还是故意让我?” 许一山摇摇头,“你是女性,我尊重你。” 小梦似乎有点感动,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随即往前游去。 她这一动起来,许一山便觉得自己有些轻敌了。他发现小梦在水里就像一条鱼儿一样,大有一股乘风破浪之感。 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龟息功此时就该发挥它的神威了。 在看到小梦差不多越过中间线的时候,他心里默念龟息功口诀,人潜入水底,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小梦怎么也想不到,许一山不但让了她一半的距离,而且还能超过她。这对周文武一直将她称为“美人鱼”的称号是个严重的打击。 她没有告诉许一山,在这座泳池里,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贵人。 作为周文武最心爱的女人,小梦曾经以为自己能主宰这里一切。 直到有一天,周文武让她陪向勇下水游泳,而向勇不顾她的反对,在泳池里侵犯了她,她去找周文武哭诉时,被周文武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得彻底心寒。 “你没损失什么,陪领导就是你的职责。你应该感到光荣才对。” 那时候,她明白过来,当初自己背叛丈夫,以为遇到了真爱。原来归根结底,她只不过是周文武手里的一个玩物。 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骑在胯下。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向勇那一身松松垮垮的皮肤,一想起向勇在她背后哼哼哧哧的声音,便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也没告诉许一山,这座泳池是除周文武特别邀请的男人之外,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涉足的地方。 在这座隐秘而豪华的游泳馆里,曾经上演过无数次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这座被周文武称为“心灵港湾”的游泳馆,是他接待最尊贵客人的绝密之处。 她更没告诉许一山,眼前游泳池的一幕,都是周文武已经策划好的一幕。在游泳池四面隐秘的地方,早就布置好的摄像头,此刻正在高效运转,所有的一切都将摄入镜头,成为周文武手里一柄柄利剑。 “你赢了。”小梦一边笑着,一边往许一山这边游过来。 许一山笑笑道:“这不算什么。湘水河我一口气可以游四个来回。其实你也挺厉害的,受过专业训练吧?” 小梦吃惊看着他,“你眼光真毒啊,我确实受训过呢。我小时候可是全市的游泳冠军,拿过奖杯的哦。” 许一山赞道:“看得出来。说实话,我今天要不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还真游不过你。” 小梦捂着嘴笑了起来。这才让许一山感觉刚才说话快了一点,不应该这么形容自己。 游泳馆里安静至极,除了他们两个的说话声,再无任何其他声音。 进来的时候,小梦还将门反锁住了,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她的游泳。 “小许,你真是男人中的极品。”小梦突然改口,不叫他“领导”了,而直呼小许,意在表达她对他的亲近。“没想到你人长得那么帅,游泳还能游得那么好。不,是厉害,真厉害。” 许一山道:“我们乡下出身的孩子,谁不会几下狗刨式啊。说真的,城里人花钱让孩子学游泳,我们乡下一到热天,大小孩子最好的玩乐项目就是跳进水塘里洗澡。真正的乡下孩子,你有见到过在水里淹死的吗?” 小梦又捂着嘴笑,低声道:“我见过啊,大家不分男女,都脱得光溜溜的一个个,像条小泥鳅一样在水里扑腾啊。” “其实,我做梦都想像他们一样,赤条条地无拘无束地游泳,那样才是真正的游泳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拉身上的泳衣,含羞带娇道:“我要来个裸泳,你怕不怕?” 第863章 威胁 小梦此举,确实吓到了许一山。 他慌乱爬上泳池,任小梦在背后喊他,他坚定地头也不回去了更衣室换了衣服。 泳池中的小梦羞愧难当,恼羞不已之余,心头掠过一丝欣喜。 许一山的离去,让她悬着的一颗心落地。她内心深处多么害怕许一山会像向勇那样,如一头饿狼一样的扑向自己啊。 那样,她不仅是失望,而是会绝望。 她知道周文武此刻应该就站在监视器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泳池里的画面。倘若许一山经受不了她的诱惑,那么,他必然又成为周文武手中的一把武器。 作为一个女人,小梦深知自己对男人的杀伤程度有多大。 当年丈夫被抓,周文武来家里慰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骗她说有重要的话要单独与她说。那时候她因为丈夫被抓已经六神无主,听到周文武说丈夫有话带给她,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于是没有多想,随着他进了房间。 谁料周文武一进门便将门反锁,嬉皮笑脸对她动手动脚。 她吓怕了,想要求饶。 周文武一根手指头勾住她的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她漂亮的脸蛋狞笑着道:“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跟着他浪费了。你跟我吧。” 小梦吓得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求饶道:“大哥,我是你兄弟的老婆啊。” 周文武大笑,“你知道就好。他的命都是我的,你当然也就是我的。” 说着,不顾她的挣扎,三两下就将她的衣服扯破。 她激烈反抗着,想要保护住自己,却不敢出声,担心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就如周文武威胁她一样,如果外面人听到了,他就会告诉别人,是她在勾引他。 她知道周文武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也知道别人宁愿相信周文武在撒谎,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她只能闭上双眼,任由他凌辱自己。 从此以后,周文武便将她带在身边。她和丈夫家人尽管愤怒,却是敢怒不敢言。周文武说过,只要她敢惹得他不高兴,他就会让她的丈夫和家人以及她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周文武的乌鸡山别墅落成,他才将小梦放在别墅,让她全面负责别墅的管理。 周文武不是天天来别墅。但他每天都会有客人来。 向勇在乌鸡山别墅出现之后,彻底击破了她的幻想。 过去,她认为这辈子跟着他周文武,只要他爱自己,也就不亏她抛弃丈夫。她一直认为周文武迷恋自己的美貌,却没想到在向勇流露出对她有意思的时候,周文武不顾她强烈的反对,拱手将她送给了向勇。 她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只是周文武的一件工具而已。 许一山穿好衣服从泳池出来,一颗心还在蹦蹦乱跳。 正如小梦自我感觉一样,她浑身上下确实散发出来一股让男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虽说她不年轻了,但她身上却保留着年轻女人的该有的一切。而且她成熟得就像一颗水汪汪的水蜜桃,仿佛一掐就能冒水。这样的女人,就是对付男人的致命武器。 小梦也换了衣服追了出来,她红着脸喊住他,低声说道:“许干部,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吱声。 小梦便一跺脚,哼道:“我就知道许干部你看不起我这个残花败柳。你身边不知有多少漂亮女人在投怀送抱,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许一山正色道:“小梦姑娘,你别想太多。希望以后这话不要再说,我已经忘记刚才有什么事了。” 小梦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尴尬神色。 她紧咬下唇,想了想道:“你稍等一下,我叫人把你的车送来。” 她打过电话不到三分钟,许一山的车便出现在别墅门口。 许一山没再说话,径直去开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乌鸡山之行,让许一山收获颇多。 他强烈地感觉到,乌鸡山土地征收最大的障碍就是周文武。 周文武很狡猾,他自己并不会出面,而是唆使乌鸡村民跳出来。而且他有预感,周文武的目的不是土地流转投进去的资金赔偿,他是想将乌鸡村据为己有,任何人不得碰触。 云轨总站设在乌鸡村,将彻底摧毁他的计划。所以,周文武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云轨总站落地乌鸡村。 回到项目指挥部还没坐稳,就听到门外传来周文武的声音。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怎么来了? 周文武一脚跨进他的办公室,便打着哈哈道歉,“许指,真对不起。我刚赶回来,听到你已经回来了。我可是连家都没回,就过来看望你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周支书客气了,我有什么好看望的。” 周文武一本正经地说道:“许指,你不用替他们开脱了。我都掌握了情况。村里一些村民觉悟太低。他们的思想还没转过弯来,做出了一些可耻的事。你可原谅,我可不会纵容他们。难道没王法了么?” 他说得义正词严,义愤填膺。似乎恨不得一脚踢死放许一山车胎气的村民。 许一山没按他的思路走,而是问他道:“周支书,你说村民思想没转过弯来,究竟是哪里没转弯?” 周文武嘿嘿笑道:“是这样的,我们乌鸡村是个老村,问题特别多又复杂。村民一直觉得自己的土地由自己开发,不想被政府征收啊。” 他四下看看,似乎在找四周有不有人在偷听,突然压低声道:“当年富嘉义书记想开发我们乌鸡村,就是被村民们反对才没开发。其实啊,我觉得这些村民思想顽固,多做思想工作应该能做通。” 许一山问:“按周支书你的意见,你觉得这思想工作要做多久才能做的通?” 周文武沉吟片刻后道:“难说。不过,村民思想不通,强行搞肯定不行。乌鸡村一千多好人马,关键是这一千多人都是一条心啊。我这个做支书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完全听。” 周文武的话已经带有赤裸裸的威胁意思了。他就差直接说出来,乌鸡村村民只要不同意政府征地,云轨总站就不可能落地他乌鸡村。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盯着周文武的眼睛说道:“这就还得麻烦周支书多去做做村民的思想工作。总之一句话,谁也阻挡不住社会滚滚向前发展的车轮。” 周文武显然不惧许一山冷峻的眼神,他居然与许一山对视起来。 许一山也没退让,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了一两分钟,然后各自笑笑,移了开去。 许一山心里明白,较量才正式开始。 第864章 汇报 许一山感觉到,乌鸡山的情况必须给胡进汇报。他突然觉得,周文武远非洪荒能比的。 洪荒顶多算个地头蛇之类,格局远没达到周文武的境界。 在周文武别墅偶遇向勇,他就明白过来,周文武的触角己经伸进了衡岳市委。 向勇虽然是副书记,影响力却远超胡进。 首先他是本土官员出身,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有地利之便。 其次,他是衡岳市委少有的老资格干部。目前全市干部基本都与他有交集。这是人和之机。 向勇在副书记位子上己经多年,一直没能扶正,却从没有人听他有过抱怨。是公认的愿意为一把手排忧解难的好干部。 富嘉义时代,他就是专职副书记。富嘉义倒台,他没受到丝毫影响,说明他与富嘉义之间泾渭分明,是个坚持原则的好干部。 诸如此类的事不少,总之一句话,在衡岳市民的心中,向勇的口碑很好,几乎可用万民爱戴来形容。 许一山把在周文武别墅见到向勇的事汇报给胡进听以后,胡进良久未出声。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许一山,看着脚底下的市委大院,声音沉重道:“老许,对于老同志,我们不要加以妄想。党政干部与企业人员走得近,有时候是工作需要。当然,必要的防范意识还必须得有。你在这方面以后要多注意。” 胡进的话,似乎很理解向勇。而在许一山看来,向勇出现在周文武别墅就不应该。特别是泳池看到小梦的举动,愈发坚信他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向勇作为市委常委、专职副书记,他的主要工作在意识形态方面,几乎与企业单位不会有交集。 于私而言,以向勇目前的身份与地位,他完全没必要屈尊与周文武结成朋友。 领导有领导格局,向勇不会不明白,像周文武这种社会出身的人,与他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许一山道:“我不是怀疑谁。但有个事我得说清楚,老胡,哦,不,胡书记,你得有思想准备。云轨总站的征地计划可能不会太顺利。” 胡进转过身来,惊异地咦了一声,“老许,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许一山苦笑道:“我觉得有一股神秘的阻力。” “是吗?”胡进大为惊奇,“还有谁能阻挡政府行为?他们吃豹子胆了?” 许一山道:“法不责众啊,如果乌鸡村全部人出来阻止,怎么办?” 胡进一楞,随即笑了,“老许,你少给我危言耸听。现在的人,谁不盼望被征地拆迁啊。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事还会反对阻止?” 许一山知道胡进的思想一时半会会拐不过弯来。 这与他的经历有关。过去胡进一直在国家部委工作,对地方上的事知之甚少。像他这样的干部,就像刚毕业走上社会的大学生一样,眼高手低。 只有许一山这样从最基层往上走的人,才会知道基层情况的复杂多变性,远非高居庙堂之高的人的想当然。 许一山道:“胡书记,我只是提醒。现在还不到这情况。我想知道,真遇到阻力了,要怎么办?” 胡进不加思索当机立断,“抓!谁阻止抓谁。” 许一山摇摇头,“这不是好办法。” 胡进笑了,“但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胡进要求,许一山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征地拆迁任务。 “这是头炮,必须打响。”胡进严肃说道:“老许,我需要证明用你没错。” 许一山闻言,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他知道,胡进任用他,既是迫不得己,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胡进提议由他来负责云轨项目时,在市委会议上就遭到强烈反对。 反对者有理有据,许一山只是县里一名普通干部,也没有可圈可点的成绩。云轨项目举足轻重,怎么可以交给许一山这样的人负责? 可是胡进征求大家意见,谁愿意出来主导该项目工程时,却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甚至连态都不想表。 这与胡进要上云轨项目有关。胡进在提出上云轨项目时,就有不少人反动。 政府方面以财政紧张为由,对云轨项目强烈抵制。 在这个问题上,胡进表现出他的霸气了。他在决定上马云轨项目时,也力排众议起用了许一山。 胡进也清楚,此时,只有老许是自己人。 许一山起初也反对上云轨,但他还是愿意去燕京跑项目批复。从这一点看,老许是个有原则的人。 “另外,我还有一个消息给你说,梁国明就要下来了。” 许一山问:“他安排在哪?” “长宁县。”胡进道:“上面的意思,让现任长宁书记黄山进市政协任副主席。现任县长晋升为书记。国明去当县长。” 许一山笑了笑道:“速度真快。以后,梁国明和我都是你的兵了。” 胡进摇头道:“你以为梁国明是冲着这个县长来的?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他梁国明甘愿屈居人后?” 许一山笑道:“他总该不是觊觎你这个书记位子来的吧?” 胡进笑笑,没作声。 “国明的事先放一边。”胡进表情凝重道:“老许,我有个想法,你的工作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为保证你的工作开展顺利,我己与政法委魏书记说好了,市局安排魏浩做你的助手。以后遇到对项目有严重破坏行为的,先抓了再说。” 许一山的心一沉,“你让魏浩来指挥部?” “不行?”胡进笑道:“老许,你就放心用他吧。这个同志不错,手段多,敢担责任。过去他不就在你们茅山工作吗?” “是。”许一山承认道:“而且,我与他不陌生。” “这不就好了。大家互相熟悉,今后工作更好开展。老许,你的心思我明白,征地这方面的工作,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他。”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如果我要抓周文武,你也同意?” 胡进想了想道:“我听说这个人在衡岳市影响不小,还是个政协委员。你要动谁都行,但前提是在法律上必须站得住脚。别让人抓你的把柄。” 许一山嘿地笑了,“我又没说一定要抓他。” 胡进眉头一皱道:“废话我们不说了,你抓紧一下,下个月陆副省长要过来视察。他点明要重点考察云轨项目。” 许一山的汇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感觉胡进对云轨项目很上心。 而让他郁闷的是,魏浩就要与自己搭档。从胡进的话里他感觉到了,魏浩来指挥部,并非是刘毅、华韶他们的身份,而是与他平起平坐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和魏浩,谁也不能指挥对方。 第865章 一石二鸟 魏浩来指挥部报到时,身边跟着两个英气逼人的干警。 他一脚跨进许一山的办公室,便对跟在身后的两个人交待,“你们守在门囗,没我同意,谁都不许进来。我与许副主任有工作要谈。” 交待完后,他转过身来,看着许一山问道:“我的工作怎么安排?” 许一山指了指隔壁,“魏局,你的办公室在隔壁。” “我需要每天来上班?” “你觉得呢?” 魏浩想了想说道:“不可能啊。我局里还有哪么多事,怎么可以每天守在你这里。” 许一山冷冷笑了一下道:“魏局,你是觉得你肩负常务副局长的责任?” 魏浩自负地笑,“不然呢。” “这个简单啊。”许一山针锋相对道:“我可以向你们市局建议,撤消你的常务职位,全心全意为市重点工程服务。” 魏浩顿时楞住,他怎么也想不到许一山会如此霸气回他的话。 在他心里,从没将许一山当成一个对手。这个靠着陈晓琪父母踏进仕途的人,是他的耻辱,却不是对手。 他到现在都没想通一个问题,哪就是陈晓琪为何放弃哪么多追求者,独独选中了他。 他事后查许一山的背景,得知许一山既无靠山,又无资源时,越发想不通了。 要知道陈晓琪是名符其实的最美县花,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仿佛一颗心瞬间掏空了。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判断,陈晓琪是个完全不谙人间风情的纯洁姑娘。那时刻,他内心最激昂的情绪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据为己有。 他忘记了自己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也忘记了自己除了家花外,他在外面还有几朵灿烂的野花。 如果说他没用心,似乎说不过去。他在心意己决的情况下,迅速与几朵野花划清了界线,同时坚定地向原配提出离婚要求。 他一边扫清障碍,一边对陈晓琪展开了猛烈追求。 那时的他,已经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只要谁反对,他就视谁为敌人。谁敢对陈晓琪表现出一点好感,他必定穷追猛打,逼人知难而退。 他甚至完全无视县委书记黄山的劝告,态度坚决表示,不娶陈晓琪,毋宁死。 或许是他的狂热吓住了人,以至于一直对陈晓琪心心念念的黄大岭都主动选择退步。 后来他发现,这一切都缘于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以及腰里永远别着的令人胆寒的武器。 就在他信心满满可以拿下陈晓琪的时候,半路杀出来的许一山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完全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他的春梦便破灭了。 一度,他固执地认为,他与许一山之间存在夺妻之恨。 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不配去爱陈晓琪的男人。 茅山镀金回来,他迅速升为常务副局长。这可是衡岳市警界历史上最年轻的常务副局长。他的仕途似乎一路通畅。接下来,他将成为衡岳市最年轻的局长。 然而,局里突然将他安排来云轨项目协助工作。这让他感到又可笑又可悲。 他对局里的安排不屑一顾。因为他深知,只要他不愿意,谁也动不了他。 在得知是他父亲的意见时,他竟然与父亲吵了一架。 但这些都没改变结局,他必须来项目部报到。 魏浩楞了好一会才涩着嗓子问:“这话是你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脸上全写满了不屑和轻篾。因为在许一山之前,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与他说话。 许一山冷冷说道:“你没听错。就是我说的。如果你觉得常务副局长的职务防碍了我这边的工作,我会建议市公安局撤销你的常务职务。” 魏浩顿时语塞。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小小的许一山,谁给了他说这话的勇气和胆量。 “好了,其他话都不要说了。”许一山不假思索开始给他安排工作,“我现在需要你去查一个人。” 魏浩脱口而出,“查谁?” 话出口后,感觉不是哪么个意思,眉头一皱道:“你指挥我?” 许一山面无表情道:“你想太多了。这是工作需要。” 魏浩只好又问一遍,“查谁?” “周文武。” “周文武?乌鸡村的周文武?”魏浩失声惊叫起来,“许一山,你知道周文武是谁吗?” “乌鸡村支书,村主任,衡岳市目一房地产公司老板,市政协委员。” “你知道还敢查他?” “是你不敢吧?” “老子怕过谁?可是许一山,你想查人家什么?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就不怕人告你?”魏浩警告许一山道:“许一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一山不紧不慢地说道:“记住,我需要周文武所有违法犯罪的证据。当然,如果魏局觉得不能信任这项工作,另当别论。” 他的激将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魏浩愤怒道:“许一山,只要他有你说的事实,我必捉拿他归案。如果你冤枉诽谤他人,我也不饶你。” 许一山一听他的话,心里释然了。 他是在赌一把。赌魏浩与周文武之间不存在任何瓜葛。 如果魏浩的表现出现任何异样,他会当机立断结束话题。因为他相信,这己经足够打草惊蛇。 而从魏浩的表情和话语里,他己经能够断定,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魏浩,与周文武不该有任何关联。 “一星期之后,我会给你结果。”魏浩说完,转身欲走。 许一山没阻拦他。他这一石二鸟的计划得逞了。 他让魏浩无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挥,又布下了第一道封锁线,全面阻击周文武。 他之所以没交待魏浩严守秘密,是他相信魏浩的职业素养。 他想,即便最终变成打草惊蛇,至少让周文武感觉到,他不会妥协,不会后退半步。 胡进的三个月要求紧迫,现在不拿下周文武,他和胡进就会陷入被动。 他越来越理解胡进为什么坚持要上云轨项目了。因为,云轨不但会成为他的政绩,也是他一个立威的最好契机。 他不知道胡进知不知道他与魏浩之间的过节。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胡进将魏浩安排来他身边一道工作,绝非偶然,必有深意。 屋外,夕阳西下。 天边卷起漫天的红霞,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陈晓琪一张含羞带娇的笑脸。 顿时,他心里猛地一动,想起自己来市里工作己经过去了两星期。而在这半个月里,自己居然没与陈晓琪通过一个电话。 一缕愧疚,慢慢弥上心头。 他随手翻开台历,猛然发现明天就是周六了,他心里一阵高兴,该回去看看老婆孩子了。 第866章 请你出个主意 茅山县的局面在段焱华突然疯了之后悄悄发生了变化。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段焱华的身体已经确定不能再担任领导职务,他现在唯一的出处就是养病。段焱华空下来的位子,就成了很多人觊觎的目标。 谁心里都明白,谁坐上了洪山镇党委书记的椅子,谁的前途就会迎来一片光明。毕竟,作为全县经济强镇的洪山镇,党委书记通常都要位列常委。 进入常委班子,就是县委领导。这就与其他乡镇一把手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县委书记周琴的办公室突然热闹了起来,每天都会有人主动来请示汇报。这让周琴有些应接不暇,也让她感到惊异。 或许因为她是女性,即便她身为县委一把手,茅山县的各级干部在以前似乎没怎么认真对待她。倒是县长彭毕那边,显得热闹非凡。 周琴办公室之所以突然热闹起来,在于她在一次常委会上的表态。 当时,组织部提出洪山镇的情况,提请领导考察用人。周琴说了一句让别人不敢反驳的话,“关于洪山镇的干部任用,没有县委同意,谁都不可以擅自做主。” 这句话说得很霸气,她话里的县委,当然就是指她自己。翻译过来说,就是没有她的同意,谁都不能出方案。 选拔干部本身是组织部的职责,周琴却绕过组织部,直接将洪山镇书记的任命捏在自己手里了。 周琴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事情的走向。开始不断有人借着汇报请示的名义,想从她这里试探出她的真正意图。 彭毕也主动来找过她,与她商议洪山镇的问题。 段焱华卸职,必须得有人顶上去。洪山镇是大镇,更是经济强镇,不能出任何差错。 自从原镇长刘文调离洪山镇之后,洪山镇似乎就没一天安定过。段焱华的书记位子没动,镇长已经换了两任,其中曹朝阳因为牵涉到无修水库溃坝事件,被追究渎职而锒铛入狱。 曹朝阳之后,洪山镇一直没安排镇长到任。这样,整个洪山镇的党政重担全都压在段焱华一个人身上。 如今段焱华患病不能继续履职,洪山镇便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立即安排人去挑担子,就成了县委当前大事。 彭毕第一个推荐的人选是戴红旗。戴红旗是老乡镇干部,有非常扎实的基层工作经验。他在阳泉镇工作接近二十年,该给他挪一挪了。 周琴没有回应他的提议,彭毕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推出来另一个人选,三塘镇的白天。 白天也是老乡镇,而且三塘镇在镇容规模和经济总量上与洪山镇有得一比。也是茅山县唯一能与洪山镇相提并论的大镇。 白天的工作经验与戴红旗差不多,但是,戴红旗胜在工作年限更长。如果说对老同志要适当予以照顾的话,安排戴红旗比安排白天去洪山镇更让人信服。 彭毕同时推选两个人出来给周琴备选,但是周琴却始终没表态,只是含糊其辞地笑了笑道:“老彭,不用那么急。洪山镇还乱不起来。” 周琴想告诉他,洪山镇的书记人选,她需要征求许一山的意见。 她不会说出来心里的念头,她在等许一山回来县里。 许一山虽然临时被抽调去了市里负责云轨项目,但他的工作关系还在茅山县。严格来说,许一山的真实身份依旧是茅山县委办主任,县常委之一。 周六这天,许一山一大早就从市里回来了。 他原本是想趁着难得的休息天,回家与老婆孩子好好团聚一下。却没想到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周琴的电话,让他立即去一趟县委。 许一山无可奈何,领导有要求,他不能拒绝。何况,周琴已经表现出了大度。他顶着人家县委办主任的头衔,却去市里负责重点工程项目,这已经被茅山县的一些同志视为挂羊头卖狗肉了,言语之间他许一山占着茅坑不拉屎。 周六周琴也没休息。茅山县的工作出现了历史以来最忙的阶段。 油脂基地在建,旅游风景区在开发,阳泉镇党委与政府之间闹矛盾,三塘镇趁机在搅浑水,要与阳泉镇争夺养殖大镇的权利。 诸如此类的事一天比一天多,让周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疲倦。 一个县的经济发展,县长固然要承担更多责任。但作为书记的她,责任更重大。 许一山临去市里之前,与她有过一次深聊。在那次深聊中,许一山第一次将自己对茅山未来发展的五个圆圈计划合盘托出给了她。 她和他都明白,许一山此去,再回茅山的机会已经很少。如果许一山回到茅山来,结局无外乎就两个,一是他被市里抛弃,只能回茅山苟延残喘。二是他肩负重担而来,倘若如此,茅山就将进入许一山时代。 她对许一山的五个圆圈计划打心眼里钦佩。只有深爱这片土地的人,才能开出这样的药方。如果五个圆圈计划得以实现,茅山的未来将是别人企望的一座高峰。 许一山在身边时,她能感觉自己几乎不用想太多事。这个胸怀抱负的男人有一股勇往直前的霸气。她只需要站在他身后给他保驾护航就可以了,他会给她一个辉煌的前景。 可是他现在必须去市委胡书记身边工作。胡书记与她一样,需要这个叫许一山的男人替他冲锋陷阵。 “回来啦。”一见面,周琴便热情打招呼,抱怨道:“你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茅山县你还要不要?” 这口气像极了女孩在爱人面前撒娇,因此许一山一听,便觉得尴尬不已。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以为自己是空气啊,来无影去无踪啊。”周琴扫了他一眼道:“你在市里的工作,又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呢。” 许一山开玩笑道:“周书记你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周琴板起面孔道:“你还别说,我真有。比如你现在遇到一个人叫周文武的,你拿他没办法是不是?” 许一山笑了笑,“你猜得很对。不过,不是拿他没办法,而是我另有打算。” 周琴莞尔一笑,提醒他道:“有句话我必须得说,工作中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这个周文武,我可能比你更熟。” 许一山哦了一声,周琴的几句话,莫不透出关心他的拳拳之意。 “你叫我来,就为这事?” “不,请你来,是想请求你拿个主意。”周琴毫不隐瞒道:“我需要你给我考虑一下洪山镇干部人选的安排。” 许一山一愣,低声说道:“县委县政府那么多的领导,不该我来考虑吧。” 周琴缓缓说道:“你不要忘记了,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我茅山县的干部。” 许一山便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出来,“我觉得,再没有谁比他更能适合主持洪山镇的工作了。” 第867章 醉翁之意 许一山提议由董一兵出任洪山镇党委书记。他给出的理由是董一兵目前担任茅山县招商局副局长,主持云雾山旅游风景区的开发。云雾山隶属洪山镇管辖,为保证项目顺利进行,董一兵为最佳人选。 周琴没有料到许一山会推荐一个不熟悉基层政府工作的董一兵出来,她犹豫片刻道:“真合适?” “合不合适,让他上来了才知道。”许一山说得轻描淡写,“老董的为人和办事能力,我相信他。” “行。”周琴似乎下了决心,但她提醒了许一山,干部任前都有一个公示的过程。如果公示期间接到举报,很有可能会对任命产生直接影响。 “没事。公示是程序,该怎么走就怎么走。”许一山信心满满道:“我不担心老董在公示期间会出意外。” 周琴之所以一直没决定把谁放在洪山镇的位子上,就是考虑到洪山镇不同于其他镇。 洪山镇尽管只是乡镇一级,但对整个茅山的影响却非常大。 一来洪山镇是全县人口最多的大镇,仅次于县城人口。二是洪山镇是经济重镇,是全县的龙头镇。洪山镇出问题,影响的结果就是全县。她没有胆量把洪山镇作为赌注。 许一山的建议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相信许一山的眼光和判断力。 确定了洪山镇的书记人选后,周琴又问他,谁去做董一兵的副手? 许一山无奈道:“到底你是书记,还是我是书记?用人这一块,你必须得有自己的主见啊。” 周琴有些难为情道:“谁愿意当这个书记啊,我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吗?许一山,你别在心里看不起我,你说,谁去洪山镇当镇长合适?” 许一山明白,周琴这是真的没主见了。其实这也不怪她,她过去一直在团委系统工作。团委是不直接接触具体事务性工作的。有人形容团委系统是个花瓶般的存在,那是他们对体制不了解。团委的主要任务就是培养接班人的。 “要不,这个人选让政府那边推选吧。”许一山想了想说道:“至少,政府那边不会认为我们县委独断专横。” 周琴点点头道:“也行。老彭为这个事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镇长就让他去安排吧。” 人事任免大局落实,话题很快便转移到许一山目前的工作上了。 周琴对许一山担任云轨项目负责人有些担忧。这个在全国还没先例的项目,无论做得怎么完美,都不免被人总结出经验。经验是需要失败来衬托的,也就是说,这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杀敌,也能伤己。 许一山已经深切感悟到,胡进不会放弃推进项目。那么,他势必成为胡进手里的一颗棋子,必须走赢云轨这盘棋。 他原本反对上这个项目,但现在他已经知道,反对不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伤到胡进。 他的思想由反对改变过来,成为云轨项目最坚强是支持者。因为他知道他和胡进都没有了退路,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尽一切努力,把云轨项目早日建成。 “我见过云轨项目的规划图。”周琴笑了笑道:“许一山,你捅了一个马蜂窝,你知道吗?” “马蜂窝?”许一山不解地问:“什么马蜂窝?” “你都搞到周文武的老巢里去了,还不是捅了马蜂窝啊。”周琴苦笑道:“当年我爸差点死在他手里,你知道吗?” “还有这事?”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你爸是衡岳市最出名的老板,谁还敢动他?” 周琴摇了摇头道:“在周文武的世界里,衡岳市有他怕的人吗?别说我爸,原来的富书记都对他退避三舍。这个人手段极为阴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压低了声音,“这么说吧,市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领导干部沦为了他的帮凶。你相信吗?”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周书记,现在是你在危言耸听了。我就不相信他周文武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只要他敢干违法犯罪的勾当,法律就不会饶过他。我许一山也不会饶了他。” 周琴眼里射出一丝惊喜的光芒,随即暗淡下去,她轻声道:“说也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作为老朋友,我提醒你一句,周文武会让你不知不觉进入他的圈套里。” 许一山没觉得周琴是在吓他,别墅小梦陪他游泳的一幕,让他已经警觉起来。 他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请周书记放心。” “对了,你的组织关系还在茅山。所以我还得提请你注意一件事,不要去了市里工作就把县里的工作全抛开不管了。我限你每周至少要有一天回县里工作。能不能做到?” 许一山还在犹豫,周琴却突然说了一句话,“你难道就忍心让陈晓琪天天守空房啊。” 许一山一愣,作为上下属,特别又有性别差异的两个人,周琴不应该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周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女的,我以女人的立场站在陈晓琪这边替她抱不平。你们男人都说以事业为重,可是没有一个和美的家庭,男人会有什么好事业?他有什么心情去干事业。我说得对吗?” 许一山讪讪道:“对。很对。周书记,我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的。” 从县里回来后,陈晓琪不满道:“许一山,你现在去市里工作了,她还找你干嘛?” 许一山尴尬道:“老婆,我的组织关系还在县里。我去市里是属于临时借调,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调过去。” “我不管。反正你不在县里了。县里的事你就少管。”陈晓琪哼了一声,“谁还看不出某人的那点心思啊。惹恼了我,我会撕破脸皮的。” 许一山不是听不出陈晓琪话里的意思,他只能装糊涂。 周琴履职茅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陈勇退居二线,从县委办主任转任县委巡视员。这件事就足以让陈晓琪心里不舒服了。虽说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还是牢牢掌控在自家人手里,陈勇退许一山上,从大道理来说,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父亲的失落,以及周琴明目张胆地起用她的丈夫,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女人的直觉很厉害,陈晓琪的直觉就是周琴对许一山有好感。 她不能让这种好感延续下去。她非常清楚,男女间的好感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出来。 许一山临时借调去市里工作,是她最欣慰的一件事。没料到他许一山刚一回茅山,就被她叫去商量事,这让陈晓琪内心充满了愤怒。 “许一山,从现在起,茅山县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明白吗?”陈晓琪瞪了许一山一眼,哼道:“有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868章 那是火坑? 回茅山两天,许一山没一刻得到休息。 本想利用休息日陪老婆妻子的愿望被一件件事打破落空,让他有苦说不出。 大家都像长了第三只眼一样,怎么就看到了他回来了。与周琴谈过话之后,回到家里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人还没起来,就听到了敲门声。 陈晓琪不高兴地嘟起嘴,埋怨道:“谁啊?大清早的来敲门,还让不让人活啊?许一山,我敢打赌,肯定又是来找你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一手轻轻抚摸着老婆的身体,一边说道:“今天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理他。必须赶走。” 陈晓琪哼了一声,还没得及说话,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老董的声音,“老许,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啊。” 许一山无奈地看陈晓琪,冲着门喊道:“老董,你有病是不?大清早的你跑来我家叫魂啊,快滚。” 门外的老董嘿嘿地笑,许一山的骂并没有让他要走的想法,他也冲着门喊,“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冲进去了。” “你敢。”许一山一边回他,一边忙着找衣服穿上。以他对老董的了解,保不住老董还真会破门而入。 陈晓琪看着手忙脚乱的许一山,又羞又恼地轻声叱道:“没长眼睛啊,衣服都找不着。你看你,要不要脸。” 自从与陈晓琪结婚后,他养成了裸睡的习惯。起初陈晓琪很不习惯,在说了几次不见成效后,也就任由了他。陈晓琪笑话他,这是流氓习性,总有一天,她的脸都会被他丢光。 穿好衣服开门,看见老董盘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许家娘在聊天。 “你来干嘛?”许一山伸了个懒腰道:“你不知道今天我休息啊。” 老董笑嘻嘻道:“你们领导干部哪有什么固定休息日?老许,你快洗脸,跟我走。” “去哪?” “云雾山。” “干嘛去?”许一山狐疑地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老董催着他,一边回过头对着门喊:“老弟媳妇,你老公我今天借用一下啊,没意见吧?” 屋里陈晓琪悄无声息,老董小声说道:“你老婆不会怪我吧?” 许一山瞪着他道:“怪你?杀你的心都有。”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赶紧去洗了脸漱了口,回头对娘抱歉笑了笑道:“娘,我出去一趟啊。” 上了老董的车,老董才告诉他,有人要在云雾山顶建庙,他劝不住,正愁着呢。听说许一山回来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跑来找他了。 许一山闻言一愣,“建庙?不是说好了,为了不破坏生态环境,云雾山顶不允许建庙吗?谁吃饱了没事干,跑去建什么庙啊?你不会把人赶走。” 老董嘿嘿一笑,“我可不敢赶。”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笑骂道:“还有你老董怕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仙。” 说完,想起昨天与周琴商量的事,便试探着问:“老董,给你换个位子好不好?” 老董笑嘻嘻道:“好啊,是不是你高升了,局长位子不坐了,让给我来坐?” “滚蛋。”许一山笑骂了一句,“你老小子野心不小,还想挤开我你上位啊。实话告诉你,洪山镇段焱华疯了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老董不屑说道:“现在全县谁不知道他疯了啊。” 他叹了口气,“老段这人不值得啊,一辈子挖空心思往上钻。为了上位,连祖宗都不要,认别人做爹。这人啊,心思重,早晚都得出事。” 他感慨唏嘘好一阵,大意是段焱华的为人处世都归结在心思重的缘故。这样也不怪段焱华变得那么快,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的命运就像过山车一样,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谁可承受? 一年前,段焱华还是进入副县长行列呼声最高的人。当时的茅山县,他的风头无人能及。作为茅山最强镇的书记,又有着县委书记的干爹,还跻身在常委班子里,他的前途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到,一片光明。 偏偏许一山在这个时候横空出现,还被安排到他手下。又偏偏茅山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最终引起山洪爆发,水库溃堤,一连串的事将他按在了地上使劲摩擦。 老董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是他的克星。” “放屁。”许一山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谁在胡说八道,我一脚踢死他。” “大家都在说,你把大家都踢死啊。”老董白了他一眼道:“老许,飘了啊。” 老董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一样狠狠敲了许一山的心,他浑身一激灵,讪笑道:“飘个毛线,老子现在一说话,你就上纲上线,没意思。” “你的身份与过去不同了。”老董轻轻叹口气道:“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盯着你看啊。老许,你觉得自己被人拿放大镜观察,自在吗?” “不自在。” “所以说嘛,外面怎么说,你都当耳聋没听见不就是了。闲气不能争,谁争谁倒霉。” 许一山想起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拦住他说道:“老董,县里准备安排你接手洪山镇的工作,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老董一愣,差点打偏了方向。 “怎么会是我?”老董显然有些激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全县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个位子。我上,还不被别人撕碎了。” “你怕被人撕?” “不是怕。”老董低声说道:“老许,说实话,当这个副局长还是因为你。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是不会来做这个副局长的。现在你还把我往火坑里推,我不干。” “怎么会是火坑?”许一山笑道:“洪山镇在你眼里就是火坑?” “难道还是逍遥世界啊。”老董心事重重说道:“你信不信,我上,不出三个月,我也会像段焱华一样疯了。” “疯了你也给我上。”许一山瞪他一眼道:“老董,你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做好准备吧,等着上任。我告诉你,这是周书记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他抬出周琴来说话,他知道老董的秉性,在组织面前,他即便有意见,也是先执行,后保留意见。 这与他的家教有关,老董毕竟出身与一般人不同,人家是干部子弟,觉悟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老董根本不买他的帐,哼哼说道:“你也少抬周书记出来压我。老许,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明白这是谁的主意。既然你认可我这个大哥,大哥就不会给你丢脸。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闯。” 车到云雾山脚下,老董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撒了一泡尿,回到车上说道:“等下你见到要建庙的人不许激动啊。” 第869章 许赤脚建庙 许一山在云雾山上见到老董说的建庙之人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爹许赤脚。 许赤脚身上似乎有一股仙风道骨模样了,他盘腿坐在床上,双眼微闭,一动不动。 老董将许一山带进云雾山村老祠堂的偏房门口,示意他进去。 许一山想也没想一步跨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爹。 “爹。”他脱口而出,惊呼出声,“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啊?” 许赤脚睁开眼,看着儿子惊愕的面孔,淡淡一笑反问他,“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您老人家不是在无修山上吗?怎么想起跑来云雾山了?”许一山惊疑不定。自从爹许赤脚扔下家里一切上了无修山之后,他再没回过许家村,也很少有他的消息。 之前,许一山放心不下,去了几次无修山没找着他。听说陈晓琪也去过两三次找他,也是一无所获。原来爹在无修庙前搭的窝棚,显然已经被废弃没用了。找不到爹的落脚点,就没法寻到他人。 许一山最近一次见过爹,还是儿子许凡生了怪病。医生束手无策之际,爹许赤脚突然在医院冒出来。他给了一颗药丸给许凡吃下去之后,怪病居然奇迹般好了。 “我是来修庙的。”许赤脚不紧不慢说道:“我要在云雾山顶修一座庙。” “县里有规定,云雾山顶不许建庙啊。” “你们规定是你们的,与我有何相干?我建庙,又不要你们拿一分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啊,爹。”许一山解释道:“云雾山过去就没有庙,根据国家规定,庙宇之类的宗教场所,不能新建,只可修缮。” 许赤脚没再说话,垂下头去,不再理会儿子。 许一山这时候明白过来老董的意思了。老董早就知道许赤脚是他爹了,所以他没敢多说什么,只把这个棘手的事转移到他的头上来。 老董讪笑着进来,陪着笑脸叫了一声,“许叔,我说了你不信吧。现在一山也解释了,你总该相信了吧?不是我不让你建,而是规定不让建啊。” 许赤脚冷哼一声,下床穿了鞋,径直往山顶走去。 许一山顿时感到头大。爹的脾性他太清楚了,这死老头想干的事,就没有什么可阻止得了他。 他跟着爹出门,想追上他,却被老董拉住了。 老董告诉他,许赤脚来云雾山已经有三天了。他一来,就提出要在山顶建庙,并且许诺不用政府给一分钱。但是,他有个条件,一旦庙建起来,政府不能把庙圈起来卖门票。 老董苦笑道:“庙都不能建,还谈什么门票的事啊。老许,你说你爹有多少钱啊?建个庙至少得上千万啊。” 许一山跟着苦笑,他实在是没办法搞懂爹这一系列的怪异举动。 许赤脚离家出走已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现在他又突然要在云雾山顶建庙,这要让他做儿子的怎么办? 云雾山村民得知许一山来了,不一会都赶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淳朴的乡亲一直将许一山视为自己人。云雾山因许一山而改变,他们在心底将他当作亲人对待。 老支书握着许一山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他冲着马嫂子喊:“马嫂子,还站着干嘛?快去准备啊,叫上你家唐老鸭,抓鸭来。” 马嫂子脸一红,扭捏道:“老书记,你别乱说啊。” 说着,一溜烟往人群外走了。 许一山狐疑问:“马嫂子与唐老鸭走一起了?” 老支书笑笑道:“这人啊,只要变了,就会有人尊重。唐老鸭上次表现得不错,村里人现在都认可了他。想不到唐老鸭这人还蛮有血性的啊。”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小许,听说段书记疯了?” 许一山讪讪道:“段书记身体出了一点毛病,正在治疗。估计通过治疗会没事。” 老支书摇了摇头,叹道:“这个段书记啊,一辈子都太要强了。说实话,他与我们云雾山村啊,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老支书感叹,段书记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处处也都在为老百姓着想。只是他太急于求成,以至于往往造成事与愿违的结果。 段焱华的执政理念大致可分为两部分。一是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二是大搞拆村搬迁。 城镇化建设顺水顺风,洪山镇在他来了之后,镇容规模整整扩大了一倍多。 城镇化最直接的效应是,政府出让土地,赚得盆满钵满。老百姓有了契机,从乡下人变身为城镇人,彻底打破世代为农的桎捁。 城镇化政策,得到了不少人的热烈支持。但是在拆村搬迁问题上,他遭遇到了强烈的狙击。 云雾山村是段焱华心心念念要搬下山去目标。为此,他不惜代价,先择地建了安置房,划了土地给未来的新云雾山村人耕种。 他以为自己的这番好心会让云雾山村民感恩戴德,却没料到云雾山村的村民打死也不肯下山。 他曾一怒之下撤销了老支书的支书帽子,后又因为云雾山村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像老支书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而不得不恢复老支书的支书身份。 云雾山因为许一山而打造旅游风景区,村民在许一山的劝说下最终答应搬下山去了,但他们只是搬了家,却没将心放在新家。他们宁愿每天跋涉十多公里,还是守候在这个养育了他们世代的老村子。 “段书记可惜了。”老支书叹息不已。 许一山在人群中没发现唐欢,便随口问了一句:“唐欢呢?” 老支书惊异地看着他道:“你不是把欢安排去了外国老板公司了吗?” 许一山哦了一声,“她去了?” 老支书笑笑道:“你说的话,我云雾山村谁不听啊。还有个好消息,欢说,人家外国老板要买我们的商标,还要把我们村里的青壮年都安排进厂工作。” “这是好事啊。”许一山兴奋道:“他们准备出多少钱买商标?” 老支书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这个数。” “十万?” 老支书摇头。 “百万?” 他还是摇头,他激动地说道:“一千万啊。这么多的钱,我们大家商议了,这笔钱谁都不能拿,我们准备把这笔钱全部投进改造民宿。” “好啊,这主意好。谁出的主意?”许一山心情激动,他不得不刮目相看眼前的这群淳朴善良的村民。 老支书看着站在许一山身边的老董笑道:“这主意还是董局长给我们出的。” 许一山竖起大拇指赞道:“董局,有长进了啊。” 老董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都跟你学的吗?要养鸡下蛋,不能杀鸡取卵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悄声对老支书说道:“如果让董局长来当洪山镇的家,您老有什么看法?” 第870章 搬家不离土 老支书非常赞同老董担任洪山镇书记,他夸赞县里的决定很英明。 中午在马嫂子的民宿吃饭。马嫂子是全村第一个办民宿的人,也是目前全村民宿条件最好的一个人。 云雾山村搬下山去之后,段焱华是决心要将人连村一个不漏赶下山去的。段焱华不是没眼光,他过去也看准了民宿这一块。他计划云雾山村整体搬迁走之后,洪山镇接手民宿的开发。 但云雾山村民坚持搬家不离土,他们坚持要自己开发。于是双方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差点酿出祸来。段焱华被迫退了一步。 村民们先是各自为政,将自家原来在山上的房子都整理出来做了民宿。 马嫂子在经营民宿之余,办了黑嘴鸭饭店。全村也就她一家饭店,生意出奇的好。 云雾山还在开发,许多通过唐欢直播而慕名而来的游客已经不在少数。马嫂子统计过,最多一天山上来过五十多人。再少,也不会低于七八个。 只要来山上的,都要吃饭住一晚。于是,马嫂子的饭店和村民的民宿,开始赚钱了。 颜八窝着一肚子气,几次找老支书交涉,要求关闭进山之路。杨柳也与老支书聊过,希望村民们在景区未开放之前,停止接待进山的游客。 可是村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是不可能的,无论是颜八,还是杨柳,他们的话对于村民而言,只当是耳边风。 老支书两边都做不了工作,愁得茶饭不思。 原来唐欢在村里,大家还听她的。现在唐欢也不在,他觉得自己孤掌难鸣。恰好许一山上山来了,老支书便将这个难题在饭桌上提了出来,问许一山对这件事的看法。 许一山转过头问老董,“老董,你呢,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老董鼓足勇气道:“我觉得颜八和县旅游局的意见是对的。在景区没完全建成的情况下,最好是临时关闭。这样既能保证游客安全,又能做足营销。” 许一山颔首道:“嗯,饥饿营销确实不错。关键是安全的问题。云雾山情况复杂,存在相当多的安全隐患。现在让游客在没有百分百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进山来,万一出了安全事故,会对整个景区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老支书,我赞成董局长的意见,你看呢?” 老支书笑了笑道:“我自然没意见。要不,还是征求一下村民的意见,你看如何?” 许一山满口答应,老支书当即将马嫂子和唐勇兄弟等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在云雾山村,他们几个最具代表性。通常他们答应了的事,其他村民不会再生枝节。 许一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些话都说了一遍。明确提出,在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未对社会正式开放之前,村里的民宿和餐饮活动都要停止,杜绝私自接待游客的行为。 马嫂子闻言,半天没作声。现在她每天的收入,已经超过她原来半年的收入。突然让她停止不赚钱,思想一下没转过弯来。 她看着许一山问:“许干部,你现在也变了啊?你不让我们赚钱,为什么过去要那么帮我们?” 许一山笑道:“马嫂子,不是不让你赚钱,而是赚钱的时机还不成熟。现在不赚钱,不等于今后不赚啊。” 马嫂子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干部,都在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说实话,现在不赚,以后我们就没机会赚了。颜老板早发出话来了,民宿和餐饮都要归于公司经营,以后我最多就是打工的人,没有机会当老板了。” 许一山笑道:“马老板,你放心。公司赚钱,不就是你赚钱?你想想看,我们开发云雾山旅游,不是为了哪一个人发财吧?我也说心里话,当初我想办法引进颜老板进来,就是利用他的资金,我们云雾山的资源,实现共同富裕啊。如果马老板你一个发财,其他村民在一边眼红看着,你愿意?” 马嫂子道:“这样说不是没道理。但是,今天当着许干部你的面,我有句话要说出来。过去在你的安排下,我们云雾山和县里旅游局、颜老板,还有镇里,一起合股做生意经营。当时我们没钱,股份比例很少。现在欢准备将‘云雾山’商标卖了,卖的钱全部投进来改造民宿。我们投那么多钱,股份比例还是没有改变,这点肯定不合适。” “商标还没卖吧?”许一山笑着说道:“等卖了在谈这件事啊。” “那肯定不行。”马嫂子冷笑道:“老支书和欢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不说,我来说。我们也商量了,以后,我们与旅游公司分开过。我们云雾山村就经营民宿和餐饮这块,我们自己成立公司。如果县里不答应,这事会搞不好。” 许一山没直接回马嫂子的话。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新情况,新问题。 从现阶段看,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未来的前景清晰可见。许一山原来就给了度假区一个定位,那就是加了一个“探险”的元素在里面。 探险当然不是噱头。云雾山至少是一片原始次森林,山里面究竟藏有多少秘密,就连云雾山的人未必都能知道。 这座当年全民大炼钢铁时代都没动一根手指头的云雾山,足以让无数爱好探险的人士视为天堂。 说白一点,云雾山就是一座宝藏山。 颜八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如果没看到未来的前景,他不会那么轻易把身家都投进来。 目前,至少颜八不同意云雾山村的意见。据说双方已经发生了严重分歧,矛盾突出。 许一山这时候才想起颜八来,他转过脸小声问老董,“颜老板怎么不见人?” 老董苦笑道:“还不是就为这点事,老颜心里不舒服。他好多天没来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自己现在也不能擅自做主,决定云雾山村能不能独立出来,或者在股份上作出调整。但有一条,停止经营势在必行。 马嫂子见许一山不表态,不满道:“许干部,你现在是官当大了,心已经不与我们在一块了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怎么会?马嫂子你想多了。我许一山心里永远都会装着云雾山,装着大家。” “哪你说句话,我们要怎么走?”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大家都愿意听我的吗?” 马嫂子和几个村民代表使劲点头。 “行,既然大家都信任我。我就说几句。”许一山清了清嗓子道:“第一,山上所有的经营活动必须立即停止。这个不可商量。第二,现阶段大家都必须遵循规则,按照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总体要求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快建好景区,争取早日对外开放。” 他站起身来,语重心长说道:“请大家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如古话说的那样,山中呆一日,世上已千年。 许一山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后下山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爹许赤脚再没露面,这让许一山的心一直悬着。离开云雾山时,看着苍茫的大山,他忍不住湿了眼眶。 第871章 列席会议 许一山没时间回县城了,他让老董直接送他去市里。 明天周一,市委有个例行会议要开,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听取云轨项目进展的汇报。市里已经指定他列席参加会议,他不敢耽误。 老董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愿意送他回市里。而是他大清早将许一山从家里请出来,却没带回去人,以后见到陈晓琪还不被她骂死。 许一山讥讽他道:“没事。我家晓琪不像你们家护士长。她是讲道理的人。” 老董哼道:“我家的就不讲道理了?你看不起人是不?” 许一山笑道:“你少给我戴帽子。我说的是事实,还记得某人过去一请假,就是脸上被抓花的事实了吧?我家的如果敢抓花我的脸,绝不轻饶。” “不吹会死。”老董不满道:“总有一天,我会看到牛皮吹破的时候。” 其实,许一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从昨晚陈晓琪的话里,他已经听出来了她的不满。 这在过去可是从没有过的现象。陈晓琪过去在许一山的生活里,都是以骄傲的公主形象存在的。他们两人心里各自都埋着一个秘密。那就是陈晓琪认为自己选择许一山,是给许一山一个天大的机会。而在许一山心里,能娶陈晓琪,始终挥不去天上掉馅饼的念头。 老董没在市里多停留一秒钟,许一山一下车,他便调转车头回了县里。 许一山进入市里工作,市政府机关事务局特地将他安排住在单身宿舍里。 市里保留了一栋单身宿舍楼。这还是富嘉义时代留下来的传统。富嘉义认为,不是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或者刚调入衡岳市工作的人都有购买房子的实力,市里保留单身宿舍楼,就是解决像许一山这样的人的住宿问题。 单身宿舍楼共有五十多套房子,但住进去的人没有一半。 房里各种设施齐全,连厨具都配备有。 许一山在云雾山呆了一天,感觉有些疲惫。虽说暂时让马嫂子他们停止了经营活动,但他能感觉到,问题没得到根本性的解决,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这次回去,连孙武都没见一面,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一想到孙武,他又气又恼。孙武确实不是个经营人才,他太古板,或者说他太认真。这或许是因为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凡事都要按照规矩办。 他就不会想到,现在都想着按规矩办,就只有等死。 比如银行催贷款这件事,如果不是春花嫂子及时将严华请回来,估计这时候孙武已经焦头烂额了。 油脂基地项目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周琴没说,老董也没说。就连陈晓琪在听到他问油脂项目时,也极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不会去看啊。” 油脂基地一直是许一山心里的一个结。这也是他不情愿去胡进身边工作的原因之一。 单身宿舍管得严,外人一律入内。 许一山刚洗完澡,就接到了陈晓琪的电话。 “你在哪?” 许一山连忙解释,“白天与老董去了云雾山,时间太晚了,所以我直接回了市里,明天……” 话未说完,被陈晓琪打断,“这个家你不要了?家都不回,许一山,你以后不要回来了。” 许一山赶紧道歉:“老婆,真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 “算了吧。”陈晓琪挂了电话。 许一山顿时楞住。陈晓琪脾气不好很多人知道。他们刚在一起时,许一山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但自从陈晓琪生过孩子之后,她似乎没有了过去的高冷。女人一旦孕育了新生命,注意力就会被新生命吸引。 许一山几次想回拔过去解释,想想还是作罢。 一夜很快过去,早上他匆匆下楼,一进电梯,发现苏丽在,惊异地问:“你也住这里?” 苏丽一脸惊喜,“许指,你也住这里?” 许一山笑笑道:“对啊。” 苏丽抿着嘴笑,问了许一山的房间号码。刚好电梯到楼底,她低着头一声不响出去了。 许一山早上要去市委列席会议,因此不能与苏丽同行。 胡进在办公室旁边设了一个会议室,小范围的会都在这举行。 许一山进去时,看到新文副市长己经先到了。 新文副市长不是常委,他在,说明会议保密级别不高。 许一山进去打了个招呼,便在他后面坐了下来。 会议室中间是一个椭圆形会议桌,每个座位前都布置有话筒。 这地儿是领导座位。许一山知趣,主动选了后排坐。 等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胡进秘书抢先一步,推开会议室的门。 胡进在前,身后跟了政法委书记魏力,发改委主任任斌,国土资源局刘毅,前后进来了。 刚坐稳,胡进便宣布开会。 今天的会是个短会,原来安排的议程作了调整。专门听取云轨项目工程进展。 胡进见许一山坐在后排,招招手道:“你过来坐。今天主要是听你的汇报。” 许一山便起身过去,胡进指了指自己左边的一个空位道:“来这里坐。” 许一山有些犹豫。这个座位通常是市长李朝亮坐的,右边的第一个位子是专职副书记向勇坐的。 在胡进的催促下,许一山只好过去坐了。 “今天,新文市长,发改委任主任,政法委魏书记和刘局都来了。听说云轨项目征地出现了问题,我们今天就专题讨论这个问题。一山同志,你详细汇报一下。” 许一山拿出笔记本打开,抬头往两边颌首,沉稳道:“胡书记,各位领导,我现在开始汇报。” 他从乌鸡山村总占地面积,目前土地状态,人囗结构逐一汇报下去。强调乌鸡山村土地现在都流转在村支书周文武名下。 由于乌鸡山村以种菜为业,土地长年都处于生产状态。征地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青苗费的赔偿,以及土地流转原因对承包者损失的赔偿。 胡进听完后,抬起头问陈新文:“新文市长,你主管农村农业工作,你谈谈吧。” 陈新文点头道:“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乌鸡村的情况我是知道一点。当时还上过政府专题会议。乌鸡村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过去全村都以种植蔬菜为业。后来受到了社会环境影响,村民大多数把土地抛荒不种。” “乌鸡村支书周文武为保证土地不闲置,个人出资把全村土地流转到他名下,这样才将土地利用起来了。” “市里当时还去了乌鸡村开了现场会,将乌鸡村经验向全市推广。” “这次云轨项目征地,可能会对承包者利益造成损失。我个人意见,只要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应该能达到目的。” 陈新文一个人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说到最后,他有些担心提醒在座诸位,“这件事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社会矛盾。” 第872章 短会长开 原计划一两个小时结束的情况汇报会,开了一上午还没得出一个结果。 胡进显得有些暴躁了,他一连几个质问,让参加会议的同志没一个敢接他的话。 胡进的第一个质问问的是许一山,“一山同志,你能不能确定征地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第二个质问显得更直接了,“你们公检法就接受干什么吃的?遇到一个地头蛇就束手无策了?” 第三个质问的矛头对准了陈新文,“农村土地流转政策没有一个说法了?” 在胡进的几个质问里,他将乌鸡村周文武定性成了地头蛇。这就是一个征兆啊,至少说明他对周文武有了成见。 陈新文副市长解释道:“胡书记,过去市里鼓励土地流转,主要是防止抛荒。乌鸡村的情况特殊,本身是不存在抛荒现象的。但是村支书周文武强烈要求将全村的土地流转到他名下。我们当时考虑到集约化管理是好事,所以在征求村民同意之后,允许了乌鸡村土地流转。” 胡进拍着桌子吼道:“流什么流?你通知他们区委,限他们三天之内将土地全部收回来。” 陈新文副市长连连点头,答应下会后立即通知乌鸡村所在的城北区委。 政法委魏力书记被胡进质问之后,有些灰头土脸。 他在陈新文副市长表态之后,主动谈道:“胡书记的批评很对,我诚恳接受。作为政法机关,我们政法委确实缺乏执法力度。但是,胡进可能存在一些误解。乌鸡村的情况,在治安方面一直突出。这地方靠近市区,四面都被开发了,他们这个村子已经形成了孤岛。” “前些年,全市治安最乱的就是乌鸡村。我们采取过严厉打击的措施,收到了一定效果。不过,很快就会死灰复燃。” “这些年,村民选举了周文武担任村支书后,村里的治安得到很打改观。所以说,在治安方面,周文武是有贡献的。我个人的看法,为了不激发矛盾,最好还是由周文武出面。如果他不办事,我们再出手。” 胡进哼了一声,没说话。 上午会议结束后,许一山刚要走,胡进喊住他道:“去哪?来我办公室。” 许一山不好推辞。他现在有个明显的感觉,两人之间存在了一些隔阂。 他不清楚是自己的思想转变,还是胡进本身改变了。他们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许一山开始有意识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由过去的“老胡”,自然改成了“胡书记”。 上午会议最大的收获,就是在许一山的引导下,把造成乌鸡村问题的核心人物找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周文武。许一山暗示他们,搬不掉周文武,项目工程无法开展。 矛头直指周文武之后,与会领导各人的态度有鲜明的对比。 许一山留心观察,得出一个初步结论。几个人的会,就形成了三种不同的态度。 胡进和他自己,倾向于打击。政法委的魏力,在极力维护。市政府陈新文,似乎与周文武没有瓜葛,属于隔岸观火的一方。 这就把问题突出了,如果要打击周文武,缺少政法委这边的支持,很难达到效果。 胡进进门之后就问:“老许,你说说你的看法。” 许一山嘿嘿笑道:“胡书记,我的意见刚在会上说了啊。” 胡进瞪他一眼,“你少来忽悠我,拿点实际性的东西出来。我觉得,必要的时候,先动动魏力。” “动他?”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提醒胡进道:“魏书记是老政法了,公检法一把手几乎都轮了一遍。动他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转了一个弯道:“如果他是保护伞,我觉得还不是最大的一把。” 胡进道:“老许,我们要想干一番事业,还是得学前辈的那一套,必须把刀把子抓在自己手上。今天的这个会,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个异样?”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异样?” 胡进淡淡一笑道:“你和我,与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许一山当然有这个感觉。可是他能说出来吗?在市里工作不满一个月,他已经强烈感觉出来了,大家对胡进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像胡进这种空降下来的干部,不可能把根扎在地方。他们只是来过渡一下,积累丰富履历内容的。一旦时机成熟,必定远走高飞。 他走了,扔下的摊子谁来收拾?还不是他们这一帮人。如果现在将人得罪到头了,今后很难保证不反弹。 政治与商人,两者之间本身就存在微妙的关系。甚至可以理解为相互依附的关系。 周文武在富嘉义时代都能屹立不倒,说明此人不可小觑,他的有恃无恐,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撑。 传说,富嘉义当年对他都很忌惮,以至于城市开发都绕开周文武的乌鸡村。而且富嘉义的倒台还与他有一定的关系,一个传得很广的说法,是富嘉义倒在周文武的举报上。 一个靠卖鱼起家的农民,居然能左右一个市的政局,这是很令人愤慨的事。 社会上关于周文武的传说很多,曾经有人亲眼见证周文武一个电话,就将一名副市长从会议上喊到他的酒桌上陪酒。 “这个人必须拿下。”胡进说得斩钉截铁。 许一山担忧道:“可能没那么容易拿下啊。要不,我们先来个打草惊蛇?” “什么打草惊蛇?”胡进问。 许一山笑笑道:“我是这样想的。周这个人在社会上的影响很大,贸然拿下他,对社会不好交代。而且,如果我们不掌握到他致命的证据,他不会束手就擒。那样,被动的就是我们。” “我的想法是,在下午的会议上,市委表现出要查办周的说法。如果周能主动配合工作,暂时可以不动他。如果他一心想要对抗到底,我们也不是拿他没办法。古话说,人狂有祸,天狂有雨。我相信,邪恶压不住正义。” 胡进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问:“老许,你是不是心里有本帐了?” 许一山连忙否认,赶紧说道:“没有,我哪有什么帐啊。我就是觉得现在把矛盾激发,不利于我们工程开展。” 胡进嘿地笑了起来,“老许,我给你一个权力,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动用公检法之外的力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当然明白,胡进说的另外一支力量,不就是警备司令部吗?毕竟,他是警备司令部的第一政委。 第873章 保护伞 下午的会议开得很顺利。胡进没让任何人发言,而是直接部署工作。 他第一个要求,就是让魏力这边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调查周文武。第二个要求,陈新文副市长直接沉到城北区委,督促城北区委收回土地流转承包权。 两件事宣布完毕后,胡进宣布散会,没给与会者留下任何发言的机会,起身离开。 胡进的宣布来得有些突兀。魏力首先表达了不满。他嘀咕道:“无缘无故成立专案组调查一个人,这也太草率了吧?看来,胡书记身边有小人啊。小人坏事。” 许一山明白他是在说自己,他装作没听见,顾自出门回项目指挥部。 胡进此举,就是许一山说的打草惊蛇。 他要让周文武明白,市里对他不会手软,要对他采取行动。如果周文武聪明,此刻他应该知难而退,主动从漩涡当中抽身出来。 当然,并不是说他周文武知难而退,他许一山就会放过他了。从很多迹象表明,周文武就是一颗毒瘤。不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今后还会遗毒社会。 会议开过的第三天,许一山办公室就迎来了周文武。 周文武这次没有了前次的趾高气昂,他将身段放得很低,满脸堆笑,一路上逢人便打招呼。 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后,他客气地说道:“许指,我是来汇报工作的,你有空吗?” 许一山笑道:“周总亲自来了,没空也必须得有空啊。” 周文武开门见山道:“许指,我先道歉啊。那天你在我们村里遇到的事,很令人气愤。事后我查到了是谁搞的破坏。这个人我已经教训他了,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敢乱来了。” 许一山随口问道:“周总是怎么教训的啊?” 周文武赶紧掏出来手机,打开递给许一山看,得意道:“这些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连许指你的车胎都敢放气,这还了得?我说了,那只手放的,剁哪只手。” “剁了?”许一山心里一惊,赶紧问他。 “这不等你一句话吗?”周文武笑道:“在我乌鸡村,谁敢胡来,后果非常严重。” 周文武给他展示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满脸是血,身上血肉迷糊,显然遭受到了严酷毒打。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周支书,这是你打的?” “打他还要我动手?”周文武讪讪笑道:“就是这个人偷放了许指你车胎的气。这家伙太可恨了,不给他一点教训,他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许一山道:“不是我说你,周支书,你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啊。村民犯了错误,批评一下就可以了。你把人打成这样,不怕人告你?” “告我?借他十个胆,看他敢不敢去告。”周文武一本正经道:“在我乌鸡村,老实做人,诚恳做事,必有好报。敢违法乱纪,不需要政府出手,我自己就教育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周文武故意将照片展示给他看,不只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有一点他能感觉到,周文武似乎是在暗示他,得罪他没有一个好下场。 “我也不瞒你,这些我都是请示过领导的。”周文武压低声道:“向书记指示,对待害群之马,人人都可得而诛之。” 许一山好奇地问:“向书记说过这样的话?周支书,你可不要乱说。” “话不是这样说的,意思是一个意思。”周文武解释道:“向书记说,基层工作复杂,不需要事事都按照法律规定来办。许指,你是不了解我们基层工作的难啊。村民们一人一个主意,一个人不满意,工作就没法开展下去。这次市里征地开发搞云轨项目,村里不同的声音就很多。不过,有一点请许指放心,这些我都搞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市里什么时候开始征地。” 他一连提了几次“向书记”,似乎实在刻意暗示许一山。 许一山心里明白他说的“向书记”是谁,自然是市委专职副书记向勇。 “周支书你也不用急。征地的方案还在完善。”许一山笑笑说道:“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你安心等待就行了。” 周文武嘿嘿笑了起来,小声道:“我有个请求,请许指考虑。就是我建在乌鸡山下的房子,这次征地能不能不征。除此以外,乌鸡村所有土地,全部都可进入征地范围。” 没等许一山说话,周文武继续解释,“我也说实话。保留那点东西,主要是想给有关领导留下一个休闲的地方。领导们工作辛苦,能有一个地方让他们休息休息,这是最好的,你说是不?”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有关领导是那些领导?” 周文武一愣,假笑着道:“这个我就不细说了。反正以后你许指也可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啊。” 许一山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他已经从侧面了解到,周文武的别墅占地将近三十亩,办了手续的只有不到一亩的地,其他被他用高大围墙圈起来的地,都属于非法占有。 周文武在许一山的办公室足足呆了两个多小时,临走时,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放在茶几下说道:“许指,听说你刚来市里工作,有什么需要的请说话。我周文武这辈子最重情重义,也最佩服像许指你这样的好干部,好领导。我们作为企业家,就应该大力支持你们。” 许一山眼光落在袋子上问道:“里面装了什么?” 周文武嘿嘿笑道:“没什么。我想,过几天房子装修好了,你是需要买一些家具的。” “房子?什么房子?”许一山惊异地问。 周文武正色道:“我听说许指你还住在集体宿舍里。这怎么能行呢?你为我们衡岳市的发展努力工作,我们不能让你流汗还流泪啊。经过我们目一公司研究决定,赠送许指一套住房。目前,房子正在装修当中,许指你有空的时候,请现场指导一下,免得你不满意啊。” 许一山乐了,问道:“你们公司赠送我一套房?” “对。”周文武严肃说道:“这是我们所有股东一致同意的。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对许指你为我们衡岳市建设云轨项目的奖励。” “你们奖励我?”许一山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周支书,我是公职人员,你觉得我能接受你的奖励吗?” 周文武正色道:“许指请放心,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再说,你也不是第一个。” 许一山哦了一声,指着茶几下的袋子说道:“这个你先拿走。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周文武似乎不愿意拿,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周支书,你若不拿走,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周文武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拿起袋子,满脸堆笑道:“行,我先替许指你保管。” 走出许一山的办公室,他有些失望地悄悄摁掉了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 第874章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三天过去,专案组不见踪影。 政法委书记魏力顶着市委压力,坚持不愿组织乌鸡山专案组,给出的理由是政法机关不宜参与经济纠纷案件当中去。 魏力将周文武的事定性为经济纠纷,这明显是与市委对着干。 奇怪的是,胡进居然没出声。 这是将矛盾摆在台面上来了。魏力公开表态,他不能打压地方企业。而代表外来力量的胡进,在强势的地方反对势力面前居然束手无策。 按理说,衡岳市党政一把手都非出自本土。无论是书记胡进,还是市长李朝亮,都是外来的干部。通常的情况是地方干部喜欢抱团,共同抵抗外部力量。在衡岳市的力量站队中,市长李朝亮的态度暧昧,很难确定他倾向在哪一方。 如此以来,胡进的力量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严格来说,有点孤掌难鸣的意思。 纵然他身为市委一把手,却拿魏力一点办法没有。 社会上开始出现各种声音。大意是现任书记胡进为了个人政绩,不顾社会实情,打压地方经济的代表。搞乱搞烂衡岳市后,拍屁股走人高升。留下一地鸡毛让衡岳市人民去收拾烂摊子。 这种声音居然得到了不少拥护,就连苏丽,都十分疑惑地问许一山,“许指,你说,如果把周文武抓起来了,他现在开发的楼盘是不是都会成为烂尾楼?” 苏丽买了周文武目一公司开发的一座楼盘,是个期房,刚打下地基。 她是以按揭的形式买的,全款八十万,她已经付了首付二十多万。余下的购房款分二十年按揭。总按揭数不到六十万,利息却差不多要七十万。 也就是说,苏丽这套房子要想将权属全拿下来,她在未来的二十年里,至少要付出一百五十万。利息将近与房子总价持平。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一种购房模式。多少人出于虚伪而入了房地产商的坑。但凡按揭买房的人,未来几十年的日子将过得猪狗不如。毕竟每天早上一睁开眼,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还欠着银行一百多的钱要还。 苏丽的首付已经掏尽了父母的家底,如果出现意外,她和她的父母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风险。 许一山笑着问她,“你从哪听说要把周文武抓起来的?” 苏丽吃惊地看着他,“许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说市里要把周文武抓起来。” 许一山哭笑不得骂了一句,“一派胡言。这些小道消息你最好不要听。市里无缘无故抓他干嘛?” 苏丽夸张地拍拍胸口道:“没有就最好了。我就是担心出现这样的事。很显然,老板都抓了,他的公司还不倒闭?他公司倒闭了,损失的还是我们小老百姓啊。” 苏丽的担忧不无来由,在衡岳市房地产界,两周各占半壁江山。周鹤的事业显然受到富嘉义的影响。在富嘉义出事之后,周鹤的房地产公司已经没有了过去那样的张扬。 周文武的公司却趁势崛起了,现在衡岳市街头上的房地产广告,几乎都是周文武开发的楼盘。 在买房不亏的蛊惑下,无论是炒房者还是刚需者,都在奋不顾身挤身上车。于是,就出现了政策三令五申严禁的的期房现象出来。 房地产商只需要圈一块地,在纸上画一个规划图,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对外卖房。 苏丽卖的就是这种房子。按照合约规定,交房时间在两年之后。 许一山嘴上这样说,心里也一样没底。他知道只要周文武不拿下,别说云轨项目,很多事都会让胡进有束手束脚之感。 问题是现在衡岳市委市政府对周文武的态度褒贬不一,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大多数在静观其变。 局面似乎形成了僵局。胡进指挥不动魏力,就没有一支力量去对付周文武。 胡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连几天没对外发出任何声音。 许一山在第四天上坐不住了。他知道此刻他再不出手帮胡进,胡进会奔溃。 两人见面之后,胡进提出直接免除魏力的想法,被许一山拦住了。 许一山分析道:“老胡,这不是个好办法。你想想看,魏力是常委之一,要免他,单纯以市委的名义肯定不行。何况,市委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魏力敢这样做,至少说明他心里有底。搞不好就会两败俱伤。” 胡进恼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这个书记还当个屁啊,难道就任由他们裹挟我们?” 许一山微笑道:“也不是没办法。” 胡进赶紧问:“老许,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许一山道:“干脆直接点,就从周文武的别墅入手。我现在已经确定,周文武的别墅是违建,既然是违建,就可以强拆它。我发现,周文武对别墅很在意。不瞒你说,他为别墅的事,单独私自找过我,送钱送房子的给我,你想是什么道理?” 胡进眉头一皱,“你收了?” “你觉得我会收吗?”许一山笑了笑道:“看来,老胡你对我都带有怀疑啊。” 胡进尴尬一笑,“没办法,老子现在杯弓蛇影了。这小小的衡岳市,真他娘的复杂。” “别人复杂,我们就要单纯啊。”许一山打着比方说道:“一道简单的数学题,1+1等于几,问一个小孩,肯定脱口而出说是2,如果问一个大人,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说出答案。为什么呢?因为达人会想,这么简单的问题,背后肯定有坑让人跳啊。” 胡进若有所悟,径直道:“老许,你也别绕弯子了,你想这么做,直接说出来。” 许一山比划了一下手势,“几天前我说过打草惊蛇,现在看来是有效果的。这次我们动作再大一些,估计蛇就会藏不住了。” “蛇出了洞,我们才好动手吧。” 胡进还是没明白许一山的具体用意,他哼了一声,“还在绕。” “不绕了啊。”许一山笑道:“公检法的人指挥不动,不是还有一支力量在吗?” “什么力量?” “城管。”许一山笑嘻嘻道:“强拆没有他们,还真不行。” “你有把握?”胡进问。 “当然,我已经接触过城管支队长了。这个人与某些人之间存在矛盾。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来个出其不意,搂草打兔子。” “不打蛇,打兔子了?”胡进大笑道:“老许,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我就知道,用你没用错。放手去干,有事我承担。” 第875章 一触即发 许一山与胡进两人密聊后的第三天,通往乌鸡村的大路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壮观的队伍。 这支队伍由三台挖机和近两百人组成。领头的正是衡岳市城管支队支队长赵勇武。 两天前,云轨项目的许一山找到了他,二话不说拉着他去喝了一顿酒。 赵勇武对许一山不熟,只知道他现在是负责云轨项目的执行人。 赵勇武军人出身,在部队官居正团级。原本回到地方进入公安队伍,却遭到了时任局长魏力的强烈反对。最终让他转任城管支队副支队长。 两人之间从此结下了怨恨,以至于衡岳市有个奇怪的现象,城管从不买公安的账。 作为领导干部,对突然来访的许一山,他不可能不敏感。果然,推杯换盏之间,许一山提出要借用他的人马去强拆周文武的别墅,赵勇武起初还在犹豫,在听说魏力要保护周文武时,他才一拍桌子愤而起身道:“兄弟,这事我亲自带队。” 赵勇武还真没食言。 此刻,坐在第一辆开路的车上的赵勇武对身边的许一山道:“许老弟,你等下看我的,你不用管了。” 许一山笑眯眯道:“赵支,手续都在我这里,你放手去干。胡书记说了,对于某些人必须采用雷霆手段。” 赵勇武大笑,“许老弟,胡书记年轻有为,你也胆识过人啊。我们城管支队一定不辱胡书记嘱托,坚决完成任务。” 乌鸡村遥遥在望,周文武的别墅格外显眼。它鹤立鸡群般的屹立在乌鸡山下,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跟在他们身后的队伍,人人头戴钢盔,手里握着橡皮警棍或者盾牌,看情形,就像是开赴前线去打仗一样。 许一山的搂草打兔子行动,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始上演。 队伍逼近乌鸡村时,司机突然停了车。 坐在前排的城管支队办公室主任回过头来汇报:“赵支,前面有人堵路。” “下车。”赵勇武挥挥手道:“谁在堵路?” 许一山跟着一起下车。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哭笑不得。 通往乌鸡山周文武别墅的路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站在前面的,全都是老人和妇女。许一山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自乌鸡村。 赵勇武上前喝道:“你们干什么?让开路啊。” 人们不为所动,充耳不闻。 许一山明白这是周文武安排的,他要利用村民来对付强拆他的别墅。 赵勇武见喝不动人群,便往身后招了招手,随即,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一溜小跑过来,敬了一个礼道:“赵支,城管机动大队听从您的指挥。” 赵勇武指着堵在车队前的人群道:“去,驱赶他们。” 小伙一挥手,只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跑过来二十多个装备整齐的城管队员。 堵路的群众一阵骚动,只听到人群中有人喊,“城管打人啦,大家都躺下啊。” 话音未落,堵路的老人们便齐刷刷往地下躺了下去。 这下城管队员哑了火,还没接触到人,人家已经躺下了。而且躺下的都是老人,动又不敢去动,万一弄出什么事来,责任谁担啊。 赵勇武可能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本来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要遇到阻止拆迁的人,一律诉诸于武力。 在他看来,周文武组织的人,最多就是些乌合之众。他们城管代表的是正义之举,不会惧怕邪恶势力的阻扰。 武力针对年轻人有效,面对老人,必然束手无策。 赵勇武不得不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许老弟,怎么办?” 许一山看一眼躺满地的老人们,哭笑不得。 他走上前去,蹲在一个老人身边问:“老人家,今天你来表演,可拿多少钱?” 老头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块。” 许一山指了指身后如临大敌的队伍说道:“ 老人家,你看我带了那么多人来。等下乱起来之后,没人会注意到你。到时候磕磕碰碰伤到了你,痛的是你自己,还要自己掏医药费。这生意划不来啊。” 老头顿时哑了,迟疑了一下,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许一山趁热打铁,“政府拆迁,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头闻言,便一声不响站起来,也不与旁边的人打招呼,顾自走了。 其他老头一看,感觉不对劲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候听到人群当中有人在喊:“别信姓许的鬼话。干部一张嘴,说的都是鬼话。大家别上当啊。” 本来准备起身的几个老头只好又躺下去,任凭许一山劝说,就是不愿起身。 许一山无可奈何,只好对站在身后的赵勇武说道:“赵支,把老人请开吧。麻烦交代下去,别伤着了人。” 交代完毕,他退后几步不再说话。 赵勇武摆摆手,示意精神小伙上。 精神小伙带着一帮人,呼啦一下冲了上去。他们两个抬一个,一个抬手一个抬脚,抬起来就往路边的菜地里扔。 老头们摔得七仰八叉,却再没勇气回到路面上继续躺。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这些人根本不将情面,扔他们就像扔稻草垛一样,那会管他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痛的是自己。 城管这边一动手,堵路的人便蠢蠢欲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城管这边钢盔盾牌警棍,堵路的村民一部分手里拿了锄头,另一部分手无寸铁。城管这边一看都是精兵强将,堵路村民却像散兵游勇。 无须动手,胜败已显。 或许村民被城管吓住了,他们在骚动片刻后,开始往后退。 局面开始呈现一边倒。村民退一步,拆迁队伍往前进一步。 村民队伍里周文武显然安排了人。他们在退了十几步之后,不再往后退了。 “大家不用怕,他们不敢动手。” “村长说了,大家齐心协力,保卫家园,村里有重奖。” “保护乌鸡村,保护家园啊。” 声音此起彼伏,原本即将溃散的村民队伍转眼间又团结起来。他们手挽着手,将路拦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许一山看着眼前一切,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周文武动员的能力。 整个乌鸡村男女老少都被他利用起来保护他的别墅,他难道就不会想到,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他的这种举动无异于螳臂挡车。 眼看着局面僵持住了,赵勇武轻声问许一山,“许老弟,怎么办?” 许一山笑笑道:“不用急,我再说几句。如果他们执迷不悟,就要看赵支你的雄勇了。” 赵勇武往地下呸了一口痰,“干脆,直接冲。老子就不相信这些人不要命。” 第876章 事情闹大了 许一山没有同意赵勇武的建议。 他清楚只要自己一点头,事情就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赵勇武之所以这么积极,完全在于他知晓许一山的身份背景。此时表现突出,不正是接近胡书记的最好机会?许一山敢动用城管支队来拆迁,必然请示过上级领导,并得到同意。 许一山让赵勇武耐心等等,他走到前面去,从一名城管队员手里拿过去小喇叭,试了试声音,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叫许一山,我现在有话要对大家说,请安静。” 喊了两遍,喧闹声停了,所有人都来看他。 许一山不慌不忙道:“乌鸡村村民们,你们好啊。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脚下的土地,现在是你们的吗?” 人群中有人接话,“当然是我们的,难道是你的?”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的。土地属国家所有,这是常识。但是,土地属性有几种,你们乌鸡村的土地属于集体土地。也就是说,只要是乌鸡村村民,谁都拥有同样的权利。可是请你们想想,人家一座别墅占了几十亩土地,到底是你们的,还是某个人的?” 村民不作声了。 许一山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如果你们承认谁占就是谁的,那么我告诉你们,国家征地赔偿也就赔给占着地的人,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村民队伍中突然爆发出来一个声音。 “政府规划云轨总站设在我们乌鸡村,对我们乌鸡村而言是个天大的好事。大家发现没有,凡是被征地拆迁的地方,谁家没成土豪啊。难道大家都不想成为土豪,愿意种一辈子菜?” 有人轻声道:“我们周书记不是说了吗?我们乌鸡村永远都不会开发。因为政府把我们乌鸡村定为菜篮子工程了啊。” 许一山笑道:“你信吗?” 村民队伍再次骚动起来,人群开始出现涣散了。 许一山趁机喊道:“请大家让开路吧。你们今天配合我们,以后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找我许一山。我会保证让我们每一位村民都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突然,一个人从队伍里冲出来,他面对还在犹豫迟疑的村民大声喊道:“大家相信许干部吧,他是个好人。” 许一山一眼看到说话的是周不全,心里顿时一乐。 周不全嘶哑着嗓子吼,“你们还没醒过来啊,哪有什么菜篮子工程说法?我们现在想种菜,还得从某人手里租地。你们忘记了,这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啊。” 周不全还在喊,人群里挤出来一个手臂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的年轻人,他冲到周不全跟前,伸手猛地一推,喝道:“老不死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老子搞死你。” 周不全没站稳,顿时趔趄着摔倒。 年轻人似乎还不罢休,抬起腿便往周不全身上踢过去。 许一山抢上前一步,没等他的脚踢到周不全的身上,他已经抬起腿,一脚将年轻人踹得摔倒在菜地里。 他这一脚很重,这是情急之下的一脚,几乎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但见年轻人就像一只纸蝴蝶一样,被他一脚踢得几乎飞了起来。 年轻人显然受伤了,几次想爬起来,都因为痛而爬不起来。 许一山没容他再胡搅蛮缠,挥挥手吼道:“抓起来,送派出所。” 城管队员便冲过去几个人,将人按倒在菜地里,拿了绳子捆住了他的双手。 许一山弯腰扶起周不全,满怀歉意道:“老周,让你受苦了。” 他让人护送周不全去医院看病,等他回过头来时,堵路的人群已经散了。 拆迁队伍没有了阻碍,开始长驱直入,直逼周文武别墅。 堵路的村民变成了看热闹的群众,大家簇拥着拆迁大队,浩浩荡荡来到了别墅门口。 周文武乌鸡山别墅大门紧闭。原来门口站岗的保安也不见人影。 赵勇武看着巍峨的别墅群,感叹道:“真是有钱人啊。许老弟,怎么拆?” 许一山严肃道:“经查证,这座别墅完全属于违建,必须连根铲了。” 赵勇武心痛道:“多可惜啊,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建起来。这一拆,就是废砖烂瓦了啊。” 许一山笑道:“赵支,你心痛?” 赵勇武道:“我是觉得可惜。” “既然你觉得可惜,今天我们就拆他的大门。”许一山笑嘻嘻道:“拆个大门你不会觉得可惜吧。” 其实,许一山弄出这么大拆迁阵仗,就是想要告诉周文武,衡岳市还不是他能胡作非为的地方。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将这座耗资上亿的别墅连根铲除,他另有打算。 正准备动手,别墅大门突然打开。 小梦带着一群人从别墅里出来,她故意将头发弄乱,呼天抢地地哭,堵在正准备下斗的挖机前,嚷着要拆屋,先挖死她。 随她出来的一群人显然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他们衣服里都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东西。 许一山赶紧叫停挖机,走到小梦面前劝道:“小梦姑娘,麻烦你让开。” 小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哭着道:“我不让,你要拆别墅,先用挖机挖死我。” 许一山耐心说道:“你不要蛮不讲理。我们来拆迁,可是有手续的。你们这里属于违章建筑,必须拆除。” “不行。你先挖死我。” 许一山一边说话,一边拿眼去观察从别墅里出来的那群人。他有种预感,这些人衣服里藏着的一定是致命的武器。 见劝不动小梦,他走回到赵勇武身边,悄声说道:“赵支,情况危急,吩咐兄弟们不要动手。” 赵勇武眼光瞟了对方一下,猛然一凛,低声道:“难道他们身上带有枪?” “难说。”许一山道:“绝对不能发生人员伤亡的事。赵支,该你出手了,我们两个上。” 赵勇武心领神会,他们不约而同注意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脸色阴沉,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一看就是这群人的头,而且这人显然训练有素,连站姿都与其他人不一样。 “出其不意,拿下他。”赵勇武小声说道。 许一山的想法与赵勇武不谋而合,他强烈感觉到这群人非善类。周文武这是狗急跳墙了,居然胆大包天地敢动用武器。 让人奇怪的是周文武从头至尾都没露面,看来他并不在别墅里。 突然,一阵尖利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循声看去,便见乌鸡山大路上逶迤而来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走进了,清晰可见车门上的几个大字——衡岳特警。 第877章 急转直下 警车呼啸而至。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十几条大汉已经荷枪实弹出现在别墅大门口。 赵勇武一愣,问许一山,“你叫的?” 许一山也蒙在鼓里,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安排。” 两人正在怀疑,特警当中过来一个领导模样的,将许一山和赵勇武端详了一番,摆摆手道:“我们现在执行公务,你们无关人员立即离开。”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你们执行什么公务?” 那人轻蔑一笑,“用得着与你说吗?”他拍了拍肩上挂着的微型冲锋枪,似乎在警告许一山。 赵勇武跨上前一步,哼了一声道:“我叫赵勇武,城管支队支队长。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局的?” “哦,赵支啊。”那人笑笑,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亮了出来,“本人邓鹏,市局特警支队三大队队长。奉命前来保护政协委员周文武同志。” “保护周文武?”赵勇武冷笑了一声,“你奉了谁的命?邓鹏,我现在提醒你,我们也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邓鹏不屑道:“对不起,赵支,无可奉告。” 特警牛高马大,手里又都有家伙,不说一个抵百,一个抵十绰绰有余。 局面再次僵持住了。 小梦连忙过来,一改刚才撒泼打滚的形象,笑眯眯地对许一山说道:“许干部,大水冲了龙王庙呢。都是误会,误会啊。我们周总可是名人,你弄这么大个阵仗,真的是丢了我们周总的面子。不过是误会,算了算了,大家都进去喝杯茶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来推许一山。 许一山闪身让开,他现在的心里突然生出对小梦的无端厌恶。 赵勇武气得满脸涨红,可是他又知道许一山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怎么做。 于是,他将许一山请到一边,径直问:“许老弟,你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回头看一眼严阵以待的特警,无奈道:“撤吧。” “你怕他们?”赵勇武的脾气一下上来了。 许一山讪讪笑道:“赵支,你不担心闹出大事来?” “怕毛。老子还会怕他们拿着几根吹火筒。”赵勇武挥手叫来精神小伙道:“他们公安这是仗势欺人,你敢不敢去下了他们手里的家伙?” 精神小伙有些犹豫道:“不好吧。万一走火.......” 赵勇武骂了一句,“走你妈,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他抬腿就去踢精神小伙,吓得人家一溜烟跑开。 许一山拦住他道:“赵支,现在就一个办法,我们来个突袭,逮住周文武的人,搜他的身,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赵勇武不动声色颔首道:“行,博一下。” 邓鹏看他们过来了,拦住他们道:“赵支,你想干嘛?” 赵勇武双手一摊笑道:“邓队,我们两个赤手空拳的,你怕什么?我们过来与你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较好。” 邓鹏嘿嘿地笑,得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家都是执行公务。互相理解就行。依我看,你们先退,大家都有面子。” 赵勇武冷哼一声,“凭什么我们先退,你为什么不退?” 邓鹏无可奈何道:“使命在身,我没办法。” 许一山趁着他们两个在说话,自己悄悄往周文武别墅出来的黑衣人身边靠近。 没人注意到他想干什么,就连黑衣人也对他视而不见。 许一山在靠近黑衣带头人身边半尺之远时,他突然出手了。 没人看清许一山是怎么出手的,等到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被许一山的膝盖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赵勇武赶紧一个鱼跃过去,伸手便从黑衣人怀里摸出一把黑黢黢的手枪出来。 现场突然出现枪支,邓鹏反应迅速,一声令下,“全部拿下。” 特警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的反应超出常人,判断准确得令人信服。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经被悉数拿下。一律脸贴地面被按在地上。 “搜。”邓鹏下令。 一阵紧张而有序的搜身开始,未几,黑衣人身上搜出来型色各异的几把枪来。 一把枪足以吓人,同时搜出几把,那就是惊天大案了。 邓鹏又紧张又兴奋,拿着缴获的几把枪端详一番,大喝一声,“全部押上车。” 警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周文武别墅门口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都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回过神来。 许一山坐在地上,揉着刚才摔痛的膝盖,对赵勇武招招手道:“赵支,动手吧。只拆大门,其他不动。” 赵勇武咧开嘴笑,蹲在许一山身边笑道:“不急了啊,许老弟,牛叉!” 话虽这样说,许一山的内心还是余悸未消。刚才出手逮人,他其实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如果一逮不中,势必引起反弹。万一黑衣人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勇武看着远去的警车道:“这几个狗崽子算完了。看来,这个周文武不简单啊。”他担忧地看着许一山说道:“许老弟,这事可能还没完,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许一山苦笑道:“没办法啊,赵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等许一山站起身来找小梦时,她已经不见了影子。 看热闹的村民没一个敢说话,刚才的一幕,不亚于他们看过的电影,惊险刺激。 挖机轰鸣起来。 在许一山一挥手之后,巨大的挖斗重重落在周文武别墅豪华坚固的别墅外大门上,巨大的铜门轰然倒地,卷起漫天的灰尘。 围观的村民突然鼓起了掌。掌声热烈,伴随着不少人高呼,“感谢政府,为民做主。” 几分钟时间,一座大门已经被夷为平地,荡然无存。 许一山没让挖机继续往里拆,他请过来赵勇武道:“赵支,你还得借我几十个人。” “干嘛?”赵勇武狐疑地问。 许一山指着眼前的别墅道:“我得守着,不能让人进去。” 赵勇武笑道:“我们只管拆,不管守啊。” 许一山正色道:“门是我们拆的。从现在起,赵支你与我就算是绑在一起了。如果不守,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你我都不好交代啊。” 赵勇武一愣,骂了一句,“许老弟,老子掉进你的坑里了。” 两人当即决定,留下二十几个队员守护别墅。其他人全部撤回。 突然,许一山的电话响了,他刚打开接听键,便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你是许一山吧?” “对,是我。”许一山眉头慢慢皱起来。 “你今天抓了我的兄弟,记住,我会让你血债血还。” “你是谁?”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第878章 停职 乌鸡山拆别墅事件在衡岳市引起了轰动。 市委召开紧急会议,许一山、赵勇武都被要求参加。 会未开始,会议室里火药味已经很浓。政法委书记魏力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拆迁现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几把枪,成了会议重点。作为政法委书记的魏力,在他的任上出现私藏枪支,而且是大批量私藏枪支事件,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市公安局局长也亲自到会了,他的脸色比魏力更难看,几乎就是面如死灰。 常委们全部到齐,胡进黑着脸进来了。 许一山和赵勇武坐在最后排,一声不敢吭。 胡进显然很激动,他在平静了好一会之后,突然问魏力,“魏书记,你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沉吟着说道:“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此案社会影响特别巨大,我们准备成立专案组,深挖细查。” 胡进打断他的话说道:“魏书记,你不是说,成立专案组是与经济发展相悖的吗?” 魏力解释道:“胡书记,情况有变啊。现在查到了枪支,性质变了嘛。这样吧,具体情况,还是请市局的余处同志汇报。” 余处就是市局局长,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公安。 他原来是市局刑警支队支队长,魏力的得力干将。在魏力升任政法委书记之后,他接任市局局长。 “余处同志,你谈谈吧。”胡进面无表情说道。 余处显得有些惶恐,一开口就赶紧自我检讨,“胡书记,魏书记,各位领导,乌鸡山村出现的涉枪事件,是我们平时在这方面的工作出现了松懈。由于这件事事发突然,我们正在加紧侦查。所以,具体情况就像魏书记说的那样,目前还存在很多疑点,需要我们全面侦查之后再向市委汇报。” “行啊。”胡进笑了笑道:“余局,你给我说说,衡岳市像这种情况的,还有多少?” 余处惶恐道:“请书记放心,我们已经决定,近期内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排查,凡是与涉枪有关的人和事,一个不漏网。” 胡进摆摆手,示意他结束发言。 他抬头环顾一眼会议桌边坐着的常委们,沉声道:“各位,今天这个会,是必须要开的。临时请大家来,是有个事要通报一下。各位应该都知道发生在乌鸡村的事了吧?云轨项目指挥部的许一山同志今天去拆迁乌鸡山下的一座别墅,与别墅方发生了纠纷,差点酿成大祸。” “我听说,这座别墅的主人是我们衡岳市的一个大富翁,还是我们的政协委员。可是在他的别墅里,发现私藏了不少枪支。” “这件事性质非常严重,情节特别恶劣。市委决定,必须一查到底。请各位记住,如果在座的各位与此人有交往的,希望向组织说明情况。不要惹火烧身。” 他突然冲坐在后排的许一山喊道:“许一山,你站起来。” 许一山赶紧起身。 “听说枪是你和赵勇武支队长搜出来的,你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详细情况。”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才合适。 拆迁现场出现的一系列诡异的事,让他深感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了解真相。试想一个能动用特警力量来保护自己的人,会是简单的人吗? 他是从头说起,还是从特警出现开始说? 正在犹豫,突然听到赵勇武在低声提醒他,“你把公安插手这件事说出来。” 许一山点点头,小心说道:“各位领导,今天发生的事,事先我们也没预料到。问题首先出在云轨项目设计的总站征地上。本次征地,重点范围都在乌鸡村。我们发现,乌鸡村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别墅,经我们调查,这是违规建筑,必须拆除。” “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如果我们不将这座别墅拆除,征地会遇到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所以,我在请示相关领导同意后,决定对这座别墅展开拆除任务,打开征地拆迁局面。”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突然被魏力拦腰打断了,“你不要说那么多,你就说说今天的事。” 许一山哦了一声,正要开口,又被向勇副书记打断了。 “小许啊,你说的这个别墅我是知道的。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嘛,没必要上纲上线啊。” 许一山心想,你不让我说,老子偏要说。你向书记是乌鸡山别墅的座上宾,惹急了老子,老子将你的底都掀开。 他笑了笑道:“向书记,我没有上纲上线,我是在陈述事实。” 他这话无异于顶嘴啊。果然,向勇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他扭转头面向胡进建议道:“胡书记,我建议,在这件事没有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先暂停许一山同志、赵勇武同志的职务,要求他们全面配合。” 风向一下变了。在他的话还没落音之前,魏力已经表态,支持向书记的建议。 随即,几个常委先后表态,表示向书记这样做,能确保公平公正。 一直没做声的统战部长何军缓缓说道:“我讲几句吧。” 何军参加常委会,一贯是以闭嘴菩萨的面目出现。他从来不缺席任何一次常委会,但任何会议他都不发言,不表态。 统战部在常人眼里,就是一个没什么权力的部门。殊不知统战部有一个其他部门所不具备的特殊功能。过去,它是政法系统里的一个重要机构,统战部的作用,非宣传、组织等部门能替代的重要机构。 何军不说话,不代表他心里没谱。 越是平常不说话的人,关键时刻说出来的话,往往令人大吃一惊。 何军道:“我想说的是,目前全市社情民意比较复杂,需要各位提高警惕。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可能有很多事,诸位被蒙在鼓里。” “就拿这次乌鸡村出现的涉枪一事,大家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让枪支泛滥了起来。我们对枪支的管控从来都是严厉的,绝不允许民间私藏枪支弹药。” 魏力阴着脸打断何军的话说道:“何部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军笑笑道:“我没其他意思,老魏你不必紧张。我就是想问,这些年来,全市发生的刑事案件中,涉枪的案件有多少?老百姓对我们的信心有多少?” 魏力没接他的话,脸色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何军最后的态度,他反对暂停许一山和赵勇武的职务。 许一山和赵勇武被人当着面讨论停职,面子上都表现得尴尬不已。 最后还是胡进一锤定音,“关于停职之事,再议。” 第879章 魏力的秘密 胡进的一句“再议”,终止了对许一山和赵勇武的停职讨论。 但凡有点脑筋的人都能听明白,胡进不同意对许一山停职处理。 一把手的态度已经摆在哪了,再说下去,就显得有点不明事理了。 魏力显然心有不甘。表面看,这次风头被许一山和赵勇武全抢走了。衡岳市爆出涉枪大案,立功者居然不是政法干部,而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这让魏力感觉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了。 其实,魏力倒不是认为被人抢了功,丢了面子的问题。他在向勇提出暂停许一山赵勇武职务时,迫不及待跳出来表示支持,是因为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预感很快便衍变成为危机感。他知道,只要这两个人不排除在外,势必会对事件的走势起到一个引导作用。 在他心底,藏着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与周文武的关系。 他不像副书记向勇那么张扬,随意出入周文武的别墅,参加周文武安排的聚会。他与周文武认识的时间,应该要追溯到周文武未发迹之前。 那时候的魏力还是衡岳市警界的一颗明星。作为全市最年富力强的公安局长,衡岳市在他的管控之下,社会治安获得老百姓交口赞誉。 但是,任何平静的水面之下,都潜流着一股汹涌的暗流。衡岳市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在很多幽暗的角落,每天都在上演着罪恶的勾当。 当时,在衡岳市各大宾馆都流行着一种牌局。一些赌徒在宾馆包下房间,邀请梦想发财的人在宾馆酒店聚赌。于是市面上流传出来许多一夜暴富的故事。 流传最广的是说有一个农民,拉了一车的西瓜来衡岳市卖。被几个人怂恿去赌场玩几把。 不知是老天爷眷顾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个农民带着卖西瓜的五千块钱,在赌了一夜之后,赢了一百多万。第二天便在市里买了房。 赌徒们每当谈论起这个故事,每个人的脸上都会荡漾着一层向往的神采。 当然,也有腰缠万贯的小老板在赌场过了一夜后,不但输光家底子,而且还会欠上一屁股的债。 引起魏力注意的是一桩跳楼事件。跳楼者是衡岳市有名的五金大王。据说此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积累了百万家财。 此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小气鬼,以“抠”闻名。即便是腰缠万贯的老板,平时对自己的生活却是十分苛刻,哪怕对自己子女,也小气得让人看不过眼。 按理说,这样的人都是视财如命的人,怎么可能会踏进赌场? 但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往往会给这样的人造一颗贪婪的心。 五金大王或许就有一颗贪婪的人,在听说别人一夜赢了千百万之后,一颗心终于没能守住,被身边的几个人怂恿着进了赌场。 他不知道,人家早就挖好了坑在等着埋他。 果然,一夜过去,他的千万家财全部输光,还欠了赌场老板五百多万。 他一时想不过,便爬上自家楼顶,一跃而下,摔成一滩肉泥。 此案当时引起不少震动,有市民强烈要求打击赌博行为,还社会一个晴朗的天空。 魏力也是恼怒不已,衡岳市的治安本来给人是祥和一片的景象,突然冒出来一个因赌博跳楼自杀的案子,这还了得! 大怒之下,魏力点兵点将,准备将所有涉赌人员一个不漏全部抓捕归案。 就在行动要开始的时候,一个神秘人物突然登门拜访了他。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周文武。 那时候魏力还不认识周文武,在周文武说跳楼者是在他的赌场输光了家底子时,魏力大怒,当即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枪来,顶着周文武的脑门上,喝令他跪下。 魏力当时的愤怒之情可以想象,这小子胆子太大,登门拜访是假,挑衅是真啊。 就在他要将周文武绳之以法的时候,周文武不紧不慢地告诉他,“魏局,向书记还在等我喝酒呢。” 魏力当即一愣,问道:“什么向书记?” 周文武淡淡一笑道:“向勇书记啊。他还在迎宾馆等我。魏局你要抓我,我没话可说。请你方便的时候,通知一声向书记,就说我已经被你抓了。” 这句话彻底打乱了魏力的思想。他知道向勇是谁,尽管那时的向勇还不是专职副书记,但他已经是主管政法系统的市委领导。 见魏力没有动静了,周文武知道抬出向勇已经起到了作用。 他不慌不忙道:“魏局,向书记让我带话给你,如果有空,他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聊聊天。” 魏力彻底被击溃。他清楚得罪向勇,他的这个局长位子都可能不保。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周文武走后,他在办公室发现周文武遗落下来的一个黑色的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别无他物。 一天后,魏力出现在省城一家银行的柜员机前。他化了妆,无人能看得出他是谁。 在他把卡插进柜员机之后,他被眼前的数字惊呆了,银行卡里存有五百万巨款。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他终于缴械投降。 一个星期后,衡岳市举行声势浩大的反赌博行动。全市共抓获涉赌人员一百五十多人,起获赌资将近千万。 而在这次行动中,周文武毫发无损。因为,那几天他的赌场突然消失了。 此事件过后,魏力与周文武有过一次详聊。 他给周文武立下一个规矩,不允许周文武在外面以任何形式表现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拒绝接触周文武身边的任何人脉关系,包括向勇。 以后他们见面,一律不在衡岳市范围内。 第三,所有往来,一律以现金的方式进行。 如果一旦被他知道周文武拿他作挡箭牌,他一定秋后算账,绝不手软。 事实上,周文武确实遵守了诺言。在他开设赌场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说过他认识魏力,更不说魏力是他的保护神。 他们这样的关系已经维持了十多年。可能是除周文武自己之外,再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魏力心里非常清楚,一旦东窗事发,他是要掉脑袋的。 要想让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就只有一个办法,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便迅速在他心里膨胀。 第880章 危机爆发 市委紧急会议结束后不到两天,衡岳市掀起了一股猛烈的打击涉枪活动的浪潮。 任务层层分解下去,要求每个派出所至少要在本辖区内查获两起涉枪案件。 另一方面,市委要求公安迅速抓捕周文武别墅涉枪案的所有涉事人员。许一山在胡进的办公室里见到一份抓捕名单,小梦与周文武都赫然在列。 别墅涉枪案发生之后,周文武便再没露面。 胡进要求许一山抛开涉枪案,一心一意去搞征地开发。陆副省长即将来视察,他必须得有一个交待。 许一山却不忙,他不紧不慢说道:“胡书记,我觉得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外围不清扫干净,必定后患无穷。” 胡进笑道:“打扫外围也不要你亲自动手啊。你是干什么的?你是搞经济开发建设的,老许,不可本末倒置啊。” “我没有本末倒置。”许一山诚恳道:“胡书记,我估计,危机还没正式开始呢。” 许一山担心的危机,可能连胡进都没想到。 衡岳市目一房地产公司突然宣布停工,引爆了危机。 目前,全市目一公司在建楼盘八个,涉及全市至少三千家购房户。目一公司给出的停工理由是公司老板周文武已经连续十天没露面,公司经营受到很大影响,无法再继续开工建设。 目一公司停工的消息迅速席卷全城。 买房的人开始坐不住了。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是倾家荡产买了目一公司的房的。如果停工,就表示他们交的钱扔到水里去了。 市长接待电话被打爆,有人扬言,市里如果不给他们一个答复,他们将组团上街。 群众上街,就是群体性大事,谁也盖不住。 胡进急了,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控制住群众情绪,绝对不能让他们上街游行。 市委会议再次紧急召开。 许一山这次不在参会人员名单之列。但胡进还是将他叫去,让他在办公室等他。 这是一场重大危机,一旦处理出现失误,后果非常严重。 会议开始没多久,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 引发危机的原因是目一公司老板周文武被牵涉进入涉枪案。目前专案组在布置警力抓捕他。这就是说,如果查证落实涉枪案是周文武主导的,他必将接受法律制裁。 周文武接受法律制裁,他名下的目一公司就得瘫痪。 目一公司瘫痪了,在建楼盘必然成为烂尾楼。受损失的是三千多购房户,按一家三口人计算,受影响的人口接近万人。 万人上街,想想都怕。 市长李朝亮无可奈何道:“我们的电话,现在几乎二十四小时处于忙碌状态。已经有人在市政府门口聚集上访了。这个问题必须立即解决,拖得越久,问题越大。” 胡进不动声色问:“还有没有办法控制?” 李朝亮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目一公司是周文武名下的全资企业,股东除了他,就是他老婆。他现在处于负案在逃状态,公司成了一盘散沙。 周文武老婆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而且她对经营什么的一窍不通。她之所以能成为股东,是因为注册公司需要。其实她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人,在目一公司她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可能接手周文武主持公司工作。 甚至,她连目一公司在哪都不知道。即便临时将她推出来主持工作,一样于事无补。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周文武出面来主持工作。 在李朝亮发言之后,向勇跟着发言。 “我个人认为,平息群众情绪,安抚群众是当前最大的一件事。周文武有不有问题,还需要政法机关调查后给出结果。目一公司是我市重点民营企业,在改造城市活动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没有目一公司,衡岳市的今天不会发展得那么快。所以,我建议,解除对周文武的调查,督促他尽快出来主持公司工作。” “目前涉枪案情况不明朗,很难排除是他手底下的一些人私自作为。保护民营企业资本是我们政府必须牢记在心的一件大事。这个时候冒出这样的一个事来,我有理由怀疑是某些人借机打击报复。如果我们不及时调整思想,很有可能会让社会对我们失去信用。” “现在的这些民营企业家,出身都不见得很光彩。他们身上带有一些社会的歪风邪气我们可以理解嘛。如果我们一棍子把他们打死了,这对整个社会经济发展都将是灭顶之灾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周文武罪孽深重,他能逃得脱法律的制裁?” 向勇的发言得到了常委们的积极响应。大家纷纷表态,应该撤销对周文武的调查,让他放心大胆出来主持目一公司的工作。 胡进一直沉吟不语,等大家都发言完了,他才缓缓说道:“再议吧。” 一句“再议”,又将问题搁置了起来。 散会后,胡进一走,魏力愤怒地一脚踢翻一张椅子,骂道:“什么都是再议,我觉得衡岳市会死在某人手里。” 胡进留下一个悬念,他没当场答应大家的要求,是因为他要问问许一山的意见。 许一山在听完胡进说的会议场面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进狐疑地看着他问:“老许,你笑啥?” 许一山忍住笑道:“我没笑啊。” “滚蛋吧你,有什么鬼主意,赶紧说出来。你是没见到他们这些人,个个都在逼我啊。” “你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许一山又笑了起来,“老胡,知道地方的水有多深了吧?你放着好好的部委工作不要,跑下来当什么地方诸侯,麻烦来了吧。” 胡进哼了一声道:“老许,你小看我了。地方水深怎么啦?水再深,还能架得住我用大抽水机抽?水抽干了,还不知道水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大鱼啊。” “你有抽水机吗?” “当然。”胡进得意地笑起来,“你老许就是我的抽水机啊。” “我?”许一山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抽水机了?” “别废话,抽水吧。抽干了,我就知道水底都有些什么了。说吧,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许一山没再嬉皮笑脸了,他认真说道:“老胡,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具体是谁,你暂时不要问。总之这个人很重要。”许一山缓缓说道:“这个人将决定周文武生死。” “等多久?”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不超过三天吧。” 第881章 有人会掉脑袋 胡进还真没追问下去,他摆摆手说道:“老许,我们兄弟这次能否突围,全看你的了。” 许一山等的人,在与胡进谈话过后的一天出现了。 坐在他对面的魏浩一身便装,神情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魏浩给人的印象是永远都是笔挺的制服,处处高调。像他以便装示人的情况很少出现。 “情况有些复杂。”他抬起头看着许一山缓缓说道:“我准备辞职。” “辞职?”许一山被他的话震撼到了,高调的魏浩,一贯以打击犯罪,保护人们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他曾无数次自诩过,他生下来就是罪犯的克星。 “对,辞职。”魏浩认真说道:“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干了。你去找别人吧。” 许一山微笑道:“魏局,这不是你的个性啊。你说出来一个理由。” “没理由。就是不想干了,不行?”魏浩眉头紧皱,叹口气道:“许一山,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不,我没失望。”许一山道:“我理解你。不过,也很惋惜。” 魏浩苦笑一下,“有什么好惋惜的?我就是觉得我不配穿这身制服。我可不愿让头上的警徽蒙羞。” 许一山没动声色,魏浩约他见面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他们约定的一个星期时间。 他早就料到,魏浩之所以在约定的时间没有出现,一定有难言之隐。他相信他会与自己联系,但没想到魏浩一见面就提出他要辞职的想法。 以他魏浩张扬的性格,他不可能会辞职。他现在提出辞职,一定是遇到了他过不去的坎。 许一山道:“魏局,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没法回头的。你再仔细想想,如果社会上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遇到问题就撒手不干了,这个社会还有救吗?我先表态,我不是在吹捧你,你对自己的职业一直身怀崇高理想,你不会遇到一点小挫折就丧失信心了吧。” 魏浩笑了笑道:“许一山,你不要劝我。我反倒要劝你,你也收手吧。最好是回到茅山去。这地方,对你真不适应。当然,就算你多想,我还是要说。我说这句话的目的是,我不希望陈晓琪痛苦。” “她怎么会痛苦?”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我自己的老婆,我对她非常放心。” 这是一语双关的话,意在提醒魏浩,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很信任老婆陈晓琪。 魏浩知道他理解错误了他的意思,他干脆挑明了说道:“如果你死了,陈晓琪会不痛苦?” “你放心,别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许一山有些赌气地回他。 魏浩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许一山,别说我看不起你,就凭着你这个智商,开演三集你就得翘辫子。我懒得与你说了,告辞。” 魏浩起身要走,许一山坐着没动,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魏局,你是不是知道了魏书记与周文武之间的秘密?” 魏浩一愣,人便如傻了一般,呆立半天没动。 “所以我理解你。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像你一样。”许一山慢慢说道:“为人子,亲情没法割断啊。” 魏浩没回头,迈开脚步大踏步走了。 魏浩临时打了退堂鼓,超出了许一山的全部预料。他判断魏浩与周文武是没有任何瓜葛的,却没有想到魏浩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亲情。他宁愿抛弃前途,也不想让父亲锒铛入狱。 他一定是查到了父亲魏力的致命证据。 许一山清楚,魏浩辞职的事一旦成为事实,这一盘棋就下死了。 就在他想如何唤起魏浩的斗志时,一个坏消息传来,赵勇武的城管支队长职务被撤销了。 许一山赶紧去找胡进,问他为何要将赵勇武撤职。 胡进无奈道:“撤他的不是我。老许,你没发现吗,衡岳市并没在我的掌控之中。” 赵勇武被撤,胡进居然说不上话,这让许一山多少有些失落。 在他看来,现在能站在他和胡进这边的人少之又少。赵勇武本来是一支好力量,无奈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别人的暗算。他仅仅只与一个老战友去洗脚城洗了一个脚,就被人举报到了纪委。 生活作风是干部修身的一个标准,在生活作风上犯错误受处分是最不值得的窝囊事。 赵勇武心里憋屈,约了许一山出来喝酒。 刚到门口,碰到苏丽回来。听许一山说出去喝酒,苏丽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许一山推辞不掉,只好带着她去见赵勇武。 赵勇武看他带着一个女孩子来了,乐不可支道:“许老弟,看来你马上就要重蹈覆辙了。” 许一山解释道:“你想多了。这位可是我办公室的小苏。” “利用职权,玩弄女下属,情节更严重。”赵勇武悄悄取笑许一山。他本来心里不舒服,洗个脚就被撤了职,放在谁身上能好受? 他们两个低声说说笑笑,赵勇武不时瞟她一眼,挤眉弄眼的,让苏丽起了疑心。 “你们两个在说嘛?” 赵勇武赶紧解释,“没说你,我们在说一件事。” 苏丽撅起嘴道:“看你们这模样,肯定在说别人坏话。你们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说的啊,还不是金钱、美女和权力。” 赵勇武嘿嘿笑道:“小苏你说得对。可惜我和许老弟两个人既没金钱,又没权力。不过,美女倒是有一个。” 苏丽红了脸,低声道:“我不与你们说了。我又不是美女。” 赵勇武啧啧赞道:“你还不是美女,谁是美女?你看看你的小身材,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皮肤又好,雪一样的白。关键是耐看,耐看啊。” 苏丽愈发红了脸,羞涩不已地抿着嘴笑。 女人最喜欢听的话,莫过于别人赞扬她的美丽。即便是八十岁的老太婆,听人称赞她美,一样会露出羞涩的笑容。 赵勇武喜欢喝烈酒,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 许一山记得孙武曾经跟自己吹嘘过,在部队就没有不喝酒的。因为当兵的人不喝酒,没人看得起。 事实上酒确实能体现一个男人的雄伟。男人不喝酒,未必就是好男人。最好的男人是喝酒不贪杯,点到为止,进退有度。 一杯酒下去,苏丽的脸已经红成了一朵灿烂的桃花。 赵勇武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愤愤不平道:“他们撤我的职,老子要掀他老巢。” 他突然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道:“你知道这次我们两个缴获的枪都是有编号的吗?” 许一山一愣,他不知道枪的编号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没明白?”赵勇武冷笑道:“凡是有编号的家伙,就属于正规家伙。你想想看,他们手里,怎么会有正规渠道的家伙?” 许一山还是觉得很茫然。 “我告诉你吧,意思就是这批家伙是从正规渠道流出去的。这些人胆子真大,敢把家伙都送给别人。”赵勇武小声道:“消息绝对准确。我有个战友现在在专案组里。他告诉我的。许老弟,这件事越来越大了,估计会有人掉脑袋。” 第882章 玉女出浴 纵然赵勇武酒量极大,终究不敌许一山。 三瓶二锅头下去之后,赵勇武摇摇晃晃起身要回家。 一场酒,将他内心的憋屈一扫而光。就如许一山说的那样,“人要相信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他拍着许一山的肩膀道:“许老弟,虽然你没当过兵,可老哥觉得,你比大把当兵的人豪爽多了。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上老哥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老哥眉头都不带眨一下。” 等送走赵勇武,许一山回过头来,才发现苏丽已经醉得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苏丽,许一山束手无策。 赵勇武前车之鉴犹在,他不可能会动手带她回去。谁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猛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 他没多想,现在把苏丽弄回去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他摸出电话,径直打给了张曼。 “大记者,忙不?”许一山未语先笑。 “许一山啊,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大红人,有什么指示,说吧。”张曼声音慵懒。 “我有个朋友喝多了点,想请你帮个忙,把她弄回去。” “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是男的我就不找你了。” “不去。”张曼果断拒绝,“许一山,你喝酒不请我喝,别人喝醉了,不正好合你的心愿吗?你怎么那么傻啊,说不定人家是装醉的,就等着你送呢。” “胡说八道。”许一山笑嘻嘻道:“一句话,你来不来。” “不去。”张曼声音高了许多,“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 许一山赶紧陪着笑脸,“张曼,来吧。你来我请你。” 张曼哼了一声,“不稀罕。发地址来。” 许一山大喜过望,连忙发了地址,然后耐心等她过来。 约摸过了半小时,张曼才素面朝天出现在门囗。 许一山迎上去,满怀歉意道:“辛苦你了。” 张曼嘴一撇,看一眼趴在桌上的苏丽,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扶起来,让她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指挥着许一山,“走啊。” 到了市政府单身宿舍门囗,门卫见是陌生的车,不肯放行。 许一山解释半天也没说动门卫,惹得张曼来了脾气,加大油门就要往里闯。 门卫见她来横的,先没了底气,嘀咕着骂道:“泼妇吧,有本事你就冲。” 一边说着,一边去打开了门。 到了楼下,张曼漫不经心道:“下吧,你自己把人弄上去,我不管了啊。” 许一山求饶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得麻烦你帮我。” 苏丽起初被人扶着还能走几步,现在可是连腿都不会迈了。扶着走显然不行,只能背着走了。 张曼显然背不动苏丽,她身材单薄,似乎弱不禁风。 许一山犹豫片刻,只能硬着头皮上。 张曼去按电梯,连按几下没动静,才发现电梯停止运行了。旁边树着一块牌子,写着“电梯维修,敬请谅解”。 苏丽住六楼,平时空手上去还无所谓,现在要背一个人上去,显然够呛。 张曼似笑非笑看着许一山,“没办法,上吧。” 许一山只好将苏丽往背上一趴,开始上楼。 才上到三楼,只见苏丽在他背上剧烈扭动。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己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走在旁边扶着她的张曼躲避不及,顿时被苏丽吐了一身。 苏丽这一呕吐,就像开动了发动机一样,连连干呕,秽物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许一山赶紧将她放下来,让她靠着自己坐在楼梯上,一只手去拍她的后背,问她,“舒服些了没?” 苏丽面色苍白,痛苦不己。或许刚才吐了,神智清醒了一些。她茫然看一眼许一山,又看了张曼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垂下去头。 张曼脸上身上都被苏丽吐了,她强忍着恶心,催着许一山继续上楼。 许一山一鼓作气,终于将苏丽送到房间。 苏丽与另外一个女孩同住一个套间。看到许一山他们送了苏丽回来,女孩吃惊不己,连忙将许一山带进苏丽房间,抱怨道:“苏丽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苏丽这一吐,不但吐了张曼一身,她和许一山也未能幸免。三个人身上都沾满了她吐出来的秽物,样子狼狈不堪。 女孩抱歉道:“谢谢许领导和美女了,你们去洗洗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许一山连忙道谢后,与张曼一道出来。 张曼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许一山迟疑片刻道:“要不,你去我那里洗洗再走。” 张曼瞪了他一眼,气恼道:“还不带路。” 进了许一山房间,张曼便扑进去浴室。没一会,浴室里便传来哗哗水声。 许一山脱了衣服,扯了纸巾去擦苏丽的呕吐物,无奈摇头。 突然,浴室里传来张曼的喊声,“许一山,你拿件衣服给我呀。” 许一山一楞,他这里哪有女人的衣服啊? 隔着门,他说道:“你等等,我去苏丽哪借衣服来。” 张曼骂道:“你傻啊,你是想让别人知道我在你房间洗澡吗?” 许一山一想,果真是这么个道理。一个单身漂亮女人跑到他房间洗澡,这会激发多少人无限联想。 他还在犹豫,却听到张曼在里面提醒他,“你没衣服啊?” 许一山只好去找了一件白衬衫,背转过脸,从门缝里将衣服递给她。 浴室里响起张曼的歌声。尽管声音不大,许一山还是担心得要死,生怕别人听见,紧张得无所适从。 歌声一停,浴室门便打开了。 张曼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用一块毛巾在头上绞着水珠。 她上身穿着许一山的白衬衫,衬衫长过她膝。衬衫下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却是寸缕不着。 许一山不敢去看,提醒她道:“裤子,裤子。” 张曼嘴一撇道:“你给我裤子了?” “你自己的……” “洗了啊,脏死了。恶心死我了。”张曼不以为然地笑,“许一山,你不敢看是吧?” 许一山当然不敢去看。她上身只套着他的衬衫,里面似乎什么都没穿。以至于她一动,便如波涛汹涌扑面而来。 她几乎是赤裸的双腿,在灯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令人瞥一眼便有心动神摇之感。 她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她半张娇媚的面孔。她这典型的玉女出浴神态,能让男人迷失自己啊。 “你不去洗啊?”张曼转过头看他,“恶心死了,味道太难闻了啊。”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床边,“许一山,我先借你的床用用啊,我得等衣服干了再走。” 她居然将衣服全洗了,晾在浴室里。 许一山脑袋轰然一响,看来她暂时不会离开了,怎么办? 第883章 误会 浴室里,张曼的衣服像彩旗一样的飘扬在通风口边。 许一山只看一眼,心便蹦蹦直跳。 男人最不能抵挡的诱惑,莫过于偷窥到女人的贴身内衣。 不可否认,张曼的内衣是哪么的精致。白色缕空蕾丝花边的内衣,就像一双小手一样,拉扯着许一山的目光。 许一山见过陈晓琪的内衣,也如她这样精致美丽。他最喜欢陈晓琪穿着内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惜陈晓琪很不愿意配合他,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在内衣外面套上一件衣服。 即便她己经为人母,羞涩感依旧未减。 许一山每次只要提出喜欢她穿内衣的样子,必然会换来她两个字-流氓! 他收敛心神,非礼勿视,即便是毫无生命的衣服。 等他洗完出来,发现床上的张曼己经睡着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去惊动她。 他走到沙发跟前,合衣躺下,等着张曼醒来再送她离开。 或许是酒的原因,又或许是背苏丽上楼费了力,他合上眼没多久,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惊醒他的是一阵敲门声。 许一山一睁眼,便暗叫不妙。 张曼昨夜居然没走。此刻,她也被敲门声惊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后,都去看门。 房门还在响,许一山却没勇气答应。他知道只要门一开,一切都会说不清楚了。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过了一夜,即便再单纯的人,也不免会生出遐想啊。 门响过一阵后,传来喊声。 “许一山,开门啊。” 这声音一起,许一山便感觉到了晴空霹雳。 喊门的人居然是陈晓琪! “她怎么来了?”许一山脑海里急速盘旋着这个疑问。 他的心像被一只巨手猛地揪紧了,顿时惊惶失措起来。 眼前的景象如果被陈晓琪看到了,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快开门啊。”陈晓琪在门外催。 许一山明白,不开门显然不行。陈晓琪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她性格很“倔”,倔起来的时候似乎不近情理。 “完了。”许一山心里哀叹,硬着头皮准备去开门。 “等等。”张曼轻声喊住了他。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钻进浴室,去换她昨晚洗过晾晒的衣服。 一会的工夫,她己经换好了出来,示意许一山去开门。 门外,陈晓琪怒视着许一山,抱怨道:“许一山,你耳朵聋了呀,听不到我敲门声。” 许一山讪讪地笑,没等他解释,陈晓琪己经惊异地咦了一声。 她定定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张曼,又掉转头去看了许一山一眼,缓缓道:“你们昨晚在一起?” 许一山连忙解释,“老婆,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陈晓琪冷冷说道:“许一山,你是想告诉我,眼见的未必是真相。” 张曼连忙起身道:“陈晓琪,对不起。你别误会。” “我误会了吗?”陈晓琪面若冰霜,语气冰冷得仿佛一块千年寒冰。 “你听我解释。”许一山小声说道:“老婆,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陈晓琪眉头一皱,“你不用解释了。许一山,我们民政局见吧。” 她说完,再没看许一山和张曼一眼,转身就走。 许一山追了出去,他紧跟在陈晓琪身后,低声说道:“老婆,你真误会了。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陈晓琪站着脚,似笑非笑道:“你们干没干什么,与我有关吗?” 许一山激动说道:“你就不能听我解释?” “打住。”陈晓琪果断喝断他的话,“你有什么话,可以在法庭上说。如果你不愿意去民政局的话。许一山,你真不要给我解释了,我为你感到羞耻。” 看着陈晓琪进了电梯,许一山却再没勇气追上去了。 现在他的心仿佛被撕得粉碎,流淌出来的鲜血触目惊心。 他感觉双腿就像被千斤铅块拖住了一样。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 张曼悄无声息过来,她看了看茫然无措的许一山,欲言又止。 她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从他身边过去,进了电梯。 许一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呆若木鸡地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颓然跌坐在床上。 一整天,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到苏丽下班回来,看到泥塑一般的许一山,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许指。” 许一山充耳不闻,目光呆滞。 苏丽紧张起来。她拿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见许一山没任何反应,顿时心慌起来,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许指,我是苏丽,你怎么啦?” 许一山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淡淡一笑,“没事,我没事。” 苏丽夸张地拍拍胸口,“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许指,出什么事了吗?” “我说了没事。”许一山突然有些粗暴地吼起来,“你来我房间干嘛?快走。” 他几乎是将苏丽硬推着出了门。 锁了门后,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床上。 他知道,自已最担心的事发生了。陈晓琪目睹了他与张曼同处一室过了一夜,她不会原谅他了。 她是那么高傲的女人,她的眼里怎么可能揉得了沙子。 从陈晓琪说出“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开始,他便坚定地想,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他对她的爱。 在他心里,陈晓琪就是一尊高贵美丽的玻璃瓶。他处处小心着,唯恐跌碎了她。 心痛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冲击他的心。 他终于没忍住,呜咽出声。 泪水流过脸颊,流进他的嘴里,他感觉是哪么苦,哪么涩。 他不知躺了多久,似乎眼泪流干了,他才坐起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 他翻看着手机记录,蓦地看到两个电话有些陌生。 迟疑一会,他回拔了过去。 第一个电话很快接通,没容他开口,电话里便传来燕京中部省商会会长徐斌的笑声。 “老弟,你终于打过来了。再迟半小时,我就要取消商会考察衡岳地区的计划了。” 许一山的心猛地一紧,“徐会长,你们什么时间过来?” “少则三日,多则五天。”徐斌爽朗笑道:“老哥这次可是有备而去的啊,就看你能留得住谁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徐会长您尽管放心,我会尽一切能力留住您精心推荐的企业。” 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许一山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第二个电话拔过去,响了好一会才有人接。 “是许大哥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是……” “我是杜鹃啊,你不会不记得我吧?” 许一山吃了一惊,“是你啊,真意外。杜鹃,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而且是大事,是好事。” 第884章 你小子真是个福将 杜鹃说的好事分两个部分。 一是她父亲早几日前参加一个拍卖会,拍下了两件珍贵的文物。关键是这两件文物都与茅山有关,是来自于茅山无修庙的钟鼓。 第二个好事是杜鹃父亲在杜鹃的劝说下,准备在茅山设立一家专门研发生产汽车零配件的工厂。暂定规模为投资十五个亿。 许一山又惊又喜,半天说不出话来。 惊的是无修庙的钟鼓终于露面了。他想象不出盗窃文物的人,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将钟鼓运出境的。无修庙的钟鼓体积都不小,不可能藏在口袋里或者捧着就能带出去。许一山见过钟鼓很多次,那口铜钟至少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抬得起来,那面大鼓也需要两人合抱才可以抱起来。 喜的是杜鹃父亲吴起终于下定决心回乡投资。许一山对这个结果早就有了预想。他在选址油脂基地的时候,有意在规划的时候将油脂基地对面的土地预留了下来。当时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许一山有这个计划的。即便老董问起,许一山也只是含糊其辞。 好消息来了,他的愧疚感也跟着来了。 原来承诺的为杜鹃爷爷寻找遗骨的说法,一直没能实现。这是吴家人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每当吴家姑奶奶提起这件事时,她都会泪流满面。 吴家姑奶奶一辈子未嫁,守在老街的吴宅里,青灯礼佛,为的就是让她大哥们的遗骨能回到故土。遗憾的是直到她仙去,意愿终究未能完成。 许一山暂时忘却了被陈晓琪误会的烦恼,他也坐不住了,这样的好消息,他急于找个人一起分享。 第一个电话打给周琴,让她做好准备,随时迎接海外投资。 第二个电话,他直接打到了胡进的手机上。 夜已深,人未眠。胡进在接到他的电话后,笑道:“老许,我们两个男人,怎么也会存在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许一山笑笑道:“还没睡吧?聊聊?” “聊聊好啊,电话聊,还是见面聊?” “你决定。” “见面聊吧。我在林荫等你。” 许一山挂了电话,随手拿了一件衣服出门而去。 已经是半夜时分,林荫假日酒店依旧人来人往。 这里是衡岳市最高档的地方,出入者非富即贵。 许一山登堂入室,径直往胡进住的房间走。 胡进所住楼层安保措施做得很不错。电梯也是直达。酒店配备专用电梯给他,由此可见酒店的用心良苦。 或许胡进事先打了招呼,许一山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他的门前。 胡进已经换了一身浴袍,坐在沙发上喝茶,等着他来。 一进门,许一山便忍不住抱怨,“老胡,我被你玩死了。老婆可能要跑了。” 胡进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小子吓我,陈晓琪怎么会跑啊?” 许一山一屁股坐下去,叹道:“你说,人与人之间最怕的是什么?是误会吧?陈晓琪肯定误会我了。我要怎么解释她才会相信我啊。” 胡进哼了一声,“你来找我聊,就是为了聊这些无聊的事?你老婆跑了,你来怨我,没道理的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要不来市里,怎么会出现这些屁事。” 于是把与赵勇武喝酒,苏丽跟着要去。结果喝醉了,他为了避嫌,请了市日报记者张曼帮忙,被苏丽吐了一声,只好去他房间洗和换衣服的事说了一。 说到最后,他怅然道:“这是天要灭我。陈晓琪从没来过我住的地方,偏偏这次她来了,而且还看见张曼在我房间里。你说,我就是有一万张嘴,我能说清吗?” 胡进耐心听完,突然咧开嘴笑,骂道:“活该。别说你家陈晓琪,换作是我看到了,我会相信你说的,你们清白?” 许一山急道:“我可对天发誓,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这话说给鬼听。”胡进似乎幸灾乐祸地笑,“老许,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瓜田李下的,谁能说得清啊。” 他瞪了许一山一眼,“你的脑袋瓜子被驴踢了啊,留个女的在房间过夜,你说你们是清白的?” 许一山辩解道:“不是我留她在。而是当时的场景你没见到。人家满头满脸都被人吐了,洗洗换件衣服有错吗?” “没错啊。但是不该在你房间里,而且还是单身一个人女的。” 许一山颓然道:“怎么办?如果陈晓琪要与我离婚,我该怎么办?” “咎由自取。”胡进批评他道:“老许,这事动静不要闹大了。现在是节骨眼上,别人正在愁没办法对付你。你出了这一档子事,不是给人留下把柄了吗?” 许一山无力说道:“清者自清。大不了,我回茅山去。” “你以为你回茅山这件事就完了?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人家还不穷追猛打?老许,不是我说你,现在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干部,你肩上的任务很重。你要倒下了,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人,而会影响到整个云轨项目的计划。你想想吧,问题严不严重?” 许一山没话可说了,耷拉着头,一声不响。 “不过,也或许又是一件好事。”胡进突然说道:“老许,我给你透露一个机密,你听了就听了,不要多想,更不要多说。” 许一山茫然看着他,不知道胡进要给自己透露什么机密。 “还记得小雅姐吧?”胡进缓缓说道:“我听小紫说,小雅姐一直对你有好感。你明白问道意思吧?如果你与陈晓琪真走不下去了,也许......”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拦住他道:“老胡,别再说了。这是不可能的。” 胡进笑嘻嘻道:“对于小雅姐来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难道还要以身相许?”许一山冷笑道:“就算她有这想法,我能有这想法?如果我敢这样去想去做,我就猪狗不如了。” 胡进没说话了,沉吟一会道:“这样吧,我去找陈晓琪解释。” 许一山闻言,心里暗喜。有胡进出面替他说话,陈晓琪不至于不给面子。 聊了一会后,许一山才将燕京中部省商会要来衡岳市考察的事告诉给了胡进。 胡进楞了好一会,迟疑着问:“真的假的?” “这事也能开玩笑?”许一山苦笑道:“老胡,我觉得,他们商会来考察,这对我们是个契机。如果这次达成了投资意向,对你振兴衡岳工业雄风会有很大的帮助。” 胡进大笑道:“老许,你小子真是我的福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恢复赵勇武的职务。”许一山认真说道:“我需要他。” 第885章 出师未捷 胡进断然拒绝了许一山的要求。 人事任免有一套严格的组织程序,不是谁一个人就可以独断专横。当然,现实中确实存在有就地免职的事,但那种做法都是不符合组织程序的,有明显的独裁之嫌。 免去赵勇武的城管支队长职务,是副书记向勇与组织部商议出来的结果。全部常委当中有超过半数同意的。他不能一手遮天否决。并非他无否决权力,而在于要考虑同僚之间的关系协调。 胡进拒绝许一山的要求之后,提出一个新想法,“不过,我可以让赵勇武来云轨指挥部,配合你的工作,你的意见怎么样?” 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满口答应。 “等几天时间,我安排一下。”胡进打了一个哈欠,伸个懒腰道:“老许,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他这是下了逐客令,许一山没好意思再赖着不走。 从酒店出来,他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不想回宿舍去。 张曼的电话打过来,问他道:“许一山,你现在是不是很烦?”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说呢。这事麻烦着呢。张曼,我要是离了婚,你就是罪魁祸首。” “啥呀。”张曼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许一山,你想怎么样呀,大不了,我嫁给你。” 许一山没想到张曼会说得这样直接,反而让自己尴尬起来,赶紧说道:“不至于,我就开开玩笑。” “不,我是认真的。” 张曼声音轻了许多,“她陈晓琪不要你,我要你。” 许一山心慌意乱,他不知道聊下去她还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便赶紧说道:“好啦,不聊了。我挂了。” 衡岳市毕竟位居三线城市,即便深夜,街上依然热闹非凡。 年轻的红男绿女从他身边过去,抛下一串串青春快乐笑声。 张曼的电话,又将他的烦恼勾起了。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给陈晓琪打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还没等他说话。陈晓琪那边已经挂断了。 他不死心,又连续拨了几次,每次都在接通之前挂了。最后一次拨过去,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看来,陈晓琪是不打算原谅自己了。许一山心情又跌进冰窟窿一样,浑身感觉到寒冷刺骨。 一天没吃东西,他居然感觉不饿。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累了,走不动了,便在马路边上坐下来。 此时,城市也慢慢进入了深度睡眠。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车子也少了许多。远处的红绿灯孤独地变幻着颜色,冷清的街上,飞驰而过一辆怒叫的机车。 沿街店铺大多关了门,偶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光,灯光里坐着一个孤独的老板,木然地看着寥廓的街头。 天上无月,几颗星星时隐时现。突然一阵轰鸣声由远而近过来,抬起头,便能看见头顶掠过一架刚从衡岳机场起飞的夜航班机。 许一山就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徘徊在街头。此刻,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给了自己的压力。事业未成,婚姻却出现裂缝。 他只要一想起陈晓琪离开时的决绝眼神和她孤独的背影,他的心就好像有人拿把尖刀在捅一样。 他双手抱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逐渐又变得一片空白。 苏丽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明。 “许指,你没回来吗?” 许一山唔了一声,没说话。 “我在你门口等了你一夜。”苏丽颤抖着声音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许一山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苏丽,你快回去休息。你守在我门口,这成什么话啊?快回去。” 苏丽抽泣着道:“不,你不回来,我不走。” 许一山郁闷至极。虽说单身宿舍楼住的人不多,可是还是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看见苏丽守在他门口,又会传出去多少闲话啊。 他叹口气,只好折转身往回走。 果然,苏丽双手抱着膝,蹲在他的门口,样子显得楚楚可怜。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他的心一软,轻轻叫醒她,指了指楼下,低声说道:“快回去,天都要亮了。” 苏丽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的许一山,脸上弥散开一抹微笑,“你回来啦。” 许一山掏出钥匙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苏丽已经挤了进去。 “对不起,许指,我昨晚不该喝多。”她连忙道歉,“下班回来我才知道嫂子今天来了,而且还生了气。都怪你昨天叫来的女的,她什么意思啊,在你宿舍不走,这不是故意的吗?” 许一山懒得解释,只是笑了笑道:“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苏丽嘴巴一撇道:“我不,别人可以在你这里呆一个晚上,我才呆几分钟啊。你告诉我,昨晚哪女的叫什么,什么单位的?” 许一山警觉地问:“你想干嘛?” “不干嘛呀。我就觉得是她让嫂子误会了,她应该要亲自去给嫂子解释清楚。” “有这必要吗?”许一山淡淡说道:“你不要操心这事了,我会处理好。” 苏丽似笑非笑问:“许指,你不敢告诉我?是不是你们真的有......” 她没将“一腿”两个字说出来。 许一山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苏丽,你什么意思啊?她是我朋友,昨晚你喝醉了,我又不方便带你走,所以请了人家帮忙。” “帮忙就帮忙,她为什么要在你的房间过夜啊。”苏丽不服气道:“依我看,嫂子生气不是没道理。像许指你这么帅,女人不动心才怪呢。” 苏丽说得很认真,一边说,一边去观察许一山。似乎想从他的脸上读到她想要的答案。 许一山只想她快点离开,张曼夜宿他房间还没解释清楚,现在又换一个苏丽。若是被陈晓琪知道了,他真是百口莫辩。 苏丽却丝毫也没领会他的意思,她坐在沙发上,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张曼。 在苏丽的嘴里,张曼就是个要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苏丽气呼呼道:“她一个女人,一夜不回家,她家老公不找她吗?” 许一山无奈说道:“她没老公。” “难怪。”苏丽如梦初醒一样,“这没有老公的女人是最恐怖的,看到男人都想据为己有。” 许一山提醒她道:“苏丽,好像你也没老公吧?” 苏丽一愣,顿时红了脸,低声嗫嚅道:“我与她不一样,我有羞耻心。” 说完,她慌不迭起身,走到门边后回过身来说道:“许指,今天,哦,不,昨天有人找你。”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管他。” “也是个女的,还挺漂亮的。”苏丽抿嘴笑道:“我问过了,不是嫂子。” 第886章 政府门口堵市长 一连两天,没见到胡进将赵勇武安排来云轨项目部。许一山便有些坐不住了,几次想给胡进打个电话催催。 乌鸡村周文武的别墅拆了围墙大门后,派出所来人在门上贴了封条,旁边贴了一份通告,严令任何人接近别墅。 许一山拆别墅的举动,让乌鸡村的村民知道了,这个姓许的不是个软柿子,而是个非常强硬的人。他动手将黑衣人摔倒的瞬间,已经深深印进了村民的脑海里。 村民突然发现,这个年轻的干部不像其他干部一样,他不但动嘴,而且还敢动手。 村民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人,遇到硬对手,他们先打了退堂鼓。恰好周文武人不见,水不流的,让他们失去了主心骨,因此在许一山安排人办理征地拆迁时,再没一个人站出来阻拦。 征地手续简单,土地面积国土部门有底子,无须再次丈量。只是在谈判拆迁补偿款的时候,双方意见出现分歧,一时没有谈拢。 许一山不急,他算了一下,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推进,不用到胡进规定的期限,乌鸡村的征地拆迁都能完成。 乌鸡村基本稳定了下来,市里却出现了情况。 市政府李朝亮市长被人堵在大门口,上访群众拦着他,非要他给出一个说法。 周文武消失后,他名下的所有建筑工地都处于停工状态。 心急如焚的群众只能找政府,他们已经不满足上访得到的摸不到底答复。一百多群众守在市政府门口,看到李朝亮市长的车一出来,大家便一窝蜂蜂拥而上,将他堵在门口,进退不得。 老百姓堵市长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两个小时,市政府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李朝亮市长又急又气,不得已打了电话给市局局长余处,命令他立即出动特警大队。 群众似乎对特警队的到来无动于衷。他们开始呼喊着口号,要求衡岳市政府必须保证开发商周文武的安全。因为周文武身上已经与他们一生的幸福绑在了一起。周文武出了事,他们穷尽一辈子的积蓄就会打了水漂。 在保护自己财产面前,老百姓从来没有表现过害怕过。哪怕为此而失去生命,他们一样在所不辞。 特警将李朝亮市长团团围在中间,他们一方面掩护李市长退回政府大楼,一方面准备发射催泪弹,驱赶情绪激动的群众。 上午十一点,特警们扔出了第一颗催泪弹。 顿时,整个市政府门口弥漫了刺鼻刺眼的辛辣空气。 驱赶开的群众并没有散去,他们狂怒地吼,“还我钱,还我房子。” 许一山接到苏丽的电话,说政府门口已经乱作一团后,他没来得及交代其他人,独自一个人开车往市政府狂奔。 胡进与他差不多前后脚到达现场。 市政府门口满地狼藉,安全锥筒扔得满地都是。门口的花草被踩得面目全非,小儿臂粗的树,被拦腰折断。 胡进气得脸色铁青,这还了得,冲击政府机关是大罪,非要抓几个出头鸟出来。 可是刚才太乱了,分不出谁才是出头鸟。 书记到了,李朝亮市长也不好意思躲在办公楼里不出来了。 胡进看一眼李朝亮,道:“李市长,开会吧。” 市政府会议室里召开紧急会议,议题集中在如何处理今天发生的群体性事件上。 这次群体性事件是衡岳市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当年市里改制时,有人组织去湘水大桥上堵车,反对改制,被时任公安局长的魏力强行压了下去。 那次也是出动了防暴大队,却没像今天这样克制。当时魏力亲临现场,振臂高呼,“限你们三分钟之内全部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堵大桥的群众那会被他吓退。大家都以为魏力这边不敢动手。 谁料三分钟时间一到,魏力二话没说,带着防暴大队就冲了上去。无论男女,一律抓走。 魏力警告在先,谁反抗,谁吃亏。 也有不信邪的人,当场与防暴大队动起手来。可是平头老百姓哪能是训练有素的防暴队员对手,没用一分钟就结束了战斗。那次平息群体性事件,共抓获八十多人,当场打伤十几个人。凡是现场被抓的, 一律处以拘留十五天,罚款两千块的的处理。 从那以后,衡岳市再没发生过此类事件。 高压之下,任你铮铮铁骨,照样能让你粉身碎骨。 胡进气得脸色铁青,市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件,上面问起来,他不知道要如何交差。 魏力先将防暴特警的领导骂了个狗血领头,明确指出他们办事不力,差点酿出大事故出来。 直到他进了会议室,似乎还余怒未消。 他不顾其他人都还没发言,第一个发表个人意见。经过他手下人了解,今天在市政府门口闹事的群众,都是周文武楼盘的业主。 他们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所以才做出冲动的事来。 “我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周文武露面。我们这边作出承诺,对周文武的过去,既往不咎。说实话啊,像周文武这样级别的民营企业老板,不可能不会或多或少触犯法律。但是我们要知道,目前我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发展社会经济。” “如果我们一棍子把人打死,周文武留下来的一屁股屎,怕是谁也擦不干净。” 胡进没吱声,转过头问李朝亮市长,“李市长,你的看法呢?” 李朝亮讪讪笑了笑道:“魏书记的意见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引起今天事件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周文武已经连续很长时间没露面了。他不露面,就会引起群众的恐慌心理。我个人倾向魏书记的意见。” 胡进哦了一声,没有表态。 他转过头往身后看了看,许一山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魏力补充了一句,“我认为,在目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我们不要逆流而行。应该顺应时代的需要,适当改变我们对新时代的认知。市里应该立即宣布,要求周文武出来主持目一公司的工作,稳定社会。” 何军突然冒出来一句,“老魏啊,依你的意思,哪怕这个周文武犯了罪,我们也不去追究他?” 魏力不高兴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认为,我们的精力要花在为群众创造幸福生活上,而不是让群众对政府失去信心,失去希望。周文武这个人小毛病多是事实。可是大家去看看,但凡有点本事赚了几个钱的人,谁身上没一堆臭毛病?我建议给周文武一次机会,让他将功戴罪,至少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出来。” 就在大家纷纷表态赞成魏力的意见时,许一山突然冒出一句,“这样做,后果会更严重。” 第887章 强龙与地头蛇 许一山一出声,便将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魏力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谁让你来参加会议的?这是常委会,你能参加吗?” 胡进刚想解释,许一山连忙起身道:“对不起,魏书记,我想,这事关稳定大计,谁都有建言献策的权利。” 魏力恼怒不已,他沉默一会,抬起手指着门吼道:“所有非常委,一律出去。” 会前,胡进没有定下会议规格。又因为是临时紧急会议,所以政府这边也有不少副市长进了会议室。 现在被魏力一吼,大家都觉脸上无光。于是,各自起身,从会议室离开。 许一山也出去了,心想,魏力如此暴怒,愈发暴露出他内心的脆弱。 陈新文副市长邀请许一山去他办公室小坐,神情讪讪道:“老魏这是吃了枪药,疯狗一样的乱咬。”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陈市长,我刚才说错话了吗?魏书记发这么大脾气,他是这么了?” 陈新文认真看了看他,笑道:“小许啊,现在有人说,你是一根搅屎棍,你觉得是不是?” 许一山吃了一惊,小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新文道:“你来市里工作以后,搅得衡岳市乱了啊。你看,这次群众上访引发堵门事件,这可是很多年没出现过的事了。群众为什么要堵门呢?是因为他们的利益要受到了未知的损失啊。所以,这事的源头还在你身上。你不捅了某地产商的马蜂窝,怎么会有马蜂出来蛰人啊。” “不过,我感觉这次群众堵门堵路,不是偶发性的,应该来说,这是有组织、有策划的行为。” 许一山心里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敢说出来。 陈新文副市长是主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在市领导当中属于比较弱势的一部分人。副市长有七八个,不是每个副市长的地位都相同。通常像他这样管农业农村的领导,基本处于权力边缘地带。 “我觉得啊,我们衡岳市有一股看不见的邪恶力量。” 陈新文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许一山不敢贸然接话。 政圈复杂,这是他踏入仕途之后第一个强烈的感觉。想起当初初到洪山镇,段焱华处处排挤他,冷淡他,甚至刁难他,他就明白,人在政圈里混,没有个八面玲珑的人生态度,很难立足。 比如孙武,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因此他的结局就只能黯然神伤退出圈子。 而且他发现,在政圈里的人,似乎都有两副面孔。从黄山书记,到谢飞县长,以及现在的彭毕,哪怕是最要好的兄弟胡进,都不是他能想象得出的复杂。 特别是封树山副县长,第一次陪封县长去燕京公干,那时候他还在替他抱屈,谁能想到他还有个堂弟封由检是县人保局局长。封由检又恰是以他为靠山,从而让茅山的人保系统一团糟。 现实颠覆了他的认知。他本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却在很多时候感到无能为力。 “其实我觉得啊,衡岳市就应该来一次洗牌。”陈新文不紧不慢地说,眼光却在留意许一山。 “你看啊,上任书记富嘉义下去后,衡岳市政治体制几乎没怎么变动。就拿胡书记来说,他年轻,有闯劲,有干劲,而且资源强大。可是古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啊。当然,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希望我们衡岳市政治清明。” 许一山被陈新文的话惊到了。这是第一个与他正面讨论衡岳市的领导干部。他有些怀疑陈新文的话,是不是故意在试探他。毕竟,这些话对于他这样的领导干部来说,绝对不会轻易出口。 陈新文在市政府工作很多年了,他的仕途履历体现,他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往上走的人,没有捷径可言。 而且,据说他是所有副市长当中最没背景的一个人。因此,他尽管身为副市长,却永远都在权力的圈子外徘徊。 第一次与他接触时,是周文武名下的土地流转。那时候许一山还没看出来,陈新文副市长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愤懑的心。 他居然说出“强龙”与“地头蛇”的用词,由此可见他对衡岳市目前出现的状况相当忧心。 强龙是谁?当然是胡进。而地头蛇呢?是魏力?向勇?还是无数个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 许一山有个强烈的预感,胡进就像一只下山觅食的老虎,却不小心跌进了一座鳄鱼池。 “你来市里工作,这是好事。”陈新文笑了笑道:“不过小许,很多事情不要操之过急。”他突然压低声音,“现在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 许一山闻言,后背突然窜上来一股寒气,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身子。 “但是,你要相信,邪恶永远压不住正义。我看好你。” 紧急会议已经结束。胡进出来时,显得心事重重。 会议表决通过,目一房地产公司恢复正常运作,政府给予支持。目一房地产公司老板周文武将在电视上做一次访谈,从而给市民传达一个信息,起到稳定社会的需要。同时,撤销专案组。但周文武必须配合云轨项目,搞好乌鸡村土地征收拆迁工作。 从决议看,胡进完败。 胡进败,等于就是许一山败。 许一山抱怨道:“你是书记,你不点头,他们敢作出这样的决议?按这样说,周文武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胡进苦笑道:“老许,我们的目的是顺利推进云轨项目。其他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许一山摇头道:“我不赞同你的这个想法。我宁愿云轨项目往后延一延,也必须将害群之马揪出来严厉打击。” 胡进道:“老许,你不知道绥靖政策是什么意思吗?” 许一山愤怒不已,“老胡,你变了。变得胆小怕事了啊。” 胡进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的难处,在紧急常委会上,魏力为先锋,对他展开了猛烈的炮轰。他甚至不顾他胡进是市委书记的身份,居然肆无忌惮指责他会带偏衡岳市。 向勇虽然没像魏力那样出口不逊,但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说,衡岳市是七百万人们的市,不是某一个人的试验田等等。 胡进之所以选择退一步,是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刀把子没握在自己手上,他说话就没底气。 刀把子在谁手里?当然在魏力手里。 第888章 不是一路人 刀把子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是权力真正的拥有者。 很少有人知道,衡岳市真正的权力既不在胡进手里,更不在李朝亮手里,甚至也不是向勇,而是掌握在魏力的手里。 也很少有人知道,一个政法委书记的权力究竟有多大。如果熟知体制的人才会知道,一个手握公、检、法、司、安的命脉的人,才是真正权力的拥有者。 如果说,统战也属于政法委的势力范围,也许很多人会感觉好笑,或者不可思议。而事实上,统战确实就是政法委的一部分。 魏力一辈子在政法战线,从一名普通的民警干到今天的政法委书记。他也是少数一个人历经公安局长、检察院长和法院院长锻炼的干部,像他拥有如此丰富经历的领导,即便中部省,一样屈指可数。 换句话说,衡岳市的公检法,他都做过老大。现在在任的任何一名干部,都是经过他的手提拔起来的。 曾经有过一个说法,说是专职副书记向勇想与他对调,富嘉义也有这样的一个意愿,让向勇取代魏力成为政法委书记,结果全市公检法集体抗议,最后不得不废了这个想法。 富嘉义当初有此想法,就是不想魏力一家独大。结果等他想动手来挪一下魏力的位子,发现已经力不从心。 胡进心情郁闷,会上魏力公开与他对抗,表明他根本不在乎胡进是市委书记。这种有恃无恐的举动,让胡进开始感觉到威胁。 让胡进更为心寒的是,常委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与魏力发生冲突。他们都像是依附在魏力身上的一条蛆虫,魏力说什么,他们一致拥护赞同,没有发出任何一种不同的声音。 “老许,我现在老是觉得有心无力。”胡进抱怨道:“我哪是什么市委书记?老子说话没人听,倒是他魏力,说什么都有人支持赞同。” “魏书记是老常委,也是老政法,更是老衡岳人。”许一山笑嘻嘻说道:“支持他的人肯定比你多。不意外啊。” “可我才是书记,衡岳市的一把手。” “哪又怎么样?”许一山嘿嘿地笑,“老胡,不是我说你,古话怎么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是说你善,而是你应该要明白,不管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根基有多深,如果触犯到了你的权威,你就不能忍声吞气,必须痛下杀手。” 胡进愕然地看着他,迟疑着问:“怎么下杀手?” “拿下他。”许一山脸上浮现出来一层杀气。胡进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不禁呆了。 “自古以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许一山开导他道:“政治上有妇人之仁,等于是自掘坟墓。既然人家已经公开叫板你了,你再退缩,今后怎么混啊。” 胡进纠正他道:“什么混不混的,用词不对啊。最多,这属于政治斗争。” “行啊,就按你说的,政治斗争,你得斗,得争啊。” 胡进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老许,你是没在我的这个位子。等你坐到我的位子上来了,你就会明白,这哪里可以快意恩仇啊。” 许一山提出拿下魏力,确实震惊到了胡进。 胡进刚来衡岳市时,是以代市长的身份来的。代市长是没资格参加常委会议的。可是当时衡岳市书记市长都出现了空缺,如果他再不参加常委会议,常委会议就会沦落成为走形式,出现表而不决的状态。 当时,市委主持工作的还是专职副书记向勇。富嘉义倒台,向勇是呼声最高的未来书记接班人。向勇甚至都提前开了小范围的庆祝会,在即将要进入向勇时代的时候,胡进突然转变为市委书记。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因为,没人相信一个三十岁不到,已经刚选为市长的年轻人,会一夜之间成长为书记。 胡进自己也明白,这一突然变化,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与一部分领导干部结下梁子,产生矛盾。 他主持的第一次常委会议,就遭到了魏力和向勇的联合狙击。 魏力在会上公开表示,他代表衡岳市七百万人民,谁敢作出有损这七百万人民的事,他第一个不答应。 胡进明白魏力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没动声色。在不知道衡岳市这塘水深浅的时候,他不会贸然出手。 紧接着,就是云轨项目上马的会。 魏力坚决反对衡岳市上马云轨项目。他公开表示,这完全是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他不会为了一个人的政绩而牺牲广大群众的利益。 魏力的反对,马上得到其他几个常委的附和。在意见一边倒的时候,胡进第一次独断专横了,他在会上态度坚决地表示,云轨项目必须上。无论多大困难,绝不收手。 那次的会议,让胡进感觉到了自己几乎就是个孤家寡人。 许一山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他的视野。他明知道起用许一山会引来各种不同的声音,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没人知道胡进的真正用心。他起用许一山是有两个目的的。 第一,他觉得现在除了许一山,他几乎没人可以相信。 第二,他想利用现在拥有的一切,为许一山的未来铺一条路。 当然,他没想到许一山也会像魏力一样,反对他建云轨项目。可是许一山在儿子病重的关键时刻,能抛下儿子上京跑项目,让胡进在感动之余,心里生出来愧疚。同时,他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眼光,许一山是个好兄弟。尽管他有不同意见,却能按照他的意思去努力,这样的兄弟,此生有一个足矣。 许一山一脸玩世不恭的笑,“老胡,你不拿下他,就会被他拿下。” “他拿我?”胡进怒极反笑,“老许,你不懂组织规定吧?给他魏力十个胆子,他有资格拿我吗?” “他是没资格拿你。但能拿你的人不少吧?中部省有,燕京也有吧?”许一山收起笑容,“老胡,我也知道你的一些背景,可是人的能量都是无限的吧。某人能在这个位子坐那么多年,没有几把刷子,他能坐得稳?” 许一山提出来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但凡懂得组织用人的规律就能看出来,通常,像魏力这种掌握刀把子的人,组织不会让他永远坐在这个位子上。 而魏力,已经在衡岳市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上坐了十年有余。 许一山的疑问,让胡进沉默不语了。 “机会不是来了吗?”许一山提醒他道:“陆副省长不是要来衡岳市视察吗?” 胡进像开窍了一样的提出质问,“万一他们是......” “放心吧,我敢保证,他们绝对不是一路人。” 第889章 微服私访 许一山敢断定陆副省长不会是魏力的靠山,来源于他对陆副省长的印象。 胡进说过,魏力从开始反对上云轨项目,到现在依旧没改初衷。 而许一山在燕京的时候,陆副省长为了云轨项目,亲自带他去拜访发改委。如果陆副省长与魏力是一路人,他还会那么热情为云轨铺路?他会亲自来衡岳市视察关心项目进展? “我还是不放心。”胡进叹口气说道:“老许,我实话给你说,现在大家都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没主动去捅破。如果我们捅破了,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许一山嘿嘿笑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老胡,如果失败了,你还是打包回你的燕京去,我还是回茅山。” “回你的头。”胡进骂了一句,“干脆,鱼死网破。” 与胡进深聊过后的第二天,赵勇武来云贵项目指挥部报到来了。 一进门,赵勇武便大笑,“许老弟,老子成了你的兵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迎接住他,讪讪笑道:“说什么话啊,大家都是同事。” “同个屁事。”赵勇武将调令拍在许一山的办公桌上,叹口气道:“看看,正科级办事员。” 许一山拿过调令看了看,调令上只有级别,没有职务。 赵勇武本身的行政级别很高,属于正处级干部。可是调令上特别注明了他现在的级别,正科级科员。也就是说,他的行政级别被降了一级,成了一个无职无权的人。 “如果不是来兄弟你手下,老子哪里都不会去。”赵勇武笑道:“我就想看看,他们想怎么弄死我。” 许一山笑道:“赵兄言重了啊。第一,你来云轨项目,是领导认为你的能力不错。第二,没人能弄死你。” 赵勇武自负道:“此话不错。老子那么容易认输,这几十年的兵就白当了。说吧,安排我做什么?” 许一山道:“我怎么敢安排你?说笑话了啊。不过,目前乌鸡村的征地正在进行,人手不足,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过去帮忙。” “没问题。”赵勇武爽快答应,“以后,冲锋陷阵的事都交给我来办。我看谁敢调皮。” 赵勇武能来项目指挥部,许一山内心是无比高兴的。他知道胡进在这件事上肯定出了力。毕竟,他是一个刚被撤职的人,能这么快就出来工作,显然对方也作了让步。 其实,做人做事以及做领导,最大的智慧就是在合适的时候选择妥协。妥协并非认输,而是在积聚更多的力量。 赵勇武报到的当天晚上,衡岳市电视台播出一条重要新闻,目一房地产董事长在今晚的特别节目上接受本台记者专访。 许一山有点意外,周文武露面也太快了点吧? 赵勇武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告诉许一山说,今晚电视上要专访周文武,问他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笑道:“这是好事。至少你和我,都没资格接受专访啊。” 晚上八点半,周文武神采飞扬出现在电视上。 专访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不到,但已经很明白地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他周文武没事,目一房地产是个负责任的公司。 主持人在访谈结束后说了一番话,意思就是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民营企业发展,提醒老百姓不信谣,不传谣。同时严厉指出,传谣的人,必将受到法律制裁之类的。 周文武的专访,将汹涌的民意压了下去。老百姓只要知道自己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害,便不会再有其他要求。 许一山全程看完周文武的专访,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的难受。 专访当中,无论是周文武还是主持人,只字没提在乌鸡村发生的事,更没提黑衣人身上的家伙。仿佛他与这些人这些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果说,许一山起初还只认为周文武只是一个暴发户,那么,在专访过后,他强烈感觉到,周文武这人不简单。 周文武能大大方方上电视接受专访,这肯定是得到了胡进的认可。 他理解胡进,让周文武露面接受专访是不得已的事。毕竟,已经发生的群众堵门堵路的群体性事件,如果不当机立断采取措施,可能会愈演愈烈。 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首当其冲被问责的人肯定是胡进莫疑。 胡进的以退为进,不失为一着妙棋。至少,会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许一山关了电视,正想休息,突然,胡进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电视了吧?” “看了。” “有何感想?”胡进单刀直入地问,“说实话,不要敷衍。” “还行。”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他在电视上的形象挺不错的,人摸狗样。” 胡进跟着笑了,突然道:“老许,你知道吗?林荫假日酒店,这人是股东,而且还是个不小的股东。” 许一山心里一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想换个地方住。” “这是对的。”许一山认真说道:“你住哪里,等于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你现在过来接我,记住,打的士过来。” 许一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出门。 胡进突然约他出去,显然不是喝茶聊天。作为一位市委书记,他现在在任何场合露面都有可能引来别人的目光。 他留了一个心眼,在看着过去十几辆空的士之后,他伸手拦截了一辆车,直奔林荫假日酒店而去。 快到酒店门口时,他提前给胡进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马上就到。 胡进那边一句话没说,等到许一山的的士刚停稳,便看见胡进低着头,匆匆从酒店出来,直接上了他的车。 “我们去一个地方。”胡进说道,把地址告诉了司机。 许一山一听地址,似乎有些耳熟。正想问,司机突然说道:“两位大哥,39度今晚不对外营业啊。” 胡进道:“这个你不用管,只管去。” 司机便笑,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我看两位大哥是有身份的人,是周老板请你们去参加庆功酒会的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顺水推舟道:“知道了还问。” 司机说道:“这周老板是真有本事的人。听说,现任的市委书记都拿他没办法。你们知不知道前两天发生的事啊?” 许一山装作很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老百姓把市政府的门都堵了,市长还差点挨了打。依我看,这些当官的就该打,没一个好人。” 许一山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啊?” 司机似乎来了气,愤愤不平道:“别的事我不说,你看我们这些靠开车养家的人,每个月交的份子钱占了我们赚的一半。这些人要是好人,还会以各种名目索拿卡要吗?” 胡进问道:“什么份子钱?” 第890章 深海来的老板 司机刚要回答,恰好车到39度门口,刚停稳,便过来一个黑衣人,大声驱赶着司机离开。 司机讨好地笑,“大哥,我车里坐的是周老板朋友。” “滚!”话音未落,黑衣人踢了一脚的士,骂道:“瞎你狗眼,周老板有自己打的士的朋友吗?快滚!” 胡进和许一山坐在后排,隔着玻璃,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坐了谁。 司机回头想说话,许一山摆摆手示意他往前开。 走了百多米停下,司机先下车去看了自己的车,心痛道:“你们二位到底是不是周老板朋友啊,害得我的车都被踢坏了。” 许一山道歉道:“对不起,兄弟,我们补你一点损失吧。” 说着,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司机,自己与胡进下了车。 39度是衡岳市最大的酒吧,也是很有名的销金窟。据说,身上不带个千儿八百的,进去根本出不来。 这地方也是衡岳市治安最复杂的地方,鱼龙混杂。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常常传出谁被砍断了胳膊,谁被打折了双腿。 酒吧养了百多个保安,还有为数不清的内保。老板过去是做烟酒批发生意的,那些年发了猛鬼财,于是投资搞了这座酒吧。 衡岳市的年轻人都以能在酒吧消费为荣,毕竟,那地方是真正考验钱包厚不厚实的地方。 传说,全城的美女几乎都来过这座酒吧。许多青春的单纯也在这座酒吧灭亡。 今晚是周文武包场,他下了电视专访后,直接被人接来酒吧,庆祝他再现江湖。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今晚在这里聚会?” 胡进不置可否地笑,“老许,我来衡岳市也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不要以为我是个睁眼瞎。” 许一山嘿嘿地笑起来,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胡,你现在变得阴险多了啊,居然瞒着我布下眼线了。牛叉。” 胡进摇摇头道:“你想多了。我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不过,衡岳市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只手遮天的。总会有不同的声音和看法是不是?” 许一山心领神会,胡进虽然没说明白他说怎么得知到这些消息的,但是他已经透露出来一个信息,站在他这边的人,还是存在。 两个人往回走,许一山问:“进去?” “来了当然进去。” “你不怕别人认出来?” 胡进站住脚,笑着看他道:“你认认,能认出来吗?” 许一山这才留心去看他,发现胡进在衣服上就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平常他大多数时间是西装革履,即便穿夹克,里面也一定是衬衫。 而现在的他,穿着一件描龙绣凤的T恤,下面是一条紧身的牛仔裤。脚蹬一双时尚的旅游鞋。脸上还戴了一副宽边墨镜,整个人的打扮,与街头小混混并无二致。 许一山一看他这模样。没忍住笑了起来。 胡进哼了一声,“你都认不出,还有谁能认出我来。不过,你会不会被人认出来,我就不保证了。” “放心吧,没人知道我是谁。”许一山笑嘻嘻道:“衡岳市认识我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而且这十个,应该都不是会进入这种场所的人。” 许一山说的也是实话,现在的衡岳市认识他的人,无非就是几个领导。毕竟他参加过几次会议了,给领导干部留下了印象。 两个人并排走到酒吧门口,保安居然没问一句话,就让他们进去了。 酒吧里灯光暗淡,音乐震天响。正中一个大舞池,舞池中间又是一个高过一个人的舞台。舞台上三个穿着暴露的领舞姑娘,正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在疯狂地掀胯抖臀。 舞池边的卡座早就人满为患,服务员穿梭其间,端来各种酒水送去卡座。 许一山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看胡进的模样,似乎也不是老手。 既然没地方坐,两人就选了一个角落,看着舞池中疯狂扭动的男男女女。 没站多久,过来一个女服务员,说有位老板邀请他们两个过去他的卡座坐坐。 胡进还想婉拒,许一山已经满口答应。 女服务员领着他们七弯八拐的,来到一间包厢门口。这里与大厅形成鲜明的对比,喧嚣的音乐声仿佛被一堵后墙隔住了,几乎不闻。 她进去通报的当间,胡进抱怨道:“我们就是来看看的,你怎么随便答应人?” 许一山小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谁邀请我们的。” 话刚说完,女服务员出来,说老板在里面等着他们,请他们进去。 许一山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狂热的重金属音乐声。屋里几个女人,穿着丝毫不比领舞台上的姑娘要多,她们围绕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做出各种勾魂摄魄的舞蹈动作。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对身边姑娘毫无忌惮地上下其手。 看见许一山他们进来,他挥手让女人们走开,示意人关了音响。他快步过来,伸出双手道:“欢迎两位。” 许一山和胡进面面相觑,眼前这个男人他们根本不认识。而且听他打招呼的口音,显然不是衡岳本地人。 “两位是不是很意外啊?”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我来解释一下吧,刚才兄弟我出去上了一趟洗手间,经过两位身边,凭直觉,兄弟觉得二位气度不凡,所以贸然邀请二位过来小坐。”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板贵姓?”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免贵姓邬。我是深海市的,与你们衡岳市的周老板是朋友。” 许一山哦了一声,“邬老板是大老板。既然你是周老板朋友,与我们也是朋友了。” “必须的嘛。”邬老板大笑,叫人拿了名片过来,给许一山他们没人发了一张。 许一山拿着名片感觉有些异样,正想问,邬老板主动解释道:“两位兄弟,这是铂金做的名片,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我们兄弟有缘。以后两位去深海市,一个电话,全程搞定。” 许一山看了一眼名片,上面刻着“深海市华耀集团 邬振海董事长”。 他笑了笑道:“原来是邬董,久仰久仰。” 旁边的胡进莫名其妙,心里还在想,许一山真知道这个华耀集团,知道这个邬振海? 邬振海指着满屋子的美女笑道:“两位兄弟不要客气,挑人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这里所有的女人,你们看中了谁,谁就归你。” 说完,他转过头对坐在沙发上的姑娘们笑道:“你们听好了,今晚谁能让我两位兄弟高兴,大大有赏。” 话音一落,姑娘们便呼啦围了上来。 第891章 周总威武 许一山和胡进显然都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女人们一围上来,他们先生了怯意。 女人们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一样地乱叫。其中一个女人拉起许一山的手去抱她的腰,大声叫道:“老板,我的腰细吗?” 许一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哪敢去抱她。只好敷衍着赞道:“细,很细。楚王爱细腰嘛。” 女人大笑,眼睛直勾勾看着许一山道:“哎哟,老板真有文化啊。今晚你就是楚王,我是细腰。” 乱了一会,两个女人对付一个男人。许一山和胡进分别被两个女人像绑架了一样,拖到了沙发上坐下。 邬振海唤了其他女人去他身边坐下,挥挥手叫道:“去,把我的皇家礼炮拿出来。” 许一山好奇地问:“邬老板,什么皇家礼炮?” 胡进连忙插话道:“就是一种洋酒,很贵的。” 邬振海看了一眼胡进,颔首道:“这位兄弟懂行。要我说,这酒吧里的酒,都是假的,能喝吗?两位兄弟给面子来陪我坐,我怎么能小气呢。” 正说着,酒拿了过来。许一山看了一眼包装,就知道胡进说的没错。这酒很贵。 邬振海道:“我喝这东西,就喜欢喝纯的,什么都不加,冰块也不要。” 包厢服务员倒好了酒,邬振海举杯道:“两位兄弟,你我今生有缘,能在这里碰上。我这个人,最喜欢结交朋友。这杯酒,预祝我们兄弟友谊长存。” 他先仰脖子喝下了,许一山毫不迟疑也喝了。胡进却在犹豫,一直没喝。 邬振海不高兴地看着他,“这位兄弟,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邬振海。” 胡进不喝,是因为这个邬振海张口闭口“兄弟”长,“兄弟”短的,他在心里排斥他这种自来熟的称呼。不管你老板有多大,他怎么能随便与人称兄道弟呢? 许一山一见就知道胡进的心思,他赶紧从胡进手里接过来酒杯,抱歉道:“邬老板,我这位兄弟滴酒不沾,不是他不喝,而是医生有交代。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对不对?我代,可以吧?” 邬振海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身体重要。” 许一山把第二杯喝了,试探着问:“邬老板,你与周老板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邬振海道:“其实,我是不认识周老板的。一年前,你们衡岳市有位领导去我们深海市招商引资,周老板作为衡岳市的优秀企业代表,在会上发言。后来经过领导介绍,我们就认识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邬总你的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的?” 邬振海想了想道:“应该来说,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一句话,让许一山看出来,这位邬振海靠不住。一个眼光只盯着钱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我这次来你们衡岳市,就是受周老板所邀。”邬振海笑眯眯地说:“两位兄弟如果不嫌弃,就来我公司干。我敢保证,你们每年至少可以赚这个数。” 他晃动一根手指头道:“一百万。在你们衡岳市,应该不算是小数字了。” 许一山连忙道:“当然当然。我们这边工资低,一个月能拿五千块就是高工资了。邬总能让我们赚一百万,刀山火海我们都敢上啊。” “真的?” “必须是真的。”许一山说得斩钉截铁,“邬总,你就告诉我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邬振海欲言又止,过一会摆摆手道:“这事以后说。今晚我们兄弟开心就是了。跳起来吧。” 他显然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刹住了车。 许一山也没再问,怕他起了疑心。 音乐刚响起来,门外便急匆匆进来一个服务员,她附在邬振海耳边说了什么话,邬振海便站起身,让人关了音响道:“都出去,周老板要荣耀登场了。” 许一山和胡进对视一眼,默默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大厅。 大厅灯光明亮,刚才进来时的昏暗已经荡然无存。 领舞台上,一个高个子司仪拿着话筒在喊,“各位朋友,各位来宾,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出今晚的主角,目一地产董事长,优秀企业家周文武先生隆重登场。”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聚光灯照在演员出口,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出口看。 许一山与胡进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掌声逐渐变得有节奏。 突然,音乐声猛然响起,门被缓缓打开。首先出来的是两个黑衣人。他们黑衣黑裤,里面白色的衬衣分外惹目。他们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警惕地四处张望。 随即,周文武一脸笑容出现在聚光灯下。 迎宾将他往领舞台上引,他身前身后紧紧跟随几个黑衣人。许一山悄悄数了数,居然有八个之多。 掌声还在继续,这时候已经有尖叫声响起来了。 不一会,有人喊出“周总威武”口号。瞬间,大厅里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伴随着“周总威武”的狂热口号声。 周文武向四周挥手,脸上荡漾着春风得意的微笑。 许一山低声对胡进说道:“这架势比你还足啊。” 胡进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眼晴看着领舞台上的周文武,脸上浮现出一片轻篾之色。 台上的周文武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掌声与呼喊声便逐渐低了下去,没一会,寂静无声。 “兄弟们,大家晚上好。”周文武一出声,巨大的投幕上便播出他当晚接受电视台专访的画面。 “刚才,本人在电视台接受专访。”周文武一本正经道:“这是领导的关心,我周文武决不辜负领导期望,不让衡岳百姓吃亏。从今天起,目一地产名下所有楼盘,一律九五折出售,回报社会。” 周文武的话,瞬间引爆热潮。欢呼声又起,掌声再次排山倒海。 “今晚,全场消费我买单。”周文武大笑,“衡岳市是我们衡岳人民的,任何外人都不能压住我们衡岳人民的团结友爱互助的心。为我们大衡岳,大家干杯。” 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顿时,他的脸色便变了,匆匆下去了领舞台。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拉了胡进,悄悄从39度酒吧出来。 他们前脚刚离开,一群黑衣人便涌了出来,瞬间将酒吧团团围住,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出入。 坐在的士上,许一山笑着对胡进说道:“我们再晚一步,可能就被人按锅里煮了。” 胡进默不作声。他看着车窗外,眉头紧锁。 许一山小声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光鲜外衣下掩盖着多少罪恶了吧。” 胡进回转过来头,“老许,情况可能比我们想像中的要严重很多。” 第892章 反常现象 衡岳电视台像疯了一样,连篇累牍地播放周文武接受专访的节目。 一时间,衡岳市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周文武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的声音。仿佛是一夜之间,周文武成了衡岳市真正的名人,大人小孩都知道他是谁了。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市委书记是谁,但一定知道周文武是谁。 许一山以观众的身份给电视台打了热线电话,对电视台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提出了异议,要求电视台减少或者停止播放周文武的专访,但被电视台坚决予以拒绝。 电视台给出的理由是,上面领导指示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赵勇武发着牢骚道:“这什么世道啊?一个不明不白的生意人,把电视资源都占了。衡岳市是不是疯了?” 许一山无奈苦笑。他知道,现在唯有胡进,才能遏制这种无节操的宣传攻势。 果然,在市委书记胡进亲自给台长打了电话后,如火如荼的电视宣传才逐渐平息下来。 电视太这边刚停下来,报社那边又有了动静。 报社社长亲自约了张曼谈话,希望她出手写一篇周文武为衡岳市作出重大贡献的大文章。报社准备在日报的头版头条刊发。 张曼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许一山,“许一山,报社让我去采访周文武,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张曼作为报社首席记者,一直以来都是负责全市领导干部的重点报道,周文武这类人物,根本就不在她的采写范围之类。 许一山接到张曼电话,进退两难。 陈晓琪那边的误会还没消除,现在再与张曼接触,会不会激发矛盾?何况,张曼已经说了一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陈晓琪不要你,我要。” 见许一山不说话,张曼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起来,“许一山,你是不是怕见我呀?我知道你与这个周文武之间有问题。这段时间衡岳市发生的几件事,不都是你和周文武的矛盾引起来的吗?”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你这话听谁说的?我与他能有什么矛盾?” “你就别骗我了。”张曼认真说道:“许一山,我是个记者,衡岳市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你要相信我们当记者的人,看问题绝对不会浮在表面。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许一山无奈说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还有,你们领导安排你的采访任务,你能拒绝吗?” “没人可以逼我写东西。”张曼笑道:“我就等你一句话,我去,还是不去?” “当然去。”许一山肯定回复了她,“你不去,领导会怎么看你?还有,你去采访了,说不定有收获啊。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懂。”张曼轻轻叹口气,“许一山,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那晚的事,早晚都会解释清楚的。” 许一山没说话,默默挂了电话。 他现在不能回茅山去找陈晓琪解释。陈晓琪正在气头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有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他许一山现在怎么也算是一个领导干部。作为领导,最在乎的就是个人名声。生活作风是一个人名声的底线。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成功的男人总会有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只要不被捅破窗户纸,这些故事就会成为一个男人被另外一些人羡慕的对象。 若是窗户纸捅破了,这些故事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晓琪是个聪明的女人,事情过去了几天,没见任何动静,可见她没把所有的路都堵死。 做人不能太过分,在误会没消除之前,许一山是没打算再见张曼的。 周文武事件在衡岳市引起那么大反响,这是宣传系统出了问题。 宣传部门不遗余力大肆宣传周文武,目的不言而喻。 许一山想起第一次在常委会上见过的宣传部长万琳,当时就对万琳精致的打扮有感触。 万琳毕竟是演员出身,一举手一投足尽显无限风情。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就像一汪深潭一样,似乎深不见底。定力稍差的男人,只要被她凝视片刻,都会心甘情愿一头栽进去。 女人到她这个年龄还能保养得如此之好,一是她底子好,这是先天性的条件。第二足以证明她本人对漂亮的极致追求。 她是富嘉义一手提拔起来的,却在富嘉义出事之后毫发无损。由此又能看出来,万琳部长的水到底有多深,无人可探底。 周文武上电视,接受报社采访,这些安排没有万琳点头,根本做不到。 周文武现在就是一根刺,这根刺已经旁若无人地刺进了胡进和他的身体里。这让他和胡进都感到难以忍受。但是他们现在又不好直接干预,毕竟,宣传部门给出的理由是宣传周文武,能起到稳定社会的巨大作用。 这个理由不谓不充分。市政府发生的堵门情景还历历在目。大家都知道,现在的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的火星子都有可能引爆。 作为地方政府的领导人,宁愿不作为,也不敢让治下乱起来。 因为社会一乱,上面是不管青红皂白的,必然先拿掉再说。 正如胡进预感的那样,许一山也感觉到自己有些举步维艰了。 刀把子在别人手里握着,现在宣传口看来也掌握在别人手里。胡进即便身为一把手,似乎也被一层密不透风的茧死死包裹住了,想突围,没捷径可走。 宣传口就是话语权。老百姓不会知道话语权掌握在常委会上。他们只能通过电视报纸,了解和猜测上面的意图。 动刀把子有难度,毕竟一招不慎,可能会伤到自己。但掌握话语权就会没动刀把子那么危险。许一山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能不能先将话语权掌握在手里再说? 胡进在听完他的想法后,当即表态,可以动动,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的前提就是等陆副省长来视察。这是关键。 在确定三天之后陆副省长来衡岳市视察时,许一山同时接到燕京中部商会会长徐斌的电话,他们的考察团也将在三天后来衡岳市考察。 许一山想让徐斌把时间往后推推,可是徐斌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徐斌说:“许老弟,为了这次考察,我可是费了不少力,好不容易将这些企业老板召集到一起。这些老板们可都是脚不沾地在忙的大忙人啊。” 许一山心领神会,大声说道:“徐总,谢谢您为我们衡岳的发展作出的贡献。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大驾光临。” “好,三天后见。” 第893章 周琴被人拍了桌子 陆副省长来视察,衡岳市全体常委都等在家里。 许一山是没资格参加迎接领导的。早上他一出门,便看见每条街的路口都有交警在执勤。 领导来了,必须保证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陆副省长是未来中部省的当家人。这个消息早就在坊间流传开了。因此,谁能与他走得近,谁就取得未来的先机。 许一山去指挥部的路不远,平常上班都是走路过去。 在拐过一个街口时,竟然意外看到了谢先进。 谢先进领着三个交警在路口执勤。他也看到了许一山,两个人起初都楞了一下,随即都乐了。 “老谢,调市里来了?” 谢先进摇头,“屁,我们是来支援的。”他指着三个手下笑道:“大领导要来,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必须出来服务。老许,你知道谁来吗?”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你出任务,不知道谁来?” “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哪知道谁来?不过,肯定是大人物要来。”谢先进笑嘻嘻道:“调我们县里的警力来支援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聊了几句,许一山急着要走。今天陆副省长主要是听汇报,明天行程的第一站才是去视察云轨项目。他现在要落实好项目征地计划表,以便明天胡进有材料汇报。 赵勇武来了项目部后,给他减轻了许多压力。项目部安排进来的各局委办领导,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他们几乎不来项目部办公,最多过来开个会。会一散,便走人。 上午,他要与赵勇武核对一下目前项目进展。下午,他等去机场接燕京来的考察团。 徐斌带着考察团要来,胡进很高兴。可是陆副省长也是同一天到达,他抽不开身去迎接他们。于是把考察团的接待任务全部委托给了许一山。 陆副省长一行下榻林荫假日酒店,徐斌他们就被安排到了华天酒店。 考察团一共来三十几人,这里面以制造业为主,其中,徐斌的长河重工为主要。 长河重工是行业中的龙头老大,如果能让长河重工在衡岳市建厂,将会改变衡岳市工业的格局,对胡进重振衡岳工业雄风计划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胡进非常重视,要求许一山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留下长河重工。 谢先进看他急于要走,便问他道:“市里比我们县里要好很多吧?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县里出了不少事,听说政府这边的人去县委拍了桌子。”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谁拍谁桌子?” 谢先进轻轻叹口气,小声道:“周书记到底是个女的,哪有男人的强硬啊。依我看,她这样的小姑娘就不该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不,被人拍了桌子,只会偷偷抹眼泪,不敢出声。” 许一山试探着问:“彭县长拍了周书记桌子?” 谢先进嘿嘿地笑,“你觉得我们茅山谁还有胆量敢去拍周书记的桌子?我觉得,这主要是你不在,你这个县委办主任在,别人多少还有点忌惮。” 许一山无奈道:“我在不在不都一样?彭县长因为什么事拍了周书记的桌子?” 谢先进不说了,讪讪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就听人说,彭县长发了天大的脾气,周书记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哭了一下午,一双眼睛到现在都是肿的呢。” 许一山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痛,他在心里暗想,周琴也太没把自己是书记当作一回事了。她只要强势一点点,给彭毕三个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拍她的桌子啊。 衡岳市有个说法,拍桌子等于打脸。这么说来,彭毕打了周琴的脸啊。 “许主任,你现在可还是我们茅山县委办主任啊。”谢先进叹口气道:“茅山现在掉了个头了,县委这边好像没动静,什么事都是政府那边说了算。” 许一山没吱声,匆匆别过谢先进,赶去指挥部。 赵勇武早就等在办公室里,他正在与苏丽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看见许一山来了,他扔下苏丽,紧随许一山进了办公室。 “听说陆副省长要来?”赵勇武试探着问。 “是,应该快到了。” “听说陆副省长有个外号叫‘陆青天’?” 许一山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老赵,什么意思?” “我得找机会见到领导。”赵勇武哼了一声说道:“老子不能让别人这样欺侮。许老弟,不是我不愿意在你手下,而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撤销我的职务,还降了我的行政之别?” “你是想告状啊。”许一山不自然地笑了笑,“有这必要吗?” “太有必要了。”赵勇武咬着牙说道:“你没见着老子快被人欺侮死了啊。前几天在乌鸡村征地,这些狗日的居然说我没发言权。” “谁呀?”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他。 “还有谁?不就是项目指挥部的这些人吗?”赵勇武气咻咻地骂道:“许老弟,你没感觉出来啊,项目指挥部除了我和苏丽是兵,其余的都是官。” 许一山笑道:“哪有什么官不官的?云轨项目指挥部本身就是个临时机构,等项目建成后,指挥部就得撤销了。到时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哪会存在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我不管,反正我要见到省领导,请他出来评评理。” 许一山感觉问题有些严重了。本来他打算陆副省长来视察时,由赵勇武作工程进展的主要汇报工作。毕竟,这汇报是把双刃剑,国土的、城建的、以及发改委都明确表态,他们不参与汇报工作。 许一山是觉得无人安排了,才将赵勇武推出来。人家赵勇武做过城管支队长,搞个汇报驾轻就熟。 “老赵,你不可乱来。”许一山认真道:“你做好你的汇报就行,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 “我会憋死。” “憋死就憋死。”许一山道:“你要知道轻重。这次省领导来视察,重点在领导回去后给我们项目拨付配套资金的大事。如果万一出现领导不高兴,配套资金出了问题,不用胡书记动手,我会先掐死你。” 赵勇武垂下去头,嘀咕道:“我老赵就这样任人欺侮,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许一山安慰他道:“老赵,你是领导出身,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什么叫大局。” 赵勇武叹口气,“行吧,我听你劝。除了项目工程汇报,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尽管赵勇武表了态,许一山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他知道像赵勇武这种军人出身的人,性格都很刚烈,宁愿站着死,不肯跪着生。 他不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内心如滚开的沸水一样沸腾起来。 第894章 小鬼多事 下午四点,一架从燕京飞来的班机缓缓降落在衡岳机场。 出口,许一山带着苏丽和华天酒店安排来协助他的女经理,举着一块写着:欢迎燕京中部省商会代表的牌子,等着客人出来。 等了一会,便看见一群人过来。 徐斌在前,身后跟了一群器宇轩昂的男女,说说笑笑迎面走来。 他们显然看到了接机的牌子,徐斌回头还与人说了几句话。 许一山抢上前去几步,双手紧握徐斌的手,“热烈欢迎徐总。” 话音刚落,听到一个声音问他:“你只欢迎徐会长,不欢迎我们呀?” 许一山闻声看过去,便看到笑吟吟的任燕。 任燕并非老板,也不是她公司的法人代表。但她们公司对外的任何事,都是她抛头露面。而且她还不是公司的花瓶,也不是傀儡一类的,而是实实在在有临时决断权的员工。 许一山将双手举过头顶,大声说道:“欢迎各位光临衡岳。衡岳七百万人们对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寒暄几句后,许一山领着客人出了机场,登上他带来的豪华中巴车。 他陪徐斌坐在第一辆车上。徐斌告诉他,这次他们一共来了32人,共二十家企业。来的企业当中,都有意愿在衡岳市开疆拓土的意思,关键就看衡岳这边给他们什么样的承诺了。 许一山不好表态,政策表态是胡进的事,他不能越粗代庖。 他真诚地表示,“徐总,您尽管放心。您这次来,就是对我们衡岳的最大支持。投资不投资,不影响我们对您的尊敬。具体的事,我会安排您与市领导洽谈。” 徐斌笑了笑道:“今天你们市里好像没来一名领导吧?” 许一山本来不想说出来,他一直不敢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就是担心徐斌会认为衡岳市对他们不尊重。毕竟,来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企业家,他们谁在衡岳投资,都将对衡岳的经济结构产生深远的影响。 徐斌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现场除了许一山,好像没看到政府方面来人迎接他们。 “徐总,有个惊喜,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许一山笑眯眯问徐斌。 徐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什么惊喜啊?” “陆副省长今天来我们衡岳市视察,您今天也来了,这可是我们衡岳市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啊。您说,惊喜不惊喜?” “老陆也来了?”徐斌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老家伙,来衡岳也不打个招呼,看我不说他几句。” 他不顾许一山的阻拦,拿出手机就将电话打到陆副省长的手机上去了。 许一山屏声静气,不敢出声。现在的这个时间段,胡进那边的会议应该结束了。 “老陆啊,是我,徐斌。”他哈哈大笑,“你在哪?” 电话里陆副省长说了什么,许一山听不清。 “还记得你在我们商会十周年庆上说的话吧?我可是遵照你的指示来了啊。” 陆副省长在商会十周年庆上,曾将许一山介绍给他,希望长河重工在适当的时候能帮衡岳市一把。 徐斌聊了几句,挂了电话道:“小许,今天我们大家都累了,就不要安排任何活动了。明天一早,陆省长邀请我们一道去考察。” 许一山连连点头。心想,计划还的没变化快。本来,他与胡进商议,胡进主要精力摆在接待陆副省长视察这件事上。等陆副省长离开后,他再转身进入商会考察的事务中来。 许一山提出,接待徐斌的任务让政府李朝亮市长他们去负责。但遭到了胡进的拒绝。 胡进话说得很直白,“老许,煮熟在碗里的鸭子,我可不希望看到别人先下嘴。” 本来,胡进与李朝亮两个职责是很分明的。胡进是书记,主管党务以及意识形态这一块。李朝亮是市长,主要工作摆在经济发展和民生事务上。 但是,现在是党管一切。胡进拥有在衡岳市的绝对权力。这样就将李朝亮的职能削弱了许多。说得明白一点,衡岳市大小事务,都必须征得胡进首肯才可以施行。 然而,让胡进郁闷的是,在撤销城管支队长赵勇武的问题上,李朝亮居然不与他保持一条战线。从而让以向勇为首的一帮常委们,以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将赵勇武的职务撤了。 胡进不想让陆副省长和徐斌他们之间发生交集,目的是什么,许一山无从得知。胡进似乎也没有想将原因告诉他的意思。 于是,就出现了两班人下榻的酒店不同,行程安排不一样的局面。 车到华天酒店,酒店方早做好了准备。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就是先让客人回房间安置行李,洗把脸。一个小时后,在华天酒店的宴会厅,许一山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举行接风晚宴。 刚安排好,许一山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李朝亮市长的秘书打来的,告诉他李市长将出席今晚的接风晚宴。 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高兴道:“李市长能亲自过来就太好了啊。” 秘书冷冷说道:“许一山,这么重要的接待工作,你没向市政府报备,你把这事当成你私人的事了吧?” 没容许一山解释,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市长秘书的话听起来很重,如果不是李市长有看法,他一个小秘书怎么敢这样说话? 许一山闷闷不乐起来,旁边的苏丽悄悄问他,“许指,谁来的电话啊?我看你满脸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许一山笑了笑道:“能有什么事啊。苏丽,这批客人都是燕京来的,他们在很多领域都是数一数二的行业龙头。这次来我们衡岳市考察,对我们很重要。所以,在接待上务必做到尽善尽美,不可以出一点差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丽抿嘴笑道:“明白啊,不就是招商引资这些事吗?我在政府里做的事,就与这件事有关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任燕已经收拾好下楼来了。 她换了衣服,整个人变得精神多了。 看见许一山和苏丽站在大厅说话,他快步走了过来,莞尔一笑道:“我想借你的人用用。” 许一山一愣,“借谁?” 任燕指着苏丽道:“我想请这位姑娘陪我去街上走走,好不好?” 许一山解释道:“马上就要举行接风晚宴了,明天或者后天去逛好不好?” “晚宴我就不参加了。”任燕微笑道:“我不习惯那种太正式的场合。等下我们在街边找个美食摊就解决了啊。” 许一山只好答应,叮嘱她们早点回来。 他没有想到,任燕会在衡岳市闹出风波出来。 第895章 被驱赶的 耻辱 眼看着晚宴时间在慢慢逼近,李市长还不见人影。 许一山心里着急,又不好打电话去催。 燕京客人开始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许一山请了酒店经理,帮忙将客人往宴会厅引领。 他心里暗暗想,如果到了时间,李市长还没露面,接风晚宴要不要按时举行?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李市长未到,他开始了,会被李市长认为他许一山没将他放在眼里! 如果不按时举行,又会给客人留下一个拖沓的印象。要知道他们都是干企业的人,对时间很敏感。绝对不会在时间问题上替别人想,更不会妥协。 他焦急地在大厅里转着圈子,不时去门口瞭望一番,希望能看到李市长的车。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一直没等到李市长到来,心里便暗下决定。接风晚宴一定要按时举行,哪怕得罪领导。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宴会厅的时候,门口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李市长的秘书先下车,他打开车门,弯着腰将李市长从车里请了出来。 许一山一见,心里石头落地。他赶紧一溜小跑过去,汇报道:“李市长,您终于到了。” 李市长面带微笑颔首,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边的秘书脸色一沉,哼道:“你说什么话?” 许一山蓦然明白,刚才自己用词错了,不该用“终于”二字。于是不顾秘书脸色难看,解释道:“客人已经到了,请首长主持大局。” 李市长微笑道:“一山同志,你辛苦了。我这就过去。” 许一山连忙在前引路,领着李市长前往宴会厅。 宴会厅里,燕京来的客人看到许一山他们进来,都起了身。 许一山连忙将徐斌介绍给李市长认识。李市长握着徐斌的手笑道:“徐总,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啊。我听说长河重工来了我们衡岳市,我可是一刻都没敢耽搁啊。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对不起啊。” 在徐斌的引荐下,李市长与燕京客人逐一握手寒暄。 许一山本来紧跟在身边,突然被秘书拉到一边说道:“你没事了,还在这干嘛?” 许一山愕然地看着他,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秘书不高兴道:“还什么意思?没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李市长已经到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许一山解释道:“沈秘书,我.......” 沈秘书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解释了。有事会叫你,明白吗?” 许一山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棉絮一样。他看了看沈秘书一眼,头也没回就离开了宴会厅。 他有些迟疑,要不要一走了之。沈秘书冷淡的态度让他心里窝着一股气。他不知道这是沈秘书自作主张的还是李市长的授意。 与他一道去机场接人的酒店经理看他一个人在外转悠,便过来问,“领导,宴会要开始了,你怎么不进去?” 许一山讪笑道:“我在等人。大领导来了,没我什么事了。” 酒店经理莞尔一笑,居然明艳动人。 大家都是第一次认识,彼此之间也没话说。闲聊几句后,各自走开。 接风晚宴被赶出来,这严重打击了许一山的自尊心。沈秘书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就像刀刻一样,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一走了之的念头被他迅速打碎。他自我安慰,老子不是为了他沈秘书,而是为了衡岳市七百万人们。只有这样想,他的心里才会觉得好过一点。 他先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大厅,才发现只过了不到一刻钟。他第一次感觉时间是那样的漫长,仿佛看不到头一般。 他甚至希望宴会早点结束,他必须要与徐斌打个招呼后才好离开。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苏丽在电话里急得语无伦次,“许指,你快来,出事了。” 许一山身体一抖,赶紧问:“出什么事了?你们在哪?” “海鲜一条街啊。”苏丽连忙说道:“任姐姐与人动手打了起来了。” 许一山心里猛地一跳,脱口惊呼,“我马上到。” 听说任燕与人动起了手,许一山心里就像烧起一堆大火一样。任燕一个女孩子,弱不禁风的身体,与谁动手都只有吃亏的份啊。 他奔出酒店,发现平常排着队侯客的的士,此刻居然不见一台。 他撒腿就跑,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大事。出了大事,他不知要怎么向徐斌交差。毕竟,人家来衡岳是来做客的,而且他们有可能给衡岳带来新的经济增长点。 海鲜一条街是衡岳市有名的餐饮街,以海鲜闻名。这条街上有大小专营海鲜的的酒店四十多家。据说,还显得新鲜度完全可以媲美沿海地区,甚至能做到与沿海地区海鲜同步。 也就说是,沿海地区餐桌上最鲜美的海鲜,在海鲜一条街上可以随便吃到。 衡岳市是典型的内地城市,能将海鲜做到与沿海地区同步,可见付出的努力有多大。 许一山知道海鲜一条街的消费特别高,所以他从不涉足其中。 但凡能在海鲜一条街消费的人群,都不是普通人家。 任燕一来衡岳,怎么就去了海鲜街?许一山一边跑,一边埋怨起苏丽来。如果不是苏丽领着她,她怎么会知道衡岳市有这么一个地方? 从华天酒店到海鲜街,平常步行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而现在,许一山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人便出现在海鲜街的街头。 海鲜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此刻正是吃饭时间,一条街上的人几乎摩肩接踵。 如此盛况,足见衡岳市的消费能力很强。事实上,这座城市的普遍工资还不到三千块,也不知这些人的消费动力从何而来。 一路过去,许一山便看到海鲜街上最著名的海鲜楼——江洋海鲜大酒楼。 这座酒楼历史不短,规模也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传说,江洋海鲜酒楼所用海鲜,都是直接从渔民的船上买来,然后空运至衡岳市。从海边码头到衡岳市市民的餐桌上,前后不会超过四个小时。 因此,江洋海鲜酒楼的消费也特别贵。普通人家根本消费不起。随便请个客,至少消费破万。 酒楼门口聚集了一堆人,许一山想都不用想,任燕她们肯定就在这里。 果然,等他挤进去一看之后,不禁莞尔。 任燕轻描淡写站在中央,周围围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小混混模样的人。地上躺着三四个小混混,抱着头或者腿痛苦叫唤。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将任燕挡在身后,大声道:“大家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说完,轻声问任燕,“怎么回事?” 任燕看到他来,似乎底气更足了。她轻蔑地扫视一样围着她不让走的小混混们,指着海鲜酒楼大声道:“他们卖假海鲜。” 第896章 她是空手道 双方僵持时,110赶来了。 任燕和苏丽都被带上了警车,直接去了派出所。 许一山跟着过去,却被挡在派出所门口不让进。 他连忙解释,告诉派出所的人,他有同事被带来了,他需要进去了解情况。 无论他怎么解释,门卫就是不让他进。许一山气得恨不得一脚踹了栅栏门。就在这时,里面出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端详了许一山好一会,让门卫开了门放他进去。 许一山一进门便问:“你们刚才带回来的人呢?” 值班警察扫了他一眼,教训他道:“你叫什么叫?你什么人?” 许一山连忙表明身份,陪着笑脸道:“兄弟,刚才你们带回来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我同事,一位是燕京来的客人。” 值班警察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啊,明白告诉你吧,你们这边动手打伤了人,我们需要调查。” 许一山苦笑着提醒他道:“我们是两个女孩子,她们动手伤人?你搞错了吧?” “没其他什么事,请你离开。”值班警察根本不想再解释,而是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许一山心里本来窝着被沈秘书从接风晚宴上驱赶的火,再次听到值班警察这样的话,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掌拍在值班台上,惊得台子上的水杯跳了起来,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发出响亮的落地声。 “叫你们领导出来。”许一山怒目圆睁,样子确实有点吓人。 或许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值班警察居然没针锋相对。而是默默拨了一个电话,“元所,值班室有人要见你。” 他放下电话,开始盘问起许一山的身份。 许一山不屑回答他,他实在是忍受不住值班警察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个人,正是刚才让门卫开门放他进来的领导模样的人。 “元所有请。”他面带微笑,伸出手来与许一山握手,“你是许一山同志吧?我是所里的指导员,我叫盛平安。” 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看着他,“您认识我?” “你许一山同志大名在外,现在又是我们衡岳市的红人,谁不认识你啊。”盛平安笑眯眯道:“你先消气啊,在我们这里,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事。” 他带着许一山上了楼,进了一间门口挂着“所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办公室里,一位身着便装的中年男人起身迎接住他,许一山不用猜,就知道他应该是派出所长元鹰。 大家客套一番坐下,许一山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任燕是燕京过来衡岳市考察的客人。目前李市长正在华天酒店接待考察团。言外之意,尽快解决事情,让任燕离开。 元鹰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安静地听许一山解释。 等许一山说完了,他才转过头问指导员盛平安道:“老盛,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去过问一下,千万不要耽搁了许一山同志的大事。” 盛平安立马转身离开,元鹰笑眯眯道:“一山同志,先不要急。等我们问清楚了原因,马上放人。” 许一山哪能不急?任燕落地还不到三小时,人就被关进了派出所,这要是传出去,燕京的客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衡岳市的治安环境不好啊。 没一会,盛平安回来了,脸色显得很凝重。 元鹰问:“老盛,什么情况?” 盛平安讪讪笑道:“有点麻烦。这个叫任燕的燕京姑娘出手有点重,江洋酒楼的人,可能被伤到了内脏,目前人在医院急救,生死未卜。” 许一山惊异道:“盛指导员你搞错了吧?任燕是个女孩子啊。” “没错。”盛平安道:“她也是国家一级空手道运动员。” 许一山吓了一跳,“有这种事?我想知道,谁先动的手。” “谁先动手不重要,关键得看结果啊。”元鹰解释道:“一山同志,这事可有点难办了啊。” 许一山顿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也清楚,如果任燕搞出了人命,他纵有登天的本事,也没法让她脱身啊。 “老许,这事你看......”元鹰欲言又止。 许一山苦笑道:“元所,盛指导员,我能见见人吗?” 元鹰脸上露出一片为难的神色。但他很快就作出了决定,“行,老盛,你带许领导去见见人。这事弄的,真他娘的一团糟。” 盛平安带着许一山去羁押室见人。任燕和苏丽都被派出所临时看押住了。 空旷的羁押室里,苏丽双臂紧搂着自己身体,躲在一个角落。任燕却无所谓一样的,在屋里转着圈子。 许一山一来,苏丽嘴巴一撇,哭出了声。 任燕看见许一山,浅浅一笑道:“丢脸了啊。” 盛平安没将任燕她们叫出来,而是让许一山进了羁押室。 许一山问了任燕,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问了苏丽,衡岳市餐饮做得最好的地方在哪。苏丽想都没想就领着她去了海鲜一条街。 苏丽告诉她,衡岳市最高档的食材,最高超的烹饪技艺,都在海鲜街。 海鲜街曾作为衡岳市的一道美食名片,曾经登陆过央视美食节目。一直以来,海鲜街都是衡岳市人引以为傲的美食胜地。 可是,任燕在走了几家海鲜店后,当场指出海鲜街名不副实。所采用的材料绝对不是他们自诩的最新鲜的空运食材。海鲜街的店家大多以次充好,绝大多数的所谓海鲜,其实不过是养殖的廉价水产品。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居然还有商家以化学原料制作食材。 任燕的怒气,最终在江洋海鲜酒楼的水产陈列柜前爆发了。 在江洋海鲜楼前的巨大水产陈列柜前,任燕几次问了店员,标着澳洲大龙虾的柜子里,陈列的是不是真的澳洲龙虾。 店员拍着胸脯保证,如假包换,退一赔三。 任燕便点了一只大龙虾,要价在五千八百块。 当店员将龙虾捞出来过称后要送往厨房时,任燕叫住了,当场指出这是国内养殖场养的龙虾,价格只有澳洲龙虾的十分之一,要求店方退一赔三。 店家那肯承认,当即出来几个人,以任燕破坏他们的经营秩序为由,要求她进店赔礼道歉。 任燕起初还据理力争,直到看到店家要动手的意思,她才先发制人,出手打伤了人。 任燕指着苏丽笑道:“许一山,这都不关小苏的事,你带她走。这里的事,我负责。” 许一山急道:“你负什么责啊?听说,有个人被你打伤进了医院,而且情况很严重。” 任燕摇摇头道:“不可能,我出手有分寸。” 许一山苦笑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先带你离开。” 第897章 峰回路转 元鹰对许一山担保任燕一直不表态,他顾左右而言他道:“万一后果很严重,怕是谁也擦不了屁股。” 倒是盛平安态度很明确,担保完全可以。只是需要许一山再找一个具有公务员身份的人一起共同担保。 许一山不想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便一个劲说好话,承诺真有什么后果,一切责任都由他来承担。 即便如此,元鹰还是不松口。他显然抓着任燕不放,无论许一山怎么解释,他咬着后果还不明晰就是不答应许一山的担保要求。 许一山气得想骂娘,可是手指头咬在别人嘴里,他再愤怒,也无计可施。 盛平安将许一山请到他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茶,安慰他道:“老许,你先别急。元所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理解他。”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这样做,也没违纪违规。担保人,是法律赋予公民权权利。我就想不明白,元所为什么就不让我担保。” 盛平安看看四周无人,突然压低了声道:“你知道江洋海鲜的老板是谁吗?” 他不问则已,一问,反倒让许一山警觉起来。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板是谁啊?他还能左右元所?” 盛平安几乎凑到了许一山的耳朵边,低声说道:“周文武。” 许一山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洋海鲜的老板就是周文武。周文武以赌起家,然后涉足房地产业,他什么时候又成了餐饮业的老板? 盛平安说出周文武的名字后,突然大声笑起来道:“衡岳市就是个指甲盖大的地方,却是什么人都有。现在不都流行英雄不问出处吗?越是有钱人,越喜欢赚钱。只要有钱赚的地方,什么时候能少得了他们的影子。”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元鹰之所以不让他担保任燕,顾忌的就是周文武。他不得不在内心感叹,周文武的手眼在衡岳市几乎能通天了。 “要不,过24小时再说?”盛平安建议道:“过24小时,如果伤者这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我保证让你的人回去。” 许一山苦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客人,应该是衡岳市的客人。如果元所坚持这样,我也没办法,等吧,我就在你们派出所等。” 盛平安嘿嘿笑道:“没必要。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许一山哪有心情回去休息?他就算回去了,能休息得好吗?好不容易请来商会的人来衡岳市考察,目的不言而喻。如果这件事让商会的代表知道了,他们肯定掉头就会离开。 他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情再去了元鹰的办公室。 元鹰正在跟人通电话,看到他进来,示意他先坐稍等。 等他挂了电话,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元所,你再考虑考虑,让我先将人担保出去。我以人格担保,真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我绝不袒护,也绝不躲避。” 元鹰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医院那边反馈过来消息,有个人被打成了严重脑震荡。这事现在很麻烦啊。” 许一山想起刚才见到任燕说的话,任燕对自己出手很有把握,她敢肯定,她出手的力度绝对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元鹰说的脑震荡,这是最难甄别的一个病,什么叫严重,根本没有一个标准。 许一山不满道:“那人难道是纸糊的啊?一个女孩子就把他打成了脑震荡,就凭他这点本事,还敢给人看家护院?这家酒店的老板也太没眼光了吧?” 元鹰尴尬道:“我们不争论啊,听医生的。” 许一山哼了一声,“这什么狗屁医生?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元鹰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暗示许一山道:“老许,你也是公职人员,说话要懂分寸。” 许一山不屑道:“我只尊重事实。” “既然你这样说,我们就没话可说了。”元鹰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加重语气道:“大家都按程序走,谁都不出错。” 许一山问道:“没商量余地了?” 元鹰笑笑,没出声。 “如果我请胡书记出面担保,你放不放人?”许一山突然问。 元鹰楞了一下,讪笑道:“老许,胡书记担保?”他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番,“你这是在吓我吧?” 许一山不想再废话,当着他的面,直接将电话打到胡进的手机上。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胡进在陪陆副省长了。他觉得有必要让元鹰尝尝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滋味。 胡进接了他的电话,听完许一山的话后,胡进气得骂了一句,“老许,你无聊不无聊?这点屁事,你还找到我头上来?你等着,我马上给你解决。” 几分钟过后,元鹰的手机响起来。 他听了第一句话,人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话筒说道:“坚决按照领导指示办。” 仿佛在他面前,就站着一位领导一样。许一山发现接一个电话,元鹰的额头上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 元鹰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原本红光满面的脸,逐渐变成了死灰色。 等他挂了电话,连忙冲门外喊:“老盛老盛,你过来一下。” 盛平安闻声进来,还没开口问,就听到元鹰急匆匆道:“快去把两位姑娘请来我办公室。” 许一山一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 元鹰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才回过神来。 “老许,对不起啊。”他声音干涩地说道:“我先检讨,我没大局意识,请你原谅。” 许一山连忙说道:“元所,你千万别这样说。” 元鹰苦笑道:“我是诚心检讨的啊。刚才,余局来电话了,批评教育了我。许兄弟啊,我们基层的人,做的都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啊。” 许一山颔首笑道:“理解,元所,我也是从基层干起来的。” 元鹰严肃道:“许兄弟,今天的事,都是误会。这样,你先将人带回去。我这边会抓紧调查,对损害我们衡岳市名誉的不法商家,我们绝对会坚决打击。刚才余局已经来了指示,立即查封江洋海鲜酒楼,对相关人员展开调查。市局已经接到举报,江洋海鲜酒楼存在明显的涉黑涉恶行为。” 许一山狐疑道:“没那么严重吧?” 元鹰笑了笑,“严不严重,一审便知。” 话音刚落,盛平安已经将任燕和苏丽请了上来。 元鹰赶紧上去握手,道歉道:“请两位理解我们的工作。现在,我们马上要展开行动。还请两位姑娘给我们做个证人。” 元鹰带着人,浩浩荡荡杀向江洋海鲜酒楼。 第898章 打脸生痛 情形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就连许一山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一点他敢肯定,胡进一定给市局余处打了电话。余局长又打了电话给元鹰,而且还将元鹰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元鹰失魂落魄的神态,和他急不可耐亲自带人去海鲜酒楼办案,许一山明白元鹰这是急于想做个事出来,表明他的立场。 毕竟,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惊动了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后果不用想都很严重。 许一山没急着将任燕他们带走。他想看看,元鹰究竟想唱一出什么戏。 江洋海鲜酒楼生意兴隆通四海,来往宾客,无不满面春风。 在衡岳市有这样一个说法,住在林荫,食在江洋。 林荫假日酒店的居住环境,全市首屈一指。它也是衡岳市唯一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是整个旅店业的排头兵。 而江洋海鲜,一向以奢华、名贵闻名。 在江洋海鲜酒楼,从没有过低于四位数的餐饮费用。能在江洋海鲜消费和享受服务的人,都是有面子的人。普通人家,连大门都不敢多看一眼。 江洋海鲜有三大特色。一是海鲜都是进口的,价格高得出奇。 二是酒楼的装潢,简直就是一座皇宫。 三是酒店服务员,必须都是十八岁以下的小姑娘,要求面容姣好,身材出众。且有一条让无数姑娘望而却步的规矩,姑娘必须是守身如玉的。因为他们有一道严格的体检,根本不会让不符合条件的姑娘混进去。 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姑娘都想成为酒楼的服务员。因为江洋海鲜开出来的工资,是衡岳市普通工薪阶层工资的五倍。 有人统计过江洋海鲜服务员的平均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十九岁。 海鲜酒楼由三部分人构成,厨师,服务员和保安人员。 其中,保安的人数不会低于厨师与服务员。这也是江洋海鲜的一大特色,放眼整个衡岳市,没有一家酒楼有那么大的气派,能养活这么多保安人员。 元鹰带的人赶到海鲜酒楼时,正是海鲜酒楼生意最鼎盛的时刻。 只见他跳下车之后,大手一挥吼道:“所有员工,全部带回所里接受调查。” 他这边一动静,酒楼里便奔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老远就喊,“元所,你这是在搞什么?” 元鹰似乎懒得答他们的话,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们。 两个人跑到元鹰跟前,提醒他道:“元所,这是周总的酒楼。你想干什么?” 元鹰双眼一瞪道:“什么周总?老子不认识。你们酒楼涉嫌违法犯罪,我需要你们老实配合调查。” 男的眉头一皱,冷笑道:“元所,你有没有搞错?这是周总的酒楼,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元鹰显然被他的威胁激怒了,他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骂道:“你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老子,抓。” 话音未落,元鹰身后便扑过去两个人,当即将男人压在地上,戴上了手铐。 坐在车里的任燕看了这一幕后,淡淡说道:“就是这个人叫人与我动手的。” 派出所的人冲进去酒楼,开始驱赶在里面消费的人们。 未几,便见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等客人都出来之后,一对刺目的封条,交叉张贴在酒楼的大门上。 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围观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酒楼厨师、服务员、保安被全部请了出来,两个人一副手铐,串鱼一样的串在一起。没有那么多手铐,干脆就用了绑带,将一双手从背后绑起来。 这个动静有点大,海鲜一条街当即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一幕,连任燕都看傻了。 她愣愣地问许一山,“这是怎么了?” 许一山笑笑道:“他们不是围攻了你吗?这是在给你报仇啊。” 任燕连连摇头,“你骗人。如果真是给我报仇,这也太吓人了。” 许一山正想解释,看见元鹰一溜小跑过来,他站在车外说道:“许兄弟,人我都带走了,店也封了它。你可以回去了。” 恰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李朝亮市长的秘书沈秘书问他现在哪? 许一山没说自己在哪,而是反问了他一句,“有事?” 沈秘书冷冷道:“我不无聊。” 许一山哦了一声,“你没事啊,挂了。” 说着,当机立断挂了沈秘书电话。 沈秘书紧接着又打了进来,气急败坏质问他,“许一山,你什么意思?挂我电话干嘛?” 许一山认真道:“你不是没事吗?” “我没说没事,而是说我不无聊。” “你不无聊我无聊啊。”许一山眉头紧皱道:“沈秘书,快去接待客人吧。我现在很无聊,你若想陪我聊几句,我的不介意的。” 对方的沈秘书一定气得咬牙切齿。 “许一山,你少来这一套。你现在赶紧过来,首长找你。” 许一山哼了一声,“那个首长?” “来了就知道了。” “你不说清楚,我肯定不会过去。我可怕被别人又赶出来。” 沈秘书那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低声道:“许一山,算我错了,好不好?你现在赶紧过来,燕京来的客人在找你。李市长请你马上去。” 许一山这才哦了一声,他转过脸对车外的元鹰说道:“元所,还得麻烦你一个事,请你派人立即送我们去华天酒店,首长在等我。” 这次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元鹰知趣地笑道:“我亲自开车送你,现在立即出发。” 等许一山赶到华天酒店宴会厅的时候,燕京来的客人大多已有了醉意。 李朝亮市长看见许一山露面了,高兴喊道:“徐总,你要的人来了啊。” 徐斌一手端着酒杯,一边朝许一山招手道:“老弟,你不地道啊,老哥哥来了,你连陪我吃顿饭都不给面子啊?” 许一山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被沈秘书赶跑的吧。 李市长也责怪道:“就是嘛,一山同志,我们作为东道主,你一定要做好服务工作啊,怎么能开小差,溜号啊?快给徐总赔礼道歉。” 许一山只好小声说道:“对不起,徐总,我临时有点小事,所以......” “废话都不说了。”徐斌摆摆手道:“你先自奖三杯,不为过吧?” 许一山笑道:“只要徐总高兴,别说三杯,三瓶我也愿意喝啊。我们衡岳市有句古话,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徐斌纠正他道:“什么你们衡岳的古话啊,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许老弟,我刚才与李市长说了,我们这次来衡岳,可是带着目的来的。” 他环顾一眼宴会厅,大声说道:“这些老板能不能留下,就看你的表现了。” 第899章 给他一条路走 许一山再次豪饮,将宴会厅全部人尽皆惊倒。 李市长抚着大肚子道:“一山啊,你刚才去了哪里?你不来,我被老徐这帮人搞了一个车轮战,我们衡岳市差点就丢了大脸了。” 许一山心里想,是我不来吗?是你的秘书不让我露面的啊。他差点就要说出来真相,但看到站在一边的沈秘书脸色变得很难看,才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李朝亮市长与胡进的来历差不多。只不过他不是燕京空降,而是本省内职务变动。 一般情况,像他们这样的人,去任何地方任职,都会带着秘书赴任。虽说这种做法不符合组织规矩,但是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领导都喜欢用长期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李市长来衡岳市,却没随身带着秘书。沈秘书是衡岳市政府安排在领导身边服务的贴身秘书,与李市长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年。 他与胡进一样,都是没带秘书赴任的领导人。 沈秘书过去是富嘉义秘书帮子中的成员之一,在衡岳市的秘书帮中,并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市委领导身边有个专门的秘书班子,从一处到八处,处处有玄机。 通常,秘书一处是直接负责领导的日常工作处。他们主要职责是为领导撰写发言稿,起草和完善领导执政政策方略。 比如,每年都要召开的党代会报告,都出自秘书一处之手。 二处一般是负责全市的经济方向,随时给领导总结和汇报经济方面的数据。 三处是工业。四处是农业。如此等等。 总之,只要是社会存在的,都会有对应的秘书处。 沈秘书当时只是秘书处八处的一名普通秘书。八处是负责研究社会关系和社会舆情的处,在秘书处里,算不得大处,而且地位也处于尴尬的位置。 沈秘书之所以能成为李市长的秘书,在于李市长赴任时,几乎是光棍司令来的。这让市政府很为难,像他这种不带秘书赴任的领导,过去还没出现过。 于是,市政府赶紧研究决定,在秘书处给李市长找一个秘书。 由于当时富嘉义案还没完全结束,秘书处不少人都或多或少被牵涉进去了。市政府经过甄别发现,沈秘书是众多秘书当中,几乎与富嘉义没任何交集的人之一。 就这样,沈秘书一夜发迹,被选拔成为新市长李朝亮的秘书。 当时介绍沈秘书给李市长时,李市长对谁来担任他的秘书并无特别要求。倒是他的夫人,似乎很喜欢沈秘书,当即拍板定了下来。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沈秘书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形象。他外表看起来十分的儒雅,穿着打扮很得体。看不出他别有用心的装扮,却能给人一种精明可靠的感觉。 沈秘书话不多,脸上也无太多表情。不过他待人接物总能给人一个温良的好感。 许一山想不明白的是,沈秘书为何会将他拒之门外,居然私自决定不让他参加接风晚宴。 接风晚宴的气氛一直很热烈。不像平常的接待晚宴,大家都戴着一副面具,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敷衍一会就草草结束。 这次晚宴上,徐斌和李市长都发表了讲话。 李市长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欢迎各位老板来衡岳投资发财。而徐斌,发言更具有鼓动性,他在满怀深情缅怀了衡岳市的历史的同时,要求这次来考察的企业,必须要有政治担当的责任,选择投资规模。 许一山在经历了与派出所元鹰的纠缠之后,赶回来晚宴现场。晚宴还没进入到尾声。 这不得不感谢徐斌。是他在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重要的人物——许一山居然没在晚宴现场。 徐斌对许一山的评价很高。他当着李市长的面,对许一山不乏溢美之词。 李市长这才想起许一山,一问,才知道许一山并不在晚宴现场。于是便让沈秘书立即打电话找人。 宴会结束,李市长还要赶去陆副省长那边去汇报工作。 临走时,李市长将许一山叫到一边,叮嘱他道:“一山,这次燕京过来的考察团很重要。你放下其他工作,全力以赴搞好接待。我回去就安排市招商局和发改委的同志过来协助你。” 李市长匆匆要走,许一山送他去华天酒店门口上车。 就在李市长上车后,沈秘书突然对他说道:“许一山,谢谢你啊。” 李市长前脚刚走,徐斌安排人来叫许一山。他趁着酒兴,想去看看衡岳市的夜景。 许一山二话没说,当即安排酒店方派了一辆贵宾车,他要陪着徐斌夜游衡岳市车河。 衡岳市的地理位置处在亚热带内陆地区,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一条湘水河穿城而过,两岸高楼林立,灯光璀璨。 富嘉义时代,市里斥巨资将湘水河两岸修葺一新。河两岸的风光带,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带来了勃勃生机。 两岸高楼又搞了一个灯光秀。一到夜幕降临,华灯齐放,灯光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显得迷幻而繁华。 老衡岳市的人一谈论起富嘉义,都会由衷地赞叹一声,衡岳市能有今天这般美丽,富嘉义还是做出了不少贡献。 一座城市的夜景,灯光最重要。 耗资达亿万的衡岳市沿河灯光秀,一直以来都是衡岳市市民引以为自豪的漂亮景观。一度以来,衡岳市市民只要来了外地朋友,都会毫不犹豫会带着朋友去欣赏变幻莫测的衡岳市灯光大秀。 许一山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也就是请徐斌去欣赏沿河灯光。 欣赏灯光秀的最佳地方就在湘水河上的大桥中间。 站在湘水大桥上,两岸风光尽收眼底。清风徐来,车马喧腾。湘水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宣告着这座城市蕴藏着无限生命活力。 如果在沿河风光带的茶摊上摆开一张小桌子,要上一杯热茶,两碟瓜子,惬意的享受着凉风拂面,能迅速消除一天的疲劳。 徐斌没带任何一个人,他与许一山上了车后,走了没多远,便提出步行。 “许老弟,坐车里欣赏,就好像是走马观花啊。不如,我们慢慢散着步,能走多远走多远。” 许一山满口答应,当即让司机停车。他和徐斌下了车,沿着霓虹灯闪烁的街头,信步前行。 “其实,我对衡岳市是很有感情的。”徐斌突然说道。他回首看着刚走过来的路,满怀深情道:“三十年前,我就在这条街上走过。” 许一山惊喜地问:“徐总老家是我们衡岳市的?” 徐斌摇了摇头道:“不是。但是衡岳市是我第二故乡。我的大学就是在衡岳读的啊。” “师专?”许一山试探着问。 徐斌又摇摇头,道:“我是学工科的。我的大学在衡岳工学院读的。” 许一山惊喜道:“是吗?不过,现在不叫衡岳工学院了,改名了。” 第900章 旧地重游 徐斌对衡岳的感情,不仅仅局限在他在这里读过四年书。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他永生不能忘记的初恋青春回忆。 他阔别衡岳二十多年,依旧对衡岳地名如数家珍。 他甚至都不需要许一山带路,反而主动领着许一山穿街过巷。一路上,他几乎没停下过嘴,一直在给许一山讲述着他当年流连在这些街巷里美好往事。 他突然之间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腰缠亿万家财的大企业家。他就像一个沉浸在往事回忆当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 “哪里,曾经有一个米粉摊。”徐斌指着街对面的一家小店说道,“我觉得,那是全衡岳市最美味的米粉。可惜现在变成了服装店。” 许一山循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一个小小的门面,门是玻璃的,里面还亮着灯光。 许一山试探着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徐斌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许一山推开门,便听到门铃清脆地响了一下,随即有个脆脆的女声,“欢迎光临。” 屋里,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抬起头,看着进门来的许一山,提醒他道:“先生,我们这里是女装店。” 女人面目姣好,波浪式的头发衬托得她风情无限。她笑意盈盈,好奇地打量着闯进她店子里的两个男人。 “我们只卖女装。”她再次解释,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笑容,“这条街只有两家卖男装。” “我们随便看看。”许一山说,抱歉解释,“大姐,我这位朋友从外地来。他说,这里原来是一家米粉店。” “是吗?”女人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妈说,我们家过去就是开米粉店的。我接手过来后,把米粉店改成了服装店。米粉店太累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站在许一山身后的徐斌突然问:“你妈妈姓什么?” 女人似乎有些诧异,徐斌这样问,显然有些唐突。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妈姓安。我们这条街都叫她安阿姨。”她微微笑了,凝视着徐斌问道:“这位大叔,你认识我妈妈吗?” 徐斌没有说认识,也没有说不认识。 他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许一山连忙跟了出去。他从进屋一开始,一眼看到店里的女人,便觉得有些异样。这店里的女人在五官上与徐斌居然有着神似的地方。 徐斌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许一山能感觉出来,他的内心显然很激动。 因为,他看见徐斌出门的一刹那,眼角似乎湿润了。 徐斌出门后没再说话,埋着头往前疾走。 许一山紧随其后,他没主动说话。他敏感地感觉到,徐斌与这家店一定有着一个伤心的故事。 徐斌叫他陪着看夜景是假,他想故地重游才是真。许一山心里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便有些激动。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故事? 徐斌似乎没有了再看夜景的兴趣了,他直接回了酒店。 许一山在送了徐斌回了酒店后,掉转身就往服装一条街来了。 看店的女人正准备打烊。她已经关了店里的灯,正在锁门。 许一山紧走几步,赶过去喊了一声,“大姐。” 女人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大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想找你了解一点事。” 女人笑了,埋怨道:“有坏人会自己说自己是坏人吗?你额头上又没写着好人两个字。还有,你别一口一个大姐的叫,我很老吗?” 许一山尴尬笑道:“不是,我......” “你也不用解释了。我叫徐静雅,你叫什么?” “我叫许一山。”许一山赶紧报上家门,陪着笑脸说道:“静雅同志,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吗?” “不可以。”徐静雅当机立断拒绝了他的邀请,嘀咕道:“谁知道你好人坏人啊,你以为自己报了个名字,我就相信你了呀。” 许一山讪讪笑道:“确实有点唐突了。不过,我真没其他心思的。你记得刚才与我一道来你店里的人吗?他是我们市里从燕京请来的客人。他原来在我们衡岳市读大学,凭着记忆找到了你家这个店。他说,这里的米粉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所以,我想满足他的心愿。” 徐静雅愣了一下,为难道:“对不起,你这个要求我没法做到。我们家不做米粉店快十年了。” 许一山继续解释道:“这位客人是来我们衡岳市考察投资的。如果项目谈成了,将对我们衡岳市有一个非常大的改变。” 徐静雅将许一山看了好几眼,狐疑地问:“你是干部?” 许一山道:“不算什么干部。我就一个办事的。” “你一个办事的那么热心啊?”徐静雅笑了起来,“你就不要隐瞒你是什么人了。你不说实话,我不想与你说话。” 她转身便要走,许一山一急,不顾一切去堵了她的路。 徐静雅秀眉一跳,咬着牙问道:“你想干嘛?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你就没法走出这条街。”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信。不过,我还想请徐静雅同志看在全市人民福祉的基础上,帮一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你啊?”徐静雅气恼地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的忙我帮不上。” “就一碗米粉的事。”许一山嘿嘿笑道:“你需要什么,我想办法解决。” “我什么都不需要。”徐静雅伸手过来推他,“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许一山只好让开路,但是他没放弃,还是跟在徐静雅身后。 徐静雅站住脚,勾了勾手指让许一山过去,气愤道:“你再跟着我,我真报警了啊。” 许一山连忙抱歉,拿出手机道:“要不,我们扫个微信,加一下?” “不扫,也不加。”徐静雅轻蔑地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追我呀?你这手段也太拙劣了点吧?” 许一山被她的奚落羞红了脸。 徐静雅看他尴尬不已的样子,自己先乐了起来,讥讽他道:“就你这点胆量,拿什么去追女孩子啊。对了,你刚才说你叫许一山是不是?”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是,我叫许一山。” “我知道你啦。”徐静雅笑了笑道:“许一山,我看你还真不像坏人,要不,我早报警了。我再重申一遍啊,我可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的要求我没法做到。再见。” 徐静雅转身离开。这次,许一山没敢追上去了。 他现在心里有了一点底了,至少徐静雅没对他产生厌恶,没将他当作坏人。 只要这个基础在,他就有希望。 徐斌旧地重游,绝非一时兴起。或许,这是埋藏在他心里的秘密,他要让徐斌圆了自己的心愿。让他在衡岳再一次吃到他三十年前梦牵魂萦的一碗衡岳米粉。 第901章 首长请你上车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没亮,许一山就起来了。 今天是陆副省长视察云轨项目的日子。胡进早就交代下来,必须让陆副省长全面了解项目的进展,请领导就本项目作出重要指示。 等他赶到项目部,发现苏丽已经在办公室忙了。 苏丽看到他来,连忙从办公室出来,问他道:“许指,你怎么来这么早?” 许一山想起昨晚她还与任燕被关在派出所,当时的苏丽得哭哭啼啼,一直自责说自己没照顾好客人,以至于惹出来那么大的祸事出来。 许一山安慰她,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江洋海鲜酒楼的事现在没动静,肯定是上面有指示下来。目前,衡岳市遇到两件大事,上级领导视察,燕京考察团考察。 两件事都是大事,耽搁任何一件事,后果都很严重。 市里已经有指示下来,项目指挥部全体人员都要参加领导视察活动。苏丽昨晚根本就没回去,从派出所回来之后,就直接来了指挥部准备资料。 “老赵也来了。”苏丽提醒许一山,“他去了乌鸡村现场了。” “他那么早去现场干嘛?”许一山不解地问。 “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苏丽笑了笑道:“我听老赵说,乌鸡村有人在暗中组织,准备拦车告状啊。” “告什么?” “告我们强征土地。” “放屁!”许一山没忍住,骂了一句粗话,“这是谁在背后搞阴谋诡计?老赵这时候去乌鸡村,会不会有危险?” 苏丽想了想道:“危险应该没有。老赵又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带了几个人一起去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苏丽提供的信息他不能不重视。如果乌鸡村真出现了拦车告状的事,不但会丢了胡进的脸,他这个具体负责人也没法交代啊。 陆天明副省长过去就以“清正廉明”闻名。当年,也是有人拦车告状,陆副省长顶住天大的压力,将告状人都问题解决掉了,从而赢得了老百姓的交口赞誉。 不用多想,背后策划者非周文武莫疑。 周文武别墅涉枪事件现在不了了之,在于专职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魏力在常委会上的发言。 他们一致认定,保护民营经济是政府的职责。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将民营经济代表性人物一棍子打死。周文武的企业牵涉到很多市民的利益,如果处理不妥,很容易引起群体性事件。 发生在衡岳市政府门口的堵车堵路事件已经暗示了问题的严重性。迫于压力,胡进与他,不得不选择暂时妥协。 当然,周文武肯定明白,妥协是暂时的的。他在电视上风光无限接受专访,并不等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如果他的拦车告状计划得逞,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得清。 乌鸡村一千多人都被周文武死死控制着,像周不全这样能明辨是非的老人,屈指可数。 拦车告状是个突发性很高的事,谁知道谁会突然冲出来将陆副省长的车拦住呢? 必须阻止这件事发生!念头一起,许一山立即给赵勇武打了电话过去。 赵勇武果真已经在了乌鸡村。 “老赵,准备得怎么样了?”许一山没多客套。 “目前情况正常。”赵勇武笑嘻嘻道:“许老弟,这么早你就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吗?” “有。”许一山直接指出来,“听说,有人要拦车告状?” “他们敢!”赵勇武轻蔑说道:“你放一百个心,今天老子不让乌鸡村的人出门。” 许一山吃了一惊,“老赵,你干什么?” 赵勇武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从城管支队借了人过来。兄弟们现在一人守着一户人家,在领导视察没离开之前,任何人不得出门。” 许一山赶紧说道:“老赵,你这是胡搞。赶紧把人撤回来。这事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们没法解释清楚。听我的,赶紧撤人。” 赵勇武道:“老许,人撤走,我可没法保证不被拦车告状。” “你呀!”许一山叹口气道:“如果人家真想演这么一出戏,你能拦得住?你以为乌鸡村村民不出门,这件事就万事大吉了?快,立即撤走你的兄弟。” 赵勇武无奈说道:“行吧。人我撤走,出了什么问题,你可别怨兄弟们不争气。” 天色逐渐明亮了起来。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许一山八点之前准时到达林荫假日酒店。省里来的陆副省长一行人下榻在这里。 酒店门口,停满了车。许一山只看一眼,就知道各大常委都过来了。 八点过五分,陆副省长在胡进的陪同下,健步从酒店出来。 许一山赶紧迎上去,喊了一声“首长”。 陆副省长站住脚,笑眯眯地问他道:“小许,昨日没见到你的人,一问,才知道你去接待老徐他们去了。看来,在你心里,我老陆还没老徐地位那么重要嘛。” 许一山顿时红了脸,他不敢解释,更不敢辩解。 陆副省长说完,在许一山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上了中巴车。 许一山心情一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不得不去想,陆副省长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是责备,还是随意开的玩笑? 他那么大的领导,肯定不会与他这样的人开玩笑,那么,是责备了? 衡岳市委主要领导,市政府主要领导都等在酒店门口。看见陆副省长上了车,他们纷纷钻进自己的车里,准备一路跟着去乌鸡村云轨项目总基地视察。 许一山看见许多张熟悉的面孔,他暗自观察了一下,发现常委们似乎一个都没缺。 云轨项目指挥部的车已经被赵勇武开去了乌鸡村。许一山现在手头没车。 领头的警车开始将警灯闪烁了起来,一长溜的车队排在酒店门口,随时准备出发。 许一山四下乱看,希望能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需要厚着脸皮去与人家挤挤。 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主动邀请他上车。所有车窗都紧闭着,对孤零零站在车外的许一山熟视无睹。 突然,警笛响了起来,车队开始缓缓起步。 许一山心里想,没车坐就自己想办法。他准备叫一辆的士紧跟着车队前往乌鸡村。 正当他要跑去酒店门口马路上去拦车时,车队又突然停了下来。 胡进从中巴车里下来,喊了一声,“老许,快过来,首长请你上车。” 许一山还在迟疑,车窗已经打开。 陆副省长微笑着看着愣在原地的许一山道:“怎么?还要我亲自下车去请你吗?” 许一山只觉得嗓子眼一咸,眼圈便红了。 刚才没人理会他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第902章 首长发怒 中巴车上,首长陆天明身边,坐着笑吟吟的张曼。 刚才,许一山站在酒店门口孤立无助的模样,早被她尽收眼底。 作为报社首席大记者的张曼,省领导来衡岳视察是重大新闻。按照规矩,只要领导在衡岳一天,她就必须随时跟在领导身边,报导领导视察的全部新闻。 许一山上了车后,主动躬着身子往后排走。 陆天明喊住他,示意他过来与他并排坐。 许一山哪敢!胡进都坐在他后面,他又哪有资格与首长平起平坐。 胡进跟着叫他,看许一山不敢坐,便笑他道:“首长让你坐,你就坐。你怕什么?”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有什么指示?” 陆副省长便笑:“哪有那么多指示?就是叫你坐过来,我们随便聊聊。” 许一山在燕京跑项目批文时,陆副省长亲自给他带过路。后来批文遇到困难,停滞不前,陆副省长本想再给他介绍一关系,没想到突然听到说许一山拿到了批文。 得知消息的陆副省长很吃惊。以他的经验判断,云轨项目的批文确实难以到手。他是怎么也没想通,许一山是如何拿到手的。 哪时候,在他心里便开始转悠一个念头,此子可教! “听说,你想把云轨项目转让给别人,是不是有这回事啊?”陆副省长声音不高,但每一个都让许一山有如履薄冰之感。 没等他回答,胡进赶紧解释,“那都是误会。这位同志还来过我们衡岳市,被我骂跑了。” “如果不是奚主任为你担保,我差点就相信有这回事了。”陆副省长笑道:“小许啊,这个项目可是你们衡岳市的重点项目,也是全国唯一的一个云轨项目。现在大家都眼睛都在盯着衡岳市。一根头发丝的小事,都可能会被人拿放大镜无限放大啊。” 许一山惶恐回答,“首长,我懂。” “云轨项目开展后,有什么困难没有啊?”陆副省长问,表态道:“需要省里帮助的,你们要主动开口。不要等到我们主动来问你们要不要什么。” 许一山不敢回答他这句话。这句话是胡进应该回答的,他如果回答了,就有了越俎代庖的意味了。 果然,胡进赶紧汇报,“暂时一切顺利,唯一的问题,就是资金方面,希望上级能给予一点照顾。” “要钱的事都好办。”陆副省长指着许一山道:“小胡,你以后要学会人尽其才。这位小许,许一山,就是你们衡岳市的财神爷嘛。” 许一山惭愧不已,红了脸道:“首长,您千万别这样说。” 视察车队很快就到了乌鸡村。 许一山跟着陆副省长下了车,还没站稳,便看见赵勇武一路小跑过来,很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声报告,“报告首长,云轨项目总部基地请您视察。” 陆副省长含笑点头,扭头问了一声胡进,“这位同志是谁啊?精神挺饱满的嘛。” “这位是刚安排来项目的赵勇武同志。”胡进道:“也是许一山同志要求配置给他的。” “这事办得不错。一个好汉三个帮嘛。” 乌鸡村到处插上了红旗,微风起处,红旗迎风招展。 张曼一下车就拿着相机到处乱拍,一边拍一边喊道:“许一山,你知道乌鸡村的来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张曼喊着,许一山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突然冲出来一个或者几个人,拦着陆副省长喊冤告状。 赵勇武本来安排了人守着乌鸡村每家每户,不让他们出门。在他的要求下,赵勇武将人撤走。此刻,乌鸡村一千多号人都远远站着在往这边张望。 视察的队伍也很庞大,除了省里来的陆副省长,常委们一个不落都倾巢出动来了。 谁都清楚,陆副省长马上就要将“副”字去掉了,他扶正指日可待。这对常委们来说,绝对不可能在这时候缺席领导视察。 若是没有这样的一个传说,一个副省长下来地方,地方干部的反应不会有这么大。至少,与此无关的人,不会赶在这时候凑热闹。 陆副省长不但是全省闻名的铁腕领导,又即将成为省长,谁不想这时候抱着他的大腿呢。 很快,陆副省长的目光便被乌鸡山周文武的别墅吸引住了。 他凝神看了几眼,兴致勃勃道:“走,去看看。这里还有这么一座漂亮的建筑啊。” 首长一动,全体人员紧跟在后,簇拥着首长去别墅。 陆副省长走进了,终于看清了倒塌的围墙大门和贴着封条的别墅大门,意外地咦了一声,“怎么回事?” 胡进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魏力在汇报道:“这是我们市里一个著名的民营企业家的。因为他的房子在这次征地范围之内,属于被拆迁对象。” “是吗?”陆副省长看了看歪倒的大门,狐疑地问:“怎么只拆了大门就不动了?” “因为没谈拢啊。”魏力讪讪笑道:“别人现在指责我们政府暴力强拆。” “还有这样的事?”陆副省长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他转过头对胡进说道:“你把许一山叫来,我问问怎么回事。” 许一山本来走在最后。领头的是首长,紧跟着的是胡进和李朝亮市长。 他们身后,就是市委常委。 常委们的身后,是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 许一山就只能走在最后,与项目指挥部的几个人走在一起。 听到首长叫自己,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起了小跑一路过去。 陆副省长指着残破不堪的围墙大门问:“怎么回事?” 许一山刚想解释,突然看到魏力那双阴冷的眼,便低声说道:“报告首长,我们现在正在处理。” “处理不处理我不管。我问你,你们是不是采用了暴力拆迁?” 许一山低声道:“也不算是暴力拆迁,是因为......”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陆副省长打断他的话,抬腿便往回走。 包括胡进在内,大家都有点手足无措。 陆副省长显然是生气了。他在听说项目工程采用了暴力拆迁之后,一股保护弱者的愤怒直接爆发了。他甚至不想听任何解释,似乎要立即打道回府。 胡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突然的变故让他始料未及。 没人知道陆副省长此次来衡岳视察的真实目的。只有他知道陆副省长除了视察项目工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给他吹风,省委拟在各地市书记当中挑选一人进入省委常委。 进入省委常委,就是省委领导。胡进不会不知道陆副省长来的重要性。 他对身边的许一山苦笑道:“老许,玩完。” 第903章 穷苦人家苦出身 陆副省长并没回车上离开,而是转头迎向围观的乌鸡村村民。 许一山一颗心差点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此刻,如果真有人要告状,谁也无法拦阻了。 大领导过来,村民们显得很紧张。大家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肯上前。 陆副省长挥手喊道:“乡亲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回答。 这时,突然一个人抢上前去,冲着村民们吼道:“首长问大家好,你们没听见吗?” 许一山便看到梁国明,挥舞着双手,在大声责问乌鸡村村民。 陆副省长叫住他,揾怒道:“国明,你干什么?退下去。” 他喝退梁国明,自己走到老乡们面前,和颜悦色道:“大家都不要紧张。我是陆天明,我是来看望大家的。” 村民们还是没人搭话,他们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口焦黄的牙齿。 许一山逮住机会,跨上前一步喊道:“老周,周不全。” 村民周不全应声而出,他显得有些惶恐。眼光不安地四处乱转。 陆天明的名字对他们而言,显得很陌生。他们并不知道陆天明是谁,只知道来的是大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些大官除了在电视上偶尔见过以外,现实生活中他们根本没任何机会与大领导能面对面。 因此,即便陆天明自报了家门,他们依旧不为所动,并没表现出特别的惊喜与激动。 许一山赶紧小声提醒周不全:“老周,陆省长问你们好,你该回应一下啊。” 周不全将陆副省长打量了一番,小心问:“他是省长?” 许一山使劲点头。 “他是陆青天?” 许一山含笑颔首。 周不全愣了一下,突然走到陆副省长跟前,双膝猛地往地上一跪,大声喊了起来,“陆青天,陆大人,你要给我伸冤啊。” 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条,就连许一山都感觉到背后猛地一麻,冷汗便冒了出来。 只见陆副省长弯腰去搀扶起周不全,安慰他道:“老乡,你先起来,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对我说。” 周不全正要说话,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跑了过来,一边一个夹住了周不全,强行要将他拖走。 魏力随即站出来,呵斥道:“把人带离现场。不能干扰领导视察。” 周不全一个老头子,哪能是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察对手?他被两个人夹住后,动弹不得。嘴唇急得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魏力出面干涉,许一山心里顿时明镜般亮堂起来。至少,周不全不是要拦车告状的人。 他挡在两个警察面前,声音不高,却大义凛然地要求,“放开他。” 警察们进退两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去看魏力。 魏力脸色铁青,他全然不顾许一山的要求,挥挥手,示意强行带离。 这时,陆副省长开口了,“你们都退下。” 他走到周不全面前,抱歉说道:“老乡,让你受惊了。这样,你请我去你家喝口水吧。” 周不全早就吓得两腿打颤了,对陆副省长的话似乎没听见一样,顾自去揉自己的胳膊。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周,陆省长想去你家喝杯水,你快带路啊。” 周不全惊魂不定,哑着嗓子小声说道:“我家脏啊。” 陆副省长亲切道:“我不嫌弃啊。老周,我也是穷苦人家孩子出身。” 魏力上来拦阻道:“首长,老乡家就不要去了。卫生不敢保证啊。” 陆副省长脸色一沉,“各位,我们不能忘本啊。走,去你家。” 他去牵了周不全的手,在周不全的引领下,进了乌鸡村。 陆副省长让其他人都在屋外等着,他和周不全进了屋。 周不全自从唯一的儿子死后,他的人生希望跟着也破灭了。周不全的妻子在儿子过世后,哭瞎了一双眼,掉进菜地边的化粪池淹死了。 如今周不全的一家,就剩下他一个人,过着凌乱不堪的日子。 许一山站在门口往屋里张望,周不全家里的乱,出乎了他的意料。 屋里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地方下脚。射进屋里的光线中,漂浮着灰尘。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与浑浊的空气,显示着这座缺少生气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悲凉。 魏力抱怨道:“怎么能让首长去他家?万一闹出了什么事来,不好说啊。” 胡进微笑道:“老魏,放心吧。首长又不是纸糊的,能有什么事啊。” 魏力苦笑道:“胡书记,我觉得还是把首长请出来,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陆副省长进去前已经有了交代,任何人不经他同意,不得入内。 从陆副省长进去周不全家开始,时间在慢慢流逝,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屋里却没传出来任何动静。 魏力显得有些焦躁了,他不停的踱来踱去,眼睛紧盯着周不全家的大门。 大门敞开,却看不见人影。 魏力小声对胡进说道:“胡书记,要不我进去看看?” 胡进摇着头道:“首长有交代,你进去合适吗?” “不合适也得硬闯啊。”魏力严肃说道:“保护首长安全是我们的职责,我不能让首长一直呆在屋里。这样对他的身体很不好。” 他正要往屋里走,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陆副省长一手牵着周不全,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胡进和李朝亮赶紧迎了上去。 陆副省长站在周不全家的台阶上,扫视一眼门口站着的黑压压一片人群,大声说道:“各位乡亲,各位衡岳市的领导,大家都辛苦了。” 底下齐声喊道:“首长辛苦。” 陆副省长在周不全家一共呆了将近半小时,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许一山留意到,周不全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却掩饰不住他内心流露出来的一丝欣喜。 陆副省长再没去其他地方了,向勇邀请他去乌鸡山上看看乌鸡庙的提议,也被他否决了。 视察的队伍开始回到车上,准备打道回市里。 下午,陆副省长还要去一趟长宁县视察。他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视察完长宁县,他便要回去省里开会。 陆副省长去长宁县,许一山和胡进都知道背景是什么。 梁国明即将赴长宁县履职,陆副省长在他赴任前亲自来一趟长宁县,目的不言而喻。 眼看着视察结束,没发现有人拦车告状,许一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陆副省长再次邀请许一山与他同车。许一山不敢推脱,只好随他上去。 许一山不会想到,在车上,陆副省长会交给他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而这个任务一旦完成,衡岳市的天会被捅出来一个天大的窟窿。 第904章 刻意安排 陆副省长除了邀请许一山上他的车,就连胡进都不得随车,只能坐他自己的车。 他这样的安排,让许一山内心感到非常惶恐。 衡岳市的领导都在,陆副省长却对他格外青睐有加,这很容易给人造成一个印象,他许一山似乎能凌驾在衡岳市委头上的假象。 车队一动,陆副省长便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请你上我的车,就是要给你压力。”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刚才我听了老乡说的一些情况,知道你也很难。你现在还属于借调人员吧?” 许一山点头,轻声答了一句,“是,我的组织和人事关系都还在茅山县。” “省里对衡岳市很重视。这次安排胡进同志、李朝亮同志来执掌衡岳市,省里是有特别考虑的。衡岳市积重难返,需要外部的力量来抗衡本地的势力。我也不隐瞒你,这是一场斗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问你,你怕不怕?” 许一山只觉得心里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首长,我不怕。” “好!”陆副省长语重心长道:“我就需要你这种具有大无畏精神的干部。胡进同志是中组部安排下来锻炼的,他在我们中部省的日子不会太久。朝亮同志是个性格比较温和的人,不适宜做复杂的斗争工作。省里一直考虑在衡岳本地重点培养一名干部,你要有思想准备,随时听从组织的安排。” 许一山内心激动不已。陆副省长的话,就差直接说明白了,你许一山进入了省委领导的视线,组织准备培养他。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陆副省长含笑道:“老乡说,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干部,有不有正义感,一个人说了不算,要得到绝大多数群众的拥护,才算得上是个称职的好干部。我会向胡进同志建议,你需要尽快与云轨项目脱离。不能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这个工程上。” 他目光看向窗外,良久没再出声。 “走,去见见老徐。”陆副省长突然说道:“其他同志都回去吧,请胡进书记、朝亮市长一道去见燕京来的朋友。” 视察车队很快分散开去。首长发了话,他们再跟着就没意思了。 “请胡进书记和朝亮市长都来我的车上吧。” 没一会,胡进和李朝亮先后赶了过来。 许一山赶紧去最后一排坐了,心里一直在咀嚼着陆副省长的话。他需要好好消化,陆副省长说的这番话里,究竟是喜是悲。 胡进和李朝亮上车来以后,陆副省长只字未提他与许一山说过的话。而是反复强调,衡岳市正处在高速发展的关键时期,请两位衡岳主官齐心协力,将衡岳市的工作推向一个新高度。 话题很快进入到燕京考察团身上来了。 陆副省长强调,不惜一切代价,留住燕京客人。 胡进嘿嘿笑道:“首长,留不留得住,光我们努力还不行。关键得看客人们有不有心助我衡岳市一臂之力。” 陆副省长笑而不答。李朝亮市长赶紧说道:“胡书记放心,昨天我已经与他们接触过了,从目前情况来看,比较乐观。” 陆副省长点点头道:“留不留得住人,还要看你们用什么人去留。现在全国各地的招商政策都大同小异,在你这里与在别人那里投资,政策方面不会有太多出入。这就牵涉到用人了。这些企业老板们,都精得像鬼一样。” 他哈哈大笑起来,“比如长河重工的老徐,就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这么说吧,各地想他去投资的人,排的队伍至少有十里路长。他这次选择来你们衡岳市,就是一个好的开端啊。” 胡进脱口而出道:“这都是许一山同志请来的。说实话啊,首长,我到现在还没与这些企业家见过面。” 他转过头去看李朝亮,试探问道:“要不,组织上考虑一下,给许一山同志腾一个位子?” 李朝亮爽快说道:“我个人没意见。” 许一山坐在后排,对他们的谈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人事安排,这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难堪感。 恰好,车到华天酒店门口。讨论他的人事安排话题嘎然停止。 燕京考察团的考察行程因为与陆副省长的视察发生了冲突,上午他们只好留在酒店自由活动。原本计划他们与陆副省长一道去云轨基地考察的,最后还是胡进果断否决了。胡进认为,云轨项目是国家计划,与民营资本存在一定的界线。最好的办法,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沈秘书留在华天酒店,跟踪服务考察团。 省市领导来了,华天酒店的老总亲自出面迎接。 陆副省长一到,便被请进了会议室。 考察团一部分成员趁着自由活动的机会,去了外面游玩。留在家里的成员都被请进了会议室。 徐斌大笑着走向陆副省长,两双手紧握在一起。 “老徐。” “老陆。” 他们互相打着招呼,气氛热烈。 “你来也不打招呼。”陆副省长微笑道:“能请到你这尊财神爷来,是我们衡岳市的荣幸啊。” “老陆,你不要笑话我。回衡岳,就是回我第二故乡啊。我来,没打扰你吧?” “老徐啊,你这话不地道啊。你看,我这么远跑来拜见你,你还敢说这些风凉话。要罚你啊。” “随便罚。”徐斌大笑道:“到了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陆副省长亲自将胡进介绍给徐斌认识,笑道:“他们都是年轻的干部,未来都是他们的。” 徐斌紧握住胡进的手,微笑道:“衡岳市的干部都是潮气蓬勃的年轻人,这让我更有信心嘛。哦,对了,许一山呢?” 徐斌在这时候突然问起许一山,确实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胡进开玩笑道:“徐总,你心里只记得一山啊,不记得我们。” 徐斌嘿嘿笑了,“我与他,相见恨晚嘛。” 胡进便大声喊道:“许一山,你还躲什么啊,快过来,徐总没见着你,心里不安啊。” 众人大笑,气氛祥和温暖。 领导在,指示不可少。陆副省长要求撤去会场布置,改成座谈会形式。 他鼓励燕京考察团在衡岳投资,承诺中部省将在政策上对投资商倾斜。 陆副省长的指示,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随后,胡进代表市委市政府,再次表达对考察团的热情欢迎。 二十家企业代表有十六家参加了座谈会。他们都是中部省出去的企业家,对家乡永远都怀有浓厚的感情。在燕京,他们拧成一股绳,成立了燕京中部省商会。 这次,在徐斌的号召下,他们成立考察团,纷纷表态要支持家乡建设。 中午,陆副省长的饭局临时从林荫酒店改到了华天酒店。 这一改,居然得罪人的是许一山。 第905章 玄机 原来,没有跟随陆副省长去华天酒店的领导,都去了林荫酒店等候。 市里有安排,今天中午在林荫酒店举行省领导与地方干部见面会。陆副省长一行来了衡岳市后,只与书记、市长有过见面接触。其他领导干部一直没等到陆副省长接见的机会。 省委领导到地方,见谁不见谁,这里面很有玄机。 当然,一般普通干部无所谓。但到了常委级别的干部,上面下来领导不见一面,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向勇在听说中午见面会取消,省市领导都在华天酒店用餐的时候,气得摔了茶杯。他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指出来,“这又是那个许一山在搬弄是非。” 没人敢答向勇的话,向勇正在气头上,万一一句话没说好,可能会惹来麻烦。 久在官场混的人,说话做事都很有一套,各有千秋。至少,他们不会在别人面前诋毁一个人。讲究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 背地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手段千奇百怪,花样翻新,不在话下。 向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点出许一山的名字,可见他对许一山抱有很深的成见。 大家等了半天,没等到省里领导,心里都有了怨气。在向勇的引导下,都将怨气撒到了许一山身上。 于是,有人翻出许一山的历史来,说他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他老丈人是茅山县原县委办主任,老婆是茅山县妇联副主任,丈母娘是茅山县人大副主任等等。 甚至有人怀疑茅山县搞世袭,比如现在许一山就接了他老丈人的手,成为了茅山县县委办主任。 议论声此起彼伏,局面显得有些混乱。 向勇愤而离开。他一走,其他人跟着三三两两散去。 而在华天酒店这边,并没搞什么隆重的酒宴。在陆副省长的提议下,大家中午一律吃自助餐。 梁国明端着盘子坐到许一山身边,笑嘻嘻说道:“许一山,你成了首长跟前的红人了啊。前途辉煌,以后发迹了,别忘了提携兄弟一把。” 许一山听他的话说得酸溜溜的,不觉针锋相对道:“国明,你这话不对啊。你跟了首长这么多年,谁是首长的红人,还用我说吗?” 梁国明道:“这你就不懂了,为什么男人都认为别人家的老婆好呢?其实这就是一个道理。我们跟在首长身边的人,就算功劳顶破了天,在首长眼里也是不值一提的啊。倒是你们地方,鸡皮蒜毛的小事可以放大成喜马拉雅山。”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国明,你都没结过婚,怎么知道别人家的老婆好?” 梁国明顿时尴尬起来,辩解道:“不是有句古话,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许一山摇摇头,“别说兄弟我没提醒你,野花有刺。国明,你这次到地方来工作,前途才是无限光明。” 他们三个同学当中,梁国明在学生时代就具有领袖气质。当时在学校里,梁国明是学生会干部,许一山和胡进啥也不是。 回到社会上后,梁国明直接安排在省委大院上班。胡进在燕京工作。只有许一山,运气好捡到一个公务员指标,成了茅山县水利局的一名小职员。 从三个人的起点看,胡进最高,毕竟在燕京工作,又是财政部的副司长。其次就是梁国明,起点就是省委干部身份。许一山最次,啥都不是。 一个人的起点决定他的人生。这也是现在很多人不希望自己子女败在起跑线上的原因。 其实,只要有点脑筋就能想到,一个人的起点不是靠勤奋得来的,而是靠命运带来的。 试想,一个省委书记的儿子与一个农民的儿子,不管怎么努力,起点能一样吗? 人的一生,勤奋固不可少。若真想出人头地,甚至一步登天,没有好的运气,再勤奋努力都是白费劲。 这就好比许赤脚教育儿女们的话,命里只有一升米,拼尽全力无一斗。 许一山是很不赞同爹许赤脚的人生哲学的,他始终认为,命运固然重要,关键还在于自身努力。他相信一句话,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从目前看,三个人的格局也有很大的区别。 胡进已经是正厅级领导干部,贵为市委书记。梁国明即将成为县委书记,级别虽然低,毕竟还是一方大员。 许一山呢?正科级,县委办主任,与县委书记这个级别都有着遥遥无期的距离。 陆副省长亲自下来给梁国明铺路,可见梁国明在陆副省长的心里的地位不会太低。三个人一比较,许一山便有相形见拙的自卑感。 梁国明迅速吃完了东西,起身去了陆副省长身边,似乎要伺候领导。 陆副省长与徐斌被胡进和李朝亮陪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在慢聊。 大家都远远的坐着,不敢与领导靠得太近。唯有梁国明,活跃在领导身边,不时指导陆副省长的新秘书工作。 许一山吃完了自助餐,将餐盘拿去服务台放好,正准备去倒一杯水漱漱口。 这时候,就听到陆副省长喊他,“一山同志,你过来。” 许一山赶紧过去,便听到陆副省长对胡进和李朝亮说道:“你们商量一下,尽快将一山同志的组织人事关系调到市里来。” 他没叫许一山的姓,而是亲切叫他“一山同志”,这就不由人多了一些联想。 胡进当即说道:“请首长放心,我们马上办理。” 陆副省长满意点头,又去看徐斌,笑道:“老徐,今天下午我与你一道去个地方。”他指着梁国明道:“这地方以后就是他的地盘了。你得多帮帮年轻人。” 徐斌看了梁国明一眼,迟疑着问:“老陆,你想我怎么帮?” 陆副省长大笑道:“都说你们干企业的人,活得比鬼都精。这个,还需要我明说吗?至于怎么帮,就看老徐你的了。” 陆副省长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斌一本正经说道:“老陆,有一个事你说对了,我是个生意人,我的眼里只有利益。谁能让我赚钱,谁就是我朋友。” “赚钱是对的,但必须要依法依规。”陆副省长揶揄他道:“老徐啊,你都是国际行业的领军人物了,眼里还只有钱吗?” 徐斌压低声道:“当然还有美女。” 这句话其他人听不见,但许一山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陆副省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骂了一句,“你这个老流氓,到死都不会改这个臭毛病。” 这些话让许一山尴尬不已,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他只能悄悄开溜走到一边去。 中餐过后,陆副省长拒绝了休息,直接奔赴长宁县。 第906章 首长送的大礼 燕京中部省商会投资考察团受陆副省长邀请,同赴长宁县。 许一山随团同往。 这是许一山第二次去长宁县。第一次是因为彭毕截胡,将马来西亚的客商严华邀请去长宁县投资。许一山一怒之下独赴长宁,要与彭毕一论高下。 也就是那次,他无意中发现了彭毕与杨柳的秘密。 其实,知道别人的秘密并非一件快乐的事,相反,会成为沉重的心理负担。知道他们的秘密之后,他很多时候不敢面对罗舟。他总觉得不把秘密透露给罗舟知道,自己心里就有一种严重的负罪感。 他又明白,一旦把秘密泄露出去,伤害的人可能就不止一个人。 他甚至都不敢给陈晓琪说,陈晓琪与杨柳是闺蜜。以陈晓琪的性格,如果知道杨柳与彭毕之间的秘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不起杨柳,而且会很迅速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可是不说出来,他又有如鲠在喉的难受感。这也直接造成他对彭毕的印象停留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上。 有一点他承认,彭毕的能力还是值得称颂的。他在长宁县担任常务副县长的时候,把长宁县治理得欣欣向荣。比起临县的茅山,长宁县似乎已经甩了茅山两座山的距离。 在地理位置上,长宁与茅山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人口结构、经济规模、县域面积都不相上下。变化在彭毕担任常务副县长之后,长宁县的发展突然蓬勃起来。几年时间,两个县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明显的特点,长宁 县县城规模已经超过茅山县一半。 这次去长宁县,许一山没有被安排与领导同车。他与商会的一帮企业家乘一辆大巴。 高速入口处,长宁县主要领导已经等着迎接。 长宁县委书记黄山在看到视察车队从高速公路下来后,他神态庄重地走向坐着陆副省长的车,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陆省长,您好。” 陆副省长下了车,坐进了黄山书记的车里。车队再次缓缓起步,往长宁县县城驶去。 长宁县城距离高速入口至少有十公里远。一路上,每隔十几米,就能看到执勤的交警。领导车队一到,一路绿灯通行。 许一山看着窗外,心想,黄书记的保卫工作做得真是滴水不漏。 车队进入县委大院之后,人未下车,耳朵里已经听到热烈掌声。 长宁县全体干部都出来迎接省市领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 接待人员将客人请进大会议室,端茶倒水的忙个不停。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陆副省长、胡进、李朝亮,以及黄山都没露面。 没一会,会议室进来一个漂亮的姑娘。她笑靥如花地自我介绍,她是县委接待办的副主任,现在由她给客人介绍以下长宁县的基本情况。 许一山看着她,心里突然一动,想起为什么每个县的县委接待办都是漂亮的姑娘?县委接待办隶属县委办管,接待办主任通常都由县委办主任兼任。 她先播放了一个短片。不得不说,短片制作得十分精美。不但画面精美,配乐也显得独具匠心。长宁县的山山水水多角度展现出来,特别是一幅航拍的画面,居然有震撼人心的雄伟壮丽。 风景过后,短片上开始展现长宁县的经济发展规划。许一山认真观看,从短片上跳跃着的经济数据变化曲线图,他猛地发现,长宁县的经济规模几乎要超出茅山县的一倍了。 短片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在片尾的字幕上,许一山突然看到了彭毕的名字。 他明白过来,这部短片还是彭毕在长宁时的产物。他心里想,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播放前任常务副县长的作品,难道一把手黄山的容人之量已经超凡脱俗了? 黄山书记是老牌干部,他这一辈子都在茅山那片土地上奋斗。没想到临近要退休的时候,命运却将他推向长宁县这片热土上来。 在茅山的官场里,大家都知道黄山书记的气量有点小。难道他现在变了一个人? 短片播完,姑娘开始介绍长宁县的情况。 她的声音清脆,脸上始终洋溢着美丽的笑容。她的讲解也很有鼓动性,描绘了一个美丽的未来长宁,令人突生向往之感。 “欢迎各位企业家来我们长宁投资发展。”她最后说了这句话后,双手相互交叉着放在身前,笑意盈盈地说道:“各位企业家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直接发问。” 徐斌客气道:“谢谢姑娘,我们暂时还没问题。你休息吧。” 姑娘莞尔一笑,“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不累。” 来长宁县考察,本不在计划之列。无论是许一山的计划,还是徐斌的计划,都没有长宁考察之行的安排。 徐斌之所以来了,是陆副省长盛情相邀,他不能驳了陆副省长的面子。 许一山心里也明白,陆副省长此举,是想送梁国明一件大礼。 梁国明已经内定赴长宁县担任县委书记,原书记黄山调任衡岳市人大常委会。本来,去市人大是黄山一直追求的结果。但在前次的人事调动中,他未能如愿进入市人大,甚至连茅山都不让他继续连任,而是转任长宁县书记。 这是正常的平级调动。可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猜到,这种调动不太寻常。 梁国明一直没有地方工作经验。可以肯定,他突然下来担任一个县的书记,工作不可能正常开展。陆副省长可谓是爱屋及乌了,他盛情相邀徐斌一行人过来,真是用心良苦。 至于大礼会不会砸到梁国明的头上,没人说得清。 徐斌悄声对许一山说道:“老陆这是想要我在这里投资啊。” 许一山微笑着回复他,“徐总,我觉得在长宁县投资不错啊。你看到刚才县里的经济数据没有?长宁县的发展势头,不亚于市里哦。” 徐斌不置可否地笑,突然问他道:“你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我可知道,你是茅山人,不是长宁人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起来,“茅山的也好,长宁的也好,都是衡岳的啊。” “我若是在长宁投资了,你的政绩会有影响。”徐斌虽然不在官场,却深谙官场之道。他一句话,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了许一山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算盘。 没错,许一山的打算,就是将长河重工引进茅山县。 他乐观地想,如果长河重工落户茅山,加上孙武的油脂基地,茅山县的经济格局立马就将打破。如果再将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工厂引进来。茅山将成为衡岳市的一匹黑马,不说其他县,就是衡岳市,未必能与茅山相提并论。 “你说说看,我该怎么选择?”徐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907章 临时变道 领导谈话终于结束。 陆副省长在前,紧跟着的是胡进和李朝亮,黄山走在最后面。 他们一进会议室,陆副省长便大笑道:“各位老板企业家,让各位久等了啊。” 会议室响起掌声。许一山注意到,走在最后的黄山脸上布满了阴云,显然,谈话对他不利。面对热烈的掌声,他似乎毫不所动。 许一山心里想,如果不出意外,黄山应该是在长宁县最后一次接待省市领导。接下来他的仕途生涯将往衡岳市发展。 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将官位坐穿。所有霸着位子不让的人,都是属于死不要脸的混账。 这就好比是人生世界。世界永远是那样,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天还是那个天,地依旧是那个地。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有丝毫改变。 人的生命无法与自然抗衡。即便天纵奇才,终有寿终正寝的一天。 但凡有过仕途经验的人都知道,不是人事大换届时期,职位被调动,背后一定隐藏着秘密。黄山书记履职长宁县不到一年,估计他全县的干部都还没认识完全。现在突然变动,显得有些不正常。 当然,给梁国明腾位子是一个方面。但是,全市七县五区,梁国明为啥不去别的县,偏偏挑了长宁县?事实上,梁国明又哪有资格去挑选自己的位子啊。 在领导的手里,梁国明他们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小小的棋子,是冲锋陷阵?还是留在家里养精蓄锐?根本不由棋子自己主张。他们的命运都操纵在博弈者的手中。 陆副省长话不多,大意是勉励在座的领导干部励精图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之类的。 首长话说完,座谈会也就宣告结束了。 陆副省长没有作过多的停留,他要赶回省里开常委会。 走时,他居然将梁国明留了下来。明面上是替他在长宁县做调研,实际上是让梁国明尽早介入长宁县的政务。为他履新长宁做准备。 首长离开,剩下来就是胡进最大了。 胡进精神压力很大,陆副省长已经明确说过了,让他安排许一山尽快脱离云轨项目。胡进嘴上答应,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 因为,他不知道许一山不来负责云轨项目,他还有谁可以用。 关键是陆副省长并没说许一山的具体去向。如果许一山从云轨项目出来,他势必就得回茅山县。 许一山回了茅山,就等于是断了他一条胳膊。 四年同窗,他对许一山的了解,几乎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农家出身的许一山,第一个品质就是善良。大学时期,许一山身上逐渐显现出来的成熟与稳重,让他很多时候自愧不如。 俗话说,相由心生。许一山阳光的形象,配上他阳刚的性格,让每一个与他接触的人,都会心生亲近和值得托付。特别是徐斌当着他的面,亲切称呼他为“许老弟”的时候,那时候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用许一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梁国明已经先入为主,热情邀请燕京考察团四处走走看看。反倒是徐斌,对长宁县的兴趣似乎不大。在陆副省长离开之后,徐斌要求回衡岳市去。 许一山心里藏着事,他将胡进请到一边,“老胡,你很忙,陪人考察的事就交给我来做。要不,你与李市长先回去?” 胡进将他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又在打鬼主意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在你面前能打什么主意?我是为你考虑,你日理万机的人,哪有时间耽搁在这些小事上。” 胡进犹豫着说道:“老许,你办事,我自然放心。有一条你必须给我记着,振兴衡岳工业雄风计划还是你提出来的。你不可断我后路。” “放心吧。我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胡进和李朝亮分别离开长宁。梁国明还在一个劲地邀请考察团,被许一山打断道:“国明,徐总他们也累了,先让他们回去,改天再来。” 梁国明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看着考察团上车。 车一开动,许一山便对徐斌说道:“徐总,我们去一个人间仙境的好地方,有不有兴趣?” 徐斌大笑道:“好啊,客随主便嘛。跟着小许你,去哪都行。” 许一山便赶紧给周琴打电话,让她立即赶到云雾山来。 周琴狐疑地问:“我去云雾山干嘛?” 许一山笑道:“你尽管来,我给你请了几尊财神菩萨来了。” 挂了周琴电话,他又给彭毕打去电话。 彭毕道:“你们是不是刚才长宁那边过来?” 许一山承认,解释道:“来茅山,就是顺路。客人们想看看云雾山的风光。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们都是燕京人,这对我们云雾山未来的宣传有很大好处。” 等许一山的车到了云雾山脚下,周琴和彭毕已经等在路口了。 徐斌兴致很高,脱口而出道:“这不就是云雾山吗?我来过。” 徐斌当年在衡岳读大学时,节假日最喜欢骑着单车到处转悠。他说了自己当年来云雾山的景象,感叹道:“那时候什么路的,有的也只是一条羊肠小道。经常出事。没想到现在有一条高规格的路了。” 他回忆道:“那次要不是山上的老乡收留我们,肯定会冻坏人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徐斌说的“我们”,是不是米粉铺的姑娘? 他没追问下去,毕竟,这是人家隐私。 许一山将周琴和彭毕介绍给他,郑重其事道:“徐总,我们茅山县可是党政领导全部出动来欢迎你们了。” 徐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小许,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可不喜欢绕圈子。” 许一山连忙表态,“没有,真没有。你是贵客,我就想请你领略一下我们茅山的秀美风光。” 徐斌大笑,决定弃车登山。 周琴和彭毕陪着徐斌走在前面,许一山留在后面压阵。 任燕穿了高跟鞋,走山路很不方便。她本来不想上山的,被许一山一句话说动了心事。 “任燕,我保证你是所有人当中收获最大的人。”他劝着任燕说道:“真的,我不骗你。你们不是做高端食材的吗?我们云雾山就有你需要的高端食材。” 他脱了自己的鞋递给任燕,自己赤了脚踩在柏油路面上,笑嘻嘻道:“我小时候都是不穿鞋走路的,舒服。” 他的鞋子大,任燕脚小。她的脚塞进去,还不到鞋一半。 许一山灵机一动,找司机要了一卷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去。 任燕对许一山的话将信将疑,她试了试鞋,感觉好多了。于是咬着牙说道:“许一山,如果我没找到你说的高端食材,我就咬死你。” 第908章 故人重逢 云雾山村的乡亲早早等在村口,看见县委书记领着一帮人来,乡亲们一窝蜂迎上去,以最质朴的方式问好客人。 老支书笑容满面,客气邀请客人去老祠堂坐。 老祠堂已经翻修了一遍,在保持原貌的前提下,将破损的窗户和门,都换了新的。 村里新成立了股份合作公司,法人代表由唐勇担任。老支书将支书位子一并传给了他。所以,现在云雾山村的支书不再是老支书。 新村委以唐勇为首,唐欢和马嫂子都进了村支两委。 周琴前段时间来过云雾山村,村支两委的改选,是她亲自主持,全村村民集体投票产生。 县委将云雾山村作为试点单位,将过去松散的村民组织起来,以股份合作的模式往下走。目前,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在许一山提出旅游度假区未全面开放不接待游客开始,云雾山村安排村民守在山下,对所有慕名而来的游客都采取劝返的方式。 老支书听说客人是从燕京来的,激动不已地让唐勇去安排晚饭。 徐斌将老支书打量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问:“老书记,你还认得我吗?” 老支书笑了笑道:“我年纪大了,很多东西记不住。” “你还记得二十五年前,有两个学生来云雾山村,当时正好下雪,两个人差点冻死在这个祠堂里吗?” 徐斌的话勾起了老支书的回忆,他想了好一会才拍了大腿一掌说道:“你说的是一个男娃一个女娃来云雾山看日出的事?哎呀,当时那个女娃又冷又饿的,还伤了一条腿。是不是?” 徐斌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那个男娃就是我。” 老支书认真地看了看徐斌,憨厚地笑了,感叹道:“那时候你可还是个小孩子啊,没想到现在你也老了。” 这个事说起来是那么遥远,却没人知道这件事是徐斌刻骨铭心的记忆。 当年,二十多岁的徐斌还是衡岳工学院的一名学生。他在周末不上课的时候,邀了米粉铺老板的独生女儿,一人一辆单车来到了云雾山。 他们来的时候,恰是冬季。 那时候,茅山每年都会下雪。雪厚的时候,与一床棉絮不相上下。 在云雾山山顶看日出,是很多朝气蓬勃年轻人的向往。但是云雾山交通不便,山高路险,又因为是原始次森林的生态,山上飞禽走兽非常多。传说,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有人听到过山林里有虎啸。 工学院学生徐斌闲暇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希望将衡岳地区的名胜古迹都走一个遍。从大一开始,只要有机会,便会踩着他的单车四处走。 来云雾山那年,他已经临近毕业。 在听说了云雾山的故事后,徐斌心里就像燃烧着一盆火一样。他将足迹踏遍云雾山当作毕业的心愿。于是,在一个冬日的下午,他约了米粉铺的姑娘风尘仆仆来了。 他们赶到云雾山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此时下山,根本不可能。 那时候的云雾山村民们警惕性都很高,尽管徐斌敲了四五家的门,央求在他们家里借宿一晚,但没一家人答应。都毫不犹豫将他们拒之门外。 无论徐斌怎么解释,哪怕承诺花钱,都没一家人愿意接待他们。 当时山上刚好下了一场雪,雪深处能达膝盖。 又冷又饿的徐斌急得恨不得下跪,他太担心随他上山的米粉铺老板的独生女儿了。 入夜的云雾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风怒号,残雪飘零,如果找不到一个避风的地方,他们两个会活活冻死在山上。 这时候,徐斌看到了云雾山的祠堂。 祠堂残砖破瓦,四处漏风。但比起在屋外,却是胜似天堂。 两个人搀扶着进了祠堂,徐斌毕竟有野外生存的经验,随身带了火柴。在他们点起火堆的时候,火光将祠堂神龛上供奉的一排排的灵位照了出来,当即吓得姑娘脸色苍白。 但凡祠堂这类地方,都是阴气比较重的地方。徐斌表面上强作镇静,其实内心也恐慌不已。 可是除了这破祠堂,他们找不到其他容身之地啊。姑娘吓得哭了起来,紧紧偎依在徐斌身边,眼光哪里都不敢看。 就在两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 随即,老支书出现在徐斌的视线里。 其时,老支书还不是支书,只是村里的民兵专干。 他在听说了村里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后,立即带了人一路找来。因为他深知,如果让两个人在屋外呆一夜,非死即残啊。 他在祠堂里找到了徐斌,简单问了一些情况后,二话没说就将他们往家里带。 在老支书的家里,徐斌和米粉铺老板的女儿喝了热汤,吃了一顿粗陋的饭。老支书特意将自己的房子和床让了出来,让两个学生安心地住了一夜。 第二天,大雪封山,不熟悉云雾山道路的人根本不敢出门。 又是老支书安排人,将徐斌两人送到山下。 当时徐斌就暗暗立下誓愿,等到他有钱的时候,一定来云雾山报答。 可是命运这东西,不会让一个人永远去记着某一件事。后来的徐斌,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摆在人生拼搏上去了。时间一久,几近淡忘。 直到许一山将他带到云雾山脚下,才猛地勾起潜伏在他心底的久远记忆。 在徐斌的记忆里,老支书无异于他的救命恩人。可是时间一晃过去二十几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可能再也不会记起在云雾山经历过的一幕。 顿时,他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他拉着老支书的手深情说道:“老大哥,我愧对你啊。” 许一山没料到无意中会促成老支书与徐斌的相逢。他的心思不在缅怀过去,他想的是另外一桩事。 趁着大家都在热烈的交谈,许一山悄悄问马嫂子,“唐老鸭他在哪?” 马嫂子脸一红,低声说道:“你别叫他外号啊。他有大名的。” 许一山嘿嘿笑道:“大名也好,小名也好。马嫂子,你赶紧把他找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唐老鸭来的时候,一手提着一只黑嘴鸭,老远就喊,“许干部,许干部,你还记得我们云雾山啊。” 唐老鸭的出现,让热聊的大家都停了下来。 许一山没心思去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从唐老鸭手里接过去一只鸭子便送到任燕面前。 “这是全世界唯一的黑嘴鸭,只有云雾山才有此品。我想,这鸭应该可以卖到全球去啊。” 任燕微笑道:“什么黑嘴鸭啊?不就一只普通的鸭子吗?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啊。” 许一山转身对徐斌说道:“徐总,我强烈要求,今晚我们就在云雾山吃一吃黑嘴鸭。” 第909章 全鸭宴 许一山的提议,得到了徐斌的热烈响应。 一场全鸭宴在云雾山村热热闹闹地搞了起来。 唐老鸭领着几个喜欢玩户外的老板去他的鸭场抓鸭。马嫂子带着任燕几个女的去她的农家乐做准备工作。 云雾山村虽说已经搬迁去了山下,但只是搬去了家,人并没离开。年轻一点的每天骑着摩托车往返山上山下。年老的干脆又将铺盖搬了回来。 书记县长都在山上,旅游局长杨柳闻讯也赶了过来。 老支书兴致勃勃领着客人四处游览。云雾山现在的形象比许一山第一次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按老支书的说法,这都是因为许一山的付出,才让他们云雾山感受到了幸福。 老支书先领着徐斌他们去了古法榨油坊。 榨油坊也有了变化,原来破烂不堪的地方都得到了翻修。股东颜八曾强烈要求将榨油坊拆了,被老支书将他骂了一顿。老支书说,云雾山能有今天,离不开榨油坊的贡献。 老支书的话不无道理。想当初许一山在燕京看到全球农博会时,心里痒得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在心里爬。那时候他就想,如果能让茅山的茶油走向世界就好了。 他当时让孙武带去的茶油,就是古法榨油坊榨出来的油。 通过这一桶油,他才认识了严华。 如今,严华的油脂基地已经成为茅山县的重点工程。 一旦油脂基地开始运作,整个茅山盛产的茶籽将会变成金子一样的值钱。而且会辐射到周边县市,比如长宁县。 徐斌对古法榨油很感兴趣,表示要亲自试一试。 许一山提议,请周书记、彭县长和燕京考察团的企业家们,共同榨出一桶油。 古法榨油是个体力活。通常女人都不能挨边。这种纯粹的男人雄性力量的爆发,女人们只能自叹不如。 在榨油坊里,即便数九寒天,男人们也都是赤着上身,喊着号子将木锲子一下一下打进去。巨大的力量将清亮香喷喷的茶油挤压出来。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操作古法榨油。这里不但是力量,而且还有技巧。目前,云雾山村能古法榨油的男人不超过十个了。 在听了老支书的讲解后,徐斌兴致勃勃要脱去上衣。 周琴尴尬不已,她悄悄抱怨许一山,“你看你出的鬼主意,怎么办啊?” 许一山压低声道:“你就不要脱衣服了,跟着他们动动手就行了啊。” 等到他们真榨出来了油,平常道貌岸然的企业家们早已经累得狼狈不堪。 徐斌感叹道:“还是劳动人民伟大啊。这一粒米,一滴油,都是汗水泡出来的啊。” 许一山将新榨出来的茶油用一个搪瓷缸盛好。缸口糊了泥巴封住,请徐斌、周琴和彭毕,每人在泥巴上印下一个手掌印。 这番操作下来,徐斌提出愿意以一百万的价格,将这坛他亲手榨出来的茶油买走。 许一山道:“徐总,这坛油太珍贵,我们县里要收藏。我希望,有一天还请你们三位共同开封这坛油。” 徐斌大笑,一语双关道:“小许,你真出人意料。” 许一山原本还想带他们上云雾山顶,考虑到路还没完全修好,担心出意外才作罢。 恰好,马嫂子打发人过来请他们,说是全鸭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嫂子的全鸭宴颇费了一番心思。一只鸭子,她居然做出了七八个花样。 许一山趁着大家都在欣赏着满桌飘着异香的鸭子时,他开始给大家讲解黑嘴鸭的由来。 黑嘴鸭确实是云雾山独有的一个品种。同样品种的鸭,在其他地方无论怎么养,就是不能将鸭嘴养黑。黑嘴鸭肉质鲜嫩, 拔去毛后,通体金黄。 更绝的是,鸭骨一咬就碎,满嘴飘香。 当大家都听得起劲时,许一山突然说道:“还有一个绝中之绝,大家想不想知道?” 所有人齐声喊道:“当然想知道。” 许一山于是侧起耳朵,作倾听状。听了好一会,他才慢悠悠问大家,“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任燕最为焦急,她催着许一山道:“你就不要卖关子了。你说你听到了什么?” “水声啊。”许一山一本正经道:“烹饪黑嘴鸭,非采用云雾山的泉水不可。只有云雾山的泉水做出来的黑嘴鸭,才是人间最奇妙的美味。” 任燕不相信地哼了一声,“你别说得那么玄乎,难道别的水就不能用了。” “可以用啊。”许一山十分肯定的说道:“我敢保证,缺少云雾山的泉水,煮出来的鸭子味道永远都会差那么一点点。” “煮熟的鸭子总不会飞了吧。”任燕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她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过来,许一山强烈要求她上山,就是想让她把云雾山的黑嘴鸭卖到全球去。 大家分兵主坐下,老支书狐疑地问:“小许,我怎么从没听到说煮黑嘴鸭非要用云雾山的水啊?” 周琴含笑道:“您不知道吗?小许他不仅仅是想把黑嘴鸭卖到外面去,他还要将云雾山的泉水一起卖了。” 事实上,黑嘴鸭没让许一山失望。所有尝过黑嘴鸭之后的客人,无不赞不绝口。 任燕更是喜上眉梢,她不顾大家都在,跑去一边给远在燕京的老板汇报。回来后,她举着手机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们公司决定在云雾山投资养黑嘴鸭。” 许一山摇摇头道:“养鸭就不用你们投资了。你们企业要做的是深加工。如果大家有合作的意向,我倒建议你们公司在茅山县建一条黑嘴鸭深加工生产线。” “好啊,就这样说定了啊。”任燕道:“我们老板有要求,今天我们就把意向合同签了。” 许一山笑道:“不用那么急啊。” “不,就今天,免得夜长梦多。” 云雾山之行,许一山收获不少。任燕的公司将与茅山县签订一份年提供十万只黑嘴鸭的合同。每只单价在一百五十块。 暮色笼罩上来,全鸭宴结束。 许一山要陪考察团一起回市里。 周琴将许一山叫到一边,问他道:“我听说,梁国明马上就要去长宁县当书记了,消息是真的吗?” 许一山道:“应该是的吧。这是领导的事,我不关心。” “哪你关心什么?” 许一山一愣,是啊,他关心什么呢?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却不能回家看一眼。想起陈晓琪气跑时的情景,他的心一阵绞痛。 “还有,我听说你与晓琪闹矛盾了?” 许一山连忙矢口否认。 周琴淡淡一笑道:“许一山,事业固然重要,家庭也不能忽视啊。上面现在有要求,要将你的组织人事关系调去市里,我现在征求你的意见,调,还是不调?” 第910章 一局大棋 周琴征求许一山对组织人事关系调动意见,言语之间,似乎只要许一山坚持不愿调动,她便会不顾一切去顶住组织意图。 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能给他许一山做主。毕竟,组织人事关系上调,预示着他许一山要上往上走。作为朋友,谁愿意成为朋友升迁路上的绊脚石,拦路虎呢? 可是不让他调走,他就会失去一个机会。机会可遇不可求,以后还有不有机会,谁也不敢保证。 身在仕途的人都深知机会对自己的重要性。往上走只需一步,却往往这一步遥不可及。 对于周琴而言,许一山现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茅山官场看起来风平浪静,里面却充满了诡秘与风起云涌。这一格局的打破,皆因黄山调离造成。 黄山坐镇茅山时,就如一座镇山石一样,任谁都不敢起风浪。即便县长谢飞,也如摆设一样。 许一山踏进茅山官场,就如一股清风,撩起了阵阵波涛。他在洪山镇公开与段焱华为撤离居民而发生冲突,从而打破了段焱华权威不可侵犯的现实。 段焱华从某个层面而言,他就是黄山的代言人。许一山打破他的权威,侧面就是对黄山权威的冲击。 一段时间以来,许一山成了许多人心里的一根刺。也成了一些人心目当中的孤独英雄。比如老董和孙武就一直这样认为。 起初,老董还以为许一山是属于无知者无畏的一类人。他根本不敢去想象许一山这种无根无基的人,会去挑战黄山的权力。 等到许一山从燕京拉来援助资金,引进油脂基地项目,顺带将沿海产业转移的企业引进来县工业园,他才猛然感悟到,许一山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 他是一个真正有思想,有魄力,敢与直面现实,挑战权力的勇士。 在周琴的内心里,她对许一山的印象和看法,与老董这些具有正义感的人如出一撤。许一山突然被借调去市里工作,她是最不情愿的人。 可是,她不能与组织对抗啊。她想说出来,茅山缺少许一山,很多事的推进会遇到困难。油脂基地在建,油茶林基地还未完全改造完。云雾山旅游度假区也还在半途。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需要许一山亲自来操作她才放得下心来。 她已经敏锐地察觉,茅山在许一山借调去了市里后,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县长彭毕是个强势人物,本来让他屈居在周琴之后,他的心理已经不平衡了。如果周琴按照许一山对茅山的改造计划行事,他彭毕做得再多,再努力,也会被人说成是拾了许一山的牙慧。 彭毕要想突围,唯一的办法就是全面否定许一山在茅山留下的一切。 说白了,缺少许一山的茅山,局面已经在慢慢往彭毕这一边倒了。 许一山看了一眼周琴期待的眼神,无可奈何说道:“周书记,你有不有觉得,我们都属于不能主动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的组织人事关系,调与不调,还真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 周琴银牙一咬道:“只要你不想走,就没人能将你从茅山调走。” 许一山叹口气道:“周书记,我们都服从组织安排吧。” 回到衡岳市,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胡进本来要等考察团回来一起共进晚餐的,等来等去没见到考察团踪影。得知考察团被许一山半道拉去了茅山县,他气得骂了一句,“老许,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小农思想。” 陆副省长已经与他有过深入的交谈。他希望胡进、梁国明和许一山三个同学能携手共同进步。目前,三个人当中,许一山的级别最低。两年时间他已经连续三级跳了,从普通科员晋升成为正科级干部,再往上跳,很可能会被人诟病。 在三个人当中,陆副省长用他独有的眼光已经看出来了,许一山是个实干家。他对权力或许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对事业的忠诚度,甚至要超过胡进。 胡进出身好,这是后天没办法弥补的优势。梁国明从大学毕业开始就跟着他做秘书,也是从基层小秘书逐渐发展成为他的贴身秘书的。梁国明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毕竟,他在领导身边呆久了,耳濡目染了无数官场上的各色人物。 在与人打交道这一块,梁国明具有胡进和许一山都替代不了的作用。 陆副省长甚至都没隐瞒他的想法,他需要培养一批今后能独挡一面的人才。胡进、梁国明、许一山都进入了他的视线。 而且这三个人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他们是同窗四年的同学。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莫过于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当然,还有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话,叫“一起嫖过娼”。 同窗情谊,是知识与学识的交汇。扛枪是生死情谊,嫖娼是隐私情谊。 此凡三种情谊,胜似亲情。 梁国明看不起许一山,这在大学期间就已经有所体现。官宦家庭出身的梁国明,眼里哪会有农家子弟许一山。 这世界上的人,永远都脱离不了一句话,“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比如他梁国明,在学校期间结交的人,都是家庭背景很好的人。不是官家子弟,就是大富人家子女。他许一山再优秀,也进入不了他的圈子。 胡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与许一山示好。虽说那时候没人知道胡进的真正背景,都以为他是燕京一个平民家庭的子弟。毕竟,在所有人看来,燕京的官家子弟不会离开燕京,跑到水利学院这样的学校来读书。尽管水利学院是当时全国水利界首屈一指的高校。 或许梁国明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因此他忽视了胡进的存在。如果梁国明早就知道胡进是出身燕京独立四合院的人,恐怕他会不顾一切去主动拥抱他胡进。 陆副省长明确指示了,许一山应该脱离云轨项目。 换言之,云轨项目的负责人要换人。 这是胡进最为难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把许一山换下来,谁可以顶上去。 他深知,云轨项目必须要有一个非常强势的人,才能将项目逐步推进。许一山只所以会是个最佳人选,在于他与衡岳市各方都没有利益冲突。 又因为他是一个公开没有背景的人,领导都可以在他面前发号施令,所以,在他提议由许一山来担任云轨项目具体执行人时,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乌鸡山拆别墅事件,让胡进惊喜地发现,许一山将会是撬动地球的一个支点。 安排好考察团住下,许一山一刻都没敢耽搁,直奔林荫酒店胡进住处。 胡书记还在等他。 第911章 杀鸡的理由 林荫假日酒店,恍如白昼。 出入这种高档酒店的客人,无不香车怒马。男的富豪,女的娇美。 在胡进的套间里,许一山和他坐了已经有一会了,却没人主动开口。 最终,胡进打破沉默,“老许,你还是把组织人事关系调进市里来。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个位子,去市委政研室当个副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许一山苦笑道:“你这是要将我挂起来?” 胡进沉吟一会,“是,也不是。我觉得你现在有必要暂时离开。” 许一山明白,胡进说的“暂时离开”,指的是让他离开权力圈子。 许一山并非拥有权力的人,但在衡岳市,很多人将他与胡进并列在了一起。有人私下说,许一山现在就是胡进的代言人。 “衡岳市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胡进缓缓叹口气道:“我虽然是市委书记,很多时候还是感觉力不从心。我发现,现在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在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啊。” 许一山当然知道阻力的存在。从胡进提出上云轨项目开始,他的建议便遭到衡岳市一帮领导干部的阻扰。他们一致认为,胡进此举只是在为自己的政绩铺路,并没考虑到衡岳市的财政实力能不能承受得起云轨项目的实施。 甚至有人说,胡进就是个败家子。他不会考虑到衡岳人们的实际需要,在败光衡岳市的家底子之后,他获得了政绩便会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衡岳市自己去收拾。 持有这种思想的干部,基本都出自本土。 另一帮人的说法就是胡进是纨绔子弟出身,他这种出身高贵的人,根本不知道民间的疾苦。但凡这种人,都属于好大喜功的人,最喜欢干一些哗众取宠的事。因为,他们不会考虑到什么叫劳民伤财。 “老许,你说说,云轨项目真的上错了吗?”胡进懊恼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现在市委市政府都是一片反对的声音。” 许一山笑了起来,“老胡,这不是你的性格啊。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真正有本事的人,就应该像弹簧,压力越大,反弹越强。” “你的意思,项目没上错?” “如果在两个月前,我的态度也会与其他人一样。反对上这个项目。因为这个项目完全是个新东西,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没人心里有底。但我现在不会反对了,我全力支持这个项目。” “为什么呢?” “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许一山道:“既然燕京能将批复批下来,至少说明上面还是支持我们去试水的。关键一点就是看你的勇气了。毕竟,项目风险很大,万一失败了,可能你的前途也就终止了。你愿意拿自己的前途来冒险吗?” 胡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咧开嘴笑道:“老许,你还是不了解我。枉费了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了。我胡进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吗?大不了失败后,老子在燕京摆个摊子卖你们茅山茶油。”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胡进分析道:“项目要想顺利推进,必须将绊脚石拦路虎全部清除掉。可是现在谁有这个魄力和胆量,敢与某些势力叫板?” 许一山提醒他道:“老胡,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书记,衡岳市目前只有你说了算。” “说了算有屁用。”胡进苦笑道:“这年头最怕的就是阳奉阴违。人家口头都支持你,就是不拿出实际行动来,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当然有。”许一山想了想说道:“老胡,必要的时候,我觉得你应该来个杀鸡儆猴。” 许一山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一股冷冷的杀气。这是胡进从来没见过的杀气,许一山在他的印象里,过去只是一个比常人要更稳重的人。他善良的秉性决定他看任何一个人都是好人。 “就算我想杀只鸡,谁是鸡?” “政法委魏力书记。”许一山脱口而出,“刀把子捏在别人手里,你纵有登天的本事,终究也是有心无力。” 胡进笑了,哼了一声道:“老许,看来你比我狠多了。还有,杀只鸡总的有理由吧?是家里来客人要招待客人,还是这只鸡老了,不会下蛋了?” “都不是,而是这只鸡已经阻碍了鸡群的发展了。” “你敢杀吗?” “不敢。”许一山老实回答,解释道:“我们一家人都不敢杀鸡。我爹都不杀。不是不敢,而是下不了手。” “原来你也是妇人之仁啊。”胡进笑眯眯道:“如果我逼着你去杀呢?” “逼我也不杀。”许一山毫不犹豫说道:“不过,我可以去拔毛。毛拔干净了,你自己亲自动手。” 胡进咧开嘴笑了,“老许,看来恶人还是要我来做。你小子狡猾狡猾的。” 许一山不是不敢杀鸡,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还没有能力去杀一只活奔乱跳的鸡。这些看似是鸡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变成一只只老鹰。 胡进意图将他安排在政研室,目的就是让他避开锋芒。从前几次的常委会上他已经强烈感觉到了,市委市政府对他任用许一山有了不同意见。 原来一边倒的声音开始出现了质疑声,以魏力为首的手握重权的一帮人,对胡进任用许一山出现了任人唯亲的说法。 其实不管是胡进,还是许一山,都知道问题出在许一山强拆乌鸡山周文武别墅的事上。许一山在拆迁现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枪支,直接将周文武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涉枪是重案。让人惊异的是,这个案子发生后,似乎不了了之了。 能将这样重大的案子都可以压下来,由此可见潜藏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在这件事上,胡进选择了退让。他没抓着这件事穷追猛打,以换取矛盾不被激烈激发。 “让你进政研室,不是让你去闲的。”胡进提醒他道:“老许,你要利用这个机会,替我把有些人的毛拔光。” 政研室就是个休闲机构,平常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以研究政策为主的部门,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部门。 这也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部门,就像一个装饰的花瓶一样存在。 “你去了政研室,就不会有人关注你了。”胡进笑道:“老许,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第912章 她要冷战 一个月后,许一山顺利调进衡岳市委政策研究室,担任了副主任。 几乎在同一个时期,省委组织部下来人,在长宁县干部大会上,宣布梁国明但任长宁县新一届县委书记。 长宁县原书记黄山同志,荣调衡岳市人大,担任人大副主任,排名第十。 这一番人事安排过后,衡岳市似乎恢复了平静。 正如许一山想的一样,政研室就是个闲得蛋痛的单位。 政研室主任是个老头,他是个资深的政策研究人员。能准确完美地诠释上面的所有政策,及时提供给市委领导决策。 对于政策研究,许一山就是个门外汉。 政研室老头似乎怕他抢了他的位子一样,防贼一样防着他。以至于许一山进了政研室以后,就像一条孤独的狼,游荡在空旷无垠文件里,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开始表现出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甚至一天到晚都不在办公室露个面。 慢慢的,许一山淡出了众人视野。 淡出视野的许一山便请了假,回去了茅山。 陈晓琪下班回来,一眼看到许一山在逗儿子玩,一句话没说就将儿子抱去了卧室。 许一山想跟进去,发现陈晓琪已经将门在里面反锁了。 娘抱怨道:“一山啊,你还记得回来。你自己算算看,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其实,从他回来开始,娘就告诉了他。陈晓琪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在家里几乎看不到她有笑脸。娘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埋怨他为了当官,连家都不顾了。 娘说到气头上,抓起一根棍子就要教育他 ,骂他如果想变成陈世美,她就死给他看。 她甚至搬出丈夫许赤脚来,警告儿子说:“若是你爹知道了你长期不回家,他会剥了你的皮。” 许一山心里也不好受啊,不是他不愿回来。一来工作确实是忙。二来,他没勇气面对陈晓琪。因为他无法解释清楚张曼为什么在他房间过夜的事。 娘躲去她的房间,留下许一山一个人站在卧室门口。 他轻轻敲了敲门,喊道:“晓琪,你把门打开啊。” 屋里寂静无声,偶尔会传出来儿子咯咯的笑声。 一连敲了好一会,陈晓琪始终闭门不出。许一山无奈,只好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漫无目的看起来。 老董打来电话,邀请他出门喝酒。 许一山解释道:“今晚就不出去了。我还有点事。” “你有个屁事。”老董笑道:“是不是很久没搂着老婆睡觉了,心慌了啊。老许,喝个酒,不是更助兴吗?来吧来吧。” 许一山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茅山县了,正好通过老董了解一下县里的情况。尽管他已经卸职茅山县委办主任,心却还是牵挂着茅山的一切。 老老董是个正宗的吃货。但凡县城有好吃好喝的地方,都免不了被他光顾。 这次他们去的是一家新开的小酒馆。装修陈设都与他第一次被老董带去的小酒馆相似。 问了老板娘才知道,小酒馆果真是原来的一对老夫妻女儿开的。 老夫妻当初关了小酒馆后,就是去与现在的老板娘一家团聚。 老夫妻只生了这一个女儿,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谁料他们去了之后不久,女儿夫妻俩因为一点小事发生矛盾。后来矛盾越来越激烈,最终过不下去了,两人办了离婚。 老夫妻气得茶饭不思,没过多久,老头撒手西去。不到一个月,老太婆也跟着去了西天的极乐世界。 离了婚的女人伤心不已,她在思前想后后,决定回茅山来,接过父母当年的小酒馆继续开下去。 听了这个故事,许一山不免唏嘘感叹。想起当年自己烦恼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来小酒馆小坐。他感觉自己只要在小酒馆一坐。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会远离他而去。 “这个女的很惨。”老董低声说道:“她家男人出轨,却把责任都推在她身上。离婚时,哪男人心狠,不但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取过去了,还逼着她净身出户。一个女人家,突然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打击怕是男的都无法承受啊。” 许一山心里突然生出与女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陈晓琪不理他,让他心里很难受。他暗想,自己当年付出多大的勇气才娶了她,他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她陈晓琪的,反倒是她陈晓琪的故事,让他心里永远都长着一根刺。 老董见他情绪不高,便逗他道:“老许,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现在春风得意,仕途通达。你看看你的样子,好像谁欠你八百吊钱一样的,有意思吗?” 许一山只能苦笑,没有吱声。 他不能把自己与陈晓琪之间的误会说出来啊。因为没有谁会相信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他房间过了一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点什么。 许一山情绪不高,老董便觉得没一点意思了。 他请许一山出来喝酒,本来是有话想对他说的。在许一山离开招商局之后,招商局的工作由他一手抓。 可是他发现,招商局的人并不怎么听他的话。全县的招商工作也因为许一山的离开而陷入了一潭死水的境地。他想请教一下许一山,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家都积极起来。 现在全局工作的重心都放在油脂基地上。他这样做,又让一直负责油脂基地的王若普不满。认为老董故意排挤他,暗批他的工作不力。 就连一直以老好人面目示人的办公室主任欧阳辉,对他的工作也常常阳奉阴违。 “说白了,招商局现在是鸡飞狗跳。你走了,这帮牛鬼蛇神都活了。”老董笑笑道:“有时候我真想撂了挑子不干了。” 许一山想起曾经提议过让老董去担任洪山镇书记的说法,便试探着问:“县里不是准备安排你去洪山镇了吗?怎么不见动静?” 老董摇摇头道:“一票否决了。” “谁否决了你?” 老董叹口气道:“还能有谁,县长大人嘛。” “理由呢?” “简单。”老董不屑地笑了笑道:“因为我董一兵是你的人。这可是原话,我没加一个字,也没少一个字。据内部消息说,当时姓彭的在会上就是这么说的。” 许一山吃惊道:“还有这个说法?什么你是我的人?就算是,也不该成为否决你的理由啊。” “说不清。”老董叹口气,“我没去成洪山镇,未必就是坏事。有个人准备去洪山镇上任了,你知道谁吗?” 许一山随口问道:“谁呀?” “黄晓峰。”老董仰着脖子将一口酒灌下去,站起身道:“走吧,回家。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意思极了。” 第913章 无可挽回 从没醉过的许一山,第一次感到酒醉。 回到家里,娘已经带着儿子许凡睡了。客厅里的电视是开着的,陈晓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许一山开门看见她,马上堆满了笑,亲昵地喊了一声,“老婆。” 陈晓琪没答应他,眉头微微一皱,起身回了卧室。 许一山自知满身酒气,赶紧去浴室洗澡。为了洗去酒味,他不但刷了牙,身上还打了三遍沐浴露。直到再也闻不到一丝酒味才放心。 他记住娘的一句话,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让他欣慰的是,陈晓琪这次没锁门。 他心里窃喜,心想,陈晓琪没将门锁死,没将他拒之门外,一切都好商量。女人嘛,哄哄就过去了。 屋里,陈晓琪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体线条优美,起伏有致。灯光淡淡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焕发出来一圈柔和的光芒。 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到床边,还没坐下,陈晓琪已经将身体翻转了过来。 “你干嘛?”她面无表情地问,眼光不去看他。 “睡觉啊。”许一山涎着脸笑,低声道:“老婆,这个死老董非要请我喝酒。你看我,没醉。我身上也没酒味了。” “你醉不醉,与我何干?”陈晓琪冷冷说道:“对不起,这张床上没你的位子。”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的位子在哪?” 陈晓琪指着地板说道:“那么宽的地方,随便你怎么睡都行。被子与枕头都在柜子里,你得自己动手拿。” 许一山以为她开玩笑,继续涎着脸笑道:“老婆,我睡床上,不睡地上。” 陈晓琪脸一沉道:“你是没听清楚吗?我再告诉你一遍,这张床上没你的位子。” 许一山心里也来了气,“没我的位子?我的位子给了谁?不会是给了魏浩吧?” 陈晓琪轻蔑一哼,没吱声。 她越是不屑于辩解,许一山心里的气越大。他本意是开玩笑说的,以为陈晓琪闻言会暴跳如雷与他闹起来。让他意外的是陈晓琪一点都不激动,她轻蔑冷漠的神态,让许一山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微小可怜。 “你说,是不是要我把位子让给姓魏的啊?” 陈晓琪终于回了一句,“许一山,你叫什么啊?如果你想这样做......” “你敢。”许一山鼻子里也哼了一声,不顾陈晓琪的冷眼,顾自往床边一坐。 突然,陈晓琪的双脚屈起来,狠狠蹬在他背上,将他一脚踹下了床。 许一山没防备,也没料到。因此把握不住,整个人骨溜溜滚到了地上。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揉着摔痛的屁股,咬着牙道:“陈晓琪,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陈晓琪依旧面无表情,态度冰冷得犹如寒冬。“许一山,如果不是担心你娘,我的门你都别想进来。” “就是嘛。”许一山小心翼翼问道:“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陈晓琪摇摇头道:“有必要吗?” “我觉得有必要。”许一山认真说道:“你可以误会我,但我不能不说出真相。” 陈晓琪二话没说,伸手将自己的两个耳朵死死捂住了。她的动作已经表明她拒绝听他任何解释。 许一山欲言又止,他站了一会,默默去打开柜门,拿了被子和枕头,铺在地板上躺了下去。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窗外,天空中高挂着一轮满月。月光如水,挤破窗棂铺满屋子。夜色里流淌着缕缕花香,偶尔飞过一只夜鸟,丢下来几声凄凉的鸣叫声。 躺在地上的许一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白得胜雪,月光衬托着几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打在天花板上,慢慢的变了形。 床上的陈晓琪也没动静,许一山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这表明陈晓琪也是醒着的,他们谁也没法入眠。 突然,床上传来动静。许一山连忙支起身子去看,发现陈晓琪挪动了一下躺着的姿势。她始终保持着背对着许一山,背部柔美的线条恍如一道峰峦起伏的远山。 他失望地躺下去,地板太硬,硌得他的背生痛。 “许一山。”陈晓琪突然叫了他一声。 许一山如闻梵音一样,赶紧坐起来,低声应道:“我在。” “明天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 “什么手续?”许一山故意装傻地问。 陈晓琪动也没动,淡淡说道:“你自己明白啊。还要问吗?”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哪你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 许一山再也躺不住了,他忽地坐起来,看着床上的陈晓琪背影说道:“你下定决心了?” 陈晓琪没回他的话。没多久,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一听这声音,许一山知道陈晓琪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再没心情躺下去了,起身悄悄开了门。 小弟许小山住校,原来他用做书房的房子里,有小山的一张床。 他蹑手蹑脚,生怕惊动隔壁房间的娘。 这一夜他想了许多,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不觉黯然神伤。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感觉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抚摸自己的脸,就像一片羽毛滑过去一样。 睁开眼,便看到床边的娘。娘怀里抱着他的儿子许凡。刚才抚摸他的,正是儿子那双就像刚从笋壳里剥出来的小手。 他赶紧一把抱住儿子,贴着他的小脸蛋说道:“儿子啊,想死爹了。” 娘愁眉苦脸地看着他,问道:“你与晓琪是不是生矛盾了?” 许一山连忙辩解道:“没有啊,哪有什么矛盾?” “没矛盾你会睡这里?”娘生气道:“一山啊,你告诉娘,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听秀说,你在外面乱搞,是不是有这回事?” 许一山猛烈摇头,“娘,你别听秀胡说八道。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啊,要别人相信你才行啊。”娘叹口气道:“一山啊,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就解释清楚啊。你们这样,会把我急死。” 许一山苦笑着安慰娘,“真没矛盾。” “哪你告诉我,你房子的女记者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狐疑地问:“娘,这些东西你都从哪听说到的?” “你不用管我从哪听到的。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有。”许一山迟疑一下,还是承认了。 话音未落,脸上就像半空中掉下来一片瓦片一样,他的脸上挨了娘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你个畜生。”娘愤怒地骂了起来,“这种不要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不是许赤脚的儿子,你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娘数落着他,眼圈红了起来。 许一山看了一眼时间,顿时心里一惊,想起昨晚陈晓琪说过的话,他没再多作解释,穿了衣服便急火流星往民政局赶去。 第914章 兄妹矛盾 茅山县民政局门口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扎堆似的打结婚证。 男青年春风得意,姑娘们娇羞无限。一张红彤彤的结婚纸,将两个陌生的男女捆在一起,世界上便诞生一个新的家庭,孕育出新的生命。 生命总是往复轮回的繁衍,才会有世界每一天的精彩。 许一山想起两年前自己与陈晓琪突然坐在结婚登记人员面前,提出两人登记结婚的申请时,登记人员那张惊讶不已的脸,至今让他想起来就想笑。 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会有相反的结果。就像结婚登记一样。每天有人结婚,也会每天有人离婚。 昨夜他想得很清楚,如果陈晓琪坚持要离婚,他会作最后一次努力去挽救。人生一辈子,婚姻最重要。一个人事业做得再大再好,没有一桩美满的婚姻,他的人生注定会留下无尽的遗憾。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救世主,无论事业、爱情还是家庭。 民政局本来有规定,结婚登记日这天,是不办离婚登记的。或许他们考虑到这两种极端的结果矛盾冲突太大,因此,他们将两种日子严格规定了下来。特别是离婚登记的日子。 许一山心里正在嘀咕,陈晓琪是不是把日子搞错了?今天明明是结婚登记日,她让他过来能干什么? 就在他的目光四处寻找陈晓琪的影子时,一道身影闯进了他的眼帘。 没错,是妹妹许秀。 许秀显然没发现大哥许一山,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正高高兴兴往民政局大门口走去。 许一山从许秀挽着的男人背影就已经看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黄晓峰。 一个念头跃入他的脑海,他们来干什么? 他紧跟着他们进入民政大厅。民政局每月逢五这天都是办理结婚登记的日子。这与他和陈晓琪登记的日子不同。作为当时县妇联副主任的陈晓琪,她要登记结婚,民政局自然是没有时间限制,一路绿灯。 大厅人满为患,处处飞扬着一片喜气。 等着登记的人,脸上露出紧张、期待的神色。已经登记好了人,喜气洋洋逢人便敬烟递喜糖。 没一会,许一山的手里已经接了几根烟,一把喜糖了。 许秀和黄晓峰已经坐在了婚姻登记处,许一山看见黄晓峰递上去一本户口本。 他顾不得多想,抢上前去喊了一声,“秀,你在这里干嘛?” 许秀回头,惊喜地看着大哥,随即又慌乱起来,连忙遮掩着说:“哥,我没干什么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拉了妹妹就往外走。 黄晓峰楞了一下,堵在许一山面前,陪着笑脸喊了一声,“大哥。” 许一山眉头皱了一下,“黄助理,你别乱叫,谁是你大哥啊。” 黄晓峰赶紧道:“一山,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是我和许秀登记结婚的好日子。我希望你祝福我们。” 许一山大怒,狠瞪他一眼,“祝福你?做白日梦吧。滚!” 黄晓峰不嗔不恼,脸上始终保持笑容。“你不祝福我,许秀是你妹妹,难道你也不祝福。” 许一山伸手就去推他,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论动手,黄晓峰根本不是许一山的对手。在医院他已经一拳敲掉了黄晓峰两颗牙齿。若是换了别人,黄晓峰岂会罢休? 他没追究许一山的责任,据说就是给了许一山面子。 许秀红了脸,想要挣脱大哥的手,低声申辩道:“哥,我都成年了,我自已的事,我自已能做主。” 许一山抓得更紧,生怕妹妹挣脱跑了一样,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你能做什么主?听话,跟我回去。” “我不。” “你敢。”许一山火气大了许多,“走,信不信我打你?” 不管许一山如何威逼利诱,许秀始终不为所动。 旁边站着的黄晓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胸有成竹,再不说话。 许秀不肯走,局面就僵住了。 他们这一闹,惹得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没一会,便围了一个大圈子。 黄晓峰趁机万分委屈地告诉围观群众发生了什么事。 在得知是哥哥阻拦妹妹婚姻登记的事后,围观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起许一山来。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可干涉别人婚姻自由啊?” “亲哥哥怎么样?亲爹都没这个权力。” “这人看着不像好人,封建思想。” “报警抓他。” 围观群众一边倒地支持黄晓峰,局面急转直下,许一山在众人的眼里成了干涉破坏别人婚姻自由的坏人。 黄晓峰得意起来,仿佛胜券在握。他走到许一山面前,一本正经说道:“许一山,我们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婚。你是干部,应该懂得政策法律。” 许一山冷笑出声,没搭理他。 他心里坚持,黄晓峰与许秀结婚,绝对不会是爱情,而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利用秀什么呢?他一时又说不清。总之一句话,黄晓峰与许秀登记结婚,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可怜的是妹妹许秀,从小就单纯善良,那会知道人世间的险恶啊。 民政局的人过来,他认识许一山和黄晓峰,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得不知要这么说才好。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开始指责许一山。 许一山几乎是哀求着让许秀跟他回去。可是许秀油盐不进,如钉子钉住了一样,脚下半步也不愿意挪。 许一山便没忍住,不顾那么多人看着,扬手甩了许秀一耳光。 这个耳光响声很大,整个大厅几乎可闻。 议论声顿止,气氛似乎凝结。 许秀一手去捂住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这一记耳光彻底将她打蒙了。在她的记忆里,大哥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一下啊。 委屈如山洪,瞬间爆发出来。 许秀使劲摔开许一山的手,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许一山,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你再敢拦我,我就报警。” 许一山本来心痛打了妹妹,听她说要报警,怒火又升起来了,“报啊,快报啊。秀,你不要以为哥收拾不了你。” 兄妹俩的矛盾顿时激发,谁也不让着谁。 突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人。正是陈晓琪。 她走到许秀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许秀便不哭了,跟着陈晓琪挤开围观的人,出门而去了。 黄晓峰紧追几步,在背后喊道:“许秀,你去哪?” 陈晓琪站住脚,回过头冷冷扫了他一眼,“黄晓峰,你再敢追一步,我会打断你一双腿。” 第915章 旧地重游 或许黄晓峰是真怕陈晓琪打断他的腿,他居然没敢再追上去了。 突然的变故让许一山有些茫然,他回过神来之后,撒开腿就去追老婆与妹妹。 等他追到车边,陈晓琪和许秀已经上了车。许一山伸手去拉车门,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住了,于是拍着车窗喊道:“开门啊,让我进去。” 陈晓琪似乎充耳不闻,看都没看他一眼,开着车就走了。 许一山一路狂奔,可是两条腿怎么能跑过汽车轮子?陈晓琪绝尘而去,留下许一山哭笑不得。 陈晓琪突然出现在民政局,对许一山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陈晓琪不是在开玩笑。 许一山有些懊丧,心里一直在问自己,倘若陈晓琪真离他而去,他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陈晓琪带着许秀去了哪,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她们没回家。 他自己也不想回去,他实在是怕娘的唠叨了。在娘的心目中,陈晓琪的形象高大上。按娘的说法,人家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关键陈晓琪贤惠啊,自从将娘接回他家来住以后,许一山一家人除了爹许赤脚外,似乎都在投靠她。 可是陈晓琪从来没嫌弃过他家是乡下的,反而事事都是她出面摆平。比如小弟许一山读书的事,就是陈晓琪找了关系让他顺利转学来县城读书的啊。 陈晓琪出身也好,自己又是大干部,能嫁给你许一山,是你许家烧了高香了。 总之一句话,陈晓琪现在在娘的心里,位子比儿子许一山还要重要得多。 虽说娘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了矛盾,陈晓琪也从没将她在许一山房间看到的一幕告诉给娘。但是娘凭着她的生活经验,已经敏感地感觉出来了儿子媳妇之间出了问题。 可是谁又能理解许一山心里的苦?毕竟,陈晓琪过去可是全县故事最多的女人。 陈晓琪是典型的属于花不招蝶蝶自来的姑娘。她的美貌和家世,让无数人心里做着一个美梦, 既得美人,又拥江山。 谁都知道,做了陈家的女婿,前途基本不用奋斗。陈晓琪的父母会为未来的女婿铺出来一条金光大道。 事实上许一山是最有感触的,在他与陈晓琪正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后,陈勇第一时间将平民青年许一山安排进了仕途。 但凡是漂亮的女人,围绕她的故事都是香艳的。即便陈晓琪在人们面前永远都是一副高冷的神态,还是不能阻止各种各样意淫的故事因她而生。 当然,闹得动静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茅山公安局原副局长魏浩追求她的事。 如果说,过去还有无数人在梦想着成为陈晓琪的白马王子。在魏浩来了茅山之后,所有人的梦想都在一瞬间破灭了。 魏浩曾经公开说过,谁敢与他抢陈晓琪,谁就是在找死。 事实果真如他说的那样,以后只要有人对陈晓琪示好,魏浩便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逼人自退。毕竟,作为握着刀把子的魏浩,对付平民百姓的手段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他们之间确实谈过恋爱。陈晓琪从没否认过与魏浩的恋爱关系。 正因为陈晓琪的坦荡,反而让许一山心里生长出来一丛蓬勃的刺。尽管他已经领略了陈晓琪的纯洁,可是,纯洁是可以演出来的啊。 许一山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回茅山了。他的组织人事关系正式调往衡岳市委后,茅山县委办主任的位子一直没人坐。 既然回来了,去县委看看打发时间不失是一个好主意。 想好了后,他折转身,直奔县委。 茅山县政府大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满院子的花草正在争奇斗艳地开放。 许一山不禁有些感慨,想当年还是少年郎时,他就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在这个院子里为老百姓服务。他的梦想随着年龄的增大,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因为他已经知道,像他这种平民家庭出身的人,不管如何努力,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庙堂里的人。 作为农家子弟,许一山深知改变自己命运的途径少得可怜。除了当兵,剩下的就是读书了。可是有几个农家子弟是通过读书这条途径走出去的啊? 再说,即便如许一山这样金榜题名了,又能怎么样呢?若不是他抓住了人生当中唯一的一个机会,他许一山最好的出路,就是如千千万万农家子弟一样,读了书还是改变不了打工的命运。 至于当兵,许一山从来就没想过。因为他知道,这条路永远成就不出来一个将军。 县委大院的熟人还是不少,接连碰到几个人,都抢先与他打招呼。 许一山先去县委办看了看。办公室的人看到他来了,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在市里怎么样。 从县管干部变成市管干部,这就是一大进步。无论许一山在市里担任什么职务,都要比在县里更让人羡慕。 许一山解释说:“你们不要以为市里就好牛的样子。其实哪都一样。你们看看我,现在在政研室上班,唯一的好处就是清闲,没压力。” 大家啧啧赞道:“许主任,政研室可不清闲。领导对政策的理解,都得靠你们啊。那可是很难的事,理解政策与执行政策是两码事。你看看我们基层,就不要动脑筋去揣摩政策的含义,只需要照着干就行了。” 许一山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理解政策确实很复杂。” 大家一起笑起来,埋怨许一山走了后,县委办就群龙无首了。 许一山笑了笑,“其实当初我在县委办,也没有具体的活安排大家啊。” 大家正色道:“意义不一样啊。你在,就是我们的头。我们有头,做什么事都无需考虑太多。现在不一样了,没有你,大家心里虚。” 许一山迟疑着问:“县委怎么不安排新人上任?” “安排谁啊?”大家异口同声说道:“从外面调人进来,他懂县委办的工作内容吗?” “内部也可以提拔的嘛。” 大家就笑了起来,“提拔谁啊?不瞒许主任你,现在大家都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生怕好了别人。要知道县委办主任现在可是常委啊。” 许一山苦笑道:“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有人迟疑片刻,小声说道:“我倒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人社局的封由检局长有可能调任县委办主任。人家现在四处活动着。你们大家也都小心点,封局长变成封主任之后,大家的日子就没现在好过了。” 许一山随口问道:“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那人笑了笑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周书记不太同意。” 第916章 揪住了耳朵 周琴将许一山叫去了她的办公室。 “升官了,也没见着你请客。”周琴抱怨道:“当初我要死抓着你不放,市里没那么轻易将你调走。” 许一山笑道:“请客还不容易?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真的?”周琴似笑非笑,“吹牛虽然不上税,不过难受哦。” “你就说嘛。”许一山心里想,衡岳市再贵的菜,只要狠狠心都能吃得起。 “我听说,龙肉最美味。你请我吃龙肉吧。”周琴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许一山叫苦不迭。 他赶紧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龙肉啊?你得说有的。” “谁说没龙肉啊?”周琴抿着嘴笑起来,“老祖宗都说有,你敢说没有?你就是没诚心。” 许一山只能苦笑。周琴在职场上是个精明干练的官员,在生活中却是个喜欢耍小性子的姑娘。她那么年轻就担任了县委书记,这在中部省的历史上,尚属首人。 “听说你安排在政研室?”周琴关心地问,“工作还好吧?” “好不好,你比我清楚啊。周书记,你可是市里下来的领导,市里情况,你比我清楚万倍。” 周琴笑了笑道:“也不能说清楚。只是市里的情况比县里又要复杂很多。其实啊,官场就应该是你们男人的天下,我一个小女子就不该掺和进来。” 她突然压低声,“你没觉得胡书记把你安排在政研室,是在保护你吗?” “保护我?”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问:“我有什么需要保护?” 周琴看了看他,摇摇头道:“许一山,你这人思想还是太单纯。说句不怕你介意的话,你还没我考虑得全面。你去了衡岳市,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得罪人了吗?” 周琴叹口气,板着手指头数起来,“向书记你是不是得罪了?政法委魏书记你是不是得罪了?还有一个人,周文武,你是不是得罪了?” 许一山被她一提醒,浑身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他努力地回忆,自己从没与他们起过冲突,怎么就得罪了他们? 周琴见许一山一头雾水的模样,干脆点破道:“说白了,你得罪周文武,就是得罪了某些领导。”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你说我得罪周文武?得罪他不算事,拿下他才是事。周书记,周文武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 周琴缓缓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当年,他与我爸两个在衡岳市争利益,牵涉进去两条人命,你知道吗?这人狠毒,就连原来的富书记都忌讳他三分。” “他难道有富书记的把柄?” “具体很难说。反正,这个人手眼通天。” “是吗?”许一山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最喜欢与手眼通天的人斗?” “他的关系不仅仅是在衡岳市,这人上面有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周琴浅浅笑道:“许一山,我可听说,你带人把他的别墅都拆了。你这是摸了老虎屁股呢。” 许一山苦笑道:“摸都摸了,我还能退?如果有机会,我就不是摸了,我会踢烂他的屁股。” “现在你该明白我说的话吧,胡书记这是不是在保护你?” 许一山想想也是,胡进将他从云轨项目抽出来,让他与一些关键敏感的人和事都脱离开来。以至于他现在闲得屁股底下就像有一股冷嗖嗖的凉风。 他没把与胡进密谈的话透露给她。她终究是个姑娘,他不想她被卷入到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中去。 许一山主动岔开话题,试探着问她,“听说,封由检想当县委办主任?” “你觉得他合适吗?” “这不是我觉得合不合适,而是你觉得合不合适。” “除了你,我觉得谁都不合适。”周琴脱口而出,脸上突然泛出一抹羞红。她连忙掩饰道:“现在没县委办主任,不是照样很好?” 许一山道:“这样你就要辛苦多了。” “我没事啊。”周琴微笑道:“能有多辛苦啊?我不是还有个秘书助理吗。许一山,你少关心茅山的事,把你的心思都放在新工作上去。”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这是多管闲事。不过,我今天来,有个事想对你说。那就是我听闻黄晓峰要去洪山镇当书记,我反对。” “反对无效。”周琴笑着说道:“你现在又不是我们茅山的常委,你反对有什么用啊?” “这么说,你是准备把他放在洪山镇书记位子上了?” “不是我想,而是常委会讨论研究的结果。” “已经定了?” 周琴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突然问他道:“许一山,你说,梁国明这人这么样?” “年轻有为,又曾经做过首长秘书,工作经验丰富,是个前程远大的人。” “滚!”周琴憋出一个字,“许一山,你想给他唱赞歌啊?” “我说的是实话嘛。”许一山解释道:“要说了解,我还真有点了解梁国明。你知道吗?在学校他就是学生会领导,全校的优秀学生会干部。” “如果不是他父亲的庇荫,他能当上学生会干部?” “人家本身就有能力。见过世面。” 周琴一提起梁国明,许一山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梁国明已经没有隐瞒地告诉过他,他在追周琴。但是周琴似乎对他没有兴趣,相反还有点讨厌他。这就让许一山有点想不通了。 梁国明的外貌俊朗,完全可以用风流倜傥来形容。要知道首长身边的秘书,不可能会用形象不好的人。 而且梁国明出身好,真正的根正苗红官二代。 在别的姑娘眼里,梁国明就是真正的白马王子。怎么到了周琴面前,梁国明连狗屎都算不上了。 “许一山。”周琴的声音突然高了不少,“你少给我绕。我看在你们是同学的份上,所以客气了点。如果你想我好,麻烦你转告一下梁国明,别有事没事烦我。” 许一山咧开嘴笑了,“周书记,你让我去说这话,岂不是自讨没趣啊。梁国明这人我清楚,他可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我才不给你转告。” “你说不说?”周清突然走到他身边,毫无防备揪住了许一山的一只耳朵。 许一山尴尬不已,赶紧指着门道:“快放手,让人看见不好说了。”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别人看见更好,我就说你许一山欺侮我一个弱女子。” 许一山顿时绝望,他叫屈道:“你堂堂一个书记,说我欺侮你,鬼信你。” “信不信,由不了你。”周琴还是揪着不放,许一山大惭,只好求饶道:“我去转告还不行吗?” 周琴一松手,许一山便逃也似的想溜走。 周琴喊住他道:“今晚我请你们夫妻吃饭,一定要来,听清没?” 第917章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中午,陈晓琪回来,身后没跟着许秀。 她每天中午都要回来,一是看孩子,二来她有个午睡的习惯。 陈晓琪有个认床的习惯,不是她自己的床,再舒服也无法入眠。 许一山一见她回来,便陪着笑脸迎上去,轻轻打了一个招呼,“你回来啦。” 他没敢问许秀在哪,在民政局他听到过她呵斥黄晓峰的话,知道她也强烈反对许秀与黄晓峰登记。 陈晓琪还是不理他,在逗了儿子一会后,她进了卧室,随手关了门。 许一山鼓足勇气,跟着她进去。这次陈晓琪没出声,仍旧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在翻看。 “今晚,周书记请我们吃饭。”他小声告诉她,“周书记说,一定要去。” 陈晓琪哼了一声,“她的话是圣旨吗?我不去又怎么样?” 陈晓琪一开口,许一山心里就像喝了一罐蜜一样的甜了。他最怕的就是陈晓琪不说话,与他冷战。夫妻间的冷战有窒息的感觉,反倒不如打一架更来得痛快。 “她是领导。领导请我们吃饭,是荣幸啊。”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你给她一个面子吧。” 陈晓琪撇了撇嘴,“她是领导没错,可他也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许一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着道:“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鬼信你。”陈晓琪坐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看,“许一山,你现在鬼话连篇啊,你想让我相信你,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许一山故意长长叹口气,懊丧道:“我做人是真失败。老婆都不相信,谁还会相信我呀。” 陈晓琪哼了一声,复又躺了下去。 许一山趁机凑上去,将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试探她。 让他暗自高兴的是陈晓琪居然没反抗。这让他信心百倍,一狠心,轻轻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老婆,我想你。” 陈晓琪一惊,吓得赶紧用双手去护了胸口,紧张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许一山一本正经地板着手指头算道:“老婆,我算了下,我们已经四十二天没在一起了。一个多月我当和尚,嘴里要淡出鸟来了。” 陈晓琪死死护着胸口道:“许一山,这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她用眼色示意他,门外娘和儿子都在。 许一山笑嘻嘻地贴着她的脖子,深深地嗅了一口,“老婆,你身上的香气让我迷醉,我要醉了。” 说完,作势往陈晓琪身上扑过去。 陈晓琪挣扎着,使劲推着他,咬着牙道:“许一山,你少来。你敢说你没其他女人?” 许一山知道解释是解释不清的,女人只要心没死,所有的反抗都是装腔作势的。而且夫妻间的生活,总是相敬如宾风平浪静反倒让人索然无味,偶尔一次用强,反而更刺激。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他便闷声不响地动起来。 果然,在他轻轻地抚摸下,陈晓琪的身子瞬间便软了下来。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他已经四十多天没尝过她的温柔了。积聚在身体里的欲望与力量,就像一座潜伏了千年的火山一样。两个人就像被点燃的一堆干草,熊熊燃烧起来。 陈晓琪又羞又怕,眼睛一直盯着门,似乎怕娘突然闯进来。 这一缠绵,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看着慵懒躺在身边的陈晓琪,许一山心头淌过一条温柔的河流。 陈晓琪羞得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埋怨道:“许一山,你越来越疯狂了啊。要是被人听到,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许一山笑道:“老子睡自己老婆,谁敢说?”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还没说清楚呢。那天你房间的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不清楚,我还是要与你离婚。” 许一山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说道:“老婆,我有你,这辈子已经太满足了。天下女人,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里都是一蓬衰草。你才是我最珍贵的花儿啊。” 陈晓琪噘着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以为我就相信你的鬼话了?如果不是凡凡,我必须与你离。” 陈晓琪这句话一说出来,许一山心里犹如拨开乌云见日头。至少,陈晓琪现在已经原谅了他。 他赶紧趁热打铁道:“老婆,今晚周书记请吃饭,你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陈晓琪掐了他一把道:“我不去,你好去陪别的女人啊。我必须去。” “就是嘛。”许一山附和着她说道:“你不去,我肯定陪别人了。还有,你把秀带去哪了?” 一提到许秀,陈晓琪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了啊,秀差点就与人登记了,你都不知道啊。” “你事先还不是也不知道。” “秀现在防着我呢。”陈晓琪叹口气道:“这段时间她都不回来看看娘了。打她电话叫她回,她也不回。我早就怀疑她在外面有事了。” 许一山沉默没出声。 陈晓琪突然支起身子看着他问:“你说,黄晓峰怎么就偏偏缠着秀呢?” “他过去不也缠过你。” 陈晓琪又羞又急,张口咬住他的胳膊,一使劲,痛得许一山差点叫出声来。 “许一山,如果老娘我看得上他,今天还会有你的事?” 许一山一听她自称“老娘”,顿时乐不可支。 他轻轻抚摸着她,激动说道:“老婆,你身上现在开始有人间烟火气了啊。你告诉我,你是谁的老娘?” 陈晓琪一愣,松开嘴笑了起来,“我是你老娘。来呀,乖儿子,叫娘。” 许一山冲着门作势要喊,陈晓琪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抱怨道:“许一山,你是真越来越不要脸了。你是不是想把娘叫进来啊。” 许一山认真道:“你不是我娘吗?我想问问我亲娘,到底谁是我娘。” 陈晓琪咯咯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来,踢了许一山一脚骂道:“还不快起来。下午我带你去找秀,你们兄妹之间把话说清楚。” 许一山道:“我不去。” “你不去?”陈晓琪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怕秀再去与人登记?” “她敢。”许一山咬着牙道:“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等他们从卧室出来时,发现屋里空荡荡没一个人。娘带着他们的孩子许凡不知跑去哪里了。 陈晓琪心里明白,顿时羞红了脸,埋怨道:“许一山,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娘呢?” 许一山笑了笑,“老婆,我们去找秀吧。” 第918章 为啥不能嫁给他 许秀与一个姑娘合租在一个小区。 陈晓琪带着他到了许秀门口时,恰好碰到合租的姑娘要出门。 姑娘显然认识陈晓琪,乖巧喊了一声“嫂子”。 陈晓琪使了个眼色,姑娘心领神会,悄声说:“回来后一直把自己锁在屋里,怎么叫都不开门。” 姑娘急着要走,陈晓琪也不留她,看着她走了后,才与许一山一道进了门。 许秀的房门紧闭,屋里没有丝毫动静。 陈晓琪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一声,“秀,你开门。”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打开了。 许秀一眼看到门口的大哥许一山,二话没说,啪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陈晓琪连忙说道:“秀,你干嘛啊?你哥来看你,你怎么关门呢?” “我又没死,要他看什么?” “秀,你开门,有什么话我们心平气和聊聊。你要知道,家里人都是关心你的。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乖啊,开门。” 无论陈晓琪如何劝说,许秀在屋里就是一声不吭。 许一山急了,一把将陈晓琪推开,抬起腿就要踹门。嘴里吼道:“你现在翅膀硬了啊,我看你不开门。” 陈晓琪喝住了他,埋怨他道:“许一山,你耍横就去外人面前耍,自己家人,你耍什么横啊。” 话音未落,门应声而开。 许秀怒气冲冲站在门口,狠狠瞪着大哥道:“许一山,你有本事你就踹,我不怕你。” 许秀开了门,许一山也就没话说了,他没搭理妹妹,顾自去沙发上坐了下来,嘀咕道:“我还治不了你了。” 陈晓琪去搂了许秀的肩膀,半拥半推着将许秀拉到了沙发上坐下,微微一笑道:“你看你们兄妹,是想让别人看笑话是不?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聊啊。一山,你先给妹妹道歉,你态度恶劣,必须先道歉。” 许一山愣了一下,“我道歉?我有错吗?我道歉,不可能。” 陈晓琪沉着脸道:“你道不道歉?你不道歉,我也不原谅你。” 许一山无可奈何,苦笑着道:“你胳膊肘往外拐啊。算我态度不好,对不起,好不。” 陈晓琪笑道:“这还差不多。秀,你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许秀不说话,眼泪啪嗒往下掉。 陈晓琪这一问,似乎触到了她的伤心事,不由呜咽出声。 “嫂子,现在爹娘都不能干涉婚姻自由。你看我哥,他就是个暴君啊,他凭什么干涉我的婚姻自由?”许秀委屈地说道:“我大了,能承担自己独立行为能力了啊。” 没等陈晓琪开口,许一山抢先说话了,“你说的什么话?就算你能承担自己行为能力,只要你是我许家的女儿,我就得管。还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亲大哥。” 许秀哇地哭起来,“你不讲理。” “在婚姻这件大事上,我没必要与你讲理。一句话,只要不是黄晓峰,你嫁谁我都不干涉。” “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许秀停住了哭泣,态度坚决道:“我就要嫁给他。他对我好。” 许一山恼怒道:“别痴心妄想了,你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能嫁给他。我问你,你了解他吗?黄晓峰是什么人,你难道心里没点数?秀,如果你不想过好日子,我没话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不可能与他在一起。” “暴君,独裁者。”许秀急得大骂起来,“许一山,你欺侮人。” 兄妹俩吵了起来,谁也不让着谁。 陈晓琪看看这个,又去看看那个,突然笑了起来,“你看看你们两个,还像个干部吗?一家人吵成这个样,你们不羞,我还羞呀。” 许秀咬着牙道:“许一山,你拦着我,得有理由。说不出理由,你就不能阻拦我。” 许一山淡淡回了一句,“没理由。只要你敢与他牵扯在一起,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 “不认更好,我又没求着你认。”许秀气呼呼地说道:“嫂子,你评评理,你看你嫁了个什么男人啊,太不讲道理了。” 陈晓琪温婉地笑,她轻声道:“秀,你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至于是什么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么说吧,黄晓峰这人我比你熟悉。我的意思是,他做普通朋友可以,婚嫁还是不太好。” 许秀没说话了。看来她对陈晓琪的话没有反感。 陈晓琪拉着许秀去了房间,两个人在里面说了好一阵话才出来。 或许是许秀被她说动了,她出来的时候,没再生气,而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哥”。 许一山不知道陈晓琪跟妹妹说了什么。反正他感觉到,许秀的事,只要陈晓琪出面,基本都能搞定。 出了门后,许一山好奇地问:“你与秀说了什么?” 陈晓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许一山追着问:“告诉我嘛,说了什么话?” 陈晓琪这才红了脸,低声说道:“我就问了秀,她与黄晓峰到了什么程度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把许一山的心提了起来。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陈晓琪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了。 “放心吧。”陈晓琪含着笑道:“秀还是个好姑娘。” 许一山心里一松,顿时轻松了许多。 在许一山的想象中,许秀与黄晓峰谈恋爱,还不早就被他哄骗上了床了。这就像一根刺一样,刺激得许一山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 陈晓琪把他心里的这根刺挑开了,这让他心里感激不已。 “走吧,去赴你的美女领导之约。”陈晓琪揶揄着他说道:“许一山,秀的事,你就交给我来办。黄晓峰想娶我们家秀,除非再去娘胎打个转出来。” 许一山闻言大喜,要不是在外面,他恨不得立马抱着她亲一口。 两人之间的误会似乎己经消除,许一山有一种强烈的冰释前嫌之感。 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老祖宗的伟大。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没有夫妻关系不是一觉睡出来的感情。如果一觉不行,哪就两觉。 男人让女人臣服,不仅是金钱,也不是地位。更多是雄壮的身体与宽厚的爱情。 回到车里,陈晓琪好奇地问:“许一山,你强烈反对秀和黄晓峰在一起,是因为我吗?” 许一山摇摇头,迟疑片刻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晓琪一楞,加重语气道:“许一山,我是你老婆啊。” “正因为你是我老婆,我才想要不要告诉你。”许一山沉吟着道:“你知道黄山书记为什么突然调人大吗?” 陈晓琪疑惑地望着他,茫然摇头。 “组织要查黄书记。”许一山终于将秘密说了出来,“黄书记这案子,影响可能会很大。” 第919章 接班人 许一山突然爆出组织要查黄山,把陈晓琪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问:“黄书记有什么问题?” “具体我也不清楚。” “你能不能打听清楚一些?”陈晓琪不高兴地哼道:“许一山,查黄书记,你是不是很高兴?” 许一山顿时一怔。调查黄山己经不是新鲜事。早在富嘉义时期,衡岳市委就曾大张旗鼓调查过。但是后来不了了之,反而让黄山的名声大噪,都说调查出了一个大清官。 黄山执掌茅山十年,一直住在县委家属楼。 此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产物。与今天任何一座商品楼比,都显得无比的破旧与腐朽。 房屋由砖混结构,楼板使用的是预制板。时间一长,便会有裂缝。 黄山家在家属楼五楼,要上五层楼的逼仄楼梯。他家地板还是九十年代的老地砖,历经二、三十年后,地砖已经松松袴袴,踩上去吱呀作响。 墙壁还是白灰墙,不小心蹭上去,会弄一身的白灰。 家里陈设简单,甚至还有县委招待所遗留下来的堪称文物的老家具。 县委家属楼里的干部,大多搬去了新买的小区房。只有黄山一家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 黄山给人的印象是作风正派,清正廉明。很少听到关于他的负面新闻。 唯一让他名声受损的是二儿子黄大岭。这小子当年在茅山县城闯了祸,与一帮绔子弟欺负一个未成年的漂亮小女孩,造成伤亡事故。 当时传言黄大岭犯了死罪。结果是黄大岭销声匿迹几年来,再回茅山己变成了投资老板。专事开发茅山县域内的房地产。 至于大儿子黄晓峰,一直就是他的骄傲。曾有人说,黄晓峰继承了父辈的优良品质,最有可能成为黄山书记的未来接班人。 培养大儿子黄晓峰是黄山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不顾别人异议,将黄晓峰安排去燕京驻京办历练,其心思可见一斑。 黄山如果有事,紧跟他身边的原县委办主任陈勇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就是陈晓琪最担心的事。 虽说父辈有不有问题与她无关,毕竟大家都是一根藤上的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一山对陈晓琪的质问感到很为难。从内心讲,他对黄山的印象还行。无论怎么说,他能进入仕途,黄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作为一把手的黄山当时只要质疑一声,他就不可能顺利提拔为洪山镇副镇长。 而且他发现,黄山愿意用他,敢用他。没因为他抢走了可能成为他儿媳妇的陈晓琪而对他另眼相看。 相反,他在很多时候还站在许一山的立场说话。否则,在与段焱华的明争暗斗中,他许一山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记得黄山曾与自己有过一段对话。 “一山啊,希望你今后一定要保持一颗平常心。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千万不可丧失自信与立场。” 从某种角度而言,黄山于他,有知遇之恩。 陈晓琪将车往路边一停,道:“我不去了,你去吧。” 许一山急道:“你不去怎么可以?你要不去,我也不去。” 陈晓琪道:“其实我知道,我去也是陪衬。周琴请我只是客套。你去吧。” 许一山为难起来,周琴明明说请他夫妻一起吃个饭。现在他去她不去,人家问起来,他要怎么回答? 何况,他与陈晓琪之间的误会才刚刚消除,现在又独自去赴一个单身漂亮姑娘的饭局,这会不会让误会重生啊? 陈晓琪见他为难,嫣然一笑道:“我让你去的,就不用担心我。去吧去吧,吃得开心。” 在陈晓琪的坚持下,许一山只好独自前往。 周琴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平常请客,也都在食堂进行。 许一山按照约定赶到,推开书记专用包厢,只看见周琴一个人坐在里面。 周琴见他也是一个人过来,狐疑地问:“晓琪呢?” 许一山解释道:“她要回家带孩子,所以……” 周琴便笑,温温婉婉的,“许一山,你连撒谎都不会啊。晓琪是真回家带孩子吗?” 许一山顿时语塞,讪讪笑道:“她说是。” 周琴也不追究了,淡淡招呼,“坐吧。请你吃饭,是需要勇气的。” 话题从现阶段茅山情况聊起,周琴一直在抱怨组织安排有问题。她明确说,安排她来茅山担任一把手就是个错误。 许一山一直认真地听她说话,两个人基本上没动筷子。 聊了好一阵,周琴突然问,“要不要喝点?” 许一山犹豫一下道:“算了吧,就我们两个,气氛也起不来。” “可我想喝。”周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许一山将心一横,“喝就喝点吧。不要醉了就好。” 周琴便吩咐人去拿了酒来。酒是好酒,陈年茅台,市场价格肯定不秀气。 “我先说明,这酒可不是别人送的。当然也不是我买的。这是我家老爷子的酒,我顺手拿了一点过来。” 许一山咧开嘴笑,端祥着酒瓶子感叹道:“我们这瓶酒,恐怕是普通工薪阶层的人两个月工资。” “错,至少半年。”周琴纠正他道:“我听老爷子说,这酒至少在三万块以上。” 许一山吓了一跳,又去看酒瓶子,嘀咕道:“这么贵,喝了多可惜。” 周琴闻言抿嘴一笑,嗔怪道:“别小农意识好不好?” 许一山挨了批评,便不再吱声。他亲自动手将酒打开,满屋顿时溢满浓浓酒香。 “这次陆副省长下来视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周琴主动问他。 许一山笑笑道:“没有。我一平头百姓,能有什么想法?” “口是心非。”周琴斜看了他一眼。“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陆副省长他的用意是什么。”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陆副省长的用意,便试探着问:“啥用意?” 周琴淡淡微笑,“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支力量。这就是势。当领导的人,更需借势而为。势在平时,可蓄势待发,一旦用时,将聚势而起。” 她喝了一杯酒,姿势十分的优雅。喝酒的女人,绝非男人一样的贪杯。她们并不以酒为乐,却能从酒中找到需要的东西。 “你应该也知道。陆副省长马上就要成为代省长。他需要一支好的人马帮他。你、梁国明,还有现在的市委一把手胡进书记,都是他挑选出来的种子。” 许一山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啊,你的分析不对,至少我不在他的视线里。” “对与不对,时间会证明。”周琴莞尔一笑,“忘了告诉你,陆副省长与我爸是多年老友。” “你们三个人当中,最终会有一个人成为陆副省长的接班人。” 周琴站起身说道:“我有点头昏,我回办公室了。” 第920章 既是同盟关系,又是竞争对手 从茅山回来,许一山的心情好了许多。修复了与陈晓琪的感情裂缝,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弥足珍贵的胜利。 正如他爹许赤脚所言,男人人生哲学,不外乎成家立业。意思简单明了,先成家,再立业。 许一山似乎正是沿着他爹的教导在一路前行。他的事业也是因为先有了陈晓琪才开始。也就是说,陈晓琪是他事业的全部。 每个人的人生哲学都因人而异,比如有句话叫“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句话的意思又与成家立业背道而驰,大意是只要是大丈夫,有了事业,自然就不愁没女人爱。 周琴借口酒醉回办公室,许一山趁机告辞回家。 夜晚与陈晓琪重温了一回温柔,天一亮就回去了衡岳市。 与周琴吃一顿饭,让他感慨良多。周琴看问题能看的那么清楚明白,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他开始第一次正视起他与胡进以及梁国明的关系。过去他们是老同学,如今成了广义上的同事。三个人当中,胡进进步得最快,未满三十岁,已成地市级市委书记。梁国明虽说比胡进要低一层次,但人家资源好。家庭出身决定他起点高,同时又当了副省长秘书那么多年,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唯有他,出身草根。若说资源,最大的资源也就是岳父陈勇。可是现在陈勇已经退了二线,而且还是个县一级的干部,能帮他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周琴的话让他明白,他们三个人今后既是同盟,又是竞争关系。 回到市里的第一件事,他就去约了赵勇武。 离开云轨项目之后,赵勇武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云轨项目负责人。赵勇武被撤销城管支队长的职务,却成了云轨项目的实际执行人,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市里在对赵勇武的任命上一直含糊其辞,并没有正式文件任命赵勇武的具体职务。 赵勇武之所以能成为实际执行人,在于配套安排在云轨项目的各职能局的推诿。那些安排在云轨项目协调工作的副局长,大多数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并不实际参与到项目的工作中去。 许一山没将见面的地点放在办公室。虽说他是副主任,却不是一个人有一间独立办公室。市委的办公环境,在用房上远远不能与基层比。 比如他在洪山镇时,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就可以拥有一套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其实市里也不是办公用房紧张,而是上面有文件纪律约束。像许一山这种级别的干部,只能与人合室办公。 市委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这是富嘉义的杰作。当时在广场中央花了一百多万树了一个雕塑,正对着市委大门。市民们看不懂雕塑的含义,戏称是八卦图。 关于广场雕塑,本来还有不少故事,暂且不表。 在广场旁边,有一个咖啡厅。许一山将见面的地点就放在咖啡厅里。 等他到时,赵勇武已经到了有一会了。 许一山推开包厢的门,看见赵勇武正在磨咖啡豆。 赵勇武看到他来了,连忙起身迎接住他,小声问了一句,“许老弟,你找我有事?” 许一山笑笑道:“总不是找你来喝咖啡的。说吧,老赵,目前情况如何?” 赵勇武叹了口气,“比想象的要难。特别在征地补偿这一块,意见分歧太大。” “你按政策补不就行了?” 赵勇武摇了摇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是难。乌鸡村现在一口咬定按市场价补偿。你知道他们周边土地价格现在是多少钱一亩吗?” 许一山道:“我还真不知道。” “我给你说,你听了绝对吓一大跳,单亩土地价格是四百万。” 许一山果真瞪大了眼,气愤道:“按他们这种算法,单是征地,衡岳市的财政就得变成赤字。” 赵勇武苦笑道:“问题是,市里有领导支持这种说法。说是不能因为政府行为而损害群众利益。” 许一山沉默不语,心情有点沉重起来。 胡进让他退出云轨项目,是因为陆副省长的指示。其实在胡进的内心里,是极不情愿这样做的。他非常清楚,云轨项目没有自己的人去推动,将会拖成烂尾工程。 可是陆副省长的话他不能不听。于是胡进与许一山商量好,明面上他退出云轨项目,安排进政研室,实际上,他要紧抓云轨项目不放松。他不方便公开活动,就让赵勇武在前面。 这样一来,让向勇副书记和魏力都放松了警惕。 因为许一山现在只有一个闲职,他介入其他任何工作,都有越权的嫌疑。 越权在体制内是最不能容忍的事。越权的人都会不受待见,成为众矢之的。 许一山退出,赵勇武又没明确身份。这样,云轨项目的工作推进就因为群龙无首而变得遥遥无期。时间拖得越长,事情越难解决,最后就会拖黄,不了了之。 这是向勇副书记和魏力最想要的结果。因为在胡进提出上云轨项目的时候,他们两个当时反对得最激烈。 他们反对上云轨项目,主要理由有两点,一是云轨是个新生事务,衡岳市没必要先吃这个螃蟹。二是衡岳市的财政这几年并不乐观,可能会因为这个项目让财政雪上加霜。 许一山起初也有他们一样的观点,直到在周文武的别墅看到向勇副书记,他慢慢有些明白过来,或许乌鸡村这片土地,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 有一点许一山敢肯定,周文武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原因是他背后有人撑腰。 撑腰的人不是别人,就应该是向勇以及魏力这一帮人。 “明天你与国土的人商量一下,搞出一个通告来。通告上明确土地补偿政策,要求村民在规定的时间内,配合指挥部将地面上的附着物都清除掉。逾期由指挥部强行清除。” 赵勇武为难道:“又强行?我现在手上可没兵了。” “我有。”许一山安慰他道:“要多少有多少。” 赵勇武不相信地看着他,嘀咕道:“你没忽悠我吧?我跟你说,乌鸡村这鬼地方很复杂,还不知会藏着什么家伙要人命的。” 许一山微笑道:“没事,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干,出了事,我替你担着。” 赵勇武明知许一山这句话是废话,他都不在指挥部了,还会担什么责任?可是他又不能不按许一山说的去做,毕竟,他能在云轨指挥部工作,背后都是许一山努力的结果。 他一咬牙道:“行,就按你说的去办。我就不信了,还奈何不了几个农民。” 许一山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模样,没有说出来,乌鸡村何尝只是几个村民在捣乱。真正捣乱的黑手,是他许一山都惹不起的人物。 第921章 密谋抓周 云轨项目指挥部征地通告将乌鸡村贴得到处都是。 通告上有句话最显眼,用了加粗黑体字:逾期未能清除附着物的,由项目部统一清除。清除费用从有关款项中扣除。 通告一出,当即引起轰动。 乌鸡村村民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冷眼看着项目指挥部究竟想将他们怎么样。 乌鸡村的土地上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这个曾经被市里定为菜篮子工程的地方,一度缓解过全市蔬菜供用紧张的难题。 种菜是项艰苦细致的活,乌鸡村的村民们每天睁开眼就去菜地里忙活,而收成,却远非他们期盼的那么好。 在城市风起云涌的改造当中,乌鸡村成了衡岳市最后一片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在四面高楼林立的新城市版图上,乌鸡村就像一块疮疤一样,顽固地挺立。 富嘉义的新城市改造运动,将城市扩大了将近一倍多。乌鸡村本在改造范围之内,可是改造发展的列车最终在乌鸡村绕了一个圈子,留下整个乌鸡村没动,而将四周都开发起来了。 这样,乌鸡村就像被高楼包围在中间的一块洼地,显得与四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周不全对乌鸡村的过往了若指掌。他知道当初衡岳市扩城蓝图计划里,乌鸡村是重点开发地带。当时有不少开发商都在觊觎这片土地,曾经有人愿意以超过市场价一倍的溢价想将乌鸡村拿下。结果是,来时狂风暴雨,去时悄然无声。 后来有人透露出来秘密,因为周文武的强势,乌鸡村谁也拿不下。 通告发布过后第三天,云轨项目指挥部开始准备入场。 目前的局面已经胶着,想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 项目指挥部愤怒乌鸡村漫天要价,他们将征地款按照有关规定已经划进乌鸡村所属街道办。整个乌鸡村的拆迁分为两步走,第一步是将土地全部拉成三通一平。第二步对乌鸡村房屋进行拆迁。 赵勇武心里没底,他得知乌鸡村准备强烈反抗强征土地。而且这次的行动比较大,所有在外的乌鸡村人,无论男女,都打着一个保卫家园的牌子回了村。 一个强行要铲平土地,一个维护着不让动。双方情绪一激动,接下来就可能动手。 赵勇武约了许一山,想从他这里讨个主意。 赵勇武比谁都明白,许一山是代表市委书记胡进的。许一山给出的建议,其实就是市委胡书记的指示。 “一旦动手,势必会出现伤亡。若是有了伤亡,问题就严重了。所以,第一,要坚决守住底线,绝对不能与老百姓动手。”许一山告诫赵勇武,“如果这方面我们没守住,后果你我都承担不了。” 赵勇武嘿嘿笑道:“乌鸡村这帮人都是刁民。对待刁民,就不能太客气。” 许一山正色道:“就算是刁民,也不是敌人。都属于内部矛盾。” 赵勇武双手一摊说道:“哪你说,该怎么办?难道他们一阻工,我们就停手?如果这样下去,估计一百年也拿不下土地。” “你想想看,乌鸡村村民能这样聚到一起,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组织领导?” “周文武嘛。”赵勇武脱口而出,“我听说了,都是周文武在从中搞鬼。他的目的很明确,乌鸡村是属于他私人的领地,谁都不可以侵犯。” “他怕是晕了头吧。”许一山不屑说道:“土地属国家所有。他周文武算什么东西?他想霸占国家土地,等于是自寻死路。” “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赵勇武为难叹道:“人家上面有人替他说话,我有屁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许一山安慰他道:“老赵,你先造势,具体大手术时间我再通知你。” 此时,许一山比谁都更清醒,要想顺利拿下乌鸡村,首先要拿下周文武。 拿下周文武的困难很大,就如上次的事一样。只要动周文武,一定会有不少人站出来替他说话。试想,周文武别墅爆出来的制式枪支案都能消失于无形,说明周文武背后的势力特别巨大。 胡进虽然是书记,手里却没握着刀把子。即便他想动周文武,也会因为力量不足而无能为力。 许一山想起一句话来,“堡垒必须要从内部攻破”。 电话打到魏浩手机上,魏浩听许一山邀请他喝茶,一点客气也没讲就回绝道:“哦,喝茶,没空。” 许一山没有灰心,解释道:“魏局,你知道我请你喝茶的意义的。你不来,我过去也行。” “行,你过来吧。” 魏浩前段时间在许一山面前流露出来要辞职的想法,可是到现在,也没见着他有具体的辞职行动。 他突然流露出来的辞职念头,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 许一山深知魏浩这个人。这个人除了在女色方面有些不检点之外,品德方面倒还正直。或许是他职业的特性所决定的,魏浩在很多时候还能表现出他的嫉恶如仇。 涉枪案出现之后,魏浩投入了大量精力侦查。他一定掌握到了背后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他最不愿揭穿的。以至于他宁愿辞职,也不想进一步深入进去。 但涉枪案很快就风平浪静了。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件事一样。涉枪案的主谋周文武不但重新出来活动,而且还风光地上了电视访谈节目。 按市委一些领导的话说,把周文武请出来做访谈,起到的是稳定社会的作用。因为周文武控制的目一房地产公司,牵涉太多的市民利益在里面。 许一山去了魏浩在市局的办公室,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魏局,我要抓一个人。” 魏浩冷冷看了他一眼,“抓谁?” “周文武。” “理由?”魏浩没有吃惊,也没意外。似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会出现。“许一山,不是你想抓谁就可以抓谁,没有理由,我不能侵害公民人身自由权利。” “我想,你比我更多知道抓他的理由。”许一山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人该不该抓,我想魏局心里有底。” “我没底。”魏浩道:“周文武这人影响很大。抓他,可能会造成社会不稳定。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你还没吸取教训?” “我知道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许一山赞扬他道:“而且,我也理解你的难处。但是,黑暗总会被光明驱赶是不是?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只手遮天。” 魏浩沉默不语。 “许一山,这人身上的光环很多,你要想到后果很严重。” “不抓他,衡岳市都将被黑恶势力左右。” “抓他,可能会伤到更多人。包括你我。” “我相信,正义之光会永远光明。” 魏浩长叹一声,“许一山,你会让我变成一个被世人唾骂的人。” 第922章 再无退路 周文武被破门而入的特警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并没显露出惊慌。 他的床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女人吓得尖叫,抖抖索索往被子里钻,被特警一把扯掉被子,大声呵斥着赶紧穿上衣服。 周文武却不紧不慢,傲慢地问了一句:“谁让你们来的?” 见没人回答他,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目一地产的周文武。” 为首的特警面无表情道:“没错,抓的就是你周文武。” 周文武开始流露出一丝惊慌,但没手忙脚乱。他定了定神,“兄弟,这肯定是误会。信不信,你们把我从哪带走,你就得把我送回哪里。” “别啰嗦,快点穿上衣服。”特警不耐烦地叱道:“如果你不配合,你可以光着身子出去。” 周文武还没死心,他看了一眼床头上的手机,试探着问:“我打个电话,行吗?” “不行。”特警警告他,“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行为都将受到限制。” 周文武显得很无奈,他嘀咕着道:“兄弟,别那么生硬嘛。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弄得一点人情都不讲嘛。哦,忘记提醒你了,我与你们政法委魏书记可是朋友。” 屋里说话,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魏浩面露尴尬,他看了许一山一眼后,走进了房间。 没一会,周文武便被带了出来。在门口,他一眼看到许一山,楞了一下,叹口气道:“我应该早该想到是你。” 抓周文武属于秘密行动。消息封锁得很紧。 人带到车上去之后,并没往市看守所走,而是直奔茅山县看守所。 看着走远的警车,魏浩长叹一声道:“许一山,也许,你我再无退路了。” 许一山认真说道:“魏局,我是不需要什么退路的。哪怕前路荆棘密布,我也要义无反顾往前冲。” 魏浩苦笑一下,“我与你不一样,我不是不敢冲,而是我牺牲的东西太多了,我的感情可能无法承受啊。” 迫使魏浩出手抓周文武,在于许一山的疯狂暗示。 周文武马仔身上搜出来的制式武器,已经被魏浩追踪溯源到了。武器都是来自衡岳市政法系统,是一批已经被淘汰的但杀伤力一点也没影响的警用器械。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制式武器流落到社会上,而且是呈批式流落出去。这里面该有多大的秘密? 魏浩在查清武器来源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不干了。因为这批武器牵涉到的人,完全可以将他像捏蚂蚁一样的捏死。 许一山一句话触动了他,许一山说:“魏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或许反抗了,还有一线生机。” 魏浩道:“许一山,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许一山摇摇头,“我知道的事并不多。但我敢肯定,这件事瞒一时,瞒不了一世。说白了,这是杀头的大事。如果你以为这件事这件事可以蒙混过关,那就是你的幼稚了。” 魏浩在想了很久之后,蹦出来一句话,“许一山,我信你一次。搏一把吧。”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周文武被特警摁在了床上,直接带离衡岳市,送进了茅山县看守所。 “你说,明天不见周文武露面,会有什么动静?” 许一山安慰他道:“不见得周文武每天都会在公众面前露面吧?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从他身上打开一道缺口,拿到他犯罪的证据。” 魏浩没作声,低着头走开了。 两人分别后,许一山第一时间将电话打给胡进。 “老胡,魏浩把周文武抓了。” 胡进吓了一跳,“谁下的命令?” 许一山没吱声,胡进似乎明白了过来。他叹口气道:“老许,你这次没沉住气啊。捅了马蜂窝了。” 没等许一山说话,他补充了一句,“你现在赶紧过来我这里。” 正如许一山所料,如果事先将要密捕周文武的事告诉他,胡进肯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许一山也理解胡进的难处,周文武现在就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刀锋锐利。市政府门口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如果因为周文武而再次引起群体性事件,上面追责下来,他无法应付。 可是不动周文武,云轨项目又无法开展。 云轨项目是他在衡岳市施政的第一个工程。他的魄力、勇气和口碑,都将在这个项目上得到体现。如果项目失败,他在衡岳市将无立足之地,更别提政绩了。 他不能踌躇满志来衡岳市,灰头土脸离开。 如果这样离开,他的前途也该打上一个句号了。 可是一动周文武,本来隐秘的东西都会浮上水面。他和许一山都已经明确感觉到了,周文武与政法委的魏力,专职副书记向勇是一条船上的人。 拿下周文武,就等于向他们公开宣战。而现在,他很明白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 但让胡进没想到的是,许一山居然能说动魏浩动手。他迫切需要知道,许一山是怎么让魏浩亲自带人去抓的周文武。 抓周文武显然是一件大事,消息泄露出去,必然会引起地震式的震动。 在见到许一山的时候,胡进担心地问:“你有把握?” 许一山嘿嘿地笑,“老胡,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周文武不除,你在衡岳市就会很憋屈。” 胡进冷笑道:“他一个靠走歪门邪道发迹的人,还能影响到我?老许,你小看我了啊。” 许一山认真说道:“不是我小看你。而是现实摆在哪里。上次的事,你难道就没印象了?一个逍遥法外的狂徒,得意洋洋在电视上抛头露面,好像他就是定风石一样。衡岳市的定风石是你,而不是他。” “接下来怎么办?” “穷追猛打,一网打尽。”许一山笑嘻嘻道:“我就不信有人敢公开站出来反对。” “公开反对不担心,怕就怕别人背后使阴枪。” “既然他们不敢光明正大,我们在阳光下的人,还要怕躲在阴暗角落的人?” “如果市政府门口的事件重演,你怎么应付?” “这就是我想说的事。老胡,胡书记,现在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我建议,市里立即接手目一地产的工作。” 胡进楞了一下,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许一山没正面回答,只是笑。 “办法你提出来了,你告诉我,谁去接手?” “谁接手,就是你考虑的事了。我建议,你现在可以打草惊蛇了。连夜召开常委会,争取在天亮之前拿出一个方案出来。” 胡进叹口气道:“老许,我这个书记的位子,就该换你来坐。” 第923章 较量 衡岳市委常委被紧急召集到市委会议室,举行闭门会议。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等着书记胡进。 政法委魏力书记来得最晚。他前脚刚进会议室,后脚书记胡进就跟了进来。 胡进扫视一眼茫然的常委们,宣布道:“各位,公安已经将目一地产公司的周文武抓了。请大家来,就是需要研究接手目一地产的事。要绝对杜绝发生群体性事件。”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爆炸。会场在沉默了几秒钟后,魏力第一个发言质问:“抓周文武谁下的命令?我们政法委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胡进淡淡回了一句,“魏书记,命令是我下的。” 魏力脸色铁青,嘀咕了一句,“简直是胡搞。” 胡进眉头一皱,问魏力道:“魏书记,你的意思是我不能下命令?” 魏力面无表情,目光也不去看他,沉默不语。 一边的向勇低声说道:“胡书记,怎么突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了?说实话,抓不抓人,应该是司法机关的事。我们作为行政领导,不好干预司法机关办案啊。” 胡进笑了笑道:“向书记,你说得没错。但是我还想提醒诸位在座的领导,衡岳市我胡进是第一负责人,衡岳市的全面工作都归我负责。” 这句话不谓不霸气。话一出口,果真没人敢质疑了。 事实上这句话是他临进会议室之前,许一山提醒他说的。许一山早就料到会有人在会上公开质疑胡进具不具备直接下命令抓人的条件。 魏力突然问:“周文武犯罪了吗?” 胡进冷笑道:“犯不犯罪,会有证据支持。其他的先放一边。大家讨论一下,市委要全面介入目一地产公司,具体要怎么操作?” 没人作声,大家都低着头,在心里盘算。 胡进见没人出声,干脆点名,“朝亮同志,你带个头,谈谈看法。” 李朝亮轻轻咳嗽一声,以示镇静。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被叫来开会,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毕竟是官员出身,临危不惧,能从容不迫应对突发情况。 刚才书记与向勇、魏力短暂交锋,己经让他摸清了一些门路。 “我说几句。胡进同志刚才己经通报了一个情况。有关部门控制了目一地产公司的周文武。胡书记连夜召集各位常委开会,已经充分证明市委对待这件事的重视。” “在座的各位应该对周文武不陌生。据我所知,该人在衡岳市属知名人物。产业不少,涉及行业很多。而且,此人有政治身份,是政协委员。对他的问题,必须慎重处理。” “此人是否存在违法犯罪行为,司法机关会有一个结论。” “从目前情况分析,我支持胡书记意见,为防止引起不稳定,市委市政府有必要组成调查组,全面介入目一公司,确保不会再次出现群众不明真相围堵机关单位的恶劣行为。” 李朝亮话刚说完,统战部长何军立即接过去话,“我赞成胡书记,李市长的意见。” 局面迅速倾向于胡进这边。 就在大家都准备表态的时候,向勇突然说道:“我反对这样做。” 常委们都去看他,唯有胡进不为所动。 “我给大家说一个事实。”向勇缓缓说道:“周文武是本市优秀的民营企业家之一。其社会影响巨大。我们过去有一个话,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具体工作中可能会出现一些违反政策与法律的情况。但只要性质不太严重,我们还是允许试错的嘛。” “周文武被抓,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我建议,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周违法犯罪的情况下,市委市政府不应干预其企业的正常经营。我认为,现在介入其企业,会给社会留下一个卸磨杀驴的印象,影响极坏。” 魏力连连点头,表示认同向勇的意见。 宣传部长万思维紧跟着附合。 局面出现了变化,双方意见很难达成一致。 胡进一直没说话,无论反对还是赞成,他都不露声色。 常务副市长曾亮犹豫片刻道:“我尊重组织决定。”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虽说胡进代表组织,可是在座的谁不是组织之一。 组织部长贺联方和纪委书记周正一直不表态。倒是衡岳县委书记罗阳华力挺胡进。秘书长叶非站在向勇这方,警备司令部的侯波站胡进这方。 胡进的意见摆在桌面上了,严查周文武,接管其名下所有企业。向勇却要求慎重,不可轻易下决定。在没有证据之前,人可不羁押,免得给社会造成不良影响。 双方的意见便围绕着证据展开了。 胡进轻轻敲了敲桌面,扫视一遍与会干部,道:“各位,关于证据的问题,我们现在请一个人进来说明吧。” 他没等别人同意,便示意秘书去将许一山请进来。 许一山就在隔壁等着,听到胡进请自己,心里有些不安。他看一眼时间,眼光不停往门口看,似乎在等一个人。 秘书催促他道:“许主任,书记他们还在等你,你赶快过去。” 许一山不慌不忙道:“别急,我就过去。”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浩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各自颔首致意。 许一山起身跟随秘书进了常委会议室。 他一露面,会议室里便响起惊异的“咦”声。魏力先发制人看着他,“怎么又是你?” 他没让许一山开口,直接要求胡进道:“胡书记,我觉得让一个政法系统外的人在常委会上举证他人犯罪证据不妥。” 胡进微笑着问:“老魏,你觉得谁妥?” 魏力想了想道:“就算周文武已经构成了违法犯罪,在侦查阶段,也应该由专业的系统内的人来会上介绍说明。” “证明一个人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不是儿戏,必须依法举证。”魏力摆摆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许一山怎么会是他叫出去就出去的人呢?拿下周文武是他一直在暗中谋划的一件大事。原来之所以一直没动,就是刀把子不在自己手里。现在他已经成功说动了魏浩,有了他,他有一半的胜算在手了。 “魏书记,举报违法犯罪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与责任。”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当然,如果魏书记觉得我举证存疑,那么,我请一个你们系统内的权威人士出来说明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魏力不屑道:“行啊,只要是政法系统内的干部,我个人表态,全力支持市委决定。” “您稍等。”许一山说完,转身出了会议室的门。 第924章 父子反目 魏浩一直等在另外一间房子里。 许一山打电话请他来市委的时候,魏浩在得知要他在常委会上举证周文武的犯罪行为,他断然拒绝。 许一山的一句话让他又犹豫不觉起来。许一山说:“魏局,你在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抓周文武就会上一个错误。而且,前面所做的工作,都将前功尽弃。” “如果你拿下了周文武,你将会是衡岳市的功臣,群众老百姓都会敬佩你是个血性男儿。我想,你也不愿意看着我们衡岳市的人们被黑恶势力霸凌欺压吧?而且,你要想想,你是愿意给你头上的警徽增光添彩,还是想给它抹黑?” 魏浩迟疑着说了一句,“许一山,这件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一山大笑道:“我知道。魏局,我许一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你也是。只要能给老百姓带来一个安全祥和的生活环境,我个人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我想,你不希望被老百姓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娘吧?” 魏浩还在迟疑。他下不定决心啊。 他现在隐约有个感觉,自己好像跳进了许一山挖的坑里了。 如果说,周文武是什么人他不知道,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作为衡岳市公安系统的常务副局长,整个衡岳市谁谁谁是什么人,他都能了若指掌。 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工作便利,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能够遁形。 周文武曾经是他父亲的座上宾,单凭这一点,他就能想到父亲与周文武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是,这么多年来,魏浩始终坚持这一个原则,那就是无论周文武在他面前如何示好,他都坚持不与周文武发生任何联系。 他不得不佩服许一山做工作的精明,许一山暗示过他,如果打掉周文武一伙,势必会牵出不少意想不到的后果。他作为主办该案的人,必定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这就预示着他往前走一步的可能性提前了。 没错,在魏浩的心里,成为公安系统一把手才是他的梦想。 或许,就是他心底的这点贪婪,最终让他答应了许一山的要求。 “魏局,该你上场了。”许一山出来后,笑眯眯地对魏浩说道:“成败都在你身上了,进去吧。” 魏浩突然有点心虚起来,他迟疑着问:“我该怎么说?” “实事求是的说。”许一山给他鼓劲道:“正义之光,黑暗掩盖不了。” “主要说那些事?”魏浩心神不定地问。 “你看着说吧,涉及侦查机密的话就不要说了。但是,必须要让领导们知道,你抓周文武没抓错。” 魏浩心领神会,跟着许一山进了会议室。 魏浩一露面,会议室便有些乱了。 魏力反应最快,他忽地起身,指着儿子吼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滚出去。” 魏浩一愣,脸色便变得尴尬起来。他不敢与父亲对视,惊慌地叫了一声,“爸。” 魏力满脸怒容,居然走上前去,推着儿子往门外走,一边骂道:“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快走快走。” 胡进说话了,“魏书记,你不要这样嘛,让魏浩同志把话说完再走嘛。” “他没话说。”魏力不屑地笑了笑,“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吗?这是市委常委会,他没资格在这里说话。” 许一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魏书记,您是不是担心魏局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魏力冷笑道:“许一山,你觉得你有资格在常委会上说话吗?” 许一山便默不作声了,眼光去看魏浩。 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只要魏浩不在会上举证周文武的犯罪证据,魏力这边就能占上风了。他们完全可以凭着自己的权力,立即释放周文武。 许一山心里清楚,周文武如果被释放,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在想拿住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去看魏浩,恰好魏浩往他这边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许一山便看到了一束坚毅的目光从魏浩的眼里射了出来。 魏力还想将儿子喝退,但魏浩显然已经产生了逆反的心理。他看着父亲说道:“爸,我来是想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今晚我们行动抓了周文武,是没抓错的。” “放屁!”魏力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满脸怒容吼道:“你懂个屁啊,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浩的自尊心瞬间被点燃了,他不顾父亲的反对,严肃说道:“我以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身份表态,周文武的所作所为,已经符合法律规定的黑恶势力。” 话音刚落,魏力一个耳光扇在了儿子脸上。 这一记耳光,将所有人都打懵了。 无论怎么说,魏浩是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属于权势熏天的人物。他在人前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却没想到在市委常委们面前,被父亲甩了一个耳光。 气氛似乎凝固了。 胡进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魏力同志,你干什么?这是市委常委会,你耍家长的威风,不应该在这里耍。” 魏力似乎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淡淡一笑道:“胡书记,我这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我有错吗?” “你不但错了,而且错误非常严重。你要记住,魏浩同志首先是我们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 “我可以撤了他。” 胡进一字一句道:“你又错了。任命干部是组织上的事,你个人无权决定一名同志的前途。” 魏浩挨了父亲一记耳光,顿时傻了。 会议室乱了起来。常委们都起身来劝架。把一个非常严肃的常委会弄得乌烟瘴气起来。 胡进气得脸色铁青,他狠狠说道:“同志们,我宣布一个决定,对于周文武案,马上成立专案组,此案无论涉及到谁,都必须一查到底。” 他看了许一山一眼,“老许,你和魏浩同志先回避一下。” 许一山赶紧拖着魏浩从会议室溜了出来。 在许一山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说会议室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乱象,但这正是许一山想要的结果。 这一乱,将所有人都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了。 魏力父子在会上唱出来这么一出戏,有点超过了他的预料,却正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啊。 后面的会议已经没有了悬念。在胡进的要求下,由市纪委牵头,成立周文武案专案组。 专案组阵容豪华,纪委、监委、公安、检察联合办公。专案组只对市委负责,任何人任何单位,不得干涉专案组办案自由。 向勇对纪委牵头提出异议,认为应该由政法委牵头。但被胡进否决了。 纪委周正书记当场提出来,他需要一个人。 第925章 旁敲侧击 周正提出来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一山。 周正说道:“专案组需要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同志担纲。许一山同志刚调上来市委,社会关系简单,政治上过得硬,工作作风比较扎实。我要求市委将许一山同志安排进调查组。” 魏力还想反对,胡进已经拍了板。“行,周书记,专案组需要什么,你都可以提出来。市委尽一切能力满足你的需要。” 胡进最后扫视一遍会议室,宣布道:“专案组成立后,我希望在座的任何一位同志不要干涉专案组的办案自由。如有违反,将严肃处理。散会。” 他带头从会议室出来,连夜召开的紧急常委会结束。 此时,一抹晨光已经洒满了大地。天地醒了过来。市委大院几棵高大的树上,停着七八只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唱歌。 市委大院对面的广场上,晨练的人们有的在耍太极剑,有的在练气功。 早晨的空气总是无比清新,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一辆洒水车播着音乐从市委大院门口的马上缓缓驶过去,地面与空气似乎都湿润了起来。 胡进背对着许一山和魏浩,看着窗外脚底下的市委大院。散会后的常委们,各自乘着专车次第离开。 “魏浩同志,你受委屈了。”胡进没有转过身来说道。 魏浩双腿一并,声音洪亮道:“感谢书记关心,我不觉得委屈。” 胡进回转身来,表情严肃道:“情况你也看到了,目前阻力非常巨大,能不能打掉周文武这个团伙,还衡岳市民一个健康的社会环境,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任重道远啊。” 魏浩表态道:“请胡书记放心,我随时听从组织指挥。坚持原则,不徇私情,秉公办案。” 胡进招呼他们道:“先坐下,坐下聊。” 他让秘书去准备咖啡和一些点心过来。开了一夜的会,精神精力都出现了疲惫。 “老许,市委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由纪委周正书记负总责。经老周提名,要求你进入专案组工作。我已经答应了,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一山一愣,无奈说道:“胡书记,你已经答应了,我还有什么意见啊。” 胡进笑笑道:“老周说得在理。周文武这个案子,可能会涉及很多人。你在衡岳市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不会受到干扰。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求你天明之后,立即带人查封目一地产公司。魏局长在,他会对你支持人员力量。” 他转过脸去看魏浩,缓缓说道:“魏局长啊,如果这个案子牵涉到你最亲近的人,你会怎么办?” 魏浩苦笑着答道:“在纪律与法律面前,只有原则,没有亲情。” “好。”胡进赞道:“我现在要求你配合许一山同志的工作,听从他的调遣,你有想法吗?” 魏浩犹豫片刻,坚定道:“没有。” 恰好秘书送了咖啡和点心进来,胡进热情招呼他们两个,“来,喝杯咖啡,吃点东西,提提神。接下来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许一山要求魏浩,周文武的关押地点不能泄露出去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政法委书记魏力。 魏浩迟疑着问:“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家老爷子有问题?” 胡进爽朗笑道:“没有。你不要多想。” 魏浩又去看许一山。许一山没直接说有问题,而是模棱两可道:“魏局,在调查结果未出来之前,我觉得每个人都有问题。包括你和我。” 魏浩笑容干涩,“要说我与周文武不认识是假的,但这个人我敢保证,我没与他有任何接触。” 天色越来越亮,晨星已经褪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许一山站起身道:“天亮了,该行动了。” 魏浩掏出电话,命令市局经侦支队全部集结。 打完电话后,他对许一山说道:“走吧,我们去局里,你要动员一下,并且提出工作要求。” 胡进摆摆手道:“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一夜未眠,许一山居然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倦。魏浩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昨夜被他父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了一耳光,这让他很难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魏力此举,也恰好暴露出来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气急败坏当着别人的面甩儿子耳光?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堂堂的常务副局长吗? 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啊! 或许,魏浩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情绪一直提不起来,显得心神不宁。 大街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街上行人行色匆匆,他们又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开始奔忙。 魏浩开车,许一山坐在旁边,朝着市局急疾过去。 其实许一山早就预料到,市委成立的专案组,他会被安排进去。即便周正不主动提出来,胡进也会旁敲侧击让许一山进去专案组。 有一点他不敢确定,周正主动提出来让他进专案组,究竟是他需要许一山,还是另有目的,这很难说。 或许周正猜到了胡进的用心,他才投其所好主动要求? 开着车的魏浩突然说道:“许一山,你说,如果这一仗我们打败了,我们的结局会不会很惨?” “所以我们不能败,必须胜。” “你输不起?”魏浩冷笑着道:“许一山,你是不是输不起?” 许一山摇了摇头,“魏局,人生每一刻都在输赢之间。是男人,就应该赢得理直气壮,输得光明磊落。” “我喜欢你这句话。”魏浩笑了笑,“许一山,有时候我是真小看了你。” 他们赶到市局大院时,经侦的同志已经集结完毕。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市局大院突然集结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干警,表明问题不是小问题。 许一山和魏浩刚下车,便看到一辆车紧跟着停在他们的车后。 车门打开,市局局长余处急慌慌从车里出来。 “小魏,出什么事了?”余处神色有些紧张。 魏浩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便见余处的脸色变了。 “先回办公室。”他命令经侦支队长,“把队伍先解散,待命。” 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作为局长的余处却一无所知。这让他很生气,甚至有些暴怒。 在一脚踏进办公室之后,他将手里的包重重往办公桌上一摔,“小魏,你都干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魏力小声道:“抓了周文武。” “你请示过谁了?”余处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明白吗?市里一贯强调我们要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你倒好,把人抓了。你想干什么啊?” 他哼了一声,“你可以不请示我,但至少你该请示一下魏书记吧?” 第926章 都是局内人 余处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站在门外的许一山听得清清楚楚。 许一山心想,其实换位思考,不管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免不了愤怒。毕竟,余处是市局一把手,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他,谁能忍受? 余处是接到一个电话后,才匆匆赶来局里的。 他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在责问了魏浩之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门外的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市里成立了周文武案专案组。”魏浩汇报道:“专案组由纪委牵头,许一山是专案组成员。” “乱弹琴。”余处骂了一句,“要成立专案组,也该是我们公安这边牵头嘛,怎么是他纪委牵头?这是不相信我们公安,还是领导不懂业务啊?” “纪委牵头,规格很高吧。”魏浩迟疑着说道:“因为是常委在负责啊。” “政法委书记难道不是常委?” 魏浩没出声了。 “请他进来吧。”余处吩咐魏浩道:“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嘛。” 许一山进去办公室,微笑着与余处打招呼,“余局,您辛苦了。” 余处笑了笑,“不,你们才辛苦。”他看了看魏浩,又看了看许一山,“许主任,你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吧?” “余局言重了。” “说吧,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许一山想了想说:“余局,市委胡书记有要求,立即查封目一地产公司。” 余处沉吟不语,他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摸出一支烟来点上,狠狠抽了一口。 “你们专案组的工作开始了?” “是的,请余局支持。” 余处缓缓笑了一下,“其实我支不支持好像都没什么意义啊。既然胡书记有指示,你们去办就行了。” 余处是个老牌公安,在公安战线奋斗了一辈子。他能坐到衡岳市公安局长的位子上来,绝非靠运气,而是靠实力。 当年,他在担任刑侦支队长的时候,衡岳市三年内几乎没发生过重大的刑事案件。而且,在他手上,衡岳市多年的陈案都被他一一清理破获了。 他任刑侦支队长的时候,魏力正好是局长。 如今魏力晋升常委,他接了魏力的班,当了局长。未来,魏力退下去,他又顺位接手政法委书记。进入常委班子。 他的道路似乎早就铺好了,而且不会出现什么变局。但现在,周文武案突然暴雷,让他有些琢磨不定了。 对于周文武,他不谓不熟。 周文武的发迹史,他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 他知道周文武不但是魏书记的座上宾,也是副书记向勇的好兄弟。他不止一次见过他们称兄道弟,不止一次见过他们推杯换盏。 如果说,他与周文武没有接触,这话是说不过去的。 周文武这人很狡猾,他几次通过向书记和魏书记邀请他参加饭局。每次他都会赴约,但不会久坐,往往会在合适的时候借故离开。 以他多年的经验他能感觉到,周文武就是一颗炸弹。总有一天,这颗炸弹会爆炸。 他深知周文武为了拉拢自己,费尽了心思。 周文武拉拢人的手段不外乎于两个,一是钱,二是色。 他曾经组织了一个牌局,参加牌局的除了他,还有向书记和魏书记以及他周文武自己。 在那场牌局上,他对周文武出手的阔绰有些触目惊心。谁都看得出来周文武是在故意放水,那一场牌局结束后,两位书记每人赢了两百万,就连他,都莫名其妙地赢了一百万。 事后,他将这笔钱悄悄交给了局纪委,严令不得泄露出任何消息。 直到有一天,周文武在后来的牌局上抱怨道:“三位首长都在,我有个请求,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啊,到处被人欺侮,却拿人没一点办法。” “有理由欺侮我,我能忍。问题是没理由的人也在我头上拉屎撒尿。我这个民营企业家啊,过得比一个小市民还不如。” 向勇随口问了一句,“老周,你抱怨归抱怨,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嘛。这里又没外人。” 周文武闻言,便比划了一把手枪的姿势,似笑非笑道:“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很没安全感,要是有这个东西防身,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魏力接过去话说道:“你不要痴心幻想了,这东西是严控的。要掉脑袋的东西。你不要打这个主意。” 周文武嘿嘿地笑,“我知道这东西管得严。不过我也就是防身,没其他想法。” 魏力便对余处说道:“老余,我们是不是有一批淘汰下来的东西?如果合适,你给一个这东西让老周去吓唬吓唬鬼吧。前提是,子弹绝对不给,撞针之类的关键零件都拆下来。他有个壳子装装也就行了。” 余处不敢答话啊,这可真是魏力自己说的,要掉脑袋的事。 那场牌局过后,周文武便阴魂不散地贴了上来。 后来在魏力的催促下,他硬着头皮将家伙的全部零件拆了下来,交给了周文武一件根本不能用的壳子。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最过不去的一道坎。作为一名老政法干部,他深知这件事后果的严重性。轻则罢官降职,重则牢狱之灾。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掩盖起来。 原本他想找个机会从周文武手里把这东西要回来,可是还没等他出手,许一山在周文武别墅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东西。这让他想消失于无形的计划破了产。 武器已经暴露,必然要追根究底。这时候想掩盖,已经不可能。 从发现武器那天起,他就感到有一股汹涌而至的危机感扑面而来。 许一山将余处表态很实在,便将今天的计划告诉他。 市委为了不让影响扩大化,稳定市民情绪,决定先将目一地产公司接管过来,维持正常的运营。 余处听完后,当即表示市局全力支持。 他将经侦支队长叫来办公室,当着许一山的面交代,一切听从指挥,服从安排。 许一山便将注意事项给支队长说了一遍。 第一,经侦支队接管的首要任务,就是立即查封目一地产的全部账本。 第二,确保目一地产正常运营,公司副总经理以上的人员一律扣押。 第三,确保查封接管的消息不外泄。 交代完毕,由支队长去动员并作具体安排。 等这边的是都安排落实到位了,即刻赶赴目一公司。 余处笑呵呵地说道:“你们年轻人精力就是充沛啊,看看,一夜没休息,经理还那么旺盛。” 他看了一眼魏浩,突然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说道:“对了,魏局,部里有个通知,要求我们派一名同志去参加学习。我想来想去,你去是最合适的。这样吧,你现在回去准备准备,下午与省厅的同志一起出发。” 第927章 接管受阻 余处突然安排魏浩去燕京学习,不但是魏浩自己,就连许一山都感到很意外。 魏浩早不去,晚不去学习,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去学习。这里面难道没有特别的含义? 从目前情况来看,魏浩是侦破周文武涉黑案的重要力量。如果此时将他抽走,专案组将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许一山脑海里迅速跳出来一个词——釜底抽薪。 可是他无权干涉人家单位的工作安排,连给个建议的理由都不存在。 他只能试探着问:“余局,非要魏局去学习吗?换个同志去不行?” 余处叹口气摇摇头道:“不行啊。这次学习名额的带帽下来的。我们衡岳市就只有魏浩同志一个人。不过,这次学习非常重要,一方面在业务上加强培训,另一方面,也是上面考察基层领导干部的一个契机。说白一点,小魏学习回来后,就是要重用嘛。” 余处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许一山想阻拦,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这是涉及到魏浩前途的大事,他总不能断了别人前程吧。 “许主任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小魏不在家,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嘛。”余处哈哈大笑,笑容牵动他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狰狞。 经侦支队长回来报告,动员工作做过了,具体对接人员也安排好了,现在要不要出发? 许一山转头去看余处。 毕竟,这是人家的人马,他不能发号施令。 余处听完汇报,点点头道:“好,出发!” 许一山和魏浩告辞要下楼跟着一起走,被余处叫住魏浩,“魏局,你先回去准备吧,时间很紧,不能误了燕京方面的学习。这里我陪许主任过去就行了。” 魏浩愣住,眼光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笑笑道:“是啊,魏局,你快回去准备准备,还可休息一会。这边有余局压阵,你大可放心。” 目一地产坐落在衡岳市最好的开发区,这里被衡岳市民称作富人社区。 开发区在富嘉义手里发展起来的。原来这里是一片丘陵,到处是稻田和鱼塘。 富嘉义执政衡岳市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拓城计划。 拓城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老城区外,新建一个新城区。 新城区从开始的规划就很大气,请了富有经验的专家反复考察论证,最后将新城区定性为经济技术开发区。开发区的开发面积共三十平方公里,新城建成后,将是一座完全配备现代城市设施的都市。 富嘉义在衡岳市的黄金十年,还真将拓城计划实现了。 如今的开发区,经济技术倒不怎么样,但开发区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住宅楼,却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带来了勃勃生机。 当时,在开发区买一套商品房,一般家庭都不敢去想象。起步八千到一万的售楼价,直接将绝大多数月薪不到四千的市民远远的抛在后面。 那时候,很多人在想,开发区那么多楼,房价又那么高,谁买得起? 出乎意料的是,只要开发区有楼盘开盘,不到一天,所有房子都会售罄。 有人算了一笔账,在开发区买一套普通住宅,至少需要百万以上。如果算上装修,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万。也就是说,能在开发区拥有一套住房的人,身价最低不会低于百万。 一百万对于普通市民来说,简直就是天量巨款。 于是,富人区便成了开发区的代名词。 周文武的目一地产公司,就在富人区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 传说,目一地产的这栋楼本身并不属于周文武。这是别人抵债给他的。至于开发商为什么欠了周文武那么多钱,没人说得清。 周文武的公司全称“衡岳市目一实业集团公司”,目一地产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产业。 目一实业经营范围非常广泛。除地产外,金融、租赁、物业、物流、酒店、娱乐、超市零售,无所不包。 有人戏称,在衡岳市每消费一块钱,必定有五毛进入了目一实业的口袋。 也有人猜测目一公司名称的由来,得出“目一”来源于“目空一切”成语。 全衡岳市,至少有上万人或直接,或间接属于目一公司的员工。 换言之,目一在衡岳市,就是一个巨无霸。 市局车队风驰电骋赶往目一大楼。路上,许一山要求不鸣警报,悄悄进入。 目一大楼入口处,人们来来往往,匆匆赶来上班。 进入目一大楼有严格的安检要求,入口处,四五个保安在检查者每一个进入大楼的人。 车队一到,经侦支队长跳下车,集合了自己的人马,等着领导指示。 许一山与余处同乘一辆车。下车前,余处笑眯眯道:“许主任,该你发指示了啊。” 许一山连忙推脱道:“余局,这个玩笑看不得。我就一个兵,有什么资格发号施令啊,还是请您亲自指挥。” 目一门前突然来了这么多警车和警察,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对突然到来的警车感到很茫然。 一个保安队长模样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他显然认识余处。 “领导,你们这是......”他犹豫着问,眼光不安地去打量面容严肃的余处。 “例行检查。”余处面无表情说道:“把你的人都集合起来吧。” 保安队长警觉地问:“干什么?” “听指挥就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领导不说清楚,我很难从命啊。”保安队长笑笑说道:“我们老板有交代,没有他的指示,我们不服从任何一个人。” “废话。”余处脸色沉了下去,“我命令你,立即将全部保安叫出来,我们要查封目一公司。” 保安队长脱口而出道:“你敢!” 一个小小的保安,居然敢对市局局长出言不逊,由此可见这群人有多有恃无恐了。 保安队长显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没等余处说话,他已经一溜烟跑了。一边跑,一边对着步话机呼叫,“全体队员,全副武装赶到大门口来。” 余处苦笑道:“看来,周文武的训练有素嘛,我倒要看看这些人长着几个脑袋。” 没几分钟,目一大楼门口就聚集了一群保安人员。他们头戴钢盔,手拿警棍,严阵以待。 许一山目测了一下,至少在一百人以上。 余处不动声色,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人还不少嘛。” 许一山笑笑道:“这些人在余局眼里,也就一群乌合之众。” 经侦支队长过来,立正报告道:“报告余局,队伍已经准备完毕,请求指示。” 余处指着堵在大门口的一群保安说道:“先将他们拿下。” 第928章 这女的不容小觑 正如许一山所形容的那样,保安在正规警察面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尽管他们人多,势却不众。一个照面,二十几个警察就轻松将一百多保安拿下了。 经侦支队长命令他们全部蹲在地上,四周围着警察。手铐不够,就用了绑带,一个一个将双手绑在背后。 门口清理干净了,余处一挥手,“立即查封。” 许一山心里明白,周文武的力量不在门口这群保安。保安只是门脸上的光,并不是真正可以倚靠的力量。像周文武这样的公司,保安力量是分为内保和外保的。 门口这些着制服的保安,只起到一个站岗巡逻的作用。大楼里面的黑衣人,才是棘手的一批人。 果然,当经侦支队的干警鱼贯进入大门后,抬头便见大厅正中,站着两排黑衣人。 他们都反背着双手,双脚跨立,面无表情,目露凶光。 他们这么一站,就将人全部挡在了门口,根本进不去大楼内部。 经侦是吃技术饭的,平常很少使用暴力。面对这样一群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他们居然停步不前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假若双方动起手来,吃亏的未必是黑衣人。 许一山双眉紧皱,走上前去一步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没人答他,甚至都没人看他一眼。 他试着去推站在面前的黑衣人,他一推,人便往后退。等他一收回手,人又往前站一步。 显然,黑衣人并没想与他发生冲突。但他们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不让干警往前走一步了。 余处挥挥手道:“我是市局余处,你们现在去把负责人叫出来。” 余处大名鼎鼎,谁不知道他是衡岳市公安局长啊。得罪他,就等于是得罪了阎王。 余处亲自出面了,黑衣人似乎有些犹豫。毕竟,在市局局长面前,再大的力量也能被他弹指一挥间消失于无形。 双方僵持了一会,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着急了,拖得越久,越不利于查封目一公司。摆在面前的阵容可以看出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他估计周文武是有预案的,碰到这样的紧急情形,他们一定会有相应的对策。 黑衣人挡在前面,就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让相关人员将犯罪证据毁灭。 若是找不到足以让周文武致命的证据,反扑回来的周文武会比现在要凶残百倍。 许一山试探着对余处说道:“余局,看样子只能硬闯,强行接管了。” 余处迟疑着不出声。他想了想道:“要不,还是等他们负责人出来,我们把事情给他讲清楚,争取让他们配合。” 许一山一听这话,就知道余处没有打算强冲的想法了。 可是他又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他一咬牙道:“余局,我要求立即进入他们内部,按照部署,直接接管。” 余处本来想让黑衣人叫出他们的负责人出来。可是过去了老半天,没见有人出面,便感觉自己的面子也过不去了。正要下命令采取强制措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哎呀,余大局长,什么大风将刮到目一来了呀,有失远迎啊。” 许一山和余处回头一看,便见一个标致的夫人,袅袅婷婷从大门口进来了。 她穿着短裙,恰好包住她充满风情的臀部。上面是一件水红色的真丝衬衣,领口开得很低,将她胸前的丰满露出来一半,能看见沟壑纵横。 她看起来四十岁不到,一张脸涂满了脂粉,妆容却很精致。一双眼睛盈满了风情,笑容仿佛从眼睛里飞出来的一样,让人看一眼便会生出怜香惜玉的感觉出来。 她将大厅打量了一番,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余局,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目一可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优秀民营企业啊。这......,是不是有误会?” 余处讪讪地笑,与她打了一个招呼,“董总,你来得正好。” 他将妇人介绍给许一山道:“许主任,这位是目一集团的执行总裁,董宛小姐。” 许一山哦了一声,正想说话。董宛却主动伸出手来与他握,笑容如飞道:“许主任啊,声名显赫嘛,久仰久仰了。” 许一山伸手与她相握,一入手,感觉她的手软绵如棉,柔似无骨。 她却使了劲,半天不松手。许一山正想将手抽回来,却感觉她已经屈起一根手指,在他手掌心里轻轻挠了几下。 她嫣然一笑,风情便四处荡漾。 “许主任,出了什么事了?你们大兵压境啊。” 许一山客气笑道:“有点事需要你们配合。” “没问题啊。只要我们知道的,都会尽全力配合。” “请董总撤走他们。”许一山指着黑衣人说道:“根据衡岳市委专案组的要求,我们需要暂时接管目一公司。” “没问题啊。”董宛爽快答道:“市委有要求,我们没话说。不过,许主任,你得师出有名。既然你们要接管目一,请先出示相关手续。” 这一下把军将死了。 许一山一愣,他怎么就没想到要完善法律手续呢? 董宛的要求并不过分啊,如果拿不出法律手续,他们强行将目一控制起来,这要传出去,影响会很坏。 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里浮起一个念头,这女的不容小觑! 余处似乎如梦初醒一样,赶紧说道:“是啊,许主任,专案组的法律依据有没有?” 许一山无奈说道:“正在办理。” 董宛笑了笑道:“既然还在办理,就是没拿来。没有法律手续,你们就搞这么大的阵仗,这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目一公司出了大事了。” 许一山心里想,你说得没错,你们目一确实是出了大事! 董宛的笑容慢慢凝固起来,她脸上开始浮现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余局,你们今天这样的行为,我个人表示特别遗憾。目一公司在衡岳市作出的贡献,有口皆碑。今天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向上面汇报。” 她眉头皱了起来,本来笑容灿烂的脸,瞬间便变成了面若寒霜。 “如果衡岳市没地方说理,我想,还有更高的地方可以说理呀。” 董宛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一时间,让许一山和余处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个问题很严重。”董宛冷哼了一声,“余局,如果你拿不出法律手续,请原谅我无法配合你的工作。” 余处进退两难,他看了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知道,再往前进一步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拖了那么久,人家该毁灭的证据都毁灭了。何况,自己确实拿不出法律手续,凭什么说查封就查封呢? 他苦笑一下道:“余局,要不,我们先撤?” 第929章 谁友谁敌 余处见许一山主动要求撤走,立即迫不及待下了命令。 经侦支队从目一大楼撤出来,大楼里响起一片嘘声。 许一山心想,草率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犯了,说明自己还真不够成熟啊。 这边人马刚一撤离,魏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不无担忧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对手很强大,你要有思想准备。” 魏浩的话,让许一山突然生出来一丝感动。从许多迹象看,魏浩与周文武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也正因为这一点,许一山才会看准时机,有意无意将他引导进入周文武案。 但是,对方显然也没掉以轻心。从余处安排魏浩去燕京学习,就能看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至少,没有魏浩帮助,许一山想动用刀把子的力量已经不可能达到。 余处仿佛长舒了一口气,他郑重其事对许一山说道:“许主任啊,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多考虑,你看看,今天我们的面子算是丢了啊。” 余处的话不无道理。想他手握刀把子,何时会被人像赶猪一样赶出门? 经侦支队长也满脸懊丧。平时那么威风的他,谁见着腿肚子都要打颤发抖的人,今天被一个女人驱赶出来,而且连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队人杀气腾腾出去,灰头土脸回来。许一山感觉自己被鄙夷的眼光包围了,顿时沮丧至极。 目一公司未能及时接管,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证据的毁灭。 虽说他想缩小影响面,希望神不知鬼不着将目一公司控制起来,不致造成社会不稳定的因素。但是,那么大阵仗出去,目一公司又在繁华地带,想瞒也瞒不住啊。 果然,纪委周正书记来了电话,责怪许一山过于心急,要求他立即去他办公室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周文武专案组当天就成立起来了。组长周正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可见他也是到现在还没休息。 专案组第一次会议在纪委会议室召开。周正讲了成立专案组的背景,对专案组工作的要求等等。 许一山听完后,得出一个结论。周正的话里有一个强烈的暗示:专案组任何行为,必须征过他同意之后才可实施。 从专案组的成员看,阵容不谓不豪华。 组长周正,市委常委,纪委书记。 副组长魏浩、殷明。一个是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一个是检察院副检察长。 组员许一山,负责具体执行专案组工作。 单从领导结构来看,没一个人谁能惹得起。 让许一山没想到的是,他是周正亲口指定要的人,居然成了唯一的一个不是专案组领导的组员。而且魏浩已经学习去了,他的这个副组长难道要空缺吗? 周正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魏浩没来开会。公安那边来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周正皱着眉头问:“魏浩同志没来吗?” 代替他来开会的赶紧解释道:“周书记,我们魏局去燕京学习去了。局里安排我来负责。我叫杨小度,是市局宣教科的负责人。” 周正哦了一声,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沉吟一会,道:“既然魏浩同志因工作需要,不能参加专案组工作,现在我们调整一下专案组领导。副组长由许一山同志担任吧。” 会议同时要求,公安、检察各自安排不少于十人进入专案组。而且这些进入专案组的同志,一定是政治上靠得住的同志。 许一山哭笑不得,一个会没开完,他就像坐了一个过山车一样,从组员迅速跃升为副组长了。 会议决定,当天下午,进入专案组的同志全部集合起来,互相见个面。 专案组办公室临时设在纪委办公楼。 会议结束后,周正将许一山留了下来。 “一山同志啊,任务艰巨啊。”周正眉头一直深锁。作为纪委书记,市里决定让他来抓专案组的工作,超出了他的意料。 无论怎么说,周文武这样的案子就该他们公安方面负责。 市委舍弃公安而将案子交给纪委,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公安工作吗?这不就是将纪委与政法委对立起来了吗? 虽说公安进入了专案组,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公安的作用是其他任何单位都不能替代的。 “周书记,再硬的骨头也要啃。”许一山笑了笑说道:“我相信在周书记您的指挥下,专案组的工作能迅速进入局面。” 周正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难啊。对了,你今天清早去了目一公司?” 许一山点点头道:“是啊,胡书记不是指示过了吗,要求我们立即控制目一公司。” 周正苦笑道:“碰到钉子了吧。” 许一山尴尬地笑了笑,“一个软钉子。我们确实缺少考虑了。来不及办理法律手续就过去了。所以......” “其实也不用急的。”周正安慰他道:“古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目一公司的问题,积重难返啊。依我看,这次处理目一公司,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而要公开进行。”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周书记,你不担心再发生群众聚集性事件?” 周正摇摇头道:“一山啊,老百姓如果知道我们是真要对目一公司下手的,他们会欢迎的。” “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出一份告示。”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告示上我们把问题摆出来,设立举报电话,安排专人接待举报工作。” “好!”周正满口答应,“这个事,就由你来负责,敢不敢?” 许一山笑了笑道:“周书记请放心,我敢。” “让子弹再飞一会吧!”周正笑道:“老魏这次也是撕破了脸面了。魏浩临时退出,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许一山故意装傻道:“他不是去学习了吗?学习也很重要。” 周正笑了笑,没作声。 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究竟还有多少人与周文武牵扯在一起。说内心话,现在他除了相信胡进,其他人他都不敢过分相信,包括眼前的周正。 他知道周文武的能量很大,衡岳市几乎被他全部攻陷了。 一个靠走歪门邪道发迹起来的人,戴了一顶民营企业家的帽子后,就妄想将自己洗白,这也太没将公平正义放在眼里了。 周正突然问:“你把周文武关押去了哪里?” 第930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正身为专案组组长,知道当事人关押在哪理所当然。 但许一山没有丝毫犹豫回了他一句话,“周书记,这个得问魏浩。我是真不清楚。” 周正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你累了一夜了,回去休息吧。下午抽调来的同志,找机会再认识。” 许一山闻言, 连忙表示感谢。回到单身宿舍楼,脸都懒得洗了,一头栽倒在床,呼呼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薄暮。 这时便觉得有些饿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刚出门,便碰到苏丽。 苏丽惊喜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回来了啊。” 许一山突然从云轨项目部离开,出乎所有人意料。苏丽起初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直到赵勇武确认了,她才知道许一山是真的离开了。 离开云轨项目的许一山,很少见到她。因此就出现了苏丽看见他之后,莫名其妙地突然激动起来。 “去哪?”她问。 许一山笑笑道:“饿了,找点东西吃去。” “我也去。”苏丽道:“刚好我也没吃。我请你。” 许一山本来不想带着她一起去。上次因为她,他才不得不请张曼来帮忙。由此引发了误会,至今还未完全消除。 他明白陈晓琪突然选择与他和好,绝非是原谅了他。也许,陈晓琪有其他想法,未尝可知。 苏丽提议去吃火锅,说是解放大道有一家名叫“袁老四”的火锅店,生意火爆得不要不要的。关键是不贵,两百块能吃得很好了。 许一山取笑她道:“你是不是看它便宜,所以请我去?” 苏丽扭捏地笑,道:“你要觉得便宜,我请你去海鲜一条街搓一顿。我请客,你付钱。”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上次你与燕京来得客人不是闹得封了一家店了吗?海鲜街没受到影响?” “影响大了去了。”苏丽笑嘻嘻道:“你不提我都不记得了。按理说,全衡岳市的人都应该感谢本姑娘我。没有我哪一闹,现在大家可能还都是花大价钱吃假货。我跟你说,现在海鲜街以次充好的现象绝对没有了。而且价格也公道了。” 她得意洋洋地表扬着自己,感叹道:“我觉得,还是他们大地方来的人胆子大。你看我们衡岳市本地人,谁敢说海鲜街的海鲜是以次充好的啊。也只有他们大地方的人,根本不将被人放在眼里。敢说。” 许一山嘿嘿地笑,想起任燕闯祸不怕大的模样,心里掠过一丝暖流。 燕京考察团在衡岳市最有收获的人,应该算是任燕。 任燕在云雾山上亲眼见过,亲嘴尝过黑嘴鸭后,强烈建议她所在的公司将黑嘴鸭列为重点推荐食材。 她的公司也很重视她的发现,在收到黑嘴鸭样品后,他们第一时间请了专家鉴定。得出黑嘴鸭不仅仅只是满足口腹之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黑嘴鸭本身具有防癌抗癌的作用,提高人力免疫力的。 这个发现不亚于得到一个聚宝盆。任燕公司已经将云雾山黑嘴鸭的独家经营权买断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任燕乐观地估计了,黑嘴鸭正式上市后,可能会颠覆传统美食世界。她不单卖断了经营权,而且将茅山云雾山黑嘴鸭的商标注册都做了保护。 目前,她的公司已经在与云雾山村洽谈合作,准备建一个产销加工深加工的系统。 “任姑娘说,以后,她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茅山度过了。”苏丽得意炫耀,“我现在与任姑娘已经是闺蜜了,你羡不羡慕?” “不羡慕。”许一山微笑道:“你们女的就喜欢弄什么闺蜜。” 苏丽不满道:“你们男的不都喜欢结交兄弟吗?” 话说到此,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说道:“许指,我们项目部新调来的老赵,过去是干什么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他没告诉你?” 苏丽摇了摇头。许一山哭笑不得,提醒她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晚在一起喝酒,你醉得一塌糊涂。难道你那次都没搞清楚老赵过去是干什么的?” 苏丽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神情,她压低声道:“那时候我心里都是你的影子,哪还有空去关心别人是干什么的呀。” 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脸,抱歉不已道:“最后还害得你与你老婆两人生出误会。” 许一山摆摆手道:“过去的事,都不要说了。” 苏丽带路,两个人一起去了火锅店。 一进门,看见店里果真人山人海,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火锅香味。 苏丽点了一个鸳鸯锅底汤,拖着许一山去拿吃的。 现在火锅店也基本以自助为主,店家将各种食材先准备摆在架子上。客人想吃什么,自己自取。店家再根据客人消费的食材结算。 许一山之前很少涉足这样的场所,有点不习惯。 苏丽每拿一样食材,都问他喜不喜欢吃。若是许一山说喜欢,她便毫不犹豫多拿一份。若是许一山表现不太感兴趣,她便毫不犹豫放下不要。 许一山捧着一个大盘子跟在她身后,眼光去打量熙熙攘攘的食客。 就在一瞥眼之际,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没错,她是周文武别墅里的管家小梦。 许一山带队拆迁周文武别墅时,在双方僵持,许一山与赵勇武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武器之后,小梦便消失不见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他将盘子往苏丽手里一塞道:“你先自己拿,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我去说几句话。” 苏丽似笑非笑问:“男的女的?” 许一山随口答道:“女的。” 说完,转身就往小梦的桌子前过去。 小梦背对着他,正在与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说着话,完全没感觉到许一山从她背后过来了。 直到许一山喊了一声,“小梦美女,别来无恙啊。” 小梦回过头来,一眼看到许一山,像见了鬼一样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许一山笑眯眯道:“意外吧?” 小梦神色慌张,迟疑一下说道:“许干部,你找我有事?” “没事。”许一山爽快说道:“这不遇见了吗?大家老熟人,见面不打招呼说不过去嘛。我这点素质还是有的。” 小梦苦笑,“许干部,你就别这样说了。我现在已经与周文武没任何关系了。” “我说了你与他有关系吗?”许一山不动声色说道:“大家还是朋友吗?” 小梦迟疑一下,低声说道:“如果许干部不嫌弃,当然是。” “既然是朋友,你也不请我坐下?” 小梦对面的长发女孩微微一笑,让出来一张椅子道:“干部,请坐。” 许一山这一坐下去,还真打开了一道大缺口。 第931章 遇见熟人 许一山的露面,让小梦有些坐立不安。 她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许一山对视。偶尔撞上了,立马惊慌躲闪开。 长发姑娘递给许一山一双筷子,笑意盈盈问他要不要喝杯啤酒。 许一山婉拒了她,只说遇到熟人,随便聊几句。自已也是来吃火锅的,朋友还在等他。 小梦很少说话,东西也不吃了。她呆呆的坐着,几次想起身离开。 许一山知道她现在的心理压力很大,只要加点劲,她必崩溃。 “其实我觉得,小梦你也应该属于受害者。”许一山话一出口,就像一支利箭射穿了小梦的防线。 她不顾身边人来人往,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长发姑娘一楞,小声问:“梦姐,你怎么了啊?” 小梦便擦了一把眼晴,虚弱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有些话要与许干部说。” 说完,她使了一下眼色给许一山,起身便往外走。 许一山紧随其后。出了火锅店,便是繁华街道。 小梦低着头往前疾走,许一山不紧不慢跟着。很快,她便将许一山带到一条小巷里。 小巷很窄,也很少有人。偶尔过来一个,双方错身时,必须得有一个紧贴墙身。 小巷尽头,有一扇虚掩的门。小梦回头看见许一山跟来了,才伸手将门推开。 屋里光线很暗。有一个杂志大小的窗,阳光从小窗里穿过来,到了屋里便被黑暗掩没。 除光线阴暗之外,屋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味。 “请进。”小梦笑笑,自己先进了屋。 许一山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屋里有一张床。床上倦缩着一个男人。他脸色苍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一双眼晴显得空洞无神。 “这……”许一山欲言又止。 “这是我住的地方。”小梦苦笑,指着床上的男人道:“知道他是哪个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心里却明白了七八分。 “他就是我过去的老公,腿断了。生活不能自理。” 许一山吃惊道:“你们一直住在这?” 他不太相信她的话。在周文武别墅见到的她,是个风采十分迷人的少妇。她的丈夫过去是周文武的人,他现在的境况,作为大哥的周文武不可能置之不理。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事实。”小梦坐在床边,轻轻给床上的人按摩。 许一山沉吟道:“我信。但我想知道原因。” 小梦凄然一笑,“许干部,有些事表面是看不懂的。我在别墅是不是很风光?你没想到我还会有现在的样子吧?” “这一切,都拜周老板所赐。”小梦看一眼床上的男人,缓缓说道:“我若不管他,他就得死。” 按小梦的说法,她丈夫入狱,都是周文武设计陷害的。原因就是周文武看中了娇美的她,一心想据为己有。 可是碍于小梦是手下兄弟的老婆,朋友妻不可欺啊。周文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丈夫送了进去。 周文武再借着慰问她的借口,当着屋外一群兄弟,在新房里强行胁迫她就范。 那一刻,她被屈辱包围,一心想死。 周文武在她耳边说,只要她敢寻死,她的丈夫以及她家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小梦知道他能说到做到,想到自己连寻死都不能,便放声大哭。 哭过之后,她不得不正视现实。从此以后,就成了周文武的情人。 她原以为周文武会好好待她一辈子。以至于没有名份被人戳脊梁骨骂都能忍受。没想到在后来一次他带着她去参加一个聚会,彻底粉碎了她的梦想。 那次聚会回来后,周文武直接告诉她,有人看上了她! 小梦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提醒他,她是他周文武的女人啊。 谁知话音未落,脸上己经挨了周文武一记耳光。 周文武骂她道:“老子的女人万万千千,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老子手里的一件货,想送谁送谁,敢不听话,信不信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隔了一天,周文武带她去了别墅。 在游泳池外面,周文武交待她,里面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让她去陪泳。陪好了,以后什么都有。要是惹得大人物不高兴,她也就不要想着活着离开了。 小梦只好换了泳衣,心惊胆颤进去游泳池。 游泳池里,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看到如花一样的小梦进来了,顿时双眼放光,嘴角差点流下哈拉子了。 他招招手让小梦过去。小梦战战兢兢去到他跟前,才发现正是哪晚参加聚会时,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人。 他显得和颜悦色,将小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赞叹道:“美,美不胜收。” 他让小梦教他游泳,两个人的身体便不可避免撞在一起。 男人突然命令她,“脱了。” 小梦吓了一跳,紧张得身体都要僵硬了。 男人见她不动,脸上便有了怒色。小梦想起周文武的话,没敢坚持了,抖抖索索在水里脱去了泳衣。 男人一见,顿时激动不己。他一把将她拉过去,按在泳池边……。 小梦说到这时,泪水己将胸前衣服打湿了。床上的男人双眼圆睁,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支吾出声,“我要杀了他。” 小梦连忙去安慰他,指着许一山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我们的仇都要靠他报了。” 许一山赶紧说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说。” 小梦苦笑道:“许干部,从哪天别墅门口发生的事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们的救星。” 许一山沉吟道:“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就得配合我。否则,我也没办法。” 小梦一咬牙道:“从现在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我问你,你认识一个叫董宛的人吗?” 小梦一楞,咬牙道:“认识。她是周文武的法律顾问,律师出身的人。后来成了周文武的女人,是周文武最信任的人。” 她回头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叹道:“当年就是她送他进去的。” 床上的男人又激动得想坐起来。 许一山走近床边,看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他激动不己,眼里盈满了泪水,双手挥舞着,表达却含糊其词。 小梦轻轻拍着他,低声道:“他己经在床上躺了三年了。他的这双腿就是周文武派人弄残的。脚筋挑断了,这一生都残废了。” 男人先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终于没忍住,号啕大哭起来。 许一山被他的哭声感染得有些心酸。他还没想明白,周文武会是个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已的兄弟害得人不人,鬼不鬼? 电话响了,苏丽问他在哪?怎么一晃就没了影子? 他回她道:“你等几分钟,我马上到。” 第932章 专案组分工 许一山离开小梦住所时,两个留了电话。他需要全面了解那个叫董宛的女人。 苏丽见他回来,抱怨道:“许大哥,你去了哪里?碰到美女就忘记我了呀?” 许一山不想过多解释,只淡淡回了一句,“我们谈了点事,对不起啊。” 吃完火锅回来,苏丽来他房间坐了一会。旁敲侧击地问张曼的事,抱怨说她哪个女人真不知羞耻,怎么可以在男人的房间过夜。 许一山心里烦闷,又不好催她。直到十二点多了,才不得不婉转提醒她回去休息。 一夜过后,许一山清早起来便往纪委的专案组赶。 昨天下午是专案组全体成员见面的时间。组长周正却没让他参加,以他累了一夜的理由,安排他回去休息。 专案组这次调配了不少人手。上上下下加起来,过了半百。 许一山除了知道组长、副组长是谁外,具体成员都是谁,一无所知。 纪委腾出来四五间房子用作专案组办公。副组长许一山自然就一间独立办公室。 许一山刚打开门,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许组长,早啊。” 他一回头,便看到了笑眯眯的罗舟。 “你……”他惊呼出声,“罗舟,怎么是你?” 罗舟笑了笑,正色道:“茅山罗舟,奉命报到。许组长,请指示。” 许一山大笑,亲热地擂了罗舟一拳,“你怎么来专案组了?” 罗舟告诉他,他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通知。市纪委从各县纪委抽调了部份同志进入了专案组。 目前,专案组以纪委人马为主,公安、检察及其他部门配合为辐的结构。 通知要求抽调上来的同志必须在上班前全部到位。因此,罗舟几乎是连夜从茅山赶过来的。 上午九点,专案组的人马基本到齐。 他们大多数在昨天下午就互相见过面了,因此没有了陌生感。 组长周正还没来,大家都不知道下步要干什么。 几十个人聚在五间房里,显得十分热闹。 九点半左右,周正终于出现。 许一山和另外的副组长殷明赶紧去他办公室汇报并听侯指示。 殷明是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据说是公诉界的权威。但凡经他手公诉的案件,定性从没出过错。 他也是衡岳市第一个公开抗诉的人。并抗诉成功。是所有犯罪分子的恶梦。 殷明已进入不惑,马上就知天命了。 他圆脸,秃头。眼晴很小,笑起来就成了一条缝。 他手指永远都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忙的时候便会夹在耳背。一旦空闲了,香烟又会回到他的手指间。 许一山过去没与殷明打过交道,如果不是成立专案组,他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样的一个人。 他们在周正办公室门囗不期而遇。两人点头致意,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周正见他们进来,吩咐他们随便坐,他批改完一份文件再安排工作。 等了几分钟,周正终于把文件处理完了。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许一山和殷明,道:“两位领导,有什么方案拿出来吗?” 殷明先说,即便他己经贵为副检察长了,但在常委周正面前,他还得保持恭敬之态,谦虚之心。 殷明建议,专案组应先将案件性质确定下来,然后按步骤去侦查起诉。 周正道:“殷检,市委不是己经明确了吗?周文武案定性为涉黑犯罪。” 殷明摇头道:“周书记,我个人觉得不妥。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周文武涉黑。如果我们按照这个定性去侦查,很可能会走偏。我建议,以非法经营罪去定性,比较合理。这样进退都有余地。” 周正不语,过一会问许一山,“小许,你的意见呢?” 许一山想起拍板周文武案定性的是胡进。如果他与殷明的意见一致,首先就打压住了胡进,让人误以为胡进指鹿为马,对他的权威构成威胁。 他犹豫一下道:“我个人认为,现在不是争论案件定性的时候。在证据大量缺失的情况下,任何定性都为时过早。我建议,专案组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收集证据上。” 他迟疑一下说道:“我还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把专案组另择地方安排。专案组在纪委这边办公,一方面影响纪委同志的正常工作,另一方面,专案组的具体工作很容易泄密。” 周正道:“建议不错。看来,我们是该安排一个不被外界能打扰的环境办公。” 按照惯例,纪委办案都喜欢选在指定宾馆。反正不管调查结果如何,办案期间的一切花费,均由当事人单位买单。 可是本次调查的对象是目一公司,目一是民营企业,与纪委办案对象有很大的区别。 说白了,搬去宾馆办公,花费谁买单? 周正表态,办案资金无须考虑,市里会有专项资金来支持。 于是,许一山的提议通过。专案组安排去华天宾馆办公,直接将他们一层楼整体包下来。 紧接着,就是布置具体任务。 目一地产公司的接管工作还得继续。这是避免引起市民恐慌的最好办法。 即便传出目一公司出了事,市民们只要知道由市里接管了,他们便不会有过激行为。 第二件事,就是迅速落实和组成违法犯罪举报小组,实行24小时全天候接收举报信息。 周正指示,这项工作由许一山具体负责。 第三,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但凡与此案当时人有牵连的,一律采取先羁押,后审查原则,以免有鱼漏网。 这项工作由殷明负责,联络市公安局,以及市局下面的所有机构。 周正突然问:“安民告示和举报通知都准备好了吗?” 许一山连忙将昨夜拟好的两份告示通知双手递给周正,客气道:“请周书记指示。” 周正扫了一眼两份东西,满意道:“立即安排印刷,下午衡岳市主要街道上都要见到这两份东西。” 具体分工便清晰起来。 许一山负责接收举报材料,并认真筛选后将有用信息汇总报专案组决定。 殷明负责联络各相关单住。 周正书记亲自上阵,率领市局经侦支队接管目一公司。 一场大战马上就要展开了。 许一山没有料到,亲自带队查封接管目一公司的周正书记,会将吃法律饭的董宛抓来。 第933章 一个女人的较量 专案组顺利搬去华天酒店办公。 周正在办公地址落实之后,开会宣布,专案组正式开始运作。 第二天,衡岳日报、衡岳电视台同时发布公告,督促全市涉黑犯罪人员主动投案自首,争取获得宽大处理。 公告上将举报地址、电话都说得清清楚楚。唯一就是没将周文武的名字说出来。也就是说,公告针对的是所有涉黑犯罪,并不局限于周文武案。 这是许一山丢出来的一个烟雾弹,不将周文武特别提出来,不会引起一些人警觉,起到麻痹他们的思想的作用。 公告发布当日,便接到很多举报电话。许一山要求专案组负责该项工作的同志做到事无巨细,全部登记在案,不遗漏任何举报线索。 一天下来,他发现一个惊异的想象。市民举报涉黑犯罪的线索很多,但只要一梳理,没找到一条线索与周文武有关。 这是一个非常异常的情况,专案领导小组在紧急磋商后,决定一方面收集举报线索,一方面加强暗中调查。 周文武被抓一直是绝密。人抓去关在哪,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目一公司应该也不知道周文武被秘密抓捕了。 为保证稳定,有必要在周文武被抓的消息透露之前,将目一公司全部控制起来。 上次去目一公司,被董宛以专案组没有出示法律手续而拒绝配合。这次,周正亲自带队,带着手续风平浪静就将目一公司全面控制了起来。 现在的目一公司,外表看没任何异常情况,运营正常。但里面所有关键部门都已经被严密控制了起来。 目一公司执行总裁董宛,被周正带回了专案组。 严格来说,不是“带”,而是“抓”。 因为董宛被两个人从车上提下来的时候,头上戴着黑头套,手腕上铐着明晃晃的手铐。 周正一回专案组,就将董宛交给了许一山,叮嘱他道:“这个女的有点道行,你小心一些。” 讯问室里,董宛的头套取下来之后,她似乎一点都不惊慌。先是打量四周,然后双眼盯着许一山问:“这是哪里?” 许一山没直接回答她,而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董总,你好。” 董宛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铐,脸上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怕我跑吗?” “这是规矩。”许一山提醒她道:“我们不担心你会跑。到了这里,你也跑不掉。” “是吗?”董宛冷冷一笑,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如果你们拒绝回答,我也会保持沉默。” 许一山嗯了一声,示意专案组的人去卸下她的手铐。 “董小姐,我们请你来,就是希望你能配合。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配合。但是,后果你可以想得到。听说,董小姐过去是一位知名律师。所以,你对法律的了解,比我们可能要专业很多。” 董宛自负地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在想,你们怎么把我抓来的,就得怎么把我送回去。而且,我保留诉讼的权利。” “当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主张你的任何权益。”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董宛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不配合。她显然没搞清楚状况,甚至还在怀疑许一山他们是在黑吃黑一样。 “我先表明,本人是一个守法公民。本人所在公司,是衡岳市优秀企业。我就想不通了,一个合法公民主持一家合法的企业,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将我带来,是对我权利的侵犯。我要求见你们领导。” “董小姐想见哪位领导?”许一山不紧不慢地问。 董宛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我说了,你能让我见到?”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当然可以,毕竟,这也是你的权利啊。” 董宛却不说出来想见谁了。她显然警觉到了,对面的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套她的话。 “你先表明你们的身份吧。”董宛突然说道:“如果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去主张我的权利?” 许一山这才郑重其事的通报给她。 “董宛小姐,我们是衡岳市打击涉黑犯罪专案组。我叫许一山。你还想知道什么?” 许一山留心发现,在他说出这段话之后,董宛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试探着问道:“许一山,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在负责云轨项目吗?” 许一山笑了笑,“董小姐,我的工作由组织安排。” “你们专案组打击涉黑犯罪,我涉黑了吗?我觉得你们可能搞错了。”董宛的气焰低下去了很多。她原本无所谓的神态,逐渐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搞没搞错,会有结论。如果我们搞错了,对你造成的一切损害,我们会有一个说法。不过,我相信我们没有搞错。”许一山脸上浮着一层微笑,轻轻说道:“董小姐,你现在可以说出来你想见哪位领导了。我保证,尽一切努力实现你的愿望。” 董宛扑哧一声笑了,她紧紧盯着许一山的眼睛,顾自肆无忌惮地笑。 许一山丝毫没有躲避她眼神的意思,两双眼光碰在一起,似乎碰出来了耀眼的火花。 她想挪动一下屁股。可是她的身体被困在询问椅子上。这让她根本没法动。 她笑了一会后,停住了笑。淡淡说道:“我不想见任何领导,我是说着玩的。” 她很快就猜到了许一山的意图,果断跳出许一山为她设计好的陷阱。 许一山也不急,人到了这里,早晚会有开口的一天。 “既然你没什么话说,我们就不说了。”许一山站起身后,缓缓说了一句,“董小姐,你一个律师出身的人,应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离开讯问室。 他需要给董宛一个压力。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开口。他们只聊了一会,并没进入实际性的询问当中去。但就是这么简短的一聊,许一山已经把压力压在了她的身上。 首先,让她明白,这绝非江湖上的黑吃黑。 其次,虽说他们都没提周文武的名字,但谁都知道,抓她就是因为周文武。 第三,许一山已经明确告诉了她,这是打击涉黑犯罪专案组。这等于就是在告诉她,她已经站在了火山口上,如果她不想好好地活着,她将可能跌进火山口里化为灰烬。 她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她放弃律师职业不要,出任周文武目一公司执行总裁,这里面都是利益在作祟。 聪明的人,不会为了利益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许一山有个强烈的预感,只要董宛开口,他周文武将死无葬身之地。 第934章 他在利用你 让许一山感到意外的是,董宛的嘴就像被胶水封住了一样。从那天见面之后,她再没说一个字。始终保持沉默。无论谁与她说话,她都表现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 专案组还在接受源源不断的举报线索,可是真正有意义的线索却屈指可数。 董宛不开口,工作就陷入了僵局。 罗舟主动请缨,由他来撬开董宛的嘴。 周正让他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许一山想到董宛这么不开口下去也不是办法。罗舟是个老纪委,对付经验丰富的公职人员都有一套,何况一个女律师? 于是在叮嘱他注意纪律的情况下,答应由罗舟来接触董宛。 罗舟一出手,立竿见影。 事后,许一山问过罗舟,他用了什么办法让董宛开了口。 罗舟只淡淡说了一句,“手段。” 所谓手段,就是措施。多少钢铁汉子在手段面前都只能委屈求全,何况董宛只是一个弱女子。 许一山没细问,罗舟也没详说。 拿到董宛的交待材料,许一山马不停蹄赶去茅山县。 周文武关押在茅山县看守所,且一直单独关押。从他入狱开始,再无人过问他。崩溃的周文武每天敲着门大喊,“老子受不了,枪毙我吧。” 专案组人员一到就将他提审。听说提审,周文武乐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 当他在审讯室见到许一山的一刹那,笑容便凝固在他脸上。 “怎么是你?” “奇怪吗?” “不奇怪。”周文武牵强地笑,“姓许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一山道:“除暴安良。” “我暴?” “可能更黑。” 周文武便垂下头去,半天没抬头,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许一山也不开口。许一山明白,此刻的周文武,内心压力犹如山大。他还没从惊恐中走出来。从他躲闪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周文武内心惊慌失措。 “我要见你们领导。” 许一山笑道:“我的领导很多,具体你想见谁?” 周文武一咬牙道:“我要见魏书记。” 许一山爽快答应,“我会把你的要求向上级汇报。” 周文武笑了,道:“许干部,你留人一尺,我会回你一丈。我还有个要求,我要见我的律师。” 许一山摇着头道:“这个可能不行了。你的律师董宛目前因为涉嫌违法犯罪,已经被收审了。” 周文武显然吃了一惊,他瞪大眼睛狐疑问道:“她是个律师,懂法。怎么可能违法犯罪?我怀疑你们是在打击报复。见不到律师,我不会说任何话。你走吧。” 许一山提醒他道:“周文武,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我是衡岳市打击涉黑犯罪专案组的副组长许一山。你现在不说,以后想说也会没机会。希望你能正视问题,任何回避和躲避都不会对你的问题有任何帮助,相反,可能会在态度上有非常大的认定。” 周文武显然并没被许一山的提醒吓住,他冷冷笑道:“你不用提醒我,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一山,你走吧,我对你无话可说。” 话说到此,许一山知道,周文武不会再说出来任何有用的话了。 他是一个老江湖,深知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自保。只要他一天不出去,外面的人会比他更着急。他相信外面的人会想方设法营救他。毕竟,一旦他把问题全部交代出来,拉下水的人可能会后悔终生。 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靠他自己已经不能走出重重深狱。他必须借助外面的力量,让他逃出生天。 他也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原本营救他的力量迅速会转变成为他的致命力量。因为谁都知道,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人张口说话。死人是唯一不可能张口说话的人。 许一山也不急,现在的周文武,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了。 董宛的交代,让他已经看到了眼前周文武的未来。这个人正在末路上狂奔,他的头顶已经氤氲了一层死亡的气息。 周文武这些年犯下的事罄竹难书,很多事触目惊心。 他这些年肆无忌惮地横行在衡岳市的大街小巷,是因为他背后有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保护伞。 打掉保护伞,还衡岳人们一个晴朗的天,是他的当务之急。 许一山这时候才想起来,为什么周文武敢凭着一己之力,阻扰云轨项目落地乌鸡村了。 晚上,他没回市里去。留在家里过夜。 又是一个星期没回来,他对家突然有种陌生感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必须保证家庭和谐。 陈晓琪看他满脸疲倦的样子,不觉有些心痛。她破天荒拿出一支酒来,要陪丈夫喝一杯。 许秀听说大哥回来了,她也来了。 许一山正想着问妹妹的事,妹妹却主动回家来了,当即高兴不已。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其乐融融。 陈晓琪对许一山进专案组很担忧。她直言道:“许一山,我还是建议你找胡书记说说,你一个学水利专业的人,进什么专案组啊?你懂业务吗?” 许一山笑笑道:“业务靠学,一通百通。” 陈晓琪沉着脸道:“你难道不知道专案组是得罪人的事啊?你不找胡书记说,我去找他说。反正,你必须从什么专案组退出来。” 许一山道:“你不要去说,我也不会说。老胡让我进专案组,有他的考虑。如果我不帮他,衡岳市他基本就是孤家寡人。” 陈晓琪开导他道:“你傻啊。胡进在衡岳市翻天覆地搞,为的是他的政绩。人家背景雄厚,就算搞出了事,无非拍屁股走人。你呢?你走哪去?”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哪都不去。” “对了啊,你想去哪也去不了。胡进走了,别人还不把矛盾都堆在你身上?你不想想,凭着你,斗得过他们吗?你如果想为这个家好,你就退出来。许一山,我不想大富大贵,我只想过平安日子。” 许秀趁机说道:“是啊,哥,我听人说,你现在在搞一个叫周文武的人。这个人在衡岳市可是个知名人物。听说他的手脚很宽,能力很大。现在到处都在传,说衡岳市在胡搞,打击压迫民营企业呢。”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周文武案一直是按照秘密进行的方针在办案,怎么社会上都知道了?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还听到了什么?” 许秀认真道:“听说,市委书记想搞出政绩,手里又没钱,就只好拿民营企业开刀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秀,以后这种话你听都不要听。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嘛。” “我还听说,他在利用你。” 第935章 陈晓琪的梦话 陈晓琪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让许一山退出专案组。 许一山不知要怎么解释她才会听,进专案组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而是周正主动向胡进要的人。胡进顺水推舟,让他进去了。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他与胡进有过一次交流。 就像陈晓琪说的那样,他对胡进也表示过,自己对纪律、法律这一块从未涉足过。进入专案组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他对这一块也没多大兴趣。他的兴趣在于发展经济,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胡进笑他道:“老许,我过去也不是领导干部吧?我可以当领导干部,你就可以进专案组。” 胡进的意思很明显,他需要一个人全面掌握专案组的情况。而这个人,非他许一山莫属。 胡进甚至将这次打击周文武当成一项他能否掌控衡岳市的战役。他非常明白地告诉许一山,衡岳市表面上看和谐团结,其实他们具有严重的排外思想。 这种排外思想让他有举步维艰的难,即便在常委会上通过的决议,只要是他力主推行的政策,最后落实下去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必须将阻碍他的所有障碍物全部搬走。搬不动的,就粉碎。 周文武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瞄准物。 拿下周文武,势必牵出一些势力。如果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以后的衡岳市,才会真正进入他胡进时代。 胡进毫不避讳地表示,许一山就是他手里的一柄利剑。他们兄弟必须同心,共同对付他们共同的对手。 目前,情势似乎有些明朗。政法委魏力不顾一切在常委会上力保周文武,不惜掌掴儿子魏浩,说明许一山动了周文武,打中了他们的七寸。 副书记向勇与魏力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人,其他常委当中,宣传部长万思维明显趋向于与他们一道。纪委的周正,情况不太明朗。 政府那边的李朝亮和常委副市长都是外调来的,他们显然都抱着一个心态,不主动惹事,平安度日。 常委当中,选边站队的情况不十分明朗。反对势力以魏力为首。 种种情况分析,周文武将是双方决战的一个重要节点。 一个星期没与陈晓琪亲热了,许一山一进卧室,便表现得有些猴急。 陈晓琪护着自己,不让许一山得逞。她涨红着脸骂道:“许一山,你看看你,就好像几十年没见着老婆一样,恶心不恶心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子睡自己老婆,天经地义,怎么会恶心。” 他一边说,一边去脱陈晓琪的衣服。 陈晓琪争不过他,却始终保护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让他突破。 许一山急得上火,哀求着老婆道:“老婆老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没有你,我会憋死。” “鬼才信你。”陈晓琪不屑道:“你可以去找你的美女记者啊。还有,你许一山现在风光无限,投怀送抱的女人大把,怎么可能会憋死。” 许一山面露尴尬,低声道:“老婆,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敢对天发誓,我许一山这辈子除了你陈晓琪,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陈晓琪哼了一声,逗着他说道:“你答应我退出专案组,你想干什么我都由着你。” 许一山为难道:“老婆,你说清楚,为什么非要我退出专案组?” 陈晓琪叹口气,“也不是我想这样。我爸说了,这种的罪人的事,我们没必要冲锋陷阵啊。说真的,人家胡进有背景,有能力,他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你呢?你这一家子呢?你不要太天真,以为你们这一搞,就能将什么都铲除掉了。人家树大根深,你想没想过能做到吗?” 许一山被陈晓琪这么一说,本来熊熊燃烧的热情慢慢降温下去了。 陈晓琪见他没动静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她侧过身子看着他问:“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 许一山闷闷不乐地答了一句,“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陈晓琪恼怒瞪了他一眼,背转过去身子道:“你去忙你的吧。许一山,你现在是衡岳市最忙的人,没有你,衡岳市都不会转了。” 许一山没有接她的话。他在心里想,自己进入专案组到底有没有做错。 衡岳市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近几年来已经被中部省其他地市抛下了好远。想当年,衡岳市可是中部省第二大城市。无论城市规模、经济结构,还是国际国内地位,都是敢叫板中部省省城所在地的。而现在,已经沦落成为三线甚至更低的排位了。 衡岳市需要振兴,就必须拿出壮士断腕的气概出来。 他深知,在衡岳市这片土地上,如果不出点汗,流点血,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衡岳市的领导干部大多是本土成长起来的。他们有着根深蒂固的排外思想。富嘉义是唯一一个在衡岳市执政十年的人。在他之前,大多数的外地调来的干部,基本都没干满一个任期,不是含恨离去,就是栽在本土干部的包围中。 这里有一张严密的关系网,每一个衡岳市的干部,都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网结。 许一山就像一个误打误撞的莽撞小伙子,他撞进了这张网,却不想成为这张网上的一个结,而是想要撕破这张网。 睡在身边的陈晓琪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许一山悄然起身,他将窗帘揭开一个小小的角落,看着满城灯火,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与危险,他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他相信,只有将周文武这类人扫进历史的尘埃,衡岳市才会迎来一个灿烂的明天。 天微明,他却再无睡意。 他回头看一眼还在酣睡的妻子,轻轻走过去,在她额头上浅浅一吻,准备出门。 陈晓琪却突然伸出双手,将他的脖子搂住了。 他正想说话,猛然听到陈晓琪呓语道:“不要离开我,魏浩。” 他的心像被钢针猛地刺了一下,顿时愣住了。 他听得非常清楚,陈晓琪确实是在叫“魏浩”。 睡梦中的陈晓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让许一山看来,却像一阵惊涛骇浪,几乎将他卷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海底。 他没敢动,也不敢叫醒她。 陈晓琪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呓语一声,将身子侧翻过去,继续熟睡。 许一山呆呆站在床前,此刻,他心里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难受。 难道,她的心里还有他?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他便觉得浑身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他没叫醒她,拿了衣服,悄然出门。 第936章 有野心的男人 许一山拒绝从专案组退出,让陈晓琪心急如焚。 父亲陈勇已经给他说过,许一山不光得罪了市里的人,县里干部也颇有微词。 陈勇已经明确告诉他,许一山如果一意孤行下去,下场注定会很惨。 他以自己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警告女儿,如果现在不将许一山从风暴中拉出来,后果会很严重。陈勇甚至暗示女儿,如果许一山执迷不悟,她就得考虑退路。 父亲的话,就像一座山一样的压在她心里。这让陈晓琪进退两难。 如果说,当初与许一山登记结婚是故意气魏浩的,那么在与许一山接触过后,她惊喜地发现,许一山不但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浑身充满了正义感。 正义的力量,往往能让一个人登高山如履平地,能让一个人的人格变得高大光明。与有正义的人在一起,自己浑身也会充满力量。 即便她亲眼见到许一山房间里衣衫不整的张曼,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但是,父亲陈勇说的话,似乎在暗示她,许一山执迷不悟会有性命之虞。 她宁愿自己受伤害,也不愿自己的男人有任何伤害。 本来,她打算抽个时间去一趟市里,耐心与许一山详谈一番。她明知这样做一切都是徒劳,她还是没放弃。 果然,丈夫许一山拒绝了她的提议,他不愿退出专案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决定最后一搏。 作为一个冰雪聪明的女人,陈晓琪太清楚许一山内心深处有一道什么样的坎了。 女人的敏感,让她体会到许一山内心变化的情感。虽然说,他们并不敢肯定对方与自己是不是第一次,但是,他们第一次的手足无措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举动。 她知道,许一山很在乎她与魏浩之间的过往。能伤害他的,也只有魏浩这一根线了。 昨晚,两人在纠缠一番之后,她故意装睡。她在期待他能再次主动起来。 可是,许一山就像傻了一样,再没对她有过任何亲热的举动。 这让她又失望,又伤心。浮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难道不爱自己了? 于是,在许一山悄悄吻她额头的时候,她故意呢喃着说出魏浩的名字。 果然,许一山的反应没超出她的预料。她期待他愤怒,期待他摇醒自己逼问原因。遗憾的是,许一山没有表现出愤怒的举动,他悄然开门离家后,让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呜咽出声。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心思很厚重,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的一切,要么是没本事质疑,要么就是爱得太深沉。 她这一声呢喃,就是想让他心神不宁。从而让他对其他东西都失去兴趣,从此老老实实守在她身边。 父亲陈勇曾经给她描绘过他们的未来。只要他们安分守已地工作下去,他们的一生将平平安安。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父亲陈勇,都知道许一山永远不可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陈勇甚至说过,许一山内心是有抱负的人,不过这抱负会被人看作野心。 也就是说,许一山是个有着强大野心的男人。 许一山的悄然离家,让陈晓琪的愿望完全破裂。她突然发现,她铸下了一个让她后悔终生的错。这个错就是她梦中的呢喃。 再说许一山从家里出来时,几乎是失魂落魄。 他坐上最早的一班车,黎明时分回到了市里。 上午,罗舟进来汇报,说董宛要求与他见面,问他有不有兴趣。 许一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董宛是周文武案的关键,突破了她的防线,周文武将无秘密可言。 周文武只是这一台戏中的小丑角色,真正的主角还藏在深重的幕布背后。 董宛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去的精致与精明已经荡然无存。 她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看到许一山进来,她微微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听说董小姐要见我?”许一山开门见山地问。 董宛轻轻叹口气,“许组长,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与你聊聊。” “行啊。董小姐想聊那些方面的事?” 董宛没立即出声,犹豫片刻后说道:“我就想知道,你们把我带来,周文武知道吗?” 许一山一乐,笑着道:“董小姐,你可能会失望。周文武比你还早两天就被控制了。” “这么说,他也没有了自由?” “自由只有遵纪守法的人才配拥有。” 董宛笑了笑,笑容显得很凄苦。 “我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的。”董宛轻轻叹息一声,“人啊,有时候还真要信命。五年前,我就给他说过,做事一定要收敛,千万不可与政府对着干。这下,报应来了,而且还来得很快。” “这辈子是没希望从里面出来了。我都说了吧。” 整整一个上午,许一山都在听董宛的交代。罗舟没有拿到的线索证据,董宛合盘托出给了许一山。 “我不为自己感到惋惜,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可惜的是目一公司。毕竟,一家民营企业能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付出的代价已经不能用金钱与精力去衡量了。目一公司倒了,受损的是广大人民群众啊。我为他们感到惋惜。” 许一山安慰她道:“董小姐你不必过虑。目一公司牵涉的问题,我们早有考虑。当然,为了确保群众财产不受损失,我们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董宛笑了笑,“那样是最好的。我也希望会是这样的结局。” “当然,如果董小姐愿意站出来挑起这个担子,我想,这是所有人都最愿意看到的。” “我?”董宛惊呼出声,随即狐疑问:“我这样,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当然有。”许一山道:“经过我们认真分析,得出一个结论,董小姐你在本案中基本是处于被迫或者胁从的地位。如果你愿意站出来指证周文武,我想,法律会保护你的权益。” 董宛愣了一下,随即激动起来。 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许一山看,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她轻轻咬着下唇,想了好一会才出声,“我愿意按你说的去做。但是,你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许一山十分肯定道:“这事你大可放心。我们会保证每一个配合工作的同志人身和财产的安全。” 董宛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显得很无奈。 “还是算了吧。许组长,我感谢你的一番好意。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许一山从她话里听出来了弦外之音,但他没追问下去。 第937章 听取汇报 胡进过问周文武案时,案情基本己成定局。 周文武案涉及十几个罪名,聚众赌博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私藏枪支罪、寻衅滋事罪、非法经营罪、非法拘禁罪、诈骗罪、组织、领导黑社会罪等等。 老检察殷明感叹,周文武路走到头了。 胡进在听取专案组汇报后,突然问了一句,“周文武案前后历经二十余年。这二十年里,我们的公检法同志在干嘛?难道一点都没发现这人的犯罪线索?” 殷明反应最快,他解释道:“胡书记,我们检察只负责公职人员违法犯罪的侦查以及审查公安移交的刑事案件。” 胡进嗯了一声,“诸位,你们不觉得异常?” 谁都能听出来,胡进的话明显有所指。 他对专案组的工作汇报似乎有些不满意,眉头紧皱道:“同志们,你们忘记了成立专案组的初衷了?对涉案人员,不管位多高,权多重,都要一查到底。我们不能让老百姓在背后骂我们作秀啊。” 胡进的责问,让专案组三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周文武案牵扯到的人太多太复杂了。只要随便提出来一个,必将造成衡岳官场震动。 向勇、魏力、万思维,他们都官居市委常委,他们一个小小的专案组,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 虽说专案组手里握有这些人的涉案证据,但这些证据能公之于众吗? 绕开领导查案是周正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周正坦言,如果深究下去,不但让衡岳市委市政府颜面尽失,而且会让群众失去对党和政府的信任。 试想一个地级市,为一个涉黑团伙就折进去几大常委,这要传出去,可能中部省委都无法交待。 胡进道:“周书记,你们有困难?” 周正苦笑道:“胡书记,专案组的权限达不到你的要求啊。!” 胡进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看许一山。 “你明天去一趟省委吧。”他吩咐许一山道:“从专案组挑选几名同志同行,相关材料一定准备充足。” 许一山一楞,胡进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让他带足材料赴省委汇报,言外之意己经昭然若揭。 周正迟疑道:“胡书记,是不是从其他方面提醒或者采取措施?这样直接请示上面,我个人觉得不妥。” “有啥不妥的?”胡进愤怒道:“我理解你们的顾忌。” 周正解释,“我们也不是顾忌。只是想,矛盾激化太猛,可能会引起严重后果。” “难道还有人想造反?”胡进轻篾道:“老周,衡岳市不下猛药,治不好病啊。” 周正没再说话。作为市纪委书记,他深知衡岳官场的弊病。可是放眼全国,哪里又能洁身自好,一枝独秀? 猛药治大病。可病入膏肓了,就只能治死。 殷明对胡进的指示没表态。他沉吟好一会才说出来自己的担心。 他认为操之过急,可能引发强烈反弹。 专案组工作汇报结束后,胡进进一步指示,对涉案人员采取从严从重从快的政策。年底以前,他要一个案件终结的结果。 整个汇报工作,许一山都很少说话。 现在有个难题摆在他面前,周正和殷明都不同意董宛转为证人。更别说许一山提议让董宛出来主持目一公司的工作了。 专案组接管目一公司后,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里风起云涌。 接管的人当中没有人懂经营管理。可是市委指示不能让目一公司正常运营停摆。于是便出现许多鸡同鸭讲的笑话出来。 以至于目一公司的内部现在出现一团糟的局面。如果长此下去,势必引起市民怀疑,很容易出现政府门口聚众闹事的情况。 许一山知道,董宛不但是个好律师,也是企业经营的一把好手。 倘若周文武不在乌鸡山的征地问题上跳出来,再过个三五年,董宛就能将他的历史洗白了。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就是周文武最真实的写照。 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能与天斗,与地斗了。又或许他认为背后的巨伞足够为他遮挡风雨了。他开始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了。 他永远也会想不到人生不可能没有对手。他骄傲地以为,谁都不会与金钱美女为敌。再坚强的人,都会有致命的缺点。 从一开始认识许一山,他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认为许一山一个从小县城爬上来的人,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精力。 人,往往都是死在轻敌的思想上。 周文武案能罗列出来这么多罪名,与董宛的积极配合密不可分。 许多专案组根本没掌握的证据,在董宛的配合下取到了铁证。 比如案件中的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起因是周文武名下的一家高利贷公司为催收借款,最后殴打当事人致死一案。 这个案件因为缺少报案人,死者死亡后,死者全家被迫躲去外地,以至于立案程序缺失而不了了之。 在董宛举报出该案时,专案组按照董宛的交待,秘密挖到了被害人的遗骨。从而坐实了周文武手上沾有血债的事实。 董宛在调查周文武案中所起的作用,几乎超过专案组所有成员。 许一山的提议被否,让他心情变得很不美丽。 胡进视察专案组听取汇报,并没让许一山感到丝毫欣喜。 相反,胡进指示他赴省里汇报,让他心里很不乐意。 胡进的目的很明确,希望汇报后得到省委支持,拿下应该要拿下的一些人,做到斩草除根。 可是胡进遗忘了一件事。专案组的组长是周正,而非他许一山。 赴省委汇报显然是件很风光的事。至少,省领导会对汇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去汇报,岂不是抢了周正的风头? 毕竟,衡岳市能挖出并打击这个涉黑团伙,周正才是居功至伟的人。 他在心底暗自责怪胡进糊涂。在如此关健时刻,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得罪一个人,等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现在情况摆在哪,周正不希望现在就向省委汇报。他认为应该给自己的同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把矛盾消灭在内部。 殷明虽没直接反对,但意思也差不多。 从两人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胡进的深究持有顾忌思想。 说白了,他们只想把周文武案局限在周文武身上,没有向外拓展的意图。 他们也没想到,许一山的想法与胡进是一条路的。那就是穷追猛打,一究到底。 第938章 车祸离奇 周正的反对没起到作用。在胡进的强烈要求下,许一山不得不挑了几个人赴中部省委汇报。其中,罗舟就在被选中的人中。 出发前,罗舟建议汇报小组乘高铁去省里。但被许一山否决。许一山考虑到方便,执意要求开车去。 同行两台车,许一山与罗舟同车,另一辆车装汇报材料和一名专案组成员。 车刚从衡岳市离开,罗舟便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路上我们多注意一下安全。” 许一山笑着道:“罗舟,你今天婆婆妈妈的啊。去省城又不是出国。开车的兄弟可是十年安全无事故的老司机了。你放心大胆休息,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你今天可是主力啊。” 罗舟笑笑,没出声。 许一山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案子上了,他需要用超强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他怕自己一闲下来,脑海里便响起陈晓琪梦呓叫着的名字。 直到胡进来专案组听取汇报,他才明白过来,专案组的工作很快将告一段落。 他想,这样也好。工作结束了,他就该腾出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家庭矛盾了。 他现在最不想听到或者想起一个名字。那样会让他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车上高速,速度快了许多。 许一山看了一会窗外风景,疲倦感便袭了上来。 他扭过头对罗舟说道:“我睡一会。你注意一下后车,别让它跟丢了。” 他没说明白,在另外一辆车上,装有让衡岳官场地震的材料。 “你睡你的,我会注意。”罗舟淡然一笑,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许一山闭上眼,没过几分钟,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太累了,几近精疲力净。 来之前,胡进有特别交待。此次赴省汇报,范围不能扩大,除了陆副省长,一律保持沉默。 胡进的意思,只单独对陆副省长汇报。 前面的车速度慢了下来,司机嘀咕了一句,“倒霉,高速上还遇到堵车。” 慢慢的,车速越来越慢,走走停停。一段百米的路,居然十分钟还没走完。 许一山在这时醒了过来。 罗舟见他醒了,提醒他道:“前面应该出了车祸,没那么快过去,你还是继续睡你的吧。” 许一山伸了个懒腰,没有再睡。 恰好前面堵死了,车便停住不动了。 其他车上己经有不少人下来找地方方便。许一山一见,也有了尿意,于是问罗舟,要不要一起下去方便一下。 罗舟摇摇头,婉拒了他的提议。 许一山便翻过栅栏,准备躲到路边沟底下去畅快一番。 没等他撒完尿,耳朵里听到一声巨响,一块巴掌大小的塑料飞落在他面前。 他一激灵,手上便沾了尿。 他顾不得了,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慌不择路往上走。 刚才那声巨响,明显是车祸声音。 果然,在他爬上路基后,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他坐的车被一辆货车追了尾。巨大的撞击己经让车子完全变了形。 在他的车前面,恰好又是一台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后车追尾,直接将他们的车挤进了前车的车底下。 他很快回过神来,想起车里还有司机和罗舟,他狂喊一声,“救人啊”,人便扑了过去。 可是没等他走到车边,又是一声巨响,他们的车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人看见许一山要扑过去,赶紧一把拉住他喊,“不要过去,危险!” 许一山哪还顾得这些,甩开拉他的手,迎着大火扑了过去。 浓烟滚滚,大火飞扬。 许一山一把拉住车门,使劲一拽,没动。一看,才发现门被撞得变了形,一时之间毫无打开的希望。 他能看到罗舟满脸是血卡在座位之间。他大吼一声,手脚并用,居然将撞坏的车门一把扯掉了。 火越来越大,烧到油箱必定爆炸。 他一狠心,钻进车里,双手将罗舟抱起,想退出去,才发现罗舟的一条腿被卡在座位间了。 许一山急得双眼要冒出火来。他将背抵在变形的车体上,抬起一条腿,使劲一踹,才将座位踹开一条缝,恰好把罗舟抱出来。 等他抱出来罗舟,一股火猛地燎了过来。他只闻到一股烧焦毛发的味道,脸上像被刀刮了一样的生痛。 他的眉毛连同半边头发,被火燎得卷了起来。 罗舟气若游丝,人却很清醒。 他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许一山,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片笑容。 “兄弟,坚持住。”许一山大喊。他发现,路面已经堵死,根本进不来任何一辆车。 时间就是生命。许一山深知每多耽搁一秒,危险就离罗舟近了一步。 他将罗舟背在后背,开始发足狂奔。 鲜血从罗舟身上涌出来,很快将许一山的后背染红了。 跑了差不多一里路,他终于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救护车。 罗舟被抬上担架时,他的脸上依旧浮有笑容。 许一山没有随救护车一起走。他心里还有事,他要找到存放汇报材料的车。 可是他一路找过去,都没发现车在哪。 他的心不觉往下一沉。车上所载材料,都是机密级和绝密级的。一份材料就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材料是专案组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关健是不可复制! 装材料的车不见,人也不见。许一山的心就像突然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便没了影子。 他的模样一定十分可怖,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往一边躲。 他知道自己很狼狈,烧焦的眉毛和头发,让他几乎变了一个人。 他一连来回找了几趟,始终没见着车子。 他又赶紧回到自己车旁。他想起车里应该还有一名司机。刚才只顾着去救罗舟了,忘记了司机也还在车里啊。 火己被扑灭,车也烧得变了形。 许一山猛扑过去,他要确认司机在不在,有没有牺牲。 抢险人员拦住了他,反复强调车里己经没人在了。 许一山再也绷不住了,他放声号啕大哭。 突然,他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许组长,我没事。” 许一山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惊奇的司机,不顾一切将他抱住,又大笑起来。 司机解释,“我刚才也下车去方便了。老天爷保佑,让我躲过了这一劫。” 许一山没心思去谢天谢地了,他径直问:“我们还有一台车在哪?” 第939章 包福 肇事车无牌无证,司机是刚从监狱刑满释放的人员,令人愤怒的是司机居然没有驾驶证。 许一山在确知司机是衡岳市人时,一个不祥的念头浮上他的心头。 让他惊奇的是,这样一辆什么都没有的车,是怎么上的高速的? 交警调查结果出来,肇事车负全责。因为涉嫌危险驾驶,司机已经被收审。整个案子以普通肇事结案。 许一山对这个结论持有怀疑态度,他严重怀疑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车祸,要求交警部门查清肇事者背景,但遭到交警反对。 许一山提出想见见肇事者的要求,也被婉拒。 罗舟在紧急手术后,送进ICU一直没出来。巨大的撞击造成他内脏移位,脾脏破裂。人在晕迷后,几天没有醒转过来。 杨柳眼睛哭得红肿了,她守在ICU门口,一步都不肯离开。 陈晓琪陪了她两天,陪着她一起哭,一起默默守在门外。 许一山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很感内疚。他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拖着罗舟去撒尿,毕竟,一泡尿就能救了他一条命啊。 他在将想法汇报给胡进之后,特别提出来对车祸的怀疑意见。 胡进经他一提醒,似乎也感觉到有些反常。 如果说车祸是不可避免的意外,那么,机密材料的丢失就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胡进让他赴省城汇报,是有深虑的。他需要取得省里的支持。而能让省里下定决心派出来调查组,必须得有确凿的证据。 机密材料的内容,恰恰就是这些。 胡进和许一山都清楚,一旦这些材料送到了陆副省长手上,必定会招致他狠下心来清理衡岳市的官场。 材料内容直指向勇魏力和万思维,任何一个人的倒台,都将引起连锁反应。 高速车祸,罗舟生死未卜,材料丢失不见,让汇报的事嘎然而止。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上来了,再想把材料内容做充实的可能性已经不复存在。毕竟,有些核心内容不是能够复制的。 胡进和许一山不约而同感到了对手的狠。人家目的也明显,不仅仅是要材料,而且还要命。 在许一山建议胡进将车祸案转移到衡岳市来处理时,胡进很明白地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很少。出事的地点已经不在衡岳市的地界内。别人地盘上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转移到衡岳市来? 许一山无奈问:“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接受事实?接受这是一桩意外事故?” 胡进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一山一咬牙道:“我就不信没办法了。如果我们就此罢休了,不正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胡进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你就说出来。老许,你没发现,我们现在每一个动作,都会让某些人寝食难安吗?” 许一山笑道:“这就对了。就应该让某些人睡不稳,吃不香。” 愿望虽好,却不知从何下手。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揭开车祸事故的真相。” 许一山在交警队已经了解到了,肇事者家里还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娘。他要从老人家身上打开缺口,查出肇事的真相。 距离衡岳市三十公里有一个地方叫矮村。 全村壮劳力没一个在家,留在村里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妇孺孩子。全村人都姓包,传说是包公第87代子民。 包氏族人中,有一个叫包福的人,今年刚好满三十岁。 二十年前,包福因为仗义执言,出手打伤了一个人。包福也因此而被判入狱十二年。 他在监狱整整度过十年,因表现良好,被减刑两年,提前出狱。 回到矮村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社会抛弃的滋味。全村人见他,视若洪水猛兽。只要看见他的影子,便会远远的躲开。 这些都没成为他放弃生活的勇气。真正让她绝望的是,他亲眼看到年迈的老母亲被人欺侮而不敢声张,由此生出来的愤怒,犹如熊熊烈火一样,在吞噬着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入狱后的第二年,老父亲被人骂作杀人犯的爹。老父亲心里难受,出言与人争论几句。结果被人甩了几个耳光,将老父亲踹翻在地,一脚踏在他头上,朝他身上吐了一口浓痰。 老父亲气不过,回到家后,一瓶农药将自己送进去另外一个世界。 老父亲负气而亡,老母亲终日流泪。没多久,将一双眼活生生哭瞎。 包福在狱中十年,老母亲便在外餐风露宿十年。 尽管大家都顶着一个“包”姓,可是村里人却再没将他看作是包姓人的后代。他们一致认为,包福丢了他们的脸,丢了祖先的脸。 这种思想导致的最直接结果,便是全村人对他家人侧目想看。 哪怕是三岁孩童,也敢指着他娘骂养子不教如养驴。 包福回到家后,他被家里惨淡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老父亲留下来的两间破瓦房,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一间,屋顶也被淘气的小孩扔了砖头石块,将瓦面砸成大大小小的一个个窟窿。 只要外面下小雨,屋里便如下大雨一样,根本无法立足。 没钱才是最重要的。包福敏感地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唯钱是亲的扭曲世界了。即便他刑满释放回来,他也丝毫改变不了贫穷的家境和母子二人在别人眼里的地位。 他知道,只有迅速发家致富,才能改变这样的一个局面。 可是他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人,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更没做任何事都缺少不了的人脉资源。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出一条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路来。 机会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家门前的一条石凳上晒太阳。 一个人找到他家,两个人一见面,又伤感又兴奋。他们两个在狱中认识,在同一个监室里住过七年。这人比包福后出来一到一个月。他比包福多坐了五年。 他在狱中照顾过包福,遇到家属朋友探望带进来的一些吃的穿的,他都会分给包福一些。 包福将他视为最好的兄弟,两人曾发誓出去以后,一定要同生死共患难。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包福,看到包福孤独落寞的神情,他笑眯眯对包福说:“兄弟,现在有一桩活,你愿不愿意干?” 他指着瞎眼的包福娘压低声道:“这桩活干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愁吃喝。老娘也会过上好日子。” 包福不用想,都知道人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当即拒绝道:“大哥,我是从里面出来的。现在给我一样高的钱,我也不想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那人呵呵大笑,道:“老弟,你与老娘这样活着,生命一点质量都没有啊。活着与死去,能有区别?你做儿子的,难道愿意看到老娘一辈子被人欺侮,自己一辈子低头做人?” 第940章 果真是蓄意 如果说,狱中大哥的话让包福怦然心动是给他描绘了未来美好的生活愿景,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一句“不再让老娘过得孤苦伶仃”打动了他。 那人见他心动,便淡淡说了出来,让他去干的一件事,就是开车去撞别人的车。他说得很实在,因为对方曾经欺侮过他家的人,他想出一口气。 而且,他说得很轻松随意,“车祸这事嘛,都是意外。意外事故又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何况,你只管开车往前撞,出事后,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责任。” 包福知道这个人的能量。不管怎么说,人家朋友多,亲人多,钱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毕竟每个月都会有人轮换着去监狱看望他,让他成为整个监狱与外界联系最密切的人。就连狱警对他都是另眼相看,常常有意无意照顾着他。 谁心里都明白,一个人的关系不足以让别人眼红的地步,是到不了这个层面的。 因此,他说一切后果他来承担责任,包福居然深信不疑。 为了表达他对包福不是信口承诺,他当即掏出来一包钱塞给包福。 “这是十万块,作为预付你先拿着。等事情结束了,我再给十万的尾款。” 包福被眼前花花绿绿的票子看得头晕目眩。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心里翻腾着一个念头,有了这笔钱,他就能让瞎眼老娘过上矮村其他人羡慕的好日子啊。 包福问那人,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干。 那人却告诉他,不急,等有了机会再通知他。 剩下来的日子,那人带着包福去了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在停车场的空地上,他教会了包福操纵一台货车的所有技能。 直到车祸事故发生。 许一山找到包福老娘的时候,她正抖抖索索地往前摸索,问许一山,“你是包福吗?” 许一山小声道:“大娘,我不是包福。” “你是包福的朋友?” 许一山想了想,顺口答道:“是,我是包福的朋友,我来看看您。” 谁知,话音未落,便看到老夫人颤颤巍巍举起手里的拐杖,劈头盖脸往他身上打来。 许一山懵了,他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赶紧问道:“大娘,你为啥子要打我?” 老妇人哇地一声哭出来,道:“我别以为我老婆子眼睛瞎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家包福,穷点苦点都没事。只要他好好活着,我和他爹就算都死了,我们也能瞑目啊。” “你不要拉我家包福下水了。你们原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老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道:“我不想过什么好日子啊,我只要我家包福平安无事。” 好不容易,许一山才让老妇人平静下来。 他没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直接说了出来,“大娘,你认错人了啊。我不是你家包福的朋友,而是被你儿子开车撞的当事人。” “你是来找他赔钱的吧?”老妇人又抖抖索索站起身来,“要赔钱我有,只要你放我家包福回来,钱我全给你。” 她居然摸索着进了风雨飘摇的屋里,没多大一会,拿出来一个被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我家包福收的钱都在这,我一分没动啊。求求你把钱拿走,放我家包福回来。” 许一山看着沉甸甸的一包钱,心里终于有了底。 高速公路上的车祸,绝非意外,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眼前这包得十分完整的钱,就是铁证。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把钱拿走啊。许一山想了想安慰道:“大娘,你先不要急。你家包福会没事的,会回来的。” “这钱你也先收起。我不是来找包福赔钱的。” “哪你想要什么?”老妇人似乎有些警觉了,空洞无神的眼,看着许一山。 “大娘,我就想知道,当时是谁给了包福钱的?” 老妇人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们过去一起坐过牢。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故意叹口气道:“其实啊,只要找到给包福钱的人,包福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是吗?”老妇人惊喜地问,“老板,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许一山笑了笑道:“肯定是真话。包福这次开车造成车祸,就是意外事故啊。” 老妇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她迟疑一会,低声道:“我可听人说,包福开车撞死了人,他又得去坐牢啊。”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啪嗒往下掉。 “我这苦命的儿子啊,才三十岁不到,已经坐了十年牢了。再坐牢,他这辈子就没希望了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坐不坐牢取决于他的态度啊。其实包福能说出来这个人是谁,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老妇人显然相信了许一山的话,她停住了哭泣,皱着眉头似乎在使劲地回想。 终于,她抬起头,犹豫着说道:“我好像听包福喊他杨大哥。” “哪个杨?欧阳的阳还是木易杨?”许一山话一出口,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和傻。人家一个老妇人,哪里能分得出什么杨不阳的。 果然,老妇人苦笑道:“老板,这个我说不清啊,我也不晓得是那个杨。” 许一山连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老人家,我要谢谢你啊。” 他辞别老妇人,正准备起身离开。老妇人缺突然叫住他,面对着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喊:“老板老板,求你放过我家包福。我还要他给我送终啊。” 她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许一山被她哭得心里也很难受。 他赶紧搀扶起她,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儿子回家的。” 离开矮村,许一山心里感到很高兴。这次的收获,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至少,他已经敢肯定,车祸已经不是普通的意外,而真是蓄意的。 另外,他得到了一条更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给包福钱的人。只要找到他,谜底便可揭开。 尽管只知道给钱的那个人姓杨,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注意到了一条线索,送钱人是比包福晚出狱一个月的人。只要到包福服刑的监狱一查,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他为得到这条信息而狂喜,但潜意识告诉他,背后可能还会隐藏更多秘密。 如今包福人在看守所,他家里留下的老娘再次孤苦无依。要撬开包福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包福骨子里的对父母的愧疚之情。 据传,包福是个孝子。 他显然也知道这次出去干这一桩事会有去无回。有人曾亲眼看见过包福走的那天,跪在地上给他娘磕头的情景。 下一步该怎么走?许一山心里已经基本有个轮廓了。 第941章 解散专案组 许一山在矮村找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现在他只需要找到一个叫“杨大哥”的人,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他快乐地想,从“杨大哥”身上找出车祸的前因后果,便可以牵出背后隐藏的黑手。到时候一网打尽。 就在他紧锣密鼓要去找“杨大哥”时,胡进突然将他叫去办公室。 进门第一句话,胡进便让他立即从专案组退出来。接省委通知,专案组要立即解散。 许一山吃了一惊,眼看着胜利在望,这时候解散专案组,前面所做的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 胡进似乎理解他的担忧,安慰他道:“老许,你必须服从组织安排。我明说了吧,这件事在省里造成了很大震动,领导们的意见很难达成统一。现在有声音说,我们衡岳市在打压民营经济,这顶帽子很大啊。” 许一山迟疑问:“这么说,专案组解散,周文武安全无事了?” “周文武的案子,我们现在可以从明面上转为秘密调查。有些事啊,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这么说吧,陆副省长现在也很为难,他帮不了我们。” 许一山的心情刹那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原来就预料到会有阻力,但他却没想到阻力会有那么大。衡岳市这边的大局似乎已经被胡进控制住了,毕竟现在开会,无论是魏力还是向勇,几乎都很少发言。 他们即便发言,也都是紧随胡进的意图说话,再没见着他们公开与胡进对立的意思。 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至少让胡进的权威一步步树立起来了。 “社会总会有两面性。”胡进语重心长说道:“老许,我们做不到水清。水清无语啊。只要他们从现在开始收手,我们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而且,狗急了也会跳墙。我们本来好好的,要是被狗咬一口,痛的是我们啊。” 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胡进并没有想荡清衡岳官场不正之气的想法。他只是需要树立自己的权威。现在,对立方已经表现出甘拜下风的意思,他就要见好就收了。 至于周文武是什么人,他背后究竟站着什么的人,他有一把什么样的保护伞,都不在他的视野之内。 他需要的是一把手的威望,一个天下唯我独尊的政治氛围。 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 中部省委在这时候有意调和矛盾,这就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的转身。 胡进是这场博弈中最大的胜利者。他已经将衡岳官场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 从后来的几次常委会上就能看出来,原来对他爱理不理的向勇副书记他们,开始主动给他示好。他们在不同场合反复表态,衡岳市委市政府一定要团结在以胡进同志为主的周围,把衡岳市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 许一山无奈说道:“老胡,我也理解你的难处。这样吧,我还是回茅山去,你看怎么样?” 胡进沉吟了好一会道:“你真想回去?老许,我还需要你帮我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说话。 他隐约感觉自己成了胡进的一个打手一样。胡进在利用他去打击反对他的力量。他一开始还乐此不疲,一心想要改变衡岳的状况。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个不着边际的梦罢了。 “你实在要回去,我也拦不住。”胡进苦笑着道:“老许,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兄弟。” 许一山一笑了之。他内心被浓浓的失落感包围住了。他发现,即便像胡进这样有着深厚背景的人,在面对地方复杂的背景下,也只能做到握手言和。 胡进眉头深锁,他想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问许一山,“老许,你想好了吗?你回茅山去干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还是去当我的招商局长。” 胡进摇摇头,“你现在回去肯定不能只当一个招商局长。这样吧,你做好准备,我安排去茅山担任副县长,你看可不可以?”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胡,这恐怕不行啊。别人会说你提拔自己亲信,给人以口实。” 胡进双目一鼓道:“谁敢?” 许一山无奈苦笑,他相信胡进这句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他已经给人留下了一条退路,别人就会对他投桃报李。也就是说,他胡进现在在衡岳市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会像过去一样没着落了。而是会让无数人争先恐后一涌而上,只为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再说白一点,现在衡岳市已经无人愿意与他叫板对着干,他们也不敢了。 “你放心大胆下去干。”胡进鼓励他道:“老许,有困难,你找我。” 许一山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了。胡进已经让他深深失望,甚至是绝望了。 两个人再没说话,默默坐了有半个多小时,许一山站起身告辞。 胡进亲自送他到门口,欲言又止。 当天,他没与任何人告别,悄悄回了茅山。 陈晓琪回来看见他在家,狐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回啊。” 陈晓琪冷笑道:“你还记得这是你家?许一山,你在外面那么风光,回来干嘛?”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我辞职了。” “辞职?”陈晓琪大吃一惊,“许一山,你说明白点,什么辞职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就是从衡岳市委政研室辞职了啊。” “你是被开了吧?”陈晓琪犹疑着问:“许一山,你要把人急死啊。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现在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了,什么都不是了?” “如果我说是呢?” 陈晓琪一愣,半天没出声。 一晚上,她再没与他说话。 许一山也不主动提起话说,他想看看,陈晓琪对他说的辞职,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从常理说,他辞职就是辞了所有职务,包括他的公务员身份。从此以后,他将与大街上走的老百姓完全一样,从此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再有的人。 事实上,他只是辞去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的职务。他觉得自己再留在胡进的身边一点意义都不存在了。 当然,他没有拒绝胡进对他未来工作的安排。他还不想失去公务员这道光环。 陈晓琪在将孩子安排好睡下后,进来了卧室。 许一山靠在床头,翻着一本书。 “说吧。”陈晓琪突然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第942章 吃软饭 “老婆,如果我辞职以后,什么都没有了,你会与我离婚吗?” 陈晓琪冷冷道:“难说。许一山,你还没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辞职了。” “理由?” “市里解散了专案组,我没事干了啊。所以我辞职。” “你不是在政研室工作吗?” “你觉得我适合在政研室工作吗?我可不愿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浪费在理解政策和解析政策的层面上。毕竟那是揣摩他人意思的无聊工作。我干不来。” 陈晓琪不出声了。 许一山拍拍床边道:“老婆,上来说。” 陈晓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床。 两个人并排靠在床头,谁也没说话了。 许一山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道:“老婆,你辛苦了。” 陈晓琪无声苦笑。 许一山说专案组解散了,她有喜有忧。为了让他离开权力斗争的漩涡,她不惜冒着被他误会的风险,故意以说梦话的方式来刺激他。 作为出身干部家庭的陈晓琪,从小就必不可少会耳濡目染官场上的许多事。 她深知权力场中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充满着重重风险。她也深知权力场中没有绝对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关系。 当初,她一头冲进水利局,开口便问许一山,“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 这情景永远都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有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起那一幕她会会心一笑。 那时候,她觉得许一山是个多么值得托付的男人啊。因为一个男人能在女人面前脸红,这是男人的优秀品质。至少,脸红的男人都是心地纯洁的男人。 她见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见惯了太多的你死我活斗争。 比如她父亲陈勇,身为县委办主任却没能成为常委。这在别的地方很少见的。原来不让他父亲进入常委班子,一直是老书记黄书的要求。 黄山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就是需要权力平衡。而他的父亲,就只能作为权力平衡的牺牲品。 过去,她一直以为许一山最多就只能靠着她们家的资源,在茅山县当一名普通干部。她不需要自己的丈夫叱咤风云,不需要丈夫过于出人头地。她只需要一个好好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能陪着她走完漫漫人生路。 许一山洪山炸桥的举动,让她又惊又喜。 那时候,她开始正式审视起这个男人来。她愈来愈发现,这个叫许一山的男人,绝非她想象中的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她发现他身上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推着他会永不休止向前奔跑。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实了她的预料,丈夫许一山从小镇长到招商局局长,再由招商局长到县委办主任。这一路走来,算得上顺水顺风。 胡进突然要上马的云轨项目,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从许一山第一天去市里工作开始,父亲陈勇就暗示过她,人走得太快,容易摔跤! 她想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这次车祸,更让她提心吊胆。在别人大多都以为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意外事故时,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次事故不寻常。 她在心里祈祷丈夫许一山平安无事。直到亲眼看到病床上晕迷不醒的罗舟时,她的心差点就从口里飞了出来。 她知道,如果不是那么巧合,躺在病床上的可能就不只是罗舟一个人。 “辞职了也好。”她突然幽幽吐出一句话。 “许一山,你辞职了就在家里,我养你。”她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去勾许一山的下巴,“你吃软饭吧!” 她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许一山装作乖巧无比地样子看着她道:“主人,我听你的吩咐。软饭虽然不好吃,但我愿意吃。” “滚吧你!”陈晓琪笑骂道:“许一山,你心里藏着什么小算盘不要让我知道。从现在起,你就在家呆着,那也不许去。” “好难啊,比坐牢还难。” “坐牢会有女人陪你啊?”陈晓琪咬着牙说道:“我白天赚钱养家养你,晚上还陪你睡,你就知足吧。” “这还像一个老婆说的话。”许一山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动脚。 陈晓琪推拒着他,不让他得逞。她红着脸骂道:“许一山,你就是个流氓。” 许一山嘿嘿地笑着,将她轻轻压在身下,看着她一双迷人的眼睛说道:“老婆,其实,吃你的软饭就是最大的幸福。我要吃。” 许一山辞职回了茅山,消息一下就传开了。 很快,谣言便变了味,传来传去,许一山不是辞职回来的,而是被市里踢回来的。原因各种各样,谁想怎么编,就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版本。 第一个赶来问消息的是许秀。 许秀带着哭腔问道:“哥,你真辞职了呀?还是被开除回来了啊?” 许一山笑道:“你希望我是以一种什么方式回来?” “我就不希望你回来。什么方式我都不接受。”许秀哭了,她哽咽道:“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许一山道:“还么想好。” 许秀一本正经说道:“哥,其实不当官也不是坏事。我们家祖辈都没人当过官,还不是照样活得很好。你以后没收入了,我养家。” 许一山笑了起来,“小姑娘家家的,你养谁的家啊。” “养你呀。” “我有你嫂子养。不要你养。” 许秀便哼了一声,压低声说道:“哥,不是我说你啊。以后你可要多注意了。你现在是个老百姓了,我担心我嫂子会不会看不起你啊。” “应该不会吧?”许一山试探着说道:“你嫂子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不也就是一个女人吗?”许秀又哼了一声,“女人大多数都只会享受荣华富贵,没有女人愿意与你同甘共苦。” “换做是你呢?” 许秀沉默不出声,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哥,以后家里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说实话,妹妹许秀的话,还是让许一山多少有些感动。 他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秀啊,你与他没来往了吧?” 许秀的脸一下红了,扭捏道:“哥,放心啦,我不会。” 陈晓琪回来,看到许秀在家,赶紧热情招呼她道:“秀啊,你回来得正好。今天小山也放假,我们一家人去外面吃饭,就算给你哥接风洗尘啊。” 许一山本想说不去,但被陈晓琪瞪了一眼,悄悄说了一句,“许一山,你吃软饭的,没发言权啊。” 她叮嘱许一山,“等下我爸妈也会来,你少说话,多吃菜。” 许一山心领神会,小声说道:“老婆,你放心,我一个吃软饭的,哪敢乱说话。” 谁都没料到,这次家庭聚会会引发一场令许一山万分难堪的事出来。 第943章 话语权 茅山新开了一家大酒店,老板外地人。酒店风格完全按照沿海地区酒店设计,装修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当然,消费不低。 许一山人还未进酒店,就在门口遇到了红光满面的封由检。 封由检被人前呼后拥,春风得意。他走在正中间,左右相伴的都是娇艳红颜。 许一山正想避开他,没想到封由检已经看到了他。他径直往许一山面前过来,一路打着哈哈大笑道:“哎呀,这不是市委领导的红人,许大领导吗?” 封由检的话听起来就令人不舒服,许一山眉头微微一皱,没打算理他。 “哎哟,当了大领导了,就不认识我们小老百姓了?”封由检开始笑嘻嘻起来,他打量着许一山,啧啧赞道:“大领导就是大领导,你们看看,气度就是不凡嘛。” 他主动伸过手来,握着许一山的手摇晃道:“许领导,今天怎么有空回茅山了?” 许一山辞职的消息在茅山县已经满天飞了,封由检不可能不知道。他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吹捧许一山,明白人一听他就是在奚落他。 许一山松开他的手,淡淡说道:“封局,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这就是吃饭的地方啊。”封由检大大咧咧说道:“难道来洗脚按摩?” 他一脸为难道:“没办法啊,朋友多,给谁面子不给谁面子,都不行,都得给。你说是不是啊,许大领导。这年头,只有傻蛋才会一根筋。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啊。” 说完,他又一次哈哈大笑,丢下许一山扬长而去。 陈晓琪事先就订了一个包厢,她早就计划好了,趁着这个机会把两边的家人都请到一起来吃个饭,顺便说说许一山未来的打算。 在陈晓琪的想法中,许一山辞职是最好的结果。尽管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失落,但想起以许一山这种锋芒在官场里混,早晚会出事。 刚才在门口的一幕,她很想冲出去,照着封由检那张油腻的脸就是一嘴巴扇过去。但转念想到许一山这几天一直在说的低调。她才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一直站在旁边笑容可掬。 进了包厢,她才气呼呼地说道:“封由检这种小人,总有一天会挖坑埋自己。” 许一山安慰她道:“由他去吧,我们不理他不就是了。” “这种人很坏。过去为了抱黄书记大腿,堂哥他都可以背叛。现在听说他抱着彭县长的大腿不放,人前人五人六的,人后在彭县长跟前,就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着老婆道:“你现在嘴下也不饶人了啊,这些话不要说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怕他?” 许一山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不想惹的人,我们可以躲。” 正说着,陈勇夫妇进来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叫了“爸妈”。自己谦恭地站在一边,请了陈勇夫妇入座。 自从挨了陈勇一记耳光之后,许一山对陈勇的态度就成了打脸面官司。他现在几乎不去陈勇家,多大的事也不去。也尽量避免与陈勇见面。怕引起误会。 果然,陈勇刚一坐下,便冷冷地问了一句:“我听晓琪说,你辞职了?” 许一山正想解释,陈勇已经紧接着说了出来,“唉,古话说,淤泥糊不上墙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山啊,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辞职了。我就问你,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老实回答,“爸,我还没想好。” 陈勇眉头一皱道:“还想什么想?我现在给你指一条出路,赶紧找组织要回辞职书。许一山啊许一山,你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你辞职了,拿什么养活你一家人?” 陈晓琪连忙插话道:“爸,既然一山已经作出决定了,我们就该尊重他的决定。以后我来养家就行了啊。” “你一个姑娘,拿什么养家?再说,这话要传出去,我这副老脸往哪放?” 许一山小声道:“爸,可能不好说了啊。” 陈勇道:“你不好说,我只有厚着这张老脸去说了。” 许一山连忙拦住他道:“爸,您千万不要这样做。组织的决定,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闲在家里不干事吧?还有,你今天说实话,在市里工作有没有犯错误?” 许一山诚恳道:“爸,您放心。我绝对没犯任何错误。” “既然没犯错误,一切都还能挽回。这事你就不要去管了,我来出面吧。” 一见面就聊这么尴尬的问题,许一山几次想说破,市里准备安排他来茅山县担任副县长的想法。可是看着陈勇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又将话咽回去肚子里。 许秀在一边嘀咕道:“我哥就算辞职了,他去孙武大哥的公司,或者去工业园区的企业当个老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啊。我可听说,孙武大哥早就想拉我哥过去给他干了。” 许秀说出来了一个真实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孙武从一开始就想拉许一山下水。可是孙武不会想到,许一山志不在发财,他不想自己一个人活得好,他想让天下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那些民营企业就不要考虑了。”陈勇武断打断了许秀的话,“许秀,你还是个孩子,不懂。” 在陈勇看来,许一山做的最大错误决策就是从体制内出来。他一辈子都在体制里,深知体制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你啊,浪费了我的一片苦心。当初我就想提醒你,不要去市里。你听了吗?茅山县一个县还不够你发挥啊?你偏偏想去更大的舞台。一山啊,你要知道,舞台上哪一个角色不是千辛万苦练出来的啊。你呀,总归还是太年轻。” 许一山辞职,他自己已经是只挂一个空名的县委巡视员。虽说妻子还在人大,女儿还在县团委,但她们两个都是远离权力核心圈子的人。 这种结果对几十年都把茅山权力圈子维持在身边的陈勇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失落。 不在权力圈子,就会失去话语权。 话语权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话语权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许一山在茅山,他凭着自己扎实的关系,能护他周全。毕竟他是女婿。女婿好,女儿自然好。 陈勇的目的性很强,许一山不能离开体制。 他断然打断许秀的提议,已经让他的思想完全暴露了出来。他需要一个人继承他的衣钵,他不能放弃在体制内的话语权。 “明天我就去市里找领导。”陈勇挥挥手道:“今天什么话都不说了,大家好好吃顿团圆饭。” 话音未落,门被猛然踢开了。 第944章 小人得志 门开处,五六个人簇拥着封由检鱼贯而入。 封由检大笑,“许大领导,我来敬你酒了。” 他一眼看到陈勇夫妇在,楞了一下,笑声嘎然而止。 “老主任,你也在啊。”他打着招呼,脸上却是一副不屑的神色。 陈勇面露揾色,没有作声。从门被踢开,他心里就升腾着一股怒火。想他陈勇在茅山几十年,虽说过去连常委班子都没进去,但他的地位与威信却无人不知。 他过去处处受人尊敬,何尝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封由检却满不在乎,他示意随从给陈勇倒酒,得意炫耀道:“老主任,这酒市面上可买不到,你尝尝。” 陈勇眉头一皱,“老封,你是老了记忆不行了,还是怎么的?你不知道我从不喝酒吗?” 封由检一愣,搔搔后脑勺笑道:“老主任养生了啊,我记得你过去可是喝酒的。” 陈勇哼了一声,“我说不喝就不喝。” 旁边簇拥着封由检的人插言道:“老干部,我们封局从不随便敬人酒的。他这面子......” 陈勇闻言,怒从心头起。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门吼道:“你什么人?给我滚出去。” 那人脸色跟着变得很难看了,他轻蔑地哼哼出声,“老干部,我给你面子,你就有面子。我不给你面子,你屁都不是。你吼什么吼?这是你家啊。” 陈勇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许一山赶紧起身拦住封由检一群人,“封局,你看看你,惹得我爸生气了。快道歉吧。” 封由检还没说话,那人已经先开了口,“道歉?说什么啊?孙武听错了吧?老子的字典里就没道歉两个字。” 许一山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沉声道:“这位兄弟,本来没你什么事,你偏要打破脑袋往里钻。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个谦,你是非道不可了。” 那人得意狂笑,毫不掩饰道:“姓许的,你嚣张个毛线啊。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啊。老子实话跟你说,你在位,我尊你。你不在位,你还嚣张个屁。” 许一山冷冷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说完,眼光去看封由检,似笑非笑道:“封局,你是故意来找事的吧?” 封由检讪讪笑着,没说话。又是旁边的一个人插嘴道:“咦,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封局听说你许大领导回茅山来了,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啊。” “感谢我?”许一山狐疑地问了一句。 “其实他说的没错。”封由检终于开口,得意道:“经过县委县政府认真调查,还了我封由检一个清白嘛。” 许一山还是没弄明白封由检话里的意思,曾臻这时候解释了一下,“一山,封局今年被县里评为廉洁标兵。” 许一山大笑起来,连声赞道:“好啊好。恭喜封局。” 封由检谦虚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嘛。” 许一山没理会他了,转过头对出言不逊的人说道:“你还傻站着干嘛?要你道歉,你没听到吗?” 他的声音很严厉,脸色也很严厉,模样让人一看不免心生寒意。 那人慌乱起来,却依旧嘴硬道:“道个屁,老子说了,字典里没这两个字。” 许一山往前跨了一步,声音提高了许多,“道歉!” 他往前走一步,那人往后退一步。眼看着就要退到门口了。那人将心一衡,猛地摔掉手里的酒杯,怒吼一声道:“你还想动手啊。” 说着,先发制人伸手过来抓许一山胸前的衣服。 许一山没有避让,反而直挺挺将胸口送上。 那人一把揪住许一山的衣服吼道:“滚开。” 封由检没有出声制止,陈勇也坐着没动。就连陈晓琪,也表现得泰然处之。唯一着急的是许家娘和许秀。许秀起身往大哥这边跑来,尖叫道:“谁敢动手!” 封由检不制止,他是故意的。毕竟他们有五六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真要动起手来,他那方是不会吃亏的。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让许一山出丑丢脸。按他的话说,这时候不痛打落水狗,就显得他有仇不报非君子了。 许一山辞职的消息对他而言,无异于比中了大奖还让他高兴。 这个许一山在茅山的日子里,让他的日子过得犹如度日如年。他不是纪委的,也不是政法系统的人,但这个许一山身上有一股凛然的正气。这股正气让压迫得他几乎要窒息。 许一山调离茅山县,确实让他兴奋不已,弹冠相庆。眼前少了他这一颗炸弹,他的日子照旧能过得十分滋润。 如果说,过去他还有些忌惮许一山卷土重来。现在他已经顾虑全消了。许一山辞了职,就不再是体制内人。一个连体制都排除在外的人,能将他体制内的人怎么样? 他的随从跟班暴露了他来敬酒的真实目的。没错,他就是来奚落许一山的。 眼见着跟班随从与许一山动起了手,封由检等着矛盾进一步升级。 他需要亲眼看着许一山在他面前颜面扫地。 就在封由检想入非非的时候,电光火石间,只见许一山一只手搭在那人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扣着他的手背,只轻轻往下一压,那人便吃痛站立不住,扑通一声委顿下去。 那人也狠,尽管痛得满脸痉挛,却死咬牙关不求饶。 封由检的随从见势不妙,想要一哄而上。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断喝,“你们谁敢动?” 陈晓琪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呼地起身,挡在许一山面前,指着封由检叱道:“封由检,亏你是国家干部,你还像个干部吗?” 封由检讪讪地笑,道:“大家都不要冲动嘛。” 许一山冷笑了一声,他死死扣着口出狂言的那人的手指,道:“今天这个谦,你还非道不可。” 那人终于吃不住痛了,呲牙咧嘴地哼了起来。 这人太没眼光了,他殊不知许一山对付他这样的人,徒手就能对付几个。 封由检见势不妙,赶紧道:“小许,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许一山笑了笑道:“道歉吧。” 那人不顾封由检的面子了,开口求饶道:“我道歉,对不起啊,怪我没眼力,对不起啊。” 他几乎痛得站不起来了,一双腿呈跪姿,模样滑稽可笑。 许一山冷笑道:“你要向陈领导道歉。领导原谅你,你就没事了。” 那人知道如果不按许一山说的去做,今天还真无法脱身了。 他几乎是一路跪爬着过去,抱着陈勇的腿求饶道:“领导,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陈勇厌烦地将他踹开,叱道:“滚吧!” 第945章 精明的老董 封由检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会动手教训他的手下。 从许一山的包厢灰溜溜回来自己包厢,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极尽阿谀地劝他,“封局,这个许一山现在就是一头死老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放屁!”封由检大骂道:“十年再报仇,还是我封由检的风格?许一山,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长着几只眼。” 他们之间的过节,源于许一山在担任茅山县委办主任的时候,提出过对人社局工作的意见。 过去,茅山人社局就是他封由检的一亩三分地。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在茅山官场里,封由检被誉为最会来事的人。黄山时代,他就是茅山官场红人。这取决于他的狠。他追随黄山的脚步那是一步也不落下,明知道堂兄——常务副县长封树山与一把手黄山不对付,他却抛开堂兄,矢志不渝追随黄山。 黄山当年给他的回报就是将人社局交给了他,他成了茅山县所有局委办里唯一一个既是局党委书记,又是局长的人。 在县级机构中,人社局是仅次于发改局的权力部门。毕竟,一个拥有丰富财力的机构,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想抓在手里的部门。 封由检非常清楚,如果许一山不是被调往衡岳市,他在许一山的手里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失去黄山这把保护伞之后,他在茅山的日子不会像原来那么随心所欲。 谢天谢地!他在第一次听到许一山从衡岳是辞职回来之后,内心积压的压力瞬间释放出来了。 再说许一山这边。在封由检他们溜之大吉后,陈勇不无感叹道:“你们自己感觉啊,这个封由检为什么敢有那么大狗胆过来挑事,想必你们都明白了吧?” 陈晓琪不屑地撇撇嘴道:“爸,他不就是知道许一山辞职了,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吗?” “明白就好啊。”陈勇叹道:“我老了,茅山现在也没我的舞台了,说话也没人听了。为什么别人敢欺侮到头上来,不就是没个人能压住他吗?人啊,都长着一双势利眼,你压不住人,人就骑你头上拉屎撒尿。” 陈勇有着明显的失落感。他在后悔当初不该离开权力中心,试图让女婿许一山替代他的想法正式宣布流产。 一家人团聚的宴会不欢而散。 回到家里,许秀也开始抱怨,现在她们单位也有传言,说是她进入公务员队伍存在违规,有人在背后开始指指点点她。 “哥,你干了一件最糊涂的事。”许秀苦笑道:“你辞职,害的可能就不是你自己,我们都会跟着你倒霉。” 许一山道:“少废话。当初你进公务员队伍的时候,我就反对过。” 许秀冷哼道:“你呀,就是不想自己家人好。” 许一山眉头一皱,“秀,爹曾教导我们,一个人在世上,要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良心。我们要凭真本事吃饭。” “我没本事。” “没本事就学本事啊。哪有本事是天生的。”许一山安慰着妹妹道:“我们家世代没做过官,也没见着饿死一个人啊。” 许秀冷冷道:“我不想与你争。反正,我要是被清退了,你我的兄妹关系也就到头了。” 许秀告辞要走,许一山没留她。 陈晓琪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她送走许秀后回来道:“还想什么啊,秀是亲妹妹,你还真担心她与你断绝关系啊。” 正在这时,门敲响了。 许一山起身去开门,赫然看到门口站着笑眯眯道老董。 “你来干嘛?”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该不是来安慰我的吧?” 老董将手里的酒举起来晃了晃,“你还真说对了。不过,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喝个屁。”许一山笑骂道:“我们一家刚刚从外面吃饭喝酒回来。” “看看,都不叫我。” “我自己一家人聚会,叫你干嘛?”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董,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家的人了。” “你认不认我不管,反正我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老董从他旁边挤了进来,一进屋就喊:“陈书记陈书记,我老董,我要借你老公用用,可以不?” 陈晓琪闻声从屋里出来,看见老董手里提着酒,埋怨道:“老董,你就知道喝,你看看你,喝得连个镇党委书记都没当上,还喝!” 老董嘿嘿地笑,“当不当书记,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不能没了兄弟。” 老董自己去找了两个酒杯,也不顾许一山阻拦,顾自将两个杯子倒满,笑嘻嘻道:“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没等许一山说话,他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一山只好端起酒杯喝了,顺口问道:“洪山镇现在是谁在抓?” 老董不屑地笑,道:“管他是谁,与我不相干。” 许一山疑惑地问:“不至于现在还没人补缺吧?” 老董想了想道:“人倒是有不少想去,戴红旗就是最热门的一个人。不过,好像是周书记一直没点头,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周书记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我过去。可是你想,我去了,还不被人挤兑死啊。洪山镇现在是块烫手山芋,无数人盯着啊。”老董叹口气道:“老许,我现在当了招商局长已经很满足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董,你不能有这个想法。我觉得,你还是去地方历练一下,对你有好处。” 老董笑了起来,“屁!你老许是个人才吧。说实话,我老董谁都不服,就服你。可是你怎么样?本来以为你一飞冲天了,可是现在......” 他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连你都不想干了,我还干个屁。”老董苦笑道:“我现在就想着混到退休万事大吉。” “屁话!”许一山训斥着他道:“老董,你今年才多大,就没斗志了?” “你怎么不斗了?”老董反唇相讥。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谁说我不斗了?” 老董哈哈大笑起来,“老许啊老许,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一切都是谣言。” “什么谣言?” “外面都在传,说你许一山辞职回来了。我打死也不信啊,你许一山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有那么轻易被人打趴下吗?” 许一山一愣,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了老董的圈套。 “也许不是谣言。”许一山试图解释。 “别忽悠我了。我心里什么都明白。” 许一山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给兄弟说说。”老董涎着脸笑道:“你不会又在憋一个什么大招吧?” 第946章 艰难抉择 老董怀疑的大招不是许一山憋的,而是胡进憋的。 衡岳市委组织部找到许一山,组织部长贺联方要亲自找他谈话。 贺部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是衡岳市组织部门的元老级人物。一辈子都在组织部没离开过。从他参加工作开始,他从小小的科员一路往上,最终做到部长一职。 如果说对衡岳地区干部的了解,没人可与贺部长相比。 目前,整个衡岳地区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是经他手提拔起来的。他是个老好人,对每一个干部都寄予厚望。若是他特别看重的,即便无须他这个级别的领导亲自送干部赴任,他也会亲自前去。 许一山赶到市委组织部时,贺部长已经等了他足足两个小时。 “小许,休息够了吧。”一见面,贺部长便开玩笑说道:“休息够了就该提刀上马了啊。” 许一山客气笑道:“贺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贺联方笑了笑道:“我等你两个多小时了,没有指示,就是想与你聊聊。” 组织部门找人谈话,无非就是两条,一是升迁,二是降职。 许一山没有任何纪律方面的问题,工作方面也没出现失误。因此就不存在降职的可能。那么,贺部长亲自找他谈话,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小许啊,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贺部长投石问路。 许一山尽管心里明白贺部长找他谈话的目的,但还是刻意收敛了内心的得意。他客气道:“我一切都服从组织安排。” “政研室就不要去了。”贺联方开门见山,“政研室那帮人,咬文嚼字行,真刀真枪干,一个都上不了场。真打实干,还得靠年轻人。” 许一山谦虚道:“贺部长,你过奖了。我们还是太年轻,需要向老一辈学习。说内心话,你们随便一件事,就够我们学半辈子啊。” 贺联方似笑非笑道:“不见得啊。你没见胡书记,也是年轻领导啊。” 许一山笑着道:“人比人,比死人,我怎么有资格与胡书记比。” “听说,你们过去是同学?”贺联方试探着问。其实作为一个老组织,他对胡进的背景和许一山的背景早就烂熟于胸了。他这样说的目的,无非是想听许一山亲口证实。 “是。我们大学同学四年。” “好啊,志同道合,又有同窗之谊。胡书记对用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嘛。”贺联方赞赏道:“你们之间这深厚的同学情谊转变成为同事,会少许多了解的过程。” 许一山连连点头,“贺部长您说得非常对。我们之间在理解方面会少走不少弯路。” “据说,长宁县的梁国明同志与你们也是同学?” “是。” 贺联方哈哈大笑起来,道:“看看,我们衡岳地区一下来三个同学治理,何愁不会政令通畅,山下同心啊。看来,衡岳市美好的未来指日可待呀。” “一山同志,你能谈谈目前工作的情况吗?”贺联方开始进入了正题。 许一山犹豫片刻,小声问:“贺部长,要从哪汇报起?” “随便谈谈吧,从哪谈起都行。” 许一山便谦虚一笑道:“要不,我从云轨项目开始吧。” 许一山进入云轨项目时,身份还只是茅山县委办主任,他只是属于借调的形式,不属于省市管理的干部序列。 借调许一山,是胡进最后的一个办法。当初云轨项目在常委会上讨论时,并未得到常委们的一致认可。虽说有几名常委持中立态度,但在赞同和反对的对比上,胡进是明显处于下风的。 刚上任的胡进当时迫于无人可用,或者说他对其他人不能完全放心的前提下,才将许一山从茅山借调过来负责。 许一山的加入,迅速扭转了局面。原来大家都认为云轨项目得不到燕京方面的支持,如果燕京不支持,胡进就是再强硬,计划也会无法推行下去。 随着云轨项目的不断推进,各种矛盾开始显露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云轨项目揭开了衡岳市各种利益关系的帷幕。许一山就如初生的牛犊一样,横冲直撞,在衡岳市迅速掀起了一股打击黑恶势力的狂浪。 胡进将他从云轨项目调出来,正式安排他进市委政研室,一是正式解决了许一山市管干部的身份,二是把许一山的行政级别来了一个飞跃。 本来这是一场双方博弈的过程,谁在这场博弈中胜出,谁将掌控未来的衡岳市。 很明显,在这场博弈中,胡进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他将反对他的人无情地踩在了脚下。最让胡进得意的是,他手里已经掌握了对方可以致命的材料。 胡进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清楚反对他的人,都是手握重权的人。如果自己与他们血拼到底,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有人说,胡进身为市委一把手,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哥大。官场与江湖何尝不是一个道理?没有小弟的老大,终究是个空架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压垮大哥大的地位。 他需要的是控制住他们,让反对他的人成为他的力量,才算是最完美的结果。 事实上,胡进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如今的衡岳市,再无人可以或者愿意与他对立。 胡进见好就收,与对方达成妥协。这样就势必会对许一山造成很大的影响。 许一山清楚地看到了这场博弈的真实意图,才会出现他要辞去政研室副主任的职务,要求调回茅山县的说法。 对于贺部长要求他谈谈过去工作的情况,许一山尽管知道贺部长是在例行公事,他还是没有任何想谈的欲望。 贺联方见他不出声,笑了笑道:“以后再谈也行。一山同志,今天请你来,就是有个事需要征求你本人的意见。” 许一山知道,揭露谜底的时候到了。 他心情莫名其妙地有些激动,毕竟揭开的谜底将会对他的未来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可是,他脸上却没露出任何表情,显得有些云淡风轻。 “一山同志,经市委研究决定,拟安排你担任茅山县委副书记。你有意见吗?” 许一山道:“我没意见,我服从组织决定。” 贺部长笑了笑道:“不过,胡书记有个想法,希望你去充电学习。” “学习?” “对,省委党校有个学习名额,学习期为三年,脱产学习。” 许一山犹豫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你可以考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第947章 先婚后爱 许一山最终选择去省委党校脱产学习三年。 胡进得知许一山的决定之后,显得很高兴。但他提出来一个建议,许一山学习期间,应当把工作关系挂职在茅山县。 组织部门很快就办理好了挂职手续。许一山挂职茅山县委副书记,脱产学习三年。 虽然是挂职,也得赴任。 组织部长贺联方同志亲自护送许一山回茅山上任。 县委书记周琴率领县委县政府等全体干部,热情欢迎许一山回茅山履职。按照履职责任,许一山排名四位副书记最后,是全县排名最后的一位副书记。但他没有进入常委班子。 本来,茅山县委的意见是想让许一山回来继续挑起县委办主任的担子,但被胡进否决了。 胡进解释过,许一山只是挂职,并不负责具体工作。他主要的精力要放在学习上。言外之意,许一山在茅山只是挂着一个空名头。 许一山重回茅山县,等于是杀了一个回马枪。 陈晓琪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杨柳十分确切地告诉他,市委组织部贺部长亲自送许一山回来赴任后,她才淡淡说了一句,“这个许一山,真烦人。” 许一山烦不烦人她心里清楚,惊喜过后,心头淌过蜜一样甜的河流。 从许一山前几天回来说辞职开始,她的心里就一直在想,许一山是个不轻易认输的人,他会那么轻言放弃?两年多的夫妻关系让她愈来愈看清楚了,自己当时一气之下的选择没有错。 她与许一山是典型的先婚后爱,爱情在他们的生活中逐渐萌芽,然后蓬勃生长。 女人对情感的敏感无人可比,她深知许一山爱自己已经深入骨髓。一个男人是否爱一个女人,取决于男人对女人的痴迷程度。 许一山与自己在一起的欲求不满,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心头就甜蜜得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初遇爱情。 女人有一个共同的天性,越是爱到深处,越是眼睛里揉不进半粒沙子。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感情溢于言表的女人,从小养成的清高冷艳,让她随时随刻都会将火热的感情藏在内心深处。 她又是个极易受伤的女人,在许一山单身宿舍看到衣衫不整的张曼时,她感觉有一把小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自己的心,以至于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那时候,她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个背叛爱情的男人。 她没将这件事与任何人说,她把它藏在心里,反复咀嚼。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明白,一个男人真要想看窗外的繁花,没人能够阻挡得住。 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尽管她并没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贺部长在茅山县开完会之后,饭都没吃就回去了市里。 周琴在散会后,将许一山请到办公室。一进门,周琴便笑,“许一山,你这次算是衣锦还乡,还是受贬回来?” 没等许一山开口,她已经抢先把下一句说了出来,“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回茅山,我都最高兴。” 许一山道:“我就挂个职。” “没错,你是挂职。不过你挂在我茅山县,就是我茅山县的人。” “我本来就是茅山人。”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周书记,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琴看着他只是笑,满心欢喜的样子。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漂亮的缎面盒子递给他说道:“许一山,送你样东西。” 许一山看着缎面盒子犹疑地问:“周书记送我什么好东西?” “自己打开看。” 许一山便接过去,轻轻打开盒子。赫然看到里面躺着一支漂亮的钢笔。 “你这次去学习,一去就是三年。我得与你先说好。这三年不是你对茅山什么都可以不管。既然你挂职在我这里,就得给我干活。这是其一。” “其二,这支笔送给你,希望你好好学习,我们都等着你学成归来。” 许一山笑道:“党校学习,都是理论基础。” 周琴含笑不语,过一会说道:“许一山,重点在第一条。” 许一山爽快答道:“周书记有指示,我肯定要听。县里有事,你一个电话我就赶回来。” 他端详着缎面盒子里的笔,狐疑问:“这笔很贵吧?” “不贵啊。”周琴解释道:“就一只普通的钢笔。不过这支笔很有意义。它是我爸在我读大学的时候送给我的。我一只没舍得用。因为我觉得自己这笔字配不上这支笔啊。”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形态娇媚可爱,哪像一个堂堂的县委一把手。 许一山赶紧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周书记,你还是收回去。你都不配,我更不配了。” “你是男人。”周琴认真说道:“你们男人都是胸中藏乾坤,笔下描江山的人。其实像我们女人,就不应该在官场中厮杀拼搏,我们的世界,本该属于家庭。” 她的脸上流露出来一丝淡淡的无奈。 “许一山,我跟你说句真心话吧。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女人真的不适应政治。” 许一山笑道:“话不对啊。你看市委宣传部的万思维部长,不也是个女同志吗?” 周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出来,“她是她,我是我,我与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家陈晓琪。她有你这样一个好男人,这辈子注定要幸福到死。” 许一山没敢接话了,周琴的话里,似乎隐隐流露出一丝工作之外的情绪出来了。 无论官场职场,只要掺杂进去半点个人感情进去,便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纯洁。 见许一山不说话,周琴似乎意识到了失态。 她突然红了眼圈,低声道:“许一山,我是不是......” 许一山笑了笑道:“周书记,谢谢你的礼物。明天我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们保持联系,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你还必须做到战之必胜。”周琴认真道:“我希望三年快快过去。” 从周琴办公室出来,他抬头便看到陈晓琪在外面等他。 许一山再次在茅山县委大楼露面,而且是以副书记的面目出现,让很多人惊得要掉了下巴。 来往的人看见他,都主动上来打招呼,客气不已。 下楼的时候,地方志办公室的老吴急匆匆跑过来,一路高喊道:“许书记,你等等,我这里有你留下的东西,我现在还给你。” 第948章 众生百态 老吴急匆匆送来的居然是许一山几年前编撰的《茅山水文志》。 他兴高采烈地将《茅山水文志》双手送给许一山,一边兴致勃勃说道:“许书记,我刚才接到通知,水利局要把这本书出版。我荣幸被选为本书的编辑。” 许一山哦了一声,接过书来看了看,笑道:“这本资料出来快五年了,现在出版它没意义了吧。” 老吴正色道:“怎么没意义?我找过相关专家研讨过了。这本书的价值非常大。它对我们茅山县的水利情况有一个全角度,全方位的描述,是一本记载最详细,数据最真实,最具科学性的水文资料啊。” 许一山笑道:“老吴,书里过去有关于无修水库的记载,现在无修水库都没有了,出版它还有什么意义啊。” 老吴急道:“许书记,出版是定下来了。我想请你给书再写一个序。” 许一山淡淡一笑,“好,回头我写好了再给你。” 老吴兴奋得脸都红了,他凑近许一山低声说道:“许书记,我过去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人才啊。” 许一山一笑了之,与陈晓琪一道下楼。 两人坐进车里,陈晓琪才笑道:“许一山,你现在不得了啦。人出名了,书也要出版了。看来你是名利双收了哦。”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也笑我?” 陈晓琪认真道:“我还真不是笑你。我只是想提醒了,不要太骄傲了。” 她的话说得很在理,许一山说不能骄傲的。谁都清楚,能进省委党校脱产学习三年,这是重点培养的前兆。换句话说,许一山的前途开始显露出曙光来了。 胡进将他挂职在茅山县,也绝非心血来潮。他的布局是什么,无人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胡进这样安排,必有深意。 从许一山辞职的消息流出去,到他突然挂职茅山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这反转来的有点快。 明天一早,许一山就该启程去省里了。 这一去就是三年,陈晓琪多少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情绪。 毕竟,丈夫去学习,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里,注定他们夫妻聚少离多。这对他们正处在感情高峰期的人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残酷。 “许一山,你这次去学习,就安安心心学习。不要花心啊。”陈晓琪一边开着车,一边笑嘻嘻说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你别想好日子过。” “老婆大人放心。我许一山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怎么没数?我就是有数,才看到某人房间里有女人过夜。” “老婆,哪也不等于就有什么事吧?我给你说,即便你看到两个人什么都没穿躺在床上,也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你少跟来这套。反正,我要再看见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许一山叹口气道:“看,说来说去还是我死你活。” 陈晓琪抿嘴而笑,突然伸过手来,拉住了许一山的一只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许一山涎着脸笑道:“老婆,我的心有点乱了啊。” 陈晓琪赶紧松开手,脸红如潮,呸了一声骂道:“流氓!” 许家娘听说儿子非但没辞职,反而还成了茅山县的副书记,高兴得差点要哭。 许一山前脚刚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 门一开,门外居然站着封由检。 “许书记。”封由检见到许一山,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 他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单枪匹马过来了许一山的家。 “我来看望一下伯娘。”封由检涎着脸笑道:“许书记,之前我一直遵照您的指示在纠错,没时间过来看看伯娘,真该死啊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鞋准备进屋。 许一山本来没打算让他进来,可是封由检却不由分说从他身边挤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热情不已地双手去握了许家娘的手,诚恳说道:“伯娘,我叫封由检,在县人社局工作。我今天特地过来看望一下您老人家。您的身体还好吧?” 许家娘过去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场面。来儿子家后,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照顾孙子和儿媳妇陈晓琪身上去了,与外界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即便在她住的这个小区,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儿子就是许一山。 封由检表现出来的过分热情,让老人家有点手足无措。 许一山拦住封由检道:“封局,我娘就是个家庭妇女。身体不错,谢谢你来看望她。要没事的话......”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封由检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突然举起手来,啪啪往自己脸上扇去。一边扇一边骂自己,“许书记,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去我封由检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我对不起许书记您哪。” 他一连往脸上扇了几个耳光,一张脸迅速红了起来。 这变故吓得许家娘大气都不敢喘了,赶紧伸手去拦封由检扇自己耳光的手。 许一山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封由检下作到如此地步。居然会当着他的面扇自己耳光。 封由检又突然双膝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痛心疾首道:“许书记,请你原谅我。从今以后,我封由检唯你马首是瞻。过去的事,请你高抬贵手。如果你愿意,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屁,放了就完事了。” 许一山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喝一声道:“封局,你干什么?起来。” 他伸手去搀扶起封由检,暗示他道:“封局,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再说,你我又没生死冤仇,你这是干什么嘛?有事你说,别搞这一套,吓坏老人和孩子。” 封由检嘿嘿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许书记,您来我们茅山县,是我们茅山县的福气。我早说过,茅山县就缺少你这样的领导。我想,未来的茅山,将会大放异彩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摇摇头道:“封局,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现在只是挂职在茅山。” “知道知道,没弄错。”封由检认真说道:“许书记,自从您对外面人社局的工作作出指示后,我们全局上下已经认真反思,励精图治,把过去存在的一些问题都加以改正了过来。有时间请许书记去我们人社局视察指导工作。” 许一山只好敷衍道:“封局,你有这样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希望你们人社局真正做好老百姓的保护神。” 封由检在许一山家坐了一会,离开的时候,他特意去抱了抱许一山的儿子许凡凡,悄悄在凡凡的衣服口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这一切,都被一直没做声的陈晓琪看在眼里。 第949章 党校报到 封由检前脚刚走,陈晓琪从儿子口袋里掏出银行卡便追了上去。 她喊住封由检,一声不响将银行卡递给他。 封由检面露尴尬,低声解释道:“小陈书记,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一点小意思,你就收下吧。” 陈晓琪含笑道:“封局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知道的,我家不差钱。” 封由检道:“小陈书记,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感情问题。我是孩子的伯父啊,作为长辈,给个见面礼总该是应该的吧。你要不拿,就是打我的脸啊。” 陈晓琪依旧保持着她的微笑,不紧不慢道:“我要拿了,就是打我家老许的脸。封局长,你是知道一山这个人的,他要知道了这事,还不吃了我。” 封由检还不甘心,“许书记这次去省里学习,要花钱的地方多啊。” 陈晓琪再次轻轻回了他一句,“我们家不差钱。” 封由检面色变得很难看了。他只好伸手接过银行卡揣进口袋里,头也不回下楼去了。 在封由检看来,世上就没有不吃腥的猫。只要是人,必有弱点。许一山出身贫寒,对金钱的欲望一定很强烈。但凡从小吃过苦的人,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想永远吃苦。只要有机会,便会贪婪。 他担心许一山会拒收他送的钱,因此他悄悄将银行卡塞进孩子口袋。如果他默认,计划便得逞。若是许一山不给面子,至少他是以送孩子的名义送的,他的面子也不至于丢了。 许一山突然反转回来担任茅山县副书记,这已经让他犹如六月天吃了个冰激凌,透心寒了。尽管许一山名义上还是挂职,但作为久在仕途上走的人,他又怎么不能体会到挂职后的前景。 对于封由检而言,许一山的存在,于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过去许一山调去市里,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因为他深知许一山只要进入更高层次,便会分不出心神来针对他。毕竟,每一个层面有每一个层面的生活。许一山在市里要应付的关系更多更复杂。 许一山辞职回来,他彻底释放了。他也知道,一个人只要从体制里跳了出来,再想转身进入体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营盘,人来人往。每一个位子上坐着的人,都被另外的一群人盯着。只要他的屁股一挪开,便会有无数人蜂拥而上,哪还会给他留下一点空隙。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许一山辞职原来是个假消息。如今这个许一山卷土重来了,他本来放松的心情又开始悬起来,紧张起来。 陈晓琪看着封由检走了,才转身回了家。 许一山笑着问:“老婆,给他了?” 陈晓琪惊异地看着他,问:“你刚才知道他塞了东西在凡凡身上?” 许一山笑而不答,道:“这个封由检,不至于心虚到这个地步吧?老婆,你想想看,他无端端的给我们送钱来,目的是什么?” 陈晓琪道:“他说了,不是给孩子见面礼吗?” “你见过有给孩子这么大的见面礼的吗?平常人给孩子见面礼,包个红包已经是关系很好的人了。我们与他关系近吗?他一出手就是银行卡,谁知道卡里有多少钱呢?” 陈晓琪笑道:“或许就是一个红包的钱呀。” 许一山摇摇头,“若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他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陈晓琪撒娇道:“我懒得去想那么多。其实你们男人的花花肠子,比我们女人复杂多了。”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便搭了车去了衡岳市。从衡岳市坐高铁,直奔省委党校。 这是他第二次踏进党校大门。第一次在衡岳市委党校,当时作为青干班的学员参加学习,结果半途退学,换了段焱华去了。 省委党校比市委党校大了不知多少倍。门口两块大牌子也显得大气了许多。 一块“中部省委党校”,一块“中部省行政学院”。 许一山去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一个行政班开学了。 参加行政班学习的人学员,来自中部省各地级市,级别最低都在副市级以上。 许一山参加的学习,与行政班不一样。他们是短期培训,而许一山这个班要经过三年的系统学习。学习后能取得硕士研究生的文凭。简称为学历班。 报到当天,他拿到了学员花名册。 宿舍安排在研究生楼十一楼。两人一间,设施齐全。 许一山拿了门卡打开门,才发现自己来得比较早,同宿舍的人还没到。 安置了行李,他闲着无聊,便打开学员花名册随意浏览起来。这一看不打紧,花名册里的一个名字让他吃惊不已。 少阳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少阳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屈玲的名字赫然在列。 许一山看见屈玲的名字便有些心慌,毕竟答应与少阳市合作的事,一直被束之高阁没有得到处理。万一屈玲找起麻烦来,还真不好自圆其说。 学历班共有学员二十一人,其中男性十六人,女性五人。全班平均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许一山刚过三十,是全班年龄当中垫底的一类。最大的接近四十岁了。 学员当中,级别最高的两位是地市级副市长。分别来自陈州市与怀华市。 陈州市副市长程子华,今年三十九岁,刚上任不到两个月便来学习了。 怀华市副市长是个女性,叫杜婉秋,恰好三十五岁。 陈州市与怀化市分居在中部省两个偏远地区。一个在南,一个在西。陈州市接壤的是冠东省,冠东省属于沿海地区,这几十年来经济发展特别迅猛。已经成为全国经济的排头兵。 陈州市与冠东省相邻,因此多少受到了冠东省的影响,在经济发展上可圈可点。 怀华市情况就不一样了。在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当中,怀华市的经济一直处于垫底的位置。这与怀华市的地理位置有着关系。毕竟,怀华市是典型的山区地形,它在中部省最西边,与它相邻的是重州市,十五年前被列为直辖市。 怀华市经济落后,工农业发展都不尽人意。是省里照顾最多,却又一直起不来的市。中部省曾经为怀华市公开招聘能人志士,遗憾的是费尽了心思,还是不见有太多起色。 许一山刚将花名册看完,便听到门响。抬头一看,便见一笑容满面的男人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走了进来。 看见屋里有人,那人客气地颔首,连忙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程子华,我们俩一个宿舍。” 第950章 学员众生相 许一山一听程子华的介绍,赶紧起身,也连忙介绍了自己。 他没想到居然会与程子华同一个宿舍,要知道他的级别在学历班中可是最高的学员之一。 两人握手寒暄,都是场面上过来的人,彼此客套一番。 许一山见程子华是一个人来的,感到有些意外。通常像他这样级别的领导,去哪基本都是前呼后拥,哪有领导自己带着行李来的? “程市长,你一个人过来的?”许一山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好奇,试探地问了一句。 “他们都忙啊。”程子华打着哈哈笑道:“在我们陈州市,有个规矩,领导出门,严禁无关人员随行。现在我们陈州正在大开发当中,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哪还有人陪我过来。” 许一山闻言,不觉有些惭愧。想起衡岳市在这一块的做法,与人家陈州市简直有天壤之别。衡岳市一个副市长出门,至少会有三五个随从相随。若是市委书记胡进出门,必须警车开道。 胡进来了衡岳市之后,在出行这方面开始有所收敛。胡进之前的富嘉义出门,阵容就要大得多了。传说,每次富嘉义下去检查工作或者参加什么活动,必定前后警车保护,随从人员不会少于五台车十几个人。 许一山对出门大阵仗的做法很反感,他曾在不少场合公开说过,这种做法就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程子华轻车简从,独自一人来报到学习,这一开始就给许一山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小许是衡岳市人?”程子华主动问他。 许一山客气道:“是,我在市委政研室。” 程子华哦了一声,似乎对许一山的身份有些失望。 “现在我挂职在茅山县。”许一山解释道:“市委安排我在茅山县挂职副书记。” 身份很重要,特别在官场上。身份低的人,对身份高的人必须仰视,以示尊敬。 程子华又哦了一声,淡淡说道:“你们市委对你很重视啊,小许。”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党校这届学历班名义上是给在职领导解决学历问题。其实本质意义并不在这。解决学历的问题很简单,根本没必要让人脱产学习三年。 再说,在这批学员当中,拥有博士学位的人都不在少数,何况一个硕士学位。 所以说,为领导干部解决学历的说法站不住脚。 聪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届学历班是中部省在培养未来的领导干部。也就是说,但凡参加了本届学历班学习的人,未来都将成为重用人才。 坐了没多久,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报到的时候,学校给每人发了一张卡。凭卡去食堂就餐。 程子华不想去食堂吃,提议两个人一起出去外面吃。毕竟第一次认识,吃顿饭增进感情。 许一山没有推辞,主动提出他来请客。 程子华也没客气,两个人便一同下楼。刚走到校门口,便看到校门口围着一群人在看热闹。 许一山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凑热闹。这与他出身在乡下有关。乡下谁家办喜事,最高兴的就是一帮小孩子。办喜事于他们而言,就像过年一样的令人兴奋。 小时候的许一山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孩子,只要谁家办喜事,他都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欢天喜地去主家凑热闹。 爹许赤脚曾经告诫过他,热闹少凑!真正的男人是不凑热闹的,心里自有天地。 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许一山凑热闹的心。一直到他进大学读书,他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始终没有改变。 许一山一看到有热闹看了,脚步便有些挪不动。 程子华显然猜到了他的意图,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等程子华开口,许一山主动说道:“程市长,我们过去看看,这里围了那么多人在看什么。” 程子华拦着他道:“算了,不要过去了。是非皆因热闹,愁人最是好奇。” 许一山笑笑道:“我们就看看,又不做什么。” 程子华便无奈道:“要去你去,看看就过来,我在这等你。” 许一山见他不肯过去,心里也有些犹豫。但还是好奇心太重,迟疑一下还是过去了。 许一山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刚才发生了一桩小车祸。一辆小车蹭到了一个骑电动车的人。那人躺在地上直叫唤,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女人。 许一山只看一眼,便知道躺在地上的人并没受伤。 他看了一眼车牌,发现车是外地的。心里便闪出一个念头,这人躺在地上不肯起来,这不就是明显的“碰瓷”吗? 再去看女人,她显然是司机。 她穿着打扮看起来很朴素,头发清水挂面,脸上也没涂脂抹粉。但是她的五官却很耐看,显得精致而圆润。她的身材也很好,即便穿着朴素,也掩盖不住她玲玲的身段呼之欲出。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纷纷指责司机开车不长眼睛。 许一山看了一会,过去提醒女人道:“你报警嘛。”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他,苦笑道:“他们不让报警。” “不让报警?”许一山一听就来了火,“ 凭什么不让报警?” “他们说私了,让赔钱。” “赔多少?” 女人低声说道:“一万。” “你愿意赔吗?”她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又不是有钱人,再说,也不是我违章。是他骑着车冲着我撞来的,我的车都停稳了。” 听她一说,许一山心里更有底了。 他与女人说话,旁边的起哄声更大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我来帮你。” 他走到躺在地上的人身边蹲下去,似笑非笑道:“老兄,伤着哪里了?” 那人抬头看了许一山一眼,一句话不答他,抱着一条腿又大呼小叫起来。 许一山道:“老兄,你这情况必须要进医院啊。耽误时间了,痛的还是你自己啊。这样吧,我给你叫救护车啊。” 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打120。 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伸手就要来抢他的手机。一边骂骂咧咧道:“谁的裤裆破了,露出你这么个玩意来。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许一山一听,就知道是躺在地上叫唤的这家伙的同伙。 他不慌不忙起身道:“朋友,说话文明一点嘛。出了车祸,第一时间救人,第二报警处理,我有做错吗?” 那人恶狠狠瞪着他道:“滚远点,听明白了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要不滚呢?” 那人一咬牙,压低声道:“朋友,你与她什么关系?你爹娘没教你,闲事少管吗?” “你说我管闲事,那么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也在管闲事?” 那人顿时语塞,气急败坏地警告许一山,“再啰嗦,小心吃亏啊。” 第951章 副市长被讹诈 许一山有个牛鼻子脾气,他本身就是个遇强则强的人。 在听到那人威胁后,他的怒气跟着升腾了起来。 “对不起,我什么都吃过,唯独没吃过亏。”他冷冷说道:“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们在玩什么花样。你知不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 或许是许一山一副凛然正气让那人惧怕了,他放缓了口吻说道:“开车撞了人,没有不赔钱的道理吧?” 女人见许一山与对方争了起来,赶紧过来说道:“这位同志,谢谢你。这钱我赔给你们。” 那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姐,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开的又是那么好的车,还在乎这点小钱啊?赔了钱,大家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女人脸上一红,解释道:“我身上没这么多钱,要不我去银行取钱再来给你。” 那人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不能离开这里。” 女人苦笑道:“可我身上没这么多钱啊。”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那人得意地笑了笑,朝地上躺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地上的人叫唤声更大了。 女人急得六神无主。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我借给你。” 许一山和女人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了程子华。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主动提出借钱给女人赔给对方。 程子华掏出手机,让对方打开微信,他直接将款转到他手机上。 没等女人阻拦,他已经将钱转了过去。 “可以起来了吧?还不快走。”程子华脸一沉,训斥着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还等着请客吃饭啊?” 那人收了钱,便冲着地上躺着的人说了一声,“来,我送你去医院。” 地上的人一咕噜爬起来,骑着车就跑。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嘘声,没热闹可看了,转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女人感激地说道:“谢谢二位了。我现在去银行取钱还你。” 许一山抱怨道:“就不能赔钱给这些人,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在碰瓷吗?” 程子华笑道:“小许,你愿意看到我们杜市长被人围观?然后微信群胡乱发车祸消息?” 许一山一愣,嘀咕道:“杜市长?” 程子华已经伸手过去与女人相握了,笑道:“杜市长,我是陈州的程子华。这位是衡岳市的许一山。” 女人愕然看着程子华,“你知道我?” “堂堂美女市长杜婉秋,谁不认识啊?”程子华打着哈哈笑道:“杜市长,看来我们怀华市领导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程子华的话里意思很明显,刚才杜婉秋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这日子能好到哪里去?要知道,杜婉秋是副市长啊。 杜婉秋红了脸,小声说道:“原来是程市长啊,谢谢你。真丢脸啊。” 她说的没错,堂堂一副市长被人堵在街头讹诈,她却无可奈何。这要传出去,面子上真不好过。 “还没吃饭吧?”程子华问道。 杜婉秋叹口气道:“我还没报到呢。我们怀华市距离省城有点远。本来我是打算坐动车过来的,可是这台车我要送给我们市驻省办事处,所以我就代他们开来了。” “走,先吃饭。边吃边聊。”程子华邀请杜婉秋道:“这时候学校食堂也没东西吃了。” 他最后一句话,堵死了杜婉秋的婉拒。 党校门口就是热闹的大街。原来这里还是荒山野岭,这些年的开发,将原本的荒郊野外变成了繁华的都市。 三个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店,程子华要了一个包厢,领着杜婉秋和许一山进去。 程子华充分显示了他陈州市的财大气粗,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 他解释道:“两位放心用餐。今天我请客,这餐费我绝不会报销。大家第一次见面,给我一个机会。” 许一山知道这七八个菜,至少需要一两千块才下得来。不禁为自己心里想着请程子华去小摊上吃而感到汗颜。 他心里知道,让他掏上一两千块吃个饭,肉不痛,心痛。 杜婉秋看起来很温柔,说话的声音也一直温柔细腻。她是怀华市排名靠前的副市长,主管城市开发建设。毕业于全国最好的大学,学的就是城市规划建设。 三十五岁的杜婉秋至今还是单身。 菜上来了,程子华看一眼桌子,道:“不行,今天还得喝一杯才算。” 杜婉秋连忙道:“程市长,酒就不喝了。我也不会喝酒。” 程子华笑了笑道:“杜市长,你可以少喝或者不喝。今天我们有缘才聚到一起。何况,小许现在又是我的舍友,你说,这见面的第一天,没有酒,怎么能说明我们的感情地久天长呢?” 许一山道:“程市长,我们在一起还有三年时间,喝酒的机会很多,不在乎今天吧?” 程子华意味深长道:“兄弟啊,你还真以为有三年的时间让你在这里养尊处优啊?我给你说,三年只是一个大概念,并不等于真有三年。说不定一年,甚至一个月,大家可能都会因为工作的需要而离开。” 他往天花板上指了指,“上面现在要人,还会管你学习没有期满?” 许一山哦了一声,刚好服务员送了酒来。 程子华拿过酒仔细看了看,“服务员,你这酒是不是真酒?” 服务员赶紧回他,“老板,你放心,假一赔十。” 等服务员走了,程子华才笑嘻嘻道:“没办法,现在的假酒太多了。不是强调问题,是假酒喝坏人的问题。” 他说了一个故事,在他们陈州市,有个乡镇的镇长赴了一个酒局。当时喝的就是茅台。镇长虽说平时没少喝,但喝茅台的机会还是不多。结果一贪杯,人便送往医院,一检查,酒精中毒。 事后鉴别酒,居然是假酒。 镇长因此而丢了一条命。喝酒丢命的事不在少数,稀奇的是镇长家属向组织要求,要求将镇长评为烈士。 许一山忍不住插了一句,“评上了吗?” 程子华反问他,“小许,这件事若是换做你来处理,你会怎么处理?” 许一山想了想道:“这喝酒把自己喝死了,怎么也不该评为烈士啊。” “问题他是因公喝酒的。” “因公也不能。”许一山断然说道:“喝酒就不能成为工作中的一部分。依我看,这位同志不但不能评为烈士,还应该追责他。” 程子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心硬!” 第952章 别开生面的教学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程子华说的酒醉至死事件的善后人就是他。 而且,给酒醉至死镇长评烈士的也是他。关健是这是程子华上任陈州市副市长接触与处理的第一桩公务。 更要命的是程子华一直对处理结果引以为傲。在他看来,他的处理结果直接将一场不稳定因素消除在萌芽状态。 许一山的话,明显让程子华感到了不悦,以至于后面的气氛怎么也热烈不起来了。 吃完饭后,程子华接到一电话,便抱歉表示,他临时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就不与许一山他们一起回去了。 程子华匆匆走了。许一山叫来服务员买单,才知程子华已经结好了帐。 回去的路上,杜婉秋对许一山说道:“其实我挺赞同你的意见的。喝酒死怎么可以评烈士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他己经从程子华的态度中感知出了异样。他知道这件事即便不是程子华亲自处理的,他也一定与此有关。 杜婉秋到校己过下班时间。她不能顺利报到。没办理报到手续,她就没法拿到宿舍门卡。 这样一来,杜婉秋当晚就不能入住学校。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外面开个房休息一晚。 许一山自告奋勇要去找报到的老师,被杜婉秋拦住了。 她满怀歉意说道:“小许,不要去麻烦老师了。我还是在外面住一晚合适。” 许一山想想也觉得合适。可是考虑到杜婉秋是个单身女人,便提出陪她一道去外面找个宾馆休息。 他的建议被杜婉秋否决了。杜婉秋微微一笑道:“小许,你今天也累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过,我想把行李寄存在你那里,不知方不方便?” 许一山连忙说道:“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完,提了杜婉秋的行李就走。 回到房间,他先给陈晓琪打了一个报平安电话。想了想后,又给胡进打了一个电话。 胡进听到他己经平安到达省城,显得很高兴道:“老许,这次学习对你而言非常重要。你要把握住这个好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道:“老胡,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觉得学习的时间有点长了。三年啊,想想就觉得太漫长。” 胡进笑道:“老许,你要知足啊。这可是别人想要却得不到的机会。” 胡进没有隐瞒,此次许一山脱产学习,他并不奢望他真能学到什么。 他用意很明显,希望许一山借着学习的机会,将机会变成平台。要知道此次参加学习的人,都是省里重点培养对象。 胡进说得很有道理。二十一个学员,除各地级市的人,其他都是省直机关的人。 地市级的学员只占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都是具有省级机关背景的人。 两个人聊了很久,直到许一山表示自己困了才挂了电话。 一夜过去,许一山发现程子华居然彻夜没归。他起床洗漱的时候,程子华才匆匆回来。 上午还有半天报到时间。许一山闲着没事,便将巜茅山水文志》拿了出来翻看。 这本水文志几乎倾注了许一山的全部心血。虽说现在的情况与水文志有很多地方有出入,但基本框架还是没动。 毕竟是心血凝成的文字,时隔几年,许一山再次回过头来看,感觉仿佛就在昨天。 程子华一回来倒头便睡。没多久,便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呼噜声。 许一山被他的呼噜声弄得心烦,又不好叫醒他。程子华显然一夜没睡,也不知道昨晚他去干了什么。 他暗想,若是这几年都要与程子华相处一室,别的不说,单是他的呼噜声就足以让他精神崩溃。 正想出去走走,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门囗站着笑吟吟的杜婉秋。 杜婉秋来拿她的行李。她要赶在这半天办理好入学手续。 许一山刚要开囗,只听到背后呼噜声刹时停住了,回过头一看,程子华己经醒了过来。 他热情不己地与杜婉秋打着招呼,似乎刚才根本没睡一样。 他主动帮杜婉秋提了行李,陪她一道去报到。 杜婉秋想要婉拒,却耐不住程子华的热情,只好让他帮着提行李去报到。 一天半的时间,二十一个学员都到齐了。 下午,学历班开班。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是党校最年轻的教授,大家都叫他刘教授。 刘教授先让全班学员互相介绍认识,随后下发了课程表。 许一山认真看了一下课程表,蓦地发现,课程表的设计与平常学校大为不同。 原以为这次学习就像过去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课,从课程表上反应,这种学习的时间并不多。绝大多数时间是安排在各地市走访调查。 第一站,去的就是少阳市。 刘教授说,省里非常重视这次学习,省领导也会选择机会亲自来授课。希望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学习,以优异的成绩回报省委省政府。 为工作需要,刘教授要在二十一个学员当中选出一名班长一名副班长。 刚才互相介绍时,大家都已经知道,二十一人当中,程子华杜婉秋职务最高。那么,班长和副班长自然而然就落在他们身上。 即便如此,刘教授还是要求来一个民主选举。不出所料,选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程子华为班长,杜婉秋为副班长。 选好了班长班副,刘教授讲了一堂课。 这种别开生面的教学,并没固定的教材。一切学习内容都是随机产生。 目前在校学习一星期,随后的一星期都去少阳市。 刘教授态度和蔼,说话幽默轻松。他的话不时搏得热烈掌声。 下课后,许一山刚想离开,便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许一山同志,别来无恙啊。” 说话的是屈玲。她在许一山面前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许一山因为心虚,只能报以憨厚的笑。 “不记得我是谁了吧?”屈玲似笑非笑,“你好像在躲我呀。” “没有啊。”许一山矢囗否认,讪笑道:“屈秘书长,我躲你干嘛。” “因为你心里有鬼呀。”屈玲似乎丝毫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去,开门见山道:“你原来说过的在我们少阳市设立分厂的事,你不会忘记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请屈秘书长放心,这件事一定会落实。” 屈玲一点也没退让的意思,步步紧逼问:“你告诉我一个准确时间。” 许一山顿时楞住,他现在哪有什么准确时间啊。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杜婉秋过来替他解了围。 第953章 首长点名 杜婉秋显然与屈玲相熟。 她笑吟吟地过来拉了屈玲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许一山,笑容挂在嘴边,现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开学第三天,刘教授宣布,上午省领导过来看望大家,并会给大家讲一堂课。 刘教授没具体说来的省领导是哪位,但从他的语气与表情看,来的领导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至少刘教授在传达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片崇拜之情。 程子华一大早就起来了。这三天来,他第一次在宿舍睡觉。只要没课,学校就看不到他的影子。 他很忙,听说他肩负陈州市的重任,利用在党校学习的时机,为陈州市争取项目,联系领导。 昨天刘教授传达消息后,他没出去了。晚上也睡得很早,就好像在养精蓄锐一样,专为等待省领导大驾光临。 许一山晨练回来时,程子华已经收拾打扮好了。 他穿了西装,系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脚下的皮鞋特意去学校对面的擦鞋店擦过了,油光逞亮,苍蝇也无法立足。 头上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精神抖擞,精力旺盛。 因为许一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犯过他,程子华这几天都很少与他说话,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热情,反倒多了一些客气。 许一山看着准备出门的程子华,热情说道:“程市长,早啊。” 程子华客气点头,叮嘱他道:“你也动作快点,等下首长过来,我们可要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 程子华是班长,班长带头,理所当然。 许一山洗漱过后去食堂吃早餐,进了食堂发现没几个人。正在狐疑,听到食堂阿姨笑着问他,“这位学员,你也是学历班的么?” 许一山点点头道:“是的,阿姨。我们班的同学今天都没来吃早餐吗?” 阿姨笑了笑,“早吃过了,都走了。你是最后一个,我们还以为都吃过了呢。” 早餐是自助餐,食堂阿姨已经开始收拾餐具。许一山赶紧拿了一点东西吃了,看一眼时间,并没觉得慌乱。 虽说开学才三天,但他对全班二十一个同学的脾性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轮廓。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同学们都是踩着时间进的教室,很少有早去的,也很少有迟到的。 毕竟大家都是干部出身,对时间的掌控很在行。 学历班配有一个专门的教室。这间教室的设施很完备。教室在教学楼的八层,有电梯直达。 许一山不慌不忙地走,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吃完的鸡蛋。 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仿佛大家都突然消失了一样。 进了电梯直接上八楼。电梯门一开,便看见刘教授等在电梯门口。 许一山这时候出现让刘教授很意外。他看了许一山一眼道:“快回教室去,首长马上到。” 许一山哦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进了教室。 前排位子已经坐满了,程子华居中,正在正襟危坐的看面前摆着的一个精美日记本。 许一山在后排悄悄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偷偷打量一眼四周,所有同学都在认真看着文件或者笔记。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这个时间点还没到学习时间。平常这时候教室里还没一个人。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二十多个人,齐刷刷整齐等在了教室了。 程子华咳嗽一声,突然起身面对着大家说道:“各位,今天陆副省长过来看望大家,请大家保持好精神状态,接受领导的检阅。在此我提醒某些同志,一定要随时保持高度的责任心。今天这样的日子,大家能提前到来,这就是责任所在,是对领导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负责。” 许一山听来听去,都能听出来一个味,程子华显然是在指责他来的最晚。 他不禁在心里感到委屈。他一没迟到,二不知道今天要来的省领导是谁。再说,他没耽误大家被领导看望接见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尽管程子华没有点名,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程子华说的是他。 许一山脸上感觉到一阵烫。本来在第一天互相介绍的环节他就感知出来了,全班二十一个学员,他是唯一的一个低于副市级的学员。 程子华与杜婉秋是名副其实的副市长,屈玲也是市政府副秘书长,与副市长属同一级别。本来这次学习的对象就是针对副市级干部的,衡岳市却派了他来。 许一山现在正式的职别是衡岳市茅山县委副书记,副处级,与程子华相比,级别上低了不是一点。 程子华已经是正厅级,属于高干行列了。许一山还属于基层干部序列。 程子华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杜婉秋打断了。 “子华同志,请不要批评其他同志。大家都安静下来,好好准备吧。” 话音刚落,刘教授急急忙忙推门进来,提醒大家道:“首长到了。” 没一会,陆副省长在前,身后跟着党校领导,四五个人鱼贯而入。 程子华大喊了一声,“起立。” 他带头鼓掌。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副省长面带微笑,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停止鼓掌。 程子华又大喊一声,“坐下。” 许一山跟着起立,跟着鼓掌,再又跟着坐下。 陆副省长亲切道:“同志们,大家辛苦了。” 许一山还没反应过来,程子华已经大喊了一声,“首长辛苦。” “同志们,你们都是我们中部省的宝贝啊!”陆副省长一开口,便惹来一片笑声。 陆副省长认真道:“我不是在夸赞你们。省委省政府安排大家过来系统学习,要求同志们掌握扎实的理论基础,结合各地市近些年出现的案例,请大家来给中部省号脉问诊。” “同志们,你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程子华严肃表态,“请首长放心,我们绝不辜负领导对我们的期望,一定认真学习,加倍努力。” 陆副省长颔首道:“小程说得很好。” 听到陆副省长赞扬,程子华脸上洋溢出来一片兴奋的神色。 “今天的课我就不讲了,我来,是想与同志们随便聊聊。同志们来自全省各地州市和各行各业,有一点可以证明,同志们都是选拔出来的精英。希望大家要以精英的心态来严格要求自己。” 教室里荡漾着一团和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 突然,陆副省长叫出来一个名字,“许一山,许一山在吗?”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起身答道:“报告首长,我在。” “好!”陆副省长招招手道:“你来开第一炮,谈谈你在基层的一些工作经验吧。” 第954章 今天出了风头 陆副省长突然点名让许一山谈谈,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在本次学历班学员当中,许一山在级别上是垫底的人,学员花名册上注明他的职务也只是市委政研室副主任,与副市级隔着十万八千里。 体制内的行政级别就这样,越是级别低,上升的速度就越快。从股级到科级,最快的可能用不了一年。而从科级到处级,就是一道门槛。 若是想从处级升到厅级,那就不是一道门槛,而是一座山了。 许一山现在高配为处级,与副市级低配副厅,至少隔着半座山。 也正因为如此,全班学员对许一山的印象几乎都是空白。 陆副省长不点名程子华第一个发言,而点了许一山的名字,让他脸上似乎挂不住了。 许一山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陆副省长微笑道:“一山同志,你是从基层上来的,对基层工作的感悟,可能是在座同志们都没法感觉到。你随便谈谈吧,就从你担任副镇长开始说起。” 陆副省长等于是给许一山指明了方向,这让他心里有了底。 再去看党校领导和刘教授他们,发现他们都给自己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于是,胆气一下上来了。 他走到讲台前,陆副省长主动去下面座位上坐了,其他人学着陆副省长的样子,都乖乖地坐下等着听许一山发言。 许一山表面显得沉静,内心却还是掩饰不住紧张慌乱。 毕竟,底下坐着的同志,随便提溜一个出来,级别都要比他高。即便级别相当,人家所处的位置和眼界,似乎都要超过他的阅历。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学们,我叫许一山,来自衡岳市。”他简单明了地先介绍了自己。“在领导和同学们面前谈工作经验,我这是班门弄斧。”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我是来学习,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愿意敞开心扉,与大家共同探讨未来社会的走向。” 许一山发现,他在台上发言,下面的陆副省长在频频颔首。 这是在给他传递一种鼓励,让他充满信心。 他开始进入了话题当中。从初任副镇长开始,他详细分析了当前社会存在的几个发展方向。有因地制宜发展农业,也有积极引进工业基础建设的,但最不可取的就是现在政府存在严重的土地财政的思想。 他举例说了茅山县的情况,这么多年来,县里想赶上工业发展大潮,斥巨资修建工业园区,希望筑巢引凤,结果事与愿违,非但没引来凤凰,反而让大片土地出现荒废。 后来,县里及时调整政策,将工作中心放在土地财政上,意欲打造城市后花园的宜居乡镇。可是由于缺乏硬件条件和软件基础,最终造成土地财政只能维持政策行政开支的尴尬局面。 “以土地换取财政开支,是杀鸡取卵的一种做法。”许一山总结道:“我个人认为,一个地方的发展,必须要有一个长远规划。而且这个规划不能建立在虚无缥缈的基础上,应该从当地实际情况出发,也不要想着一天登天,为了政绩不择手段。” 此话一出,底下有了一点骚乱。 “我认为,国家层面设计的五年计划值得我们地方学习和推广。只要将目标定准,同志们齐心协力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去努力奋斗,我相信,没有一个计划是不能完成的。”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开口,洋洋洒洒说了快一个小时。 坐在后面的刘教授使劲向他示意,似乎在提醒他快点结束发言。 程子华早就有点坐不住的架势,可是碍于陆副省长一直在认真地听许一山发言,他也就没敢动。 许一山看到刘教授的暗示,赶紧心领神会地结束了发言。 “尊敬的领导,同学们,我这是一家之言,仅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请领导和同志们批评指正。” 他深深鞠了一躬。 陆副省长带头鼓掌,他环顾四周一眼说道:“同志们,一山同志给大家提了个醒啊。他说的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很严重。我们中部省现在有不少地市都在狂热地追捧土地财政政策。这正如一山同志说的那样,杀鸡取卵嘛。没错,土地财政确实能缓解和补充地方财政困难的局面,甚至出现一些地方因此而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请同志们想想,这个社会是靠房地产能推动进步的吗?” 没有一个人敢接陆副省长的话,大家都垂下头去,似乎都在思索陆副省长的话。 “一个社会的进步,靠的是科级。科级是第一生产力啊。”陆副省长语重心长道:“我也理解你们地方政府的困难。可是你们单靠卖土地来维持表面上的繁荣,说轻点是失职,有尸位素餐嫌疑。说重点是犯罪,因为你们卖的,是未来我们的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空间啊。” 气氛在陆副省长的批评声中变得凝重了起来。 “当然,我们也不要好高骛远,不要盲目与其他社会形成对比。我们有我们的国情,也有我们的社情。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心里想着的不是着眼眼前,一定要将目光放得更长远。” 陆副省长笑了起来,指着许一山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位许一山同志,是第一个开创领导干部上直播带货的第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来看许一山,这让许一山有些惶恐,低声解释道:“首长,是我们县长彭毕同志上了直播,不是我。” 陆副省长道:“你也不要解释了。关于你安排领导干部上直播带货这件事,省委省政府是有过讨论的。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委省政府高度认可这种新模式,新业态。一山同志啊,你带了一个好头。我们领导干部也是普通百姓当中的一员嘛。” 掌声又起,许一山不觉红了脸。 程子华不失时机起身,他朗声道:“首长,我想谈谈我们陈州在处理社会矛盾方面的一些心得体会。” 陆副省长含笑道:“程市长,不急嘛。社会发展,必然存在矛盾。你今天想要谈的问题,比许一山同志谈的经济发展更重要。不过......” 陆副省长欲言又止。 他的秘书赶紧出声解释,“各位,领导今天上午还有一个会。现在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他等于直接否决了程子华要求发言的想法。 陆副省长满怀歉意说道:“对不起啊,程市长,改天我请相关领导一起来听你的报告,好不好?” 程子华面露讪色,他立即回应道:“首长您指示。” 陆副省长要走了,全体学员一起起身送他。 许一山走在最后,旁边的杜婉秋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今天你出风头了啊。” 第955章 不务正业 陆副省长似乎是专为许一山来站台似的,在许一山发言过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学历班学员在送走领导后回到教室,一齐向许一山恭喜道:“老许,你牛啊,省长今天好像是专门来听你的发言的啊。” 唯有程子华,冷着脸没过来开玩笑说话。 作为学历班班长,又是本届学历班中级别最高的一个,陆副省长居然没让他发言,甚至在他主动提出想发言的时候借故走了,这让他很失落,心里又很愤怒。 为了取得首长好感,今天他算是费尽了心机。 昨天得到陆副省长要来的消息后,他就一直在暗中做准备。 陆副省长未来将是中部省最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本届省长任期满后,将赴燕京担任政协领导。陆副省长即将成为代省长。 程子华作为新生代官员,是同龄人当中拔尖的代表。四十岁不到,他已经出任地级市副市长,他的仕途表明他已经领跑了别人。 当然,这与程子华的出身和他自身的努力不无关系。 程子华出身不平凡,他的简历上写得清清楚楚。大学毕业后在某市政府担任秘书,一年后成为领导的私人秘书。三年后,下去某县担任副县长。再过一年,县长。又过三年,接任县委书记。 再从县委书记升任陈州市副市长。履历上看,他这一路走得顺水顺风。 至于他的家庭背景, 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谜。 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自己家庭的情况,所有公开的资料显示也没发现他的家庭背景究竟存在什么不同。即便他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公开资料上从未见过披露。 他背景的神秘曾经引起过别人的好奇,却从没听过关于他的背景的小道消息。 许一山就不同了,陆副省长来党校一次,等于把他的背景拎出来在阳光下暴晒了一遍。 他许一山就是一个农家出身的人,是真正的草根。他的仕途经历也是从副镇长开始。要知道副镇长这样的级别,在学历班学员眼里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人,谈不上任何级别。 可是陆副省长的举动,似乎是有意在垂青他啊。 陆副省长选择许一山而似乎有意舍弃程子华,学历班的学员心里都明镜一样。这些活得比鬼还精明的人,怎么能看不出上面领导的意图呢。 许一山主动过去程子华跟前,笑着道:“程市长,晚上我请你喝酒好不?” 程子华面无表情道:“哦,对不起啊,今晚我有个饭局,可能没时间啊。” 许一山请程子华喝酒是假,他心里有个想法,决定把杜婉秋被人讹去的一万块钱要回来。 这两天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学校门口,发现那天撞杜婉秋的人和电动车就在党校门口转悠,似乎在寻找下一个下手的对象。 他发现,这是一个专门碰瓷的同伙,人数不低于六个人。 只要他们发现目标,便会骑着电动车撞上去。车祸一发生,同伙马上就会围过来。他们一方面阻止当事人报警,另一拨人以和事佬的面孔劝当事人赶紧掏钱息事宁人。 他们作一个案,时间最快不过十几分钟。倘若遇到当事人比较难缠一点的,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小时。 这伙人有一个特点,本地车牌绝对不惹,专选外地车牌下手。 下午没课,许一山与程子华都在宿舍。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程市长,喝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替杜市长出口气。” “出什么气?”程子华眉头一皱道:“她有什么事?” “那一万块钱就不要回来了?”许一山笑嘻嘻道:“一万块,数目可不少。关键你没发现,这钱是被讹去的吗?” 程子华不屑说道:“不就一万块吗?我还以为是多大的钱。算了,小许啊,你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去与一帮小混混闹吧?这要传出去,会失了你的身份。” 许一山笑道:“什么身份啊,我也是一个老百姓。可是我看不惯这种现象。如果大家都不去管,这些人就会越来越嚣张。” 程子华道:“这些人有专门的人去管。我们去管,你不觉得不务正业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一山无言以对了。 杜婉秋被人讹去的一万块钱,第二天就还给了程子华。 从程子华的口气看,他根本不在乎这一万块钱。许一山虽然也不看重一万块,但他觉得这一万块钱赔得太冤枉,太憋屈了。 明知对方是在讹诈,程子华和杜婉秋都选择息事宁人,这与许一山的态度截然不同。 从赔钱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一直在盘算,如何将这一万块钱拿回来,并将那群人绳之以法。 遗憾的是程子华似乎对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责怪许一山不务正业。 许一山心想,如果申张正义都是不务正业,他宁愿不务正业。 他去找了杜婉秋,说了自己的想法。 杜婉秋听完后,惊异地瞪大眼,“许一山,你究竟想干嘛?” “把钱要回来啊。” “算了,哪些人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杜婉秋笑着道:“一万块钱虽然不多,其实我也心痛。” “心痛就去拿回来。”许一山斩钉截铁说道:“我们不拿回来,就等于在助长歪风邪气。” 杜婉秋笑道:“许一山,你去要回来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去要钱,传出来说我堂堂一个副市长被人讹诈去了一万块钱,你要我怎么见人啊。” 许一山没想到这个层面啊,杜婉秋说得很在理。副市长都被人讹诈去了一万块,换了普通老百姓,这事还能说得出口? 见许一山不说话了,杜婉秋似乎突然来了兴趣,“你真想去要回来?” 许一山苦笑道:“杜市长你说的有道理。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杜婉秋正色道:“许一山,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一口一口叫什么杜市长,我听着怪难受。你就不可以叫我名字?” 许一山嘿嘿笑道:“不敢。” “那就叫姐。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姐。” “不叫。”许一山断然拒绝道:“更叫不出口。” “我警告你,你要再叫杜市长,以后别怪我不理你。”杜婉秋嗔怪道:“我不是叫你许一山吗?你就叫我杜婉秋不好吗?” 许一山只好点头道:“行,杜婉秋。” 杜婉秋轻轻应了一声,说道:“许一山,我们去把钱要回来。” 第956章 见义勇为 恰逢周六,学校放假。 其他同学纷纷回去各地的领地,许一山因为挂职,回去也没具体事可干,就留在学校,等着杜婉秋一道去校门口等人。 到校门口一看,果然看到那批人等在四周,伺机而动。 杜婉秋担心道:“ 你不怕他们人多?” 许一山笑道:“千军万马,在我眼里不过过眼云烟。因为,正义因为压过邪恶。” 杜婉秋抱怨道:“程子华昨晚还给我打电话,不让我与你混在一堆。他这人真的心胸狭隘,我与你在一起又怎么了,我喜欢啊。” 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许一山没敢往下接她的话,专心致志盯着那帮人。 观察了半天,突然就看到一辆电动车歪歪扭扭的往前冲,只听到一声喊,“出车祸了。”耳朵里便传来紧急的刹车声。 党校门口,一辆电动车倒在一边,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片刻之间,便有人围了上去。 杜婉秋悄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一山,他们又在敲诈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稍安勿躁,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现场中间,一个中年男人惶恐不安,他想要打电话报警,却被旁边的一个人拦下,告诉他说,报警不要急,先救人。 中年男人刚过去,躺在地上的人便杀猪般嚎叫起来。 旁边的人说道:“赶紧叫救护车。” 另一个说:“打120就必须报警。到时候程序走下来,费时费力不说,麻烦一大堆。干脆,私了算了。” 周围七嘴八舌,中年男人顿时六神无主。 许一山凑过去说道:“报警吧,这事不报警不行。” 旁边立即有人怼他道:“你懂个屁,一报警,麻纱多得吓死人,不如直接私了干脆。” 中年男人便蹲下去身子,问躺在地上的人,“我们私了怎么样,你开个口,要多少钱?” 那人根本不搭他,旁边的人开口道:“我看这事也不严重,干脆,要不,我来做个中,兄弟你拿个三五千,大家各走各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中年男人还在犹豫,一边有人插话道:“这点小事还确实动不得保险。动一下保险,明天车险就没折扣了,不如私下了结。” “而且伤者住个院,麻纱多得不得了。换了我,就直接了结,痛快。” 许一山趁机说道:“我看还是报警好。我给司机作证,他没违章。交警划分责任,你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就可以了。”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群起而攻之,骂道:“你什么人?说什么屁话?” 许一山冷笑道:“你们想干嘛?围攻我啊?” 其中一人愤怒道:“围攻你算个屁,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许一山笑了笑道:“少给我吹牛,有胆量放马过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在敲诈。这位兄弟,你不要上他们的当。” 这句话等于将碰瓷的这批人外衣尽数剥下了,他们怒不可遏地将许一山团团围住,警告他道:“你这人是不是想找死?” 许一山冷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想怎么样?” 中年男人赶紧挡在许一山面前,陪着笑脸说道:“各位,不要吵。我们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爽快拿钱,五千。” “能少一点吗?” “一分不能少。” 中年男人便犹豫了,过了一会一咬牙道:“行,你给我立个字据,我赔你们。” 许一山拦住他道:“兄弟,你的钱是铳打来的啊?凭什么赔钱?依我看,他撞你,该他赔你损失。” 许一山这话犹如捅了马蜂窝,碰瓷那帮人再也忍受不住,他们再次将许一山团团围住,压低声警告他,“少说话,兄弟。” 许一山哼了一声,回头冲杜婉秋喊道:“打电话报警。” 话音未落,劈面看见一个拳头往他头上砸了下来。 许一山眼明手快,闪身一避,扬起一脚就踢了出去。 这一脚不偏不倚,恰好踹在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人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蹲在地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双方一动手,局面就乱了起来。 五六个围着许一山,施展拳脚,意欲将许一山直接打趴下。 许一山闪跳腾挪,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打,五六个人顿时倒了一地,再也没人能站起来与许一山叫板了。 这时,一阵警笛声响,出警的干警赶到了现场。 许一山因为与人动手,也被警察一起叫去了派出所。 碰瓷团伙似乎并不怕派出所,他们上车的时候还嘻嘻哈哈地讥讽许一山,“你闯大祸了,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整个动手过程,许一山都没发现杜婉秋的影子。他心里感觉好笑,这女人就是靠不住。 果然,派出所对许一山见义勇为的举止不但不赞赏,反而抱怨他确实多管了闲事。 调解过后,派出所给出的意见是许一山给人道歉,这件事就算了了。 许一山听到这样的结果,当即不满道:“你们这样纯粹是颠倒黑白,我不服。” 派出所道:“没问题,你不服,你可以告。” 许一山脱口骂道:“我告你妈,你们这样的执法机构,就该取缔。国家花钱养你们,还不如养一条狗。你们给我记住,今天的结果,你们要承担全部责任。” 派出所不屑道:“你给我闭嘴,信不信老子给你上手段。” 正吵着,门外进来一人,附在处理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见那人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一片。 “你是叫许一山是吧?是在党校学习的干部?哎呀,大水冲过了龙王庙啊,兄弟你该早说嘛。误会误会啊。” 许一山顿时狐疑不已,怎么变脸那么快? 他凑到许一山跟前笑道:“兄弟,你想怎么出气,揍他们一顿?” 许一山顿时乐了,笑道:“好啊,老子不打他们一顿,这口气还真没法出。” 派出所的人二话不说,将他领到一间房门口,小声道:“兄弟你进去,想怎么出气都行,不过,别弄死了,都好说。” 许一山也不多话,推门而入,便看见屋里有三个人,都是在现场与自己动手的人。 他们的手都还被铐着的,动弹不得。 许一山看了一眼,回转身出来对等在门外的人说道:“算了,我这样是胜之不武。” 第957章 程子华鄙视许一山 许一山的目的不在于打人一顿出口气。那是眼浅之人的做法,讲究快意恩仇,恩怨不过夜。 他是来帮杜婉秋要回被讹的一万块钱的,因此他在放弃揍人的想法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管派出所如何处理这几个人,钱必须要还回来。 将这批人弄回派出所是他早就想好的办法。很简单,在外面他想逼着这群人拿出钱来很难。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虽不惧他们人多,却担心这群人趁乱一哄而散。 只有将他们困在派出所里,即便他们长有翅膀,也无法逃脱。 “算了,打他们一顿没意思。”许一山对派出所的人说道:“你们让他们把讹诈去的钱拿回来就行了。” 派出所的人为难道:“让他们把钱吐出来可能有点难度。这些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钱到了手,转眼就花掉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钱不吐出来绝对不行,剥一层皮也要吐出来。” 派出所的人便不言不语,拿了一根电警棍进去了羁押室。 没一会,只听到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屋里便传出来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的叫唤。 几分钟过去,派出所的人从屋里出来,面带满足的笑容对许一山道:“领导,钱可以退你了,放心吧。过不了今晚,我会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许一山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不过,我想提醒你们,这群人在党校门口干这种事,而且肆意妄为,实在可恶。希望你们政法机关加强打击力度,不要让这一些害群之马,坏了省城的形象。” 派出所的人唯唯诺诺,显然,他们对许一山有所忌惮。 其实许一山心里隐约有个感觉,他觉得这群人与派出所不说很熟,至少不陌生。至少,在他们刚被一起带进派出所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神色。相反,他们脸上得意洋洋,似乎有恃无恐。 而且,他不相信派出所对自己辖区存在的这群以碰瓷为生的人一无所知。倘若真是这样,说明派出所行政上存在不作为现象。 派出所本来并不认为许一山是见义勇为,而且有意刁难他。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其中一人接到电话后,他们的态度急转直下,马上像换了一个脸一样开始表现出许一山客气、尊重。 这个电话是谁打给派出所的,许一山并不知道。但他明白,这个电话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杜婉秋没跟着一起去派出所,许一山回去的时候,她还等在党校门口,身边站着程子华。 许一山回来,杜婉秋高兴得似乎欢天喜地。站在一边的程子华嘲讽道:“小许,今天又当了一回英雄啊。” 许一山尴尬道:“程市长您说笑了,我哪里是去做什么英雄?我就觉得,这钱不能白白让人讹走。” “不就一万块吗?”陈志华不屑地冷笑道:“早知道你去干这事,还不如我一个人出了这点钱。小许啊,你这一闹,大家都知道你是党校的学员,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们这些人参与到社会上去打架斗殴了。” 许一山听着这话觉得很没意思,心里想,你程子华爱面子可以不出面,但你也不至于指责别人去打抱不平吧?一万块钱确实不多,可是这一万块如果不拿回来,不正好助长了社会的歪风邪气? 对待社会上的丑恶现象,许一山历来就无法容忍。他有一个理念,纵容丑恶,就是犯罪。或许自己没能力与丑恶抗衡,但绝不容许丑恶之花在眼前灿烂盛开。 杜婉秋显然感觉到了两个人说法的口气不对劲,她赶紧打圆场说道:“程市长,小许的做法我理解。他不在乎这一万块钱,他在乎的是消灭社会上的这种坏人坏事。” 程子华笑了,他哼了一声,“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啊。” 许一山听得心里窝火,却也不好直言反驳。毕竟,程子华有着一个副市长的身份。如果不是在党校学习,他身边必定围绕着无数人,哪里会亲眼见证那天发生在党校门口的一幕。 “钱要回来了,我请客。”杜婉秋热情邀请他们两个一起去市里吃饭。 省城的中心不在党校这片,而是河对岸的天星区。 二十年前,党校这边被省城人称为乡下,送了他们一个雅称,叫“乡里憋”。 二十年后,党校这边发展得几乎要超过市中心。高楼林立,街区纵横。但整个省城的商业中心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因为人们还是习惯去老城中心吃喝玩乐。 程子华开始还在犹豫,似乎并不想与许一山一道去。但杜婉秋却好像将许一山当成了主角。他去不去,她似乎不在意。而许一山去与不去,就能直接决定杜婉秋去不去。 杜婉秋似乎对省城非常熟悉,大街小巷每一个地方都能如数家珍。 她选了一家大酒店,进门的时候,门童和咨客一起迎了上来。 杜婉秋报了一个包厢的名字,咨客便引着他们进了电梯,直达三楼。 一脚跨出电梯门,地上铺着的厚厚地毯让许一山踩上去感觉有点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衡岳市的林荫大酒店也算是超豪华的地方了,但比起省城的酒店,还是显得有点小家子气。 许一山在省城有个特别深的印象,那就是他感觉省城所有建筑物的柱子比起衡岳市的柱子,似乎都要粗壮很多。 衡岳市的建筑即便有省城那么粗的柱子,也没省城的柱子高。仿佛这是刻意这样做的一样,柱子印象一直是许一山挥之不去的一个悬念。 杜婉秋轻车熟路,挥洒自如,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到这种高档场所来。 坐下没多久,菜便开始上来。 许一山蓦地明白,杜婉秋显然早有了准备。否则不会那么快上菜。 高档酒店吃的是身份,并不在乎菜有多好的口味。在这种场所,讲究的都是面,不在意底子。 杜婉秋提议喝红酒。程子华连忙表态说好。 许一山无所谓,红酒白酒对他而言,无非就是有味道的水。 杜婉秋微笑着道:“今天很荣幸请两位在一起喝酒。首先,我要感谢许一山同志为我要回了一万块钱。钱不多,但是体现出来许一山同志不畏强暴,敢于与歪风邪气作斗争的气概。这一点,我要向许一山同志学习,向他致敬。” 许一山闻言,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心里想,自己也就咽不下一口气而已,根本就没想到会像杜婉秋说的那样,什么不畏强暴,什么敢于斗争之类的高尚。 三个人一同举杯,程子华在碰杯后说道:“其实,我不赞成小许同志的做法。” 第958章 高谈阔论 程子华两根手指头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小许同志今天所为,与社会上普通老百姓所为何异?这种做法,有失他的身份嘛。其实这样的事,完全可以直接只会当地派出所出面就可以了。说白了吧,我觉得小许今天的做法掉了身价。” 许一山嘿嘿笑道:“程市长你高看我了,我哪有什么身价啊?我就一普通老百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杜婉秋击掌道:“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就喜欢这种江湖豪爽。” 程子华纠正她道:“婉秋,我们可不是江湖人。” 杜婉秋笑了笑,“程市长,其实哪一个人不都身在江湖呢?你说得没错,我们不是江湖人,可是我们能离得了江湖吗?江湖是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像我们今天三个在这里喝酒,我们这就是江湖。” 她一点不留情面的话,让程子华有些难堪。但她似乎没有饶过他的意思,“程市长,你身居庙堂,着眼天下,眼光境界非常人可比,这一点我们都承认啊。但是,我们的生活还得扎根在江湖里啊,没有一个人能离得开江湖。你说是吗?许一山。” 许一山讪讪地笑,小声道:“你们两位领导探讨,我旁听,学习。” 杜婉秋瞪了他一眼道:“许一山,该你硬气的时候,你就得硬气。这世界上没有谁比谁聪明。有的只是圆滑、世故。” 如果说,杜婉秋开始还只是出于维护许一山的面子,现在的话,差不多就是在攻击或者暗讽程子华了。 果然,程子华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他尴尬道:“婉秋,你别激动啊。” 杜婉秋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激动,我只是就事论事。” 许一山赶紧将话题扯开,试探着说道:“你们两位领导这次脱产学习三年,家里的工作还要继续吗?” 程子华叹口气,“小许啊,这次学习是领导对我们这批人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不能因为学习的借口而置本职工作不去做啊。这么说吧,我本人虽然是脱产学习了,其实就一个名义,想真正做到脱产,根本不可能。” 杜婉秋赞道:“程市长是陈州市最年轻有为的领导,他们市里的工作离不开他啊。” 程子华得意地笑,“婉秋,说实话,我倒不觉得累啊辛苦啊之类的。我就觉得,一天不工作,浑身都难受。再说我们陈州现在正处在高速发展时期,每一位领导干部都要全力以赴啊。” 杜婉秋哦了一声,叹道:“还是你们南边的地区好,得天独厚,优势多多。不像我们怀华市,资源贫乏,人心不稳。” 程子华道:“婉秋,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其实大家的起点都一样,关键在于领导的眼光。我觉得你们怀华市有个其他兄弟地市都没法比的先天性条件,如果利用好了,你们的发展不会弱于其他任何地区。” 许一山将话题成功引开后,便放心大胆地品尝起美食来。 一张巨大的圆桌,边上只坐了三个人,显得很寂寥。 杜婉秋居中,左右两边是许一山和程子华。这样杜婉秋便有了众星捧月的意思在其中了。 杜婉秋并没有顺着程子华的话题往下走,程子华给她所在的怀华市开出来一个药方,似乎没有引起杜婉秋的兴趣。 她转过头突然问许一山,“许一山,你在你们衡岳市具体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许一山一愣,尴尬道:“哎呀,你还真问倒了我,我真说不出来啊。” 程子华不禁笑了,“许一山,你不会说自己在混日子吧?” 许一山正色道:“还真是。也不能说混日子,这个混字有点难听啊,程市长。” 程子华却毫不在意,“看你的简历,你现在是政研室副主任,相当于副局级干部吧?我们陈州市的政研室那帮人,我说句不恭敬的话啊,我是最看不起他们的。这些人一天到晚除了扣字眼,想方设法领会上级领导意图外,就没其他正事可干啊。” 许一山辩解道:“程市长,话不能这样说。政研室是主要领导的得力助手。没有政研室,主要领导在布局和指挥的时候,有可能失去方向感。我先申明,我不是在为政研室的同志辩护,我觉得,一个政府,不能没有这样的一个专门机构替主要领导参考政策的真正含义。” 程子华轻蔑道:“还不是一个道理?说来说去,他们的精力不就是揣摩上级思想吗?” 他说出来这番话,彻底让许一山看清楚了程子华。他看起来貌似一个实干家,其实就是一个莽夫式的人。或许,他在情商方面有缺失,或许,他根本不在乎。 杜婉秋忍不住说道:“程市长,我觉得许一山说得对。政研室是领导的助手,这门工作还真少不了。” 许一山笑道:“不过,我现在不在政研室了。我来之前,上级将我安排去了县里挂职。” 程子华问:“挂的什么职务?” 许一山低声道:“县委副书记。” 程子华哦了一声,赞扬道:“也不错了。毕竟,你年轻,这就是资本。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担任了县长职务。其实啊,到今天我回想起来,人年轻的时候,干什么都有勇气和闯劲。当然,现在我还不老。” 程子华确实有春风得意的资本。他四十岁不到,已经成为副市长,可以看出来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现在看起来,我们三个人当中,你是最清闲的一个了啊。”程子华表现出一副羡慕的神色,“你看看我和婉秋,人在学校学习,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市里的工作。” 杜婉秋莞尔一笑道:“错,程市长,我可没你那么敬业。我是来学习的,说好的脱产学习,工作这事自然与我无关了。” 程子华一愣,杜婉秋这话显然没给他面子啊。 “怎么可能呢?”他嘀咕着道:“婉秋,你不用谦虚嘛。” 他一口一个“婉秋”地叫,而杜婉秋却一直称呼他为“程市长”。他是想传递出来一个信息,如此称呼杜婉秋,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人一般的亲密。 而杜婉秋执意不改口,却又像是刻意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杜婉秋正想说话,被程子华拦住道:“婉秋,你能不能不称呼我的职位,直接叫我名字?” 杜婉秋认真道:“哪怎么可以?那不是不尊重你吗?” “可是你叫他,是直接叫名字的啊。”程子华指着许一山苦笑道:“我要求与许一山同志一样的待遇。” 杜婉秋笑道:“你这可是自轻自贱了啊。” 第959章 好事来了 许一山凭一己之力,打掉盘踞在党校门口马路上的碰瓷团伙。是因为派出所登门道歉并送上一面锦旗才被学历班同学知晓。 周三一大早,刘教授匆匆找到许一山,说是辖区派出所所长带着人亲自上门来了。指名要找许一山同志。 在刘教授办公室,所长态度真诚向许一山道了歉,并表示一定将所里与碰瓷团伙勾结在一起的协警严肃处理。 所长介绍,党校门囗的碰瓷团伙由来己久。只所以一直没被发现,皆因所里有一个协警与这伙人勾结在一起。 现在真相查明了,协警己被收审。其他涉案人员均悉数到案。案件得以顺利侦破,全在于许一山同志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结果。 所长代表全所干警,向许一山同志表达感谢和慰问,赠送锦旗一面并奖励现金一万元。 许一山收下了锦旗,坚持不肯要现金奖励。 所长为难道:“许一山同志,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这是我们所甚至分局的统一意见。钱不多,却能代表我们的心意。而且,此举意在告诉全社会,正义之光永不煙灭。” 许一山无奈,只好委托所长将奖金转赠给中部省警察基金。 学历班因此而议论纷纷,大家不得不佩服许一山胆大豪爽。毕竟,班上的学员即便有心,却囿于无力而不想去碰触。 所长没提杜婉秋被讹了一万块钱,反倒奖励一万块给许一山。 因为此事,许一山在班里的名气空前高涨了许多。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垫底人物突然变成了大家嘴里的“小许同志”。若是将陆副省长特别点名让他发言的事一结合起来,大家的心目中便生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许一山风光,最看不下去的就是程子华。 他毫不掩饰地表示,许一山此举实属匹夫之勇。真正的领导,应该利用政法武器而无须只身犯险。对方终究是社会最丑陋的代表,他们扭曲的人性以及三观,配不上学历班成员为此大动干戈。 刘教授对程子华的观念却持否定态度。刘教授认为,如果每个人都抱着程子华的这个思想,就不会有人勇于站出来与违法犯罪作斗争了。 学历班为此特地开了一场主题班会。辩论的主题就是人们遇到违法犯罪行为时,是积极联系政法机关来制止,还是先制止?由此造成了后果,该如何定性。 主题班会上,程子华慷慨陈词,他反对个人英雄主义,坚持必须等到政法机关来制止,反对个人犯险。 许一山被迫成为他的对立面。许一山坚持无论谁遇到了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事,都应该挺胸而出,即便犯险,在所不辞。 程子华便问他,“小许,你的意见是支持个人英雄主义?” 许一山没任何退让,大声道:“我认为,个人英雄主义并非不可取。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时代的英雄。英雄能让人热血沸腾。缺少英雄的时代,是人性的退化和社会的退步。” 两个人唇枪舌战,将主题班会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班会结束时,站在许一山这边的人,已经远远领先了程子华。 主题班会后两天,将是学历班第一次出去社会实践的开始。 程子华因为陈州市有重要会议需要他列席,他不得不请假三天回陈州。 第一站目的地是少阳市,是屈玲的地盘。许一山因为与屈玲之间还存在问题,他并不想参加少阳实践之行。 偏偏这时候,一个电话让他开怀大笑。 茅山周琴找他,说是海外来了人,准备在茅山建立汽车零配件基地。全部投资加起来破百亿。 周琴打电话时,明显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许一山,你必须抽空回来一趟。” “周书记,我在学习啊。”许一山为难道:“外商投资是好事,我回不回也不影响投资结果吧?” “怎么不会?”周琴激动道:“人家点名道姓要与你许一山谈,没将我放在眼里。” 许一山闻言,声音大了许多,“哪还与他们谈个屁啊,不尊重周书记你,多大的投资我们也不放在眼里。” 周琴笑骂了一句,“少废话。许一山,是我面子重要还是茅山发展重要啊?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许一山低声道:“我不管谁轻谁重,如果谁不尊重周书记您,我是没兴趣与他们废话的。” “许一山,够了啊。”周琴忍住开心道:“其他都不说了。你请假的问题,市委胡书记会亲自协调。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茅山的副书记。” 没等许一山说话,周琴已经挂了电话。 周琴的电话,直接让许一山想到了投资人是谁了。 在许一山的心底,埋着一个从未告诉给任何人的秘密。哪就是引进来汽车零配件工厂。 他在规划油脂基地用地时,有意在两块地的中间修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大道。 当时,县委县政府对他的规划都持否定态度。一是茅山只是一个半山区县,修一条这么高规格的路就是在麻子脸上涂脂粉,得不偿失,好大喜功。 其二,油脂基地只是一家企业,没必要在人家基地外修这么一条路。 总之,反对声声嚣尘上。当时还是黄山主政。在这个问题上,黄山没有含糊,拍板支持了许一山。 许一山坚信,杜娟一家迟早会回来。 这才,好消息来了。 杜鹃之父吴起是全球著名的汽车零配件商之一。他在国外的工厂,占地达万顷,员工破万人。 可以说,全球任何著名的车系都有他的影子。吴起在业界的名声,非常人可比。 茅山是吴氏发源地。一年前,吴家留在茅山的最后一个姑奶奶仙逝后,老董曾说过,吴家与茅山的最后一根线断了。从此以后,茅山再无吴氏后人。 当时许一山就似笑非笑告诉过他,吴家早晚会回来。 胡进电话打过来时,告诉他已经替他请好了假。 胡进笑道:“老许,你小子走的什么运?怎么外资都非要坚持与你谈?” 许一山得意说道:“我人品好啊!” “滚蛋!”胡进笑骂:“说得好像我人品很差似的。老许,你先别得意。我警告你,你若坏了这件事,我会将你一撸到底。” “开除我?”许一山试探着问。 “绝对比开除你严重得多。”胡进一字一顿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960章 对症下药 茅山县派了车来省城接许一山,随车而来的是新任县委办主任柳夏辉。 柳夏辉是原县委办副主任,在副主任的位子上坐了十年之久。这次终于扶正,算是苦尽甘来。 他是个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话不多,人也不狠。是个中规中矩的男人。换了别人,在一个位子上坐十年一动不动,很少有人能坐得住。 算起来,他属于陈勇的旧臣。县委办后来被许一山掌控,还是陈勇一系。因此,他对许一山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亲近之感。 一见面,柳夏辉便握着许一山的手,热情说道:“许书记,得辛苦你了。” 他比许一山大不少,虽说他曾在许一山手底下干过事,但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陈勇在时,县委办他说了算。换了许一山上时,情况并没改变多少。 柳夏辉的默默无闻,甚至让许一山对他没有多少印象。 由于时间紧迫,柳夏辉他们甚至没在省城吃一顿饭,接了许一山就往回赶。 在车上,柳夏辉开始详细汇报情况。 柳夏辉亲自来省城接许一山,是书记周琴的意思。周琴叮嘱过他,路上就要将外资过来的详细情况汇报给许一山书记,便于他掌握好第一手信息资料。 正如许一山预料的一样,杜鹃父亲吴起带着十几个专家来茅山考察投资环境。 吴起作为一名知名的跨国企业家代表,他的企业所到之处,必定会触动当地经济蓬勃发展。他在全球都设有自己的工厂,唯独在华夏没有。 这主要取决于他心里对华夏的怨恨。他父亲至今还没找到遗骨,成了他心里最深重的痛。 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杜鹃的吴起,最大的愿望就是将事业传承给她。遗憾的是杜鹃对这些事似乎提不起任何兴趣。她在得知吴家姑奶奶尚在人世时,不远万里赶来茅山,陪伴姑奶奶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让吴起感到无限意外的是,女儿回去之后,很多次提起希望父亲在茅山建一家汽车零配件工厂。 吴起对女儿的要求并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杜鹃郑重其事地表态,只要他在茅山设厂,她愿意进入他的企业。 这对吴起来说,在没有比这个表态更让他狂喜的了。 他尽管接受的是全盘西化的教育,可是在他骨子里、血液里,始终有着华夏人子承父业的传统思想。 女儿愿意接手他的事业,是对他这一辈子的肯定。 于是,在权衡将近一年之后,他亲自带着考察团,回来了茅山。 柳夏辉兴奋不已地说:“周书记和彭县长已经与考察团接触过了。对方表示,准备在茅山投资百亿,打造汽车零配件产业园区。许书记,这个项目如果落地,不光是我们茅山,恐怕衡岳市都要受到很大影响。目前情况来看,衡岳市还没有一家专业产业园区的投资规模能达百亿。而且是美金。” 许一山也吓了一跳,百亿美金是什么概念?茅山县一年的GDP总和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啊。 “周书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留下项目。”柳夏辉笑道:“周书记这次也是上了头了,现在全县都在围绕着这个项目在转。” 许一山心想,吴起大手笔投资,当然是看中了利益所在。对于资本而言,所有的家国情怀都抵不上他们对利益的追求。 吴起是个典型的资本家,在他心里,对利益的追求远超他对家乡的怀念。 何况,他对茅山很陌生,谈不上任何感情。 问题是,吴起要在国内投资,他没必要非选在茅山。茅山在交通、资源、技术等所有方面,并没有过人之处。相反,受地理位置和环境的影响,他的劣势远比优势多。 当然,他来茅山投资主要是受到女儿杜鹃的影响。但如果不解开他心里的疙瘩,投资的事,可能还会出现变故。 从省城回茅山,车程至少需要四小时。 柳夏辉早就预备了一些干粮。一路上车没停,司机、柳夏辉和许一山,都只吃了一些干粮对付。 即便如此,车到茅山时,已经是薄暮时分。 周琴和彭毕早就等在办公室。许一山一到,一刻也没耽搁,立即召开会议。 周琴透露,经过接触,她感觉投资方似乎还没下定最后的决心。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彭毕也不知道。加上投资方已经强调过,希望见到他许一山。 “看来,问题的症结都在你身上。”周琴含笑道:“许书记,这次我也是没办法,耽误了你的学习。可是你不回来,我和彭县长怕拿不下。” 彭毕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 周琴没管他,认真说道:“你与吴先生接触最多。他信任你啊。” 许一山这才苦笑道:“周书记,彭县长,你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这是在逼我啊。是不是事情没落实,责任都会落在我身上啊?” 周琴笑道:“确实,所以你要拼尽全力。” 彭毕接过去话说道:“许书记,我认为周书记的话严重了一些。这样,我们大家努力。如果最终没能达成投资意向,责任不会在某一个人身上。” 许一山了解到吴起考察团来茅山后,先后去了老街的吴家大院,又去吴家祖坟拜祭了祖先。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正式坐下来洽谈投资方面的事。 彭毕继续说道:“我建议,县里这次下血本,无偿提供土地,减免税收,以最大诚意挽留他们。” 周琴没表态,许一山道:“彭县长,一个百亿投资项目,还会在乎一点土地出让金。何况,对于这些资本家来说,他们都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无偿提供土地,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别有用心。依我看,不但不无偿提供,相反在原来的基础上,将土地出让金翻倍。” “你这是要吓走投资方。”彭毕当即反对,“我不赞同你的意见。” 许一山笑了笑道:“彭县长,我觉得,关键点不在土地和税收上。吴先生的企业是跨国企业,他不会着眼在这些蝇头小利上。我们要想留下他们,必须要抓住他们的心。” “抓住他们的心?”周琴狐疑地看着许一山,“什么意思?” “我建议,立即将招商局从老街吴家大院搬走,将吴家大院交还给吴先生。第二,我要求县委县政府立即将地方志的老吴调配进来协助招商引资工作。” “老吴?” “对,地方志的老吴。” “他与吴先生有什么联系吗?都是因为姓吴?”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虽然都姓吴,却没任何联系。我要老吴有重用。” 第961章 另出奇兵 老吴被从家里叫了出来,直接面对茅山三大巨头,他不但激动,而且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 老吴在茅山县委一直默默无闻,被大家当做空气一样的存在。何年何月能有此待遇被三大领导接见。他涨红着脸,眼光不敢去看任何人。 许一山含笑招呼他,“老吴,你先坐。” 非但老吴不清楚,就连周琴和彭毕,都不知许一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吴小心翼翼地拘谨坐下,小声问了一句,“领导们找我有事吗?” 许一山开玩笑道:“没事叫你来喝酒啊,肯定是有事。” 老吴赶紧表态,“三位领导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顶上去做好。” 许一山便笑,想起自己在地方志办公室时,老吴为了一个过年的福利,像叫花子一样的去其他单位占便宜。 地方志办公室本身就是个闲职,却又需要具有很高的文化水准才能担此大任。它是一个典型的无职无权的清水衙门,没人会正眼多看一眼。 许一山看他激动的样子,安慰他道:“老吴,县里需要你出一趟差。你没问题吧?” 老吴嘿嘿地笑起来,“没问题,我身体很好。只要组织有需要,我没问题。” “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吴将军的事吗?” 老吴楞了一下,小声问:“许书记说的是老街的吴家大儿子?” 许一山点头,“我想求证一下,你说的那些事,把握有多大?” 老吴明白了过来,赶紧汇报道:“千真万确。我已经与对方的地方志办公室同志对接确认过了,吴将军的墓地就在他们哪里。而且现在已经得到了保护。” 许一山哦了一声,高兴道:“我想请你带几个同志先去打前站,两天后,我们会陪着吴将军的儿子过去他的墓地拜祭。” “好啊。”老吴严肃答道:“许书记,你这样重视我们茅山曾经的前辈,我代表地方志对你表示感谢啊。” 话说到此,周琴和彭毕似乎都有点明白了过来。 吴家大儿子曾经是国军中的少将,参加过中条山大战,长城保卫战。最后因为个人理念不同,死于一场著名的战斗中。 后来有人说,吴将军是自杀身亡的。因为当时吴将军与对手对战时,他被对手彻底地打败了。 打败的原因不在于吴将军缺兵少将,更不是弹药不足。而是他面对着冲上来的对手,严令部下不许开一枪。自己仰天长叹,饮弹自尽。 这一场战役一直存在争议,真正的内幕知道的人并不多。 只是对当时的战况,还有人记得模样。 当时,吴将军的布防与部下的战斗力,非对手能击溃的。对手再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将对手视为敌对对象的老弱妇孺拉上了前线。 对手命令这群妇孺举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排着队往武将军的阵地冲。 等到了阵地前面,白布突然放下,吴将军的部队看到的就是一群面如死灰的老弱妇孺。 他瞬间便明白了对手的目的。 果然,跟在对手后面的,就是排山倒海的部队。 吴将军的部队最终放弃了抵抗。他在指挥部里眼含热泪,举枪自尽。 这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谁都不能提起。只有当事人,或许在很久以后,想起这件事心里会涌上来愧疚与自责。 吴将军死后,草草安葬在当地,从此再没人问津。 直到许一山与老吴提起这件事,老吴才通过查找历史痕迹,找到吴将军遗骨去向。 彭毕首先质疑道:“你这样做,难道是想打动投资人的心?” 许一山点点头,“彭县长说得非常正确。或许,我们还没理解到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思念之情。茫茫岁月几十年,如果能让他看到父亲遗骨,也算是了却了他一生的遗憾。” 彭毕反对道:“我不赞成这样。你们想想看,万一因此而让投资方对往事纠结了,可能适得其反。” 许一山道:“就算是彭县长这样的结局,我也愿意去试一试。毕竟,他们生不能在一起,阴阳两隔几十年的感情,我们要尊重。” 周琴迟疑道:“这样会不会真像彭县长说的那样?” 许一山没肯定,也没否定。他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双方意见出现分歧,拍板的人就只有周琴了。 “试一试也好,至少,我们让人家父子团聚了。”周琴在犹豫片刻之后,下了指示。老吴领头,带着县委办主任柳夏辉和民政局一名副局长,连夜起身赶往吴将军墓地所在地方。 同时,立即通知下去。茅山县招商局连夜搬离吴家大院。 安排就绪,许一山才回到家里。 陈晓琪见他突然回来,惊喜不已地问他吃过了没有。 得知许一山还没吃饭,她自己去厨房给许一山下了一碗鸡蛋面。 奔波了一天,回来又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许一山确实有点饥肠辘辘。 陈晓琪安静地看着丈夫狼吞虎咽,试探着问他,“你回来,是因为外资要来投资的事吧?” 许一山苦笑道:“不然呢。” 陈晓琪嘴巴一撇,提醒他道:“许一山,你在茅山是挂职。什么都不是。这事怎么也扯到你身上来了?难道没有你许一山,茅山这盘棋就没法下了。” 许一山得意道:“还真是,老婆。别看茅山人那么多,能干事的人,屈指可数。” 陈晓琪白他一眼,“你就得意吧,骄傲吧。依我看,是周某人叫你回来的吧?没有你许一山,她路都不会走。” 这句话满含醋意,许一山却装作没听见。他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揉揉肚子道:“饱了,谢谢老婆的面。” 陈晓琪起身去收拾碗筷,一边抱怨道:“你啊,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你几句好话。你读书就读书啊,回来凑什么热闹啊?你不知道县委和政府两边在闹矛盾啊?” 许一山暗自吃惊,他试探着问:“他们闹什么矛盾?” “还不是争权夺利。”陈晓琪苦笑一声道:“彭县长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周琴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哪里会是他的对手。现在茅山都掌握在彭县长手里。”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笑道:“没事,老婆,谁手里都一样。反正你说得对,我就是挂职,时间一满,拍屁股走人。” 陈晓琪深深看他一眼道:“你会那么想那么做吗?许一山,你肚子里几条蛔虫,我算是看清楚了。” 第962章 抓心 老吴带了人连夜赶往山北省。 他经多方核实确认,吴将军之墓就在山北省的一座大山上。 第二天,许一山突然出现在吴起面前时,吴起击掌道:“年轻人,你终于露面了。” 他好似专为许一山而来的一样,欣喜之情不溢于表。 许一山照例客气一番,寒暄过后,坐下来细聊。 吴起果真表达了投资的意思,但言词闪烁,似乎还没下定决心。 许一山从政策入手,详细分析了投资茅山的好处。他微笑道:“不知吴先生有没有去看过座落在我县的油脂基地?” 吴起道:“听说过,还没去拜访。” 许一山便笑道:“油脂基地老板也是国外的,祖籍地也在茅山。他这是第一次在国内投资。改天,我想请吴先生你们一起坐坐。” 吴起爽快答应,笑道:“只要时间合适。不过,过两天我们可能就要回美了。” 许一山一听,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两天后吴起一走,投资的事很可能成为空谈。今天接触之后他发现,吴起对投资的事似乎存在不少顾虑。 要打消他的顾虑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只有让他内心受到震憾般的冲击,或许可以促进他下定决心。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家乡的风土人情。人走千里,根在原乡啊。我对家乡的印象己经很少了。再说小女杜鹃,她好像与茅山有不解之缘啊。” 刚提到杜鹃,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 门一开,杜鹃笑靥如花出现在许一山面前。她快步走到许一山跟前,直楞楞地盯着许一山看,嘴唇一张,露出一囗洁白整齐的牙齿。 “一山哥,你还是没变。”她不顾父亲吴起尴尬,挨着许一山坐了下来。 “我爸来投资好不好?”杜鹃笑嘻嘻道:“他若投资在这里,我就负责这里。到时候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呀。” 这话不光是吴起尴尬,许一山也尴尬起来。 杜鹃挨得如此之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飘逸出来的淡香。 可以肯定,这种香沁人心脾,幽幽入骨。即便是陈晓琪,还是周琴,抑或是杜婉秋,都没有她身上的这缕幽香味道。 香是女人专利,香若入骨,便可销魂。 他的局促让杜鹃乐不可支,她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是认真的。” 杜鹃之举,无疑亲昵。 吴起只能苦笑。 在吴起夫妇心里,女儿杜鹃己非掌上明珠可比。他们一直希望女儿继承家业,希望女儿早日给他们找回来一个乘龙快婿。 可是杜鹃对男女之情似乎完全没有兴趣。过去,国内还有亲人姑奶奶在。杜鹃什么也不顾,跑来茅山与姑奶奶相依为命五载。 本以为姑奶奶仙逝,她能收心回归家庭了。却没想到她人回家,心却还留在茅山。她嘴里有意无意说出来许一山的名字,作为过来人,作为父母,又岂能不明白女儿的心事。 “杜鹃……”。吴起暗示女儿。 杜鹃却不为所动,只是痴痴地看着许一山微笑。 “一山哥,我给你带了两样宝贝来了,你想不想看?” 许一山一楞,“宝贝?什么宝贝?”他在心里暗想。 杜鹃兴冲冲拉着许一山就要走,被吴起喝住,“杜鹃,你让许先生坐坐,爸有话要与许先生聊。” “行,你们先聊。我等你。”杜鹃笑了笑,起身离开。 陪着吴起吃过早点后,许一山建议吴起去老街走走。 吴起婉拒道:“来的当天我们就去过老宅子了。今天就不去了吧。” 旁边的杜鹃赶紧道:“爸,再去一次嘛。我也想去,我想我姑奶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 吴起无奈,只好答应重游老街。 茅山老街在许一山将招商局搬过去之后,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原本破败零落的老街,如今又一次商铺林立,人潮如鲫。 贵宾车将吴起送到老街街囗便停了下来。 许一山起身相邀道:“吴先生,我们一路步行过去吧。” 没走多久,远远看到吴家大院的檐首。 许一山发现,吴起的脚步沉重了不少。 等到了门囗,吴起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原来挂在大门边的招商局牌子己经取下了。取而代之的门头上的一块大匾。上书“吴氏宅第”四字。 从大匾的颜色和陈旧程度看。此匾非临时赶制,而是具有明显特征的历史遗传物。 吴起只看一眼,泪水便夺眶而出。 在他记忆深处,这块匾风貌依旧。尽管儿时记忆已随岁月在慢慢消逝,但入了骨的思念,己如铁打铜浇一样不可磨灭。 “吴先生,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吴氏宅第物归原主。这座院子从今天开始,回到您手里了。” 吴起惊喜不己,转过头去看许一山,感激道:“谢谢许先生,谢谢政府关心。” 许一山抱愧叹道:“吴先生,是我们对不起你啊。您进去看看,与您记忆中的家有什么不同。” 吴起兴致勃勃,带头进了院子。 每走几步,他都会停下脚步沉思,似乎在搜寻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一遍走完,犹嫌不够。又沿着来路走了一遍。 当他站在中堂前,凝视着祖宗牌位上供奉的列祖列宗灵位时,终于双膝一软,伏地号啕大哭。 许一山没去拉他,也没去劝他。他能体会到一个漂泊异乡大半辈子的男人对生育之地的感情。那是一种能痛彻心扉的情感。所有漂泊的人,心里都种着一棵家乡的长青树。 许一山自己也感慨,老董一夜的时间就将吴家大院恢复到吴起记忆中的模样,可谓费了苦心。 这主要感谢老董的老父亲,他凭着记忆,亲临现场指导,并将珍藏从没示人的老匾拿了出来。 就是这块匾,勾起了吴起无限回忆。 他依稀记得,曾经坐在爷爷的膝盖上,跟着他一笔一划描着“吴氏宅第”几个字的样子。 吴起的哭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杜鹃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 等吴起情绪平静了之后,许一山轻声说道:“吴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吴起嗯了一声,“请说。” 许一山满面虔诚道:“我们己经找到令尊吴将军的遗骸。准备择日迎吴将军回家。” 吴起蒙了,突然大喊一声,“爹。孩儿不孝啊!” 他再次跪了下去,痛哭失声。 第963章 叶落归根 吴起因为伤心过度,一度晕厥。 等他情绪再次平静下来,便急不可耐要求许一山带他去请父亲遗骸。 许一山安慰他道:“吴先生,您先休息。事情我来安排。三天之内,我们就出发。” 吴起原打算离开茅山回美的计划彻底打消,他要求远居海外的妻子即刻启程回来。 许一山电话问老吴,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吴汇报,一切准备就绪。当地政府非常配合茅山这边的工作。他们原本准备将吴将军遗骸移葬烈士陵园,在老吴反复做工作的情况下,他们答应让吴将军后人将遗骸叶落归根。 茅山距离山北省接近一千多公里。远程采用汽车运输肯定不合适。许一山提议包机往返,虽说费用多了一些,但省时省力。 周琴考虑后表示答应,彭毕迟疑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点了头。 情况汇报到胡进面前。胡进当即表示,这笔钱由衡岳市政府来承担,毕竟,吴将军是整个衡岳地区的光荣。 三日后,衡岳机场腾空而起一架银灰色的飞机。机舱内,坐着一直激动不已的吴起。杜鹃陪着她父亲,一直拉着父亲的手。父女俩透过舷窗看着机舱外朵朵白云,心潮起伏。 茅山县委派许一山为代表,率领县委县政府和民政的几个人,陪着吴起父女飞往山北省。 一路上大家都很少说话,似乎怕惊扰这宁静的氛围。 吴起三岁时,父亲便离开了他。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随着他年龄的不断增大,越来越强烈。过去,他萌生过回国寻找父亲遗骸的念头,皆因各种原因而耽搁下来。 虽说他们父子分别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但残存在他记忆深处的那股感情,却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淡薄。相反,愈来愈刻骨铭心。 在他的记忆深处,父亲吴将军是个威严无比的军人。在他威严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爱家爱国的赤诚之心。父亲从小就表现出来品质优良的品性,在国家遭受危难之际,毅然投笔从戎。从此征战千山万水,将马革裹尸的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父亲在最后一次离开家后再没回来,他孤独地躺在遥远的异乡,忍受着寒冷与孤寂,遥望着家乡却魂飘异乡。 吴起只要一想到这里,泪水便无声无息地流。 能将父亲遗骸请回老家坟地入土为安,将会将他人生的遗憾全部满足。 为人子女,当尽孝道。 坐在吴起身后的许一山,一直没说话。他心里也如吴起一样,激动、不安和渴盼。 还吴家大院于原主,迎吴将军遗骸回故乡。这两招看似不经意,却已经彻底俘获了吴起原本犹豫的心。 他没有告诉吴起,山北省这边他让老吴准备了一场非常肃穆的起灵仪式。茅山那边,他与周琴说好了,吴将军遗骸一回来,全县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公祭。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山北某机场。 老吴已经带人等在机场,人一下车,直接赶往吴将军的墓地。 山北省属于老少边穷地区,经济状况比起茅山更差。 一路过去,颠簸不已。吴起却丝毫感觉不出疲惫,恨不得立即飞到父亲的面前。 路上走了四个小时,车队才在一个山脚下停下来。 当地来了政府领导,热情不已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小憩过后,便要爬山。 这是一个曾经的战场,如今满目苍翠。站在石头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隆隆炮声,眼前似乎能看到奋勇战斗的勇士身影。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似卷起重重雪浪。又似一个个呜咽的声音,回荡在高山峡谷之间。 越往上走,路越陡峭。路边盛开的野花,从绿叶罅隙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这一群从远方来的客人。 远处,山关重叠,云雾弥漫。世界显得静谧和平。 谁又敢去想,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多少英灵在沉睡。谁又能体会,哪一双双遥望家乡的眼和一颗颗跳动的年轻的心。 老吴在前头引路,吴起步履稳健紧跟于后。 杜鹃搀着父亲,娇喘吁吁。 走了约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一片开阔之地。 触眼看去,一片凸起的坟包中间,一座高过人头的大坟耸立其中。 坟上芳草萋萋,随风而动,似乎在向人招呼。 这是一片坟地,却没一座墓碑。 老吴神情肃穆,低声道:“这里就是吴将军的坟。” 吴起双眼已经红了,他肃立良久,突然甩开女儿的搀扶,大叫一声,扑倒在坟包上。 突然,天上飘过一片巨大的阴云,将阳光全部遮住。山谷里一阵轰响,一股巨风吹了过来,让人几乎站立不稳。 “爹啊!”吴起一声哀嚎,双手扣进土里,将头使劲往地上撞。 许一山赶紧过去扶住他,劝慰他道:“吴先生,老将军有灵,他知道你来了。” 说也奇怪,坟头上本来没开的一丛野花,刹那间争先恐后地怒放开来。 地方上的人介绍,这场战役结束后。由于当时条件不好,只能将死难将士就地掩埋。这一片坟包,都是当年战死的最后归宿。 他有一句话让吴起痛心不已。他说:“吴先生,这一片坟包里的先辈,都是当年你父亲的部下。他们跟随吴将军一直守在这片青山绿水之间。愿吴将军在天之灵,保佑这一方热土。” 很显然,这是一片平常无人关注的地方。如果不是许一山让老吴去寻找,可能没人会知道在这里还埋着一位将军。 吴起感激不已,他嘴里念叨道:“大恩不言谢,小许,你对我吴家的大恩大德,我吴家无以为报啊。” 按吴起的意见,他要将父亲遗骸带回茅山去,让他永远留在吴家祖坟里。 许一山没有拒绝,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叫了一个人出来,介绍给吴起道:“这位是我们从茅山请来的阴阳先生。吴将军起灵这些法事,全由他负责。吴先生您就放心吧。” 吴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顿时惊讶不已,赞叹道:“小许,你的心细到如此地步,世间少有啊。感谢感谢。” 当晚,吴起怎么也不肯下山,非要留在吴将军墓边陪老父亲过一夜。 明天,在风水师阴阳先生做完法事后,将起灵回茅山。 第964章 起灵 许一山特意从茅山请了阴阳先生随同前往山北省。是考虑到当地与茅山的风俗会有些差异。吴将军毕竟是茅山人,当然要采用茅山的习俗。 周琴为此还笑话过他,说他已经身为高级干部,思想却还是小农思想。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请阴阳先生去公开搞封建迷信。 许一山解释,这不是迷信,这是信仰。 他致意邀请阴阳先生赴山北做法事,就是想让吴起知道,茅山为吴将军遗骸叶落归根是尽了心的。 当夜,当地政府给吴起和许一山准备了帐篷。除许一山陪着吴起外,其他人都下山去,等着天明起灵。 是夜,星月无光,山风低回。恍似有人在低语,在倾诉。 吴起将帐篷扎在父亲坟堆边,伴着坟堆入睡。 许一山没去惊扰他,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身在如此境况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 半夜时分,吴起突然叫他。 许一山小心过去,与吴起一起盘腿而坐在帐篷里。夜风起来,气温低了许多。 “小许,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吴起由衷感谢道:“你有什么要求,请说出来。” 许一山笑笑道:“没有。吴先生多虑了。迎接吴将军回家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家乡不能让老将军永远漂泊在异乡啊。” “真没有?”吴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没有!”许一山加重语气道:“有些事还请吴先生你能谅解。毕竟,这都是历史造成的误会。不管千山万水,吴将军能叶落归根,大家都没有遗憾了。” 吴起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道:“小许,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否考虑?” 许一山道:“请说。” “我准备在茅山投资建立汽车零配件工厂。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杜鹃的心又不在做企业上。这也是我这几天一直没下决心的原因。我想,小许你愿意加盟我的企业吗?” 许一山一愣,赶紧说道:“吴先生,谢谢您能看得起我。问题是我没有任何企业运营的经验啊。” “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哪有天生的经验。”吴起微笑道:“只要你愿意,我就将企业全部交给你。我相信你。你能做得比为更好。再说,企业交在你手里,杜鹃也就可以快乐地做她喜欢的事了。” 许一山进退两难,直接拒绝显然不好。不拒绝,自己确实没有吴起想要的那个意思。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吴先生,若您有心助家乡发展,我定当竭尽全力。” 天明,本地政府安排至少百人上了山来。 他们先在吴将军墓上架了一个棚子,以便于他遗骸出土时,不至于被太阳暴晒。遗骸见天日是有讲究的,不能露天。 一切准备就绪,阴阳先生开始作法做道场。 只见他身披五彩霞衣,手执杨柳枝,嘴里念念有词,围着坟堆转着圈。 法事整整做了一个小时,才听他大喊一声,“起土!” 四名壮汉,各据一角,挥舞锄头开始挖土。 半小时后之后,土里出现棺椁一角。 吴起倒头便拜,哭声又起。 又半小时,整个棺椁全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阴阳先生焚香烧纸,祷告天地,便命开棺。 棺盖起开,赫然见棺底一具白骨,森然凛人。 阴阳先生将一面红绸铺展于地,低声叮嘱道:“捡拾遗骸吧。” 吴起浑身颤巍,嘴唇哆嗦,面色惨白。他眼含热泪,轻声呼唤,“爹,儿子来带您回家。” 阴阳先生轻声提醒,“别把眼泪掉遗骸上。否则,你以后会梦不到先人。” 可是吴起太激动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即便杜鹃一直在给他擦,还是没法保证眼泪不掉在遗骸上。 许一山只好上前,表示他来亲手捡拾吴将军的骨殖。 吴起倒不客气,欣然应允。 于是,许一山便戴上白手套,将一副骨殖一点不剩全部捡拾到红绸布上。 阴阳先生又开始焚香烧纸,完毕后问许一山:“哪位来起灵?” 所谓起灵,就是将红绸包的骨殖抱在怀里下山。 许一山自告奋勇道:“还是我来吧。” 他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将红绸布包好,轻轻抱在怀里,生怕惊扰到吴将军一样。低声说道:“吴将军,我带您回家!” 随着他起身,鞭炮齐鸣,礼花绽放。 下了山,直奔机场。 薄暮时分,飞机降落在衡岳机场。 许一山没想到胡进会亲自来机场迎接吴将军遗骸。不光是他,茅山的周琴,彭毕,以及衡岳市政府的李朝亮等,不下五十人等在机场。 机场外,一字排开二十几台扎着黑纱白花的车。 稍作停留,车队往茅山进发。 从山北坟场开始,许一山抱着红绸布包着的骨殖就没离开过身。直到车到茅山吴家大院中堂,才将骨殖小心翼翼放进早就准备好的一副棺材。 这一路吴起就没离开过许一山身边半步,即使周琴向他介绍书记胡进,他也只是客套地颔首致意,再没多说一句话。 老街换了装扮。从进街口开始,沿途都扎满了苍松翠柏。 进街口的大松门上,挂着一幅显目的挽幛,“将军回家”! 吴家大院更是装扮得庄严肃穆,新布置的灵堂让人陡生凄凉之意。 灵堂正中,高悬一幅巨幅画像。正是当年英气逼人的吴将军的戎装照。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许一山预先安排好的。老董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父亲不仅提供了吴家大院的牌匾,而且,吴将军的照片也是他提供出来的。 这一路奔波,许一山已经精疲力尽。 杜鹃将他扶进小屋,返身去关了门,柔声道:“你必须休息了。哪里都不许去,我陪着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累。杜鹃,实在想我休息,你也不用陪我啊。我觉得,你还是出去招呼客人吧。” 杜鹃不肯,撅着嘴道:“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你睡。” “你在,我怎么睡得着?”许一山打趣道:“屋里有红袖,岂可独自酣睡。” 杜鹃抿嘴一笑,“一山哥,你就安心睡吧,我一句话都不说。” 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轻轻一揉道:“你安心睡,我给你按按摩。” 她身上暗香流淌,红唇含笑。一笑一颦,无不风情流露。 许一山知道她不会离开,只好强自闭了眼,心里提醒自己,“非礼勿视!” 第965章 大功告成 吴将军遗骸回家公祭活动在三天后隆重举行。 彭毕受县委县政府委托在追悼会上发表悼词。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们人山人海,其中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以茅山对亡人的最高礼仪,伏地大哭。 细问,才知其中有人曾是吴将军部下,追随过吴将军南征北战。 吴将军兵败,死前曾交代他们,放下一切,回老家去。 老人们哭声哀戚,涕泪纵横,让人目睹其状,不免心生悲切。 吴起跪地搀扶起父亲的兵,当即承诺,父亲的兵,就是他的叔伯,从此生养死葬,皆由他来负责。 出殡当日,茅山县城万人空巷,皆手持白花,送吴将军最后一程。 此情此景,并非专门做给吴起看的。而是茅山百姓发自内心对吴将军的尊敬。许一山由此明白,老百姓心里的一杆称,不会因为时代和强权而改变。 吴家在茅山本身就是一个传奇。这个曾经富甲一方的吴家,没有因为富有而看不起贫穷的乡亲。相反,他家一贯遵循着和善乡邻的态度,多少次让茅山人们在遭受危难的时候逃过一劫。 吴将军出殡,需要亲人捧照片和灵牌。 吴起便找到许一山,吞吞吐吐地说道:“小许,我想让杜鹃捧她爷爷的灵位,可是她爷爷的照片却没人可以捧。” 许一山一听他的话,便明白吴起的用意。 吴起是想他和杜鹃为吴将军出殡捧灵牌照片。 这下难住了许一山。按规矩,这种事只能亡者至亲方可为。也就是说,非孝男孝女,不会有人愿意替代。毕竟,无缘无故做他人孝子,在茅山会被视为出卖祖宗。 虽说许一山曾为吴家姑奶奶捧过灵位。但吴家姑奶奶一辈子未曾嫁人,道理说得过去。 若是他与杜鹃一起为吴将军捧灵,那么他是什么身份? 吴起期待地看着他,许一山将心一横,答道:“吴先生,如果你不嫌弃,我来为吴将军捧灵。” 于是,出殡当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就是许一山。 他双手将吴将军的照片端端正正捧在胸前,缓慢走向吴家祖坟地。 杜鹃紧随着他,在他们身后,就是连绵数里的送行队伍。 衡岳市委市政府派人送了花圈,安排人参加了送葬。茅山县委县政府更是全体(倾巢)出动,将一场出殡办得轰轰烈烈。 吴起为答谢乡邻,请了一百多个厨师,在老街办了三天的流水席。 吴将军入土为安,了却了吴起的一桩心事。 当晚,他在答谢席上,要求茅山县尽快拿出投资意向书。他已经正式决定,在茅山投资建设亚洲汽车零配件生产基地。 事已至此,大功告成。 许一山心生欢喜,拉着老董喝了不少酒。 回来家里,却见一家人都不理自己。吴家娘唉声叹气,躲在一边抹泪,陈晓琪脸色也不好看,爱理不理他。 他陪着笑脸叫了一声娘,又喊了一声晓琪。可是谁都没理他。 直到回到卧室,陈晓琪才嫌弃地指着柜子道:“你自己拿铺盖,睡地上,不许上我的床。” 许一山涎着脸笑,问道:“老婆,我又得罪你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许一山,你这次出大名了啊。你帮吴家捧了灵位,你就是吴家的人了。你还回来这个家干什么?”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陈晓琪和娘都在责怪他给吴将军捧灵位的事。 他辩解道:“我这不是工作需要吗?” 陈晓琪不满道:“别拿工作来敷衍我。全茅山就你一个人工作需要啊?那么多人,别人都不去捧,你为什么要去捧?许一山,你难道不知道茅山的规矩?” 许一山不屑道:“什么规矩啊?再说,没有规矩是不能打破的。老婆,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怎么也与娘一个思想?” 陈晓琪撇撇嘴道:“少那帽子扣我。我承认有些规矩可以打破,有些规矩打破就不行。就算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你,看我?” “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许一山得意道:“至少,吴起已经决定在茅山投资百亿建厂了。” “他就是投资千亿,与你相干?” “当然相干。”许一山认真说道:“吴先生在茅山的投资,将会让茅山发生巨大变化。至少,经济方面会有一个全新的局面。” 陈晓琪哼哼几声,没说话。 无论许一山怎么哄,陈晓琪就是不让他上床。这让许一山急得有点抓狂,可是他又不好发脾气。从伦理角度来说,他为别人捧灵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他考虑的是全茅山的未来啊。 一夜过去,两人没再说话。 许一山在地铺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晨便起来了。 刘教授已经打来了几个电话,让他立即赶去少阳市。 学历班在少阳市要呆十天。 刘教授说,少阳市领导对他们学历班的调研非常重视。他们的书记市长都亲自出面接待了。少阳方面有个要求,希望学历班的同学为少阳市的未来发展开一剂良方。 他一起来,陈晓琪跟着也醒来了。 她躺着没动,睁着眼看着许一山收拾铺盖。 许一山一回头,便看到看着自己的陈晓琪。 “我今天要赶去少阳市。我们这段时间都在少阳市搞调研。”他解释道:“时间还早,你多休息一下,别起来。” 陈晓琪嗯了一声,突然伸出手来说道:“你过来。” 许一山迟疑一下,过去床边站在她面前。 “坐呀。”陈晓琪嗔怪道:“你站我面前,就像一尊门神样,我不舒服。” 许一山只好坐下。昨夜两人最终陷入了冷战,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陈晓琪伸开双手,将他的腰环抱住,将头靠在他的腿上,埋怨道:“许一山,你的心真狠。”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是你狠还是我狠?你连床都不让我上,我睡了一夜的冷地板啊。” “不是说你们男人都不要脸吗?”陈晓琪捂着嘴笑道:“许一山,我是你老婆呢。” “是啊,你是我老婆,可我还是要尊重你啊。”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婆,我总不能没有底线吧,再说,我不要自尊了?” “滚蛋!”陈晓琪笑骂道:“男人在自己老婆面前有什么自尊呀?许一山,你老实说,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许一山叫苦连天道:“陈晓琪,你不要冤枉我。老子自己家里一朵花,还会看到外面的野草吗?” 陈晓琪抿着嘴笑,“我哪是花啊。我要是花,还会有人躺在花边一夜不去摘呀。” 许一山怎么也想不到,一夜过去,陈晓琪的变化会有那么大。 她似乎原谅了自己啊。 心念一起,他便忍不住低下头想去亲她。 陈晓琪躲闪着他,埋怨道:“滚一边去,没刷牙,臭哄哄的,你想恶心死我啊。” 第966章 人在做,天在看 去往少阳市的大巴车上,许一山嘴角含笑,沉沉入睡。 陈晓琪反对他去少阳市。她提醒许一山,吴起的投资协议还没签字,他先走了,功劳归谁? 茅山县的两位领导,陈晓琪都不喜欢。书记周琴,被她视作潜在的对手。因为无论从外貌上还是家境上,周琴与她都处在同一水平。 周琴肤白貌美,年纪轻轻就当了县委书记,更加上她的父亲是衡岳市首富,某些角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女人,天生都有超人的敏感。周琴对丈夫有好感,她能敏锐地感觉出来。女人最怕的就是别的女人对自己丈夫生出好感。在女人的世界里,自己的男人只能属于自己。但凡别的女人多看自己丈夫一眼,她们都会激烈地想到别的女人心存他念。 女人都会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男人只需要自己欣赏就足够了。其他任何女人的欣赏,都是不怀好意。 至于彭毕,她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其实,彭毕与杨柳之间的事,她早就知道了。杨柳并没隐瞒她与彭毕之间的关系。 她在第一次与彭毕过后,便一点都没隐藏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尽数告诉给了陈晓琪。她想从陈晓琪这里求得一点安慰,却没料到陈晓琪劈面问了她一句,“他会娶你吗?” 杨柳想了想,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娶你,还与你在一起,他的行为就是耍流氓。”陈晓琪毫不留情地批判彭毕,“他这种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靠不住。” 她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陈晓琪还没去水利局找许一山。 那时候的陈晓琪正被魏浩追求着,闹得茅山县满城风雨。 陈晓琪的话让杨柳生出反感,她反唇相讥道:“他不娶我,你那个就会娶你?” 杨柳的讥讽,让陈晓琪心里很不舒服。毕竟,谁都知道魏浩是有妇之夫。而且,魏浩追陈晓琪是公开的,是赤裸裸的。而彭毕与杨柳,只是一段地下情。 两个人不同之处,在于杨柳已经结婚,有家有室。陈晓琪还是一个姑娘。一个姑娘与有家有室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世人不会把责任往男人身上推,都会毫不留情往姑娘身上泼脏水。因为,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小三,属于她。 所有的被冠以“小三”名义的姑娘,最终都会落得身败名裂的处境。没有人会去同情一个被贴上“小三”标签的姑娘。大家都会认为所有的“小三”都是家庭的杀手,是被道德不容许的存在。 杨柳最多就被认为是婚外情。婚外情虽然可耻,却在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只是有些被公开,而绝大多数被隐藏起来了而已。 她们两个过去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因为彭毕的出现,让她们的友谊出现了裂缝。陈晓琪从此开始鄙夷起杨柳来,以至于杨柳升任旅游局长的时候,她还在许一山面前抱怨过。 陈晓琪认为,吴起能决定在茅山投资,功劳全归许一山。 没有许一山的还旧宅,千里抱遗骸,捧灵送上山,怎么会感动资本家吴起? 许一山没等协议签字就离开,功劳与他还有关系吗? 在陈晓琪的心里,许一山可以不要功劳,但绝不能让彭毕据为己有。她希望许一山签完字再走。 可是许一山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安慰她道:“老婆,人在做,天在看。没有我在的签字,并不影响协议的签署。不管是谁签署的,都是为了茅山的发展。何必在乎是谁签的字?再说,就算我在,我只是一个挂职的副书记,签字也轮不到我亲自签啊。” 或许是许一山的这番话打动了陈晓琪,她最终让许一山离开茅山去了少阳市。 少阳是个很奇怪的地区。 如果留心,会发现纵横商界的少阳籍传奇人物层出不穷。可是少阳本地的经济却一直发展不起来。 过去有句话,叫“中部出商,少阳为首”。其中,长河重工的徐斌,籍贯就是少阳人。 少阳人在外经商办企业,很多人成了领军人物。却很少有人回少阳兴办企业。这里面就包括了徐斌。 许一山赶到少阳市,正值学历班从下面县里回来。 杜婉秋看到许一山来了,兴致勃勃拉着许一山探讨未来城市发展方向。她在少阳市五天,已经将整个少阳市走了一个遍,准备给少阳市出一份城市规划报告。 许一山只听了几句便断然否决,“你这份报告不要出来,更不要给他们看到。” 本来兴致盎然的杜婉秋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瓢冷水,顿时不高兴起来,质问许一山,“为什么?” 许一山笑嘻嘻道:“你出这样一份报告出来,人家少阳市的领导怎么想?难道他们都是吃干饭的,需要你怀华市的领导给他们出谋划策?” 杜婉秋一愣,嘀咕道:“这是屈玲给我讲的呀,她是认真的。” “谁都是认真的。”许一山道:“少阳市那么多领导干部,就没一个有眼光?你给他们出这样的一份报告,不就是告诉他们说,少阳市的领导都是饭桶吗?少阳市没有一个人才吗?” 杜婉秋恍然大悟,尴尬道:“哎呀,我差点上了屈玲的当了。许一山,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两个人正聊着,程子华过来了,叫杜婉秋去吃饭。 少阳市这次可谓是下了血本,将学历班的人全都安排在本市最好的酒店吃住。而且专门配备了十几个服务人员,随时听从吩咐。 学历班将社会实践课的第一站选择在少阳市,一是受少阳市的邀请,二是省里有意识这样安排。少阳市在招商引资方面一直没有多大的起色,经济发展逐渐成为全省拖后腿的主力,省里将学历班按在少阳市搞社会实践,目的不言而言。 本届学历班中,各样人物都有,如果机会凑巧,将会给少阳市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程子华比许一山早一天到少阳市,他给少阳市带来了一个项目。 第967章 说话不算数 程子华给少阳市带来的是一个电商物流园的项目。项目占地面积需要将近千亩,投入资金在十亿元左右。 陈州市靠近沿海地区,经济受沿海地区影响,相对发达。近些年来。电商发展得犹如突出。一度被中部省树为示范性地区。 程子华热情给少阳市引进项目,是因为有一个传说,程子华将出任少阳市下一届的市长。 他想要未雨绸缪,先声夺人,让他未来的履新道路走得更平坦。 程子华这段时间在省委党校学习时,一直忙于整合各种关系。他的扶正之路才刚刚开始。 少阳市对程子华带来的项目奉若珍宝。屈玲更是寸步不离他左右。以至于程子华请杜婉秋入席吃饭,屈玲表现得有些不太乐意。 本来,刘教授希望少阳市给学员们准备自助餐就行了。但被少阳市拒绝了。少阳市认为,自助餐体现不了少阳人们热情好客的一面,他们除了早餐之外,每餐都是正式的宴席标准。 二十几个学员分成两桌。市委市政府领导没来人。招待应酬的任务就压在屈玲一个人身上。 屈玲是位老资格领导,应付这些游刃有余。 程子华和刘教授被安排在屈玲一桌,许一山与杜婉秋坐另一桌。 学员们在热烈讨论这几天的收获,各抒己见,高谈阔论。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这几天已经奔袭几千公里,操办了一场接将军回家的戏。对学员们热情的讨论话题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 他只希望饭局早点结束,自己好趁着时机美美睡上一觉。 说实话,对于给少阳市出谋划策的说法,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甚至认为,这是少阳市给他们学历班的一个面子。毕竟,除屈玲外,其他学员都是来自各个不同的地区和行业,对少阳市的具体情况知之甚少,能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最关键的一点,大家指手画脚给人家出主意,拿建议,你将人家少阳市领导往哪里摆? 程子华再一次展示他的个人魅力。他谈笑风生,踌躇满志,不无得意说道:“我这次带来的项目一旦落地少阳市,我敢保证,不出三年,少阳市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他大谈他在陈州市的政绩。许一山在另一桌听得真切,原来陈州市的电商物流园就是他一手策划和带动起来的。 按程子华的说法,目前陈州市已经拥有所有大型电商企业的基地。物流触角已经延伸到全国所有地区。 许一山对电商物流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些第三产业的企业,永远都没有抗风险的能力。他们的兴衰不由自己决定,而是由社会经济决定。换句话说,所有电商物流,都不能有自己的产品。作为服务业,远远解决不了经济发展的实际困局。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一个身材巨大却气短不足,一个身材精悍矮小,却蕴藏无穷力量。最终的结果,身材巨大的人会倒在力量无穷的人面前,最后被一拳KO。 杜婉秋显然很反感程子华的炫耀,她低声对许一山道:“你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成了少阳市大功臣一样的。这种人怎么就不懂得矜持呢?” 许一山忍住笑,杜婉秋也是副市长,位高权重,应该什么人都见过了。无论从个人涵养,还是本身素质修养,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她这样说话,明显带着不谙世情的心态呀。这与她的身份也太不相符了。 许一山只好认真说道:“程市长是个人才,我要向他学习。” 话音未落,听到隔壁的程子华在喊他的名字。 回过头去看,便看见程子华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笑容满面地喊道:“一山同志,你过来我们这边,我有话要与你说。” 程子华颐指气使,一派上级命令下级的高傲的模样,许一山一听心里就不舒服了。虽然你程子华贵为副市长,我许一山只是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但大家现在都在一个班里,没必要在老子面前耍官威吧? 碍着同学的情面,他正准备起身过去,被杜婉秋一把拖住,她冲着程子华说道:“程市长,你有什么话想说,不会亲自过来?” 程子华一愣,哈哈大笑道:“不是我请他过来,是屈秘书长请他。” 大家都来看许一山,等着许一山说话。 许一山不说话,他拿过桌上的酒,倒了满满一杯过去,笑呵呵地道:“各位,我来赔罪来了。主要是向刘教授赔罪。这几天我没跟上队伍,请刘教授开个小灶。这样,我先干为敬。” 他不等其他人说话,仰着脖子一口气将满满一杯白酒倒进肚子里。 许一山喝酒的豪爽让程子华愣住了,他似乎不相信许一山酒杯里盛的是酒,还特意扒拉过去酒杯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是酒,如假包换。我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喜欢来真的。” 程子华脸色一沉道:“你的意思,我们都喜欢来假的了?” 许一山道:“程市长,你看看你,又给我扣帽子。” 两个人说话看似在开玩笑,其实已经硝烟弥漫,暗藏杀机。 屈玲打着圆场道:“两位同学不开玩笑了啊。一山同志,确实是我请你过来的。我就想问问,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屈玲问出这么没礼貌的问题,大家都好奇起来了,不知许一山说了什么话没作数。 程子华补了一刀,“一山啊,男人最好的品质就是说话算数。你快说说,你对我们屈秘书长说了什么话没作数啊?” 许一山略显尴尬,小声说道:“屈秘书长,我们单独聊,好不好?” 程子华起哄道:“不好。我们就想听听,你到底对屈秘书长说了什么话没作数。” 两桌人都跟着起哄起来,纷纷逼着许一山快说。 杜婉秋替许一山抱不平道:“你们这些人,都忘记自己身份了吗?你们自己看看,这样起哄,与社会上的老百姓有区别吗?” 有人接过去话说道:“我们工作之外,也是老百姓嘛。” 许一山进退两难,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这真要说,说来就话长了啊。” “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就想听。” “对嘛,我们屈秘书长可是个大美女,还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话不算数?” 气氛一下起来了,大家纷纷离座,将许一山团团围住,逼着他说出来到底是什么话没作数。 第968章 客座教授 许一山自然不会说出来与屈玲之间的约定。毕竟,他没来得及履约,人已经被胡进调去了市里工作。 屈玲也不说,留下一个悬疑,让大家纷纷猜测。 十天的少阳市社会实践课很快就结束。少阳市特地开了一个座谈会,邀请全体学员参加。 座谈会上,程子华大出风头,意气风发地讲解他带来的电商物流园项目未来的发展与前景。描绘了一幅令人憧憬的希望画卷。 不得不说,程子华的口才非常了得。他不但妙语如珠,而且言之有物,加以详细数据衬托,将他的发言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 少阳市领导听得心驰神往,交口赞誉。 一场座谈会,程子华成了主角。反倒将少阳市领导的光环盖住了。他一个人讲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结束发言时,他强调,希望少阳市领导在这件事上多加关注,他会不遗余力推动项目落地等等。 如果说,前面程子华的发言还博得了少阳市领导的赞赏,最后的几句话,似乎让少阳市领导多少有些不悦起来。 少阳市领导表现不悦的方式是频频看表,似乎希望他快一点结束话题。 程子华好像还没感觉到,他言犹未尽地表示,今后会有机会多与少阳市加强联系,共同促进少阳市经济繁荣发展。 程子华结束发言后,少阳市领导主动请杜婉秋发言。 杜婉秋笑了笑道:“我今天就不谈了,因为我的思路还没完全理顺。等想法成熟了,我再来请教。在我这几天观察得出来一个感觉,少阳市各项工作都发展得很好。” 程子华接过她的话说道:“杜市长,你这几天不都在准备少阳市城市规划报告吗?我觉得你的规划很好啊,将少阳市城市发展和管理存在的一些问题都找了出来,又提出了解决方案。今天机会很好嘛,少阳市主要领导都在,你就把你的想法拿出来,让大家都学习学习啊。” 杜婉秋摇着头道:“程市长,你误会了。我先申明,本人虽然是学的城市规划专业,但对城市规划的工作还处在学习阶段。少阳市发展与我们怀华市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据我所知,某些方面少阳市要超过我们怀华市很多。”她笑了笑道:“我连怀华市都没规划好,哪有资格对少阳指手画脚啊。” 杜婉秋看似是在谦虚,其实话里不乏暗含讥讽程子华的意思。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人家少阳市之所以以谦虚的态度问计学历班的学员,只不过是客套而已。如果大家都像程子华一样给少阳市寻诊问药,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人家少阳市领导没本事吗? 杜婉秋的话刚落音,少阳市领导便笑道:“杜市长,你太客气了。我们少阳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你们怀华市学习啊。” 这样的话说出来,与会人员心里都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座谈会是个场面上的活动,大家都是彼此照顾面子,不会存在真的要问计大家。 屈玲适时出来活跃气氛。她客气地问各位学员,在少阳市的这十天,大家过得怎么样? 学员们每个人都表了态,大意都是感谢少阳市这些天来的安排与照顾。 按照学习规定,学员回去后,有个十天的消化理解时间。然后,每个人根据这十天的所见所闻,要撰写一篇实践课的论文。 这在本届学习上,被称为地区篇。凡是学历班去实践课的地区,都要编撰一部地区的课题论文。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情况等等。 少阳市的社会实践课题,汇编成《少阳篇》,将要呈报给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过目。 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个背景,因此少阳市领导不希望在论文上看到任何对少阳发展的不利言辞。比如程子华给少阳市带来的项目,他们表面上热情欢迎,但他们真正希望的是程子华在他的论文上不要出现座谈会上的言辞。 座谈会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许一山因为是最后来的,时间前后才三天。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就在快要散会的时候,少阳市领导低声议论了几句,突然主要领导问道:“我想请问一下,许一山同志今天来了吗?” 许一山突然被点名,吃惊之余,感到很意外。 他连忙答道:“我在。” 少阳市领导起身走过来,许一山赶紧起身迎接住他。 “原来你就是一山同志啊。”主要领导笑呵呵地打量他,“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嘛,原来你我都是一个样,也只有一个脑袋啊。” 大家不明白主要领导的意思,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主要领导介绍道:“同志们,许一山同志是你们同学吧,你们了解他吗?” 说实话,学历班对许一山的背景了解得还真不多。毕竟,他是以政研室副主任的履历来参加党校学历班学习的。曾经还有学员质疑,以许一山的级别,根本就不可以参加本届脱产的学习班。 “两年前我就知道许一山同志的大名了。”主要领导认真说道:“我在省委开会的时候,一山同志的名字曾经出现在会议上。不过,他那次出名,说出来也不见得是很光荣的嘛。你们知道吗?一山同志那时候可还是一个副镇长。可就是他这个副镇长,敢去燕京找有关部门要钱。”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勇气,怕是我少阳市绝大多数干部都不具备的。不过,我敬佩有这样勇气的同志。因为,他是为地方发展才做出来这样吓人的事。你们不知道,一山同志的行为,曾经在省里引起过很大的争论。有些同志认为他丢了地方政府的脸,有些同志认为他勇气可嘉。在我看来,好样的。” 许一山被他这番话说得脸红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他也知道这件事曾让省里市里都发过火。事后他还埋怨过胡进,但是胡进笑眯眯地说:“老许,我没让你花一分钱就让中部省上上下下都知道有一个许一山,你应该谢我,而不是怨我。” 许一山也不知道当时的那件事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如果当时他知道了,可能吓都会把自己吓死。 或许胡进说得有道理,正因为那件事的影响太大,以至于茅山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我今天想说的不是那件事。”主要领导笑眯眯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许一山同志几天前引进来一个汽车零配件的项目,项目投资资金为一百亿美元。一山同志啊,我想,我们少阳市想聘你为客座教授,你不会拒绝吧?” 第969章 没那么夸张 画风突然转变了。本来的中心人物程子华一下被冷落。许一山成了全场的焦点。 谁都知道,百亿美金的投资项目体量有多大。无论项目落在哪里,都将给这个地方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要领导拉着许一山回到他的座位边,请许一山挨着他一起坐下。 “同志们,这些天来你们大家都辛苦了。今晚的座谈会也开得很成功,我们少阳市在这个会上学到了不少宝贵的经验。希望大家在以后多多关注我们少阳市。少阳市的大门永远向各位敞开,欢迎随时来少阳指导工作。” 主要领导这番话说完,已经是总结式发言了。 座谈会到此结束。 学员们开始起身,今晚是在少阳市最后的一晚。刘教授没安排任何学习任务,让大家放假一个晚上。 许一山刚想与大家一道离去,却被主要领导叫住道:“一山同志,你留一下,我们还有点事要谈。”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动,心想,莫不是主要领导知道了他曾经来少阳抢老板的事?他要兴师问罪他? 想起当初他来少阳抢人,事后他多少还是有些后悔。毕竟,镀烙企业本身就不是他想要的企业,何况,人家已经与少阳市谈好了,他横插了一竿子,确实有些不地道。 后悔归后悔,他最后还是靠一句话支撑了自己的行为,那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然,这个“财”不是他私人发财,而是整个茅山。茅山工业园区名存实亡,他需要一个企业去支撑起门面。更关键一点是那时候茅山工业基础几乎一穷二白,因此他有点饥不择食。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目前茅山工业园区的就业人口已经达到上千人。他开创了茅山大街上公开招工的盛况。要知道,过去的茅山人口每年都往外流啊。 人口是红利的基数,没有人口,内需靠什么能拉动呢?一个镀烙企业就解决了上千人的就业,如果十个百个这样的企业在茅山,想想都觉得特别美妙。 “一山同志,请坐。”主要领导微笑着招呼他,转过头对屈玲说道:“屈秘书长,你也一起坐过来吧。” 主要领导留他,屈玲也在。许一山愈发坚信少阳市留他的意思了。 可是在主要领导一开口之后,却把他愣住了。 “一山同志,我们今天请你留步,是有一个事想请教你。”主要领导一副诚恳的态度说道:“我想,你是如何引进和留住这些企业的?” 许一山苦笑道:“书记市长,我真说不好,可能是运气好吧。” “不可能就你运气好,我们运气都不好吧。”书记开着玩笑说道:“我还知道,你在茅山搞了一个油脂基地,项目体量也非常巨大。你这一个项目,就解决了一个县甚至几个县的工业农业问题啊。” 许一山谦虚道:“没那么夸张。” 书记笑吟吟道:“还真不是夸张。我了解了一下,你的那个油脂基地,在原材料的供应上就是一个大手笔。我估算了一下,以目前公开的信息来看,单是原材料一项,就完全将茅山县的油茶种植事业推向了一个台阶。企业运转后,物流运输、产品包装、第三产业服务,这将带动多大的经济效益啊。” 许一山没有料到,他一个少阳市的主要领导,会对茅山的情况掌握得那么清楚。更没想到,人家会对他了若指掌。 他仿佛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今晚的座谈会,你觉得怎么样啊?”少阳市书记话锋一转,突然问他。 “很好啊。”许一山脱口而出,“特别是我们班长,程子华同志的发言,非常精彩。而且程市长这次给少阳市带来了项目,这一点我必须向他学习。” “学习就没必要了。”书记微笑道:“我们有些同志啊,做事喜欢照搬成功经验。殊不知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问题,一个成功经验搬到另外一个地方,说不定就是一个败笔嘛。” “这样吧,我今天也就实话实说了啊,我想问你要一个人。” “书记您要谁啊?”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您要人还不简单?说一声,应者云集。” 书记大笑,“一山同志,我要的这个人,就是我们少阳的人。可是没有你的帮助,这个人我不一定要得回来。这么说吧,在这个人的眼里,我堂堂一个市委书记还没你一山同志的魅力大啊。” 许一山尴尬不已,他实在是分辨不出书记的这番话里是在讥讽他,还是在赞扬他。 书记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惶恐,安慰他道:“你不要紧张嘛。你现在是我的客人,非常重要的客人。” 许一山嘿嘿笑道:“感谢书记,您直接说吧。” “徐斌。”书记脸上的笑容褪去,“徐斌同志籍贯就是我们少阳人。我希望他回来少阳投资。”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书记,您难住我了。您问我要徐总,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还真得问你要。”书记严肃道:“你呀,抢先了一步。我们少阳的同志去拜访徐老板的时候,你已经捷足先登了。实话告诉你吧,那时候他正带着考察团在你们衡岳市考察。” 许一山算是听出来了一些意思。原来少阳市也一直想请徐斌的长河重工回少阳投资。只是各种问题原因,拖着一直没主动去找徐斌谈。 偏偏这时候许一山认识了徐斌,徐斌又是个性情中人,组织了一帮企业家就去了衡岳市考察投资环境。 少阳市的代表去燕京时扑了一个空,书记便命令他们等在燕京,直到徐斌回京。 可是少阳市代表在将政府邀请他回乡投资的话一说,徐斌当即表态,他已经答应在衡岳市投资了,很难抛开衡岳市转投少阳市。 消息传回少阳市,书记当即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将长河重工请回少阳。 无论少阳市怎么做工作,徐斌始终不肯松口。 这时候屈玲起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作用,她提议要想徐斌改变主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衡岳市拒绝他的投资。 屈玲的提议起初被人当成笑话,试想,这年头谁会将塞进口袋里的钱往外掏? 屈玲于是说出来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就是许一山。 屈玲说,能改变徐斌决定的,只有许一山这条路还可以走一走。她在会上公开说,许一山这人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企业家的青睐?是因为在许一山的身上,有着很多体制内的人无法具备的豪爽与江湖气。 屈玲笑称,“这个许一山,就好比是金庸笔下的令狐冲。大家搞清楚了令狐冲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知道怎么去对付他了。 ” 第970章 谁是小师妹 少阳市提出来的要求让许一山很为难。 徐斌愿不愿意回少阳投资,他怎么能左右他?何况,燕京考察团在衡岳市考察过后,大多数的企业都表示来衡岳投资。其中,徐斌的态度最坚决,他准备在衡岳市这边建立一个新的工厂,专门生产制造出口重型机械。 徐斌的投资,能极大促进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的目标。胡进已经有了设想,准备将衡岳市的几家大型机械制造厂整合在一起,以股份的方式参与到徐斌的长河重工当中去。 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计划首先是许一山提出来的。熟知衡岳历史的人都知道,衡岳市在过去曾经是风光无限的工业之城。 民国时期,衡岳市在柴油机的设计生产和制造上,举国没有对手。后来,冶炼和轧钢异军突起,加上衡岳市肩负重要的核材料研发和生产。当时的南方诸省,无人能出其右。即便省城,在工业这一块也是望尘莫及。 衡岳市工业凋零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几乎是一夜之间,衡岳市的工业基础大厦土崩瓦解。无数下岗的职工只能靠着微薄的一点生活费维持生计。 许一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儿时的梦想。 那时候,他最羡慕城里人,无论天晴下雨,还是寒冬酷暑。城里人永远都穿袜子穿鞋。只有他们乡下的人,长年一双赤脚。尽管许赤脚从没亏待过儿女,但比起城里人来,许一山总是觉得自己比城里人矮一头。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一生一定要做个城里人。 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他也成了一个长年都穿着袜子鞋的城里人了。 过去的城里人,绝大多数都是各个企业的职工。他们似乎有着天生的优越性,他们徜徉在大街上悠闲散步的时候,看到乡下人,眼光永远都是从乡下人的头顶上掠过去。 衡岳市工业基础遭受重创以后,再没站起来。 虽然许一山对过去的城里人看他鄙夷的眼光还存在愤怒,但他知道,失去工作的城里人比乡下人要苦无数倍。乡下人至少在老家还有一块地,只要付出勤劳,永远饿不着自己。 没有工作的城里人就只能去菜市场捡拾菜贩子扔在一边不要的菜叶,或者选择在超市快要关门的时候,买一些打折打得几乎白送的各类肉改善生活。 原来烟囱林立的衡岳市,突然之间所有的烟囱都不再冒烟了。高大的厂房也被衰草掩没得支离破碎。号称工业重镇的衡岳市衰败之后,城市的街道上多了许多闲散的人。 富嘉义时代,他力主发展第三产业。所谓第三产业,就是服务业。这个只靠着服务而没有生产能力的产业,注定只能维持表面的繁荣。 还是一夜之间的功夫,衡岳市大街小巷突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无数的茶楼、饭店、按摩院、洗脚城。 一度,衡岳市被外地人叫做“烟花之都”。 许一山心痛衡岳市工业的凋零。他深知一个道理,“无工不富”,一个城市要想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必须要有坚强的工业基础。 于是,他向胡进提出来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的长远计划。而徐斌,恰恰就是这个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可是,少阳市却向他提出要将徐斌引进去少阳发展的想法,而且他们直言,需要许一山配合他们。 许一山苦恼至极,他要怎么配合?难道他真的将长河重工拱手让给少阳市? 先不说他有不有让出来的能力,即便徐斌真配合将长河重工放在了少阳市,衡岳市的振兴计划怎么办?胡进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 如果这件事传到了社会上,别人不但会骂他傻,而且会对他恨之入骨。毕竟,他这是将机会双手在往外推啊。衡岳市三十多万的下岗职工怎么办? 他陷入了人生最难的一次抉择。 屈玲把他比作令狐冲的比喻,很快在学历班中传开了。 回省城的路上,一辆大巴车载着中部省未来希望的一群人在飞奔。 接连十天在少阳市考察调研,大家都显得很疲惫。因此刚上高速没多久,大家都开始闭目打盹养神。 上车的时候,程子华表示要与杜婉秋坐一起,他要趁着这个时间与杜婉秋讨论一下班里工作。但杜婉秋没有给他面子,而是径直走到许一山身边坐了。 许一山装作不知道,昨晚与少阳市领导谈得很晚,他被迫答应与屈玲一道去一趟燕京找徐斌。 程子华对杜婉秋婉拒与他同座感到很失落,可是他拿杜婉秋没办法。只好怅然地一个人独坐。幸好屈玲主动去他身边陪他一起坐了,才让他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一点。 车到半路,一车的人几乎都晕晕欲睡。 许一山也感到有些累了,他刚闭上眼,被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软的手捏住了。 睁眼一看,正是杜婉秋。 杜婉秋嘴角含笑,眼光没来看他,而是直视前方。 许一山心里一跳,试着想把手抽开。却被杜婉秋握得更紧了。 他顿时心跳如鼓,惶恐起来。 杜婉秋抿嘴一笑,松开他的手,突然低声问他,“令狐冲,谁是你的小师妹啊?” 许一山苦笑道:“杜市长,你也取笑我。” 杜婉秋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取笑你吗?还真别说,屈姐的这个比喻很恰当啊。” 许一山尴尬道:“我觉得一点都不对。人家令狐冲快意恩仇,潇洒自如行走江湖,我能吗?我可是有组织纪律管着的人,哪能与人家令狐冲相比。” 杜婉秋捂着嘴轻笑,指着坐在他们前面不远的程子华低声说道:“你说他像谁?” 许一山想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他与岳不群是一路人吗?”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拦住她说道:“杜市长,别乱比喻。再说,他是岳不群,岂不比我高了一辈?” 杜婉秋笑道:“你还是承认自己是令狐冲了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不注意听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杜婉秋的笑声还是惊动了前面坐着的程子华。他回过头来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聊什么,那么开心啊?” 杜婉秋只是笑,并不回答他的话。 程子华来了兴趣,催着许一山道:“小许,你说了什么让杜市长那么高兴啊?” 杜婉秋笑道:“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我想起了一个人与程市长很像。所以忍不住笑了。” 程子华一头雾水地问:“我与谁像啊?” 他们这么一说话,整车的人都醒了过来。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大家开始催着杜婉秋问:“杜市长,程市长像谁啊?” 第971章 恼羞成怒 杜婉秋对于大家的催问置若罔闻,她只是抿着嘴笑,眼睛看着车窗外,笑容在她脸上荡漾。 程子华干脆起身来到她跟前,讨好似的笑,道:“婉秋,你说说,我到底像谁?你看大家都着急想知道,你就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杜婉秋回过头来,浅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怕说出来你心里不高兴。” “放心,不管你说我像谁,我都高兴。”程子华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说道:“我倒想看看,我在你心目中究竟像谁。” 一车人都屏声静气,等着杜婉秋说出答案。 许一山打着圆场道:“程市长,开玩笑说几句话,没必要认真。像不像谁都不重要,你说是不?” 程子华冷冷回他一句,“我这个人最坏的毛病就是太认真。确实像谁不重要。可是我也想知道像谁。” 杜婉秋突然说道:“你知道岳不群吗?” 话刚出口,程子华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岳不群是个什么货色,不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婉秋啊,你觉得我像他?” 杜婉秋笑而不语。 程子华哼了一声,“这可能又是许一山你说的吧?难怪你刚才笑得那么阴险。” 许一山莫名其妙被人冤枉,顿时也来了气,“程市长,你别什么坏事都往我头上扣。我可保证,这话绝对不是我说的。” 程子华恼羞成怒道:“不是你还有谁?婉秋她知道谁是岳不群吗?人家一个姑娘,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看一些旁门左道的书啊。” 许一山乐了,反问他,“程子华,你说金庸先生的书是旁门左道,你应该也是没看过的。你又为什么要生气你像岳不群?” 程子华顿时语塞,狠狠瞪了许一山一眼,一声不响回去座位上坐了。 一车的人,谁不知道岳不群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有人抿着嘴偷笑。 虽说岳不群只是小说中虚构的一个人物,但在现实生活中却能让许多人对号入座。杜婉秋将程子华比做岳不群,明显是带着不屑与讥讽。 短短的喧闹声在程子华的恼羞成怒中沉默了下来。一车的人谁也没再开口。说句不好听的话,将人比作岳不群,在某些程度上就是对人的侮辱。 刘教授起身面对一车人打招呼,“大家都好好休息吧,想想少阳专题论文从哪入手才好。我们这次在少阳整整呆了十天,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希望大家用心将论文写好。省委领导还在等着大家的杰作看啊。” 短短几句话,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 既然省委领导重视,大家都不能掉以轻心。或许,一篇文章赢得了领导的青睐,等于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从省委举办这次学历培训班的背景来看,学历班有学员二十一个,这二十一个人将来都是中部省的栋梁。谁将成为这二十一个当中的领袖,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过,程子华和杜婉秋是这次培训班中目前级别职位都是最高的人。从人员构成来看,似乎有章可循。 毕竟,在体制内提拔,都是有程序的。如果情况没有特殊,提拔的机会和速度,无人可与他们两个相比。 程子华的背景大家都心里有数,只有杜婉秋,一个未婚的女人,背景又很模糊,她上升的空间还有多大,没人说得清。 这次省委有要求,培训不是走过场,必须真刀真枪地干。最能体现一个人能力和抱负的,就是从他们的论文当中看出来。 不能说这次省委没用心。这次培训时间之长,学员规格之高,超出历史。 说得再明白一点,这次培训应该就是省委在选拔后备力量。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省委没有厚此薄彼,每个市都给了一个学习的指标。其他的指标,就留给了省直机关。 刘教授的话让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大家开始互相讨论起来,从哪个角度来入手论文。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论文不能马虎,至少不能让秘书代笔。尽管大家对写论文并不感到头疼,但想着要写出新东西来,还真有点为难。 没有标新立异的观点,肯定引不起领导的注意,更不会重视。少阳篇是头炮文章,这篇文章的出台,将会直接影响省委领导对自己的印象。 杜婉秋小声问许一山,“你准备从哪个角度入手?” 许一山嘿嘿地笑,叹口气道:“我来少阳前后就三天,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我说实话,我写不出来。” “不行,你必须得写。”杜婉秋轻声说道:“而且必须写好。” “为什么?”许一山苦笑着道:“我来学习,本身就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其实我写不写,写的好还是写得差,都无伤大雅。” “话不能这么说。”杜婉秋认真说道:“你以为省委在确定名单的时候没有考虑啊?许一山同志,你这态度不对哦。什么陪太子读书?大家的起点现在都一样。” 许一山反问她,“你准备从哪入手?” 杜婉秋想了想道:“我还是从老本行入手,写城市规划这一块。” 许一山若有所思地点头,试探着说道:“说实话,我这个人目光没大家看得那么远。基层的工作我倒是熟,可是我写基层工作就没意义了。” “怎么会没意义?任何工作不都是从基层开始的?”杜婉秋严肃说道:“我觉得,你就写你最熟悉的那一块。少阳市的基层工作扎不扎实啊,基层工作有不有什么新办法啊,好多东西可写的嘛。” 许一山摇着头道:“这些我都不会去写。等我想好了,我再与你说。” 全车的人因为各自所处的领域不同,着眼点自然不一样。 过去在本市管经济的,就从经济角度入手。有管政法的,就从司法角度入手。有主管国土资源的,也有负责民政事务的。反正大家来学习之前的领域都是杂七杂八的。因此大家都觉得还有东西可写。 许一山没有说假话,他还真不知道要从那个角度入手来写少阳篇的论文。 大巴车豪华舒适,空调吹得人直想睡觉。 许一山心无旁骛,双眼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心里默默数着路边的电线杆子。 中部省不算特大省,但地理面貌却独树一帜。全省分布着高山、丘陵、森林、湖泊和小平原。地理复杂,注定整个省的发展不可能一刀切,一盘棋。 就像陆副省长曾经开玩笑说过一样,治理得了中部省,就能治理整个华夏国。 就在大家讨论得最热烈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鼾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第972章 许老板请客 没错!是许一山睡着了。鼾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一车的人都停止了讨论,大家哭笑不得地去看睡得舒舒服服的许一山。 程子华显然气愤了,他离开自己座位往许一山这边过来。作为班长,他怎么能容忍班里的学员在这个时候呼呼大睡呢? 杜婉秋果断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去叫醒许一山。 程子华进退两难,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太累了,你就不能让他多睡一会?”杜婉秋小声劝道程子华,“我们讨论我们的啊。” 程子华苦笑道:“这里也是课堂啊。他在课堂上睡觉,就是对大家的不尊重嘛。” 刘教授也过来了,他轻轻喊了一声,“许一山同学,你睡着了吗?” 许一山睁开眼,发现一车的人都在看自己,顿时红了脸,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刚才想问题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了,没耽误大家学习吧?” “许一山,你昨晚没睡吧?是不是与哪位美女约会去了啊?” “许一山,我们讨论,你睡觉,怎么没耽误我们学习呢?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今晚请大家吃顿饭,我们就既往不咎了。” 大家又开始起哄,忽悠着许一山请客。 许一山没敢答应。这一车的人,都是爷爷奶奶一样的难伺候,粗茶淡饭不会看在眼里。一顿吃下来,没个一两万开销不了。 许一山是个没钱的人。他的工资都交给了陈晓琪管理。陈晓琪每月再给他几百块零花钱。 陈晓琪曾笑话他,你许一山在外面那么风光,吃喝玩都不用自己花钱,给你几百块零花钱算是多了。 事实上,陈晓琪的话不无道理。过去你许一山没钱可以理解,现在你官至副处了,再说自己没钱,丢的是自己面子。 社会上流行着这样的一句顺口溜,“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其实,真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低于副处级都很难做到。 陈晓琪有要求,许一山可以喜欢钱,但绝对不允许乱来。比如,茅山县原来承诺过的,招商局可以从引资款总额当中提取百分五的费用,这笔钱其实就是县里默许给招商局的福利。 福利当然要让每个人都享受到。招商局办公室主任欧阳辉曾经憧憬过,若是县里兑现承诺,将提成款拨给招商局,招商局上上下下每个人至少能拿到七位数的奖金。 遗憾的是县里似乎忘记了这回事,招商奖金和提成,直到招商局由老董接管,还是没一分钱到位。 陈晓琪认为这笔钱就该许一山得的,可惜钱不到位,只是空想。 许一山与陈晓琪有过一次交流,希望陈晓琪给的零花钱再多一点。他举例子说,每次与老董喝酒,都是人家老董抢着买单。不是他不想买,而是实在掏不出买单的钱。 无论他怎么争取,陈晓琪始终坚持,零花钱不能超过五百块。因为你许一山不抽烟,也不贪杯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许一山在大家的忽悠声中将心一横道:“不就是请客吗?好啊,今晚我请大家吃饭,算是我打瞌睡赔罪了啊。” 一车人欢呼雀跃,纷纷称赞许一山大气,居然有人当场喊出“许老板”这个称呼。 许一山请客不是没把握,他相信只要给陈晓琪打个电话,请客的钱一分不会少。陈晓琪是不会让他在别人面前丢面子的。她说过,这是做妻子做女人最低的底线,在别人面前维护丈夫的面子,是聪明女人的必备杀技之一。 刘教授没有阻拦。在这批人当中,刘教授的年龄与大家都相差不多。作为班主任,他是大家的老师。但在行政级别上,刘教授的级别还没许一山高。 车到省城,天已擦黑。 班里有不少省城的同学,他们对省城的消费场所都了若指掌。 在路上,有人就已经预定好了潇湘华天的包厢。 订包厢的同学开始主动给司机指路,一路直奔酒店而去。 许一山悄悄给陈晓琪发了一条信息,“老婆,情况紧急,速转三万。” 陈晓琪回了一个问号的表情。 许一山担心被人看到自己发信息,没有回过去,心想等到了酒店再打电话给陈晓琪说明白。 就在他盼着快点到酒店好有机会给陈晓琪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去看,便见微信上有一笔转款三万的提示。 仔细一看,转款人是杜婉秋,不觉吃了一惊,转过头想要问明白,杜婉秋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直到下车,杜婉秋才小声笑道:“别想了,我看见你发信息了。” 许一山的脸倏地又红了。被女人看到自己向老婆求援,这是多丢面子的事啊。 “好好招待他们吧。”杜婉秋微笑着道:“说不定这些人今后都是同事。” 潇湘华天气度不凡,四楼以上三层,全是豪华包厢。三楼是KTV,二楼是洗脚城。 程子华走在最前面,领着一帮同学进了包厢。 许一山走在最后,与他一道的是刘教授。 刘教授提醒他,“一山啊,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请客。大家知是开玩笑的嘛,你不用认真。” 许一山微笑道:“刘教授,他们开不开玩笑我不管,我是认真的。说实话,他们能让我请客,算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等他进去包厢,程子华已经坐下了。 他居然居中坐了。 看到许一山和刘教授进来,程子华招着手道:“许一山,今天你是东道主,你过来我身边坐吧。” 程子华对座位的排序一直很讲究,他曾在班里说过,座次是门学问。掌握不了座次排序的人,是情商低的表现。 程子华的观点在现实生活中确实非常重要。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对座次排序很在意。 学历班中,他是行政级别最高的一个,所以,他居中没人会说话。 可是许一山不这样看,毕竟刘教授在。主位理所当然要让刘教授。 对于程子华的邀请,许一山没多说什么,他走到程子华身边,贴着他耳朵提醒他,“程市长,我就不来你身边坐了,请刘教授坐吧。” 程子华一愣,他很快反应过来,打着哈哈笑道:“诸位,今天我们借花献佛,大家鼓掌,请刘教授上位。” 大家热烈鼓起掌来。 许一山手机突然叫了起来。程子华喊道:“谁的手机响啊,都关机吧。公众场合手机请调静音。” 许一山看了一眼手机,正是陈晓琪打来的,赶紧陪着笑脸道:“各位先坐坐,我出去接个电话就回来。” 大家一齐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等下回来买单就行了。” 第973章 谁买的单 陈晓琪听许一山说请客要花三万块,吓了一跳问他,“许一山,你请谁要花这么多钱?” 许一山连忙解释,“老婆,我现在有点忙,等下再给你解释。” 陈晓琪固执道:“你不说清楚,我不给钱。” 许一山无奈,苦笑着道:“老婆,总之是挺重要的。” 说完,他挂了电话,没再解释下去。现在无论怎么解释,都属于解释不清楚。陈晓琪有个性格其实与他很像,那就是两个人都不怎么看重钱。 许一山不看重钱,那是因为他是男人。男人把眼光盯在钱上,都是没多少出息的男人。男人对钱的慨念不能太具体,只要有个数字就行。 女人不看重钱,却是生活中的极品。 天下女人,就没几个不爱钱的。钱能给女人安全感,这是千古定律。 或许陈晓琪从小家境优越,她从小就没为钱有过任何烦恼。因此,钱对她而言,并没有其他女人在乎。她之所以将许一山的工资控制起来,无非就是行使她作为妻子撒娇的权力。 一个男人愿意将金钱交给自己的女人,至少是一种爱的体现。而且这种爱是很纯洁的,不会掺杂半丝杂质。毕竟,衡量夫妻之间的信任感,谁管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回到包厢,大家都已经按规矩排好了座次。 这次,刘教授被安排紧挨着程子华坐了。但是主位还是被程子华霸着。 许一山有些不爽,碍于情面,他没当场指出来了。 大家一致提议喝红酒,白酒就不要上了。许一山满口答应,问了服务员,酒店最便宜的红酒也要一千多一支。如果十支红酒喝下来,单是酒钱,就得去了一万多。 程子华见酒半天没上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酒店搞什么鬼?上个酒就像是去国外买酒一样。” 旁边有人笑话道:“许一山觉得贵了,要出去买。” 许一山怎么会丢这个面子,当即解释道:“红酒要醒才好喝,这是醒酒去了。” 一聊到酒,大家的兴致就高了许多。 程子华骄傲说道:“以后大家去陈州,酒管够。我有个朋友,在澳洲有个葡萄园,专门酿造葡萄酒。他家的一个酒窖,应该就有半个华天这么大。” 他双手比划了一个样子,“你们知道橡木桶有多大吗?见过大油罐车吧?比大油罐车还大。十个人在里面游泳不嫌游不开。” 大家啧啧惊叹,好奇问他,他的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程子华笑道:“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过去,这家伙就是个收废品的。我们那时候都叫他垃圾佬。” 大家愈发惊叹,一个收废品的怎么能发那么大的财? 程子华解释道:“你们不要少看收废品的,这些人精得像鬼一样。我们陈州过去有座过江的桥,后来废弃了。废弃了就得处理啊。于是公开面向社会招投标,当时我们标底为一千万,谁出价卖给谁。这家伙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买了下来,你们猜,他拆这一座桥,赚了多少?” 有说一百万的,也有说五百万的。程子华只是摇头。等到大家都表示猜不出来了,程子华才慢悠悠说道:“人家拆一座桥,就赚了无数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摇晃这一个手指头,“一个亿。” 在座的人都惊呼出声。他们无法想象一座废弃的铁桥能赚这么多钱。 “人啊,聪明就聪明在看问题的不同。”程子华笑着道:“你们都以为他是拆下来卖废品吧?错了,人家只是将整座桥换了一个地方,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啊。” 程子华说,这个收废品的人把整座桥原封不动拆下来之后,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建了同样的一座桥。而那座桥本身造价预算在三个亿,他只花了不到两个亿就建好了,帮当地政府省了一笔大钱。 程子华的这个朋友赚了钱后,偷偷摸摸办了移民去了澳洲。 他在澳洲买了一座葡萄园,如今在澳洲本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庄园主了。 程子华公务出国的时候,去过他这个朋友的葡萄庄园。他回来后,让家人办了一家葡萄酒经销公司。目前中部省稍微上点档次的红酒,有一半来自他家的公司。 “不过,我申明啊,家人经营公司,与我无一毛钱关系。”程子华大笑道:“我唯一的好处,就是喝酒不要钱。一句话,今天在座的,每人送你们一箱,觉得还行,帮家人打个广告就感激不尽了啊。” 程子华不动声色就给自家的公司打了一个广告。 他这一箭几雕的水平,不得不让许一山叹为观止。 首先,表明他程子华在经济这一块不缺,所以他身上不会存在贪污的嫌疑。其次,每人送一箱酒,属于礼尚往来,联络了一个班的同学感情。第三,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后真有机会的时候,大家会不遗余力帮他家卖酒。 因为是喝红酒,女同学也就跟着一起喝。 许一山一边应酬,一边在留心手机的动静。 虽说杜婉秋已经转给了他三万块,但他没打算用她的钱。他只想等陈晓琪转账一到,他就将钱转给杜婉秋。 他非常明白一个道理,人与人交往,说什么都行,唯独不能牵扯到经济上。再亲的亲人,关系再好的朋友,在经济上一旦出现牵扯,便会产生无数说不清的问题,由此,亲戚朋友反目的例子,不枚胜举。 可是手机一直没动静,这让他的心愈发焦急。 酒到半酣,他借故去洗手间,赶紧掏出电话给陈晓琪。 这一打,让他的心彻底凉透了。 陈晓琪居然关了机。 他的举动被杜婉秋尽收眼底。杜婉秋便悄悄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别急,有我。” 一桌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光是酒就喝了两箱。 趁着醉意,程子华提议今晚干脆彻底放松。喝完酒后再去唱歌。唱歌的单他来买。 众人齐声叫好。刘教授坚决不去唱歌了,他回来了,得赶紧回家。 许一山本来也不想去唱歌,他在心里盘算着三万块够不够买单。但程子华说,许一山不去,今晚唱歌就没意义了。 大家于是一起要求许一山必须参加。 许一山无奈,只好答应。等程子华领着大家下楼去唱歌,他叫来服务员买单,却被告知,单已经被人买过了。 第974章 原来是她 许一山问了一句,“谁买了单?” 服务员摇着头解释,“先生,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不过,你们的单确实买过了。” 许一山了解到,今晚一共消费了两万八千块。如此大的一笔钱,说他不心痛,还真是假的。可是单被人买了,单买的人是谁,却没人说得清楚。 他担心酒店搞错,或者买单的人买错了单,还特意跑去前台问了情况。 酒店前台态度坚决地告诉他,“没错。先生,你们的消费确实已经买过单了。” 前台服务员只提供了买单人一个模糊的印象,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买的单。而且只有一个人,很明确地表示了她买单的房间。 许一山不由迟疑起来,漂亮的姑娘替他买了单,她是谁? 他在省城不是没有熟人。过去的同学,有在省城供职的。可是他与过去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很久,而且他也清楚,没有一个同学会豪气地掏几万块钱替他买单。 带着疑问,他下去KTV唱歌。 包厢里已经无比热闹,程子华正在给大家表演唱《一剪梅》。 不可否认,程子华唱歌还真有一手。他的音色很好,音域宽广,唱出来的歌,仿佛原音重放。 杜婉秋坐在一个角落,她在玩手机,似乎与身外的喧嚣格格不入。 以程子华他们这帮人的身份,在KTV唱歌消遣娱乐似乎有点不相匹配。这种大众式的娱乐方式,不适宜在官场。 身在体制内的人都深知一个道理,一个人的能力无论有多大,在官场里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内敛。锋芒再露的人,都知道内敛对自己就是一层保护的盔甲。 深谙为官之道的人,都知道内敛就是保持一股神秘感。神秘感往往又是权威的一种表现形式。 官员们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种出入娱乐场所的行为往往是所有为官者最为忌惮的一种行为。 程子华一曲歌毕,马上邀请杜婉秋与他共唱一首《相思风雨中》。 杜婉秋倒不扭捏,接过话筒就与程子华对唱起来。 程子华的歌唱得好,杜婉秋一点也不逊色于他。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一首歌演绎得十分完美。 有人在他们唱完后打趣道:“程杜两位市长,你们明明可以靠才华吃饭,却偏偏要为人民服务。你们开个演唱会,门票至少要卖到三千块一张。” 程子华得意道:“我可是接受过专业歌唱家指导的。在我们陈州市,我认为不比别人差到那里去。兄弟们,等哪天兄弟我混不下去了,你们可要给一口饭给兄弟吃。” 大家一起起哄道:“程市长,如果你都混不下去了,我们还有路可走吗?” 程子华大笑,举起酒杯道:“大家都举杯吧,为我们永远的友谊,干一杯。” 一直唱到晚上十二点,程子华还意犹未尽。 杜婉秋要走了,她的态度决定了程子华的决定。于是大家一起起身,从酒店离开回党校。 大巴车早就回去了,大家只能结伴打车。 家在省城的同学,各自回家。像许一山这种在省城没地方可去的人,只能回学校休息。 结果,回学校去的人不到五个。程子华没回去,杜婉秋也没回去。 许一山心里想,难道他们在省城都有家?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许一山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一看是张曼打来的,便没有接。他现在对于张曼的感觉,有点杯弓蛇影的恐惧。 手机响了好一会,终于不响了。他悄悄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洗个澡休息,突然便听到敲门声。 他疑惑不已,这时候谁还会来敲门?程子华自己有门卡,不可能敲门啊。同班的学员平常都没串门的习惯,何况这已经是深夜了。 他狐疑不已地去开门,一开门,赫然看到门口站着张曼。 他吓了一跳,赶紧堵住门,紧张地问:“张记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堂堂的县委副书记许一山的行踪还能隐藏得了?”张曼笑眯眯说道:“许一山,我今晚没地方可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许一山断然拒绝道:“这里是党校宿舍啊,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张曼微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许一山,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许一山为难道:“太晚了。张记者,你要有事,我明天抽空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张曼回绝他道:“你把我堵在门口,是什么意思啊?我数123,你不让开我就叫。” 她调皮地凝视着他,脸上荡漾着一层似笑非笑的笑容。 许一山一迟疑,张曼已经从他身边挤了进去。 “哎呀,你们这里的条件真的好,绝对比外面的三星级宾馆还要好。”张曼夸张说道:“到底是领导干部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许一山苦笑道:“那不一样了,都一样的。” 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没敢关门了,就让房门敞开着。 他心里只求张曼说几句话后赶快离开。 “今晚你请客?”张曼问他,“你有什么好事要请客啊?” “大家同学一场,联络联络感情而已。” “哦!”张曼笑了笑,“吃得还开心吧?你们唱歌的时候,有没有叫陪唱的姑娘啊?” “没有。”许一山面露尴尬,解释道:“你觉得合适吗?” 张曼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啊,都是逢场作戏呀。再说,大家都像你们这样不请姑娘陪唱,你让那些以此为生的姑娘们去哪赚钱啊。” 许一山感觉有些不对劲,猛然想起,她怎么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对今晚他们的举动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今晚我请客的单是你买的吧?”许一山犹豫一下,试探着问。 “不是我。”张曼矢口否认,“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替你买单?”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起来,“对啊,你凭什么给我买单嘛。今晚可花了三四万块。” “不是两万八吗?”张曼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已知失言,红着脸解释道:“我路过服务台的时候听服务员说的。” 许一山摇了摇头,“张记者,这个单我还是能承受得起的。我现在把钱转给你吧。” “你有钱吗?”张曼捂着嘴笑了起来,“陈晓琪不是把你的钱都管起来了吗?许一山,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充有钱人了。算啦。” 许一山一急,摇晃着手机道:“谁说我没钱啊?我现在就转给你。” “你敢转,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张曼声音不高,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 她再次打量了一番屋里的景象,笑了笑道:“你看你吓成什么鬼样子了?好啦,我不吓你了,我走了。” 第975章 黄花菜都凉了 张曼离开,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陈晓琪来了电话,问他昨天请客了没有? 许一山道:“客是请了,欠了一屁股债。” 陈晓琪在那边笑,道:“堂堂一个委副书记,请个客还欠债,这说出去是丢你的脸还是我的脸?说吧,欠了多少?” 许一山连忙道:“多也不多,几万块而已。”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说得好轻巧哦,几万块,还而已。你必须告诉我,你请了谁?” 许一山不想告诉她,自己请个客,还要向老婆汇报清楚,这不等于自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长此以往还了得? 女人御夫之术,都会潜移默化,得寸进尺。这似乎是天生的一种能力。待到她摸准了自己男人的脾性,差不多就捏住了男人的七寸。 许一山不愿说出来请了谁,陈晓琪却不想放弃。她再次问,“许一山,你不说,别想要钱。” 许一山苦笑道:“给不给都不重要了。如果我等下去,黄花菜早就凉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狐疑地问:“许一山,你口气不小啊。老实交代,是不是藏有私房钱?” 许一山叫屈道:“我能藏着私房钱吗?你像个狐狸一样的,别说藏钱了。我就问你一句,我除了工资以外,还有收入吗?” 一句话问倒了陈晓琪。两个人都对对方了解。许一山是个不爱钱的人,这一点陈晓琪早就知道。正因为许一山不爱钱,陈晓琪对他很放心。 男人最怕的就是生有贪欲之心。贪欲比任何欲望都要来得强烈和猛烈。一旦此念一起,人生基本就毁了大半。 陈晓琪又笑,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你欠了谁的钱,赶紧去还掉,别欠着人情。” 说完,她挂了电话。没一会,手机一响,她转过来四万块钱。 许一山大喜过望,盯着4字后面几个0数了好几遍,确认是四万块以后,他回过去一个亲吻的表情,加上一句话,“老婆,爱你!” 陈晓琪回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却没加上话。 有了钱,许一山心里有了底气。 钱能给人底气,这是颠簸不破的道理。但凡一个生活在平凡现实中的人,没有谁能离得开钱。钱是万恶的,充满了罪恶的臭味。可是没有钱,这个世界就没办法维持正常的运转。 许一山发现,维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感情,还附带着恶心的金钱。 每个人都可以鄙视金钱,却没有几个人能离得开金钱。 钱对男人而言,是底气。对女人而言,是安全。 有了钱,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杜婉秋的还回去。张曼替自己买的单,他也必须一分不少还回去。虽说张曼警告过他,只要他还钱,连朋友都没得做。没得做就没得做,反正他内心深处还真不敢与张曼做朋友。 刘教授昨晚半夜发了群消息,今天没课。 既然没课,大家也都不急着赶回来。 许一山没地方可去,一个人呆在宿舍看书。 他已经很久没静下心来看书了。从踏进仕途开始,他似乎就与书绝了缘。不是他不想看,而是根本没时间让他静下心来看。 看了好一会,眼睛落在书上,字却没进脑子。 他丢开书,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回忆如潮,一波一波涌上心头。 没认识陈晓琪之前,他仿佛是个和尚命一样,与女性没有任何接触与交集。 娶了陈晓琪之后,仿佛他命里的桃花突然之间就灿烂地盛开了。廖小雅、柳媚。接下来白玉、张曼、杜鹃和周琴。似乎每一个女人对他都突然生出好感来。 在这些女性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面。 杜鹃有钱,廖小雅、周琴和杜婉秋有权。至于貌,每个人都像一朵花一样的盛开,暗香袭人。 反倒是老婆陈晓琪,似乎在钱权等方面都没有突出的表现。 廖小雅孤冷,张曼热情,杜鹃天真,周琴和杜婉秋冷静成熟。老婆陈晓琪过去也属于孤冷的一类人,但在结婚后,她变得成熟火热了许多。 她们的影子在他脑海里翻腾重叠,最后都幻化成陈晓琪一张面孔。 电话响,又是张曼打来的。约他中午一起吃饭。 许一山刚想婉拒,张曼突然说道:“你必须来,我有事要请教你。” 到了约定地点,张曼早等着了。 这家餐厅人不多,菜品精致,适合情人之间约会。 许一山一坐下便感觉浑身不自在。他催着张曼问:“张记者,你有什么事请说。我时间很紧的。” 张曼白他一眼,“你骗鬼。我知道你们今天不上课。” 许一山吃了一惊,小声问:“你怎么对我们学校的事都知道啊?” “奇怪吗?”张曼冷冷一笑道:“你们又不是保密的,怕别人知道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一个市报的记者,应该最了解的是市里的新闻。” “我来省报学习交流你不知道吗?”张曼哼了一声,“你呀,什么时候才学会关心人。” 许一山心里嘀咕,老子要关心人,也是关心自己的老婆孩子。老子来关心你,说得过去吗? 张曼缓和了一下气氛道:“许一山,我今天约你来,是想给你说一件事。你记住,如果我以后出了事,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许一山咦地惊呼出声,尴尬道:“张记者,你开什么玩笑?” 张曼一脸认真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有人肯定要害我。”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得罪谁了?谁要害你?” “这个人你也认识。”张曼苦笑一下道:“我举报他了。” “魏浩?”许一山脱口而出。 张曼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他父亲,魏力。” 许一山吓了一跳,声音似乎都变得颤抖起来,“你举报他什么事?” 张曼垂下去头,半天不语。 过了好一会,她抬起头,脸上挂满了被羞辱的表情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曾经有个姑娘被一对父子玩弄过,你会怎么想?” “畜生不如。”许一山愤怒地骂道:“这样的父子,就该送上法庭。” 张曼摇了摇头道:“他们的势力太强大了,没人能斗得过他们。” “是吗?”许一山冷笑道:“罪恶永远掩盖不住正义之光。我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会任由邪恶横行。” “这个姑娘就是我。”张曼淡淡地说道:“那对父子就是魏力。” 第976章 玩物 张曼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八年前。 八年前的某天,衡岳日报社来了一个刚毕业的漂亮姑娘,作为实习记者的她,来的第一天便被报社总编带去参加了一个酒局。 酒局是报社安排的,招待的是市政法委一帮领导干部。 报社准备搞几期关于普法的系列报道,需要记者深入一线体验生活。实习生姑娘张曼,被报社安排跟随一线记者参与体验报道。 作为刚出校门的张曼,一出社会就获得如此重视,内心自然欣喜若狂。 人们对涉法的新闻,总是抱有好奇。抓住政法题材,若能搞出几篇重磅文章,几乎就可以奠定在新闻界的地位。 她深知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机会这东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或许就是一生。 酒局上,政法系统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魏浩。 魏浩时任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在衡岳市是个风云人物。他不但外表英俊,而且办事能力非常强。在政法界,他被称为“铁腕”。衡岳市的小混混听到他的名字,腿肚子都会打颤。 魏浩最出名的一次战斗,来自于当时省厅督办的一桩大案。 嫌疑人是个非常狡猾且十分冷酷的人。手底下小弟听说不下百人。是当时横行整个衡岳市,无人敢触其锋芒的人。此人手段残忍,性格暴戾。一言不合,便会生出血案。 他以替人讨债为生,被人称为“活阎王”。但凡有人落到他手里,非死即残。 这人身上随时都带着武器,并且火力很猛。他曾经亲自上阵绑架了一名派出所所长的儿子,原因就是所长接到举报要查他。 他当着所长的面,拿枪顶着所长儿子的脑门说道:“如果你不想断子绝孙,老子的事你少管。” 有此一出后,公安系统的人遇到他的事,都会想办法绕着走。 省厅督办下来后,魏浩身先士卒,亲自带人抓捕嫌疑人。 市电视台对抓捕进行了全程报道。镜头中的魏浩一马当先,冲在抓捕队伍前头。在防爆警察破门过后,他提着枪冲进屋里,一脚踩在嫌疑人头上,大吼一声,“拿下。” 这个镜头后来被视为经典,被多家电视台转播的时候,魏浩的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嫌疑人后来数罪并罚被判处极刑。临行前,提出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想见见魏浩。 魏浩没让他失望,还真去看守所见了他。 嫌疑人当时已经五花大绑,看到魏浩后,冷静地笑了笑说道:“今天我死在你手里,未来你会死在别人手里。我们的结局都一样,等着吧。” 酒局上的张曼被魏浩的传奇故事所打动,内心深处生出无限崇拜。 女人都爱英雄。魏浩此举,无疑就是英雄。 当晚的酒局上,张曼被安排跟随魏浩出勤。 短短几天时间,她就被魏浩打动了,一颗芳心彻底被他俘获。 那时候的张曼,心里只有英雄男人的英勇形象。在一次与魏浩喝过酒后,她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奉献给了心目中的男人。 一个月后,她才知道魏浩居然是有妇之夫。 她哭过、闹过,也威胁过他,要去举报他。 可是她一个小记者,而且还是在实习期。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他的势力抗衡。报社领导苦口婆心劝她,魏浩也在她面前下跪许诺,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她不得不妥协,忍辱负重地伴在他身边。 直到有一天发生的事,才彻底让她的梦粉碎。 那天,她睡在她和魏浩租住的秘密小窝里。由于前一天晚上他们很晚才睡,以至于魏浩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进来了另外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她都一无所知。 她承认,当时她确实衣冠不整。身上只套了一件魏浩的一件衬衫在沉睡。 朦胧中,她感觉身体被人在抚摸。她还以为是魏浩欲求不满,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呢喃,“浩,我快要与你结婚。” 可是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男人一声不吭。她狐疑地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身体臃肿肥胖的男人,正趴在她几近半裸的身上。 她大叫一声,拼尽全力将他推开,惊恐地叫起来。 男人面无表情,威严地哼了一声,“住嘴!” 她果真住了嘴,将身体往床头躲,惊恐地问:“你是谁?” “你不要问我是谁。”男人背对着她开始穿衣服,“记住,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说。” “我要报警。”张曼小声说道:“你侮辱了我。” 男人轻蔑一笑,“你叫张曼是吧,你如是想报警,欢迎啊。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以后怎么见人?” 张曼咬着牙说道:“我不管,我必须报警。” 男人穿好了衣服,将四周打量一番,叹口气摇头道:“你们躲在这里不是个事。小张啊,有些事你要看开。你的实习期快到了吧?” 张曼很惊讶,这个老男人为何对她的事那么清楚? 她试探着问:“你到底是谁?” 她只要想到老男人刚才在自己身体上的一幕,便有呕吐的冲动。当然,她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气度不凡,在她提出报警时,他能表现得不慌不忙,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男人回他一句,“你不要知道我是谁。总之一句话,今天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实习转正的事,我会帮你落实。好自为之吧。” 他正准备开门出去,魏浩突然从外面回来了。 他见到男人的时候楞了一下,喊了一声,“爸,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答他的话,一言不发离开了。 事后,魏浩问她,他爸与她说了什么? 张曼已经完全吓傻了,哪里还知道回答。只会抱着膝躲在一边嘤嘤的哭。 魏浩告诉她,他父亲早就知道了他与她的关系。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儿子的婚姻出现问题。于是,他很轻松就找到了他们的秘密小窝。 过了几天,张曼留心一打听,才知道哪个男人就是时任市政法委书记的魏力。 这个发现让她吃惊不小。可是她实在没勇气将发生过的事告诉给魏浩啊。 没多久,她在报社的转正很快就落实了。再过一段时间,魏浩便被调去茅山县担任常务副局长去了。 张曼说到这里的时候,早已经泣不成声。 “我是他们父子两人的玩物。”张曼抽泣着说道:“魏浩调走后,魏力就开始频繁约我。你知道,我一个女人,哪有能力对抗他呀。” “你去了?”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不去吗?”张曼换了一幅面孔,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一个女人能抵抗得了他的纠缠?” 许一山长叹一声,心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第977章 被人误会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不语。 过了好一会,许一山才试探着问:“这些事,魏浩他自己都知道吗?” 张曼苦笑道:“我相信他心里都知道。只是他没问,我也没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认为我告诉他会有一个好结果?”张曼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们都在装傻。既然窗户纸谁都不去捅破,我就干自己想干的事了。” “你想干什么?” “要钱啊。”张曼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凄苦。“我的青春都被他们耽误了,我不能一无所获。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找他们要钱?” 张曼点了点头,凄然一笑道:“所以说,许一山,我失去了所有,唯独不差钱。”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问她:“这些年你从他们那里拿到了多少钱?” 张曼不说了,她笑了笑道:“总之,我一辈子花不完了。许一山,我有那么多的钱,还需要你还我的钱吗?你听着,买单的钱你敢还我,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还有,我有预感,我会出事。”张曼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委托你一件事。万一我出事了,你能帮我伸冤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片钥匙递给许一山。 “这是......?” “你先拿着。”张曼目光凌厉道:“这是洗浴中心的一个柜子,里面有东西。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去柜子里把东西取出来。” 许一山笑道:“你搞得好神秘啊,我怎么觉得就像看电影一样的啊。” 张曼笑了笑,站起身道:“我走了。许一山,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看着张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张曼突然找他说这些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在张曼郑重其事将钥匙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有一丝恐惧扑面而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张曼的身上会藏有那么多的故事。原来她的风光只在表面,她忍受的屈辱可能是绝大多数女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 他一边为张曼抱屈,一边想起陈晓琪来。 陈晓琪与魏浩,曾经也有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究竟走到了那个地步,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他们的那段关系就像一根刺一样的,有时无时会刺痛他的神经。 令他气愤的是魏力,他居然干出来禽兽不如的事。这种人已经没有了礼义廉耻,在他们的心里,连起码的脸都不要了。 他又开始替张曼担心起来。 张曼既然说出来她有预感,说明她已经感觉到了异样。她会出什么事呢? 许一山是绝对不希望张曼出事的。尽管她像是看透了人生,可是她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劝他离开他们父子。 下午,杜婉秋突然打电话找他,约他去家里吃饭。 许一山嘿嘿笑起来,道:“杜市长,你们在省城都有家啊。” 杜婉秋嗯了一声,说了一个地点便挂了电话。 杜市长邀约,他不能不去。 在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既然是去人家家里吃饭,空着一双手去显然不合适。 虽说他并不知道杜婉秋家里有些什么人,但他还是决定,水果干货之类的,都带一点过去。 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地方,杜婉秋早就等着了。 见到许一山来了,杜婉秋显得很高兴。她叮嘱许一山,到家里不用拘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于她的叮嘱,许一山感到很惊异。哪有主人这样叮嘱客人的?还没到家,就提醒他不用拘谨了。 杜婉秋带着他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门口有警卫站岗的大院门口。 许一山看一眼架势,就知道这大院非比寻常。 通常,再高档的住宅区都不可能有警卫站岗。警卫可不是保安,他们是正规部队啊。 “这里?”他试探着问,探头探脑往大院里看,没敢抬腿。 “就是这里啊。”杜婉秋抿着嘴笑,“怕啦?” “怕什么啊?”许一山给自己打着气道:“不怕。” 说过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啊?” 杜婉秋淡淡笑了笑,“这是省委家属区。” “你家住这?” “不可以吗?”杜婉秋白他一眼,“哪里都是住。住这住哪不重要。” “这里还有人站岗呢。”许一山心虚地笑道:“大领导都住这里吧?” 杜婉秋没说话了,埋着头往前走。 大院里大树林立,每一株的树冠都大得吓人。一看,应该树龄都在百年之上了。 大院里没有一栋高楼。一栋栋漂亮的小别墅被大树掩映着,不规则地分布在偌大的庭院里。 院子里安静幽深,高大的围墙将喧嚣全部堵在了墙外。这里与外面的繁华喧嚣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一路过去,几乎没看到一个人。 杜婉秋走在前面,许一山紧随着她,手里提着买来的礼品,亦步亦趋。 拐过一棵树,迎面过来一个富态的中年妇女。她好奇地打量了许一山好几眼,嘴角含笑地叫住了杜婉秋。 “婉秋啊,那么急,回家啊。” 杜婉秋站住脚,喊了一声“阿姨”。 中年妇女又看了许一山一眼,热情地问:“婉秋,你今天带男朋友回家,你爸不知有多高兴哦。” 杜婉秋连忙解释道:“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你骗谁啊。”中年妇女笑眯眯道:“阿姨可不是小孩子了啊。婉秋啊,你的终身大事落实了,你爸该高兴了。” 杜婉秋又羞又急,解释了几次,始终不能打消中年妇女的疑惑。 别了中年妇女,许一山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小声问:“杜市长,你爸是谁啊?” 杜婉秋笑了笑道:“等下你见到了就知道了呀。” “你爸在家?” 杜婉秋嗯了一声。 许一山顿时迟疑起来。从见到这座大院开始,他的心就没找到一个地方落。 以他猜测,住在这座大院的人,绝非普通人啊。 杜婉秋家在省委家属大院里,说明她家有人是省委领导之一。他努力搜刮记忆里省委领导名单,却没找到一个领导的姓能与杜婉秋匹配。 也就是说,公开的省领导名单中,没有一个姓杜的领导。 既然她不是省委领导家属,她的家又怎么会在省委大院里? 带着疑惑,许一山跟着杜婉秋来到了一栋白色外墙的雅致大别墅前。 杜婉秋站住脚,含笑等着许一山过来。 “刚才阿姨的话,你别放在心里。”杜婉秋咬着唇笑道:“她们这帮妇女,最喜欢关心别人的事。”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会不会。” “请吧!”她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自己带头踏上了纤尘不染的白色大理石台阶。 第978章 一把手 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别墅,回廊环绕,中规中矩。 进门一座屏风,隔断直视屋里。转过屏风,触眼便是一套大气尊贵的红木家具。 正中沙发上,端坐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正聚精会神地看,全然没有发现许一山和杜婉秋进来。 杜婉秋低声喊了一声“爸”,老人才抬起头。 他一抬头,许一山便吓了一跳。 这张面孔他不谓不熟。作为一名干部,他对领导干部的印象都像刻在心里一样。 没错,他是中部省一把手,王明成书记。 王书记在电视上经常露面,许一山虽然从没亲眼见到,但王书记的形象已经深入他心。 “您是王书记?”许一山一激动,几乎结巴。他有点不相信,杜婉秋会是王书记的女儿。她姓杜啊。而且,他从没听说王书记还有个做副市长的女儿。 王书记微微一笑,对许一山的疑惑没有解释。 “坐吧。”他轻声招呼,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隐隐而来。 杜婉秋过去挨着她父亲坐下,撒娇道:“爸,他叫许一山。就是他给我追回来了一万块钱。” “是吗?”王书记哈哈大笑起来,打量了许一山一眼道:“看不出你身上还有见义勇为的气概啊。小许同志,谢谢你啊。” 许一山尴尬不已。敲诈的事就发生在他脚下,如果他坦然接受王书记的感谢,岂不是认为王书记治理有问题?省城发生敲诈案,而且被敲诈的对象还是一把手的女儿,这事要传出去,谁都没面子啊。 “看来,社会治安的问题越来越重要了。”王书记沉吟道:“有必要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运动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这些事一点不奇怪。社会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依我看,哪些人无非就是好逸恶劳,让他们吃点苦头就可以了。” 王书记似乎来了兴趣,笑眯眯问:“你说说,这苦头该怎么给他们吃?”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目前,我们的法制还算健全。作奸犯科者,按律严办。杜绝以罚代法。我认为,任何胆敢以身试法的人,特别涉及经济犯罪的,背后基本都有一把保护伞。如果打掉保护伞,就会失去滋生违法犯罪的土壤。违法犯罪自然而然就会消除。” 王书记颔首道:“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要乐观地看待问题,不是每一名干部都愿意成为保护伞的。也不是所有的违法犯罪都因为有保护伞而肆无忌惮。我们干部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需要从干部队伍中清除出去。” 王书记的话看起来是在赞赏许一山,其实只要细加体会,便会感觉出来,他对许一山的言论并不完全持赞同态度。甚至,他在暗责许一山以点概面的武断。 “听说,你是衡岳市来的同志?”王书记和蔼地问。 许一山赶紧回答道:“是,报告首长。我叫许一山,现任衡岳市茅山县挂职副书记。” “不错嘛。”王书记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朝气蓬勃,有想法,有干劲,也有闯劲。未来的社会,需要你们啊。” 许一山谦虚道:“首长,我还要努力学习。特别是向你们老一辈领导干部学习。” 王书记笑道:“我们都老了。也没什么东西让你们学。小许啊,你有这个态度很好。年轻人是要多学习。现在社会发展很快,新东西层出不穷。我老头子都感觉一天不学习,就赶不上社会发展啊。” 正聊着,保姆过来请他们入席吃饭。 许一山没敢去,第一次见到一把手,他内心的激动之情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王明成同志是中部省老领导,他声望很高,水平也很高。中部省这些年发展迅速,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杜婉秋见他不动,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挽了许一山的手臂,低声说道:“你敢让我爸等你呀?快走。” 王书记的晚餐很普通,桌子上的菜,大多是家常菜,并没山珍海味。 稀奇的是桌上还有一碟馒头,这对习惯吃米饭的许一山来说,多少感觉有些诧异。 中部省古来被称为“鱼米之乡”,人们的主食都是米饭。面食在中部省只能算作副食,甚至是零食。 杜婉秋似乎猜出来许一山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我们家是北方人。我爸从小吃面食长大的。他对米饭不感兴趣。”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首长原来是北方人啊。” 王书记笑了笑道:“我记得刚来你们中部省时,同事都叫我北方佬。那时候我想吃一顿面食,还要想办法到处找人啊。小许,不瞒你说,我来中部省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吃到一顿老家的味道。现在啊,不管大酒楼小饭店,做出来的面食都改良过了。” 他指着碟子里的馒头笑道:“你尝一个试试。这是我老家的味道。” 王书记的保姆来自他老家,是省委费了不少心思请来的。 保姆来时三十岁不到,已经在王书记家做了二十多年。 许一山果真伸手去拿了一个馒头,刚要吃,被王书记拦下。他给许一山示范了一个正确的姿势。一手拿馒头,一手拿着一根大蒜,将大蒜在一碟酱里搅了一下。他咬一口馒头,咬一口蒜。 许一山如法炮制,可是当大蒜的辛辣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去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 “衡岳市不错嘛。”王书记突然赞扬起来,“你们新来的书记胡进同志怎么样啊?” 许一山闻言,不敢贸然回答。 首长这是在打听?还是在试探? “你们衡岳市新上了一个云轨项目,进展得怎么样了?” 许一山小声道:“目前进入了拆迁程序。” 王书记嗯了一声,兴致盎然地看着他说道:“听说,这个项目还是你去争取来的。老陆对你的印象不错嘛,在我面前提了你几次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感谢陆副省长抬爱。” “老陆这个人,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王书记微笑道:“他那个火爆脾气啊,还真没几个人能在他面前得到一个好字。” “你这次来省委党校脱产学习,可是老陆点名戴帽下去的。” 许一山一愣,内心便激动起来。 这次省委党校的脱产学习,背景是什么,相信体制内的人都清楚。衡岳市的干部,多少人想得到这个学习的名额啊。 如果不是王书记说破,许一山还一直以为这是胡进安排的。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来学习,居然是陆副省长点名的结果。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陆副省长亲临学习班的时候,特意点名他许一山发言了。 第979章 高处不胜寒 王书记转过头看了杜婉秋一下,“婉秋啊,你是个女孩子,政治上要求进步,生活上也不能忽视啊。” 杜婉秋红了脸,低声说道:“爸,吃饭就吃饭,不谈这些好吗?” 王书记轻轻叹了口气,再没多说一句。 吃完饭,王书记便去了书房。许一山坐了一会,起身告辞。 人在首长家,他老是感觉不自在。尽管王书记态度和蔼,可是许一山还是感觉到他身上传递出来的威严让他心理负担很重。 但凡领导当到王书记这个层面,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官越大,态度越好越谦虚。因为他见过的官更大。相反,越是小官,官架子越牛。仿佛他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一样,处处喜欢颐指气使。 尽管王书记的态度就像邻家老头一样,但给人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却是别人学不来的。 杜婉秋起身送他出门,一直送到大院门口才站住脚。 许一山突然想起一晚上都没见着杜婉秋的母亲,便试探地问:“杜市长,哦,不,婉秋,你妈......” 杜婉秋白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要问。” 许一山尴尬笑道:“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好奇心强。” 杜婉秋楞了一下,摇摇头道:“许一山,好奇害死猫。以后少好奇。” 一直到回到学校,许一山还在像做梦一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杜婉秋的父亲居然是中部省的一把手。他想起第一天在党校门口看见杜婉秋被人敲诈的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以杜婉秋的能力,别说几个碰瓷的小混混,整个中部省的人如果知道她的身世,谁敢在她面前胡来? 他现在不难理解为什么杜婉秋到现在还是单身的原因了。她是属于典型的高处不胜寒啊。 程子华居然回来了宿舍。许一山开门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床上看手机。 看到许一山回来,他翻身而起问道:“去哪了?” 许一山没好意思说去了杜婉秋家,便撒了一个谎说道:“随便在外面走了走。” 程子华嘿地笑了,道:“省城就是省城,与地方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许一山道:“确实。程市长,听说你们陈州市正在争取副省级区域中心城市的指标?” 程子华不无得意笑道:“这是我给陈州市委建议的。我们陈州市的经济指标这几年都领先全省各地州市,配一个副省级区域中心城市的身份无可厚非。” 许一山不是不知道,副省级区域中心城市一旦落在谁头上,谁的级别就跟着升了一级。 “一山啊,你们衡岳市过去可是全省的二哥。我听说,那时候你们衡岳市在全省风光无限啊。不过,风水轮流转了,今日到我家。去年我们陈州市的GDP比你们衡岳市多了两个百分点。这个差距,可不是一点哦。” 许一山讪讪笑道:“程市长,十个手指头伸出来有长有短。你们陈州市的发展,在全省有口皆碑。我们衡岳市确实要向你们学习。” “学习不敢当。”程子华自负笑道:“大家共同进步。” 聊了几句,话题便扯到杜婉秋身上来了。 程子华试探着问道:“一山,你觉得杜市长怎么样?” 许一山狐疑地反问:“什么怎么样?” “人品啊,相貌啊,能力啊,综合素质之类的。” 许一山认真说道:“人品这一块,我感觉杜市长很善良。你看啊,她被小混混欺侮都不敢做声。换了别人,还不翻了天?毕竟,她大小也是个市长啊。” “相貌没的说,大美女一个。典型的肤白貌美。她是个可以靠相貌吃饭的美女。” “至于能力,说实话啊,我们接触得不算多,不好说。” 程子华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有眼光。” 许一山嘿嘿地笑,提醒他道:“程市长,我们在人背后议论人,不好吧?” 程子华大笑,“有什么不好的?一山,我们是兄弟,今后如果我程子华需要你来帮我,你愿不愿意?”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请程市长放心。只要你看得起我,我一定鞍前马后。” 程子华满意点头,压低声道:“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少阳市上任了。省委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就该是组织部找我谈话了。看来,兄弟我要提前与大家分别了啊。” 许一山惊喜地说道:“这是好事。程市长高升,我衷心祝贺。你去少阳市是担任正职吧?” “目前是代,明年三月人大会后才算是正式的。记住,这消息绝密,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程子华叮嘱他道:“一山,我若去了少阳市,第一个向省委要的人就是你。” 许一山连忙感谢道:“谢谢程市长。” 程子华摸出一包烟来,问许一山要不要抽一支。 许一山不知道程子华吸烟,他婉拒道:“对不起啊,程市长,你自己抽就好。我还没学会。” 程子华笑道:“做男人的,抽烟喝酒都得学会。特别像我们这样的人,没点爱好,还真进不了圈子。你知道吗?省委王书记抽烟很厉害,就是陆副省长,也有爱好,喝酒是专家。” 许一山好奇心又起来了,“程市长,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啊,真让我佩服。” 程子华得意笑道:“人要学着进步嘛。实话说,过去我也不抽烟。但是人家王书记都抽,我若不抽,哪有共同语言嘛。” 许一山笑了笑,“你这叫投其所好。” “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程子华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杜婉秋的背景吗?” 许一山摇头道:“还真不知道。” 程子华哦了一声,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婉秋的父亲,就是我们省的王书记。这个秘密没几个人知道。因为婉秋姓杜,是随了她妈姓。” 许一山笑了笑道:“程市长,我说实话啊,我对这些真没兴趣。” “你傻啊。”程子华教训起他来,“婉秋的身份就是一笔隐藏的财富,特别对我们而言。” 许一山打趣道:“程市长,对你而言可能是。对我而言,我没感觉。” 程子华摇了摇头,叹道:“婉秋现在还是单身一人,这是王书记最大的一块心病。谁要是成了他家的女婿,我的个天,想想都牛。” 许一山试探道:“程市长,你现在不也是单身吗?机会来了啊。” 程子华苦笑道:“我在努力,能不能成功,看天意了。” 第980章 程子华的两任婚姻 程子华的努力,在于他开始不避嫌地给杜婉秋献起了殷勤。 任何场合,他始终陪伴在杜婉秋的身边。吃饭的时候,他都会跟在杜婉秋身后,要求给她端盘子。 徐婉秋对程子华的殷勤表现得泰然处之。偶尔会客气几句。但只要程子华坚持,她便不再作声,任由程子华鞍前马后地伺候她。 没多久, 便传出来程子华追求杜婉秋,两个人在谈恋爱的小道消息出来。 有人特意找程子华求证,程子华从不否认。但如果求证杜婉秋,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不可能的事”。 程子华追求杜婉秋,在学历班同学看来,这是一桩美满的婚姻。从外貌看,典型的男才女貌。从社会地位看,两人都是官至副市长的高级干部。若是他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失为婚姻佳话。 可是许一山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乡下最朴素的道理去看待这个问题时,得到的答案是他们两人真都不可能。 婚姻这件事,夫妻两人绝对不能不相伯仲。必须得有一个强势,一个软弱。阴阳协调,说的就是强弱之分。如果夫妻双方都是强势的一方,势必会以强碰强,最终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天下美满婚姻,和睦家庭,一定是一个领导另一个。另一个还必须心悦诚服。 程子华仕途春风得意,婚姻却不尽人意。 他过去结过两次婚,最后都以离婚告终。 第一任妻子是他同学,两人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恋爱。偶然一次喝醉了酒没采取措施,导致了女朋友珠胎暗结。程子华要求女朋友打掉孩子,却遭到女朋友坚决的反对。 事情的发展以女朋友退学为代价,在程子华毕业那年,两人悄悄拿了证。 第一次结婚程子华很低调,甚至很多同学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婚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女儿两岁的时候,他与第一任妻子离了婚。 程子华的第一次婚姻波澜不惊,知道的人很少。他在离婚后将前妻和孩子送去了国外。如今他们母女在西欧的一个小国家生活得很幸福。 程子华的第二次婚姻表现得有点惊天动地。 那时候他已经是陈州市一名副处级干部了。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程子华本身就是陈州市官场的一道风景。毕竟,年轻有才的他,相比较于一帮老气横秋的官僚,他就像一缕清凉的风一样,掠过陈州市官场。 某日,程子华感冒,他去了陈州市最好的医院看病。 给他打针的是一名年轻的姑娘,虽然一张脸有大半被口罩遮住了,还是掩盖不了她漂亮的外表流露。特别是她的一双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的滴溜溜的转。 他们之间有一段对话,就是这段对话,让姑娘对他倾心不已。 “护士,我怕痛。麻烦你用小针头。” “你一个大男人,打针都怕,也太没出息了。” “不是我怕,是我怕你怕。” “你打针,我怕什么?” “我怕我叫,你怕。” 两个人绕口令一样的聊了起来。姑娘便笑,眉毛弯成一弯新月般,刹那间就击中了程子华的心坎。 “你要敢脱下口罩,我保证不叫。” 姑娘二话没说,当即将口罩扯了下来。程子华只觉眼前一亮,仿佛面前悬着一弯新月样让他怦然心动。他痴痴地盯着她看,居然忘记了说话。 姑娘抿嘴一笑,去拿了一个最大号的针头,恶作剧般在程子华屁股上狠狠扎了一针。 程子华本身并非是故意去挑逗姑娘,他确实有个毛病,晕针。 据他父母说,小时候的程子华看到打针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身体筛糠一样的颤抖。只要针头扎进他的身体,他便会毫无征兆晕过去。 这个毛病在他年龄逐渐增大后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感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弱。 让他奇怪的是,这次姑娘给他扎针,他居然没晕。而且还兴致勃勃一直盯着她在看。 姑娘被他看得羞了,一咬牙骂了一句,“你这人怎么就像坏人一样盯着人看啊?难道我脸上长有花吗?” 程子华小声道:“你别动,真有花。”说着,他伸手去帮姑娘擦去弄得有点花的口红。 姑娘吓得退后几步,低声骂了他一句,“流氓!”急匆匆跑开了。 程子华却像中了魔一样的没有动弹。直到有个认识他的医生看到了他,招呼他道:“程处长,你来看病么?” 程子华顾不上与人招呼,指着姑娘的背影问他,“她叫什么名字?” 医生以为护士刚才得罪了他,要知道其时的程子华虽然只是一个副处长,却是手握重权的人物。得罪他,医院的日子不会好过。 医生紧张起来,赶紧赔礼道歉。程子华却笑眯眯地说道:“你帮我把她介绍给我,我要认识她。” 姑娘叫穆青,一个刚毕业的护理学学生。在医院还是实习生的身份。 此后,程子华每天都要去医院一趟,主要就是找穆青说几句话。 程子华一名前途光明,踌躇满志的年轻领导干部爱上一个小护士,这在许多人看来门不当户不对。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程子华只不过是玩玩的时候,程子华却突然与小护士穆青举办了一场婚礼。 这段爱情在陈州市一度成为最热门的话题。许多人都夸赞程子华是个热爱爱情的好人,一致认为穆青命好。 第二次婚姻,程子华与穆青生了一个儿子。 程子华的第二段婚姻正在灿烂盛开的时候,他突然要与穆青离婚。 没人知道程子华为什么要突然离婚,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喜新厌旧,是不是又看上了另外的女人? 可是熟知程子华的人都清楚。程子华是个在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上还是很能节制的人。程子华要求离婚的时候,恰逢他已经被内定为副市长的人选。 换了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会选择离婚。毕竟,组织上对个人的生活作风要求很严格。不管是谁的责任,离婚都将对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带来不可挽回的影响。 但程子华态度坚决,他宁愿选择失去政治前途,也要离婚。 奇怪的是,穆青居然答应了。 没人知道程子华的内心有多么痛苦。一个男人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这种耻辱在过去叫夺妻之恨,是可以以性命相博的大事。 程子华选择离婚,而没将妻子的丑事说出来,表现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 离了婚的程子华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在陈州市创造了一个电商物流业的奇迹。 程子华的婚姻故事,许一山道听途说了不少,而杜婉秋,却一无所知。 第981章 冒充男朋友 许一山有个感觉,学历班的这班同学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他发现全班除他和杜婉秋之外,其他同学都表现得很忙。至少,他们在省城都有数不清的关系。只要有一点的空,同学们都奔赴在结交各种关系的路上。 就如有个同学在班里公开表达过他的观点,官是需要跑的。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即便脱产学习完了,依旧改变不了命运。 比如程子华,他现在的时间只花在两件事上。一是热烈追求杜婉秋。二是利用有限的时间拜访他所拥有的各种关系。 有人说,程子华平均每个星期都会出现在省委家属大院里。他的足迹已经遍布了省领导的家门口。 许一山在心里承认这个观点。可是他从没表现出来。他想过,即使自己也想跑,可是没有门路,他怎么跑?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安安心心多读几本书。 从少阳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全体学员的时间都花在少阳调研的论文报告上了。 星期六这天,程子华早早起来,收拾打扮过后准备出门。 许一山晨练回来,看到程子华一身休闲打扮要出门,随口问了一句,“程市长,出门啊?” 程子华笑了笑,装作很无奈说道:“今天有位领导家属想去爬山,点名要我去陪,没办法啊。” 许一山笑道:“那可是大好事。” 程子华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道:“什么好事啊,不过就是做苦力,当服务员。” 许一山道:“程市长,我想去做苦力都没人要啊。” 程子华聊了几句后,匆匆走了。 许一山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回来宿舍后就将门关了。他计划今天将少阳调研报告从头到尾再仔细核一遍。下午,他打算将早就想看的一本书看完。 才将电脑里的论文打开,他就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居然是杜婉秋。 许一山不觉惊讶,问道:“杜市长,今天休息你没回家?” 杜婉秋笑笑道:“回去干嘛?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意思。” 许一山道:“你在省城应该有不少同学朋友吧?难得休息一天,应该与他们聚聚啊。” “没意思。”杜婉秋道:“许一山,你废话挺多的啊,让不让我进门啊?” 许一山只好让开身体,低声提醒他,“程市长不在,出去了。” “我又不是找他。我找他干嘛?” “哪你找谁?” “找你啊。”杜婉秋抿着嘴巴笑,“怎么?不能找你?” “能。怎么不能。”许一山讪笑着问道:“不知杜市长找我有什么事。” “许一山,我这是第N次提醒你了,第一,不许叫我杜市长,你可以叫我杜婉秋。第二,没事就不可以找你?”杜婉秋脸上蔓延着一丝愠怒的神色,却并不像是真生气。 许一山连忙说道:“可以可以,请进。” 程子华床上的被子胡乱堆成一团,床上散落着他换下来的衣服袜子。 党校宿舍是按宾馆的规定来管理的。学员宿舍的卫生有专人打扫。程子华不叠被子也很正常。毕竟,服务员会帮他叠好。 许一山过去也是个不爱叠被子的男人。他的这个习惯被陈晓琪扭转了过来。 陈晓琪有洁癖,家里不能有丝毫杂乱的地方。比如他们的床,陈晓琪收拾得比许一山的脸还要干净。陈晓琪说过,许一山敢乱来,她的床不许他上。 所以,现在许一山的床,与程子华的床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一山的床收拾得干净清爽。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居然有部队士兵宿舍的感觉。 杜婉秋的眉头皱了一下,哼了一声道:“他的床怎么像个猪窝一样啊?” 许一山连忙过去相帮程子华的被子叠好,被杜婉秋拦住道:“不用管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许一山解释道:“程市长有点事,走得匆忙了一些。平常他不这样。” “你好像在替他说话哦。”杜婉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一山,你不知道某人在背后说你坏话吗?” “说我?”许一山尴尬地笑,道:“别人喜欢说,我总不能缝了人的嘴。” “他说你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是不是?”杜婉秋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确实吓了许一山一跳。 可是他没反驳,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有这个嫌疑。 “听说,你妻子过去是县花哦。一定很漂亮。”杜婉秋缓缓在许一山的床边坐了下来。 “民间的,不作数。”许一山讪讪说道:“什么县花啊,矮子里面扒高个。” “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杜婉秋微笑着问。 许一山婉拒道:“还真没有。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 杜婉秋十分遗憾地说道:“你呀,连妻子照片都不放一张在身边,换了我,我会生气。” 许一山嘿嘿地笑,不想解释。 其实,在他手机里,存着陈晓琪不少照片。甚至有几张还有点出格。当时陈晓琪要他删掉,被他劝住了。他说,他想她的时候,方便拿出来欣赏才作罢。 杜婉秋家在省城,学校放假却不回家,这让许一山感觉她白白浪费了时间。 若是换了他,他早就飞奔着回家去寻找安慰了。 衡岳市距离省城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还必须是全程高速。他若回去,一来一去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路上了。因此,他干脆不回,只等着放长假回家。 杜婉秋坐了一会,突然说道:“许一山,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许一山嘿地笑了,“你还需要我帮忙?你逗我的吧。” “真的。”杜婉秋认真说道:“这件事你要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行,你说。什么事。” “你帮我冒充一个人。” “冒充谁?” “我男朋友。”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干涩着声音苦笑道:“这个忙我怎么帮啊?” “其实很简单。”杜婉秋莞尔一笑道:“你只需要跟着我出席一下宴席,你可以不说一句话,别人问你,你也可以装哑巴。”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杜婉秋,你找错人了,不是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你说的是他?”杜婉秋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出来,摇了摇头道:“不可以。我不喜欢他。” “可是我......” “你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有老婆?”杜婉秋脸上笼罩上来一丝不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不说,谁知道啊?”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宴会吗?” 第982章 偷梁换柱 杜婉秋说的宴会,是他们家族的宴会。 王书记出身名门望族。其先辈遗留下来的王氏宗祠,已经被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王氏宗祠十年举行一届全祠祭祖活动。过去,王书记因为影响的原因,一直没有亲自参加,都是委托本房兄弟代为出面,严厉要求不得张扬,十分低调。 今年恰逢宗祠举办盛大祭祖,且王氏族谱要举办第十五次修谱。 宗祠强烈要求王书记亲自参加。王书记考虑到年近退休,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了,况且宗祠属于文物保护单位,列入了非遗名录,他参加了反而是对文物保护单位的爱护与支持,于是答应了下来。 据王氏族谱记载,王氏子孙现有人口接近三十万人,分布在全球各个地区。 能参加祭祖活动的人,都是德高望重且事业有成之人。 目前,王书记是在职职务最高的领导。其中有个从国外回来参加活动的族人,据传身价已经突破百亿,曾经上过福布斯榜。 祭祖既是对祖先的追想,也是活人炫耀的最好时机。 王书记当然早就超脱出了炫耀这种低档次的思想,但是,他还是逃脱不了世俗裹挟的流言。因此,他必须带女儿杜婉秋出席活动。 杜婉秋在事业上有成,可是个人问题上却让父亲难以启齿。 三十有五,依旧貌美如花的杜婉秋,如今还是形只影单,这让王书记觉得脸上没有光彩。毕竟面对祖先时,不在乎你位高权重,也不在乎你家贫或者富贵。对于祖先而言,血脉传承才是最大的安慰。 于是,出现了杜婉秋走投无路之际,央求许一山冒充她的男朋友,与她一道出现在家族的盛大宴会上。 许一山听完后,全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对于出身于乡下的许一山,他太懂乡下的这些规矩了。 在乡下,这样的活动比过年还要热闹,还要隆重。而且这样的活动最凝聚人心,他知道自己只要在活动上一露面,必定是纸包不住火。 何况,他没想去骗王书记。 “这个啊......”他迟疑着,犹豫着,不肯表态了。 “你就说一句,帮不帮?”杜婉秋又羞又急,涨红了脸道:“许一山,就帮我这一次。我不想我爸在别人面前没面子。” 许一山一咬牙道:“当然帮,谁让我们是同学啊。同窗之谊,难能可贵,刀山火海我都上,好吧。” 杜婉秋欣喜不已,双目似乎含情,低声说道:“谢谢你,一山。” 许一山只所以答应杜婉秋,一是听杜婉秋说,王氏宗祠活动不在中部省,而是另外一个省。这隔了一个省的距离,未必会有人知道他以别人的女婿身份参加了活动。 其二,他心里有个主意,那就是他要演一出偷梁换柱的戏。 毕竟,杜婉秋和王书记需要的是一时半刻的面子。活动散了,谁还会在乎谁是杜婉秋的丈夫身份? 晚上,程子华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往床上躺,大嚷累死了。做了一天的牛马,终于解放了。 许一山正等着他回来。听到他的抱怨,便问他为什么明知那么辛苦,为什么不拒绝? 程子华像看西洋镜一样的看着他,突然咧开嘴笑,道:“我这是幸福的抱怨,你不觉得吗?” 许一山感到好笑,抱怨还有幸福的? 程子华一本正经道:“一山啊,你想没想过,今天我们给人做牛做马,不就是等着来日可以翻身做主人吗?人要学会忍辱负重不是?再说,领导瞧得起你,才会使唤你。领导身边那么多人,巴结他的,投其所好的,甚至恨不得叫爹叫娘的大有人在,他为什么要使唤你?” “我告诉你,这其实就是一种荣耀啊。 领导心里有你,才会使唤你啊。要是领导心里没你,你哭着求着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啊。” 程子华今天陪人爬山,并非陪的领导。而是领导夫人。 领导夫人心血来潮,邀请了几个贵妇人一起登山,指名程子华全程陪同。 按理说,领导夫人身边也不乏讨好献媚之人。别说登个山,就是领导夫人提出来想登个月球玩玩,他们也会不遗余力钻墙打洞想办法。 可是领导夫人谁也不用,而且单独只叫了程子华一个男的,陪着三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去爬省城周边的一座大山。 程子华的角色就是一路给领导夫人端茶倒水,扇扇子递纸巾,顺带伺候另外三个女人。 上山没多久,女人们便大汗淋漓。她们将随身携带的东西都一股脑全交给程子华一个人背着,她们空着双手,还不时需要程子华搀扶她们迈过一道道沟坎。 程子华总结道:“世上最难伺候的动物就是女人。但是,女人伺候好了,就等于拥有了一个世界。”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你总结得非常到位。” 程子华得意道:“女人最拿手的武器是什么?枕边风啊。这枕边风一吹,可不亚于十级飓风。一山啊,你要记住,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可得罪,唯独得罪不得女人。切记切记。” 许一山一脸诚恳道:“谢谢程市长教导。” 他这句话绝对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程子华能对他说出这些话来,不亚于肺腑之言啊。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一名副市长。到了他这个层面的领导,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来。 他能说出来,至少表明他没防备许一山。 许一山起身去给程子华倒了一杯水,试探着问他道:“程市长,有个事我想与你说说,你若同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程子华坐起身来,狐疑地看着他问:“爽快点,什么事,说。” 许一山于是把王书记要回乡祭祖,杜婉秋要陪父亲回乡的事告诉了他。 程子华楞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婉秋怎么没与我说过?” 许一山解释道:“今天杜市长来找过你,你没在,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所以我知道了。” 程子华哦了一声,嘀咕道:“他们回乡祭祖,我能做什么?” “陪杜市长回乡啊。”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婉秋的意思?”程子华苦笑着道:“我总不能自作多情主动提出来陪他们回乡祭祖吧?再说,王书记答应了吗?” 王书记还在任上,对于程子华和许一山而言,王书记就是一座山的存在。他们只能仰望,不可妄想。 许一山怂恿他道:“放心,王书记不答应,杜市长会来说这个事?” “婉秋她到底是怎么说的?”程子华不放心地追问。 许一山笑了笑道:“杜市长当然不会明说。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程子华想了想道:“你去不去?” 第983章 论文水准 许一山本想说他去,可是没等他将话说出口,程子华已经表示,“我看你就不要去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一定让婉秋高兴。” 程子华是多聪明的人,他从许一山的话里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陪王书记杜婉秋回乡祭祖,绝不是祭祖那么简单。 有个很浅显的道理就是,他们回乡祭祖完全没必要带一个外人回去。关键这个外人不是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而是与首长在同一个水平的客人。 这里就玄乎了,客人的身份是什么? 程子华显得兴高采烈,许一山能将这么好的消息透露给他,这就是在帮他啊。 许一山心里还没底。他感觉杜婉秋这人的脾气不太好对付。人家终究是一把手的千金,又是地市级副市长。像杜婉秋如此低调,已经难能可贵了。可是许一山还是从杜婉秋的身上感受出来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表面看杜婉秋,都觉得她是一个漂亮温柔知性的女人。她没有程子华身上的张扬味道,总是保持着安静。班上发生任何事,她几乎都不表态。 如果说杜婉秋的少阳之行起初还兴致勃勃,在遭受到许一山的一瓢冷水后,她彻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杜婉秋只与他说了回乡祭祖的事,而且央求的是他去冒充她的男朋友。如果程子华突然冒出来替代他,杜婉秋会怎么想? 许一山心里想,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与杜婉秋说说。免得到时大家都尴尬。 机会很快就来了。刘教授安排两人一组,互相对对方的论文提出修改意见。许一山与杜婉秋一组,程子华与屈玲为一组。 大家各自选最合适的地方去讨论。杜婉秋提议她这一组去学校大湖的湖心亭。 许一山欣然应允,拿了两人的笔记本电脑,又带了两支矿泉水去了。 党校有一个很不错的风景,那就是一座叫“镜湖”的湖。 说是湖,确实有点夸张了。镜湖原来只是一口水塘,水面不到十亩。 党校后来将湖面扩宽了许多。四周也做了休整。建了一座小桥,连通到湖中的一座亭子。 镜湖的名称也有来由。是上届省委一把手亲自取的,并亲自题写的。名取“镜”意,竟是领导希望来此学习的大小官员,时刻以镜照自己。寓意不谓不深。 镜湖两字镌刻在一块头角峥嵘的太湖石上,笔划劲道,有铁划银钩之意。配以鲜红字体,时刻警醒居庙堂之人照镜子反思。 杜婉秋在前,她体态轻盈,背影袅袅婷婷。 许一山与她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紧随其后。 湖心亭中有石桌石凳。桌面上划有棋盘,以便游人休憩时对弈。 棋子为汉白玉雕成,己磨得油光水滑。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恍如真有手握江山的厚重感。 其中红方缺了一“帅”,用了一个饮料瓶盖子替代。有人用红色笔在瓶盖上描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帅”字。 这段时间,学历班的人都在认真写论文。刘教授反复强调,这次所有的论文要汇编成册,供省领导检阅。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是表现每个人能力水平的最好时机。 许一山是最后一个去的少阳市,前后不满三天时间。由于时间仓促,刘教授表示他可以不写。 但许一山坚持参与,他说,这等同于作业,他不能缺了这次作业。质量不过关事小,不参与就是学习态度的问题了。 湖心亭安静无比。脚底下荡漾着碧水,远处湖面上,游弋着一群白色羽毛的大鹅。 许一山刚将电脑摆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转过头一看,发现是程子华与屈玲来了。 程子华显得很惊讶,他看了看许一山,又将眼光去凝视杜婉秋,呵呵一笑道:“没想到你们捷足先登了啊。”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说笑话了,我们也是刚到。” 闲聊了几句,各自把论文让对方审阅。 杜婉秋的论文主题还是在城市规划建设上。许一山只看了一小部份,便从心底生出一个词来---才女。 杜婉秋将少阳市的城市规划几乎推倒了重来。读她的论文,隐约感觉到一座全新的现代化城市扑面而来。 她将少阳市分成了五个功能区。核心是政治、文化中心。这一块由政府机关组成,构画出一幅功能齐全的行政中心。 城区四方,分别规划成工业、农贸、商业和交通物流功能区。 于是,一幅完整的城市规划图便跃然纸上。 许一山一边阅读,一边在心里暗想,杜婉秋对于少阳市的城市规划竟然与他在茅山的五个圆圈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得不提他在茅山时的宏伟大志。茅山五个圆圈蓝图计划如今己经成了茅山县工作的方向,遗憾的是他这个始作俑者没有参与进去了。 杜婉秋做的是城市规划。他做的是乡村振兴计划,对象不同,目标都一样。 两个计划实施起来各有千秋。但许一山的计划明显要比杜婉秋的计划来得实在和实际一些。 毕竟,城市已经存在,如果将一座城市推倒重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倒是许一山的计划,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轻松随意多了。 换句话说,杜婉秋的计划是纸上谈兵。许一山的计划才可以具体操作。 可是当着杜婉秋的面,他总不能说她的计划不行。人都是要面子的。任何人都喜欢抬轿子吹喇叭,听好话。虚的话永远比实话要中听得多。 许一山的论文着重点落在少阳市的经济发展上。少阳市与衡岳市的历史背景差不多,只是少阳市自古以来在经济发展方面就落在衡岳市后面。 给少阳市经济开一剂药方,许一山发现单靠招商引资不能满足发展需要。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自身条件出发,巩固现有的工业基础框架,着重发展旅游产业。 毕竟,在少阳市有着其他地区都缺少的一个美丽传说。传说人类始祖的在少阳市留下过娥皇女英的故事。如果在传奇上做文章,少阳市将会迅速上一个台阶。 两人差不多同时审阅完了对方的论文。 杜婉秋先说话,“许一山,你写得太好了。我都被你的论文感染了。别人的论文就是罗列数字,干巴巴的没意思。读你的论文,就好像在读一篇精美的散文一样,受益匪浅哦。” 许一山闻言,尴尬道:“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专业啊。” “没有啊。”杜婉秋赶紧解释道:“我觉得,文章就该像你这样写。有感染力的文字,才是有生命的文字。文字需要温度啊。” 她叫了屈玲过来,兴冲冲地地对她说道:“屈秘书长,许一山的这篇论文,可能是你们少阳市今后发展的方向啊。” 第984章 她生气了 屈玲过来了,认真阅读了一遍后,一言不发地转回去了程子华那边。 四个人都将对方的论文看完了。接下来就是讨论阶段。 刘教授要求,一方必须就对方的论文提出中肯意见。若是没有意见可提,也得说出来肯定对方论文的优点有哪些。 许一山给杜婉秋的意见是细化具体规划措施,并在预算上可以再放开一些。 杜婉秋低声说道:“其实你心里明白,我这个东西就是花样文章,真正实施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数据并不重要。” 原来杜婉秋早就知道她的论文无可操作性了。 “倒是你的关于少阳市的发展论文,我认为可能是这次论文当中水平最高的一个了。” 坐在不远处的程子华听到了,他起身过来说道:“一山啊,能得到婉秋的赞赏,难能可贵啊。来,我瞧瞧,什么好论文,我欣赏欣赏。” 许一山连忙道:“程市长,你又笑话我了。在你面前,我哪有说话的资格啊。” 程子华得意地笑了笑,主动给杜婉秋推荐自己的论文道:“婉秋,要不要帮我看看,我感觉我的论文还存在一些问题,但是我自己找不出来。” 杜婉秋浅浅一笑,“程市长,我不是刘教授,我哪有资格给你评论啊。” 程子华的论文,重点当然落在电商物流园上。 程子华对电商物流情有独钟,关键是他在陈州市有过经验了。陈州市的电商物流业确实发展得不错。经验曾在全省推广。程子华也因此名闻全省,都说是他开创了一个电商物流的陈州时代。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少阳市复制陈州市的经验,并为此做了前期工作。据说,已经有不少于三家电商企业与少阳市谈妥了投资意向。 杜婉秋对程子华的经验并不看好。她私下与许一山说过,程子华的计划只会营造表面的繁华,起不到实质解决问题的需要。 少阳市过去也是农业大市,又因为受到地理环境的影响,农业发展得不到突破性的发展。农业大市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农业人口多。农村有大量剩余的劳动力。解决就业需要的最好办法,就是从业人员能有广泛的就业环境。现在已经不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时代了。社会要想得到进步,就必须让所有人共同富裕起来。 让人富,就得给人工作的机会。电商物流园能提供的就业机会少得可怜。只有发展旅游,才可以让所有人的共同参与进来。 或许是考虑到顾忌对方面子的问题,四个人虽然都审阅过对方的论文,却没有深入讨论下去。 按刘教授的说法,他不希望这次互相讨论停留在表面上。可是现实逼迫大家不可能深入。 四个人坐到一张桌子边来了。话题很快转移到本次培训后大家的去向。 程子华已经心里有底,他将很快离开学历班去新位子上任。屈玲的去向也有了明确的预兆,她将接任秘书长的位子,出任少阳市政府秘书长职位。 杜婉秋未来很可能接任怀华市市长一职。唯有许一山,没有任何征兆他在学习期满后的具体去向 程子华旧话重提,他再一次语重心长对许一山说道:“一山,若是你看得起老哥,我希望你今后能来我身边工作。” 许一山还没说话,杜婉秋先说了,“程市长,你的感觉很好嘛。不过,你觉得许一山是个只配在你身边工作的人吗?” 程子华嘿嘿地笑,“一山现在是副处还是正处?” 许一山讪讪笑道:“副处。” “副处啊。”程子华眉头一皱,嘀咕道:“级别还需要提一提。这是个问题。副处到正处这道门槛其实是最难突破的。大多数的基层干部最后都停留在副处这道门槛之外。” 程子华与杜婉秋都属于正厅级。屈玲也是副厅级干部。四个人级别一比较,许一山就成了猫尾巴。 正如程子华说的那样,许一山要突破从副处到正处这道关口,任重道远。 “不过,这不是大问题。必要的时候,组织会破格提拔嘛。”程子华笑了笑道:“一山,我觉得你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在学习期间想办法解决行政级别。这可关系到你未来发展的空间。”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程市长你放心,组织上会考察我的。” 屈玲朝许一山使眼色,示意他去一边说几句话。 许一山犹豫一下,还是起身过去了。 他离开之前对程子华说道:“程市长,你们先聊聊,我与屈秘书长去说几句话。” 他朝程子华使眼色,暗示和提醒他与杜婉秋聊聊回乡祭祖的事。 屈玲等许一山过来了,低声道:“小许,后天我们去一趟燕京吧。” 许一山吃惊道:“去燕京干嘛?” “你不会忘记了与我们少阳市的约定吧?市里昨天通知我了,我们已经与长河重工的徐总联系好了,后天我代表我们市去拜访徐总。” “你们市拜访徐总,叫我去干嘛?”许一山苦笑着道:“名不正言不顺啊。” “你是不想帮我们了?” “没有啊。”许一山辩解道:“我觉得,我去不去,都没太多意义。” “有不有意义是另外一回事。去不去就是态度问题了。” 许一山只好说道:“行,我陪秘书长跑一趟。” 屈玲突然发出邀请,其实正中许一山下怀。这样他就有借口推脱杜婉秋的邀约了啊。 回去桌子边,程子华笑道:“你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说了些什么啊?分享出来给我们知道一下嘛。” 屈玲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悄悄话,我约了小许后天跑一趟燕京。” 杜婉秋瞪大了眼,惊异地问:“你们去燕京有事?” 屈玲嗯了一声,她并不知道杜婉秋已经约了许一山陪她回乡祭祖这件事。 “不去不行?”杜婉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事情很重要啊,不去真不行。”屈玲苦笑着解释,“我们市里交代下来的任务。” 杜婉秋哦了一声,眼睛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躲避着她的眼光,嘿嘿笑道:“看来我还是很受欢迎的啊,你看,少阳市出差,都有我一份子。感谢少阳市领导,感谢屈秘书长。” 屈玲笑骂了一句,“贫嘴吧你。小许,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 许一山连忙说道:“算,一定算清楚。” 四个人起身回去,两个女的走在前面。许一山和程子华跟在后面。 许一山不放心地问:“程市长,你说了没?” 程子华点点头道:“说了。” “她什么反应?” “没反应。” 许一山哦了一声,恰好走出了湖心亭。走在前面的杜婉秋站住脚道:“许一山,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985章 诡异的云轨项目 杜婉秋脸上罩着一层阴云,她气冲冲地问:“许一山,你说了什么?”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没说什么啊。” “没说吗?”她哼了一声,再没理会他,昂着头甩手走了。 许一山心里自然明白杜婉秋在质问自己什么。他只有装死,唯有装死,才能逃过被杜婉秋带去老家祭祖这一劫。 他权衡过,如果自己以杜婉秋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王氏宗祠祭祖仪式上,他的前途必然会出现短暂的光明。问题是他根本不是。却会给陈晓琪和王书记带去愤怒。 自己与张曼的事还处在陈晓琪的猜疑中,如果再被她误会。他与陈晓琪就算彻底完了。 关键是还有一个王书记。王书记已经在明的暗的暗示女儿杜婉秋该结婚成家了。作为省委一把手,女儿闹出第三者的身份,他的面子往哪搁? 盛怒之下,他的愤怒岂不完全会迁怒在他许一山身上? 即便许一山拥有与他女儿谈朋友的资格,他又怎么会容许女儿嫁给一个二锅头式的男人? 也就是说,即便许一山与陈晓琪分手了,王书记也不会答应让杜婉秋与走到一起去。 走了一段路的杜婉秋突然折转身来,她盯着许一山的眼睛说道:“许一山,你跟我回老家的事,我已经与我爸说了。我爸很高兴。你现在突然说不去了,你要怎么对我爸说,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一山苦笑不已,却无力解释。 按杜婉秋的意思,王书记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身份。或许是王书记并不知道他许一山已经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又或者王书记默许了女儿的做法? 杜婉秋返回来说的这几句话,分量不谓不重。这差不多等于是许一山公开说话不算数了。如果王书记心里留下这么一个印象,他许一山今后还有活路可走? 程子华深深看了许一山几眼,羡慕道:“一山,可能杜市长看中了你。” 许一山摇了摇头,“金行里那么多首饰,难道我看中了都能拿走?” 程子华笑了,“你把自己比喻成首饰啊?” 许一山没好气道:“我哪是什么首饰?我就一块石头。” “对,还是一块顽石。”程子华悄悄问他:“你知道小杜的背景?” 许一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她什么背景,但我不喜欢她这种强人所难的做法。程市长,你不是说你能搞定吗?” 程子华安慰他,“一山,你别急,这事我有办法。” 许一山不管程子华到底有没有办法。反正话已经说透了,杜婉秋要误会就让她去误会。这样至少他不需要将家庭矛盾升级。 还没等到刘教授具体讲解和分析大家的论文,许一山已经陪着屈玲去了燕京。 各省来京公干的干部,大多会选择在驻京办落脚。 一是驻京办每日周旋在燕京各部委当中,认识的人多,关系也多。二是驻京办毕竟代表的是一个省的身份,在商会里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屈玲对许一山没失约感到很高兴。她主动提出必要的时候,她会帮着许一山去解释。 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主动约见许一山,却将屈玲扔在一边。 听说少阳市想邀请徐斌去投资,奚美丽笑了笑说:“如果徐斌愿意回少阳投资,还用等到今天吗?” 许一山不解地问:“徐总不回少阳投资,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按理说,他是少阳出来的人,不会没有家乡情结啊。” 奚美丽淡淡一笑,“这个你得去问他自己。” 作为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不但对中部省各地市的情况了若指掌,对中部省籍在京企业家也掌握得滴水不漏。 以奚美丽自己的说法,这是作为驻京办主任最起码的要求。 奚美丽的兴趣不在徐斌投资的选择上。她感兴趣的是衡岳市的云轨项目进展。 许一山因为云轨项目与她认识,为了让许一山顺利拿到批文,奚美丽确实付出过不少努力。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借给他几十万的公款。 这次他来京,却不是跑云轨项目,而是替别人来找项目。这让奚美丽感觉很意外,她不无遮掩地直言,“小许,你这样干,不怕你们衡岳市的领导说你吃里扒外?” 许一山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要我一颗心的位置摆得正,我就不怕别人骂。” 奚美丽笑而不语,递给他一封信说道:“回去好好看看。你现在在燕京都算是个出名的人物了。人家现在到处告状,说你忽悠人呢。” 许一山心里一动,知道奚美丽所指的真正原因。 他原来是想将云轨项目转手送给别人的。结果人家因为没拿到批文,一度还追到衡岳市去了。 “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很重要,必须成功。”奚美丽叮嘱道:“你回去有机会与小胡说说,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项目绝不能放弃。”她突然压低声说道:“这个项目现在已经不光是你们衡岳市的事了,而是涉及到上面领导的面子。领导批了字,你们却无所作为,这就是打上面人的脸。” 许一山认真回她道:“请奚主任放心,我们衡岳市一定会建成云轨项目。” 奚美丽叹口气道:“可是我这几天听到一个说法。云轨这东西的技术还不成熟啊。” 许一山一愣,小声嘀咕:“那怎么办啊?技术不成熟就有可能发生安全隐患。到时候出了事,责任谁来承担?” 奚美丽笑了笑道:“你们就不会将工期延长一点,延到技术成熟再投入运营啊。这样,谁都有面子了。” 许一山道:“延长工期岂不是劳民伤财?” “总比出事要好。” 许一山陷入了犹豫之中。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到底能不能成功,目前还只是一个未知数。胡进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后,似乎有意放缓了脚步。 云轨项目最大的收获,就是胡进彻底将衡岳市控制在自己手里了。 现在的衡岳市已经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胡进从被人架空的尴尬境地华丽变身为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以前胡进在会上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诸如魏力、向勇等人狙击。现在胡进就是放一个屁,也会被人奉为指示了。 他不得不佩服胡进的心思与手腕,自己偶尔想起这一路发生的事,不免有些心寒。 胡进将他从云轨项目调开,原来不是想保护他。而是他已经感觉许一山继续留在云轨项目上,会对他产生意想不到的利害关系。 他突然发现,胡进的目的不在云轨上。或许,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在衡岳市建设一条真正的云轨。 “你记住,上面领导在盯着云轨项目。”奚美丽提醒他道:“小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986章 徐斌的往事 奚美丽的暗示,犹如一记重锤,将许一山从迷茫中敲醒了过来。 他第一次正式审视起胡进来,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发现,自己只不过成了胡进手中的一枚棋子,替他在冲锋陷阵,四处出击搏杀。 棋盘上的棋子,总有使命完结的时候。一旦完成了使命,棋子便将被成为弃子。弃子的命运就是被送上去吃掉,走完它最后的历程。 他想起第一次跑去燕京求助胡进。胡进非但没痛快给他想办法,反而一连几个电话逐级惊动整个中部省。胡进的理由很充分。他在为许一山抱不平。现在一想,胡进真的是在为他抱不平吗? 倘若胡进是抱着这样的一个想法,他难道不明白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即便他为许一山出了一口气,但是气出过之后呢?他在遥远的燕京,鞭长莫及,能护他许一山一生周全? 现在一想,才明白胡进从一开始就布下了局。他借助许一山这件事,将触角第一次伸进中部省来。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将作为空降的干部履职衡岳市。 奚美丽也不赞成徐斌选址少阳市。因此她对许一山来京协助屈玲引资不抱任何热情。 屈玲动作很快。到京就联系好了徐斌,约在晚上共进晚餐。 许一山第一次踏进徐斌在京的长河重工总部。一栋长河大厦巍峨挺拔在三环路上,站在徐斌的办公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户往外看,仿佛四周都被踩在脚底。 徐斌的办公室大得有点吓人,以至于他那张可以并排躺着两个人的黄色金丝楠办公桌都显得有点渺小。 晚餐之前有个小小的会晤。屈玲作为徐斌家乡的官员,受到了徐斌超常规的热情接待。 徐斌是少阳市迄今为止最大的企业家,他在少阳市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只是他很少回家乡去,甚至都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庭出身。 许一山了解徐斌,也是认识他之后补了课。他发现徐斌之所以不愿回家乡,是因为他心里埋着一个不被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伤透了他的心,让他羞于承认自己是从少阳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徐斌的父母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生活在少阳市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 儿时的徐斌就表现出对机械的热爱。他在十岁的时候,将村里的唯一一架水车拆得支离破碎之后,遭到了全村人的统一讨伐。 那一年,队里扣除了他们一家的口粮。过年的时候,队上杀猪,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块两斤重的肉。队长不但没给他家分猪肉,还带着人将他家仅余过年的粮食全部拿走了。 队长说,徐斌拆坏的水车,他们一家干五年都赔不上。 队长也不是信口胡说。当时的一架水车,造价虽不昂贵,但是想请一个会造水车的人,却比登天还难。何况,这架水车是全村在天旱年景的救命农具。没有了它,遇到天旱,全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庄稼旱死。 如果说水车事件给徐斌的童年带来了人生阴影。那么在少年时代,徐斌的另一个遭遇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辈子有出息,他一定不会回来少阳。 少年的徐斌因为读书成绩很好。他的父母拼尽了全力让他读书。 当时他所在的乡村小学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考进县里的中学。徐斌打破了历史记录,以全县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县重点中学录取。 进入中学读书,是徐斌第一次走出大山。他在第一眼看到县城林立的楼房时,心头涌起波涛。他从书里就知道大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那只是一个想象。直到他看见街上飘舞着五彩斑斓的裙子,以及街上走着的漂亮精致的女人时,他才明白过来,这个世界比他的想象还要精彩万分。 他第一次看到自行车,看到一个人坐在两个轱辘的自行车上不但不倒,还能飞快的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时,好奇心让他在找到一个机会后,将学校一个同学的自行车又拆了个支离破碎。 那时候一辆自行车对一个家庭而言,相当于今天的家庭小汽车。无论怎么说,都是家里的一个大件。需要全家人节衣缩食好长一段时间才可拥有。它不但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财富的象征。 徐斌拆车,终于惹怒了车主人。 同学的父亲怒气冲冲跑到学校来,当着老师的面,将他从教室里拎了出去,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将他踹到在学校的操场中央。 男人愤怒地一边怒骂,一边用脚踩在他的头上,死命地踢他。 这一幕,恰巧被来学校给他送口粮的父亲看到了。 父亲看到儿子被一个强壮的男人踩在脚底下打,心痛得嚎叫一声,扔了手里的口袋就扑了过去。 他没敢往人身上扑,而是扑倒在打人者的脚边,不顾一切去抱了他的腿,哀求道:“领导,要打你打我,别打孩子。我孩子还小啊,不懂事,他闯了什么祸,我来背。” 打人的男人冷笑,“你背得起吗?” 徐斌的父亲嘶哑着喉咙求饶道:“我背背不起,肩膀拱也要拱起啊。” 男人便将一个车轱辘往他父亲跟前一扔道:“好啊,你赔我的车吧,也不多,两百块。” 要知道当时的两百块钱,相当于现在二万还要多。作为一个年收入不到十块的家庭,这笔赔偿金足以压垮。 男人见徐斌父亲不吱声了,吼道:“你拱啊,怎么不拱了?” 说完,抬起腿又往徐斌身上踢。 他穿着黑色的皮鞋。皮鞋头里嵌着钢板。每踢一下,都像是拿着一把铁锤在狠狠地敲。巨大的疼痛传遍徐斌的全身,他却死咬着嘴一声不吭。 男人踢了他一阵后,似乎还不解气。又将气撒在徐斌父亲的身上了。 他一边骂道:“养不教,父子过。”一边拿他坚硬的皮鞋去踢徐斌的父亲。 可怜的男人不敢反抗。他从打人者的衣着上已经感觉出来,对方是干部,他若是反抗干部,后果会更严重啊。 男人的一脚踹在徐斌父亲的脸上,很快,血就从他的嘴角冒了出来。 徐斌父亲顾不上去擦,他双膝跪地,磕着头,任由男人的皮鞋在他身上如雨点一般的踹。 徐斌看父亲被打,从心底生出愤怒。 他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啪的一声砸在男人的头上。 第987章 漂亮的女人会打扮 徐斌这一板砖惹了祸。 他和他父亲都被抓进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徐斌父子才知道。男人是个小干部,他儿子的自行车是他刚买的。 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赔钱,徐家拿不出钱,便将家里养着准备过年杀的猪抵了帐。男人不依不饶,他态度坚决要让徐斌坐牢,可是碍于徐斌年龄小,他只能将徐斌父亲拘留了十五天出了口气。 此事过后,徐斌以为父亲会责怪他。谁知父亲从拘留所回来后只说了一句话,“儿啊,要想不被人欺侮,就得出人头地啊。” 经此一事,徐斌突然就好像成熟了许多。 三年后,徐父积劳成疾,临死前将儿子叫到床边,叮嘱他,“儿啊,爹不在了,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记住,长大了有出息了,永远不要回来。” 徐父之死,有人说是三年前在徐斌学校被人打造成的原因。传说当时那男人一脚踹在徐父胸口上,伤了徐父内脏。 又过三年,他老家诞生了第一个大学生。这个人就是徐斌。 再又过十年,徐斌已经是个小有成就的创业者。他那时候还像许多人一样,想回家报效乡梓。谁料接待他的,竟然是当年脚踹他们父子的男人儿子。 这人读书成绩很差,没考上大学,却做了干部。 他在听说徐斌想回乡投资建厂的事后,武断地以为徐斌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回来老家占便宜而果断拒绝了他。 从那以后,徐斌再没回去过老家,连少阳市也不去。他已经彻底将少阳从记忆里抹掉了。 屈玲代表少阳市委市政府向徐斌发出热情的邀请。屈玲道:“徐先生,我们这次来,是抱着很大的诚意过来的。我们也没别的要求,就是想请徐先生回老家去看一看,毕竟,你的根在少阳啊。” 屈玲情真意切,从头至尾都没提过请徐斌回乡投资的事。 她只是邀请徐斌回少阳看看,态度之诚恳,语言之煽情,让许一山都莫名其妙地感到一丝感动。 他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屈玲的智慧。屈玲不谈投资,只谈家乡感情,这样就会让徐斌放下戒备之心啊。何况,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记得了家乡。不管家乡曾经伤他有多深,不管一个人有多么憎恨老家的人和事,真正的人间温情,心里永远都会残存老家的记忆。 许一山很少插话。他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窗外天空上飘着的一朵朵白云。 到了晚餐时候,徐斌的秘书进来请他们去餐厅。 这是徐斌一个人专用的餐厅。并不在食堂,也不在酒店。就在他办公室的隔壁。 餐厅的布局显得豪华阔气,特别是空间足够大。靠墙的酒柜上,陈列着全世界各个地方的名酒。 每一道菜都是从楼下的厨房送上来的,菜到餐厅,温度不能低于刚出锅的热度。 徐斌笑呵呵地问许一山,“许老弟,看中哪款酒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客气道:“徐总,酒就不喝了吧?” “你来,能不喝酒?”徐斌大笑,“放心吧,老哥招待你喝杯酒的能力还是有的。再说,老家的父母官来了,我能不喝吗?” 许一山刚才在浏览酒柜上的酒以后,以他少得可怜对酒的认知,知道摆在架子上的酒,最便宜的一款价格也在五位数以上。 徐斌主动去拿酒,他笑呵呵说道:“屈秘书长喝红的,我们两个喝白的,可好?” 屈玲笑道:“徐先生,你少看我了啊。不搞特殊,你们喝什么,我陪你们一起喝。” “白的也行?”徐斌关心地问。 “行。”屈玲爽快道:“到了徐先生你这里,不喝白的,我就是白来了。” 徐斌让人开了一瓶五十年的茅台。这瓶酒的价格不会少于六位数。瓶盖子一打开,满屋便盈满了浓烈的酒香。 许一山由衷赞道:“这酒好香啊。” 徐斌淡淡一笑,解释道:“五十年的酒了,市面上已经找不着了。不过,再贵的酒,接待你都不算贵啊。” 分宾主坐下后,徐斌居中,许一山与屈玲一左一右相伴他身边。 酒过三巡,徐斌才开口说道:“屈秘书长,感谢你远道而来看望我。你是我家乡的父母官,你来,我很感动。这杯酒,我单独敬你。” 屈玲显然不会喝酒,三杯过后,她的脸已经艳若桃花了。 她是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岁月并没有给她留下痕迹。如果不是她眼角偶尔现出来的鱼尾纹,很难看出来她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了。 她这样的女人最会打扮自己。她们会尽可能的将人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比如屈玲的皮肤好,不但有牛奶般的白,还有着丝绸般的滑。她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她最美好的胸凸显出来,非但圆润,且隐隐流露出来一线沟壑,令人触眼之下,莫不心跳。 她的身材也出奇地好,腰肢似乎刚好一握。 她走起路来,丰满肥硕却显得十分紧致的臀部,就像一幅跳跃的画一样,让人不敢久视。 面对徐斌敬酒,屈玲不好意思拒绝。 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屈玲先干为敬。她放下酒杯微笑道:“徐先生,现在我们来谈一谈最重要的事吧。” 徐斌客气颔首道:“秘书长,要不,我们改个时间再谈?现在喝好酒就最好了。” 屈玲斜着眼去看许一山,似乎在暗示他开口。 许一山心领神会,赶紧说道:“徐总,酒要喝,事也要聊。我觉得,合适的事在合适的时候谈,最好不过了。” 徐斌摆摆手道:“许老弟,你不用说了。屈秘书长带你来,我已经猜到了。我心里有数。” 屈玲莞尔一笑,“徐先生,我是个喜欢直接的人。按书面语言,就是爱憎分明。这样,我来开个头炮,你觉得哪里不合适,直接开炮就好。” 许一山一听屈玲的话,就知道她已经有了醉意。 屈玲给她的印象是个不事张扬,却很有主见的女人。她行事风格泼辣,敢作敢为。因此出现过许一山去少阳抢老板,她派人穷追不舍的故事。 屈玲终于说出来埋在心底的话,她向徐斌伸出来橄榄枝,热情邀请徐斌将长河重工基础工业基地设在少阳市。 “徐先生,这是我们少阳市委市政府所有人的期满,也是我们少阳市四百多万父老乡亲的期望。请徐先生您回家,我们是诚心诚意的,请您考虑。” 徐斌不动声色,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而是将眼光去看许一山,似笑非笑问道:“许老弟,你的意见呢?” 第988章 旖旎 徐斌看许一山,许一山只能假装没看到,故意将眼光移到一边去,不与徐斌对视。 他实在是没法回答徐斌的话。 徐斌考察衡岳市后,已经与衡岳市签下了投资意向书。这对他本人是个大事,对衡岳市而言,也是一件大事。 长河重工入驻衡岳市,必将给衡岳市带来旺盛的生命活力。以许一山的规划,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因为有长河重工助力,指日可待。 他与胡进探讨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长河重工一旦入驻后,衡岳市要如何盘活已经快要荒废的工业基础。衡岳市是老牌工业城市,底子厚,基础扎实。如果将原来的工业基础整合到一起,这对双方来说,都将是相得益彰的美事啊。 徐斌正是看中了这个优势,才决定投资衡岳。 许一山感觉,胡进上云轨项目或许是个噱头,他只是借助云轨项目排除异己。那么,作为地方主官,衡量他个人能力的唯一办法就是政绩。 衡岳市在富嘉义时代已经将城市规模扩大了一倍多,欠下的债也足以吓人。胡进如果走富嘉义的老路,将精力都放在扩城的方向上,不但体现不出他本身的政绩,还会给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雪上加霜。而且,无论他在扩城的基础上做得多么好,都会被人认定只不过是在替富嘉义擦屁股。 胡进要想突围,必须另辟蹊径。 许一山给他的重振工业雄风的建议,正中他的下怀。 本来已经铁板钉钉的投资事项,如果突然被少阳市半路截胡,衡岳市的损失将无法估量。何况,如果胡进得知是他协助屈玲拿走了项目,他们的友谊小船就不是翻不翻的问题。而是许一山将成为衡岳市人们眼中的叛徒,吃里扒外的混账。 可是如果不支持屈玲,少阳市领导的话言犹在耳。人家说了一句经典的话,“项目落在哪,都是中部省的机会。自家锅里,怎么搅勺子都行。去别人锅里搅勺子,会被人视作没教养。” 少阳市领导的话说得很在理,意思就是只要长河重工落地中部省,不管是衡岳市还是少阳市,都是好事。而且,他暗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铁打的政府流水的官员。今天你是衡岳人,替衡岳冲锋陷阵,明天你也可能成为少阳人,那又该怎么办? 许一山不表态,急坏了屈玲。 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提醒他道:“小许,徐先生问你的意见,你说说啊。” 许一山讪讪说道:“我还真没办法说啊。依我看,这主要取决于徐总的意思。我敢保证的是,无论长河重工去哪投资,享受的政策待遇和热情都不会变样。” 这句话等于没说啊,他根本就没任何具体指向,究竟是站在哪一个立场。 晚餐结束,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屈玲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告辞后,徐斌亲自将他两个送到电梯口。直到电梯门徐徐关上,还能从门缝里看到徐斌在频频摆手招呼。 进到电梯里的屈玲已经站立不稳。她靠着电梯壁,努力想稳住身体。可是脚下还是一趔趄,整个人就往一边倒下去。 许一山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去扶她。 于是,屈玲整个身子便扑倒在他身上。 慌乱间,许一山的一只手恰恰抱在她的胸口,只觉得手底下软绵绵的一片,不觉心神一荡。 屈玲红了脸,低声道:“你的手......” 许一山想抽回手,可是他只要轻轻一抽,屈玲就像没有支点一样往一边倒。 他只好尴尬地笑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秘书长,对不起了。” 徐斌的专用电梯速度很快。三十多层楼也只用了几十秒的时间就落了地。 电梯里,两人贴得很紧。屈玲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女人氤氲香味一直在许一山鼻子跟前萦绕。他从背后将她抱住,以至于她的身体几乎盈满了他的怀抱。 “松开手呀。”电梯门打开之际,屈玲羞红了脸提醒他。 刚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就像触了电一样。许一山身上的男人味,是她久违的气味。她几乎要沉醉进去了。 女人更渴望的男人的拥抱。特别像她这种事业有成的女人。 平时,她们在人前不得不装出一副冷傲的面孔,在男人集中的官场上,每个女人都活得小心翼翼。她们在别人眼里都是不谙风情的女人,甚至有人给她们冠上一个“女强人”的称号。 其实,真正的女人,谁都不愿意被人看成女强人。在她们的内心深处,渴望男人的心情一点也不比寻常女人少。 女人一旦进入官场,几乎都要失去自己。 因为她们必须得戴上一副面具做人。 许一山的拥抱让她感觉到无限温暖。她多想在男人的怀抱里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有几分钟,甚至几秒钟的时间。 特别是他的手触摸在她的胸口。她感觉他的手是那么大,那么温软,能将她温柔地握在手心里。尽管隔着衣服,她内心还是涌起一股肌肤相接的冲动。 她多么希望电梯能下降得慢一些。她甚至渴盼电梯突然坏了,将他们关在电梯里多呆一会。 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原始的冲动,而且她能感应出来许一山与她一样的原始冲动。 他们毕竟有着那么大的年龄差距。可是她不知道,人性的欲望并非年龄是界限。 喝醉的女人,天生自带别样风情。 许一山再将她搀扶进去车里后,正想转到副驾驶位上去做,却被屈玲拉住了手,低声道:“你陪我一起坐后排吧。”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与她同坐。 驻京办在二环,长河大厦在三环。虽然只有一环的距离,但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却是以小时来计算。 屈玲是真醉了。她的脸变得愈发潮红。她根本无法好好的坐着,只要稍微有点动静,整个人就往一边滑到。 许一山不得不去架住她,以防她滑到车地上去。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大腿。低头一看,正是朦胧中的屈玲。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握住许一山的手,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在他腿上抚摸着,就好像她在擦拭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每一下抚摸,都像一片羽毛滑过。 许一山的一颗心如擂鼓一样的猛跳,可是他不敢动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波涛,双眼去看车窗外滑过的灯光。 走了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前面已经堵得一塌糊涂,面前只有一片猩红的汽车尾灯。 司机骂骂咧咧,探出头往车窗外看。 许一山心里很着急,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屈玲安全带回驻京办。 第989章 瓜田李下之嫌 屈玲醉酒,近乎失态。 本来,他们是准备在驻京办休息的。当走到半路,屈玲突然提出来在外面开房休息。 屈玲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回驻京办,必定让人闲话。作为同是女性的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她对中部省来京公干的同志都特别关心。按奚美丽的说法,驻京办就是中部省在京的家。奚美丽就是这个家里当之无愧的家长。 或许是同性相斥的缘故,奚美丽对屈玲带着许一山来京办事,显得有些不高兴。这从她会见许一山,而将屈玲排除在一边就能看出来一些意思。 屈玲似乎也感知到了,因此她试探过许一山,抱怨没有驻京办的帮助,她照样能完成任务。 拜访徐斌的结果不尽人意。徐斌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客客气气,尤其在对待屈玲的问题上,他更显得上心。反复强调屈玲是家乡的父母官之类的话。 屈玲的建议许一山不能不重视。他只好让司机就近找了一家条件相对好的宾馆,准备送屈玲去休息。 屈玲显然酒已上头,没有人搀扶,她几乎无法迈步。 费了好大的劲,许一山才将她弄进房间。 一进门,屈玲来不及跑进洗手间,扶着门框便呕吐了起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楞了一下,赶紧伸手去轻轻拍她后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剧烈的呕吐让屈玲全身软瘫了下去,她再也站立不住,整个人往地上溜下去。 许一山情急之下,只好双手从她胁下穿过去,将她牢牢地抱住。 这个姿势无比暧昧,可是许一山已经无暇顾及了。尽管他的一双手完整地覆盖在她胸口,可是此刻他却感受不到焦急以外的任何情感。 吐过之后的屈玲全身软绵绵的,眼睛里漫着一眶泪水。 她虚弱地苦笑了一下,示意许一山将她扶进洗手间里。 刚才的呕吐,不但弄脏了她自己的衣服,许一山的鞋子和裤子也未能幸免,沾满了她呕吐出来的秽物。 “我帮你洗洗。”吐过之后,她似乎清醒了一些。眼光落在许一山的鞋子上和裤子上,抱歉不已地笑了笑。 许一山连忙说道:“秘书长,我自己来就行。” “我也要洗洗啊。”她羞愧地看了看脚底下一滩秽物,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 “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很快的。”屈玲示意许一山将沾了秽物的裤子脱下交给她,红着脸道歉,“真不好意思,失态了啊。” 许一山怎么可能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脱了裤子呢?这个季节外面只穿着一条长裤,脱了下来,他就只有贴身的一条短裤了。 屈玲见他不动,嗔怪道:“哎呀,小许,你怎么了?脱下来呀。” 许一山不知觉地用双手去扶住裤头,讪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真的可以。” “你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的事少干。”屈玲莞尔一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女人该干的活。你们抢了去干,还要我们女人做什么?” 她举起衣袖在鼻子跟前闻了一下,无比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许一山还是没敢动,这让屈玲恼怒了起来,“小许,是不是你心里有鬼啊?我都可以做你姨了,你看看你。” 一句话说破许一山的心事。他确实心存羞耻,两个人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解衣脱裤,也太有瓜田李下之嫌了。屈玲尽管强调她的年龄可以当许一山的阿姨了,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容貌秀美,体态婀娜诱人的女人啊。 屈玲关了洗手间的门,一会便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许一山忍住强烈的恶心,拿了一盒纸巾,将地上的秽物抓到垃圾桶里,细心地擦干净。 他现在只想等着屈玲出来后,他再进去把裤子鞋子上的秽物清理掉,然后告辞回驻京办。 屈玲在洗手间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让许一山有些提心吊胆,担心她出事。作为中医世家出身的许一山,他耳濡目染懂得一些中医常识。比如,酒醉的人不宜洗澡,特别是热水澡,很容易诱发心血管疾病。 他几次蹑手蹑脚去门边听动静,只要里面没有了动静,他就会毫不犹豫冲进去。 至少过了半个小时,门一响,屈玲探头往外看了看。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裹着一条浴巾出来了。 “衣服都脏了,我洗了。”她没敢去看许一山,自己解释着说。 许一山更不敢去看她。从她出来的一刹那,许一山就能猜到她的浴巾之下,必然寸缕不遮。 她像一阵风一样卷到床边,和着浴巾钻进了被子里。 许一山赶紧从沙发上起身,低声说道:“我去擦擦。” 浴室里,屈玲的衣服果真都晾在浴缸边的横杆上。就连她贴身的内衣裤,都像一面面等风的旗。 女人的内衣裤,都有着极致的魅惑感染力。屈玲的内衣裤,居然是紫色的。 他没敢多看。 匆匆将裤子和鞋子上的秽物擦掉后,他洗了手,从洗手间出来。 “秘书长,你好好休息,我回驻京办去了。” 屈玲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惊异地看着他问:“你不住这里?” “我只开了一间房。”许一山解释道:“我回驻京办休息,一样的。” 屈玲显然生气了,抱怨道:“谁让你只开一间房的?你觉得我们少阳市承担不起你的住宿费吗?” 许一山尴尬道:“秘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总之一句话,你不能扔下我跑了。” “我没跑啊,我只是回驻京办。明早我过来接你。” “这还不算跑吗?”屈玲哼了一声,“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冷冰冰的宾馆里就是逃跑。” 许一山去可奈何地解释:“我真不是跑,也不是不管你。你现在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继续去找徐总谈事。” “不行。”屈玲强硬道:“你敢走,我不饶你。” 她眼睛四处看看,突然抿嘴一笑,指着沙发道:“别说我虐待你啊,是你自己不开房的。你今晚就在沙发上睡一晚吧。” 许一山讪讪道:“我个子高,沙发短,睡着不舒服。” “想舒服?”屈玲嘴角一翘,“自己去开房,我报销。”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现在又不差开房的钱。而是他确实没打算在宾馆过夜。 昨天来的时候,奚美丽已经暗示过他,原来帮他拿下批文的赵爷,一直在打听他。奚美丽似乎对赵爷很忌惮,她提醒许一山,有什么问题最好与赵爷解释清楚。 许一山心里很清楚,赵爷是个神秘人物。此人绝对得罪不起。 他想趁着今晚去奚美丽那里坐坐,探听一下消息。 第990章 白天鹅与癞蛤蟆 许一山想敷衍屈玲,接着去开房的名义离开宾馆。 屈玲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提醒他道:“开完房了,你回来陪我说说话。” 许一山无奈道:“开好房间我就不过来了。秘书长,你想说什么,我们现在可以聊聊啊。” “也好。”屈玲答道,从被子里坐起来。她双手紧紧拉着被子,让被子遮盖住她脖子以下的所有地方。 “你分析分析一下,徐斌会不会去少阳投资?”屈玲试探着问。 这让许一山很难回答啊。 “徐总会不会去,我说了不算啊。”许一山自我解嘲地笑,“他那么大的一个老板,做任何事情都会有自己的主见,没人可以影响和改变他的决定。” “是吗?”屈玲自言自语地皱了一下眉头,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秘书长,其实我觉得,像长河重工这样的企业,在哪投资都一样。”许一山解释道:“关键一点是取得徐总的信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我觉得,徐总这么些年不回少阳,是不是你们少阳在什么地方让他感觉到了不高兴?” “没有啊。”屈玲辩解道:“我们市里每年都会派人过来慰问。可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徐斌对我们总是不冷不热。” “你仔细想想,从徐总的背景了解起嘛。”许一山提醒她道:“我听说,徐总过去家庭情况不太好,很苦。” “我们掌握过这些情况啊。”屈玲叹口气道:“有钱人的心思摸不透啊。” 屈玲这次肩负重任而来,请徐斌回少阳投资是少阳市目前最大的一个工作任务。 “我们已经很诚心了。”屈玲激动起来,“他有钱了,帮助家乡脱贫致富理所当然嘛。何况,我们也是给他赚钱的机会,他不要不知好歹。” 她一激动,便没顾得上去拉被子了。 被子从她胸口滑落,她光洁的上半身便如一道耀眼的春光一样,划过许一山的眼前。 恰好,许一山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装作找手机,眼光躲避着她,抱歉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屈玲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羞得躲进去被子,点着头道:“去吧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许一山没料到电话一接通,便遭到机关枪一样的猛烈轰击。 “许一山,你骗我。”杜婉秋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指责他,问他道:“你现在在哪?” 许一山还没解释,杜婉秋的话又来了,“我要求你明天赶到我老家来,地址我发你。” 许一山嘿嘿地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干嘛?” “还干嘛?你别说得那么轻巧好不好?你不来就不来,你为什么让程子华代替你来?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侮啊?” “程市长自己要求去的,又不是我让他去的。”许一山小声解释道:“婉秋,你不要发脾气。程市长对你是真心的,这样不更好吗?” “许一山,你的小聪明耍到我身上来了啊。”杜婉秋恼怒道:“我如果想让他陪我,还需要与你说吗?” “可是我......”许一山欲言又止。他想提醒她,自己说有家有室的男人,不会为了前途出卖家人妻儿。 谁都知道,攀上杜婉秋这根高枝,人生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换了别人,杜婉秋主动伸出来的橄榄枝,还不趁势爬上去? 可是许一山就是许一山,他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他不能不明白杜婉秋的用意,可是他又怎么能昧着良心为了一己之私干出不为人耻的事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杜婉秋冷笑着道:“你不就是想说,你有家有室吗?” 许一山低声说道:“这本来就是事实。” “你可以离婚的。”杜婉秋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来,吓得许一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杜婉秋轻轻叹了口气,“一山,你能答应我,离婚吗?” 许一山故作轻松,笑呵呵道:“婉秋,你今晚一定喝了酒,是吧?” “错。”杜婉秋纠正他道:“我滴酒未沾。我现在很清醒在与你通话。我直接说了吧,我喜欢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隔着无声无息的电波,许一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婉秋给他的印象就像他刚开始认识周琴一样。而且认识的方式居然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党校门口认识的,不过一个是双方直接发生冲突。一个是他仗义执言,见义勇为。 周琴冷艳,杜婉秋也一样的冷艳。 似乎每个身在官场的女性,对外都是以冷艳示人。她们就像披着一件冷艳的铠甲,将自己小心地保护在铠甲之内。 她们唯一的区别在于周琴年轻,而杜婉秋已经是个年过三十五岁的女人了。 杜婉秋低调,说话做事都不露峥嵘头角。她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邻家漂亮大姐的模样。他想不到此刻杜婉秋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一山知道,再委婉下去,谁都不好收场了。 他硬着头皮道:“杜市长,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你嫌我年龄比你大?”杜婉秋问。 “不。”许一山苦笑着道:“你是一只美丽漂亮的白天鹅,而我,真的是从乡下泥巴里钻出来的一只癞蛤蟆。” “我不嫌弃你是癞蛤蟆啊。”杜婉秋在那边笑了起来,“许一山,你信不信,即便你是一只癞蛤蟆,我也要让你成为让别人仰望的蛤蟆王。” “蛤蟆王还是蛤蟆。”许一山打趣道:“蛤蟆身上披着的那件丑陋的外衣,无法改变。” “你不来了?” “不去,对不起。” 杜婉秋那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挂断了电话。 许一山叹口气,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杜婉秋今晚的这个电话彻底让他震惊了。原本他就不愿陪她回老家去逢场作戏。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时刻都会提醒自己,做人不能没了底线。 这个电话将他们之间的一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以后怎么面对杜婉秋。 犹豫了一会,他拨通了程子华的电话。 程子华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谢他,得意道:“一山啊,回去我请客啊。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许一山嘿嘿笑道:“程市长,你高兴就好。” “高兴,必须高兴。”程子华压低声说道:“今天王书记还问起过你,知道我们都是党校培训班的同学。王书记太平易近人了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正要挂电话,听到程子华在问他,“一山,我听说你与屈玲去了燕京?” 第991章 论文排名 许一山没有否认与屈玲在燕京的事实。这让程子华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他在电话里埋怨道:“婉秋就是不懂事。我都说了你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了,她就是不信。太任性了。” 有个事他没告诉许一山,那就是他准备代替许一山陪杜婉秋回老家时,被杜婉秋毫不留情拒绝了。如果不是王书记出面替他说了几句话,他陪杜婉秋的计划将全部泡汤。 程子华很高兴的一件事就是王书记似乎对他的印象还挺好。他显然明白程子华陪他们父女一道回乡的身份。但是他没问,程子华也不敢说。 谁都不知道程子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说他是真心想追求杜婉秋,这个说法是经不起考验的。他们早就认识,毕竟都是一个省的副市长,见面交流的机会不少。 程子华当然也知道杜婉秋一直是单身,在来党校培训前,他们之间并没多少接触。倘若程子华早有追求她的心,不会等到来党校学习之后。 在程子华的心里,他这样年轻优秀有为的人,身边应该簇拥的是绝世佳颜,至少在年龄上不能超过二十三岁。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姑娘,越年轻越好。像杜婉秋这样虽然有着漂亮容貌的女人,却因为年龄的原因而会让大多数人退避三舍。 促使程子华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在于许一山怒敲碰瓷党。程子华得知,碰瓷的一伙人与当地派出所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就在他叹息许一山不知天高地厚充当英雄的时节,一个神秘的电话让派出所全所皆惊。当事人恨不得跪下来磕头求原谅。 这样的变故自然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在得知是杜婉秋给人打了电话,然后才有电话来派出所的事后,他才正式留意其杜婉秋的身份和背景来。 这一打听不要紧,程子华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双眼睛挖了。原来杜婉秋是省委一把手王书记唯一的亲生女儿。 杜婉秋刻意隐瞒自己的出身,自然有她的道理。程子华当然不会傻到去揭穿她的身份。不过,从此以后,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杜婉秋,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当然,程子华追求女人的方式不会是社会上小青年那种近乎白痴的狂热。他们都是有身份有修养有涵养的成功人士,即便他们的爱情,也都是沿着一条循规蹈矩的路在往前发展。 杜婉秋陪父回乡祠堂祭祖,这在程子华看来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程子华心里,杜婉秋就是一座桥梁。一座通往让他登上巅峰的桥梁。他迫切希望通过这座桥梁搭上王书记这座山。至于未来他会不会与杜婉秋走到一起去,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为他架设这座桥最关键的桥墩,现在就是许一山。 让程子华感到遗憾的是,在王氏宗祠的宴会上,王氏族老问起程子华是不是杜婉秋的爱人时,遭到了杜婉秋当场坚决的否认。 但是,他欣慰的是,王书记似乎并不排斥他。 所有的这一切,程子华都不会告诉许一山。 一个星期后,大家陆续回到了党校。 杜婉秋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遇到人打招呼,她最多只是微微颔首。若是许一山与她打招呼,她基本是视而不见。 许一山屈玲的燕京之行,收获并没达到预想的目的。到最后,徐斌也没表态究竟会不会回少阳投资。 倒是程子华,陪着杜婉秋回了一趟老家后,人变得热情了许多。 过去的程子华,内心有着强大的优越感。毕竟他是学历班中职务最高的一个。也是一个有着十分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的领导干部。尽管学历班中的同学藏龙卧虎,但从表面看,无人在未来可以超越他程子华。 因此,程子华的高傲无处不在,即便是刘教授,在他面前也得不到老师应有的尊重。 这次回来之后,杜婉秋一反常态,她没有再住在党校了,而是搬回了家里住。 本来这是不允许的,开班之前,上面有要求,脱产学习的同志必须住校学习。如果换在以前,杜婉秋此举会让许一山感到意外,现在得知了她的身份后,他觉得一点都不奇怪了。 为缓解两人之间的误会,许一山找了一个时机,将杜婉秋堵在路上。 “杜市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许一山拦住准备回家的杜婉秋,笑嘻嘻地问。 杜婉秋沉着脸,没打算理睬他。看见许一山堵着她的路不让走,脸上漫上来一层怒色,“许一山,你想干什么?让开。”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解释?” 杜婉秋冷冷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 “其实,我觉得你与程市长走到一起......” “闭嘴。”没等许一山将话说完,杜婉秋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许一山,你再胡言乱语,我会向组织汇报了。” 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许一山清晰地听到她鼻子里哼出来轻蔑声音。 看着走远的杜婉秋背影,许一山心里一沉,“完了,得罪她了。” 接下里的一个星期是论文汇编时间。学历班的同学在经过无数次打磨后,将精心准备的论文集中交到刘教授哪里。等刘教授最后过一遍后就将送去印刷厂印刷。 几天后,这部论文汇编将出现在省委领导的办公桌上。 因为这件事,又牵出一个问题来。 谁的论文排在第一成了焦点。 刘教授为此特地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希望大家共同推选出来首篇论文。 会议很快形成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要求按作者资历排名,另一种要求按论文质量排名。 所有论文大家都读过,质量高低谁心里都有一本帐。可以这样说,若从论文质量和可操作性入手,许一山的论文是当之无愧的该排首位。 别人的论文都是以少阳市的某一个点出发。只有许一山的论文纵观了少阳全局。他从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建设等方面剖析,结合少阳市的具体情况,给少阳市未来发展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有人事后开玩笑说,如果以许一山的论文作为少阳市未来发展的蓝图,少阳的主官只需要跟着做就行了。完全不需要再费劲心思去七想八想。 双方意见相持不下,谁也不希望看到别人的论文坐在首位,也不希望别人超过自己排在前头。 他们都是体制内的人,深知这本论文汇编排名的重要性。无可否认,谁排前面,谁将获得先机。 许一山当然也不希望自己排在最后。毕竟如果从作者资历排名,他必定是最后的一名。 最后一名都是可以忽略的,或者说,就是来凑数的。 眼见着大家争得面红耳赤,许一山知道,一场论文排名之争势必上演。 谁会夺得先机,没人能说得清。 第992章 狡猾的程子华 白天的论文排名没有结果,刘教授散会时提了一个新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按姓氏笔划来排名。 没有人表态同意,也没有人反对。毕竟,这个办法是目前最流行的一种办法,也是传说最公平的办法。 但这个办法遭到了程子华的反对。因为按姓氏笔划排名,他的姓笔划多,无可争议会排到很后的位置。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许一山正靠在床头看书,程子华推门进来了。 他热情招呼道:“一山,休息休息吧。白天忙了一天,你还嫌不够累啊?看什么书?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 饭后散步是个好习惯,对城里人而言,他们的运动量太少,散步就成了他们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 许一山不同,他有晨练的习惯,却没晚饭后散步的习性。 程子华见他没反应,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道:“算陪我,总该可以了吧。” 许一山无奈,只好起身与他一道出门。 校园里随处可见散步的人,大家见面,彼此颔首致意打招呼。 党校环境没的话说,是个真正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这地方过去就是一个书院,据历史记载,书院培养过很多影响过历史进程的人物。 校园里古木参天,曲径通幽。新旧建筑交相辉映。一道围墙一扇门,就将世俗的喧嚣隔离在门外。 两个人并排而行,没有人提议,却自动往镜湖方向而去。 平常,大家很少来镜湖。镜湖远在学校的一角,与生活区隔着一段不少的距离。 秋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如鱼鳞般翻涌。岸边衰草支离,落叶缤纷。偶有一片黄叶飘飘忽忽落在水面,如一艘没有船帆的小舟,随风徜徉。 程子华感叹道:“又是一年秋风起啊。一山,冬天快来了,你说,今年会下雪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怕是有几年没看见真正的雪了。现在也不知什么原因,天不下雪了。” 程子华纠正他道:“不是不下雪,是我们这里不下雪了。听说,这与全球气候变暖有关系。”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程市长的眼光就是不一样,看问题看得远,看得深。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什么叫全球气候变暖。我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雪都要下个几天几夜。第二天起床往外一看,天啊,整个世界都变白了。” 程子华道:“是啊,儿时的记忆好珍贵的啊。我们那时候最喜欢下雪了。一到下雪,大家都会一窝蜂冲到屋外去,打雪仗啊,堆雪人啊,玩的不亦说乎。” 许一山道:“那都是你们城里孩子玩的。我们乡下的孩子遇到这样的大雪天,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上山逮兔子,抓野鸡。程市长你可能不知道,雪下得厚的时候,兔子跑不快,很容易逮。” 程子华好奇地问:“你亲手逮过没有?” “肯定逮过。”许一山自豪说道:“有一年,我一个人就逮了三只,肥嘟嘟的,每只都在四五斤。” “美味啊。”程子华啧啧赞道,“现在想吃这样的野味,很难了。” 许一山笑嘻嘻道:“也不难。在我们茅山县,农贸市场里还能买到。那天程市长去茅山,我一定让你尝尝这个美味。” “好啊!”程子华由衷感谢,“一山啊,你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善良,挺淳朴的啊。” 许一山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声道:“程市长过奖了。我们乡下人,都没坏心眼。” 程子华嘿地一声跟着笑了,“你的意思,有坏心眼的都是城里人?” 许一山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啊,在我们乡下,人与人之间真的很淳朴。我记得我爹曾经教育我们,让人三尺有何妨。” 程子华大笑,拍拍许一山的肩膀问道:“一山,我问问你,你对这次论文排名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啊。”许一山认真说道:“排前排后我觉得都一样。” “那么你是赞成按级别排,还是按质量排?” 许一山想了想道:“都行。不过,按质量来排,很不好排。谁敢肯定那篇论文质量高,那篇低?” “就是嘛。”程子华笑笑,“不过,大家现在一致公认你的论文是水准最高的一篇。”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我不觉得。全班同志的论文我都拜读了,我感觉大家都差不多。” 程子华叹了口气道:“一山啊,你这个态度很好。你说得也很对,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来的结果也就不同。” 许一山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 “那你的意思,还是按级别高低排?” 许一山一愣,顷刻间就明白了程子华的意思。他笑了笑道:“这样行啊。程市长你本来就是我们班长,级别也是最高的一位,你的论文就该排在第一篇。” 程子华故作谦虚道:“水平有限啊,我排第一,别人会没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啊?”许一山笑了笑道:“都在一本书上,谁前谁后,我觉得都一样。” 程子华又叹口气道:“一山啊,你真会理解人。我倒不是想排最前面。你知道的,我的工作可能在年后会有新的安排。这么说吧,少阳市对我很重要,这次论文排名,与我而言,也很重要。” 他说出来这番话,已经彻底暴露出来他的心思了。尽管他口口声声不想排在最前面,但他的话已经明确表达了出来,排名先后对他很重要。 “哦,对了,上次我说了,你回来我请你喝酒。要不,我们现在出去喝一杯?”程子华发出热情的邀请。 许一山为难道:“程市长,算了吧。刚吃过饭,肚子是饱的,装不下去酒啊。” “酒不就是水吗?没事的。” “改天。改天我一定陪程市长喝。” “也好。”程子华说道:“一山,刘教授提出来按姓氏笔划来排名,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笑道:“没必要。这又不是开会排名单。” “这么说,你也反对这个提议?” 程子华步步紧逼,让许一山没有喘息的机会。 许一山只好答道:“应该就是这么意思。” “很好。”程子华重重拍了一下许一山的肩膀,“明天继续讨论排名的问题,一山,你该发表你的看法。” 许一山突然有种掉进程子华布下的圈套里的感觉。程子华邀请他出来散步,原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目前,争议最大的就是级别与质量之争。正如程子华所言,许一山的论文质量是全班当中质量最高的一篇。若以质量为准,许一山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从内心出发,谁不希望自己的论文出现在第一篇呢? 第993章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论文排名因为各方意见很难统一,一直没落实下来。 刘教授的按姓氏笔划排名提议在第二次会议上被否决了。第一个提出否决意见的,居然是许一山。 刘教授的方案被否决,问题又回到原点。那就是究竟是根据级别还是按照质量高低来排名。 程子华这时候站出来发言了。 许一山对提出否决刘教授的方案已经心有愧意。其实在他看来,按姓氏排名的方法最可取。只需要在序言里写明一句话,“本汇编文章均采用按姓氏笔划排名”即可。 接下来程子华的发言,几乎惊掉了他的下巴。 程子华说:“各位,刚才一山同志的发言,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一山同志是大家公认的论文最好的一位。既然不按姓氏笔画排名,就该按文章质量排名。我个人表态,许一山同志的论文应该排在首篇。” 这句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听起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这不等于是说许一山否决姓氏笔画排名,就是想坐在头把交椅上吗? 程子华越是吹捧许一山,越让人心里反感。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意思,许一山否决刘教授的方案,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程子华将“捧杀”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在他发言一结束,议论声顿起。 大家纷纷去看许一山,目光里流露出来轻蔑和不屑。 轿子要靠别人抬,坐着才舒服。喇叭需要别人吹,才能吹出悦耳的音乐。 在大家看来,许一山否决姓氏笔画方案,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事。于是,大家的意见很快往一边倒了。 意见一边倒的主要原因,在于程子华的补刀。 程子华说:“我与一山同志有过深入的交流。我认为一山同志有个看法很正确。对于各位的论文,质量上不存在高低的。大家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结果自然不一样了。” 于是,在大家心里很快形成了这样一个情景。许一山急于表现自己,希望能坐论文汇编的头把交椅。程子华谦虚客气,虚怀若谷,值得大家尊敬。 会议最后定了下来,本次论文汇编,按照班里学员目前所担任的行政级别排名。程子华无可争议坐上了首篇论文的位子。 许一山本来对谁排前谁排后没有想法。在他看来,只要论文内容够好,排在那个位子都一样。 他也知道程子华的用意,无非就是想争头把交椅坐。他替程子华争取机会,却被程子华不动声色将他卖了,这让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程子华几句话,就将他置于所有同学的对立面。他被大家视为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人了。 果然,散会之后,没有一个人理他。甚至有路过他身边的人,还刻意地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声音来。 刘教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起身离开。 杜婉秋走在最后,她正眼都没看许一山一眼,哼了一声道:“知道被人卖的滋味了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小声辩解道:“谁卖我啊?你想多了。” 杜婉秋瞪了他一眼,站住脚,“许一山,你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本来大家一致要退选你的文章发表在首篇,现在你醒悟过来了没有?你成了猫尾巴了。高兴了吧。” 许一山倔强道:“猫尾巴也不错啊,我喜欢坐最后。” “滚蛋!”杜婉秋骂了一句,“被人卖,还替人数钱。天底下也就你许一山,傻得像头猪一样。” 教室里的人走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许一山起身也想走,被杜婉秋叫住道:“怎么?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 许一山自嘲笑道:“没有啊,我哪敢不高兴。” “明白就好。坐下。”杜婉秋命令他道:“许一山,你老实告诉我,昨天程子华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 许一山是口否认,“没有,程市长什么都没与我说。” “你就骗鬼去吧。”杜婉秋恨恨道:“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的傻啊?这次论文排名,你心里没个数?这么说吧,二十几篇论文,字数最少的一篇都在三万字以上。你以为领导会有时间和心思去将每篇论文都看完?你难道不知道排名有很重要的意义?” 许一山老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杜婉秋冷笑道:“我这么说吧,别说省委领导了,就是市一级的领导干部,谁会有时间和心思去看一个长篇大论?我敢保证,最有兴趣的领导,最多也就翻翻前三篇。后面的,不会去看了。” “不看就不看,我又没损失什么。”许一山笑嘻嘻道:“我还不希望领导看到呢。” 杜婉秋一愣,摇了摇头道:“不可救药。” 论文排名确定,紧接着就是送印刷厂了。 刘教授将许一山请去他的办公室,试探着问他,对排名还有不有其他想法? 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刘教授,就按大家的意见来。排名先后不影响内容。” “若按级别来排,你会是最后一个。” “最后就最后。”许一山笑呵呵道:“我觉得最后反而有压阵的意思。好得很。” 刘教授叹口气,摇了摇头。 在刘教授的心里,许一山的论文是这次论文当中最有分量的一篇。他认真通读过几遍,不得不为许一山高瞻远瞩的目光所折服。 这么一篇高水平高质量的论文被排在最后,掩盖在其他毫无光彩的文章之后,他于心不忍。 他请许一山过来,就是想告诉他,如果许一山愿意,他会不惜风险将许一山的论文调在首篇发表。 文字都是有温度的,写文章的人,也有温度之分。 一个冷血毫无感情的人,写不出令人感动的文字。同样,一个目光短浅的人,看不到远处极致的风景。 从刘教授办公室出来,许一山回到房间,又发现了一个更令他吃惊的事。 程子华居然从宿舍搬了出去,搬去其他宿舍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程子华来房间拿走他的电脑。 “程市长,你不住这里了?”他惊异地问。 程子华讪讪地笑,“一山啊,我这个人睡觉打呼噜,我担心影响你休息。所以......” “没关系啊。”许一山认真说道:“我睡眠很好的。” 程子华压低声道:“我搬出去,你就一个人住了,多自在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程子华这是彻底要将他孤立起来。 看着程子华拿着电脑包走远了,许一山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程子华的床上一片凌乱。这里他本就很少回来睡,现在好了,彻底离开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有更多的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第994章 故意放风 论文排名一事,让大家都认为许一山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程子华刻意孤立他,从同住的宿舍搬去别的宿舍住。他跟别人又是另外一番说法,大意是说许一山作息时间不规律,影响他正常的休息。 这种传言让许一山有口难言。他确实有个晨起锻炼的习惯。但是他很注意啊,早上出门时,连鞋都不敢。而是掂到门口再穿上。原因就是担心自己走路的声音惊扰了熟睡的程子华。 程子华即将履职少阳市市长的消息也开始在学历班中流传开来。因此,大家都簇拥在程子华的身边,将他视作全班未来的新星。 许一山担心,程子华会不会又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来。毕竟知道这件事的,按程子华的说法,他是唯一。 如果不是他许一山说出去的,谁会知道?要知道,这种消息传言其实对程子华而言,并不是好事。即便组织有意提拔一个人,在组织任命没正式下达之前,都被视为机密。 机密泄露出来,是要追责的。既然不是他许一山透露出来的,唯一地解释就是他程子华泄露出去的。 程子华为什么要这样做?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答案很快便来了。屈玲在下课后来到许一山的房间。她打量一番后,赞道:“小许,你房间收拾得挺干净的啊。” 许一山客气地笑,招呼她坐下。 两个人从燕京回来后,还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 “程子华是什么意思?”屈玲先开口道:“我听大家都在传,他要去我们少阳市履职市长?”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不清楚啊。或许上面需要程市长干一番事业。” 屈玲哼了一声,“这人还真会耍手腕啊。你不知道,消息居然传到我们市里去了。领导亲自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搞得一头雾水。”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程子华这是故意在放风,很有逼宫的意思在内。 少阳市市长确实因为年龄的原因,在年后要退下来。但组织不会不把他的继任者情况给他说明。据说,到目前为止,少阳市还没接到老市长要退,新市长要上来的消息。 “这个人太有心计了。”屈玲叹口气道:“我担心谣言成真呢。如果真是这样,对少阳而言,不是幸事,而是祸事。”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秘书长你这话是......” 屈玲道:“程子华这人你了解得肯定没我们多。这人在陈州的时候,就喜欢出风头,抢功。”她压低声道:“他最大的特色就是爱投机钻营。我给你说个笑话,他在陈州的时候,每周都会跑去他们市里的一把手家里亲自动手搞卫生。” 许一山忍不住笑出了声,“程市长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啊?” “简单。不就是博得领导的好感吗?”屈玲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次他大张旗鼓给我们少阳市带去项目,吹嘘能改变少阳市的产业结构等等。其实啊,这都是人家陈州市排除在门外的垃圾项目。他带去少阳,就是祸害少阳。” 许一山不想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去。程子华如果如愿以偿出任了少阳市长,眼前的屈玲就将成为他的下属。 程子华故意将他履职新岗位的消息泄露出来,绝非是为了炫耀,肯定另有目的。 “他想入主少阳,没那么容易。”屈玲咬着牙说道:“昨天,我们市长亲自来了省里,据说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对了,市长让我转告你,今晚他请你吃饭。” “请我?”许一山嘿嘿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请我啊?燕京那边的事,我可没帮上忙。” “与那事无关。我们市长请你,是他对你的论文很感兴趣。” “他看过我的论文?” “当然。”屈玲浅浅一笑道:“我们市里对这次公开发表的论文都有一个审查权。刘教授把论文都发到我们市里去征求意见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试探着问:“小许,对了,有个事我正想问你。昨天我看论文印刷清样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的?” “不会吧?”许一山心里一沉。 论文汇编是省里的意见。省里有具体的指示,要求学员每去一个地市,都要根据自己的观察撰写一篇该地市的一篇学术性论文。 这是一个硬性指标,一方面检查学员的学习情况,另外通过综合论文内容,找出该地市未来发展的短板。 因为对于论文的撰写,省里也有具体要求。那就是写作者要在论文中挑刺,而不是去唱赞歌。 “是真没看到。”屈玲无比肯定地说道:“我当时找了几遍,别人的都在,唯独没有你的。我当时还以为你自己拿了清样了。” 许一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论文清样怎么会不见了? 他沉默无语。 “你说,会不会是没给你的排清样?”屈玲的话说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她见许一山不吱声,安慰他道:“或许是遗忘了,还是怎么的,要不,你去问问刘教授。”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算了,没有就没有。” “那可不行。”屈玲认真道:“如果你没写,情有可原。你不但写了,而且内容最好,怎么可以说遗忘就遗忘了呢?再说,全班同学一个不落都在,唯独你一个人没有,别人会怎么看你啊。” 屈玲强烈要求许一山马上去找刘教授了解情况,问清楚为何没有他的论文清样。 道理很明显,清样都没有,当然就没有印刷的环节了。到时候全班二十一个同学,人人都在论文汇编集中有一个位置,独独缺了他许一山一个人,这不合符情理。 当然,了解这件事的,非刘教授莫属。 许一山为难不已,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刘教授。我想,如果不是遗忘掉了,就是有意不让我的文章面世。依我看,刘教授还不至于这样做,他也没这样的胆量,敢私下扣押我的论文不发表。” “刘教授不会,不保证别人会。” “这也不管其他教授的事啊。” “你呀!”屈玲叹口气道:“一山,不是我说你,既然大家都在一条起跑线上,你就没必要让着别人。你让了,不但讨不了好,还可能被人看作是软弱可欺的人。” “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不要等到汇编材料都印刷出来了再说话,那样就迟了呀。” “可是我......”许一山吞吞吐吐道:“我还是去问问刘教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第995章 谁动了手脚 屈玲的提醒,让许一山有些警觉起来。 他暗想,自己本想为程子华提供方便。主动提出论文排名按级别排名。没想到这是程子华挖下的一个坑。他知道是坑,而且也跳了。却没想到程子华得寸进尺,居然连他的论文都要撤下来。 他不得不佩服程子华的胆量,这种事都敢干,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撤下许一山论文的,许一山尚且不得知。不过有一点许一山很怀疑,程子华这样做,他就不担心事情败露后无法收场吗? 他心里明白只有程子华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在程子华看来,学历班中的许一山是他最大的威胁。许一山党校门口摧毁碰瓷党,已经在学员当中树立起来了威信,却被程子华在背后批评他是逞匹夫之勇。 陆副省长来学校讲课,唯一点名许一山在班上介绍经验,以及许一山在少阳市,被少阳市一把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盛赞。这所有的一切,在程子华看来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许一山怎么能掩盖他的光华?这个来自小县的挂职副书记,在程子华的眼里本来不值一提。但他身上的光辉却让程子华感觉到自己黯然失色。 只有程子华自己明白,他这次即将担任少阳市长还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虽说来党校学习是一个巨大的契机。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关系全部联络了一遍。他得知,省委已经在讨论少阳市新市长人选的选拔,他也进入了备选人员名单。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备选人员当中最有希望的一个。他将自己与其他备选人员作了一个比较,得出来一个结论。自己学历高,年轻,有实际工作经验。关键一点是他在省里关系,是其他备选干部不能比拟的。也就是说,出任少阳市长,他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程子华认为这次学习最有收获的一点,就是让他认识了杜婉秋。党校门口他主动替杜婉秋支付碰瓷党的赔偿款时,还不知道杜婉秋就是一把手的亲闺女。那时候的他,只想着在漂亮女人面前表现自己。 在他偶尔得知杜婉秋的身份后,程子华并没点破,而是故意装作一无所知,对杜婉秋展开热烈的追求。 他很明白,得到杜婉秋,就等于抱住了一把手王书记的大腿。如果如他所愿,他还有什么可值得去考虑的呢? 让程子华心里咽不下的一口气就是杜婉秋与他的一次对话。 杜婉秋很委婉地告诉他,他程子华不是她杜婉秋喜欢的类型的男人。希望程子华同志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程子华问她:“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谁是你喜欢的类型?” 杜婉秋毫不迟疑地说出一个名字,“许一山。” “他有家室。”程子华提醒她,“婉秋,你一个高级干部,不会做出令人不耻的事出来吧?” 杜婉秋道:“我愿意等。” “如果他不离婚呢?” “我等他一辈子。” 程子华被杜婉秋的话气得鼻子几乎都要歪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小小的许一山在杜婉秋的眼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地位。 这一次的谈话,直接让程子华将许一山视为最大的敌人。 再说许一山在与屈玲聊过之后,心里的疑惑也越聚越多。 排名已经确定了,程子华当仁不让排在论文汇编的第一篇。许一山级别最低,自然落在最后收尾。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始终坚信,是金子,早晚会发光。 因此,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论文被安排在汇编的最后一个。 现在好了,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了。论文清样当中没有许一山的论文清样,这不是失误,而是阴谋。 他没急着去找刘教授。 刘教授只是党校的一名教授,严格来说,他就是一介书生。如果没有意外,他这一辈子可能都只是党校的一名老师。 换句话说,在程子华的眼里,刘教授的存在几乎可以被忽略。他构不成对程子华任何威胁,也不会影响到程子华的前程。 可是不问刘教授,他又怎么知道屈玲说的是不是事实呢? 上午,各学员都在论文清样上签名确认。唯有许一山没有接到需要签名的清样。 许一山便站起身来,走到正在收集清样签名的刘教授身边,问了一句:“老师,我的不需要签名吗?” 刘教授愕然地看着他,“你没签名吗?” “清样我都没拿到,我签哪里?” 刘教授狐疑地问:“你的清样呢?不是交代给你们了,最后一次修改确认内容准备印刷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真没拿到清样。” 刘教授哦了一声,当即给印刷厂打电话,问他们是否遗落一篇清样没送过来。 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许一山听不到,但刘教授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结。 大家都抬起头看着刘教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子华却埋着头,在很认真地审阅着他自己的论文,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刘教授挂了电话说道:“一山同志,我们现在去印刷厂。” 突然,程子华说道:“教授,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出去,我们是休息,还是安排干其他的事?” 刘教授解释道:“印刷厂那边可能出了问题,许一山同志的论文清样没有啊,我需要与许一山去一趟印刷厂了解原因。” 程子华冷冷说道:“为一个人而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这样做说不过去吧?” 刘教授急道:“请大家理解一下。今天晚上论文就要上机印刷了。许一山论文清样没找到,会耽误印刷的啊。” “不就一篇文章吗?”程子华淡淡一笑,“这次没发表,下次还有机会嘛。” “哪怎么行?”刘教授解释道:“缺一篇论文,汇编就不完美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事。”程子华左右看了看,缓缓说道:“我觉得,识大体之人,不会在乎一城一池得失,是吧?既然今晚就要上机印刷,我们就该把精力放在论文内容审核上,而不应该没有主次去为一个人奔波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啊。” 刘教授被程子华的话说得愣住了。 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刘教授此刻离开课堂去印刷厂,这将被视为擅离岗位。 尽管程子华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但他的言辞中不乏此意。 许一山笑笑道:“程市长说得对。老师,我自己去看看吧。或许,是真遗忘了。” 刘教授还在迟疑,屈玲主动说道:“我陪一山同志去一趟吧。” 屈玲话音刚落,猛然听到杜婉秋说道:“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是副班长,而且我与印刷厂比较熟,我陪他去。” 第996章 乡巴佬 杜婉秋的表态,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杜婉秋的理由很充分啊。一来她是副班长。班上学员遇到了困难,她应该帮助。第二,人家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与印刷厂熟。 再大的热情都没有比印刷厂熟要实际得多。 论文安排在省委下面的印刷厂,是一家专门印刷重要文献的印刷厂。印刷厂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企业,而是有着行政编制的单位。 程子华低声道:“婉秋,你......”。 杜婉秋冷冷说道:“程市长,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或者,你可以叫我杜副市长。” 程子华尴尬不已,迟疑了一下,一声不响坐下了。 杜婉秋显然对他称呼自己“婉秋”很反感。 程子华犯了一个错误,他应该在“婉秋”后面加上“同志”两字,或者就按杜婉秋自己说的,称呼她为“杜副市长”。 他这样称呼她为“婉秋”,是想刻意突出他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种称呼显得太亲昵了。 有人抿着嘴笑了起来。杜婉秋的话,差不多就是直接扇了他程子华一记耳光啊。 刘教授对杜婉秋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很高兴,他当即说道:“好啊好啊,杜婉秋同学,辛苦你了。” 两人从教室里出来,杜婉秋走在前面,许一山紧随其后。 到了校门口,杜婉秋才站住脚道:“许一山,你能走快点吗?婆婆妈妈的,跟在我后面干嘛?” 许一山只好加快几步,与她并排而行,轻声感谢道:“谢谢你啊,杜市长。” 杜婉秋白他一眼,“你再这样叫我,我不去了。”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不这样叫,我该怎么叫嘛。刚才你还教训了程子华,我可不想被你教训。” 杜婉秋笑了,嗔怪道:“不想被教训,你就叫我婉秋。” “不敢。” “我让你叫,你就这样叫。”杜婉秋哼了一声道:“你看看你,写个论文都被人压着不能发表。许一山,你认为是印刷厂遗忘了吗?” 许一山小声说道:“应该是。” 杜婉秋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这个事应该是有预谋的。为什么大家的论文都在,唯独没有你的?因为你的论文是这次汇编当中最有实际作用的一篇。其他的,都是花架子。” 许一山迟疑道:“不会吧?至少程市长关于电商物流园的建设就具有很大价值。” “是吗?”杜婉秋又哼一声,“狗屁不通。” 印刷厂在车站边,从党校过去,要转乘两次地铁。 杜婉秋干脆开了自己的车,是一辆白色的本田雅阁。 坐在副驾驶位上,许一山看着车流不息的大街赞道:“省城就是省城,繁华。” 杜婉秋抿嘴一笑,笑骂了一句,“你啊,乡巴佬是不?有本事,再繁华的地方还不是你手里的一块领地?没本事,再繁华也与你无关。” 许一山嘿嘿笑道:“有道理。我就一乡巴佬。我还是喜欢我们小县城的宁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大家都心平气和过日子。” “是吗?”杜婉秋冷笑道:“许一山,你是不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在哄啊。你敢说你们小县城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就骗鬼去吧。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许一山解释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没那么累。” “你现在才觉得累啊。”杜婉秋一只手去捂了嘴巴笑了起来,“还有更累的时候,你就等着吧。” 许一山苦笑道:“早知道有这么累,当初我就不该进来。” “心里话?” “心里话。”许一山叹道:“我现在最怀念的日子,就是在水利局工作的时候,你知道徐霞客吗?” “知道。” “我那时候就像他一样,自由自在。” 杜婉秋没接他的话了,车里陷入了沉默。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印刷厂。 印刷厂厂长亲自出来接待,一见到杜婉秋,便高兴喊道:“婉秋啊,今天刮什么风?你有空来看谢叔叔了啊。” 杜婉秋撒娇道:“谢叔叔,今天刮东南风啊,你不知道吗?” 谢厂长将两人迎进办公室,一路上,他都在打量着许一山,低声与杜婉秋说话。 许一山看到杜婉秋的脸红了起来,似乎在给谢厂长解释什么。 印刷厂隶属省委办公厅,主要负责印刷全省党政机关的重要文件之类的印刷品。业务不对外,属半保密单位。 进了办公室,杜婉秋才将许一山介绍给谢厂长认识。 谢厂长握着许一山的手,赞赏道:“年轻有为嘛。” 杜婉秋开门见山说了来意,要求谢厂长马上安排人查找许一山的论文清样。 谢厂长一愣,狐疑地问:“清样没送到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没见到。” 谢厂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你叫许一山是吧,我有印象的。你们的论文我都看过,当时我还与人说过,你的论文写得那么好,怎么会排在最后。” 他叫了一个人进来,让他去将审核的负责人叫来。 没多久,进来一个肥头大脑的中年男人。他显然不认识杜婉秋和许一山,一进门便说道:“谢总,你找我?” 谢厂长指着许一山问他,“老唐,他的论文清样在哪?” 老唐狐疑地看了许一山一眼,“他是谁?” “这位同志叫许一山,在省委党校学习。这次党校不是有个论文汇编的印刷任务吗?他的论文现在没见着清样。” 老唐哦了一声,毫不在意说了一句,“这个啊,撤了。” “撤了?”谢厂长吃了一惊,“谁让撤的?” 老唐说道:“不是说上面要求撤的吗?” “上面?那个上面?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谢厂长有些着急起来,“你赶快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 老唐满不在乎说道:“谢总,我正准备向你汇报这件事。不过,印刷内容把关是我这边负责的。” 老唐的话里透露出来一个意思,谢厂长是负责具体印刷工作的。至于印刷什么内容,与他就没关系了。而在老唐手里。 杜婉秋轻声问:“你能告诉我们,是谁要求撤下去的吗?” 老唐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方便透露。” 杜婉秋来了气,“什么秘密不能透露啊?” 老唐轻蔑地笑,道:“是不是秘密,也不是你说了算啊。” 杜婉秋道:“对,我说了不算。你说,谁说了算?” 老唐想了想道:“至少,得是省委领导。” 杜婉秋哦了一声,小声道:“唐主任,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撤下去论文的原因。” “这个,你也得问上面。” 杜婉秋冷笑了一下,说道:“行啊,我现在就问,究竟是哪位领导指示把许一山的论文撤下去的。” 第997章 交友不慎 老唐显然没将杜婉秋放在眼里。在老唐看来,一个地方的副市长,还是个女人,能有几斤几两? 他漠然地扫了杜婉秋一眼,说道:“我有必要向你汇报?” 杜婉秋笑了笑,“你确实没必要向我汇报。但是你不说,我也不是了解不了真相。” 她掏出电话来,当着老唐他们的面,将电话直接拨到省委办公厅。 “我是杜婉秋,我想了解一下,省委哪位领导下达过撤掉党校学员许一山同志论文的指示?” 随着杜婉秋的电话,老唐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苍白。他想阻止杜婉秋的电话,却最终犹豫着没敢付诸于行动。杜婉秋脸上弥漫的一股不可侵犯的神色,让老唐心里打起了鼓来。 此时,他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杜婉秋打完电话后,对谢厂长笑了笑道:“谢叔,我们明天再来。” 说完,示意许一山与她回去。 许一山并不知道电话里省委办公厅的人说了什么,但是杜婉秋能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将电话打到省委办公厅领导的电话上,想必不是闹着玩的。 回去的路上,杜婉秋脸色凝重道:“许一山,有人可能会倒霉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么说吧,省委没有任何领导就党校学员论文下达过任何指示。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搞鬼?”许一山嘀咕道:“就为了不让我的论文面世?” “有些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自作聪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杜婉秋一连用了几个成语,语含不屑道:“这种人坐在领导位子上,就是祸害。” 许一山没敢接话了。他隐隐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惊动省委办公厅的事,哪能轻易就一笔带过了? 回到党校宿舍没多久,他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居然是程子华。 他提着行李箱,看着许一山嘿嘿地笑,道:“一山,我还是回来与你作伴。” 许一山哭笑不得,赶紧让开身子说道:“欢迎欢迎。” 程子华不忙着放行李,而是拉着许一山说道:“一山啊,我这几天想了一下,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抛下你去与别人住。不是有个说法吗,人一辈子有三个感情最重要,一是同窗的同学情谊,二是一起打过仗的战友生死之情。三就说不出口了啊,你懂的。”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我也听说过,不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吗?” 程子华大笑,赞赏道:“对对对,一山,你对社会了解得还是很透彻的嘛。” 程子华突然又搬回来住,这让许一山心里生出疑惑。 他对别的同学抱怨过许一山每天晨练打扰了他的休息,所以他搬出去。难道现在他不怕被打扰了吗? 心里生疑,嘴上却不好说出来。许一山暗想,程子华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呢?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程子华突然搬回来住,绝非像他说的什么三种感情不能忘。 果然,聊了一会后,程子华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论文上面去了。 他猛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个巴掌,一副无比悔恨的样子道:“一山啊,我被人害了。” 许一山被他的举动惊住了。程子华抽自己的这一耳光很突然,很有力道,以至于他的脸上隐隐露出几道血痕。 他说完话,作势又要去抽自己的耳光。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小心问:“程市长,发生什么事了?” 程子华长长叹口气道:“交友不慎啊。当然,也怪我鬼迷心窍了,对不起,一山。” 他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抽了一口,垂下头去。 程子华抽烟的事,整个学历班里,恐怕只有许一山一个人知道。 他掩藏得很好,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抽烟。即便有人敬烟给他,他也会客气地婉拒。 程子华嘴里说的“交友不慎”中的“友”,指的就是印刷厂的老唐。 老唐虽然在印刷厂上班,却属于体制内的干部序列,级别已经官至正处。 老唐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关印刷厂的印刷内容。省委办公厅下的印刷厂有着其他印刷厂所不具备的特殊职责。所有涉密印刷品,都只能在这里印刷。 如果从老唐的隶属关系上找他的工作性质,他应该是省委宣传部下派在印刷厂的最后把关人员。 程子华认识老唐,要追溯到几年之前。 两人认识后,关系便很好。老唐在省里关系网很大,认识的领导特别多。这主要取决于他工作的性质。省里老领导退休之后,都热衷于写回忆录。回忆录当然要印刷出来才有成就感。 于是,老唐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拿着清样跑老领导家里征求意见。一来二去的,老领导便都熟悉了他。 其二,省里有重要文件需要印刷的,也是老唐去找领导签印。 如此一来,老唐对上上下下都摸得一清二楚。唯独,他没摸清楚杜婉秋会是王书记的女儿。 “当然,这与我有脱不了的干系。当时我若是制止了他,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程子华懊恼说道:“一山啊,你能原谅我吗?” 许一山已经猜到了程子华的目的,他一定听到了风声,所以赶紧过来求他原谅。 “这么说,我的论文清样是程市长你撤下去的?”许一山试探地问。 程子华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哪有资格撤下你的论文啊。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老唐在操作,我真不知道啊。” 他显得很委屈,叹口气道:“有时候啊,朋友相帮,其实不是帮,而是在害你啊。” 按程子华的说法,撤下许一山论文的始作俑者是印刷厂的老唐。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老唐面前抱怨过许一山的论文写得很精彩,他很嫉妒,并无其他意思。 是老唐在听了他的抱怨后,主动提出来将许一山的论文拿下不发。 “我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阻止他这样做。”程子华苦笑道:“一山,你能理解我吗?” 许一山淡淡笑了笑道:“理解。当然理解。程市长,你放心,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追究的。” “不,怎么能说过去了呢?”程子华掏出一份清样递给他道:“现在还来得及,你签上你的名字,确认无误后,我马上送给印刷厂。” 许一山看着程子华手里的论文清样,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他压抑住内心的愤怒,笑了笑道:“没事的,我现在签。” “还有,我已经与刘教授商量讨论过了,你的这篇论文排在第一篇,我排你后面。” “那怎么行啊?”许一山吃了一斤道:“我怎么能霸占程市长你的位置。” 程子华讪讪地笑,“你的论文排首位,实至名归嘛。” 他拿着许一山签好名的论文清样,满意地笑了笑道:“对了,一山,老唐想请你吃个饭,赏他一个脸吧。” 第998章 杯弓蛇影 许一山没有想到,他与杜婉秋去了一趟印刷厂,让老唐心惊肉跳了。 如果说,杜婉秋当着他的面将电话打到省委办公厅,还没引起他的重视。紧接着他的电话响起,一个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他才警觉起来。 以老唐的关系网,他想调查出来一个人的背景不是难事。 果然,在他弄清楚杜婉秋的身份后,老唐吓得面色苍白,心惊胆颤,魂儿都要飞了。 老唐在领导眼里,无非就是个跑腿儿的角色。虽说他的级别已经是正处级干部,可是在偌大的省城里,一个处级干部算不得什么人物。 他深知,这件事如果闹大了,他就完了。 老唐平静下来之后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赶紧打给程子华。 “子华,可能惹麻烦了。”老唐说道:“得想办法补救。” 程子华起初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安慰老唐道:“唐哥,不要慌,你慢慢说。” 老唐便将杜婉秋打电话咨询省委办公厅撤论文的事说了一遍,叹口气道:“如果上面重视了,一追查下来,你我都玩完。” 程子华故作轻松笑道:“唐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不是你的性格啊。你唐哥大风大浪都见过,你还担心一股歪风能吹翻你这艘大船?” 老唐叹气道:“子华啊,你听我的,这件事绝对不可以闹大。” “放心吧。那小子还没长翅膀,飞不起。” 于是,就出现程子华提着行李回许一山的宿舍,程子华掌掴自己,痛心疾首将责任往老唐身上推的一幕。 程子华这一番苦肉计的戏演下来,许一山又怎么能看不出他的真正用意呢。 他能猜出来,撤他论文的主意绝非老唐,一定是程子华。毕竟,他与老唐素不相识,他的论文上与不上论文汇编,与老唐没一毛钱的关系。 只有程子华心里清楚,许一山的论文只要上了汇编材料,就能将他的论文比较下去。虽然他已经争取到了排在首篇的位置发表,但不保证上面领导心血来潮去阅读许一山的论文。 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许一山的论文从汇编材料中彻底消失。 程子华便想到了老唐。 老唐起初并不同意程子华这样操作。撤下许一山的论文,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决定的。他担心地对程子华说过,“万一,这事被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程子华安慰他道:“没事。最多算是工作上的失误。何况,那个人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掀不起大风大浪。” 事实上,论文清样发下来征求作者签名时,还真没人注意到许一山的论文清样不在其中。如果不是屈玲留了个心,这件事就悄无声息过去了。到时候汇编材料一出来,再发现没有许一山的论文时,已经木已成舟,不可能推倒重印了。 而屈玲留心,原因在于这段时间程子华的放风。程子华放出风声来,年后他将出任少阳市长,到时候请全班同学再次莅临少阳市,他将以最高规格接待大家。 程子华的放风,让一些学员在背后笑话屈玲,要她赶紧抱住程子华的大腿。到时候程子华去做了她的领头上司,她会有好日子过之类的玩笑。 屈玲表面上说确实要抱大腿,心里却是一万分的不乐意。她认为程子华太过于张扬了,一件还没影子的事被他说得就好像真实存在一样的,从而让她生出强烈的反感。 程子华陪着笑脸说道:“一山,给老唐一个面子吧。我们一起去,宰他一顿。” 许一山本想拒绝,但耐不住程子华软磨硬泡,只好答应道:“去坐坐可以,饭就不要吃了。” 程子华听说许一山愿意赴约了,当即喜出望外,站起身就要走。 老唐将饭局设在一个挺有名气的大酒店。他要了一个包厢,一个人在包厢里等许一山到来。 许一山前脚一踏进包厢,便看到老唐脸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的迎了上来。 他双手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刻意地摇晃了几下,认真说道:“许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对不起,对不起,请上座。” 许一山客气笑道:“唐处,随意随意。” 许一山当然不愿意坐上首的位子,论级别,程子华高他一截,论地位,老唐省城干部,与他来自基层县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坐,老唐和程子华也不坐,居然就将上首的位子空了出来。 “久闻许书记大名,今天终于见着活的了,三生有幸啊。”老唐打着哈哈笑道。 他故意开着玩笑,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下来。 许一山连忙说道:“唐处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名人。这里,程市长才是翘楚啊,今后我还得仰仗程市长给口饭吃呢。” 程子华颔首道:“一山,大家都是兄弟,没必要见外啊。你这句话我不喜欢听,什么仰仗我给口饭吃?未来我们兄弟只要同心同德,共同进取,就是最好的。” “对啊对啊。”老唐附和着说道,他刻意将声音压低,悄悄说道:“我有一个内部消息,子华已经进入了省里培养的第二梯队干部名录。他的前途,辉煌啊。” 程子华自负地笑,得意道:“唐哥,都是为人民服务。其实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不要在乎位子有多高,权力有多大。只要我们心里装着老百姓,才不会让组织失望啊。” 老唐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看看,要当大领导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站的高看得远啊。” 程子华摇摇头道:“唐哥千万别这样说,我只是说了心里话。你看一山老弟,就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才啊。我有个强烈的感觉,得一山,得天下啊。” 许一山尴尬地笑,道:“程市长你这是在扇我耳光啊。” 话一出口,猛然感觉有些不妥。想起一个小时之前,程子华在自己面前狠扇自己耳光的事,担心程子华会以为他在暗喻,不觉红了脸。 然而程子华却浑然不觉一样,似乎没有听到许一山的话,脸上荡漾着一层微笑。 一场饭局过后,三个人都没提起论文的事,但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 老唐提议饭后去泡个脚,他有个朋友开了一家规格比较高的洗脚城。他笑道:“许老弟来省城学习,怎么也该领略一下省城风情啊。都说我们中部出美女,今天就让许老弟尝尝省城美女的滋味啊。” 程子华在一边问道:“唐哥,安全不?” 老唐正色道:“放心,我老唐去的地方,就没有不安全一说。再说,我们洗个脚,还能有什么风险啊。” 程子华便怂恿许一山道:“去吧去吧,这段时间大家都累了,放松放松一下也好。” 第999章 风月场所 许一山本想婉拒,老唐却不由分说打了电话,让洗脚城派车来接他们。 几分钟的时间,车便到了楼下。 程子华好说歹说,才将许一山劝上了车。 洗脚城外霓虹灯闪烁,就像一个娇艳的女郎在给人抛媚眼。 正如老唐说的,这座洗脚城的规模和格调都属于高档场所。 对于风月场所,许一山一直抱有畏之如虎的心理。他永远都记得读大学时期,胡进带他去按摩的情景。 那时候的许一山血气方刚,哪能经受得起女人的诱惑。他就在快要迈出让他将要悔恨一生的脚不时,门被猛烈撞开。 他和胡进都被抓了。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 他和胡进被喝令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毁了的时候,胡进突然对带头的警察说,“哥们,能借个地方说话吗?” 警察哪能听他的,扬起手就要教训胡进。 胡进双眼一瞪吼道:“你敢动手,我就能砸了你的饭碗。” 或许是胡进的气势压住了他。那人迟疑着将胡进带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十几分钟后,胡进出来,拉着许一山就跑。 居然,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追他们。 那时候,许一山对胡进的身份就存有怀疑。他很难想象胡进能在这时候带着他全身而退。毕竟,鱼落进了网里,哪还有逃生的机会? 事后隔了好长一段时间,胡进才取笑他,说他胆小如鼠。以当时的情景,他许一山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怕他们。 许一山反问他,你不怕? 胡进笑了笑道:“老子怕他个毛线。他们允许开店,就该允许人去消费。这种又想当婊子又想树贞节牌坊的人,最为可耻。” 不过,从哪以后,他再没涉足任何风月场所。 老唐在前,人刚进门,便迎过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她并没说话,只是与老唐相视一笑,便领着他们进了电梯上楼。 程子华悄悄对许一山说道:“兄弟,你放松一些。不要时刻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其实啊,你我都是凡人,凡人就该有凡人的生活方式,你说是不?” 许一山讪讪地笑,他没说话,心却揪紧。 他心里冒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被陈晓琪知道了他去洗脚城消费,她会怎么想? 陈晓琪对洗脚按摩深恶痛绝。他们夫妻夜话的时候,陈晓琪曾经警告过他,只要被她发现许一山去过这类风月场所,他们的夫妻关系就没得救了。 老唐显然对这里很熟,不但地方熟,人也很熟。 刚进房间坐下,刚才领着他们进来的姑娘便领来了一群打扮得千娇百艳的姑娘们。 “老板们,需要做什么项目?”领头的姑娘指着站成一排的女人笑道:“只有老板们想不出,没有她们做不了的项目。” 老唐嘿嘿地笑,一双眼睛在女人们身上滴溜溜的转。 “有新茶?”老唐看完一遍后说道:“新茶往前一步。” 队伍里便站出来两个姑娘,笑吟吟地喊了一声,“老板吉祥。” 许一山悄声问旁边的程子华,“她们是卖茶叶的?” 程子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忍住笑道:“是啊,是啊,她们都是卖茶的。” 许一山便去打量她们。发现她们穿着很得体,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风月场中人的气息。 他狐疑地问:“她们卖什么茶?” 程子华低声说道:“等下进了房间,她们会具体给你介绍。老弟,看中谁,你就叫谁给你介绍啊。” 老唐和程子华都在怂恿许一山先挑。许一山随便指了一下刚站出来的两个姑娘说道:“就她们两个吧。” 老唐一愣,随即大笑,赞道:“老弟果真眼光独特,胃口大。” 许一山心想,不就是听她们介绍新茶吗?反正他对茶叶知识了解不多。平常也没有喝茶的嗜好,与美女一起讨论茶,不失红袖添香的雅韵。 许一山挑好了人,老唐和程子华也很快挑好了。 看着老唐和程子华起身往外走,许一山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去哪?” 老唐回过头笑道:“许老弟,你慢慢享受,我们去另外房间。” 等人一走,两个姑娘便笑盈盈过来。其中一个人将许一山脚底下的沙发移开,沙发底下居然藏着一个洁白的洗脚瓷盆。 “老板,你躺好,我给您放水。”姑娘轻声说,将沙发靠背往下调。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放水干嘛?” 姑娘便抿着嘴笑,“洗脚啊,老板,你不是来洗脚的吗?别心急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们不是要介绍茶吗?” “不用介绍啊。你亲自品尝就好了。”姑娘笑得像一朵花一样,“我们就是茶呀。” 姑娘们自我介绍,高一点的叫晓云,矮一点的叫小菲。 晓云个子高,身材却没小菲丰满。凭感觉,许一山就能猜到晓云高高隆起的胸是靠东西垫起来的。小菲个子虽然矮一些,却是胖瘦适度。她的紧身衣将胸脯勾勒得十分完美,不但高,且浑圆。 她只要一将身子俯下来,许一山就能看到一道幽深的沟壑。 她们一左一右,在沙发两边伺候着许一山躺下去。小菲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老板,上茶了啊。” 身边被两个美女围绕,许一山顿感浑身不自在。 他想坐起来,却被她们按住身体,娇笑着说道:“老板,你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慢慢享受我们给你泡上来的好茶。” 恰好水放好了,晓云起身去给水里加泡脚的药水。小菲拿了一个枕头,示意许一山将头抬起。 许一山只好照做,等他将头抬起,小菲便将枕头塞进他的脑袋下面,她自己盘了双腿,扶着许一山的头,放在她的双腿之间。 许一山猛地起身,回头看了她一眼,“干嘛?” “给你按摩头部啊。”小菲被许一山的动作吓住了,张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他说道:“你们这些当老板的人,一天用脑太多了,需要按摩呢。” 许一山苦笑道:“不按不行?” 他心里想,她们的一双手不知摸过多少男人的脚了,怎么能让她们再来摸他的头。 小菲咬着唇笑道:“老板,你头部不按,你想按哪?” 晓云吃吃地笑,“你不会按其他地方啊?男人嘛,心里想,嘴上都不说,都是伪君子。” 她将许一山脚上的袜子脱下来,抱着他的一条腿放进洗脚盆里,轻轻扭了许一山大腿一把道:“泡五分钟,让你舒爽。” 屋里灯光暗淡,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气味。 墙上挂着一幅半裸的女子油画,在灯光的衬映下,显得欲望横流。 许一山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再也躺不住了,坐起身来说道:“两位美女,我还有点事,改天再来喝茶啊。” 第1000章 做男人,要狠 许一山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从洗脚城跑了出来,顾不得给老唐和程子华打一声招呼。 等他回到党校,刚进校门就听到就听到有人喊他。 回过头一看,发现是杜婉秋,坐在她的车里,正向他招手。 “上车。”杜婉秋等他走近,命令他上车。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在等你。”杜婉秋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哪了?没见着你在宿舍,害我敲半天的门。” 许一山不敢说出来是程子华请他出去吃饭,顺带去了洗脚城的事。便敷衍道:“我随便出去走了走。” “许一山,你撒谎也找个好借口啊。”杜婉秋不满道:“你别以为你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有人看见你和程子华一起出去了。说,干什么去了?” 面对杜婉秋咄咄逼人的话语,许一山心里有些不爽。于是便沉默起来,一言不发。 “我问你,程子华是不是搬回你的宿舍了?他与你说了什么?”杜婉秋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搬回来住了。他没说什么啊。” “你又骗我。”杜婉秋冷冷说道:“许一山,你刚被蛇咬了一口,就不记得痛了?” 许一山只有苦笑。 “我找你有个很重要的事。”杜婉秋不容置疑地说道:“你现在跟我回家去,首长有话要问你。” “王书记?”许一山吓了一条,连连摇手道:“我不去。” “为什么?” “我说实话啊。”许一山尴尬说道:“我看到王书记,腿肚子就发抖。” “你心里没鬼,怕他干嘛?”杜婉秋哭笑不得,讥讽着他道:“你就这么一点胆量?怎么干大事。” 许一山嘿地笑了,辩解道:“咦,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没想干什么大事。” “男人一辈子不干几件大事,白来世上走一遭了。”杜婉秋恨铁不成钢道:“许一山,你身上的男人无畏气概去哪了?别让我小瞧你啊。” “你还是小瞧我吧。”许一山换了一副厚颜无耻的笑容。 杜婉秋恨不得扇他一个耳光。这个许一山,怎么突然变得油腔滑调了起来? “你今天还必须得去。”杜婉秋一本正经道:“你不去,某人可能就会得逞了。首长需要确认,他有没有用错人。” 杜婉秋明确告诉他,之前程子华放风他将出任少阳市长的消息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省委常委已经开过两次会,在任用人选上,明确将程子华列在首选。 现在只需要省委组织部找他谈过话之后,这件事就算落实了。 许一山闻言,小声说道:“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班里开始出人才了啊。” “你真希望程子华如愿以偿?” “我希望。” 杜婉秋失望地摇头,低声道:“算完看错了人。我原来以为你许一山是一股清流,是个敢想敢干的勇士,是正义的化身,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俗人。你是怕得罪他,还是想做个老好人啊?” “什么都不是。”许一山认真起来,“我就觉得,他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其实他是个很可怜的人。他不就是想往上爬吗?谁不希望自己越飞越高啊。” “可是,领飞的大雁永远都只有一只。别人领头了,你就得落后。” “我又领飞不了。”许一山自我解嘲地笑,“我能有机会跟着飞就满足了,从来没想过要领飞。” “这就是你的想法?”杜婉秋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许一山,我发现你还不如一个女的,比如屈玲。” 这话激起了许一山不满,他恼怒道:“你别小看人。” “我就小看你了,怎么的吧。”杜婉秋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一山,你身上缺少一个男人最大的东西。” “我缺了啥?”许一山不以为然说道:“别人有的,我都有。为什么都不缺。” “你缺少做男人的狠劲。”杜婉秋总结道:“古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还没让你大开杀戒啊。别人欺侮到你脑门顶上了,你还傻乎乎地做好人。你以为你这是善良吗?不,你这是放纵。” “做男人,一定要学会狠。”杜婉秋叹口气道:“一个不狠的男人,终将一事无成。” 许一山被杜婉秋驳得哑口无言。 他当然明白杜婉秋的意思。一把手王书记想从他这里得到程子华私自找人撤下他的论文证据。他知道只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给王书记听了,程子华的仕途也就到此结束了。 他不希望一棍子打死人。何况,程子华此举也并非伤天害地,最多就是伤害了他许一山一个人。 如果拿程子华的前途来补偿他的伤害,他觉得未免太残酷了一点。程子华能走到今天,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毕竟,谁心里不藏着一个“私”字啊。 他试探着问道:“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好不好?反正没造成后果。” “不行。”杜婉秋态度坚决,“你希望干部队伍中混进来这些心地不纯的人?我告诉你,他们的不纯不是一个人的品质问题,而是会影响到广大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你相信一个私心很重的人,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许一山道:“我要怎么做?” “不用你做什么。”杜婉秋道:“现在已经明确了下来,你的论文撤下来,上面领导一无所知。是某些人利用关系,想瞒天过海。这种行为往小里说,是道德品质败坏。如果往大里说,那就是政治立场的问题了。” 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按杜婉秋的说法,这件事揭开,程子华就完了啊。 他想了想道:“其实啊,我个人认为,程子华市长还是有很多可取的,这次撤论文,可能也有其他原因。我们不是一贯讲究有错就改,改了还是好同志的说法吗?我建议,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再说一遍,不好。”杜婉秋面带寒霜道:“许一山,作为一名干部,你不但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社会负责。” 她说完,便启动了汽车,径直往校门口走。 许一山急得六神无主。去了王书记面前,他不能隐瞒任何事情。但如果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程子华还有活路吗?他也会给人留下一个告密者的标签啊。 杜婉秋目视前方,一字一顿道:“许一山,你记住我的一句话,做男人,必须学会狠。” 第1001章 说错了没关系 王书记看到许一山来了,招招手道:“小许啊,快过来坐。” 许一山心生感动。心想,自己与王书记才一面之缘,他居然能记住自己,并准确说出他的姓。 一把手王书记日理万机,他这么个小人物在他的生活里完全不值一提。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根本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他。中部省近十年来发展非常迅猛,各项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其中GDP己经跻身全国前十。 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毕竟,中部只是一个内陆省份,不沿边,不靠海。只能靠自身能力杀出一条血路。 王书记领导能力很强,性格刚毅。他就像走内家功套路的武术大家,不事张扬,却招招凌厉。 王书记主政中部省八年,算是在这个位子上坐得比较久的老领导。 许一山诚惶诚恐,恭敬地走到王书记跟前,低声说道:“首长,打扰您了。” 王书记哈哈大笑,道:“小许,是我打扰你,不是你打扰我。”他指着杜婉秋说道:“婉秋给我反映了一个情况。所以,我请你来聊聊。” 许一山内心慌乱,面对大首长,他大气都不敢喘。听到王书记的话,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向首长汇报清楚? 可是王书记却一直不问论文的事。而是问起他对衡岳市的一些看法。 “小许啊,听说你过去在基层工作?” “报告首长,我原来是水利局的,后来去了我们县洪山镇担任副镇长。” “这些情况我都知道。”王书记摆摆手道:“你们基层的同志辛苦了。没有你们的付出,哪有全省上下齐心协力谋发展的今天。基层的同志工作复杂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内心的惶恐变得感动起来。王书记位高权重,心里却惦记着他们这些奋斗在基层的同志,这样的好领导并不多见。 杜婉秋去泡了茶来,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两个男人的对话。 此刻,她乖巧得如同不谙俗世的小姑娘,扑闪着她的一双大眼睛,眼睛里尽是崇敬的目光。 王书记与许一山的话题从社会建设聊到经济发展。他谈锋很健,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清晰透彻。王书记看问题的眼光很毒辣,他指出许一山所在的衡岳市,目前存在着严重的内部不团结的事实。 “衡岳市是本省第二大地级市,人口基数,工农业基础,交通设施和社会经济规模,都居全省举足轻重之地位啊。”王书记喝了一口茶,叹道:“有些情况我是早该重视了。小许啊,今天我们的聊天,算是自己人随意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许一山小声回他道:“请首长放心,我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小胡去你们衡岳市也有一段时间了。”王书记突然提到了胡进,“小胡这人还是很有干劲的。为人正直,敢说敢做。但是,你们衡岳市就是一团棉花嘛,他力气再大,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起来。衡岳市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衡岳市的领导的讲话,心里就会忍不住地笑。 没错,衡岳市虽然是全省第二大市,历年以来,政治主官都是从本地干部当中选拔,很少有外地干部调入。 本地出身的干部担任本地主官,有利有弊。 利在他们熟知本地情况,能快速掌握治理方向和目标。 弊在因为领导出身本地,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于是会滋生出来无数人情案。而且本地出身的领导眼光存有一定的局限性,很难让他们接受新鲜事物。 富嘉义算是第一个空降衡岳市的领导干部。他履职衡岳市,就像一股飓风一样横扫了衡岳市沉闷的官场气氛。他在任时,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拿下了许多阻碍他前进步伐的本土干部。由此得罪了不少人。 富嘉义时代,衡岳市出现了少有的繁荣景象。单从他扩城的举措就能看出来,他的眼光要比过去的一批人看得远得多。 “嘉义这个人,是自己没把握住自己。”王书记谈话的跳跃性很大,“我们当政者,在两个问题上绝对不能出错。一个是经济,一个是美色。” “人嘛,都有贪欲和占有欲。一个人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必将走向灭亡。”王书记语重心长道:“小许,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你走稳。一个人只要出了一点错,人生就会被打上疑问号。特别是我们这些领导干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使劲点头,“首长,我明白。” “嘉义在衡岳市时,最大的困扰就是没有很好地处理好各种关系。他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与他个人不无关系。”王书记叹气一声,“也怪我,没有及时阻止和教育他。” 一边的杜婉秋突然说道:“许一山,富嘉义原来是我爸的秘书。”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他见过富嘉义几次,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坏。但有一点他能肯定,富嘉义不是一个挟私报复的人。 有一件事他从来不去多想。那就是他当初不顾一切炸了洪桥后,有人在富嘉义面前提议,要求对他采取纪律手段。但是茅山县担任都以为他许一山会倒在炸桥这件事上。没想到后来对他的调查不了了之。过了很久,他才从老董哪里听到一些消息,原来是市委书记富嘉义保护了他。 王书记的聊天似乎漫无目的,一直没听到他聊到主题性的问题,也是许一山心里最关心的一件事,那就是论文撤销案。 “哦,对了。我听婉秋说,她原本是邀请了你与我们一道回老家的。不知道你后来为什么没来?” 许一山脑袋轰地一响,他抬起头去看杜婉秋,似乎想杜婉秋帮他解释。 杜婉秋却对他视若不见,垂着头在看她的手机。 “你没来,来了一个程子华。”王书记打着哈哈说道:“婉秋好像对子华很有成见嘛。” 杜婉秋闻言抬头,浅浅一笑道:“爸,程子华这人城府很深。” “男人嘛,当然有点城府好。”王书记微笑着道:“一个人没有点城府,就会像一张白纸。” “我觉得白纸好啊。”杜婉秋道:“至少,没有被污染,是写字还是作画,都有发挥的空间。” 王书记将头转向许一山问:“小许,你的看法呢?” 许一山一愣,他实在是说不清人究竟是一张白纸好,还是一张写满了字,画满了画好。 “谈谈你的看法吧。”王书记和蔼地笑了笑道:“说错了没关系。” 第1002章 给你一个副市长干 在王书记的鼓励下,许一山非常认真地谈了自己对一张纸的看法。 他认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张白纸。这张纸未来的生命,在于这张纸承载的历史使命。一张纸,可能因为使用者的不高兴,随时会扔进垃圾桶。也有可能因为这张纸上留下了名人大家的墨宝而被后世永久珍藏。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张白纸,命运就是这张纸的主人。 “你相信命运?”王书记突然问他。 许一山嘿嘿地笑,解释道:“首长,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我敬畏所有。” “矛盾了嘛。”王书记温和地一笑,严肃道:“不过,你这点我欣赏。人嘛,一定要心存敬畏之感。虽然说,历史赋予了我们一些重任,我们就得对历史负责。” 许一山越来越放松了,他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越是王书记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对下面的人态度和蔼慈祥。 眼前的他,根本看不出领导的威严和肃杀,反而像一位老父亲一样,在教诲着自己的儿女。 不知不觉,他们聊了近两个小时。 他们聊天的话题涵盖很广。从衡岳市的过去聊到了现在,也从衡岳市聊到了整个中部省的发展布局。 刚开始时,以王书记为中心,许一山一直呼应着王书记提出的所有问题。到后来,几乎是以许一山为中心了。他在认真分析了中部省的实际问题后,不知天高地厚地提出中部省未来发展的规划。 王书记一直饶有兴趣地听他说,不时颔首。 等到许一山感觉自己说得有点过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刹不住了车。 “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是对的。”王书记总结许一山的话说道:“小许,你身上有一点东西很值得婉秋学习啊。” 杜婉秋一愣,问道:“爸,你让我学他?”她捂着嘴笑,“他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我怎么的也是一个副市长,我学他?” 王书记严肃道:“你没听错,你确实要学小许同志。这个小同志身上有股不认输的勇气啊。” “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杜婉秋不服说道:“我们就不能一样看待。” 王书记笑了笑道:“你们既然都进入了体制内,就不存在性别上的差异了。婉秋啊,你还是有眼光的嘛。” 杜婉秋红了脸,神态变得有些扭捏。 “谈谈这次论文的事吧。”王书记终于进入了主题。 许一山没敢主动说,反倒是杜婉秋,义愤填膺说道:“爸,我觉得你们省委在任用人的时候,要多考察选拔的这些人。你们这次准备拟任程子华的决定,我觉得就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王书记笑吟吟说道:“本来,我们不该在家里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但今天的情况不同,你和小许都属于基层的领导干部,你们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 杜婉秋道:“爸,我现在也不是以家人的身份与你讨论。我以一个地市级市副市长的身份郑重提出要求,我反对程子华出任少阳市长。” “这个人我说不出一个味道。”杜婉秋突然红了脸道:“他这次厚着脸皮跟我们回老家,我想想都恶心。” 王书记惊异地哦了一声,“婉秋,你怎么对子华有那么大成见?” “这不是成见。而是他做人太没底线了。”杜婉秋将程子华伙同老唐私下撤销许一山论文进论文汇编的事说了一遍,咬着牙说道:“还有那个叫老唐的人,此人放在那么重要的位子我也觉得不合适。” 王书记若有所思道:“这件事我们省委会很重视。如果真像婉秋你说的那样,省委是该考虑要对一些人考核了。” 他突然问许一山,“小许,如果给你一个副市长干,你敢不敢干?”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首长,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 “你就说,是干得了,还是干不了,或者,你不敢干?” 许一山一咬牙道:“组织信任我,我就会不辱使命。” 王书记笑了笑,没将话题往下延续了。他缓缓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小许你们都该休息了。婉秋,替我送送小许同志。” 首长私下接见,到此嘎然而止。 回去的路上,许一山一直在心里想,首长接见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他是因为论文的事找他。可是从头至尾,关于论文撤换下来的话题前后没有聊几句话。 今天的王书记似乎有些反常。他过多地谈起过衡岳市原市委书记富嘉义的话题。这让许一山完全摸不清王书记的意图。 当然,他很欣赏许一山对现在社会的看法和发展思路,但是没有明确表达可以接受他的观念。 王书记一句“给你一个副市长干干”,确实让许一山内心激动兴奋。他知道,如果王书记正想给他一个副市长干干,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话。 杜婉秋开车,看了一眼沉思的许一山,问道:“许一山,你在想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想什么啊。” “骗鬼。”杜婉秋抿着嘴笑,“许一山,你说实话,你怕不怕我爸?” “不怕。首长那么和蔼的人,只有可亲可敬,不可怕。” “可我看你的腿一直在发抖呢。”杜婉秋取笑着他道:“其实,他就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啊。” 许一山正色道:“我重申一遍啊,不是可怕,是可亲可敬。” 车到党校门口,杜婉秋不进去了,让许一山自己下车回去。 他下车刚走几步,杜婉秋又喊住他,招招手示意他返回去。 许一山迟疑一下,回到车边,突然听到杜婉秋说道:“许一山,我爸很欣赏你,你别让他失望。” 许一山双脚一并道:“谢谢首长关心。” 杜婉秋捂着嘴笑,“滚蛋吧你,我可不是你的首长。” 程子华已经回来了,看到许一山进来,他满脸不高兴道:“一山啊,你今天不地道啊。你怎么扔下我和老唐一个人跑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程市长,我不习惯喝茶啊。” “不习惯喝,还不会欣赏?”程子华笑了笑道:“看来,老弟你是觉得与我在一起,同流合污了吧?” 许一山赶紧申辩,“绝对没这个意思。再说,程市长你污了吗?” 程子华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我污了吗?没污嘛。那种场所,我们也就逢场作戏。老弟,不瞒你说,老唐在省里是个人物。我们下面的这些人,还是要抱着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怠慢小人的思想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这么说,老唐大哥在程市长眼里就是个小人形象?” “反正他不算是个正人君子。”程子华抱怨,“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今晚你是不是与杜婉秋一起出去了?” 第1003章 女追男,隔张纸 许一山没有想隐瞒去了省委家属大院王书记家的事,他果断承认,“首长找我聊天。” 程子华不无羡慕问道:“首长都与你聊了什么话题?” 许一山想了想道:“很多。比如全省规划,经济发展态势,人事制度改革,反正很多。 ” 程子华哦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人事制度改革要怎么改?” 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以他在省城的关系,探听省委用人信息的机会不少。全省干部任免,他都要比别人信息灵通多了。 这次省里搞预备干部队伍建设,他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进入了选拔名额。 今冬明春全省十三个地州市有两个市的市长到龄退休,另外,省里几个大厅也有干部任免的需要。本来,程子华并没奢望自己能成为市长的预选人员。他只想着有机会进入几个大厅级单位担任要职。 他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他有着父亲过去的影响力优势,有着自己精心维护的各种关系,于是,他顺理成章入选了。 这段时间程子华其实是如履薄冰的。他知道任何一点的意外,都有可能让他的入选变成白高兴一场。虽说进入了名单,但是还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在组织部门没正式与他谈话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他悔恨自己过于偏激了,撤换许一山论文的事,他只是想着不想让许一山进入上面领导的视野,却没料到会弄巧成拙。 事情刚发生,他便敏感地预兆到了严重的后果。于是,他不惜拉下脸皮,在许一山面前扇自己耳光以博得他的同情。 他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通过一段时间地接触后,他发现许一山内心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赌了一把,还真被他赌赢了,许一山似乎没有追究下去的想法。 只要这件事拖过去,一旦上面确定下来对他的任免,大功便告成。 许一山被杜婉秋在校门口接走,他很紧张。他也明白杜婉秋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厌恶,绝对是不喜欢。他想利用与杜婉秋谈恋爱的办法达到目的,看来此路不通。 但是,他绝不允许杜婉秋与许一山走到一块去。 就在他一直忐忑不安等待许一山回来的时候,他信手翻了许一山放在枕头边的一个笔记本。 背着人看人笔记本很不道德。他本来也没打算在笔记本上看到什么内容。直到他的眼光落在“陈晓琪(老婆)”的通讯录上,他才心里一动,赶紧将陈晓琪的电话号码记录了下来。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滋生了出来。 许一山回来,程子华终于确定了他的去向。在得知一把手王书记与他聊了很多方面的内容,他又羡慕又嫉妒。 上次陪王书记回乡,他与王书记虽然同坐一辆车,两人说话的机会却很少。 王书记一到老家,便被地方上的领导干部簇拥住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他坐下来深聊。他记得王书记当时就问了他一个问题,“小程,还是单身啊?” 程子华便贴了上去,连忙汇报,“报告首长,我离异已经四年了。” 王书记只是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说了一句,“年轻人嘛,事业固然重要,个人婚姻问题还是要认真对待,成家立业嘛,成了家再立业,为时不晚。” 就在他想将自己追求杜婉秋的事汇报给王书记时,王书记似乎不想听到这方面的内容,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把握就好。” 他失去了一次向王书记表决心的机会。以后也再没找到。 现在,他已经感觉出来,杜婉秋对许一山的感觉很好,好得超出了他不能承受之重。 他分析过,杜婉秋与许一山有着年龄上的巨大差距。这种差距本来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可是,在杜婉秋本身优秀,又有着力量巨大的家庭背景的前提下,年龄的差距完全可以被忽略。 他不敢保证许一山会在权衡利弊的情况下,会选择与杜婉秋走到一起去。 男追女,隔座山。他已经深感到在追求杜婉秋的这条路上,他走得太艰难了。 女追男,隔张纸。杜婉秋毫不掩饰对许一山的好,已经让不少人感觉出来了。 他在听到许一山提到与王书记讨论过全省人事制度改革的话后,他的心便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栓了起来。 他试探着问:“首长有提到我吗?” “当然有。”许一山高兴道:“首长对程市长的印象太好了。” 程子华紧绷的心松了不少。他赞叹道:“王书记那么忙,还能抽出时间与你聊天。许老弟,这个殊荣,怕是除了你,在没人能享受得了了。” 许一山摇头道:“其实,与首长聊天一点也不舒服。我说实话,我老是怕说错话,提心吊胆的。没想到王书记是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真没想到啊。” 程子华一派过来人说道:“官越大,越谦虚。” 许一山笑着问:“程市长,你的官大不大?” 程子华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个位置很尴尬。实不相瞒,在我这个位子上,说话做事都尴尬。说白了,我们这个位子,就是想做事,如果没有上面领导的支持,就属于说话不算数的一类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感叹道:“有道理。” 两个人聊了有一会儿,程子华提醒许一山,下个星期,学历班将去全省规模最小的逸阳市去考察。 逸阳市地处中部省西南方向,过去以盛产美女闻名。 据传,省城漂亮美女几乎都是来自逸阳市。他们市里曾经打出个一个名片,叫“美人故乡”。这张名片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逸阳旅游。是目前全省旅游发展得最好的一座城市。 但是,逸阳占地面积小,人口规模也不大。在全省十三个地州市里,逸阳是人口基数最低的一个地区。全市所有城镇农村加在一起,不到三百万。城市人口更少,五十万不到。 培训班安排去逸阳考察,主要是总结逸阳的旅游的经验,以便省委根据他们提出的建议,及时调整工作重心。 许一山谢过程子华,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去了。 程子华抽完一支烟后,拿着手机悄悄出了门。 第1004章 后院起火 陈晓琪刚将儿子许凡哄睡,便听到手机在响。 她迫不及待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不禁有些失望。 电话不是老公许一山打来的,这让她欣喜的心变得有些沉闷。许一山这次去了省城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打电话回来。陈晓琪是又气又恼,有时不禁会胡思乱想,许一山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犹豫了好一会,她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你好,是陈晓琪吗?” “对,我是。”陈晓琪问道:“请问你是......”。 那边笑了笑,并不报出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你不要问我是谁。我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侠客啊。”陈晓琪笑了起来,她心里立即跳出来一个念头,心想这是哪位老同学,或者很久不见的朋友故意在与她开玩笑。 “报上名来。”她吓他道:“不说,我挂了啊。” 对方连忙说道:“你先别忙着挂电话。我就想告诉你一声,注意你丈夫。你知道怀华市有个女副市长叫杜婉秋吧?她有个身份,是省委一把手的亲生女儿。她与你丈夫许一山现在是同学。” 没等陈晓琪问下去,对方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陈晓琪赶紧回拨过去,对方已经关了机。 这几句对话,开始让陈晓琪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突然给她打这个电话的意图。什么注意自己丈夫,为何又莫名其妙地提到一个叫杜婉秋的女人? 猛地,她的心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一样,仿佛明白了这个电话的含义。 拿着手机,她呆了。 “许一山,你想找死。”陈晓琪心里跳出来这样一句话。但她很快又冷静下里,想道:“这个叫杜婉秋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陈晓琪虽然身处体制,却是除茅山县以外,其他一概一无所知。即便衡岳市的领导干部,她认识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她过去在妇联系统,认识的人就局限在本系统之内。 后来调到县团委,认识的人就转移到团组织系统。而且,这还只限于本市。超出衡岳市范围,她就不知道谁是谁了。因此,电话里人说的杜婉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不熟悉,还有个人熟悉啊。这个人就是杨柳。 杨柳在县委接待办的时候,专职迎来送往。全省各地市横向交流的时候,她会接触到许多衡岳市以外的干部。 很快,她便决定下来,打电话给杨柳。 杨柳接到她的电话,愣了一下道:“你问她干什么?” 陈晓琪笑了笑道:“你就告诉我,杜婉秋的情况就好。” “出了什么事了?”杨柳小心地问,“晓琪,你怎么突然对她有兴趣了?” 陈晓琪不耐烦道:“你说就说,不说我挂了。” 杨柳沉吟一下,低声说道:“晓琪,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关于杜婉秋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多。你等等,我找一下资料。” 没过多久,杨柳的声音传了过来。 “杜婉秋今年三十五岁,未婚,现任中部省怀华市副市长。主管城市规划建设。不过,关于她还有一个传说,这个传说并未经证实。” “什么传说?” “她是省委王书记的女儿。到底是不是,目前没有任何公开资料证实。” 陈晓琪哦了一声,道:“来头不少。” 杨柳笑嘻嘻问道:“晓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突然对她有兴趣,很奇怪啊。因为你的工作与她没任何交集啊。” 陈晓琪不说,她不想把心事暴露给杨柳知道。 杨柳却不依不饶地追问,“晓琪,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许一山?” 陈晓琪心里一跳,赶紧掩饰道:“乱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们这次在省委党校是同学哦。”杨柳提醒她。不过,她很快纠正了说法,“晓琪,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家许一山比人小几岁,他就想抱大腿,未必人家会瞧得起他。” 这句话彻底触动了陈晓琪的心事,她问道:“你明天有事吗?” “明天县里不是有个会吗?”杨柳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会别开了,请假。陪我去一趟省城。” “找许一山?”杨柳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想老公了呀?”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就说去不去吧。” “明天的会......”杨柳还在迟疑。 “政府这边的会,彭毕还敢找你麻烦?”陈晓琪冷笑道:“我们现在出发。” 杨柳无可奈何求饶道:“姑奶奶,你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是不是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呀?就算你听到了什么,我们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啊。” 陈晓琪默不作声。 杨柳劝慰她道:“男人嘛,春风得意的时候,未免有些眼花缭乱。依我看,你不应急于这样。或许,传言与风声都是别人故意放的烟雾弹呢。” “还有,晓琪,你要相信许一山。”杨柳认真说道:“我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你相信,我不相信。”陈晓琪心里想,那次在他宿舍见到衣冠不整的张曼,她心里就埋下了不信任他的种子。她坚信,男人在美色面前,都会变成束手就擒的懦夫。 她自己就有深刻的体会,从小一起长大的黄家兄弟,在别人面前都是不可一世。可到了她面前,他们就像两只小绵羊一样,任她怎么样。 比如黄大岭,明知绝望于与她会有任何关联。却甘心情愿被陈晓琪当着手下扇他耳光。 还有一个魏浩,多少人见他都会腿脖子发抖。可是魏浩在他面前,却如一个三岁小孩一样,乞求她施舍一点点的爱。 她知道,这都是美的力量。 她心里非常明白,他们都在心里深爱着她。即便明白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们。但他们在心里的爱,却始终不会变色。 当然,她并不知道杜婉秋长得漂不漂亮。有一点她很自信,在年龄上她比杜婉秋有着优势,可是杜婉秋的背后如果真站着一个王书记......。 她心里想着许一山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前程而抛下她,可是男人的心思一点也不比女人简单。男人的心思也如海洋一样的深啊。 再傻的人都能明白,谁成了省委一把手的乘龙快婿,前途都将一片辉煌。 她越想越多,心情烦躁不安起来。 “你快决定,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陈晓琪下了最后通牒。 “算我怕你了,好不,姑奶奶。”杨柳无可奈何道:“你这是要后院起火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不揉不揉,好吧。”杨柳苦笑道:“我去接你,还是你来接我?” 第1005章 不做泼妇,就成怨妇 在去杨柳家的路上,陈晓琪突然有点啼笑皆非了。 她暗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女人?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如此敏感?想当年自己是个多么矜持,多么高傲的人,何尝会为一个男人心神不宁? 自从与许一山走到一起来,她一直认为是阴差阳错。 她的举动,一度变成茅山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美谈。以至于现在还有很多人开玩笑,“xxx,你要老婆不要?” 她主动找许一山登记,原本是想许一山没有那么大的胆,对于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许一山应该理智地婉拒她。可是许一山却出乎意料爽快答应了,这让她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其实,她找许一山登记,目的是做给某人看的。并没有真正打算与许一山在一起。 然而命运这东西太不可琢磨了,她凭着一口气,他却趁虚而入。直到她手里拿到红彤彤的结婚证书,她才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辈子不可辜负眼前的这个男人。 女人的爱,往往就在一瞬间来临。 她发现自己对许一山的爱,来得很真切。她喜欢他俊朗的外表,喜欢他男人的雄风。喜欢他办事的果断干练,喜欢他在她面前的谦卑。 她从来就没想到他还有胆量敢背叛她的爱,她选择原谅在他房间看到的那一幕,是因为她深知,许一山爱她,胜过爱他自己。 可是摆在面前的这个电话她不能不重视。毕竟,一个男人抵抗外界的诱惑是有限度的,女人也一样。 杨柳坐进她的车后,抱怨道:“我们就这样去,会不会让你家老公不高兴?” 陈晓琪眼睛一瞪道:“他敢。” 杨柳苦笑道:“你牛,你想老公,想会情郎,还拉着我去充当电灯泡。陈晓琪,我算交错了朋友了。” 陈晓琪抿着嘴笑了起来,“你嘴巴别像碎米一样,我又没逼着你去。你不想去,现在还可以下车。” “下个屁。来都来了,刀山火海我也得陪着你啊。” 陈晓琪得意笑道:“这还差不多。算我没瞎眼。” 两个人说笑几句,开始朝着省城出发。 陈晓琪此举,在杨柳看来多少有点疯狂。 当然,在她心里,也有一个结。她要知道,许一山是不是真出轨了。如果是,他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瞬间便将坍塌。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杨柳,此刻心里也是复杂不已。 她想起自己与许一山在云雾山顶的那一幕,不觉脸红心跳起来。不过,也正是那一次,她敢确信,许一山不是一个能被美色俘虏的男人。 如果那次不是许一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选择逃避,她现在就不会陪着陈晓琪连夜赶赴省城找许一山了。 陈晓琪全神贯注开着车。她现在的心里,激荡着一股不可遏制的愤怒。正如她自己说的,她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 换了谁,都不可能在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后,会连夜出发去求证。 她不敢去多想,唯恐怀疑变成真实。 “注意安全。”杨柳提醒着她,“陈晓琪,我可还不想死。” 陈晓琪白她一眼道:“你稳稳的坐好。不会让你没命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光无意瞟了一下时速表,不禁暗暗暗吃了一惊,她居然不知不觉把车速开到了一百五十多了。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时速。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有那么在乎他许一山吗? 杨柳一只手紧紧去抓住了头顶上的把手,苦笑道:“陈晓琪,你慢一点,慢一点啊,我的心都快飘出来了啊。” 陈晓琪放慢车速,轻轻一笑,骂了一句。“胆小鬼。” “是,我是胆小鬼。”杨柳道:“陈晓琪,如果我们两个今天死了,我就太冤了啊。” “天下人都死了我还不会死。”陈晓琪笑嘻嘻道:“杨柳,怕死你现在还可以下去。” “滚蛋吧你。”杨柳笑骂道:“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晓琪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说道:“我怀疑许一山出轨了。” “他出轨?”杨柳乐了,“你给你家许一山十个胆,看他敢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陈晓琪哼了一声说道:“男人最怕什么?最怕勾引。他许一山又不是圣人,你敢保证他一辈子是个老实人?” “我不说保证他一辈子,我敢保证,他是个对家庭很负责的男人。”杨柳轻轻叹口气道:“陈晓琪,我说句实话吧,现在像你家许一山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这次情况不一样。”陈晓琪没将杜婉秋的名字说出来。她想说的是,许一山可能会是一个见色不动心的人,但很难保证他在前途的选择上不会做出其他决定。 她深知许一山的心思,他绝非是他自己说的对前途没有追求的男人。相反,她早就感知到他是个野心很大的男人。 他曾经与她说过,一个男人想要干出来一番大事业,光有热情还不够,必须得手里掌握更多的资源。 他没说出来资源指的是什么,但她明白,他所说的资源,就是要争取尽量大的权力。 他说过,他已经感受出来了,只有手握资源,他才能更多的为老百姓办事,给老百姓获取更大利益。 杜婉秋就成了她连夜赶赴省城的动力。她在心里暗想,倘若事情真成了电话里的暗示,她必须要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杨柳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她试探地问:“是因为杜婉秋?” 陈晓琪居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陈晓琪冷笑着道:“大家鱼死网破,撕破脸皮。” 杨柳乐了,笑道:“你的意思,我们两个地方上的小干部,去省城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打破头?” “屁话。”陈晓琪骂了一句,“老娘是正宫。所有野花野草的,一律烧了。” “你想怎么做?” “说不通道理,我们就动手。”陈晓琪似笑非笑道:“要丢脸,大家都把脸丢了。看谁丢得彻底。我就不信,她一个高级干部能丢得起这个脸。” “你就能丢?”杨柳抱怨道:“陈晓琪,你别像一个泼妇一样好不好。” “咦。”陈晓琪笑了起来,“还真被你说对了,这次我再不做泼妇,我就得变成怨妇。” “真动手?”杨柳心有余悸地问。 “你敢不敢?”陈晓琪挑衅地反问她。 杨柳将心一横道:“你敢我就敢。” 说过之后,不禁大笑,“你想清楚啊,到时候我们三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这传出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笑话啊。” 第1006章 你打算护着她? 许一山听说老婆陈晓琪来了,又惊又喜。 他立即向刘教授请了假,赶去陈晓琪住的酒店。 昨夜陈晓琪长途奔袭,凌晨三点才到省城。她本想立即杀向党校,给许一山一个措手不及。但杨柳拦住了她。 杨柳说,作为一个有知识的女性,不能真的像泼妇一样蛮不讲理。再说,她们不能让杜婉秋小瞧。她要让杜婉秋知道,她们小地方出来的女人,一点也不比出身高贵的她差。 当然,有句话她噎在心里没说出来,哪就是必须给许一山一个面子。如果她俩不分青红皂白登门兴师问罪,必将给许一山带去不可挽回的影响。 陈晓琪居然听了她的劝。两人这才在党校外边找了家宾馆住下。 这一夜,两个人似乎都没睡意。心里都在想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要如何应对。 陈晓琪想得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坚信陌生的电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在得知杜婉秋的真实身份后,她愈发坚信起来。 在她看来,一个敢于概腧有妇之夫的女人,绝不是哪么容易对付的。 杜婉秋有一个省委书记的父亲,自已还是地级市副市长。这两个身份己经注定她不是一个普通人。 越是不普通的人,越在乎外界的影响。 她能不顾影响,说明她至少信心满满,信念坚定。 倘若真如此,陈晓琪心里便没了胜算。 天快亮的时候,她己经没法控制住冲动。于是,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告诉他,她来了! 门铃响了几下,门应声而开。 陈晓琪看着风尘仆仆的许一山,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许一山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杨柳,他迫不及待一把搂住陈晓琪,在她脸上亲了一囗道:“老婆,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搂了陈晓琪亲热。 陈晓琪使劲挣扎,涨红了脸暗示他,“许一山,你吃错药了吧?” 许一山笑嘻嘻道:“是啊,老婆。我是吃错了药。” 两夫妻小别己有一段时间,彼此都在内心渴望着有一段夫妻的快乐时光。 直到杨柳忍不住笑出了声,许一山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让他羞愧交加,恨不得钻进地缝溜之跑也。 杨柳捂着嘴笑道:“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啊。再说,我有选择性耳聋眼盲的毛病。”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想得美。想看,掏钱。” “好啊,你说多少?” 陈晓琪故作认真想了一会道:“掏钱也不让看。” “好像谁没见过一样的。”杨柳不屑笑道:“好啦,不开玩笑了。” 聊了一会,许一山好奇地问:“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来了?” 陈晓琪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杨柳在一边快活地笑。笑过一阵后,她指着陈晓琪道:“还不都是因为她。许一山,我们来了,你怕不怕?” 许一山一脸的疑惑神色,他一时没想通杨柳话里暗藏的玄机。 他讪讪一笑,摸了摸后脑勺道:“你们来了,我欢迎都来不及,为何要怕?” “你心里没鬼?”杨柳得寸进尺道:“许一山,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婉秋的?” 许一山一楞,顿时若有所悟。他看着陈晓琪阴沉着的脸,抱怨道:“她是我们培训班副班长,怎么了?” 杨柳笑着问:“漂不漂亮?” 许一山摇了摇头,“真没注意。” “假话吧?”陈晓琪突然冷冷说道:“许一山,你若是男人,就该敢作敢为。” 许一山尴尬道:“我说了你们又不信。” “不是我们,是我。”陈晓琪看了一眼杨柳,“她是我拉来的。” 许一山这下几乎完全明白了过来,他哭笑不得道:“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吧。” 陈晓琪闻言,脸色变得更难看。 在她看来,自己辛苦半夜从茅山开车过来,虽说是来一探电话的究竟的,终究也是心里有他,在乎他,才会不辞辛苦长途跋涉而来。 他非但没有一句暖心的话,反而话中带着抱怨责备,她哪能接受得了。 “许一山,我既然来了,就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你都是哪听到这些胡说八道的话的?”许一山也来了气。 “你不要管。反正有人说。” “你找出这个人来。”许一山有点气急败坏了。他万不会想到陈晓琪会唱出这样的一出戏来。 过去,他在她面前确实有些自卑。陈晓琪高傲的美丽,曾经只在他梦中如风景一样一掠而过。即便他们登记结婚了,他还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的冷傲,她似乎很放心许一山。可是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谣言,连夜长途奔波几百公里来找他麻烦。 陈晓琪见许一山急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早晚会让你知道是谁。” 许一山摇了摇头,“′我发现你现在有点不可理喻了。” “我吗?”陈晓琪生气了,“我就是不可理喻。许一山,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许一山的气也上来了,他双眼一瞪,“你想怎么样?” 杨柳赶紧笑着打圆场,憧吓着他道:“我们商量好了,今天我们闯进党校去。准备揪了杜婉秋的头发踩在地上打一顿。” 许一山惊疑地问:“为什么?” 杨柳抿嘴一笑,“谁让她破坏别人家庭。” “无稽之谈。”许一山怒道:“你们敢这样做,后果非常严重。” 许一山的话,在陈晓琪听来,字字句句都是在替杜婉秋说话。 这让她原本还有一丝冷静的情绪爆发了出来,“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她有一个省委书记的爹就可以胡来?” 陈晓琪的质问,将气氛推到了紧张边缘。 “陈晓琪,你真吃错了药。”许一山直呼其名,“你可以污蔑我,但你不能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他的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凝固。 平常,许一山很少直呼“陈晓琪”的名字,没人的时候他叫她“老婆”,有人的时候,他也一直叫她“晓琪”。 “你这是打算真护着她了?”陈晓琪冷冷地问。 许一山己经感到了气氛的异样,他讪讪解释,“我是不希望发生误会。我没护着任何一个人。” “好。”陈晓琪不顾许一山的解释,她冲着杨柳道:“我们走。” 杨柳狐疑地问:“去哪?” “回茅山。” 陈晓琪说完,头也不回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第1007章 冰释前嫌 陈晓琪甩手要走,无人能拦得住。 杨柳太知道陈晓琪的脾气了。这个从小就被爱包围的女人,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何时又受过这样的气? 在陈晓琪的世界里,她一直就是中心。所有围绕她的一切,都被她视为理所当然。 作为资深闺蜜,两个人的关系好得就像一个人。她们甚至会将闺房蜜语说给对方听。陈晓琪曾经说过,宁可她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她,特别是男人。 陈晓琪这摔门离去,后果很严重。 看着愣住了的许一山,她连忙催促他道:“哎呀,你还站着干嘛?快去追啊。” 许一山回过神,赶紧追了过去。 陈晓琪已经到了停车场,她不顾杨柳还没跟上来,开了车就要走。 许一山不顾一切挡在车前,喊道:“晓琪,你下来,有话慢慢说啊,你发脾气干嘛?” 陈晓琪理都不理他,她顶着许一山,慢慢将车往前开。车进一步,许一山退一步,局面显得危险而又滑稽。 杨柳也跟了过来,她贴着车队陈晓琪说道:“晓琪,熄火熄火。话没说清楚,你怎么这样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抱了大腿了,我还何必成人家眼中钉?你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杨柳急得满脸通红,低声说道:“你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啊?就算他许一山对不起你,也不是甩手就走就算了。他若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饶他。” 陈晓琪闻言,扑哧一笑,“关你什么事啊?你还不饶他。” 一句话说得杨柳的脸愈发红了。她讪讪道:“他若是敢欺侮你,就是不行。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许一山趁机过来,陪着笑脸道:“老婆,你先下来,有什么话都好说啊。” 陈晓琪看了他一眼道:“谁是你老婆啊?你要不要脸?许一山,你给我滚远点,我看着你就恶心。” 许一山没生气,他依旧笑着说:“滚我是不会滚的,要杀要剐你先下来。” 陈晓琪哼道:“下就下,我还怕你吃了我呀。” 在杨柳的半拥半抱之下,陈晓琪终于又回到了房间。 这次,杨柳在将他们两个推进房间后,自己悄悄出来了,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陈晓琪气哼哼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 许一山走到她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老婆,你真怀疑我?” 陈晓琪将脸扭到一边,不理他。 许一山便挨着她坐下,伸过一条胳膊将她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你傻啊,我许一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吗?何况,你说的杜婉秋,能有你一半好看吗?” 陈晓琪又哼一声。 许一山认真说道:“老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我许一山会为了一己之私,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要的人吗?我敢这么说,别说一个省委书记的女儿,就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女儿,我许一山也不会正眼瞧一下。你一定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了吧?老婆,你要知道一个现实,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陈晓琪终于出声,“你的意思,我是被人利用了?” 许一山沉吟道:“难说。你先告诉我,你这次来省里找我,究竟是听到了什么?” 陈晓琪低声说道:“一个电话。” “电话里怎么说的?” 陈晓琪顿时愣住了。她回忆起自己接到的电话,对方似乎并没直接说许一山与杜婉秋是什么关系啊。人家只是暗示,是她自己紧张过度,联想丰富了。 她的脸倏地红了,埋怨道:“许一山,你还敢不承认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没有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认?难道我凭空捏造出来一个事承认?再说,我爱你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爱别的女人啊。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 陈晓琪扑哧笑了,手指戳着许一山的额头道:“谅你也不敢。许一山,你敢背叛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一场危机随着陈晓琪的嗔怪烟消云散。许一山喜不自胜,双手去搂住陈晓琪,闻着她的发香,迷醉道:“老婆,你想死我了。” 陈晓琪吓了一跳,挣扎着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她羞红了脸,压低声指着门,示意许一山,门外还站着一个杨柳。 “不管她。”许一山坏笑着说:“老子已经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和尚了,馋了,我要吃肉。” 陈晓琪羞得满面通红,她一只手去揪了许一山的耳朵,咬着牙说道:“你敢。” 许一山那还顾得痛,他像一头饿惨了的狼一样,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嘟哝着道:“你是我老婆,我有什么不敢的。” 突然,听到敲门声。杨柳在门外喊,“我进来了啊。” 陈晓琪一把推开许一山,赶紧去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慌乱道:“你进来就进来啊。” 杨柳却没进来,她隔着门说道:“你们两个慢慢聊啊,我刚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约我过去。我先过去了,等下再电话联系。” 杨柳走了,这让许一山欣喜若狂。他搂住陈晓琪的腰肢,涎着脸笑道:“老婆,现在是两人世界了啊。”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埋怨道:“这个杨柳太没意思了,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小别后的夫妻,其情动人,其景动心。 躺在许一山臂弯上的陈晓琪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突然问道:“许一山,你这次学习完了之后,上面会有什么安排?” 许一山轻轻抚摸着她美丽的身体,笑了笑道:“还有三年时间,谁知道三年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啊。” “三年真的很长。”陈晓琪道:“三年时间,很多东西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我觉得你这次被安排来学习,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不好事,我们都得服从组织决定不是。”许一山的心事被触动了,他坐了起来,缓缓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三年后,我们茅山会有什么变化。” 陈晓琪兴奋坐了起来,轻轻掐了他一下说道:“三年后,茅山不会比衡岳市差了。许一山,这一点我认可你,茅山没有你,肯定走不到今天。还有,你的五个圆圈计划,现在是县里的工作目标呢。” “是吗?”许一山心里不禁有些激动。虽说他现在是茅山县委的副书记,但是他只是一名挂职的干部。因此,茅山县很多事并不需要经过他。 “这么说吧,新书记周琴都是按你的套路在做。目前,全县已经与二十几家企业签了约。这可都是规模很大的企业。 ” “太好了。”许一山大笑道:“经济发展,老百姓就有福了。” 陈晓琪嗯了一声,又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阻力也很大。” “有什么阻力?”许一山狐疑地问。 第1008章 揪心的茅山政局 陈晓琪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许一山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前段时间,茅山县召开了一次干部会议,全县正科级以上在职干部都列席参加了。陈晓琪是县团委副书记,级别刚好是正科,因此也被安排参会。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下阶段茅山发展的主要方向。 周琴书记在会上作了主题性发言。她将茅山未来发展计划为工农业并举,商贸物流为辅的发展道路。举全县之力,打造一个规模宏大的工业园区。 目前,进驻新工业园区的有两家大型外资企业,分别为孙武的油脂基地和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工厂。 这两家企业的投资已经超过百亿,占全县GDP的十分之一。 未来,县里将在乡镇企业,个人投资企业方面发力,力求全县打工不出县,做到在家门口就能赚大钱。努力构建茅山特色旅游区,利用独特的地理环境,积极引进和培育养殖业。 陈晓琪说完后,似笑非笑道:“说实话啊,我听周书记的报告,总觉得似曾相识。当时一想,这不都是你原来给我说过的吗。” 许一山嗯了一声,“这确实都是我的计划。” “她怎么不打招呼就将你的计划据为己有了?” “是我主动给她说的。”许一山笑了笑道:“她是书记,她才可以推动这些是向前发展。计划在我手里,一钱不值啊。” “你呀,就是喜欢给人做嫁衣裳。”陈晓琪白他一眼,“周琴把这些事都做好了,她的政绩可就光辉灿烂了。可是与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许一山正色道:“老婆,看问题不能这样看。我们主要是看老百姓能不能得利。只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个人无所谓啊。” “可是有些人就不会像你这样想。”陈晓琪嘴一撇道:“你知道吗?彭毕在那次大会上公开与周琴发生了矛盾,周琴泪洒主席台呢。” 许一山心里一惊,赶紧问道:“究竟出了什么情况?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个挂职的副书记,谁在乎你啊。”陈晓琪不以为然说道。 “具体怎么了?”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原来,会议当天,在周琴作完报告以后,马上就有人发难了。 人社局局长封由检在会上公开质问,人社局作为政府的下属机构,他们究竟该听谁的? 这句话就如一枚炸弹,瞬间将会议气氛推向一个无比尴尬的局面。 周琴显然没料到封由检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么一个问题。按理说,全县的所有工作都归县委管。但是,封由检提出一个意识形态和政府事务的关系。他公开表示,作为县委书记的周琴,应该将精力放在全县的意识形态方面,而不是将精力摆在经济发展上面。 如果因为发展经济而忽略了意识形态的管控,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县长助理黄晓峰紧接着封由检的发言,指责县委周琴书记喧宾夺主,将政府彭县长的权力夺了过去,这样很不利于团结。 一个好端端的会,被他们两个搅得鸡飞狗跳。很多人认为,周琴确实越权了,她不该把本该属于彭县长的事都抓过去,让政府成了一个空架子。 会议的风向一变,很快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女人终归是女人。”陈晓琪叹口气道:“当时啊,我就看到周琴眼眶里含着泪水,样子是真的可怜。” 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股火,没好气地说道:“她哭什么?” 陈晓琪道:“她能怎么办啊?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景,她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许一山提醒她道:“她难道忘记了自己是堂堂的县委书记?” “书记又怎么样啊,寡不敌众嘛。”陈晓琪摇摇头道:“她一个女人家,本来就不该来茅山当一把手。她都不知道茅山有多复杂。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许一山要是没我爸给你压阵,你早就被一些人五马分尸了。” “有那么恐怖吗?”许一山冷笑着说道:“封由检黄晓峰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敢这样发难。” “你说得对。”陈晓琪笑道:“谁不知道背后是彭毕在背后支持啊。这也不怪他,这个周琴,有点忘乎所以了。比如这次与企业签约,她就不该站前台嘛。别人说,她把属于彭毕的风光都抢走了,能怨彭毕不反击她吗。” “彭毕这个人挺厉害的。”陈晓琪由衷赞道:“他来茅山才多久啊,现在茅山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由替周琴担忧起来。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担忧周琴与彭毕之间必定会发生矛盾。 彭毕履职茅山,是带着万丈豪情来的。由于当时茅山还在黄山书记手里,彭毕纵有飞天的本事,在黄山面前只能乖乖俯首帖耳。 黄山转调长宁县,彭毕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没想到上面给他安排一个周琴下来。关键周琴还是个女的,这让彭毕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矛盾在周琴履职茅山时就埋下了,只是一直在等着一个爆炸的机会。 “上面怎么说?”许一山将希望寄托在衡岳市身上。毕竟,下面县里出现这种公开的矛盾,上面的领导要及时化解和调和。 “我怎么知道上面是什么态度啊。”陈晓琪抱怨道:“我与上面的人又不熟。再说,这么敏感的问题,谁去打听啊。” 许一山点点头,沉吟一会道:“看来,我得结束这边的学习,回茅山去。” “你?”陈晓琪吃了一惊道:“许一山,你发什么疯啊?先不说你这是飞蛾扑火,省里会让你结束学习回去?” 许一山逗着她笑道:“老婆,这不正和你意吗?我回去了,你就不用想东想西了啊。” “不,我宁愿你在这里安心读书。我可不愿你掺进去那个是非之所。还有,你现在回去,是想英雄救美,给周琴出气,还是想怎么做?”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按你的说法,茅山现在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党政不合,下面的干部就会无所适从啊。他们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样就会造成工作陷入被动局面。”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陈晓琪不屑说道:“许一山,你听我的,安安心心读你的书,等书读完了,远走高飞去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比留在茅山强万倍。” 许一山道:“你怎么对茅山那么没信心啊?” 陈晓琪摇摇头道:“不是我没信心,而是我见得多了。这么说吧,茅山就像一个已经病入膏盲的人,无药可救了。” “既然无药可救,就该动外科手术。”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婆,我们夫妻在一起,怎么讨论这些事啊?我们该聊的,应该只有风花雪月。” 第1009章 谋划退学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茅山的局面比陈晓琪描绘的要残酷复杂得多。 周琴在主持过全县正科级干部大会以后,托病休假,已经很少露面了。现在主持工作的换作了彭毕。 许一山试着将电话打给周琴,周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就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许一山被她哭得鼻子跟着发酸,只好安慰她道:“周书记,你怎么不早给我说啊。” 周琴道:“他们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何必掺进来无谓牺牲啊。” 许一山大笑道:“难道我就只有牺牲的结局?周书记,你要相信邪不压正。” 与周琴通过电话后,许一山一门心思开始谋划着如何退学的事了。 昨天陈晓琪毫无征兆跑来省城,怀疑他与杜婉秋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虽说事情过去了,陈晓琪没有揪着不放,可是他心里却有着一个疑惑,究竟是谁打电话给陈晓琪,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想让他后院起火? 打电话的这个人心思有多阴险,想想都知道。倘若挑拨成功,许一山必定陷入无休无止的家庭矛盾当中。若是造成许一山婚姻失败,打电话的人目的基本就能达到。 在体制内,对干部的私生活组织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干部个人婚姻出现问题,组织上会认定干部某个能力的缺失。 就算许一山没有陷入离婚的窘境,他也将被家庭矛盾弄得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其他。 陈晓琪倒没隐瞒,她将电话号码翻出来给许一山看。电话标注地来自省城,是一个很陌生的电话。这让许一山原来在心里怀疑是程子华搞鬼的想法破灭。 既然不是程子华,那么又是谁呢? 从电话号码信息上知道电话是省城这边的,许一山便将身边的人逐一排查了一遍。发现能将电话打到陈晓琪手机上的人,几乎不存在。 毕竟,陈晓琪的电话他从未向任何人公开过。他在学历班里也没与人结怨。 于是,谁打的电话,暂时成了一个谜。 陈晓琪与杨柳离开省城后,许一山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周琴求证陈晓琪说的茅山现状真伪。 周琴的哭,让许一山深感到一个女人在政治上的脆弱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事实上,他自己也有同感,玩政治,女人还真玩不了。 真正玩政治的人,首先得有一个强大的心理。说白了就是脸皮要比城墙厚,心要比锅底还黑。缺少这两个条件,力量再大,也走不远。 女人总是比男人要脸皮薄一些,这是先天性的因素决定的。再说,女人的心,永远都心怀善念。这也是先天性因素决定的。很难得到改变。 许一山找了个机会,给刘教授提出退学的想法,把刘教授吓了一大跳。 “小许,出了什么事了?你突然要求退学。” 许一山淡然一笑道:“没什么事,我就是不想继续读下去了。” 刘教授提醒他道:“小许,这次培训有两个目的,一是提升你们的学历水平,毕业后,你们都将取得硕士研究生的学历。第二个目的我不说你也能明白。省里把你们集中起来进行三年的系统学习,不就是把你们列入重点培养对象了吗?我觉得你现在退学不值得。” 许一山苦笑道:“我也知道事实是刘教授您说的那样。但是,我还是申请退学。” 刘教授为难道:“你真要退学,我也留不住你。但是,我是没权力批准你退学的。” “谁有权力?”许一山笑着问,“学校领导吗?” 刘教授摇摇头道:“学校领导也不敢批准你退学。你真想退学,还得省委批准。” 这下难住了许一山。去省委找谁批,他不知道。再说,他现在找省委领导申请退学,会给领导带去什么样的印象,他心里没底。 他现在要求退学,明显是不将省委的重视放在眼里。这对他未来的仕途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他心里也没底。 可是,茅山的现状摆在哪里。彭毕已经将周琴架空了起来,他在茅山已经形成了一手遮天的局面。 他并非嫉妒彭毕的权势,而是他深知,茅山如果真被彭毕完全左右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彭毕是有能力,但此人动机不纯。 一个动机不纯的领导干部,不会给老百姓带来美好的未来。老百姓只会成为他往上爬的阶梯。 按陈晓琪的说法,综合周琴的哭,许一山感觉到整个茅山现在已经无人可以制约彭毕。 那么,他回去,就是势在必行的事。 虽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挂职的副书记,并不等于他对茅山的事务可以置于身外。 可是,刘教授让他退学的想法碰了一鼻子的灰。而且他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那就省委党校都无权批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退学。 许一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书记。 王书记作为中部省唯一的一把手,他若批准许一山退学,便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但是,他又不想惊动王书记。毕竟,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很小。王书记那么忙,他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让王书记分出心神。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陆副省长。 许一山没费多少周折,便找到了陆副省长的办公室。 梁国明离开陆副省长后,他换了一个新秘书。新秘书与许一山有过见面,因此在许一山提出想求见陆副省长的时候,秘书没多想就答应了。 在会客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秘书才匆匆进来通知他,首长现在有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请他进去。 许一山按捺住紧张激动的心情,跟着秘书进了陆副省长办公室。 陆副省长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责怪秘书道:“他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秘书连忙解释,因为首长在接待客人,所以他没及时汇报。 陆副省长让秘书出去,他要与许一山单独聊聊。 许一山没绕圈子,开门见山汇报道:“首长,我想退学。” “退学?”陆副省长似乎并不意外,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缓缓问道:“理由?”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现在在党校脱产学习,学习时间一下就是三年,我感觉时间有点长了。” “长吗?”陆副省长反问了他一句,“你就觉得多久合适?” 许一山一愣,一下回答不上来了。 是啊,多久合适呢?读书这件事,当然是时间越久,学的东西越多。 “这就是你的理由?”陆副省长似笑非笑道:“一山啊,你心里是不是有事?” 许一山老实点头,小声说道:“我想回茅山。” 第1010章 连续碰壁 许一山硬着头皮,将茅山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陆副省长一直在安静地听他汇报,没插一句话。等他汇报完了,才淡淡问了一句,“就这些?” 许一山心里一急,赶紧解释道:“我觉得茅山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县委被排除在一边,这很危险。” 陆副省长笑了笑道:“一山啊,你有点危言耸听了吧?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没那么严重。” 许一山顿时哑了,陆副省长的话轻描淡写,却透着轻蔑的意思啊。 是他在危言耸听了吗?再说,你许一山一个副书记,难道你回去就可以力挽狂澜了? “小彭不会是你说的那样吧?”陆副省长提醒他道:“茅山县出了问题,还有衡岳市委嘛。” 许一山嗯了一声,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他心里想,看来,陆副省长这边走不通了。 “你现在要求退学,影响可不好啊。”陆副省长叹息着说道:“你想想,你退学,别人怎么想?是你许一山犯了错误,被勒令退学的?还是组织上对你另有任用,需要你立即履职?都不是吧。” “再说,你现在回茅山去,是准备与人干起来,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陆副省长的话,犹如一柄柄利剑,将许一山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你今天反应的事很重要。”陆副省长道:“目前,确实出现了如你说的情况。这不光是你们一个茅山县,其他县市也有这样的情况。国明前几天回来了一趟,也谈了你这样的一个问题。”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们长宁也有这情况?” 陆副省长摇头道:“不像你说的那样。不过,国明也是第一次下去担任领导,遇到的困难和麻烦不会少。” 许一山默不作声了。 陆副省长突然说道:“一山啊,我建议你把这些情况反应给衡岳市委知道。我相信,有小胡他们在,衡岳市翻不了天嘛。” 陆副省长嘴里说的“小胡”,自然是胡进莫疑。 “目前全省在布局未来五年的规划,每一位同志都肩负重任啊。如果大家把精力都放在权力的争斗上个,会削弱工作的积极性嘛。” “作为一名领导干部,一定要有大格局。”陆副省长语重心长说道:“你们要深知作为一名领导干部的使命所在。拘泥于眼前的一城一地得失,是目光短浅的行为。”陆副省长微微一笑道:“领袖曾经说过嘛,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许一山认真点头,低声检讨道:“首长,我错了。” “不,你没错。”陆副省长纠正他道:“但是,你的眼光不能有局限。政治生态嘛,只有不断斗争,才有旺盛的生命力。我倒觉得,大家都行动起来,只要目标一致,方法和手段可以忽略不计的嘛。” 许一山想说,茅山的目标未必是一致的。想归想,他没敢说出口。 “对了,听说你这次在少阳考察调研的论文被人撤下来了,是怎么回事?”陆副省长话锋一转,突然提到论文这件事上来了。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没事了,是误会。印刷厂那边工作失误造成的。已经补上去了。” 陆副省长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一山,你还有事吗?” 许一山一听这话,知道陆副省长在下逐客令了。 他讪讪起身,低声告辞,“没事了,打扰首长了。我现在就回去。” “也好。”陆副省长叮嘱他道:“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不要胡思乱想。” 最后一句话,相当于严厉的批评。许一山的脸顿时如被火烫过一般,热辣辣的滚烫起来。 在陆副省长这里又碰了一个壁,许一山顿觉心灰意冷。 看来,退学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既然陆副省长这边已经否定了他的请求,他就没必要再去王书记哪里争取了。因为,即便王书记同意了他的退学要求,陆副省长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失落起来。周琴的哭声犹在耳边,可是他已经没法为她出声了。 杜婉秋见他回来了,兴致勃勃问他,“许一山,听说你爱人来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答道:“是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想请她吃饭啊。”杜婉秋笑盈盈道:“听说,你爱人原来是最美县花啊。我想领略一下漂亮女人的魅力呀。” 许一山不觉自豪起来,笑道:“还真是。在我们茅山,她是最漂亮的女人。” 杜婉秋道:“你快别藏着了,拿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 许一山正色道:“她又不是一件东西,什么拿出来欣赏啊。杜市长,用词欠妥哦。” 杜婉秋红了脸,小声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听程子华说,你爱人叫陈晓琪,现在是茅山县团委干部,是不是?” 许一山眉头一皱,狐疑地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样?” 杜婉秋笑了笑,“你们男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心理障碍,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是不是?他程子华现在没老婆,他这是羡慕你呢。” “是吗?”许一山没好气说道:“他也太关心我了吧。” “还有,我听人说,你想退学?” 许一山一愣,他的这个想法除了刘教授和陆副省长知道外,他可没对任何人说过。她杜婉秋又怎么知道了? 他试探着问:“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有这回事?”杜婉秋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质问他。 许一山冷笑着道:“有错吗?” “有。”杜婉秋想也没想就直接回了过来,“许一山,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别人打破脑袋想挤进来的学习班,你却想退学。你的脑袋是不是装满了浆糊啊,你不知道学习班意味着什么吗?” 杜婉秋连珠炮一样的轰击,让许一山心里很不好受。他固执道:“三年脱产,几乎与社会脱节了。我们可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了。再说,三年可以做多少事啊。” “三年你就可以将中部省带到全国第一的位子?”杜婉秋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有句古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许一山哼了一声,“磨刀?磨个毛线,等刀磨好了,黄花菜也凉了。” 杜婉秋失望地摇头,叹息道:“许一山,你有这思想很危险。算了,我不与你争论这个话题了。不过,我慎重提醒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不要以为地球缺了你许一山就不转了。” 许一山被她一顿削,顿时尴尬起来,申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这个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这样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明白吗?”杜婉秋劝慰着他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现在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好好读完这三年的书。” 许一山听着杜婉秋教训般的口吻,心里有些不乐意起来。他倔强的意志又被激发了起来。 “如果我坚持退学呢?” 第1011章 借钱 许一山的话让杜婉秋愣了好一会。她回过神来,咬着牙说道:“随便你,反正与我无关。” 她说完,扭转身气呼呼走了。 程子华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看着许一山失魂落魄回来,打趣他道:“小许,丢钱了?” 许一山嘿嘿地一笑,“我也想丢钱啊。可是没钱丢。我都快穷得卖底裤了。” 程子华不相信地看着他,摇着头道:“你如果是个平头老百姓,你说你没钱,我信。可是你至少也是个县委副书记,你说你没钱,鬼信。” 许一山纠正他道:“是副书记,还是挂职的。” 程子华想了想道:“也是。你挂职,手里没权。” 许一山笑了笑,“程市长,我跟你说,我们茅山过去是贫困县。前些年才好了一点。但是比起你们陈州市这样的财大气粗,我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程子华连忙说道:“我们陈州市经济条件确实好一些。不过,那都是国家的钱,跟我们个人没关系的。一山,我们作为领导干部,一定要坚守廉洁的底线。这些年,在经济上出问题的人太多了啊。” 许一山回应了他一句,“确实如此。” 他连续找了刘教授,甚至冒着风险去找了陆副省长,想退学回茅山去。可是无论是刘教授还是陆副省长,都对他的想法予以了坚决的拒绝。 特别是陆副省长,他的话不谓没有深意。 他与许一山第一次提到了“格局”两字,意在敲打他,让他迷途知返,醒悟过来。 陆副省长的话翻译过来就一个意思,你许一山的眼光不能盯着茅山县。就算你现在退学回去,也不能干出什么事来。茅山县党政不合,有上面的组织会处理。不需要你许一山杞人忧天。 这些暗含责备的话,让许一山内心有些惶恐。毕竟,他是陆副省长戴帽指定来党校学习的,如果现在他退学回去,陆副省长的面子都没地方搁。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他的处境并没别人说的那么风光。年初被胡进借调去市里负责云轨项目,项目取得一定进展后,他又被安排进入市委政研室。 按胡进的说法,安排他进政研室,是名正言顺解决他的编制和级别问题。事实上也是如此,他调入政研室后,原来借调的帽子便摘了,成了真正的市管干部。 胡进这样的安排,似乎含有感恩的意思。毕竟,许一山在拿下周文武后,触动了衡岳市暗藏的一条利益链条。在这件事的办理上,他冲锋陷阵在前,让胡进袖手旁观。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衡岳市的领导班子发生了逆转。过去一直阻扰胡进施政的力量土崩瓦解。市委副书记向勇和政法委书记魏力主动归附在胡进身边,从而让胡进彻底抓住了衡岳市命门。 谁心里都明白,衡岳市今天的局面,许一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是,他们又岂容许一山盘踞在市委呢?胡进在权衡利弊之后,将他安排去茅山挂职副书记,其目的就是平衡另外一帮人的情绪。 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在胡进看来,只要向勇魏力他们俯首帖耳,他就可以忽略他们的过去。至少在他的任期内,这些人都必须老实听话。许一山就是他手里的一个暗器,只要谁敢与他唱对台戏,他便会毫无犹豫祭出许一山这件暗器出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局。大家在局内都心照不宣。即便是许一山,也被旁人误认为他因为这个局,而捞到了晋升市委干部的好处。 许一山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胡进手里的一枚棋子。他之所以不揭破,就是想着胡进利用他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他到底是空降下来的干部,对地方情况不熟,如果身边没有一个熟知本地情况的人,他很难分辨出很多事的真伪。 衡岳市地方帮由来已久,积重难返。这个以本土干部为主的地区,大家已经养成了抱团取暖的习惯。无论谁来履职,只要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过去的富嘉义如此,现在的胡进一样没能逃脱这个魔圈。 富嘉义最后也是选择妥协,才在衡岳市呆了十年之久。胡进起初是坚决反对地方帮的人,可是他一个人孤掌难鸣,只好利用许一山,旁敲侧击地方帮这批人,从而达到目的。 被人利用是件很痛苦的事。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扭转局势。 程子华突然挪到他的床上坐下,满脸堆笑道:“一山,有个事我想与你说说。今天,组织部门找我谈话了。” 许一山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程市长你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市长了啊。得庆祝庆祝。” 程子华苦笑道:“先不忙着庆祝。组织任命没下达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今天听组织部门的同志透露,他们还有一个外调的程序。其中,我们这批学员都在外调的名单之中。” 许一山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程子华是担心组织部门在找他谈话的时候出现意外。 “放心吧。程市长,我知道该怎么说。”许一山笑眯眯道:“这年头,多栽花,少栽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程子华大喜过望,拍拍许一山的肩膀道:“一山,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后我再感谢你。” 他想了想说道:“哦,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自己缺钱花吗?确实是,在省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这样,兄弟我也不是个有钱人,但是肯定比你富裕。要不,我先借点给你?” 许一山嘿嘿地笑,说道:“程市长,你不怕我还不起啊?” “还不起?”程子华哈哈大笑,“你像是赖账的人吗?我不怕你。”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程子华便拿出手机要转账给许一山。 许一山本想推辞,但看到程子华那么热情,自己拒绝他的好意有点说不过去。便感谢他道:“程市长,我说真的啊,不一定还得起。” 程子华正色道:“我们兄弟说那种话?还不起就还不起。我还指望这点钱活吗?” 他一边说,一边给许一山转了一笔款过来。 手机叮咚响了一下,许一山尴尬打开手机,便看到程子华转过来一笔五万块的钱。 他吓了一跳,赶紧说道:“程市长,这么多我是真还不起的。” 程子华淡淡一笑道:“你先拿去花,不够再与我说。我虽然不是有钱人,还不至于身无分文啊。不过,印刷厂的事......” 程子华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许一山想笑。 他一本正经说道:“什么印刷厂的事,我不知道什么事啊。” 程子华会心一笑,解释道:“其实这笔钱是老唐的。老唐这人干点私活,赚了不少钱。”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安道:“老唐的啊,我更不能借了。” 第1012章 组织部门的谈话 程子华的出手大方,让许一山心里惊诧不已。 虽说程子华贵为地级市副市长,工资收入本身不低,但一出手就给许一山转账五万块,还是出乎人的意料。尽管程子华刻意说是借给许一山的,但他有没有想过要许一山还,无人能猜到。 许一山心里也明白,程子华借给自己这么多钱,却推脱说是老唐的,而且他还故意透露出来,老唐是干私活赚的。这就给许一山留下了一个悬念。 既然老唐是公务员,又是干部,他是不被允许参与任何经营活动。 老唐干什么私活能赚那么多的钱?这让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这钱不能拿,借也不行。 于是,他打着哈哈说道:“程市长,我刚才就是开了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实话说吧,我也不差钱。” 程子华惊异地问:“你不是说没钱花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我是没钱花,可是我爱人有钱啊。她是我家的财政大臣,所有收入开支都归她管呢。” 程子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小许你也是个妻管严啊。” 许一山面露尴尬,讪讪笑道:“我不是怕她,我是尊重她。” 程子华笑得更欢了,打趣他道:“天下所有这样的男人,都说的是同样的一个理由。” 他收起笑,严肃道:“我觉得弟媳做得对。男人嘛,就该有个女人管着。要不,别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他叹息道:“其实,我也想有个人管着我啊。” 他们谈话过后没几天,正如程子华说的那样,省委组织部来人到党校,开始找学历班的学员谈话了。 第一个找的,自然是杜婉秋。 第二天下午,才找到许一山谈话。 地级市市长选拔程序的第一步是省委组织部考察,考察合格后,组织部才会提交省人大,最后经省委常委会决定,才算走完全部程序。 之前一直暗中流传程子华将出任少阳市长的消息,随着组织部的考察而得到了验证。 虽说程序是这么个程序,但是组织部在考察之前,省委常委还是知道谁是选拔的对象。而且书记与市长的任命完全不一样。书记任命,直接由省委常委决定。市长还有最后的一个程序,就是任职地的市人大选举。 程子华要出任少阳市长,组织部门考察是万里长征迈出第一步。 当然,这一步至关重要。如果第一步没迈过去,后面的都不用想了。 组织部借了刘教授的办公室,许一山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他们看到许一山进来了,都客气地起身与他打招呼。 “许一山同志,是吧?”为首的是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秃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的眼光从眼镜上方射过来,有一股凌厉之感。 另外两个看起来与许一山年龄差不多大,其中一个皮肤出奇地白,似乎没有血色。 他们自我介绍,年老的叫范华,年轻的一个叫陈方,另一个叫顾立群。 谈话以范华为主,开门见山说道:“许一山同志,我们受省委组织部委托,今天特意请你坐下来聊聊。内容也不复杂,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对程子华同志的看法。” 许一山微笑道:“三位领导,我与程子华同志接触还没有多久,可能说不好啊。” “没事,你想说什么都行。”范华笑眯眯道:“听说,你们两个现在在一个宿舍同住?” 许一山老实回答,“是,学校安排我们住一间的。” “谈谈吧。”范华笑了笑道:“在你们这批学员当中,你可能是最了解程子华同志的一个了。” 许一山认真说道:“这也不一定。虽说我们同住在一起,但是对程子华同志过去的情况我不了解。” “不谈过去,就谈现在。” “现在啊。”许一山想了想说道:“程子华同志现在是我们培训班的班长,这是众望所归的。” 说过这句话后,许一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组织部的同志也不催他,而是和颜悦色地安慰他,“你慢慢讲,不急啊。” 许一山并不是急,而是他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讲。给程子华吹喇叭抬轿子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他认为如果那样做,就对不起自己了。 说程子华的不是,也不是他愿意做的。毕竟,程子华没有给他留下恶劣的印象。 范华见许一山半天不说话,突然掏出来一本书递给他说道:“这本论文汇编是你们这次在少阳市考察的成果。据说,原来程子华同志的论文是排在首篇的,现在换成了你的,这件事你知道原因吗?” 许一山还是第一次见到印刷出来的论文汇编。他不知道组织部的人手里这么就有了。 他狐疑地问:“这本书什么时候印刷出来的?” 范华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接到反映,程子华同志在这本书出版前,有过一些行为?” 许一山心里一动,难道他们掌握到了什么情况? 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的陈方突然说道:“许一山同志,这个问题很重要,你能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本本该程子华出尽风头的论文汇编,如今让他的论文排在头篇。尽管程子华已经与他说过,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真成了现实。 他不得不考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程子华的能量真不可少觑。 如果程子华当时不想彻底让许一山的论文面世,他排头篇的现实无人可以改变啊。 再比如,如果这件事没有杜婉秋出面,还件事就会成了一桩无头案。许一山的论文将被雪藏,无缘面世。 程子华临阵退缩,将许一山的论文推到头篇位子,他应该忌惮的是杜婉秋背后的王书记。 问题是,他能左右论文排名,这种力量是很恐怖的。 范华提醒他道:“一山同志,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啊?” 许一山连忙矢口否认,他认真说道:“关于论文的问题,可能存在一些工作上的疏忽。至于论文的排名,应该是按姓氏笔画排序的吧。” 范华哦了一声,微笑道:“一山同志,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三位领导,我想问问,你们这是对程子华同志任命的考察吗?” 皮肤白得出奇的顾立群面无表情说道:“不然呢?” 范华拦住他说道:“一山同志,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许一山的脾气一下上来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如果是,我有自己的看法。如果不是,就当我没说。” 第1013章 他犯了一个忌 许一山缓缓道:“本人作为一名党的干部,有责任有义务为党为人民服务。在此基础上,我必须摒弃个人成见,公正客观地评价一个同志。就程子华同志的问题,我想发表一些看法。” 范华当即点头,复又坐下,客气道:“一山同志,我们需要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你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一山笑了笑道:“程子华同志作为一名党的高级干部,基本条件还是符合干部要求的。但是,该同志的心胸稍微狭隘了点,如果长此以往,不利于他未来掌控全局。” 范华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却说:“没有了。” 范华惊异地看着他,哭笑不得道:“就这些?” 许一山点点头,“就这些。” 范华哦了一声,眼神与其他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再次起身与许一山握手道:“谢谢你的配合。你的意见,我们将一字不漏汇报给上级领导,以便领导决策。” 范华他们走了,结束了在党校的对程子华的考察。 屈玲找到许一山,请他一道去湖心亭散步。两个人边走边聊,话题很快就进入程子华考察这件事上。 “程子华这回想折桂我们少阳市的希望应该是没有了。”屈玲低声说道:“我们市里的主要领导为了这事亲自跑来了省里,与主要领导汇报了情况。” 许一山好奇地问:“汇报了什么情况?” “当然是不希望程子华去我们少阳市。” 许一山嘿地笑了,打趣道:“组织任命,地方还能反对?这不太合符规矩吧?再说,什么事让你们少阳市领导亲自出马来阻止他?” 屈玲叹口气道:“其实这也怪他程子华。别人遇到这种提拔的情况,都会刻意低调,将自己摆在低微的地步。他却那么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被提拔了一样。他这是犯了忌啊。要知道我们少阳市长还有半年才退,他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往上拱,换了谁,心里能高兴?” 许一山想想也是。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无比热情地挽留前任继续干下去,要装作万般无奈去接受组织任命。这样才会让前任感觉自己的重要性。 当领导的人,最怕的就是退休。 人一旦不在位,仿佛整个天都变了。现在的社会很现实,领导在位,门庭若市。领导退休,车马冷落。很多领导干部将在位的职务视为第二生命。失去第二生命,他们就将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吃不好,睡不香。 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在领导岗位上心甘情愿退下来,他们都希望一辈子坐在领导岗位上,生命不息,领导不止。 可是,组织规定,到了规定的年龄,不管身处何种职位,都必须往下退。没有一个人能够永远赖在位子上不退下来。即便是无赖,也不行。 领导干部退休,无异于一场大打击。以至于很多领导从岗位上退下来之后,人会变得抑郁。 没有一个身在圈子里的人主动往圈外跳,他们已经适应了圈子里的生活。一旦被推出圈子外,他们将无所适从,郁郁寡欢。 程子华犯的忌,就是人家少阳市长明明还有一段在位的风光没过去,他就急于想取而代之了。 虽说这是不争的残酷现实,但是作为在任的领导,心里怎么会舒服? 屈玲的解释,让许一山觉得啼笑皆非。他笑道:“你们市长的气量也不够大啊。再说,他退,又不是全退,不是调去省政协担任领导吗?” 屈玲抿着嘴笑,道:“你明明知道政协就是给领导退休养老的缓冲期。说真的,政协的作用有多大,你我心里没数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毕竟是四大家之一。”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湖心亭。 湖心亭一如既往不见人。这座偏居党校一隅的湖,尽管风光无限好,涉足来此的人却寥若晨星。 湖面上照旧游荡着几只白色的大鹅,它们偶尔伸长脖子,拍着翅膀引颈高歌几声。 屈玲凝视着白鹅,怅然道:“人啊,这一生真的很累。还不如这几只鹅活得悠闲自在,无忧无虑。” 许一山笑道:“是啊,虽然它们悠闲自在,可是终有一天会被人吃掉。” “也许,主人舍不得杀了它们吃呀。”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起去看湖中悠闲的大鹅。 过了好一会,屈玲才低声说道:“燕京方面来了消息,徐斌下个月会去我们少阳市考察。” “考察投资吗?”许一山小心地问。 “难说。”屈玲苦笑了一下,“我发现,现在的人啊,不管当多大的领导,也不管是多大的老板,仇恨这东西,都不会因为他们后来的发展而有丝毫消褪。这么说吧,上次你与我聊了这方面的话题后,我让人去调查了徐斌的过去历史,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发现了什么?” “徐斌为什么不愿意回少阳投资啊。”屈玲叹口气道:“原来是他小时候在老家的经历造成的。你说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放不下嘛。”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换了你,你能放下吗?” 屈玲一愣,想了想道:“难说。” 上次他们在燕京的时候,就研究过徐斌的心理。徐斌的企业做得那么大,国内外的重型机械方面,他的企业都属于领头羊式的。按理说,他有这样的成就,应该会回老家去风光。 事实上徐斌离开少阳后,就很少回去。即使万不得已回一趟,也不会惊动任何人,都是来去匆匆。更谈不上为家乡经济作出贡献的说法。 少阳市手里握有这样一个巨无霸的大企业的资源,却一直没能将徐斌请回家乡发展,这已经成为少阳市的一块心病。 如果不是少阳市放下身段,几次主动登门拜访他。徐斌到现在还不会把问题推到许一山身上。徐斌说,他已经承诺在衡岳市投资了。他不能言而无信,除非许一山拒绝他的投资。 于是,少阳市便将眼光盯在了许一山身上。于是,就发生了少阳市领导亲自约谈许一山,请他出马协助屈玲邀请徐斌回乡投资的一幕。 “当年迫害徐斌家的人去年已经得病死了。”屈玲叹口气道:“不过,他的家属还是受到了牵连。这个人的儿子本来已经进入了公务员队伍,考察期也快到了。但是市里决定给予他考察没通过的决定。所以说,这家人在政治上可能再没希望了。” 许一山一愣,小声道:“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屈玲笑笑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不过,徐斌听到这个消息后,主动提出来下个月回少阳。”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感觉自己一句话,可能会断送一个年轻人的前程。 “他若回来了,还得请你去一趟我们少阳市,可以吗?”屈玲满怀希望地问。 第1014章 他要求婚 许一山没有直接回答屈玲的邀请。 他在心里想,徐斌如果决定去少阳市投资,那么他在衡岳市的投资计划将会被取消。这对胡进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计划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两市相比起来,衡岳市的工业基础明显要比少阳市强大许多。毕竟,上世纪的衡岳市可是拥有“南方工业重镇”称号的城市。 当时,国际形势复杂多变。我们北方的邻居一直虎视眈眈着我们的大好河山。由于意识形态发生了分歧,原本号称“同志加兄弟”的关系,逐渐被敌对情绪所代替。 为了确保不会因为一战而致使工业瘫痪。当时的领袖决定将北方的工业往南移。在考察过无数地方后,最后决定将工业基地设在衡岳市。 选择衡岳市完全是出于战备的需要。衡岳市交通发达,扼六省交通咽喉。从衡岳市出发,战略物资不但可以直达北方战线,也能在必要的时候迅速疏散到西南、西北等关山叠嶂的大山深处。 而且,衡岳市地处内陆深处,是非常理想的战略要地。任何想侵犯衡岳市的战争行为,都无法达到对方的预期目标。 于是,在将冶金、轧钢、柴汽油机生产等重要的工业放在衡岳市之外,还另辟了一块方圆五公里的工业基地,专门研究和生产当时的战略重武器。 过去,衡岳市烟囱林立,处处繁荣昌盛。它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照耀着华夏大地。这座承载着历史使命的城市,在后来的改革中逐渐陨落了。 据说,当时衡岳市各企业的下岗职工达三十万人。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同时也是衡岳市政府一个巨大的包袱。衡岳市这些年来一直出于全省中下游水平,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衡岳市当年的GDP是排在全国前十位的。鼎盛时期甚至到了前五位。 富嘉义时期,他曾想重振工业雄风。遗憾的是他的举措没能得到实现。他在尝试过之后,果断掉头,带着衡岳市走上了最为轻松的土地财政的道路。 于是,衡岳市在富嘉义时代出现了疯狂的扩城运动。 扩城运动的好处是让市财政从此摆脱了捉襟见肘的尴尬,扩城带来的表面繁荣一度让衡岳市再次成为全省的榜样。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没有生存基础的城市,注定走不远啊。 要保持城市永久的旺盛生命活力,必须让这个城市的老百姓安居乐业。一个失去创造力生产力的城市,拿什么去保证这些? 胡进初来衡岳市时,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他深知富嘉义的政策只会造成昙花一现的繁荣景象。要想衡岳市具有竞争力,必须另寻新路。 许一山就在这时候给他提出来重振工业雄风的想法。他的想法犹如雪中送炭,让徘徊的胡进一下看到了光明,找到了目标。 实现这个目标,徐斌是核心人物。 但如果徐斌转道去了少阳市,计划不就成了泡影了吗? 可是他又不能阻止徐斌去少阳投资,先不说徐斌未必会采纳他的意见,就是少阳市,如果得知他在从中作梗,岂不是会将他恨得咬牙切齿? “到时候再说吧。”许一山敷衍着屈玲道:“起风了,我们回去。” 程子华等在宿舍,看到许一山开门进来,喜不自胜道:“一山,谢谢你啊。组织部门的人没与你说什么吧?” 许一山笑笑道:“没有,只是例行公事聊了几句。” 他见程子华一脸期待的神色,便安慰他道:“程市长,你放宽心,等着上任吧。” 程子华嘿嘿地笑,高兴道:“一山,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去我身边工作。现在不急,你先好好考虑。一句话,少阳的大门永远都是朝着你敞开着的。” 许一山连忙感谢道:“好啊好啊,到时候还请程市长多多照顾提携。” 程子华不以为然道:“说什么话啊,我们是什么关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可是兄弟。” 看着程子华春风得意的笑脸,许一山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他去少阳当市长的梦想可能真会变成梦想。 “一山,我还有事要求你帮忙。”程子华认真说道:“我准备向婉秋求婚。” “求婚?”许一山吓了一跳,狐疑地问:“你们准备结婚了?” 程子华笑了笑道:“婉秋应该没什么意见了。不过,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女人都喜欢浪漫不是?所以,我想给她一个浪漫的惊喜。”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给她一个浪漫惊喜,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你太重要了。”程子华啧啧赞道:“你在婉秋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比啊。我想,请你帮我一起完成求婚的大事。”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好啊,只要我能帮得上的,必须上。” 程子华去泡了两杯咖啡过来,递了一杯给许一山,怂恿他道:“尝尝,味道好极了。这可是正宗的巴西咖啡豆,我亲自磨的。” 许一山看一眼黑黑的咖啡,为难道:“这东西苦,我喝不惯啊。” “咖啡就要喝苦的。这就像人生一样,先苦后甜啊。苦咖啡喝过后,你会觉得齿颊留香,口舌生津。” 许一山只好去喝了一口,只感觉一股苦味从口腔里迅速传遍全身。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差点吐了出来。 他的举动惹得程子华哈哈大笑。程子华道:“一山,咖啡这种东西,都是有修养有素质的人喝的。上流社会,连咖啡都不能喝的人,会被人看不起啊。” 许一山苦笑道:“看不起就看不起,我还是习惯喝我们自己的茶。” 其实,许一山连喝茶的习惯都没有。他从小养成了一个习惯,口渴了,拿着水瓢往水缸里舀一瓢,咕咚咕咚就喝下去,无论酷暑还是寒冬,从不改变。 许一山的这个习惯曾经还被陈晓琪笑话过。陈晓琪说他喝水就是牛饮,根本就没有一个有修养的人的风范。 陈晓琪笑他归笑他,却没有嫌弃过他。相反,陈晓琪还羡慕许一山能喝生水的本事。羡慕他肠胃功能强大,无惧没烧过的水里的细菌。 程子华见许一山不愿意喝,抱怨道:“可惜了我的咖啡。” 晚上不需要回教室,今晚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晚,明早他们将踏上去逸阳市考察调研的征途。 程子华突然说道:“一山,这次去逸阳,一去又是十天。不如我们今晚叫上老唐聚聚?” 第1015章 取消行程 天才蒙蒙亮,许一山便起了床。 昨夜,他婉拒了程子华外出聚聚的邀请,早早上床休息了。 他心里在想,上次去少阳市考察调研,十天的时间他只去了三天。这次他不能误了考察调研的课。毕竟还在学习阶段,就得有个态度。 程子华还在熟睡。昨夜许一山不去,并没打消他外出的念头。老唐开了车在校门口等他,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一山只有一个朦胧的概念,那就是一定是下半夜了。 他没打算现在就叫醒程子华。启程的时间是上午九点,统一在学校门口乘坐逸阳市派来的大巴车。 逸阳市比少阳市对党校考察调研活动显得更为热情。他们昨天就安排了一名副市长亲自来省城接他们。过去都是党校派车送,这次是他们安排车来接。 本来,像这种党校安排去地方实践考察调研的活动,不是什么大活动。规格也不需要惊动一二把手。可是有了少阳市的经验,逸阳市便没轻视,反而在少阳市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 今天,许一山没打算去晨练了。他悄悄起了床,蹑手蹑脚去洗手间洗漱。 行李昨夜都收拾好了,只等时间一到,拖着行李箱便可上车出发。 即便他小心在意,还是惊醒了程子华。 程子华张开眼,看到洗手间里流露出来的一丝灯光,抱怨道:“你起那么早干嘛?早着呢。” 许一山抱歉地笑,小声道:“你继续睡,我等下去食堂给你打早餐回来。” 程子华哦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就传出他轻微的鼾声。 许一山开门出去,发现大家基本都起来了。食堂里已经有了同学的身影。 大家在食堂见面,礼貌客气地颔首招呼。各自拿了心仪的早餐去餐桌上就餐。 许一山刚坐下,便感觉身边有人,抬起头一看,发现是屈玲。 屈玲吃得有点小,盘子里只有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外加一个春卷。 许一山看了她盘子里的食物,笑她道:“秘书长吃这么一点?我家的猫都比你吃得多。” 屈玲被他一笑,顿时红了脸。她在许一山身边坐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不知道我们女人都喜欢保持身材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为了身材,吃都不吃,不值得嘛。” 屈玲哼了一声,“你呀,不懂女人。” 许一山确实从没花心思去研究女人。在他看来,女人爱美是天性。但是牺牲健康去爱美,就显得得不偿失了。要知道一个人活着,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指标。 屈玲慢慢喝着牛奶,剥了一只鸡蛋,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等她将牛奶喝完了,才发现盘子里的春卷还没动。她微微蹙起眉头,想了想后,突然将春卷拿起来放在许一山的盘子里,似笑非笑道:“我拿多了,吃不下,你替我吃掉。” 许一山本身就拿了足够自己吃的东西。在许一山的饮食世界里,他第一个观念是吃饱,其次才是吃好。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春卷虽说吃下去不是难事,但是是屈玲硬塞给他的,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屈玲却不去管他了,端了自己的盘子就走了。 吃完早餐,时间已经到了接近八点,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许一山便给程子华要了一杯牛奶,两个鸡蛋,外加一个面包,匆匆赶回宿舍。准备叫醒他起床。 回到宿舍,程子华已经起来了。 昨夜他与老唐在外面显然喝了酒,现在隐隐都能闻到一丝酒味。 作为班长,程子华还是明白自己的责任。今天外出考察调研,他要负责组织好大家。 他轻轻拍了拍额头,抱怨道:“这个老唐,我说少喝一点非不肯。要不是我自制力好,今天肯定误事。” 他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整个人便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吃过许一山替他拿回来的早餐,时间刚好八点五十分。从宿舍步行到校门口,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剩下的时间正好留给他清点人数,发布相关纪律。 校门口,停着一辆豪华大巴车。逸阳市的一名副市长笑容可掬地等在车门边。 学历班的同学三三两两准时到达,刘教授背着一个双肩包,正在与副市长说着话。 程子华将手提箱递给许一山,他往中间空地一站,举起一个拳头喊道:“大家集合。” 这是按照当初的培训教案规定的。原来党校要对他们这批学员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可是所有学员一致提出意见,认为在他们这批人身上搞形式主义没有必要。经过大家的争取,学校最终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强行推行半军事化的管理措施。但是,必要的一些规矩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外出集合点名之类的。 过去集合,大家对站队的位置都显得很随意。谁排前谁排后没有讲究。 自从论文排名出来后,并没有人安排,排队的顺序却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以后的站队排位,大家都自动按照论文发表的位置顺序一路排下去。 这个变化看起来不起眼,却恰好体现了组织上的规矩是很森严的。 这样,许一山就名正言顺排在了第一个。 程子华整理好了队伍,请了刘教授作最后的动员工作,自己主动回到许一山身边留下的一个空位子站住。 刘教授简单说了几句,无非就是考察调研是学习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之类的话。他说完,便请了逸阳市来接他们的副市长说几句。 逸阳市副市长姓欧,他自我介绍叫欧德忠。看他模样,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还是个很年轻的市级领导。 欧德忠笑容满面,先朝大家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笑呵呵道:“我就一句话啊,逸阳市热烈欢迎大家去指导工作。” 大家都微笑起来,客气感谢逸阳市的精心安排。 动员结束,大家准备鱼贯登车。 许一山前脚刚踏上踏板,便听到刘教授在身后喊他,“许一山,你先不要上去了。” 许一山一愣,回头便看见刘教授在使劲朝他招手,“还有程子华同学也不要上去了,你们两个过来。” 许一山只好让开身子,让其他同学先上。他狐疑地走到刘教授身边,便听到刘教授说道:“刚才我接到电话,你和程子华今天都不用去逸阳市了,省里另有安排。” 许一山摸了摸脑袋,好奇地问:“老师,什么安排啊?” 刘教授看了看时间,显得有些紧张道:“你们两个赶紧准备一下,上午十点,省主要领导要听取你们两个的论文答辩。” 许一山心里一沉,心想,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第1016章 论文答辩(1) 论文汇编排名发挥了它的作用。这本被省委领导看重的材料,在经过领导的讨论之后,决定将汇编上排名第一第二的作者请出来,单独听取作者对论文地解释。 许一山和程子华正式进入省委领导的视野。 听说要论文答辩,程子华显得有些紧张。他小声道:“论文答辩是学术上的事,领导们都喜欢学术吗?这么仓促,不是为难我们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程市长,不要紧张。既然是学术上的事,我们就按学术上的意思答辩就好了。再说,文章是我们自己写的,心里都有数,准不准备都差不多。” 刘教授安慰他们两个,“你们尽管放心去答辩,我相信你们的实力。行李我先替你们带过去逸阳。你们答辩完了再赶过来,不误事。” 许一山连忙道谢,帮着刘教授将行李送到车上放好。 刘教授叮嘱他们,等下学校会有一个副校长过来送他们两个去省委,让他们在校门口等就是了。 看着大巴车远去,许一山小声说道:“程市长,我们今天下午应该可以赶过去逸阳吧?” 程子华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东张西望一会后,突然面带微笑道:“一山,我有个事想与你说说。” 许一山爽快道:“好啊,程市长,你想说什么?” 程子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说出来你别见笑。我昨夜可能喝多了一点,现在脑瓜子还在嗡嗡的响。领导突然要听我们的论文答辩,我担心自己过不了关啊。”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你这个担心就是多余的了。文章是你写的,这文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熟得不能再熟了,你敞开了说就是。” “不。”程子华面色凝重了起来,“你知道,组织部对我的考察刚结束,我不能因为这次论文答辩马失前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程子华的意思,是想让许一山不要过于表现自己,将他身上的光芒都掩盖住了。他有一句话很重要,他暗示了许一山,他是已经经过省委组织部考察过的人,而他许一山没有。换句话说,你许一山表现再好,也不可能取代他程子华。 “我懂。”许一山尽管心里不高兴,脸上却依旧面带微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程子华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兄弟帮我,大恩不言谢啊。” 等了一会,校门口出来一辆小车。 车上的副校长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赶紧上车,不要误了时间。 领导的时间都是无比宝贵的,谁都耽误不起。 上了车后,副校长叮嘱他们两个,他们是党校建校这么多年来,唯一被安排汇报论文内容的人。党校对此也非常重视,要求不能出现任何失误。 副校长回过头对坐在后排的两人说道:“你们记住,宁可少说,不可说错。领导点名让你们两人答辩,这是殊荣。” 程子华连连点头,小声道:“请校长放心,我们不会丢了学校的面子。” 省委大门高大巍峨,门口,威严的武警在站岗。这座决定全省人们福祉的大院,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党校的车配有特别通行证,很顺利通过门岗进入到省委大院里。 路上他们只花了半个小时不到,这样就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让许一山和程子华各自准备。 许一山是第一次来省委大院,省政府他去过,陆副省长在省政府那边办公。 他在心里暗自将省委和省政府做了一个比较,发现省委这边比省政府那边显得更庄严肃穆。似乎院子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显得要严肃得多。 省委这边早有人等在下面。许一山他们一到,便被请上了楼。 接待他们的同志态度和蔼,告诉他们领导们还在开会。听取论文答辩是今天会议的最后一个议程。 许一山闻言,心里暗自嘀咕,论文答辩哪有那么简单的,几分钟就能答辩一个吗? 他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论文答辩是让他最紧张的时候。 毕竟,论文答辩通不过,他就没法拿到毕业证书啊。 从接待他们的人嘴里得知,今天听取他们论文答辩的阵容非常强大。中部省委全体常委都在,外带一些列席今天省委常委会的领导干部。 许一山不由紧张起来。可是他去看程子华,反倒安心了许多。程子华显然比他要紧张许多,脸上的血色都看不到了,一双腿在桌子底下微微抖着。看来,他的思想压力非常巨大。 他们的两篇论文都是以少阳市为背景展开的。程子华论文的重点落在电商物流园的开发和建设上。属于以点带面的内容。而许一山的论文视野比他要开阔不少。他几乎是重新给少阳市的未来发展定了一个义。描绘了一幅未来少阳的壮丽画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一山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相反,程子华的额头上却已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 十几分钟后,进来一个人,面带微笑问道:“哪位是程子华同志?请跟我走。” 程子华赶紧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是。” 程子华被安排第一个汇报,这让许一山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其实准不准备都是自我安慰的话,在手边缺少任何资料的情况下,拿什么做准备呢。 许一山对自己的论文胸有成竹。他清晰记得自己的论文有将近两万字。他甚至记得每一个章节的重点,以及支持他论文的所有的资料出处。 本来,他还可以更加详尽地将论文完善。但是刘教授有要求,论文字数必须控制在两万字以内。 按刘教授的说法,如果两万字还不能说清楚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是给十万字的空间,照样说不明白。 半个小时后,程子华回来了。 许一山诧异不已,不明白他为何回来得这么快。 但他看到程子华已经是大汗淋漓,一张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变成了猪肝色,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异样。 许一山赶紧起身迎接住他,小声问候道:“还好吧?” 程子华虚弱地笑了笑,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道:“他娘的,老子就像上了一回刑场一样。”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那么恐怖?看来我不能去了。” 程子华苦笑一下,“一山,记住你的话就行了。首长们不是老虎,和蔼着呢。” 其实,许一山嘴上说怕,内心却平静得出奇。 在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许一山,这是改变你命运的时刻到了。” 没一会,刚才请程子华的同志又进来了,他看了许一山一眼,轻声道:“许一山同志吧,请跟我来。” 第1017章 答辩变质了 省委大会议室布置得庄严肃穆,就如这栋大楼一样,处处给人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中部省委今天召开常委会,与会人员都是本省顶级大佬。一把手王书记居中,两边按顺序坐着省委和省政府的常委级领导。 会议室里的气氛并不显得紧张,在许一山看来,反而显得有些轻松。毕竟,所有人都面带微笑。他们的眼光显得柔和亲切,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冷漠。 程子华满头大汗的样子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知道程子华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怎么会出现那种狼狈的样子? 他没急着开口说话。而是将眼光逐一与在座的领导们交流了一遍。 这种场合,领导不开口,他最好是不开口。 当他的眼光与陆副省长碰在一起的时候,陆副省长眼里传递出来的都是鼓励、信任和希冀的目光。而王书记居然在与他的眼神交流的时候,微微颔了一下首。 显然,他的镇定与从容不迫,赢得了在座领导的赞许。 王书记率先说话,“许一山同志,今天省委常委领导都在,你谈谈你在少阳考察调研的事吧。” 许一山响亮了回了一句,“感谢各位首长给我这个机会。少阳市的考察调研心得,我已经全部写入论文当中。今天,我汇报一下论文当中没有补充进去的内容,好吗?” 他没想着就论文的内容展开答辩,他清楚,既然常委们叫他来答辩,他们应该早就对论文内容了解得差不多了。如果他再将论文的内容复述一遍,就有炒冷饭的嫌疑。 眼前的这些领导,已经超出所谓精英的概念。他们已经成为了主宰式的人物。是人物,而不是普通人。 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于许一山而言,都是需要仰视的客观事实。 他也没武断地开始讲,而是用了一个征求式的开头,从而确定领导们对他的答辩兴趣的多寡。 他的话显然引起了首长们的注意,王书记在与身边的一位领导低声商量了几句后,给了他指示。 “一山同志,我们给你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你要把握好时间,开始吧。” 许一山想起程子华来去的半小时,被他形容为上了一趟刑场,不免也紧张起来。 他心里有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肯定不能将在心里筹划很久的内容全部讲出来。他需要一个由浅入深的讲述过程,他希望自己在这次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中脱颖而出。 从王书记的话里,他已经感觉出来,论文答辩已经变为主题汇报。 答辩是从他的论文中挑出一些问题要求他解释答疑。而汇报,主题内容就可以由他控制了。 会务人员给他送了一杯茶过来,他没喝,而是问他要了一瓶矿泉水,扭开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首长们耐心地等着他喝完水,没有一个人催他。 他先是再次缓缓环顾一周,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朗声道:“各位首长,我开始了。” 他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回顾了一遍论文中的主要论述。接下来,他缓缓说道:“下面我要讲的,是关于少阳市未来发展纲要的几点想法。” 一年前,他就因为产业转移的事与少阳市有了接触。在当时的承接沿海地区产业转移大潮中,各地政府都使出浑身解数,力求多引进企业进来。于是,就出现了饥不择食的抢夺大战。 因为谁都清楚,一个地方的经济繁荣,需要产业来支撑。而具有持续发展的产业,非制造业莫属。恰好,这次产业转移大潮中,制造业是排在第一位的。 可是,制造业中也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好的企业,大家都钻墙打洞,挖空心思,以超出常规的政策条件去吸引企业迁去各自的领地。效益或者规模小的企业,大家都不去理会。 等到第一波抢企业的风潮过后,裸露的沙滩上便只剩下一些平常没人注意的企业,比如本身具有污染的企业,或者经济效益不明显的企业。 即便如此,大家回过神来之后,还是蜂拥而上,毕竟,吃点残羹剩饭,也比饿肚子强啊。 茅山县在那场抢企业大战中就落入了最为尴尬的境地。当时县里特意成立招商局,由黄山亲自挂帅。结果一轮下来,茅山县斥巨资修建的工业园,只引进了四五家家庭作坊式的小厂。 这些根本算不得企业的小作坊,本身就是依靠着沿海地区的优势而活。一旦优势没有了,他们就失去了存活的基本条件。 果然,两年时间不到,茅山县工业园就成了一座荒园。 类似于茅山的地方很多。身为地级市的少阳市,就犯了与茅山一样的错误。 当时的社会上流传着一句影响很深远的话,“无工不富,无农不稳”。作为中部省下面的地级市,少阳市有着中部省最为鲜明的特征。那就是中部省本身就是一个农业大省,少阳市从来就是以农业闻名,而非工业。 在社会上的所有人都在追求富裕的时候,大家都明白,要想富,工业必先行。 可能少阳市是全省在招商引资方面投入最大的一个市。据说当时他们成立一个以常务副市长亲自挂帅的招商引资团,驻扎在需要产业转移的地区。他们希望在那次招商引资大战中抢得先机,遗憾的是,少阳市因为其他条件的缺失,最终惨败。 许一山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那就是将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都比作是十三个儿子。他笑了笑,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道:“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所以,我觉得不能用同一个标准去要求十个手指头都长得一样长。倘若这样,那就是怪胎了。” 他的话引起首长们莞尔。 “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在我们老家,如果一个家庭生有三五个儿子,当爹的绝对不会让三五个儿子都去学同一门技艺。他们必定会被安排去学木匠、泥水匠,或者阉鸡阉猪匠。总之,一个儿子学一门技艺,就好比我们平常说的,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一样。” “经过我的考察,我发现少阳市有着一个先天性的好优势。而且这个优势是其他地市都无法超越的。这个优势就是少阳市拥有者独一无二的旅游资源。首长们都知道有个美丽的传说,娥皇女英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我们少阳市啊。在她们故乡,有一种带有泪斑的湘妃竹,这在全国又是个独一无二的东西。如果我们将少阳定位以旅游开发为基础,辅以开发旅游产品,将会取得旅游与旅游工业齐头并进的美好局面。” 许一山越说越兴奋,以至于他忘记了王书记交代的给他半个小时的约定。 等他结束话题,才蓦然发现,自己这一讲,居然讲了两个多小时。连首长们中餐的时间都延误了。 他心里咯噔一响,冒起一个念头,“坏了。” 第1018章 邀请 王书记宣布休会,所有同志都去食堂就餐。 许一山内心无比忐忑,从王书记到其他领导,没有一个人对他两个小时的讲述提出任何意见。哪怕是批评的意见。 他站在一边,躬身让领导们从他身边鱼贯而出会议室。 陆副省长留在最后,他招呼许一山道:“一起去吃点东西填下肚子吧。下午的会议,你还是要继续参加。” 许一山惶恐不安道:“我都说完了啊。” 陆副省长看他一眼,和蔼道:“下午就不需要你讲了。你听就行了。本来是要让小胡过来列席的,考虑到时间来不及,省委决定让你临时列席。” 许一山愈发惶恐,这可是省委常委会议,即便是胡进,如果不是特别需要,他都无缘参加的会议。陆副省长虽 然说了理由,但许一山觉得像是还是特别安排的一样。 首长们吃的都是自助餐,十几种食物,色香味俱全。 许一山没敢与首长坐在一起吃,悄悄的一个人端了盘子坐在一个角落。 还没吃几口,心里突然想起程子华来。便赶紧四处看,却没看到程子华的影子。心里便生了疑惑,是不是他们把程子华忘记在接待室了? 让他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找到程子华,就连安排他去会议室给首长答辩的会务人员也一个都没见着。 就在他疑窦丛生之际,一个人端着盘子过来他身边坐下了。 他身材看起来很臃肿,脸上的肉很多,以至于他的下巴显得特别的肥厚。他稀疏的几根头发搭在头顶,刻意想掩盖他已经露出头皮的头顶。 他看着许一山微微一笑,招呼道:“一山同志,不打扰你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不,您请便。” 他哦了一声,显得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一山同志,不认识我了?” 许一山使劲搜索记忆,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我是宇文华,少阳市长。”他淡淡笑了笑,“我没见过面的。” 许一山猛地想起来,自己在少阳市的时候,确实被安排与少阳市主要领导见过一次面。当时少阳市想请他协助屈玲,邀请徐斌回少阳投资。只是谈话的主角是少阳的一把手,许一山又是个十分专注的人,因此忽视了人家宇文华市长也在场。 他尴尬不已,想起身道歉,却被宇文华低声喝住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随便聊几句就行。” 许一山心里有个疑惑,宇文华作为少阳市长,应该是不能参加省委常委会的。他出现在今天的会议上,难道也像自己一样,属于特邀出席的? “你今天的发言非常好。省领导非常重视。”宇文华慢慢说道:“你的发言,比起程子华,格局至少要高几个百分点。” 许一山小心翼翼说道:“宇文市长,程市长的水平比我高到不知哪里去了。他的格局我怎么敢比。” 宇文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亏他一个副市长出身的人,今天被几个领导问几个问题就哑了口。此人不堪重任啊。” 许一山不愿在人背后议论别人,特别涉及到一个人的发展前途时,他明白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只听不说。 宇文华也没解释他为何列席了今天的会议,他只问了许一山一个问题,如果少阳市走旅游发展的道路,应该怎么定位? 许一山略为思考了片刻,小声道:“以历史文化为基点,结合现代科技手段。重点打造中心景区,建设整个地区的闭合旅游环线。” 宇文华一愣,似乎一下没明白过来。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从传说故事入手,重点建设一个规模宏大的中心景区。再将全地区的所有旅游景区实行统一整合,形成一个闭环的旅游路线。让每一个来少阳旅游的客人,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将全部景区游览完毕,不留遗憾。我认为,少阳旅游重点应该落在‘爱情’的主题上。这有几个好处,第一,现在年轻人对爱情的渴望,已经比过去要更珍惜和渴望。他们需要一个地方来寄托他们对爱情的忠贞。而且,年轻人是最有消费能力的一群人。” “第二,我们的民族文化已经在慢慢流失,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将民族文化发扬光大。现在国家层面对民族文化也非常重视。如果少阳市打造民族文化,应该能得到国家的大力支持。” “第三,旅游文化是不可替代的产业,不会因为历史的发展而出现更新换代的情况,相反,旅游文化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更加有活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整合全地区的旅游资源。不能因为发展一个点,而忽视整个面。” 宇文华听得频频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这幅画卷描绘起来确实很动人。我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谁来执笔描绘?”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这就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了。我相信,人才大把。只要目标明确,一定能做到。不过,宇文市长,我这只是一家之言,不可当真。” 宇文华笑了笑,没有作声。 “下午我就要回去了。我在少阳等你,有空你过来少阳喝茶,我请你。”宇文华笑眯眯道:“一山同志,谢谢你啊。” 宇文华明确发出邀请了信号,许一山只能含糊其辞道:“有时间我一定去少阳拜访您。” 许一山本想问他为何不参加下午的会议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宇文华下午不参加会,自然是没安排他参加。 中餐过后,有一段时间休息。首长们毕竟年龄都大了,精力有限。 许一山正想着首长休息,他要去哪的时候,会务人员突然从他身边冒了出来,请他去临时休息室休息。 许一山跟在他身后,小声问:“同志,与我一道来的程子华副市长人在哪?” 他笑了笑道:“他啊,回去了。” “回去了?”许一山吃了一惊,大家一道来的,却不能一道回去,这有点说不过去啊。以程子华多疑的性格和丰富的联想,他会怎么想他许一山? “是的。”他淡淡说了一句,“首长没安排他下午参加会议。他留在这里意义不大。所以,他先回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敢再问。 人在省委大院,再骄横的气焰都将自觉收敛。许一山本来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到了省委大院里,他突然变得像个小脚婆婆一样,小心谨慎了许多。 下午的会议内容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绝对不是关于论文的问题了。 临时休息室是一个小套间,里面设施齐全,安静舒适。 上午终究还是太紧张了一些,突然放松下来,他突然便有了疲倦。 第1019章 重要决议 下午,许一山一脚踏进会议室,便感到有些异样。 首长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王书记还没露面。许一山悄悄观察了一下,发现上午还在列席面孔都不在了。似乎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脸色冷峻的中年男人列席了。 首长们都有专座。只有他们列席的人,才会坐在旁边。 这样,就能一目了然谁是列席人员,谁是会议主角。 他与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各自坐下。 刚坐稳,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王书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会议一开始,许一山便觉得更意外了。下午的会议主题在如何治理社会环境和严厉打击各类刑事犯罪上。王书记作了主旨发言。 许一山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劲,王书记的话题居然涉及到了他身上。 “同志们,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王书记笑了笑道:“这个故事发生并不久,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你们能想象得到光天化日之下人被敲诈的事吗?并且这个被敲诈的人身份还不一般,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一员。” “一个干部,被人敲诈不敢声张,是她知道声张起来丢了自己面子,还是觉得声张起来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呢?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件事至少暴露了我们在社会治理上存在严重的问题。请各位想想,没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何谈经济发展,何谈老百姓安居乐业?违法犯罪活动猖獗,是社会的一块毒瘤,必须割除。” 许一山心里一跳,王书记说的这个故事,不就是杜婉秋在党校门口被人敲诈去了一万块钱的事吗? 他的心蹦蹦跳了起来。 “据说,案子发生后进入了司法程序,却遇到了一股阻力。办案人员是违法犯罪份子的保护伞啊。”王书记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拧出水来。 “我首先要检讨自己。我们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过于把精力摆在社会经济发展上去了,而忽视了社会环境的治理。同志们,我们今天不重视,以后必将养虎为患。大家都谈谈吧。” 第一个发言的是中部省省城所在地——桔城市市委书记黄粱,他是一个精廋的男人,目光烁烁,犹如一把利剑,仿佛能一眼将一个人剖成两半。 “王书记,我说两句吧。”黄粱脸色凝重说道:“您刚才讲的故事,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查了。确实存在,目前已经进入了侦查阶段。相信不久就能将结果汇报给您。” 王书记颔首道:“黄书记,这件事需要从根子上挖。” 黄粱连连点头道:“书记您的指示我会尽快落实。” 接下来,就是省委政法委书记发言了。 省委政法委书记五十出头,原来是省公安厅长,长年奋战在政法战线。是一名优秀的老政法战士。 第一个提出来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轰轰烈烈的严厉打击违法犯罪的活动,凡是涉及到犯罪的,一律追究到底。不管涉及到谁,绝不手软。 会议很快形成一个决议,以省政法委牵头,协调公安、检察、法院等司法机关,以督办的形式,要求各地市同期开展严打活动。 决议当中提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这次严打不光是打击违法犯罪团伙,而是要将这些团伙背后隐藏的势力保护伞连根拔起。 整个会议,都没让许一山发言。首长们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散会时,天已擦黑。 开了一下午的会,许一山一句话都没说过。光是听,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惊心动魄。 这次省里布置下来的严打任务显然是要动真格的,政法委书记在会上立了军令状,保证在三个月之内,肃清全省范围内的违法犯罪活动。 陆副省长想安排司机送许一山回去,被许一山婉拒了。 他小声说:“首长,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不劳烦同志送我了。” 陆副省长笑笑,突然问他:“今天下午的会,你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楞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势在必行。” 陆副省长嗯了一声,叮嘱一声,“你记住,今天会议的所有内容,都属于绝密。安排你与省厅的同志列席旁听,是省委的重要决定。你不必去猜测其他,好好完成你的学业。随时等候组织的召唤。” 看着陆副省长的车从大院里开了出去,许一山才三步并作两步从大院里出来。 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程子华。 程子华一直等在省委大院门口没离开。他心里已经没底了,许一山与他同来,却不见他同回,难道是首长们看中了他许一山的才华? 他不知道许一山下午列席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声势浩大的严打决定会议。他以为许一山被首长们留下,是关于论文的问题。 程子华心里有数。他的论文本身就是由他的秘书代笔的,他只不过修改了一些语句和标点符号。因此,他对自己的论文还是有些没底。 许一山的论文,他是通读了几遍的。他在自己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许一山看问题的水平比他高不少。 程子华叫住许一山,抱怨道:“你怎么才出来?” 许一山不敢将下午会议的内容透露给他知道,只好敷衍着说道:“我答辩的水平不行,所以就拖了时间。” 程子华不高兴道:“一山啊,你不知道首长们都是日理万机的人啊。你这算是白白浪费了首长们的宝贵时间。” 许一山尴尬地笑,小声道:“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好不?” 程子华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个妻管严,有钱吗?再说,需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吃饭吗?一山,你要知道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许一山笑嘻嘻道:“哎呀,我真不知道要唱什么歌。” 程子华没理会他了,他掏出电话,给老唐打了过去。 “老唐,我们现在省委门口,你过来接我们吧。” 许一山一听他打电话给老唐,赶紧说道:“程市长,就别叫老唐了吧。我们两个去,你找地方,我来买单。” “不用。”程子华笑笑,“我的话你没记住?我们来人家的地盘了,还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总觉得吃自己的安心一些。” “看,格局小了吧。”程子华表情凝重道:“一山啊,你还是没体会到,我们大家都只是社会的一分子。一个人不管能力有多强大,单枪匹马永远也斗不过千军万马嘛。就拿老唐来说,虽说他的位子不重要,可是他也有他的特长嘛。我们现在致胜的法宝就是信息灵通啊。老唐就是信息最灵通的一个嘛。” 正说着话,看见老唐的车由远而近而来了。 第1020章 娇俏的船娘 老唐从车里跳下来,满脸堆着笑,大惊小怪地嚷:“程老板,你们不是去逸阳了吗?怎么跑来省委了?” 老唐一直称程子华叫“老板”。据说这是官场里现在最流行的一种叫法,大家都把自己的领导称作“老板”,以显得接地气。 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曾经被上面叫停过。但大家在私下里还是这样称呼。 老唐这样叫程子华,就显得说不过去。毕竟两人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但老唐还是坚持这样叫,无非就是故意凸显程子华的身份与众不同。 程子华笑道:“唐哥,你少大惊小怪。今天本来是去逸阳的,临时被安排来省委了。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老唐笑呵呵道:“大老板接见你们了?” 程子华嗯了一声,问他道:“你上次说,有个地方的鱼好吃。我和一山都还没吃饭,你带我们去吃鱼去。” 老唐爽快答应道:“好啊好啊。我先打个电话,看人家家里有不有货。没货,去也是白跑一趟。” 老唐去到一边打电话,许一山小声对程子华说道:“程市长,要不,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明早我们还得赶去逸阳市集合。” 程子华大大咧咧道:“放心,耽误不了事的。”他压低声道:“一山,这鱼可不是普通鱼。它俗称‘河老虎’,绝对的野生河鱼。它是吃其他小鱼长大的,肉质鲜美,世间少有的美味。” 许一山当然知道“河老虎”是种什么鱼,其实就是本土野生鲶鱼。 他爹许赤脚时代,这种鲶鱼遍布大小河流,山塘堰谷,是一种被视为野鱼的存在。不受待见。它与后来引进来的一种外貌极其相似的埃及塘鲺没有太多的差异。只是埃及塘鲺靠吃各种腐败的动物尸体长大,而河老虎却只吃活食,绝不吃腐肉。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埃及塘鲺有八根胡须,俗称八须鱼。而河老虎只有连根胡须,每一根胡须都代表着它的灵魂。 茅山的28座水库里,都有河老虎的影子。许一山曾经在无修水库见过一条最大的河老虎,体重达两百余斤。单是两根胡须,就装了两大海碗。 河老虎在什么时候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味,已经很难考证了。但现在想吃到真正的河老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横穿衡岳市的香水河,下游就是中部省省城所在地桔城市。香水河里有河老虎,但需要经验无比丰富的渔民才有机会捕捉得到手。 老唐带他们去的地方,并非是豪华酒楼,甚至都不算是专业吃饭的地方。而是一艘木船。 打完电话的老唐兴冲冲地转过身来,压低声道:“兄弟好口福,有货,还是大货。” 许一山不想扫了他们两个的兴,只好上了老唐的车。 老唐将车停在河边的一个停车场,招呼他们道:“走,我们去河边等,他开船来接我们。” 等了快一个小时,便看到香水河里一条渔船撕开水面,突突突过来了。 船靠岸,船上一汉子搭过来一条木板,招呼他们上船。 老唐领头,程子华随后,许一山走在最后,上了一条有如舢板一样的小渔船。 这种船过去在香水河里随处可见。是沿岸的渔民寻找生活的基本工具。香水河禁渔后,这种小船被集中管理起来,用铁链锁在河边不许下河捕鱼了。 船上一个拱形雨篷,隐约可见里面铺着铺盖。 船尾,一个面容娇俏的少妇在掌舵。她看见客人上了船,将船退后了几米,突然加大了马达,小渔船便劈浪而去。 老唐显然与船主很熟。他递给船主一根烟,笑嘻嘻道:“老弟,货在哪?我看看。” 船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显得精壮干练,他一辈子都靠在香水河里捕鱼为生。与老唐是老朋友了。 船舱里一个猛火炉,几条木凳,外加一张圆形的小桌子,简单而且简陋。 许一山好奇地问:“现在还可以捕鱼?” 程子华笑笑道:“规矩只会吓住一些胆小的人。胆大的人,无视规矩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程子华笑了笑,“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只不过是告诉我们一个常理,人要学会在逆境中生存。你看人家于小二,祖辈都靠这条河生存。突然不让他们捕鱼,要求他们上岸。你知不知道,这些渔民在岸上是没有土地的,甚至有些渔民想在岸上建个房子的地方都没有。你说,他们靠什么活?” 许一山狐疑道:“不是禁渔期间,国家给予补贴了吗?” “补贴能有多少钱啊。”程子华感叹道:“如果他们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单靠那么些补贴,怕都会饿死。” 从程子华的话里,许一山知道他与渔船的主人也相熟,而且知道船主叫于小二。 暮色愈来愈浓,两岸的灯火倒影在河面,星星点点,恍如满天繁星。 已近深秋,河风拂面,开始有了凉意。 于小二迎风站在船头,他敞开的衣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许一山与程子华坐在船舱中的木凳上,而老唐却去了船尾,与开船的船娘在说笑。 他偶尔去看一眼船尾,尽管光线微弱,他还是发现老唐与船娘挨得很近,状态显得无比亲密。便没多看了,心里在想,老唐当着人家老公的面这样,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许一山好奇地问:“我们去哪?” 程子华指着两岸的灯火笑道:“总不能将船泊在这地方生火做饭吧?我们得去一个相对比较隐秘的地方。” 许一山问:“你来过?” 程子华倒不隐瞒,笑了笑道:“来过。桔城里的吃货,应该都知道哪个地方。”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眼睛看着浩淼的河面,看粼粼波光被小船撕破碾碎,驶向漫漫黑夜深处。 渔船在河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两岸的灯光已经被甩在身后很远,只能隐隐看到几星灯光了。马达的轰鸣声才低了下来,渔船开始靠岸了。 许一山看看四周,知道他们已经出了桔城城外。 老唐从船尾过来了,大声说道:“兄弟们,到了。” 船头的于小二轻点长篙,引导着渔船泊了岸。 船娘也过来了,她看了一眼许一山,羞涩地抿嘴一笑,轻声道:“这位老板是第一次来吧?” 许一山回了一句,“是啊,唐老板说,你们家有人间美味。我嘴馋,所以来了。” 船娘笑得像一朵花一样,指挥着丈夫于小二道:“快把电瓶拿出来啊。” 于小二搬出来一个大电瓶,接上电,整个四周便亮堂了起来。 许一山不会料到,吃个鱼,会吃出麻烦来。 第1021章 渔民于小二 船泊处,乃一小小码头。水泥砌就的台阶,斜斜插入水里。 往上,一块宽阔平地,依稀能见残砖断垣。四周渺无人烟,静寂无声。 于小二固定好船头,从船舱里摸出一条鱼来,赫然就是传说中的河老虎。 鱼尚活奔乱跳,却被于小二用一条胳膊穿过去鱼鳃,按在一块偌大的案板上,随手捡起船舱里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棒,朝着鱼头狠命敲了几下。鱼便不见了动弹,安然待宰。 程子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于小二杀鱼,随口问了一句,“小二,这鱼怕是有二十来斤。” 于小二憨厚地笑,“老板,二十五斤。今天下午才弄到的。废了我一张网。”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鱼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钱?” 于小二想了想道:“行价是百块一斤,而且有价无市。现在哪有真正的河老虎啊,街上卖的,全都是养殖的。像我这样的货色,一年难得遇到一回。” 老唐打着哈哈道:“所以,小二,这就是我们兄弟的口福。这样,你与你老婆好好做鱼,我带着两位老板上岸去溜达一圈。” 老唐邀请许一山和程子华上岸去走走,许一山想着坐在船上看人做鱼不太好,便爽快答应。 上了岸,老唐指着空地说道:“这里原来是小二的家。后来被拆了。” 许一山问:“为什么拆了?” 老唐笑笑道:“小二一家,世代都是渔民。原来划分成分的时候,征求过他家先人的想法。如果想上岸,就是弃了渔船,上岸务农。若是不想上岸,就成为专业渔民。但是,渔民在岸上是不能拥有土地的。小二先人考虑到从河里讨生活,总比在地里刨食吃要容易一些。于是便将自己的成分要求划成了渔民。” “后来,河里的鱼越来越少,最惨的时候,三五天捕不到一条鱼。”老唐叹口气道:“他们捕不到鱼,生活便无着落啊。于是小二的先人便想上岸了。可是现实那是他想的那么容易。几乎所有的当地农民都拒绝接受他一家上岸。小二先人没法,便求得村里给了他这一块地方,想盖点房子遮风避雨。” “房子是盖起来了,可是没住多久,就被相关单位以破坏水土资源为名,强拆了。” 许一山插了一句问道:“这些单位不考虑实际情况吗?” 老唐不屑道:“什么实际情况啊?实际情况就是任何人不得与政策相抵触。小二家的这房子靠水太近,下游不到五十米,就是城市自来水的采水水源。所以,拆他家的房子,理所当然。” 从老唐的故事里,许一山得知于小二家的房子被拆了后,他家父母一气之下,双双服毒而亡。小二心怀不满,便上访告当地政府。 某天,小二与妻子强行想闯省委大院,被驻地派出所的几名便衣拦住,打得喊爹叫娘。恰好那天老唐去省委大院找某首长批字,看到这样场景后,出于恻隐之心,拦下了几名便衣。 便衣都认识老唐,知道他经常出入首长办公室,便给了他面子,放过了小二夫妻。 说到这,程子华打趣道:“唐哥当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吧?” 老唐诡异地一笑,小声道:“我在省委大院门口路见不平一声吼,我发神经了啊?肯定不是。”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问道:“那你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去劝阻的?” 老唐毫不掩饰道:“便衣打人的事,我是见得多了。很多上访的人,都以为省委大院像他自家的房子一样,来去自由。他们不会知道,驻地派出所安排有专门的截访人员。对所有擅自闯省委大院的就一个字——打。” 他笑了笑道:“如果我每次都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怕早就被KO了。” 程子华嘿嘿地笑,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了原因。唐哥好那一口,一山你不清楚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真没明白程子华话里的含义。 程子华指了指船上忙碌的船娘,压低声道:“你不知道吧,唐哥最喜欢良家了。” 许一山若有所悟,想起刚才见到过的船娘,还真是个有姿色的女人。这女人或许长年在河上漂泊,居无定所,忧心很重,因此身上长不出女人最厌烦的赘肉。她的身材在小小的船上袅袅婷婷的,恰如一枚柳叶。配上她眉清目秀的面庞,嘴唇一抿,风情万种,惹人垂怜。 老唐不顾程子华在跟许一山说着他的悄悄话,他跑到一边去,掏出玩意儿朝着黑暗撒了一泡尿。 撒完尿回来,老唐笑道:“这两夫妻,我还欠着他们一个说法呢。” 原来当初老唐听了于小二夫妻的哭诉,心里也生出义愤填膺之感来。他想替他们打个抱不平,事后还亲自去找过于小二老家的当地政府。 可是人家根本不鸟他,虽说他亮出了自己是省干部的身份。但是当地政府却讥讽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唐关系多,认识的领导也多,唯一遗憾就是手里的权力太小。 没有实权的老唐气得七窍生烟,却拿人家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又在于小二夫妻面前夸下了海口,表示一定要给他们讨个说法。可是事情过去将近三年了,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于小二夫妻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上岸。能分给他们一块田土,让他们结束在河上漂泊的生活。 这点小小的愿望始终没能实现,香水河又颁布了禁渔令。这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基本属于度日如年的惨淡。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计就是趁着晚上在河里偷偷捕一些鱼,卖给相熟的客户。 老唐说的故事,让许一山心里生出无限同情。 他想起班上有个学员就是来自桔城市政府的,于是他对程子华说道:“程市长,要不你找找我们班上的邓调研员,或许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程子华一愣,说道:“你说的是邓晓芳?” 许一山笑笑,“不是她又是谁啊,她是桔城市政府调研员呢,处理起这么一件事,还不是手到便随?” 程子华摇摇头道:“一山老弟,你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邓晓芳她就是一个调研员,在市政府是属于有名无实的干部。就算她愿意帮忙,可是我们又不欠小二他们的吧?” 许一山愕然道:“难道非要他欠我们的,我们才帮他?” 程子华笑笑不语。 许一山便没再往下说了,心里打定了主意。等明天去了逸阳市,自己找个机会与邓晓芳说说,或许她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恰在这时,河面上一道刺眼的灯光射了过来。随即,耳朵里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 老唐反应最快,他低声嘟哝了一句,“不好,水警来了。” 没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老唐一把拖着他和程子华就跑了起来。 许一山小声问:“老唐,我们跑去哪?” “先躲躲,避开他们。”老唐气吁吁地说道:“被他们抓住了,面子上过不去啊。” 第1022章 牢底坐穿鱼 许一山被老唐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 首先,他想的是自己只是一个食客。即便于小二出了事,与他这个食客有什么关系?其二,他想,他们抛下于小二夫妻跑了,让他们夫妻直接去面对水警,道理上说不过去,过分了。 他甩开老唐的手,站住脚道:“要躲你们躲,我不躲。” 程子华小声劝他,“一山,现在不是充英雄的时候啊。被人抓住买卖野生鱼,影响会很大的。你就忍一下,等他们走了我们再露面。小二他们有什么损失,大不了我们补偿他。” 许一山笑了笑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他不顾程子华和老唐的拦阻,径直往小码头去了。 渔船上,于小二已经被水警铐住了双手,四五个穿着救生衣的水警在渔船上翻箱倒柜寻找证据。 船舱里,猛火炉上的大铁锅里,正煮着香喷喷的河老虎。 看到有人过来,船上的水警警惕地喝问:“谁?站住。” 随即,四五道强光手电筒照在了许一山的身上,让他的双眼眯得睁不开了。 许一山一步跨上船,故意吃惊的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有人呵斥他,“我们在执行公务。你是谁?” 许一山打量着锅子里的河老虎,正要说话,猛然听到船娘说道:“我们不认识他,你不要上我的船。” 水警却没相信她的话,问许一山道:“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 许一山指了指锅子里的鱼说道:“我听说于小二做鱼的水平天下一绝,所以我买了一条鱼请他帮我做。” “这鱼是你的?”水警狐疑地问。 “对啊。”许一山认真说道:“我今天买的。” 水警看了看锅子里的鱼,又看了看许一山,满脸不相信道:“你一个人煮这么大的一条鱼,你吃得完吗?” “吃不得吃得完,是我自己的事,好像与别人不相干吧。” 水警一愣,随即暴喝一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这可是保护对象。你闯祸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他说道:“这位同志,你别吓我,如果是野生的,就叫牢底坐穿鱼。但如果是养殖的,吃起来就不犯法吧?” “你说这条鱼是养殖的?你有证据吗?” “你说是野生的,你又有证据吗?”许一山上船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念头。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必须一口咬定这条已经烂熟在锅子里的河老虎,就是养殖的。 他的反问,还真让水警犹豫了。 现在对情况确实如许一山说的那样,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条鱼是野生的啊。 水警拿着锅铲在锅子里搅了几下,顿时,空气里便弥漫了一股浓浓的异香。 许一山接过他手里的铲子,跟着搅了几下,笑道:“真香啊,要不,请大家一起来尝尝?” 水警没理他,转而去问于小二。 “于小二,你老实交代,这条鱼是不是你捕的?” 于小二犹豫着没出声,站在他身边的老婆哭哭啼啼道:“干部,人家老板都说了,鱼是他买的,是养殖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家男人啊。” 水警进退两难,一咬牙道:“就算鱼是养殖的,你们在船上搞餐饮活动,对水源也有直接污染,照抓不误。” 许一山没有辩解了。水警说的不无道理。几年前,全省已经发布过严禁在河流上以任何形式从事餐饮活动的通告。原来遍布在河面上的餐饮船只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主要是处罚得重。一旦发现违反通告内容,轻则没收船只罚款,重则追究刑事责任。 省里发布的通告,许一山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如果于小二赖以生存的渔船被没收了,他的生路也就断了啊。 “全部带走。”水警为首的人下令,“你也得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许一山一脸无辜道:“我也要去吗?” “必须去。”水警大喝一声道:“如果我们查出来这条鱼是保护鱼类,你等着坐牢吧。” 有人拿了绳子来,将渔船牵在铁壳子水警船后面。他们将许一山和于小二夫妻全部带到铁壳子船上去了。只听到汽笛一声长鸣,水警船拖着渔船乘风破浪而去。 许一山回头看一眼小码头越来越远,嘴角不觉浮出来一丝笑容。 就让老唐和程子华去自生自灭吧。他心里想。 水警船悄无声息的到来,已经让许一山心生疑惑了。 他们目标那么准确地找到于小二的渔船,让许一山总觉得有些异常。虽说禁渔期间水警船会经常在河道上巡逻,但刚才的情形,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一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那就是有人故意泄露了小码头的目标。 是谁呢?许一山心里一个念头冒起,马上又被另一个念头压下去。他想,或许是凑巧也很难说。 水警船速度很快,渔船走一个小时的水程,它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许一山在前,后面跟着仍然被铐着的于小二以及他妻子船娘。 于小二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倒是他老婆船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安慰起丈夫说道:“小二,你记住,鱼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替人加工。” 于小二似乎明白了妻子的嘱托,他使劲点头道:“我知道,知道,你不要啰嗦了。” 水上派出所设在岸边一栋小楼里,他们一进去,便将铁门锁上了。 灯光下,许一山看清了带他来的水警模样。 他满脸虬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与许一山对视一眼之后,挥挥手让人先将他带下去,他要先讯问于小二。 许一山被带进一间办公室,喝令他沿墙根蹲下。 许一山没听从指令,眉头一皱道:“我吃个鱼,就犯法了?” “蹲下。” 许一山昂着头道:“对不起,我不会蹲的。你们有什么话就说。”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压倒了对方。他们居然没有再强令他蹲下了,却也不让他坐,就让他像一根木棍一样,直直地杵在屋中央。 有人过来搜他的口袋,许一山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抗拒搜身未必能有好处,便只好忍着让他搜。 那人在掏出他的手机后,顺带着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摸了出来。 这是党校办的学生证。党校为了区别他们这届学历班,特意为他们办了一本学生证。 那人看到学生证以后,明显楞了一下。 他将学生证打开,将许一山与学生证上的照片对照了一下,问了一句:“你叫许一山?在党校学习?” 许一山嗯了一声,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说话,拿着学生证匆匆离开了。 第1023章 谁在通风报信 没多久,虬须男人回来。先是咧嘴一笑,然后自我介绍,“我是白喜,水上派出所所长。许一山同志吧,你好。” 他主动伸出手来要与许一山握,虬须面孔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许一山没拒绝,握手过后,他淡淡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离开。”白喜微笑道:“我们请你来,也是万不得已的事。他们这些人屡教不改,天天与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们水上所警力非常有限。一共才七八个人,却要管上百公里的水域。难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赞叹道:“确实,辛苦你们了。” 白喜笑笑,叫了旁边站着的一个人,示意他送许一山出门。 许一山随口问道:“船家夫妻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白喜苦笑道:“先关他们几天再说。这个于小二,很烦人的。上头几次点了他的名。这个刺头,必须给他一点苦吃。”他想了想道:“许同志,以后请你也多注意一下,像他这种无牌无证的人,公然在自然河流上生火做饭的行为,是属于我们重点打击的对象。这种人,少来往合适。” 许一山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有一个党校学生的身份,白喜自然明白他的身份不简单。能够在省委党校学习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谁敢保证这个许一山今后不会成为他的领头上司呢? 秉着多栽花,少栽刺的原则,白喜自然不会得罪他。 但于小二的情况就不同了,白喜说关他几天,而且直言不讳点出他是个刺头。看来,于小二的日子不会好过。 白喜压低声说道:“这个于小二,我们早就准备要对他下手了。一直没找着机会。今晚他自己撞了进来,怨不得我了。” 许一山苦笑道:“白所,于小二是我请来的,你抓了他,责任在我身上啊。” 白喜嘿嘿地笑,道:“许同志,他的是你就别管了。” 许一山断然说道:“不行,他是我请来的,我不管他,道理上说不过去。” 白喜沉吟片刻道:“行,人你可以带走,作案工具我们要没收。” “作案工具?”许一山一愣,“什么作案工具?” “他的船,还有做饭吃的家伙什啊。”白喜咬着牙说道:“别人的船都统一管理起来了。只有这个于小二不服从管理,私自将他的船藏起来。藏起来就藏起来啊,他胆大包天,公然与我们对抗。这种行为我若是放纵他,就是我不作为了啊。” 许一山觉得他的话言之有理,也不好再争辩。便笑了笑道:“行,白所,就按你说的办。规矩是不能破的。” 于小二夫妻果真被放了出来,白喜警告了他,下次再发现他顶风作案,决不轻饶。 从水上派出所出来,船娘便哭了。 她蹲在地上不肯走。派出所没收了她家的船,就断了她一家的生计。她哭着抱怨道:“小二,我早跟你说过,老唐这个人不是好人,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啊,明天我们吃什么,住哪里啊。” 于小二双手缩在袖子里,一言不发,任由老婆责骂。 船娘见丈夫不出声,气更大了。她忽地起身,一只手去扭了于小二的耳朵,跺着脚骂道:“你怎么一辈子都改不了啊,磨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你说话啊,怎么办?” 于小二瓮声瓮气道:“我回去找老白要船去。他不给,我不走。” 说着,他扭转身便往派出所门口走。 许一山一把拉住他道:“小二,别冲动。船没收算了。你们也该改行做其他营生了。水上讨生活,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而且现在是禁河禁渔期间,你与政策对着干,吃亏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许一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小二叹口气道:“我就觉得今天不对劲。老唐又不是不知道不能在船上生火做饭,我被老唐害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小二,你与老唐很熟吗?” 于小二讪讪苦笑道:“熟倒熟。老唐是大干部,我们都知道。他这个人心肠热,愿意帮人。” 许一山点点头道,“确实,老唐是个热心肠的人。” 于小二轻轻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船娘过来将许一山打量一眼,抱怨道:“老板,我家今天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问道:“为了我......?” “就是为了你啊。”船娘深深看他一眼,“老唐说,你是他的好兄弟,非要我们在船上给你做一顿鱼吃。这不,惹下祸了吧。” 许一山想起在船上看到老唐与船娘在船尾腻歪的一幕,心里起了疑惑。程子华又暗示过他,老唐好良家这一口,难道..... 于小二在一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老唐他们两个怎么回来。这黑灯瞎火的,又没车。对了,老板,你当时怎么不告诉老白,岸上还有两个人啊。老唐在,我的船肯定没收不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老唐看到水警船来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那还顾得上你于小二? 是他,觉得不能弃了于小二跑了,才坚持要回船上去,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他坚持说河老虎是他买的,是养殖的河老虎,已经将后果缩小到了最大程度。如果白喜咬定锅子里的鱼是河里捕上来的野生鲶鱼,他于小二还能出得来?就连他这个食客,多少也会受到牵连啊。 于小二抱怨过后,又来打量许一山,迟疑着说道:“老板,你不觉得今天很奇怪吗?平常我也在河上给人做鱼吃,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今天就不一样了,老白他是冲着我来的。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举报的?” “举报?”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小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小二冷笑道:“什么意思?要是没人举报,老白不会瞎了眼逼我没路走。我也不瞒你,现在想在我船上吃我做的鱼,是要冒风险的。我倒不怕,我就希望把事情闹大。我要政府给我一个说法,我家的房子说拆就拆了,政府还要不要我们活。” 于小二的口齿突然伶俐了起来,让许一山吃惊不小。 “上次,桔城的一个干部在我船上吃鱼,被人拍了照发到网上去了。你猜,结果怎么样?” 许一山问:“怎么样?” 于小二嘿地笑了,“干部被撤职调查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那么严重?” 于小二得意道:“我希望更严重才好。你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拆我家房子的人当中的一个。他以为我不认识他,其实他就是烧成灰,老子也能从灰堆里把他扒拉出来。” 于小二道:“老板,说实话啊,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干部。你没得罪人吧?我觉得今天我被抓,就是有人故意通风报信给老白的。” 船娘赶紧打断丈夫的话,叱道:“小二,你疯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啊?还赖这里有屁用,走吧。” 第1024章 又得罪人了 许一山鱼没吃着鱼,差点惹了一身的腥味。 事后想起于小二的话,不免细思极恐。若是老白认真,将吃鱼对这件事闹大,他真有偷鸡不着反失了一把米的 尴尬。 这件事过去后,再没人提起。程子华没说,老唐也没再提。仿佛就从未发生过一样,就连于小二夫妻,许一山也未再见到过。 以后再听到于小二夫妻的消息,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暂且不提。 省委常委会上的答辩过后,也没有任何动静。许一山和程子华第二天一早便赶去了逸阳市。 因为有了少阳市的经验,逸阳市在接待党校这帮学员时,显得非常从容了。 与少阳市不同的是,逸阳市专门安排了一名副市长全程陪同。学员所到之处,人家早有准备,因此看到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逸阳市如此安排,简直是滴水不漏。这与党校安排学员下来考察调研的初衷完全不一样了。 党校的教学目的,是想通过社会考察调研实践这一课,让学员们全面深入接触到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真实情况。考察调研的目的,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从而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供领导参考决策。 逸阳市的做法恰恰相反,他们似乎不愿意将自己的问题暴露出来。从市里安排接待的阵容和安排的行程就能看出来。逸阳市将他们当做了交流对象,只将美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 许一山的感觉与杜婉秋完全一样,以至于杜婉秋抱怨道:“如果后面大家都按逸阳市这样做,我们的考察调研就失去了意义了。” 许一山道:“杜市长说得对。要不,我们向逸阳市提出意见,我们不需要市里安排,我们的考察活动由我们自己自由发挥?” 杜婉秋白他一眼,“许一山,入乡随俗你不知道啊?人家这样安排,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们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你提这样的建议,岂不是被人认为他们好心得不到好报?”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那我们就听从人家的安排,吃好喝好玩好,回去再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赞美他们。” 杜婉秋哼了一声,突然问道:“许一山,我知道逸阳有个地方,你想不想去?” 许一山愕然问:“去干什么?” 杜婉秋笑了笑道:“与你这几天看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这几天他们在逸阳已经失去了考察调研的本质,变成了参观团一样。每天跟着接待他们的副市长,四处观摩,感受逸阳这些年来的巨大变化和可喜成就。 逸阳地处省城西南面,去省城的路程比衡岳市要近。逸阳在历史上有名,盛传是出美人的地方。 逸阳之所以美人辈出,传说是因为在逸阳境内有一条名叫桃花江的河流。据传,女人沐浴此河之水,都会变得肤白貌美。 桃花江边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丑的。无不肌肤细腻,唇红齿白。 桃花江又因为沿河两岸都栽种桃花闻名。且此桃树,非后人栽种。而是远古一直流传下来的,连绵数几十里。每到三月,桃花盛开,落英缤纷,满河的水面上,都是一片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瓣,令人浮想联翩,柔情泛滥。 某年,逸阳市依据陶翁的《桃花源记》,斥巨资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景点,申请了世遗保护。后来与其他几个地方打起了了争夺桃花源原址的官司。 大家都说,陶翁所著的世外桃源在他们那里。并不认可逸阳市就是真正的桃花源。 官司打了几年,最终没有定论,不了了之。 杜婉秋要去的地方,就是世外桃源景点。 可是在逸阳考察的行程表上,却没有世外桃源景点考察调研这一行。 杜婉秋笑道:“我不是想挑别人的毛病。我就是想,越是别人不想让我没看到的,我越想看看。” 许一山担心道:“我们单独去,人家会怎么想?” 杜婉秋眉头一皱,“你要是怕,你可以不去。我找别人去。” 许一山赶紧给她推荐了程子华。程子华在省城的时候就与他透露过,他准备向杜婉秋求婚。来逸阳已经五天了,还不见他有任何行动,这不由许一山都替他着急起来。 在美丽的桃花源向心仪的女人求婚,这要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杜婉秋气得吼了他一声,“许一山,你不去就不去,别阿猫阿狗的都给我推荐。你滚蛋吧,我不想与你说话。” 许一山如蒙大赦,逃也似跑了,气得杜婉秋直跺脚。 前几天在香水河里听到了关于于小二的故事后,许一山心里一直牵挂着这件事。 于小二夫妻只是想上岸做个普通人,有一个地方供他们栖身,有一块地让他们赖以生存。这已经是最低线了,如果连这个都满足不了,他觉得自己不配顶着“干部”的头衔。 要解决于小二的问题,邓晓芳是最佳人选。 邓晓芳虽然只是桔城市政府的一名调研员,手里没有实权。但人家既然能进入这届培训班学习,预示着她的未来有升迁的迹象。 二十一个学员,邓晓芳是为数不多的家在省城的干部之一。 许一山找到邓晓芳时,邓晓芳正与屈玲在研究打毛衣。 打毛衣属于现代女红技能之一。虽说市面上各种各样的漂亮毛衣层出不穷,但很多女人还是热衷于给家人亲手编织一件贴身的毛衣。 编织毛衣是一件系统性的复杂工程。它不但需要慎密的心思,还要有无比坚强的耐力。 邓晓芳看见许一山进来,打趣道:“哎呀,什么风把大红人吹来了呀。” 邓晓芳是学历班中五个女性当中的一个,平常与许一山几乎没有过交流。 她应该是五个女性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屈玲最年长,四十岁了。其次就是杜婉秋,过了年就该吃三十六岁的饭了。还有一个省直机关的女同志,应该也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唯有邓晓芳,与许一山的年龄相仿,刚过三十岁。 许一山主动拖过一张椅子坐下,笑嘻嘻道:“小邓你别笑我,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邓晓芳惊异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问:“你没搞错吧?请我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 许一山正要说,屈玲插了一句话问:“小许,听说前几天你在省委常委会上出足了风头。省领导对你的印象大加赞赏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没有的事,秘书长你不要道听途说。” 邓晓芳莞尔一笑,“什么道听途说啊?我说的,难道不是吗?” 许一山讪讪道:“真不是。” 邓晓芳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你出风头,就压住了别人出风头。你得罪人了,知道吗?” 第1025章 刁民 许一山还没将话说出口,先被邓晓芳将了一军,说他得罪了人,不由得有些疑惑。 他争辩道:“你别吓我,我得罪了谁?” 邓晓芳笑而不答,眼光去看屈玲,笑嘻嘻道:“你问屈姐啊,你得罪了谁。” 屈玲连忙摇头,“晓芳,别乱说。谁说小许得罪了人啊。他最多就是被人嫉妒呀。” 许一山苦笑道:“谁会嫉妒我?我有什么值得别人嫉妒的呀。误会吧?” 屈玲也不说了,拿过邓晓芳手里的毛衣针,比划着教她编织。 许一山想起来的目的,试探着说道:“小邓,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于小二的人?” 邓晓芳闻言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问:“你认识于小二?” 许一山没承认,也没否认。 邓晓芳便叹了口气道:“许一山,你还真的让人感觉不一般。于小二你都认识啊。这个人,在我们桔城算是个名人了,我们市里还有人栽在他手里呢。”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喜。看来邓晓芳对于小二的情况知道得还蛮多。 “这么说吧,这个于小二本来就是个渔民。他的渔民身份由来已久。现在他急于想改变身份,回到岸上来,要求与其他农民享受同样的待遇。这怎么可能呢?” “你应该知道农村过去有一项很重的任务,那就是交农业税。我们中部省原来都是种双季稻,夏季稻差不多全部抵作了农业税。秋季稻才能留作口粮。他们渔民是不用交农业税的啊。何况,现在又遇到了开发,土地征收有一笔非常丰厚的补偿款。你说,那个地方的人愿意接纳他上岸来分他们的钱啊。” 邓晓芳一下就将于小二想上岸而不能上岸的真相说了出来。于小二之所以上不了岸,原来真正的原因在邓晓芳说的这里。 “他家过去不是已经上岸了,还建了房子了吗?” 邓晓芳摇摇头,“你不知道真相。没错,于小二的父母确实在岸上建了房。可是他建房的地方不是原来政府划给渔民建房的地方。也不是说他们渔民在岸上就没有立足之处。过去地方政府在岸上还是给他们划了一片地方建房的。只是他们除了宅基地,没有其他土地可用。” “于小二家为什么不把房子建在自己的宅基地上?” “卖了呀。”邓晓芳鄙夷说道:“你不知道于小二的爹过去叫什么吧?人家叫他鱼王。香水河里的鱼,怕是有一半都死在他手里。这么说吧,香水河里的鱼,就没有他捕不到的。过去没人管,他网鱼,钓鱼,甚至拿炸药炸鱼,手段极其残忍。说实话,他家靠香水河,确实发了财。” “他家是第一个在城里买商品房的,你知道吗?”邓晓芳感叹道:“那时候的普通人别说买房,就是解决温饱都还得拼尽全力啊。” “因为他家买了房,所以就将划给他家的宅基地,私自转卖给了别人。” “再后来,也许是报应。于小二的爹得了一种怪病,全身长满了鱼鳞一样的东西,奇痒无比。全国大小医院都看过了,最后被迫将房子卖了来治病。” “治好了没?”许一山好奇地问。 邓晓芳摇了摇头,“我是见过这个人的。那时候我刚上班,跟着我们领导一起去慰问他。那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万分恐怖,真是吓死人。你没见着一个人全身没一块好皮肤的吧?他的一双手,每时每刻都在身上抓挠,身上被他自己抓得血肉模糊。可是这个病又不致命,就是痒得难受。” “要说,这个人还真可怜。他痒得受不了啊,就想寻死。最搞笑的是他想投水自杀。”邓晓芳捂着嘴巴笑了起来,“你想想看啊,一个精通水的人,会被水淹死吗?”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还是自杀走了。”邓晓芳道:“喝了药。” 许一山哦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道:“于小二爹走了,于小二还在啊。问题总的解决吧。” 邓晓芳苦笑一下,“也不是没为他们家解决。就是现在根本没办法解决。为了他家上岸的问题,协调会都不知开了好多个。我这几年调到市政府上班之后,对这件事了解的就不多了。不过,我知道我们市里有名干部在他家渔船上吃过一顿饭,工作都没保住。” 许一山问:“那又是什么情况?” “这名干部其实也是为他好,替他到处找人找关系。”邓晓芳嘿地笑了,“于小二有一手煮鱼的绝技,你知不知道?” 许一山点点头,“听说过。” “我们的这名干部本来不是贪口腹之欲,只是那天实在是饿了,被于小二热情邀请在他家的渔船上吃了一碗饭,就被人拍了照片发了出来。结果,上头震怒,把这名干部撸了。你说,谁以后还敢为他说话啊。” “还有,这个于小二文化不高,做事很冲动。他还将粪泼在一个领导的门上呢,被拘留了十五天。” 许一山沉默不语,良久,叹口气道:“这事也不能没有个结局。” 邓晓芳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不愿意伸手帮。 屈玲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她笑了笑道:“这个于小二,其实那个地方都有。说他可怜,他们做的事又让人觉得可恨。说他可恨,其实他们的要求也并不高,但想满足,却又做不到。” “刁民嘛。”邓晓芳笑了起来,“我们现在看到于小二的背都怕。怕他缠啊。” 许一山苦笑道:“叫人刁民不合适啊。我想,只要想办法解决了他的要求,他若是再闹,就不应该了。” 邓晓芳打趣他道:“许一山,你要来我们桔城市当领导,肯定会解决于小二的问题。否则,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人这事都难缠。” 许一山讪笑道:“小邓,你又取笑我。其实,我就问问,没什么想法。于小二是你们桔城人,又不是我们衡岳市的人。” 邓晓芳抿着嘴巴笑,“许一山,你这么热心替于小二说话,是不是被他老婆迷住了呀。” 邓晓芳的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许一山将脸一沉道:“小邓,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啊。我替于小二说话了吗?” 或许是邓晓芳感觉到许一山真的生了气,她赶紧道歉道:“哎呀,对不起。我看大家都是同学,随便开了个玩笑。你别认真好不?再说,于小二的老婆,确实长得还可以,有点姿色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很多。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嘛。” 许一山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故意装作生气走了,他想,邓晓芳只要心里抱愧,肯定会来找他解释。 第1026章 他不适合你 许一山这次失算了,邓晓芳根本就没有想找他解释的迹象。 邓晓芳能开出这样的玩笑,说明她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许一山不由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给别人的印象,是个喜欢移情别恋,或者喜欢寻花问柳的男人? 官场上,喜欢女色的干部不枚胜举。这些年被查的干部,基本都与女色有关。女色,一度被大家视为洪水猛兽。谁惹上了,谁就会有麻烦。 作为一个审美观正常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喜欢漂亮的女人。许一山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他有底线,那就是欣赏,绝不生占有之心。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道风景。即便如杜婉秋,年逾四十了,依旧有她独特的风采。 逸阳市的考察调研,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样。逸阳市好吃好喝招待着,安排接待的副市长就像一个称职的服务员,一天到晚嘘寒问暖的,让培训班的学员都有宾至如归的感动。 培训班学员安排在市委接待宾馆。 这是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宾馆,名字也很普通,就叫“逸阳宾馆”。宾馆的前身是逸阳市委招待所,改制后,换了名字,性质没变,仍然是市委接待办底下的直属单位。 逸阳市此举,与衡岳市大相径庭。过去,每个市都有自己的专属宾馆。在那波改制大潮中,绝大多数的地方都将这种服务性质的产业剥离了出去。 比如,衡岳市委的宾馆现在就成了林荫假日大酒店。 改制的目的,是引进社会资金改造企业。林荫假日酒店如今是衡岳市唯一的五星级宾馆,这与当初的改制不无关系。若是沿袭逸阳市的做法,估计衡岳市至今还不会有一家涉外的五星级宾馆。 逸阳宾馆因为没有引进社会资金,改制成了换汤不换药。因此,宾馆的软硬件条件远不能与林荫假日酒店相比。 吃过晚饭后,许一山一个人在宾馆后面院子里散步。逸阳宾馆由于历史久远,这些年也没大改动。宾馆院子里的参天大树随处可见,林荫小道曲径通幽。 还有三天,就该结束在逸阳市的考察活动。接下来回去党校,大家讨论两天,将考察调研的结果再次汇编成册后,这个学期就算结束了。 宾馆后院有座假山,假山下,是一口一亩见方的水塘。 水塘四周砌着汉白玉的围栏,塘里游弋着一群群五彩斑斓的锦鲤。 塘边有石凳,光可鉴人。显然经常有人在此闲坐。 许一山找了一条石凳坐下,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片冰凉。 突然,他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过来。仔细倾听,便知道来的是程子华。 他正要出声打招呼,又听到杜婉秋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子华,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能成熟一点吗?”杜婉秋似乎在抱怨。 “我知道,你不愿接受我,是不是因为许一山?”程子华仿佛气急败坏,他的声音显得急促而愤懑。 许一山一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刚才想打招呼的欲望顷刻间土崩瓦解。他不想被他们看见自己,便起身想要躲过与他们照面。 恰好,旁边假山上有一个能容身的洞,他想也没想便藏身进去了。 没一会,便看见程子华与杜婉秋一前一后过来。 杜婉秋在前,她显然也看到了石凳,便过去坐下了,眼光看着塘里游弋着的锦鲤,没有出声。 程子华想伴着她坐,被杜婉秋哼了一声后,便讪讪地站在一边。 他们与许一山只隔着几步脚的距离。许一山不但能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而且听他们的对话,清晰可闻。 “婉秋,到底是我不成熟,还是你不成熟?”程子华小声道:“你要面对现实嘛。” 杜婉秋仰起脸,似笑非笑问:“我哪里没面对现实了?” “许一山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你这样,不怕被人笑话?”程子华开导她说道:“何况,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与你的身份也不匹配嘛。” 杜婉秋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程子华讪讪笑道:“我没其他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许一山不适合你。” 杜婉秋哼了一声,“我说过他适合我吗?程子华,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子华小心翼翼说道:“婉秋,有些话我不好说。现在有人在背后议论你,还有,上次许一山的老婆不是来了吗?你以为她真的是顺路啊,我可听说,人家是来找你麻烦的。” “找我麻烦?”杜婉秋冷笑着道:“程子华,你别危言耸听,我有什么麻烦让她找的?” “真的。”程子华急道:“我绝对没骗你,也没冤枉她。” “来呀。”杜婉秋不屑说道:“我倒想看看,她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黄叶飘飘悠悠落下来,恰好掉在杜婉秋的头上。 程子华迟疑一下,伸手想要摘下来。 杜婉秋警惕起身,厉声问:“你干什么?” 程子华尴尬笑道:“你头上有片落叶,我帮你摘下来。” “不用。”杜婉秋自己将落叶扫落了下来,看了一眼掉在脚边的黄叶,叹口气道:“程子华,我实话对你说吧。我对你没感觉。真的。” “你对谁有感觉?”程子华心有不甘地冷笑起来,“还是他?” 杜婉秋摇头道:“你也不要胡思乱猜。”她弯腰捡起脚边的黄叶,放在眼前端详着道:“你不觉得我就像这片黄叶一样吗?” “没有。”程子华赶紧说道:“婉秋,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像春天一样生机勃勃。” 杜婉秋莞尔一笑,“程子华,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爸手里的权力?” 这句话杀伤力太强大了,程子华顿时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讪讪说道:“婉秋,你小看我了吧?我程子华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爱你。希望我们能携手过一生啊。” “是吗?”杜婉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爸不是省委书记,你还会喜欢我?还愿意与我过一生?” “你爸就是个农民,我也是这样想的。” “谢谢你啊。”杜婉秋浅浅一笑,轻轻叹口气,“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真的,我不想与一个我不爱的人度过一生啊。” 程子华恼羞成怒起来,“好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 杜婉秋笑了笑道:“不可能的。”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不会放弃。”程子华一脸落寞,咬了咬牙说道:“我知道,只要他许一山在,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是吗?” 第1027章 程子华求婚失败 杜婉秋听了程子华的抱怨,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幼稚。” 许一山藏在小洞里进退两难,他担心被他们发现,更不想听到他们在背后谈论自己。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他胸怀坦荡,为什么不敢面对他们? 他更没想到程子华在心里一直将自己当做情敌。他几次想现身出来,大声告诉他,“程子华,你想多了。” 程子华面对杜婉秋的冷淡,显然有点恼羞成怒了。 试想他堂堂一个地级市副市长,有多少漂亮女人投怀送抱啊。事实上,他程子华也从来不缺女人,围绕在他身边的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多少女人在他面前都只会曲意逢迎,何曾有她杜婉秋,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倘若她背后没有一个省委一把手的父亲,他会喜欢上她吗? 这是一直盘旋在他程子华心底的一个疑问。他多少次悄悄扪心自问,自己爱她吗?答案是否定的。杜婉秋无论从年龄,还是外貌,都与其他女人相去甚远。 可是,杜婉秋能给他别的女人给不了的辉煌前途。 在程子华的内心深处,爱情就是狗屁。所有的爱情都带着浓浓的铜臭和利益的交换。真正的爱情,只活在文艺作品里。 就在杜婉秋转身要走的时候,程子华突然一把拉住她。他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漂亮的锦盒,打开后双手奉了上去给杜婉秋。 锦盒里,一枚闪着熠熠光辉的钻戒光彩夺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杜婉秋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了几步,惊疑地问:“你干什么?” 程子华满脸虔诚的微笑,一字一顿道:“婉秋,嫁给我吧。” 他试着去拉杜婉秋的手,尝试着想给她亲手戴上钻戒。 杜婉秋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甩开他的手,声色俱厉地斥道:“你干什么?” “你不接受,我就不起来。”程子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威胁着杜婉秋道:“我就要让人看到和知道,你杜婉秋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杜婉秋又气又急,顿时说不出话来,愣住了。 程子华以为杜婉秋心动了,他柔声说道:“婉秋,我会永生永世爱你的,保护你的,请接受我的爱吧。” 杜婉秋回过神来,鄙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程子华一愣,喊了几声,没见杜婉秋停下脚步,他只好讪讪站起来,小心将锦盒收起来放进口袋里,面目狰狞自言自语道:“一个老女人,还神气个屁。老子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倒找老子八百钱,未必会要你。” 他一边骂,一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等到外面买有任何动静了,许一山才小心翼翼出来,畅快地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刚才见到的一幕,让他哭笑不得。程子华求爱失败,必定会将怨恨归咎于他的身上,他不由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他没敢继续在后院逗留了,匆匆回去了房间。 逸阳市的夜生活很丰富,处处流光溢彩。或许与省城隔得近的缘故,逸阳很多地方都与省城相似,比如丰富的夜生活。 他刚回房间没多久,邓晓芳便敲门进来了,邀请他晚上一道去外面KTV喝酒玩。 邓晓芳同学在逸阳市政府工作,她来了,同学坚持要尽地主之谊。 她同学是男性,邓晓芳不方便自己一个人去,便来邀请许一山一道前往。 许一山本想婉拒,但邓晓芳却不容他婉拒。她一句话就让许一山彻底缴了械。 “许一山,如果你真想帮于小二,你就陪我一起去。” 许一山嘿嘿地笑,解释道:“我不会唱歌哦。” “没人要你唱歌。喝酒你会喝吗?会喝就行。”邓晓芳不由分说,拖了许一山就走。 一出门,恰好碰到程子华回来。他看着邓晓芳拉着许一山,开着玩笑道:“你们一对奸夫淫妇,准备去哪潇洒?” 程子华的这个玩笑开的有些过火了,邓晓芳当即沉下来脸来,咬着牙质问他,“程子华,你放什么狗屁啊?” 程子华没想到邓晓芳会真生气,赶紧解释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玩笑有这样开的吗?谁是奸夫淫妇啊?程子华,你堂堂一个副市长,说话怎么像街上的小混混一样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啊。” 程子华一句话玩笑话,惹来一顿怒骂,顿时灰溜溜的想走开。 “站住。”邓晓芳喝住了他,“你还没给我一个解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子华尴尬不已,他连忙去看许一山,小声道:“一山,你能理解吧,我真是开玩笑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程市长,开玩笑没错。可是有些玩笑开起来会伤人的。你刚才的这个玩笑,过度了。” “确实确实。”程子华陪着笑脸道:“但我真心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别无它意。” 邓晓芳哼道:“程子华,你记住,我们尊敬你,不是怕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个副市长。但如果你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你就大错特错了。你现在缺我一个道歉。” 邓晓芳的咄咄逼人,让程子华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了。 他眉头一皱道:“开个玩笑,你大动干戈,有必要吗?” “有。”邓晓芳得理不饶人地讥讽他,“程子华,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当市长了,别人都会来巴结你?你想错了,没人会在乎你的,再说,你能不能如愿,八字还没一撇呢。” 邓晓芳说完,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我们走。” 许一山看着满脸愧色的程子华,心里突然生出来一丝可怜。 程子华突然被邓晓芳劈头盖脑训了一顿,似乎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许一山赶紧打着圆场笑道:“程市长,邓晓芳这人脾气你现在知道了吧,小辣椒嘛。你看,我们都不敢惹她。快,承认错误,我们一起去喝酒去。” 程子华缓缓摇了摇头,脸色铁青着转身离开。 等程子华走了,邓晓芳才笑嘻嘻道:“痛快吧,这个程子华,不骂他,他还真以为大家都怕他。许一山,我帮你出了一口气,你不要忘记了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帮我出气?” “对啊。”邓晓芳一本正经道:“上次的论文,就是我发现没有你论文的清样,我给屈姐说了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早就知道了,就是这个程子华嫉能妒贤,串通了老唐,故意压着你的清样的。” 许一山吃了一惊,“你还认识老唐?” “怎么不认识?我们过去是一个单位的。”邓晓芳笑了起来,“这个老唐,也是口风不严,他如果不在同学会上说出来,我又怎么会留心这事啊。” 第1028章 杜婉秋神秘失踪 许一山突然得知邓晓芳与老唐过去还是同事加同学,不觉感觉到太神奇了。 他不得不感叹,人生就是一个大圈子。兜兜转转都在一个圈子里。社会就是一个庞大的圈子,这个大圈子又是由无数个小圈子组成连接在一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人的格局与眼光,决定圈子的大小和分量。 邓晓芳与老唐年龄相差悬殊那么大,他们又怎么可能成为同学的?在邓晓芳的解释下,许一山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过去在省电大一起读过函授。 许一山也是第一次才得知,邓晓芳对程子华的印象很差。 在邓晓芳的嘴里,程子华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女人讨厌男人,首要的印象就是男人对自己婚姻的态度。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婚姻当成儿戏。所有离婚的男人,在女人心里都是人格缺失的人。 特别是主动与妻子离婚的男人,女人一律都会给这个男人打上一个“陈世美”的标签。 程子华之所以让邓晓芳无比厌恶与嫌弃,就是因为程子华的两次婚姻。 程子华结婚两次,离婚两次。他现在是全省男性副市长当中唯一的一个独身的人。程子华公开追求杜婉秋,被邓晓芳她们看来,都是带着强烈的功利性质的。 她们一致认为,婚姻只是程子华的一块跳板。他需要通过一块接一块的跳板,完成他心里的愿望。 让许一山愈发惊异的是,邓晓芳居然对杜婉秋的身世一清二楚。 当晚,在KTV里,她的同学叫了不少人过来陪他们。毕竟她同学也是有身份的人,叫来的人大都是有头有面的,气氛活泼热烈。 邓晓芳喝了不少酒,到后来,她醉得趴在许一山的腿上吐了一地。换了许一山以一敌十。他一个人喝趴了当晚所有的人。 逸阳考察还有三天便要打道回府。刘教授将大家组织起来,讨论这些天在逸阳的所见所闻。 许一山突然发现,杜婉秋居然没来参加会议。 刘教授也察觉到了杜婉秋没在,便问了与杜婉秋同房间的一个女学员。 女学员说,今天一大早就看见杜婉秋外出了。当时她以为杜婉秋出去有事,也就没多问。 刘教授赶紧给杜婉秋打电话,发现居然是“电话已关机”。 他连忙安排人去找,可去找的人找了一圈没发现她。她同房间的学员报告,杜婉秋的洗漱用具都不在了,但行李没动。 杜婉秋突然失了踪,四处寻觅不得,这让讨论会不得不中止下来。 没人知道杜婉秋去了哪里,只有许一山,猛然想到杜婉秋与他提起过的桃花江,心里便有了数。他想,杜婉秋应该是去了桃花源景点了。 他私下一打听,才知道桃花源景点距离市区至少有一百公里,远在逸阳市的偏远山区,桃花江的源头。 人不见了,刘教授比谁都要着急。 毕竟,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任何一个人有丝毫闪失,他这个班主任都得负有责任。 讨论会停下来,刘教授安排全体学员都出去找杜婉秋。 许一山主动给刘教授提出,他去桃花源景点去看看。 刘教授当然知道桃花源景点。但是,在这段考察期间,逸阳市本没安排桃花源的行程。也就是说,刘教授怀疑杜婉秋没有去桃花源景点的可能。 但是,他没拒绝许一山去的要求,而是嘱咐他,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杜婉秋突然失踪一样消失不见,表面上最着急的是程子华。 他甚至将怨气撒到与杜婉秋同房间的学员身上,埋怨女学员不够关心同学。 事件引起了逸阳市的重视,负责接待的副市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大家都祈祷千万别出事,因为一旦出了事,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很复杂。 许一山除了汇报给刘教授外,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他悄悄叫了一辆网约车,直接往桃花源景点赶。 一百公里的路,他走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 一下车,便被眼前一副破败凋零的景象深深震撼到了。 桃花江的源头在大山深处,由一股碗口粗的溪流汇聚而成。 溪流在怪石嶙峋的山间蜿蜒,最后汇聚在山脚下一口深潭。深潭又在山间蜿蜒,怪石林立间,果真有一道拱若石门的屏障。越过屏障,眼前赫然开朗,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水域。 逸阳市在山脚下建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进山处,设有进山门票售卖点。 停车场上不见一辆车,也没见着有几个人。满山的落叶被秋风刮得遍地都是,山上光秃秃的树枝告诉人们,秋天早就光顾了。 残破的指示牌东倒西歪,景点设施倒还齐全。眼前的一切,预示着这里曾经繁荣过。只是时过境迁后,这里变得人迹罕至,凋零破败不堪了。 许一山让司机等他,他去找人。 找了好一圈,终于发现一个老人蹲在一个避风的石坎下在烧火烤。 看见了许一山,老人显得很激动,连忙问许一山从哪里来。 许一山告诉他,自己是从逸阳市区来的。听说桃花源的景点,特地过来玩的。 老人叹口气道:“你是我今年见过的第十个人。去年我们这里关闭后,就再没人来了。”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么好的地方,这么会没人来游玩啊?” 老人警惕地四处张望,小声说道:“这里情况复杂着呢。主要是政府与老板意见不统一,所以大家干脆都不干了。” 许一山问:“什么老板?” 老人道:“投资老板啊。这里的投资,都是一个外地老板投的。开业的时候你没来,没见过当时有多热闹啊。听说,光是一天的门票就达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五十万,好多啊。” 许一山由衷赞道:“确实不少。门票都这么多了,其他比如餐饮、住宿也是一笔大收入吧。” “当然。”老人叹息道:“我家儿媳妇当时办了一个农家乐,一天都有上万块的收入呢。” 许一山嘿嘿笑了起来,“发财了啊。” “是啊。”老人缓缓摇头,“若不是政府强行关闭,确实发财了。” “政府怎么会关闭呢?”许一山狐疑地问。 “这个就难说了。”老人苦笑道:“听说,政府在看到这里有这么好的时候,要求投资老板撤出来。可是政府又不愿意给人家投资老板投资款。双方一直没谈拢。最后就是蛇死青蛙一起死,大家都没得吃。” 许一山叹口气道:“可惜了。” 老人笑笑,没出声。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人家,昨天有没有来一个女的?” 老人想了想道:“有啊。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不是?看她样子,好像是个当官的呢。”老人咧开嘴笑,“她上山去了。” “上山?”许一山吃了一惊,“山上有吃的住的吗?” 老人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许一山的心咯噔一响,猛地往下一沉。 第1029章 权力让资本绝望 深秋的大山深处,夜晚气温骤降。日夜温差最多的时候,能隔十几度。 白天能体会到秋日暖阳,到了晚上,便如寒冬一般。山风特别袭人,能钻透全身,令人遍体冰凉。 许一山匆匆辞别老人,从山门一个窟窿里钻了进去。他心里担忧杜婉秋昨夜一个人在山上出事。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常年生活在城市的女人。面对残酷的自然环境,她根本没有任何的生存能力。就是一个男人,如果在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呆上一夜,其勇气和胆量也足以傲视绝大多数男人。 进山一条石径,径旁乱石嶙峋。乱石之间,自然生长的树木斜枝傍出,依稀可以看出人为修剪的模样。 石径上,铺着一层落叶,偶有几根被风吹断的枯枝,杂乱地横在路中间。 按老人的描述,景区开业之初,游人如织。整条小径完全是人。人多的时候,上山几乎不用挪步,完全是旁边的人挤着抬着就能上山。 要想领略桃花源源头风华,石径是唯一一条路。 沿着石径上山,在半山腰便可看见一面绝壁,高约五丈。绝壁如镜,四周寸草不生。两丈之处,横空飞出一条碗口粗大的银练,落在地上的深潭里。烟波便渺渺,双耳灌满雷鸣之声。 许一山一口气爬上半山腰,先听到水声,便循着水声过去,眼前便出现一道蜿蜒的长亭,将人与水隔离开来。 长亭是为观赏绝壁之水,悬在崖边,伸手似乎可以触摸到劈面而至的水雾。 许一山略微松了口气,极目四眺,希望能发现杜婉秋的影子。 可是山间除了水声,再不闻人语。 他心里一急,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杜婉秋,杜婉秋,你在哪?” 他的喊声回荡在山谷里,回声便一波一波传递开去。 喊了好一会,猛然听到一个声音回了过来,“许一山,是你吗?” 许一山如闻天籁,他定睛一看,终于看见杜婉秋站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之上,正向他这边招手。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披军大衣的人,看不清是男是女。 他顾不得多想,飞奔过去。 走近了,才注意到长亭边的石壁上,有一座天然的石洞。洞口挂着一面布帘,看不清洞里模样。 杜婉秋身边披着军大衣的是一个男人。他面容枯槁,双眼深陷,头发蓬乱,胡子拉杂。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坚毅,热情地看着飞奔而来的许一山。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杜婉秋又惊又喜地问。 “你招呼都没打一个就不见了,现在大家都急得在四处找你。”许一山笑呵呵说道:“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啊。” 杜婉秋淡淡一笑,“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啊?你们小题大做了吧。” 许一山抱怨道:“这也不怪大家小题大做,你想想,你突然不见了,电话又联系不上,根本没人知道你在哪,大家能不急?” 杜婉秋嗯了一声,笑了笑道:“其实你们不需要那么紧张。” 男人邀请许一山进洞去坐坐,外面风冷。 杜婉秋赶紧介绍道:“这位叫尹抗,桃花源景区投资人。” 许一山吓了一跳,惊异地瞪大了眼。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居然会是景区投资人?怎么可能? 尹抗显然对许一山的惊异表现得很淡然,他伸出手来与许一山握,声音很轻地说道:“对,是我。我是尹抗。” “许一山。”许一山赶紧自我介绍,“杜市长的党校同学。” “我知道。”尹抗微微一笑,“小杜已经告诉过我了。” 在尹抗的邀请下,许一山跟着他进了石洞。 石洞纯天然,但依稀可以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洞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几样基本生活用品。石壁上挂着一个小灯泡,连接着一个大电瓶。灯泡散发出来的光很淡,让整个石洞因为有了光而显得一丝温暖。 “对不起啊。”尹抗抱歉地笑,“太简陋了,别见怪。” 许一山好奇地问:“尹总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尹抗笑了笑道:“我现在那还是什么尹总?你就叫我尹抗就好。” 杜婉秋笑了笑说道:“许一山,尹总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想不想听他的故事?” 不用杜婉秋提醒,许一山心里早就疑虑重重了。桃花源景区当年在全省是很闻名的,电视上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景区的宣传广告。 说实话,许一山当初设想开发茅山的云雾山景区,还是受了桃花源景区的启发。但是,那时候他对桃花源景区一无所知,他曾萌生过亲自来桃花源景区看看的愿望。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盛极一时的桃花源景区如今会落得这样一个惨淡的景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景区败落得如此之快?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投资人像一个野人一样守护在这荒山野岭?杜婉秋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她独自一人远赴桃花源景区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轰击着许一山的神经。 “我这里缺电,茶就不泡了呵。”尹抗抱歉一笑,“不过,口渴了,拿个杯子去外面接杯水喝就行。这水可是经过最高科研机构检测的,绝对无菌,纯天然水。” 许一山连忙道:“尹总不用客气。” 他打量着四周,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尹总平常就一个人在这里?” 尹抗点了点头,“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了,我没地方可去了。” 杜婉秋接过去道:“许一山,你来了更好,你听听尹抗的故事吧。为了这个地方,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应该是妻离子散了吧。” 尹抗苦笑一下,“没说错。” 杜婉秋轻轻叹口气,“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与权力有关吗?”许一山狐疑地问。 “你想想,我们来逸阳快十天了吧?这次我们来一样的任务你很清楚吧?这些天里,你有听过关于桃花源景区的任何消息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 “这就对了。人家不希望我们知道,更不想让我们看到。”杜婉秋摇了摇头,叹道:“中部省在权力与资本的问题上如果不能做到平衡,权力会让资本绝望。” 许一山心里一顿,心想,这话怎么也不该你杜婉秋说出来啊。要知道,在中部省权力最大的是谁?当然是她父亲王书记。她说的权力让资本绝望,是在指责她父亲吗? 杜婉秋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异样,她浅浅一笑,“当然,下面的人使劲捂着盖子,上面的领导未必都能知道。” “许一山,你敢成为一个揭盖子的人吗?”杜婉秋突然问他。 第1030章 究竟谁的错 许一山不得不惊叹,连小说都不敢这样写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尹抗算得上是第一批发家致富的人。 三十年前,大学毕业的尹抗放弃体制内的待遇,辞职去了沿海地区。经过几年的打拼,他从一个小小的质管员做到了工厂副厂长。 他从事的是光学镜片这行,这与他的学业有着很大的联系。有着丰富理论基础与实践动手能力的尹抗,在当时科技还处在初始阶段的时候,他带领着企业杀出来一条血路。一度,他的光学镜片公司成为全国的领头羊。 他的老板起初为留住他,许以他股份。 结果,年底的时候,老板却以亏本为理由,拒不给他分红。 一怒之下,尹抗带人出走,成立了一家新的光学镜片公司。短短的三年,他便将原来的东家踩在了脚下,迫使原东家将工厂公司转让给他。 过五年,光学镜片领域,尹抗的名声已经如雷贯耳。 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尹抗居然就是逸阳人。 名声在外的尹抗,自然会得到逸阳市的注意。于是,逸阳市便委派了一名副市长,亲自去拜访尹抗,希望他能回乡投资。 尹抗的家乡情结很重。他二话没说便跟随逸阳市回来了老家。 逸阳市希望他在家乡投资建设一座光学镜片工业园,而尹抗却对投资建厂没有太多的热情。他将目光投在了旅游开发这一块上。 在尹抗看来,技术总有被超越的时候。而旅游,却不可复制。 双方一开始就在投资领域发生了分歧,尹抗甚至当着领导的面拍了桌子,申明如果逸阳市政府不支持他开发旅游事业,他将拒绝投资。从而埋下了如今的惨淡结局。 逸阳市知道在改变不了尹抗主意的情况下,同意了尹抗开发桃花源景区的意见。 这一同意,彻底将尹抗带进了深渊。 尹抗与逸阳市政府签署了合作开发协议。由尹抗投资,逸阳市政府在土地、政策上予以配合。前十年,景区所有收益归尹抗的旅游开发公司。十年后,逸阳市政府以股东身份进场。但是,在股份的分配上,逸阳市最多不能超过总股本的一半。 说白了,无论旅游公司经营得怎么样,尹抗都必须控股。 旅游公司成立后,尹抗一次性投入了三亿。这已经是尹抗投资的极限,他甚至将光学镜片公司也抵押给了别人,斥巨资全力打造桃花源。 事实上,尹抗的投资很快便得到了回报。一些有识之士主动找到尹抗,希望进入股东队伍。 恰好那年光学镜片市场不景气,尹抗的公司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如果不从光学镜片事业中抽身离开,他将陷入沼泽泥塘。 于是,他忍痛将光学镜片事业变卖了,全心全意来打造桃花源景区。 尹抗也没想到,一个景区投进去三个亿,根本不能改变面貌。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吸引资本进入。 可是,他的这个建议遭到了逸阳市政府的坚决拒绝。 逸阳市政府要求,尹抗可以采用借款的方式,却不可以出让股东权益。逸阳市政府认定,桃花源景区只能有两个股东,一个是他尹抗,另一个就是逸阳市政府。 关闭了光学镜片事业的尹抗,已经再没经济收入。可是开发旅游景区又遇到了大投入的困境。 尹抗做了一个让他陷入泥潭的决定,他背着逸阳市,出让了部分股东权益,吸引进来了一批资金。 正因为这一决定,成了他致命的把柄。 其实,尹抗做这些事,逸阳市政府都知道。只是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从来没有任何人出面干涉,甚至连提醒与暗示都没有。 矛盾爆发在景区开业之后。 逸阳市政府突然给尹抗发了一个函件,要求他将景区收益全部纳入公平账户。 在函件到达的同时,逸阳市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旅游开发公司。工作组要求,所有的经营活动事先都得向工作组报批,得到回复后才可展开。 这个决定对企业经营活动来说,无异于在脖子上绑了一根锁链。 果然,效果很快便显现了出来。旅游开发公司为配合需要,申请的举办篝火晚会,以及尹抗斥巨资打造的桃花源大型舞蹈音乐剧被工作组以缺少文艺演出资质和安全为由被否定了。 藏身大山深处的桃花源,单纯靠山水奇观,显然不足以支撑旅游事业纵深发展。 旅游游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游人。一个景区缺少人,景区将失去一道最美的风景。 尹抗之所以愿意花费巨资打造文艺节目,就是因为这些节目也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他希望通过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来吸引更多的游人。 逸阳市政府坚决否定,引发了尹抗吸收进来的投资人的情绪波动。 他们在得知尹抗无法改变结局的情况下,纷纷要求撤职。 逸阳市政府在这时候出面了,他们指示尹抗,要么将这些人的投资退回去,要么承认他的行为为非法集资。 退投资,尹抗不可能承担这个结果。因为他的所有家当全部投了进来,他现在已经是个身无分文的人了。景区开业之后所有进账,在进入账户之后,被逸阳市政府以各种理由冻结不能动了。 承认非法集资,后果更严重。那是要吃官司的,说不定他这辈子都将在牢里度过了。 尹抗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花。 “后来呢?”许一山试探着问。 “还有什么后来?”尹抗苦笑不下,“我把房子车子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部卖光了还帐。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妻子与我离婚,带着孩子去了国外。” 他凄然一笑,“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我把我父母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了。” 尹抗被迫将股东投资清退之后,逸阳市政府便安排了一个人来担任旅游开发公司董事长,尹抗被安排为总经理。一夜之间,桃花源进去便完全落入了逸阳市政府手里。 他尹抗成了闲人。 尹抗不服,一纸诉状将逸阳市告上了法庭。 二审过后,尹抗败诉。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就完了?” 尹抗摇了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我的所有投资都有帐可查,他们想逼我出局,梦都不要做。大不了,大家都死。” 尹抗做的最后决定,就是关闭景区。 让人奇怪的是,逸阳市在这个决定上居然没有任何意见。尹抗强行关闭景区后,桃花源很快就成了无人问津的破落之地了。 “可惜了啊。”许一山惋惜道:“投进来那么多钱,而且已经看到了效益,为什么就不能互相妥协一下啊。” 尹抗苦笑道:“我知道,他们是想逼我。我反正什么都没有了,就与他们耗到底吧。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守在这里,谁也别想拿我的景区赚钱。” 第1031章 你真看错了人 从桃花源景区回来后,许一山一直闷闷不乐。 一个问题压在他的心里,尹抗一个富有成就的企业家,如今落得妻离子散,孤身一人独独坚守在荒山野岭。他是在无声倾诉,还是在等待天明? 是什么原因让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是他自己,还是逸阳市政府?仿佛都有,又仿佛都不存在过错。他在苦苦思索过后,终于明白过来,是制度。 一个完善公平的社会制度,才能让每一个人都能沐浴在公平的阳光下。当制度蒙上一丝污垢,制度便变成一张废纸。 可是,由来已久的制度已经根深蒂固。顽固的社会制度将人类社会划成了三六九等。每一个阶层,都开始形成利益纠葛。即便是社会底层,利益的纠葛依旧存在。 谁动了这个制度,谁就是全民公敌。我们善良的老百姓逆来顺受太久,他们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抗争的勇气。比如尹抗,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制度,他将孤独死在桃花源的石洞里,不为人知。 第二次考察调研远没有第一次那么热烈。逸阳市的贴心安排,让培训班的这批学员没有了挑刺的勇气。讨论下来的结果,由程子华个人执笔,将大家在逸阳市的感受综合起来,形成一份总报告,算是结束了第二阶段的实践课程。 学员们回校后,刘教授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小型联欢会,宣布放假。 其他地州市都派了车来接。许一山事先没通知茅山县党校放假的时间。因此茅山县自然不会派车来。 第二天一大早,程子华便走了。陈州市有位领导来省城办事,早上需要赶回去。程子华便谢绝陈州市另外派车,与这名领导搭车回去了。 半个早上,二十一个人几乎都走得七零八落。 许一山没急着走,他买了下午的车票。从省城直接坐大巴车回茅山。 杜婉秋本来不需要回校来,她可以直接从家里离开。但是,她还是来了党校,在与其他同学告别后,她来到了许一山的房间。 几个月的相处,大家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感情。突然放假,心里都有些依依不舍。 “许一山,你这次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杜婉秋问他。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啊。杜市长,你知道我在县里是挂职的,没有负责具体事务。” “也是。”杜婉秋浅浅一笑道:“别人的事,你插手也不合适。要不,你跟我去怀华市玩几天好不?” 许一山断然婉拒,“不去。”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啊。”杜婉秋急道:“你去帮我拿主意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事?我能帮你拿什么主意啊?” 杜婉秋沉吟片刻道:“你不觉得逸阳市的桃花源很诡异吗?他们这样做,伤的可不是尹抗一个人的心。如果此时被传了出去,谁还敢来我们中部省投资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凭着你我,能干什么?算了吧,这事轮不到我们来关心。尹抗要抗争,他就该主动。我想,逸阳市还不至于可以一手遮天吧。” 杜婉秋笑了笑,“你知道逸阳市现在是谁树的明星市榜样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 杜婉秋道:“三年前,省委省政府有一个内部规定,主要领导对口负责一个地市。逸阳市就是陆副省长负责的。去年,逸阳市被评为全省文明城市。全省去年一年才评了两个。一个是桔城市,一个就是逸阳市。” 杜婉秋说的文明城市,许一山也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 尽管省级文明城市与国家级文明城市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只要评上了,就不仅仅是荣誉,而是真金白银的奖励。 一个省级文明城市,省里每年在拨款上是有压倒性优势的。据说,最多的时候,能上几个亿。 几个亿的拨款对地方政府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毕竟在大多数靠土地财政维持运转的地方政府,每一分钱都有他的作用。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们怀华市没评上?” 杜婉秋讥讽道:“好像你们衡岳市就评上了一样的。你以为那么容易啊,各种考核的项目多如牛毛,一个地方没过关,前功尽弃。” 许一山小心翼翼问:“我看过去年全省的GDP排名,陈州市可排在逸阳市前面,怎么他们反而没评上?” 杜婉秋道:“这评文明城市,不仅仅是考核经济指标。” 许一山哦了一声。说实话,有很多东西他还真不清楚。比如这评文明城市,许一山也就听说过,并不了解里面真正的内容。 听说逸阳市是陆副省长亲手树的典型,许一山便沉默不做声了。 目前,已经有明确的信息传递出来,党校这届学习班,就是陆副省长力主办的。二十一个学员,都是陆副省长亲自挑选或者肯定的。 从这些信息分析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陆副省长是在有意识培养自己的人马。 这也从侧面能够得到印证,学历班开学以来,陆副省长是唯一一个亲临党校看望学员的省委领导。 二十一个学员分别来自十三个地州市和省直机关,有消息透露,这二十一个人并非都是陆副省长的亲信。有不少是其他领导推荐进来学习的。按程子华的说法,这是陆副省长在玩平衡的游戏。 如果培训班想得到省委的重视,就必须征得所有领导的同意。因此,真正属于陆副省长的亲信,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谁是谁不是。 陆副省长接掌中部省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有迹象表明,燕京有意在现省长退下去之后,将陆副省长扶正。 倘若一切没有变化,学历班这批人将成为陆副省长执掌中部省后,第一批得到重用的人。 见许一山不出声,杜婉秋问他:“你在想什么?” 许一山赶紧笑道:“没有啊,为什么都没想。” “我倒有个想法。”杜婉秋试探着说道:“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替尹抗争取权利?” “怎么争取?”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 “你想啊,你不觉得逸阳市这种操作违背常理了吗?这不是明摆着薅人家民营企业家的羊毛啊?” 许一山一愣,小声说道:“杜市长,我说实话啊,我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想法。我就一个小小的县委挂职副书记,你也只是一个副市长。我想,这件事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你就这样看轻自己?”杜婉秋不满道:“许一山,我没看错人吧?” “杜市长,你还真看错了人。”许一山嬉皮笑脸道:“我真没办法帮你。” 杜婉秋愣了好一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邓晓芳便跟了进来。 “许一山,你今晚别走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邓晓芳笑嘻嘻道:“你不是想让于小二上岸吗?” 第1032章 权力的力量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邓晓芳的丈夫居然会是桔城市的一把手。 桔城一把手,自然是省委常委,因此两人在常委会上见过面,只是相互之间没有打招呼。许一山并不知道他就是邓晓芳的丈夫。 邓晓芳热情将许一山介绍给丈夫容海时,容海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哦,我们见过。” 许一山赶紧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容海的手,激动道:“容书记,我真没想到你是邓晓芳同学的丈夫。” 容海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太热情,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邓晓芳邀请许一山回家事先并没告诉过他。 “你们两个先聊,我去泡杯茶来。”邓晓芳倒很热情,她如一只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丈夫容海脸上的不快神色。 许一山当然感觉到了容海的不快。容海的冷淡,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尴尬。 作为同学,他被异性同学单独邀请回家,本身就是一件尴尬的事。现在遇到男主人的冷淡,他心里愈发显得局促不安。 但是,他考虑到邓晓芳的一句话,如果想让于小二上岸,他就没法拒绝她的邀请。 现在看来,邓晓芳没有骗他。于小二想上岸,最直接最有效解决办法的人,就是眼前的容海。 邓晓芳端了茶来,笑吟吟向丈夫解释,“老容,我请许一山同学回家来,你没意见吧?” 容海宽容一笑,“有朋自远方来,是美事。我怎么会有意见?晓芳,你安排一下,晚上留一山同志在家吃饭吧。” 许一山赶紧说道:“容书记,您不用客气。我坐坐就走。党校今天已经放假了。我该回家了。” 容海哦了一声,道:“不急嘛,要回也是明天回嘛,不在乎一个晚上啊。” 邓晓芳跟着丈夫劝他,“是啊,许一山,你不是想让于小二上岸吗?这事你给我们家老容说说啊。” 容海眉头一皱,“什么于小二?” 许一山小声解释道:“是这样,容书记。香水河有一个渔民,叫于小二。现在香水河全面禁渔,他失去了生存的基础。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带着全家上岸。” “想上岸就上啊,谁还会阻止他不能上岸吗?”容海淡淡说道:“这点事也值得一山同志专门说?” 许一山讪讪笑道:“问题是,他在岸上没有田土,就连基本的居住地方都没有啊。” 容海哦了一声,拿起手边的电话,直接将电话打了出去。 许一山坐在一边没敢声张。他不知道容海打电话给谁,也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不是说于小二的事。 他心里暗想,如果容海这个电话不是说于小二的事,他将果断告辞。 电话接通,容海第一句话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一本局长吧?我是容海。”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那个渔民的事,你们落实下去了吗?” 许一山听不清对方的话,也不清楚容海这个电话是打给哪个局的局长。 对方在电话里解释,这边容海微微点头。 通过电话后,容海对许一山笑了笑道:“一山同志,谢谢你啊。桔城市的这点小事惊动了你,我这个主官惭愧啊。放心吧,这件事将会很快得到解决。” 许一山又惊又喜,在得知邓晓芳的丈夫就是桔城市一把手之后,他就知道解决于小二上岸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果然,容海一个电话,就将事情解决了。如果没有容海出面过问,许一山深知于小二上岸的问题,将永远都会是一个问题。 于小二一家穷尽两辈人的努力都没能得到的结果,被容海一个电话就轻松解决了。这让许一山在心里感慨不已。他第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巨大作用,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滋生出来,要想真为老百姓办实事,手里必须握有坚不可摧的权力。 于小二的问题得到解决,许一山并没感到欣喜,只是内心有了一点的安慰。他想,这件事本来不复杂,为何要拖到一把手亲自出面才可以解决?他不得不暗自感叹,积重难返的体制让每个人都在明哲保身,没有一个人真正会为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人奔走呼号。 他看了看时间,知道去茅山的大巴车已经走了。现在他要回茅山,就只能坐高铁先回衡岳市。 容海见他要走,客气挽留一番后,没再坚持。 许一山辞别容海夫妇,从邓晓芳家里出来。 邓晓芳送他,两人走到电梯口。邓晓芳迟疑一下说道:“许一山,不好意思啊。留你吃饭,你不给面子。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省里这次要在我们学历班里挑选几个人出来,你知道这个消息嘛?” 许一山心里一跳,小声问:“挑人干嘛?” “这次全省不是要搞一次大整治吗?省里决定成立一个巡视组,从学历班里挑几个人补充巡视组的力量。”邓晓芳压低声道:“目前,这还是一个机密,你别泄露出去啊。” 许一山嘿地一笑,“你泄露给了我哦。” “我们说说,不算泄露。”邓晓芳想了想道:“听我家老容说,省领导在为谁进入巡视组意见不一,至今没确定下来。” 这个消息对许一山而言,无异于是激动人心的消息。 上次在省委常委会上旁听了省委会议,知道中部省这次要下大决心,准备在全省大范围展开一次社会环境优化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行动。当时会议过后,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许一山还以为这件事说说就过去了,省里不会太认真落实。 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落在了实处。 不过,省里决定在学历班中挑选人补充和加强巡视组的力量,这超出了许一山的预想。 但他能肯定一点,邓晓芳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作为省委常委的夫人,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消息,一定不是小道消息,而都是有根有据的。 他正想试探多问几句,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已经到了。 邓晓芳站在电梯门外,含笑说道:“许一山,明年见了哦。” 许一山连忙回她,“明年见。” 他没在省城停留过一晚了,当即去取了行李,赶去高铁站。 党校放假的消息,他没告诉给陈晓琪。他想给陈晓琪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事实上,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许一山在心里是很想念老婆陈晓琪的。坐在高铁上,他想起自己与陈晓琪在一起的美好,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容出来。 陈晓琪温柔,但脾气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倔。她一旦倔起来,许一山打心眼里都畏惧。 突然,手机响了。 胡进的电话打了进来,“老许,听说你放假了,人呢?” 第1033章 我就是组织 胡进突然打进来电话,让许一山哭笑不得。 “我在高铁上啊,老胡。” “茅山没派车去接你?” “我没通知他们。”许一山笑了笑道:“再说,我坐车方便。” “行。”胡进道:“我安排人去车站接你。你什么时候到?直接来我这里,我有事找你。” 胡进的话不容争辩,许一山想解释,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衡岳高铁东站,胡进派来的人等在出站口。许一山刚从出站口出来,便被人迎接住了,直接请上车,直奔胡进住的林荫假日酒店。 胡进等在房间,看见许一山风尘仆仆进来,起身笑道:“老许,你终于回来了啊,快请坐。”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随意。只是许一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毕竟人家胡进是市委书记,有必要尊重他。 “学习还好吧?”胡进笑着道:“听说,你这次出了大风头啊。” 许一山尴尬道:“老胡,你就不要讥讽我了。” “我是讥讽你吗?”胡进瞪了他一眼,“老许,我听说,你在省委常委会上大谈发展,把领导们都震住了。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你老许被省委领导看上了,在重点培养你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说话不可昧了良心啊。让我进市委的是你,把我丢去下面挂职的也是你。安排我去省委党校学习的还是你。怎么我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了?” 胡进嘿嘿地笑,解释道:“老许,有些事,明说都尴尬。不过有一条,去省委党校学习,不是我的主意。我现在缺人缺得厉害,我还会把你推出去享受?你就做梦吧。” “说吧,放假了,有什么打算。”胡进笑眯眯问他。 “回家啊。”许一山叹口气道:“我就一挂职的人,总不能去干涉人家茅山县委的工作吧?老胡,我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放假了,就该我休息了。” “休息?”胡进冷笑道:“你休息,我们就该拼命?别想做梦了,你得给我出来干活。” “干啥?”许一山为难说道:“老胡,你就不能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可能。你老婆孩子热坑头,我呢?老许,你都结婚生了儿子了,我可还是光棍一条,你就忍心看着我没日没夜工作,你在一边享受生活?再说,我们这些人,有时间休息吗?” 胡进再一次将云轨项目提了出来。 云轨项目是胡进执掌衡岳市的第一个项目,他力排众议的云轨项目在热火朝天折腾一番后,偃旗息鼓了下来。云轨项目最大的好处,就是胡进以此为出发点,将衡岳市的权力真正掌握在他的手里。 云轨项目牵出来一个周文武,而周文武的背后,正是胡进最强劲的对手,市委副书记向勇和政法委书记魏力。 胡进比谁都清楚,拿不下向勇和魏力,等于他在衡岳市的双手是被束缚的。事实上,新书记胡进在衡岳市的常委会上,他一直处在孤掌难鸣的境地。 为夺取权力,胡进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这盘棋,将许一山都蒙在鼓里。以至于他被安排去茅山挂职的时候才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胡进手里的一枚棋子,为他冲锋陷阵杀敌之后,任务完成,他便被弃于一边。 说实话,许一山为此曾经在心里抱怨过胡进。他也第一次正式审视起胡进来。 如果说,胡进只是为了权力而将他当作棋子博弈,他并没感觉胡进的用意有什么不对。毕竟,没有许一山,胡进可以利用其它人。并且,无数人都愿意被他利用。 让许一山心里不舒服的是,他在挂职茅山离开衡岳市后,他接到一个消息,身陷囹圄的周文武大摇大摆再次出来了社会。 他为这事还亲自给胡进打过电话,质问他明知周文武罪恶深重,为什么还要将他放出来? 胡进当时只给他说了两个字——妥协。 人要学会妥协固然不错。但如果以破防底线作为代价,这是许一山最不愿认可的结局。 事后,胡进再一次给他解释,他让周文武出来,并不是就让他逍遥法外。他需要时间,在他权力未能全面巩固的前提下,他只能选择妥协。 妥协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对立面放松警惕。 如今,胡进已经彻底掌握了权力。这几个月他主要的任务,就是密集换人。如今的衡岳市,基本都换成了他认可的人在担任主要领导了。 作为一名领导,胡进深知用人的重要性。 用自己的人,事半功倍。用对手的人,举步维艰。 即便他身居要职,名列一把手高位。可是他不可能事事躬亲啊。真正干活的人,不是他,而是下面的人。但如果下面的人懒政,他又能怎么样呢? “老许,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你这道东风了。”胡进大笑道:“我会向省委要求,你许一山暂停党校学习,回衡岳市履职。” 许一山无奈道:“我反正是你手里的一个蛋,你想怎么就怎么。” 胡进压低声道:“古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许,我们是兄弟,你不帮我,谁帮我?再说,别人想帮我,我还要考虑。因为,除了你,我信不过其他任何一个人。” 不能说这番话不是胡进的肺腑之言。许一山听得有些感动。他抬起头,看着胡进说道:“老胡,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只要你一心在为我们衡岳市百姓付出,我许一山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了嘛。”胡进大笑,“老许,就让我们兄弟携手共进,打造出来一个崭新的新衡岳吧。” 胡进要求云轨项目再次上马,许一山这次以指挥长的面目出现,全面负责云轨项目的推进。 这次任命,距离许一山调入衡岳市委恰好满一年。不能说胡进不谓用心良苦。他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先是解决许一山的级别问题,再解决他干部身份问题。现在再任命他来担任指挥长,就没有了行政级别上的异议了。 “你的新身份是我的助理,唯一的助理。”胡进解释道:“过一年,你准备接任更重要的位子,有意见吗?” 许一山惶恐道:“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胡进轻蔑说道:“衡岳市现在是我老胡一个人说了算。” “组织程序上不合适啊。” “我就是组织。我说的话就是程序。”胡进严肃说道:“老许,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云轨项目必须建成。” 许一山想说,一条云轨项目不能改变衡岳市的面貌。真正要让衡岳市重振雄风的是工业计划。 他在看到胡进兴致勃勃的时候,忍着没将话说出口来。 “今晚你就在我这里睡。”胡进笑嘻嘻道:“我们兄弟已经很久没卧谈了。” 第1034章 矛盾的心 胡进谈兴很高,即便已经上床休息,他还拖着隔壁床的许一山,大谈特谈他对衡岳市未来的愿景和执政的主张。 许一山早就疲惫至极。他含糊着回答了胡进几句话后,朦朦胧胧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胡进已经不在屋里。 外面的茶几上,留有他一张便条。 “一山,看来你非常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等我电话。我去县里检查工作了。胡进。” 许一山莞尔一笑,他先去洗漱。洗漱过后,他不慌不忙坐下来,拿过茶几上的零食点心随便吃了一些。 胡进自从空降衡岳市后,一直住在林荫假日酒店。市委为他安排了房子,他拒绝搬过去住。按他的说法,他一个人在衡岳,没必要占用公共资源。住酒店方便,费用也低。 胡进说的不无道理。衡岳市委虽然为领导都准备了住房,而且配置都相当的高级。市委办公厅属下的事务局,专为领导干部设置。 从住房到保姆,都有安排。其实与住酒店并无差别。 市委配给领导干部的住房都是免费的,按照规矩,领导离退休之后,是应当将住房腾出来交还给政府的。但实际上任何领导住进去后,离退休就很难主动搬出来了。 比如,富嘉义人已经进去了,可他留在衡岳是的住房,还是被他的家属占用着。这种明显不符合规定的行为,居然没有一个人出面制止和提出批评。 许一山明白胡进不愿搬去家属房住,是因为胡进的志向,并非衡岳市。 胡进空降,眼光盯着的不只是一个市委书记的位子。他至少需要借助这座桥梁,向更高的位子进发。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在衡岳市停留多久,说不定哪天就来了任命书,他就得离开衡岳,奔赴更高的地方。 有一个消息许一山在党校学习时就听闻了。 省委为了做大做强中心城市,准备了一个融城计划。所谓融城计划,就是将距离省城最近的两个周边城市纳入统一的规划,打造一个超级城市群。 融城计划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桔逸香城市一体化。所谓桔,自然是指省城所在地——桔城市。而逸,就是逸阳市了。香是香洲市,一个盛产莲子的地级市。 如果从地理位置上看,逸阳与香洲,就如两个护卫一样,拱护在桔城两边。这三个地区地域交界,往来各自的城市中心,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又叫一小时经济圈。是省委这些年来一直在重点谋划的一个大手笔。一年前,在融城计划还没全面落地时,三地已经开通了融城公交线路。 据可靠消息,融城计划已经得到燕京方面的批复,各项工作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来年开年,省委便会宣布计划落地。 但是,有一个很敏感的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融城后需要成立一个相应的行政机构。这个机构的名称也已经正式亮相,叫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工作委员会。 谁会成为新生的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党工委书记,一直悬而未决。 胡进的目标,应该就在这个党工委书记上。谁都知道,融城计划等于是中部省现任领导的亲生儿子。谁担任这个党工委书记,都等同于靠近了省委。 尽管胡进从来没在许一山面前提起过融城计划,但多年的深交,还是让许一山能揣摩到他的心思。 许一山也知道,他们党校培训班的这批同学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活动较劲,希望能得到这个位子。在许一山看来,身边对这个位子最没兴趣的应该就只有程子华。 程子华一门心思都在少阳市的市长位子上,毕竟,他已经接受过省委组织部的谈话了。 当然,许一山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也动心过。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非常明智,以他目前的级别,根本不可能将他安排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心里没有负担,反而轻松。不过,昨晚与胡进的一番畅聊,还是让他心里有了负担。 胡进居然要给省里建议,让他结束学业回衡岳市来,主持云轨项目的工作。 过去,在云轨项目开始时,许一山不赞同上这个项目。是胡进坚持要上,他才违心配合了他。等到他认真要将项目进行到底的时候,胡进突然又将项目进度放缓了下来。虽说衡岳市委并未宣布停止建设,但是从现阶段来看,云轨项目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胡进突然要求项目重新上马,再次启用他许一山来挑大梁。这里面有两个因素的原因。一是胡进已经通过云轨项目将对手都收拾得服服帖贴了,巩固了他在衡岳市的权威。二是燕京方面一直在盯着这个项目。胡进不可能不知道燕京方面的信息。 他不好拒绝胡进的邀请,也不敢拒绝胡进的安排。 衡岳市七县五区,胡进今天去哪个县检查工作,他没说。每到年底,市委领导都会出去走一遍,一来亲身感受一年来自己主政时社会的变化,二来,了解一下下面县里的工作状况。 市委一把手出行,过去都是前呼后拥,警车开道。富嘉义就最喜欢玩这一套。他在任时,市交警支队有一个专门的部门,为出行领导开道压阵服务。到了胡进时代,胡进不喜欢这样招摇。他先是取缔了这个部门,而且严禁领导出行警车开道,也不允许前呼后拥出去下面视察检查工作。 胡进通常都是轻车简从,往往只带着一个秘书,一个司机。特别情况下,才会要求相关职能部门同行。 许一山曾经将这个变化与陈晓琪说过。陈晓琪一句话道破了其中的奥秘。 胡进在燕京时,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他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虚张声势的东西来给自己增加威信! 吃过东西,许一山拿了自己的行李,直奔茅山而去。 从省城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茅山的现状怎么样了?孙武的油脂基地,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工厂,云雾山旅游开发,袁珊瑚饲料厂,以及白沙镇的油茶林基地,件件桩桩,莫不令他牵挂。 至于徐斌的燕京投资考察团,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茅山过去的基础太弱,这就好比一个身体本来很虚弱的人,是不适宜突然大补的。茅山如果想一口气将这些都吃下,必定会造成严重的营养过剩。 燕京中部商会的投资,他已经想好了放在衡岳市。只是现在徐斌那边的态度还不明朗。徐斌没决定下来,其他人都不会决定。 徐斌他们投资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可以不管。毕竟,他的投资牵涉着衡岳市的未来,需要慎之又慎。 他决定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云雾山看看。 第1035章 怨气 去云雾山,自然少不了老董。 许一山刚将电话打过去,老董便兴高采烈地吼起来:“老许,你终于记起我来了。在哪?” 许一山笑了笑道:“废话,你在哪?有不有空?” 老董二话不说道:“你有事,再没空都有空。” “行,你过来我家,我今天想去一趟云雾山。” 十几分钟后,老董敲响了门。 屋外阳光灿烂,冬日暖阳普照大地。老董探头往屋里一看,小声问:“陈书记在家吗?” 许一山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招呼他道:“她在不在家管你什么事?进来再说。” 老董嘿嘿一笑,进屋换了鞋。 老董对陈晓琪一直心怀愧疚,在于他在许一山与陈晓琪去登记的时候,老董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说了一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 尽管许一山有选择性的忽略了他这句话,但老董还是记在心里。以至于后来他只要一看见陈晓琪,便会找机会躲着走。 “回来了。”老董笑嘻嘻道:“省城的日子太舒服了吧。回到我们乡下小地方,习惯不?” 许一山呸了一声道:“老董,你今天不对劲啊,废话特别多。老子不也是从这里出去的?现在还不是回来了茅山。” “你嘛,只是临时过渡一下,谁不知道。”老董将身体往沙发上一靠,得意道:“听说,你在省里都出了名。老许,人的才华还是真的,不像有些小人,自己没本事,却处处眼红别人。” 许一山微笑问道:“老董,听你口气,心里有抱怨啊,说说,你这话里包含了什么意思?” 老董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恰好,陈晓琪从卧室出来,看见老董来了,面无表情说道:“董局,你很闲啊。” 老董连忙辩解道:“陈书记,你别冤枉我。我是你家男人叫来的,说去云雾山。” 陈晓琪便看了许一山一眼,淡淡问:“你今天不跟我回去我爸妈家?” “晚上,晚上去。”许一山解释道:“白天我去一趟云雾山看看。” 陈晓琪哦了一声,叮嘱他记得时间。今晚他们一家三口去她爸妈家吃晚饭,老丈人陈勇有话要与他说。 陈晓琪去上班了,许一山穿了衣服,与老董一同下了楼。 老董换了新车,价格看起来不便宜。许一山摸了摸座椅,赞道:“老董,发财了啊。车都换了。” “屁!”老董骂了一句,“我省吃俭用换一辆车,不像有些人,出手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家才是财大气粗。” 车出县城,老董才幽幽叹口气道:“老许,你还要多久才回来茅山?你再不回来,阵地可能会失守了啊。茅山县现在很乱啊,争权夺利已经要进入白刃战了。”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随口问道:“老董,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董道:“某人不是提拔成了县长助理了吗?你是没看见,人家一个小小的助理,比书记县长都要牛皮得多。现在想在茅山办点事,没有他这个助理点头,寸步难行哦。” “你说的是黄晓峰?”许一山疑惑地问:“他一个县长助理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董笑笑道:“人家祖上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嘛。全茅山县的干部,有几个不是他爹提拔起来的啊。这些人不说感恩,至少不会撕破脸皮吧。何况,周书记终究是一个女流之辈,她哪能斗得过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许一山扑哧笑了,“老董,看来你对黄晓峰的怨气很大嘛。” 老董缓缓摇头,“不是我一个人对他有怨气,我敢说,现在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就连彭县长,对他都是礼让三分。人家有人在市里当领导,要捏死下面一个干部,还不是坛子里摸乌龟的事啊。” 许一山听得有些云山雾罩,老董的抱怨,基本都集中在黄晓峰的身上。难道黄晓峰现在在茅山横行霸道了? “我不是拍你马屁。”老董郑重其事道:“你在茅山,此人还有所收敛。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老许,说实话啊,你这人有个鲜明的特点,不畏权势,敢想敢做。现在很多人都在说,你许一山是个干实事的人。茅山这两年来的变化,谁不知道都是你老许一手促成的啊。” 许一山心生愧意,摇了摇头道:“老董,你把我抬得抬高了。” “不是我抬你,是大家在背后都这么说。”老董摁了一下喇叭笑道:“我随便举个例子,你看啊,云雾山旅游开发是你搞起来的吧?油脂基地是你引进来的吧?现在的汽车零配件基地,也是你引进来的吧。别的不说,就凭着这几件事,整个茅山谁能与你比?”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别把功劳都往我一个人头上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茅山所有干部群众一一起努力的结果。谁不想家乡好啊,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一点事,不值一提。” 老董摇摇头道:“老许,你这个态度我不赞同。别人恨不得把功劳都抢在自己手里,哪有将功劳往外推的事?你不知道吧,县里成立了一个优化经济环境小组的机构,负责人就是黄晓峰。这个机构的权力非常大,凡是在茅山县域的所有企业单位,他都可以插一竿子进去。” 老董说着说着开始愤怒起来,“现在茅山有这样的一个说法,来茅山,拜码头,周彭无用,黄家一统。” 许一山在老董的抱怨声里逐渐理出来了一个头绪。按老董的说法,现在茅山的一二把手周琴和彭毕,还抵不上一个黄晓峰。 这里面有着很深的历史根源。正如老董说的那样,黄晓峰在茅山有着深厚的政治遗产关系。纵观全县情况,现在当政的基本还是黄山时代的老人。 彭毕履职茅山时,曾经动过换人的念头,并且付诸于实际行动。但是,他在操作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毛病,他想方设法想要提拔起来的人,在常委会上都会遭到无情的狙击。 最明显的就是洪山镇书记的人选。洪山镇书记段焱华因身体健康原因,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而且他的身体疾病预示着他从此以后都必须远离官场。段焱华这本书算是合上了,江湖从此将再无段焱华的传说。 但是,他空出来的位子,就成了很多人觊觎的目标。 谁都知道,作为茅山县数一数二的大镇,谁坐上了镇委书记的宝座,谁就可以跻身县委常委行列。 这是一块充满了诱惑力的馅饼,掉在谁头上,谁就能一步登天。 当时,许一山曾给周琴建议过,让老董出任洪山镇书记。 许一山不知道的是,周琴在会上提出任命董一兵担任洪山镇书记时,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的就是黄晓峰。 按理说,黄晓峰虽然是县长助理,但他并不是常委,他的意见完全不能左右常委的决定啊。 然而现实是,老董董一兵还真因为黄晓峰而与洪山镇书记失之交臂。 第1036、混乱的云雾山 一路上,话题都没离开过茅山的人事变动。 从老董的嘴里,许一山逐渐搞清楚了茅山的现状与官场脉络。 茅山这一年来表面上人事更迭得非常频繁,但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一个现象。大多数的人事变动都是换汤不换药。换下来的除了到龄该退的,其他只能安排在另一个位子上。 换来换去,干部依旧是那些干部,人还是那些人。任何一个人的背景,都会牵扯到黄山身上去。 彭毕终于知难而退。最让老董感慨的是,彭毕一反刚来茅山时的雄心勃勃,慢慢变得束手束脚。在不少人的印象里,似乎茅山的县长是黄晓峰,而彭毕反而像县长助理一样了。 老董感叹道:“彭县长这人本来还算正直。现在好了,他除了与周书记唱对台戏,几乎都不干其他事了。一个优化办,就取代了他。” 许一山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冒了上来,彭毕畏手畏脚,难道是被黄晓峰抓住了把柄? “对了,有件事我得与你说说,老许。”老董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大妹这件事你还是要管管。现在外面传言,黄晓峰与大妹许秀在谈恋爱。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不看好这桩婚姻。” 许一山吃惊的说道:“不会吧?秀还小,不懂事。即使真有这回事,应该也是姓黄的在蒙骗她。这件事我晚上回去就过问。一句话,我宁愿当个恶人。” 老董喜笑颜开道:“你这还有个做大哥的样子。其实这事我与大妹暗示过,可是大妹那会将我放在眼里啊。估计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你家陈晓琪出面。我觉得大妹愿意听陈晓琪的,就是不知道陈晓琪愿不愿意出这个面。” 他们边走边聊,终于到了云雾山脚下。 如今的云雾山一改往昔面貌,一条平整的柏油路直达半山腰的云雾村,结束了云雾山世代与世几乎隔绝的状态。 车刚停稳,许一山便看到围拢过来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喊,“老板,吃饭吗?” “老板,住宿吗?” “老板,我家有新来的姑娘,按个摩吧。” 老董转过头对副驾驶位上的许一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开眼界了吧?” 许一山没吱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群人看到车里出来的是许一山,大家一愣,随即讪笑着一哄而散。 原来残破不堪的云雾山村,仿佛像是被画笔重新描绘了一番。过去苍凉破旧的低矮小屋,都被刻意翻修了一遍。每家每户的门头上挂着客栈、酒店和洗脚按摩的牌子,显得杂乱无章。 原来村中央的大坪,改成了一个广场。广场上,三三两两游荡着几个明显看起来是游客的人。 许一山小声问老董,“正式开业了?” 老董摇了摇头,苦笑道:“哪里开什么业啊。颜八现在恨死我了。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说我害他倾家荡产了。” 许一山极目一望,眉头深皱起来。 “没开业,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这事你得去问彭县长。”老董压低声道:“彭县长来了一次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颜八呢?” “病了。” “人在哪?” 老董讪讪笑道:“我也不清楚。他现在根本不理我。我们怕是有几个月没联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现在谁负责这一块的事务?” 老董想了想道:“应该是优化办吧。反正优化办来了后,要求我们招商局全面退出去了。人家是大腿,我们就一胳膊,扭不过嘛。” “我可记得,县旅游局、颜八,洪山镇和云雾山村曾经组成了一个公司。现在这个公司谁负责?” “名存实亡了。”老董嘿嘿笑道:“董事长不是杨柳吗?她应该也很久没来了。其实她来了也不管用,现在的云雾山各自为政,八仙过海,谁有本事谁赚钱,一盘散沙。” 许一山没吱声,眼前的一切让他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在他的想象中,云雾山应该就是一个集欣赏风景,探险原始森林,领略乡村文化,挖掘民俗风情的旅游胜地。它要保持云雾山原始质朴的民风,开辟探险原始森林的景点,让这座充满生机活力却又不失神秘的大山焕发出应有的魅力光彩出来,让每一个来到云雾山的客人,心灵都得到休憩。 可是眼前的一切,与繁杂的社会又有何区别?有人居然在村里办了洗脚按摩店,这是丰富旅游资源吗?不,这是打着旅游的幌子,行见不得光明的苟且。 他想起唐欢,马上又想到,唐欢去了孙武的油脂公司。 唐欢不在,老支书呢?唐勇唐敢兄弟呢?还有嬉笑怒骂的马嫂子呢? 没一会,一个人影急匆匆往他这边走来。走近了,才发现是马嫂子。 马嫂子老远就扬起手来喊,“许干部许干部,是你来了吗?” 马嫂子显得比过去精神多了。她脸上居然搽了脂粉,头发一如既往的收拾得一丝不苟。她穿着得体,一改过去农家大嫂的模样,变得像个职场丽人一样。 “我听说你来了,就赶过来了。走,跟我回家去。”马嫂子不由分说去牵许一山的手,原先散开的人群又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许一山,听说你去市里当大官了,是不是啊?” “什么市里啊,是省里。许干部去省里当干部了。” 许一山没有回答乡亲们的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这群原来老实巴交的村民,如今一个个变得精明了起来。他们尽管接受了段焱华的易地搬迁方案,依然没有放弃云雾山。而且从他们眼前的情形看,他们非但不会放弃,反而有继续扎根的倾向。 唯一的变化,就是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已经很少回山上来了。村庄已经成了他们赚钱的最佳场所。以至于只要上来一个客人,他们便会蜂拥而上,谁抢到了客人,谁的口袋就可以赚到一笔收入。 一句话,云雾山现在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马嫂子开了一家全村最大的饭店,附带民宿。她的饭店经营着云雾山最具特色的一道美食——黑嘴鸭,别无分号。 黑嘴鸭是唐老鸭的专利,会养黑嘴鸭的也只有唐老鸭一个人。 唐老鸭的黑嘴鸭只提供给马嫂子一个人,因此属于独家经营。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马嫂子,上半年燕京不是有家公司要与老唐合作养鸭子吗?现在怎么样了?” 马嫂子笑了笑道:“别说了,都是骗人的,我们不再信这些人了。” “怎么了?”许一山暗吃一惊,赶紧问道。 “他们大地方的人,骗人都是一套一套的。”马嫂子道:“等下我叫唐老鸭来,你亲自问他。” “老支书呢?”许一山问。 马嫂子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去,半天没缓过来,低声说道:“老支书走了。” 第1037章 罪魁祸首 回到马嫂子家里,她才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哽咽着说道:“老支书太冤了啊。” 许一山疑窦丛生,上次来云雾山,老支书的身体还健康无比,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出了什么事?”他强忍着悲痛,小声问她。 马嫂子嚎啕大哭起来,突然指着老董骂道:“都是你们这些干部逼的,你们什么时候真为我们老百姓想了啊。” 老董无端被指责,顿时尴尬起来,小声辩解道:“马嫂子,你不能一棍子打死一片人啊。老支书的事,是某个人的事吧。” 在马嫂子的断断续续诉说里,许一山摸出来了事情发生的大致轮廓。 藏在深山的云雾山被许一山发现后,他被眼前绝美的风景所倾倒,被折服。他引导唐欢做直播,请了张曼宣传,短短的一年时间不到,就让这座不为人知的大山享誉全国。 那时候的许一山,心里就萌发了以打造“探险”为主题的云雾山旅游度假区。 许多热爱旅游探险的人们循着踪迹慕名而来,云雾山的名字迅速被传播得人尽皆知。 可以说,云雾山能如此迅速获得社会认可,一方面与质朴的云雾山村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毕竟,尚带最原始生活状态的云雾山,对无数身处大都市的人们来说,就是一个传奇。另一方面,许一山功不可没。 茅山县成立优化办后,县长助理黄晓峰被委任为优化办的主任。 黄晓峰走马上任的第一站,就是来到了云雾山指导工作。 当天,他召集云雾山村民、洪山镇相关领导,会同县旅游局和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代表颜八,在云雾山召开了一场宣传优化经济环境的大会。 黄晓峰主张,现在是个竞争的时代,云雾山的开发,就应该进入竞争模式。他所谓的竞争模式,就是打破原来由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统一管理模式,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翻译过来,就是大家可以展开公平性的竞争。 比如,原来云雾山做餐饮的只有马嫂子一家,为了丰富旅游资源,让游客有更多选择性,他鼓励其他村民也可以开设餐饮。 原来由旅游开发公司统一统筹的民宿,家家户户可以根据需要自行开办,无须受到公司制约。 总之,他要将一盘规规矩矩的棋盘,打乱成一盘散沙。 如此以来,颜八投资的云雾山旅游开发公司就将成为一具空壳。 黄晓峰的施政,马上得到巨大的反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按照黄晓峰的这个方法去做,云雾山将很快陷入一片混乱。 一个缺少管理的人类组织,将会迅速发展到无序的状态。随着无序的争斗,人与人之间必将陷入相互绞杀的残酷现实。 果然,在黄晓峰开完会后的第二天,云雾山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大家都按照旅游公司的安排,各司其职,各行其是。现在大家一股脑往前冲,仿佛是一夜之间,云雾山便多出来七八家餐饮店。家家户户都打出来民宿的旗子。 这种事情发生后,很快就演变出来无序竞争的状态。于是,就出现了许一山刚下车,就被一群人围拢过来抢客的一幕。 这件事发生后的直接结果,就是各自为政,谁也管不了谁。抢到了客人,赚到了钱,往自己腰包里一揣。到了月末,照旧找旅游开发公司的颜八要工资。 颜八气得口吐血,却没奈何。他去找了县委县政府反应,得到的答复是优化办的工作,上面不好随便干涉。 颜八气得病倒,进了医院,再没回云雾山来。 黄晓峰第二次来云雾山时,大力赞扬了云雾山村民敢与开拓进取的精神。他从村民当中树了一个典型,号召大家都向这位村民学习。而这位村民,恰是第一个在云雾山上开设洗脚按摩的人。 恶性的无序竞争也很快出现了恶果。为抢客人,村民们抛开了过去相敬如宾的客气,开始大打出手。 云雾山上慢慢出现了恶劣的宰客现象。 在利益的面前,人们心里最卑劣的劣根性逐渐表露得淋漓尽致。过去,云雾山最负盛名,江湖地位不可撼动的一道土茶油炒鸡和一道只有云雾山才有的清炖黑嘴鸭,被蜂拥而上的各家餐饮店弄得面目全非。以次充好,甚至改头换面的两道菜,开始被游客质疑,排斥,最终落得身败名裂。 老支书眼见着云雾山变得就像一座利益场之后,心急如焚。 他在黄晓峰第二次上山时,将他堵在村里,质疑黄晓峰在云雾山这样搞,是不是故意的? 黄晓峰轻蔑地扫了老支书一眼,冷冷道:“你这位老同志说话可没道理啊。我是国家干部,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广大群众谋利益。不带半点私心。” 老支书道:“黄主任,一个国,有政府管着。一个家,有家长管着。你把云雾山搞得一团糟,不就是想丢云雾山的丑,让云雾山再回到几十年前去吗?” 黄晓峰恼羞成怒吼道:“老头,你说话要客气。” 老支书并不怕他,冷冷道:“黄同志,但凡你有你爹半点的正直,你就不会像个败家子一样,把我们云雾山搞得一塌糊涂。” 老支书与原来的老书记黄山相熟。曾经,他在黄山手里接过“优秀党员”的荣誉证书。 他情急之下,抬出黄山来,意欲点醒狂热的黄晓峰,让他收回去他的政策,还云雾山一个清净的世界。 或许是他这句话触怒到了黄晓峰,他指着老支书的鼻子吼道:“老东西,我尊重你,你就是一个人,我不尊重你,哼......” 老支书气得手脚乱颤,过去几十年,他何尝被人这样指责过啊。上到县领导,下到村民,谁不对他尊敬有加。他在当年云雾山遭受几乎灭顶之灾的时候,挺胸而出挑起一村人的重担,到头来却被一个黄毛小子指着鼻子恶骂。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人便往一边栽倒。 唐勇唐敢两兄弟怒不可遏,当即冲上去一把扭住黄晓峰。山里的汉子一旦暴怒起来,就如一头野猪一样不受控制。两人将黄晓峰踹倒在地,痛殴了他一顿。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县公安局来人,将唐勇唐敢两兄弟刑拘了,至今音讯全无。 事情发生后第三天,老支书一个人去了县里。他找到了黄晓峰,央求黄晓峰将村民唐勇唐敢放出来,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甚至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跪在黄晓峰跟前,磕着头恳求他放过他们。 但是,黄晓峰置若罔闻,拂袖而去。 当晚,老支书回到云雾山。第二天一早,人们便发现他将自己吊在村口的一株千年苦楝树上,撒手而去了。 马嫂子哭道:“老支书走得冤。他是被黄晓峰逼死的啊。” 第1038章 拍案而起 许一山听完马嫂子的哭诉,心就像被一块千斤巨石吊住了一样,轰隆隆坠向无边的深渊。 许一山的到来,吸引了村民过来围观。 大家心里都知道,云雾山能有今天,眼前的这名年轻的许干部功高劳苦。是他,让云雾山的茶油成了宝贝,是他,让云雾山的茶叶走向千家万户。 也是他,让外面世界的人知道了云雾山。他打开了一扇云雾山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他让云雾山拥有了第一条通向美丽世界的大路。 马嫂子的哭声,让大家都沉默起来。泪浅的人,眼窝早就湿润。 许一山环顾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村民,强忍着悲痛,强作欢颜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辛苦了啊。” 这句话让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许干部,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云雾山啊?你再不来,云雾山就要完了。” “许干部,你才是为我们好的好干部啊,你回来吧。” “许干部,云雾山现在是真要完了。过去每天还有客人上山来,现在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一个客人的影子了。我们都会饿死了。” 许一山含笑而立,一句话不答。 等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朗声道:“请各位放心。云雾山的情况,我会如实向上级报告,希望会尽快得到处理。” “许干部,你说这话就是打官腔啊。你说个准数,我们还要等多久?” 许一山笑眯眯道:“难道现在的情况大家不满意吗?这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做法啊。” 村民们被他一质疑,都低下了头去。 是啊,黄晓峰号召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没有丝毫犹豫,恨不得高呼黄晓峰是个好官。他们想的,就如黄晓峰说的那样,大家的勤劳,不能被资本压榨、剥削,黄晓峰希望大家都站起来,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勇于打破一切陈规陋习。 他们就是在黄晓峰的怂恿下,将所有制约他们的一切抛到了脑后,各行其道地施展拳脚,妄图一夜暴富,希望当家做主。 理想向来是丰满的,现实却无比残酷骨感。 云雾山终于被他们弄得残破不堪了。现在一听到云雾山三个字,外面的人莫不摇头叹息,驻足不前。 没有了游客的云雾山,就会回到几十年前一样。他们只能守着这座充满无限惊奇的大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人群外挤进来一个人。 此人将许一山打量了好一会,阴阳怪气道:“我还当是谁来了啊,原来是小许干部啊。” 许一山当然也认识他。此人叫唐元平,过去并不在云雾山山上住。他是全村唯一一个在外面混的人。唐元平在外面究竟干什么营生,没人知道。 村民们要想见到他,就只能在每年的清明这一天,他会一个人回到云雾山给他家先人扫墓。 唐元平过去在村里时,是被公认的偷奸耍滑的人。他每次回来村里,都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有钱有势。 但是,淳朴的云雾山村人没有一个羡慕他。 唐元平是在云雾山开发的时候举家迁回来的,随他一起回来的是一个妖艳的中年妇人。他们是第一个在山上开设洗脚按摩屋的人。 “许干部,你不是当了大官了吗?怎么有空回来我们云雾山了?来视察呀?”唐元平皮笑肉不笑地问,“许干部,你一路辛苦了,要不我家,我叫人给你洗个脚,解解疲乏?” 许一山客气道:“谢谢老唐你了,我没这习惯。” 唐元平惊异地大惊小怪嚷起来,“不会吧?你们当领导的,谁不喜欢泡泡脚,按按摩啊?”他故意压低声道:“小许干部,我家可有好姑娘,十八岁不到,嫩得掐一把就能出水哦。” 村民们都笑了起来,打趣道:“唐元平,你掐一个试试看,看有不有水出。” 唐元平哼了一声,“你们这帮粗人,懂个屁。” 许一山拦住他道:“老唐,你觉得在云雾山开个洗脚按摩店合适吗?” 唐元平一本正经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游客累了,总得有个休息的地方吧?我可是急客人之所急,为客人服务的好项目。不瞒你说,黄主任就大力赞扬过我,表扬我老唐。”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是吗?黄主任的眼光还真不一样啊。” “人家是大领导,县长助理,又是优化办主任,实权人物。”唐元平毫不掩饰道:“黄主任改造我们云雾山,我觉得是非常英明的。” 有人在一边低声说道:“许干部比黄主任官大吧?” 唐元平嘴一撇道:“你们懂个屁,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们啊?黄主任现在管着全县的经济环境优化工作,他说的才是正确的。” 没人接他的话了。许一山发现,村民们对唐元平似乎都存在着一丝厌恶感。 马嫂子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唐元平,你不要在我这里胡说八道了。谁都知道你抱着黄主任的大腿,你是他树的典型嘛。你走,我家不欢迎你。” 唐元平冷笑道:“这是你家么?” 马嫂子怒道:“这不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我这干净的地方,可不想被人污染了。” “你说谁不干净?”唐元平沉下脸来,“马嫂子,我尊你孤儿寡母的,你也要学会尊重别人。哦,对了,你现在与老光棍唐老鸭睡一张床上了,不算孤儿寡母了。” 马嫂子的脸倏地红到脖子根,她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忽地冲了过去,没等人反应过来,唐元平的脸上已经被她挠出来几道血痕了。 唐元平楞了一下,一脚踹翻一张椅子,提了就要扑上去厮打。 许一山只觉一股怒气从脚底上猛地冲到脑门,他拍案而起,大吼一声,“都跟我住手。” 他这一声喝,不亚于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愣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唐元平,你一个男人,好意思跟女人动手?”许一山呵斥着他道:“放下椅子!” 唐元平不屑地冷笑,“姓许的,我早就知道你是一根搅屎棍子。我知道你来云雾山就没好事,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推给资本家去剥削啊。” 许一山强压胸中怒火,一字一顿道:“老唐,我现在给你一个方案,第一,三天之内,拆除你的洗脚按摩店。第二,主动给全村人道歉。” 唐元平一楞,冷冷道:“我若不拆呢?” “你不拆,我帮你拆。但是,你得支付相应的费用。”许一山笑了笑道:“当然,你可以试试。” “姓许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好了不起。”唐元平大骂道:“我们云雾山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你错了。”许一山紧皱双眉说道:“作为茅山县委副书记,我命令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一切后果你自负。” 第1039章 探视唐家兄弟 许一山很晚才回到家。陈晓琪抱着一个枕头在等他回来。 看见许一山满身疲惫回来,陈晓琪抱怨道:“许一山,你是不是屁股长了虫,坐不住啊?放假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你才回来,就在外瞎跑什么呀?” 面对老婆的责备,许一山只能陪着笑脸道:“老婆,没办法啊。我就是个劳累的命。”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呀?地球没你不转了?”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话不能这样说。我今天去了云雾山,才知道有些人现在变得近乎疯狂了。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晓琪淡淡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云雾山的事,是上过会的,你能改变?” 许一山跟着叹了口气,心情沉重道:“总不能把云雾山就这样废了。” “废与不废,与你有关系吗?许一山,你要知道,你在茅山就是个挂职的,没有决定权。再说,该你做的事,你都做了,别人把一锅饭做成夹生,你不吃就是了。” “不行,明明可以做熟的饭,为什么要做成夹生饭?如果是少柴,我添一把柴。如果是缺水,我加一碗水。” 陈晓琪问他道:“今天我们说好了回我爸妈家,结果你连电话都打不通了。许一山,你是不是没将我的话当回事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对不起,老婆,今天临时出了点状况。要不明天晚上,我一定去。” 陈晓琪嗯了一声,“你自己说的话,一定要记得。再不守约,别怪我了啊。” “我向老天爷保证,绝对坚决守约。” 陈晓琪嗯了一声,满意点头,指着沙发上早就为他预备好的内衣裤说道:“去洗洗吧,不洗干净,别上我的床。” 这句话算是他们的闺房蜜语。两个人心有灵犀,互相对视一眼。一抹红霞便飞上了陈晓琪的脸颊。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昨夜,他们温存了一番,结果是陈晓琪身子不干净,临门一脚没能踢。今天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遇着这么个良辰美景,夫妻恩爱无须赘述。 第二天恰逢周六,陈晓琪在家休息。本来两人昨晚已经约好今天去陈勇家的。但许一山总觉得心里有点慌。他坐立不安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几乎要把陈晓琪的脑袋转晕了。 “许一山,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在思念某个人啊?”陈晓琪生气地问。 “怎么可能!”他压低声,凑到陈晓琪耳边低声道:“傻姑娘,我除了思念你,我还会思念谁?在我心里,无人可取代你。” 陈晓琪嘴一撇,“鬼才你的话。这样吧,你记得下午回来去我爸妈家就可以了。” 许一山如蒙大赦,一溜烟从家里跑了出来。 昨天听马嫂子说,唐勇唐敢两兄弟因为涉嫌殴打黄晓峰而被刑拘起来了,他今天想去看守所见见他们两兄弟。 按规定,唐勇唐敢人被关起来,能够见的人除了办案干警,就只有律师了。即便许一山身为县委副书记,想见他也于法不合。 但是,许一山有他的办法。 他一个电话打给监管大队长孟梁,开门见山道:“老孟,我许一山,有个事请你帮忙。” 孟梁嘿嘿地笑,“大领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陪我去看守所见俩个人。”许一山直接报出他们的名字,“云雾山村的唐勇唐敢。” 孟梁那边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许书记,这事......”他连忙解释,“黄助理打过招呼,任何人不得会见这两个人。” “你说的是黄晓峰?”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孟,你可以现在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许一山要见这两个人,看他的意见吧。” 孟梁迟疑了好一会才压低声道:“算了,我还要请示他吗?许书记,别的话不说了,我陪你去。” 监管大队长亲自来了要见人,看守所长不敢怠慢。没一会,便听到一阵铁链的声音由远而近过来,会见室的门一开,唐勇现出了身。 他居然被手铐脚镣着,走起路来,带动金属拖地的声音。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头皮上长着一层白花花的发茬。他面容清瘦,双眼深陷在眼眶里,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气,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 他一眼看到铁栏杆后的许一山,愣了一下,随即双眼里射出两道希冀的目光。 他挣脱看守,快步往许一山这边走来,哽咽着嗓子道:“许干部,是你啊。” 许一山含笑点头道:“老唐,你吃苦了。” 唐勇咧开嘴,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他兴奋道:“我就知道你许干部不会不管我们。你不来,我准备将牢底坐穿啊。” 他又哭又笑,情绪激动得难以控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他咧开着嘴哭的时候,突然又笑了起来。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唐,我们不激动。你坐下来,我们聊几句。” 唐勇听话地坐了下来,停住了激动的哭声。 “姓黄的在报复我和我弟。”唐勇开口第一句,就直奔主题而来。 “没错,我承认我动手打了他。”唐勇一副凛然无悔的口吻说道:“打他黄晓峰还是轻的,他做了什么事啊?他是想把我们云雾山又逼回从前哪。” 许一山拦住他道:“打人总是不对的。” 唐勇使劲摇头,道:“我打的是畜生,不是人。他黄晓峰算是个人吗?你没见他骂老支书啊。他是干部,能这样的态度对待我们普通老百姓吗?我是替他爹教训他。这种人,父子都一个鸟样,没一个好东西。” 许一山担心他骂出更难听的话,果断制止他道:“老唐,你再骂,我马上走。” 唐勇一愣,便住了嘴,将头垂下去,小声问:“许干部,你说,他会让我们坐多久的牢?” 许一山安慰他道:“这有法律,不是谁想让你坐牢,坐多久的问题。” 来之前,许一山已经悄悄打听过了,黄晓峰在那次被打中,身体并无大碍。除了身体表皮有些擦伤外,他的伤情连轻微伤都够不上。 可是黄晓峰死咬着他们不放,非要判他们的刑。 现在的状况是办案干警觉得很为难,往检察院移送了两次,都被检察院退补。检察院的理由很充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唐勇唐敢殴打黄晓峰的行为构成了犯罪。 黄晓峰本人不认可检察院的结论,他明确要求县公安局必须伸张正义,将打他的人绳之以法。 目前,办案干警只能拖着,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唐勇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他央求道:“许干部,我出不去就算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唐敢救出去。他脾气太暴躁了,我怕他在里面吃亏。”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老唐,你先别急。动手打人确实是错了,你们兄弟应该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但是,只要你们的行为没有构成犯罪,谁都不可以将屎盆子扣在你们头上。” 第1040章 冲突 通过孟梁帮忙,许一山与唐勇兄弟故意伤害案的办案人员见了面。 黄晓峰没用洪山镇派出所的人,而是直接让县局刑侦大队负责他被打一案。 大家约好在一家茶楼见了面,办案人员一见到许一山,便诉苦道:“许书记,你可千万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黄助理要求我们给他一个结果。现在这事,哪能有结果。”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哥们,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秉公办案不就行了。” 办案哥们叹口气道:“话是这样说,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人物,说真心话,没办法抗衡领导的意图。” 许一山正色道:“如果你们办了冤假错案,最后追责起来,承担责任的还是你们。你们就不考虑将来?” 办案两哥们低下头,一言不发。 许一山理解他们的难处。面对黄晓峰,他们确实没勇气与他对抗。以黄晓峰的能力,今后他给这两哥们穿个小鞋什么的,太容易不过了。 因此,他们宁愿冒着被追责的风险,只能违心地将案件往后拖。 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办案人员试探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有个想法啊。这件事,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黄助理谅解了,我们马上放人。” 许一山点点头道:“我会与黄助理谈谈的。” 其实,许一山心里早就有数。黄晓峰之所以高压公安局,死咬着唐勇唐敢不放,目的就是想通过他们两个在云雾山来个杀鸡儆猴。 虽说许一山到现在还不真正了解黄晓峰搞乱云雾山的意图是什么,但他隐约有个预感,黄晓峰此举,与自己有或多或少地联系在里面。 果然,黄晓峰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赶紧主动起身过来,握着他的手大笑道:“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 许一山云雾山一行,消息早传到黄晓峰的耳朵里了。 黄晓峰稳坐钓鱼船,等着许一山上门来找他。 只有黄晓峰自己心里清楚,他与许一山之间势同水火。陈晓琪下嫁许一山,黄晓峰一直认为是许一山利用卑鄙手段得到的陈晓琪。 以黄晓峰的眼光看,陈晓琪可以选择未来丈夫的机会很多,怎么也不会轮到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 在黄晓峰的眼里,许一山就是一个白丁。一个白丁怎么能将最美县花揽进怀里?这不是暴殄天物吗?陈晓琪就应该与他黄晓峰携手走一生。毕竟,两家门当户对,又是世交。 许一山娶了陈晓琪,被黄晓峰视为夺人所爱。他甚至将这个怨恨上升到夺妻之恨的高度上来。尽管陈晓琪从小就对他没表示过好感,更没接受过他火热的爱。 如果说陈晓琪是他们结下矛盾的起始点,许一山掌掴黄晓峰,已经将矛盾激发到不可遏制的程度。 许一山的一巴掌,一直被黄晓峰怀恨在心,视为奇耻大辱。试想,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恭维的黄晓峰,怎么可能忍受他许一山一巴掌打掉一颗牙齿? 这种怨恨逐渐演变成仇恨。就在黄晓峰准备与许一山斗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许一山却离开了茅山县,去了衡岳市里工作。 许一山上调,对黄晓峰而言是最不能忍受的。他许一山凭什么平步青云? 既然短时间奈何不了他许一山,他留在茅山的政绩,就成了黄晓峰猛烈攻击的目标。 全茅山的人都知道,茅山县引进外资企业进驻,开发旅游事业,都是他许一山一手促成的。大家一致认为,这都是他许一山的功绩。尽管许一山在不少场合将自己与这些事撇开关系,强调都是县委县政府领导的结果,但他的做法,被人视为他是在欲盖弥彰。 从黄晓峰的内心出发,一开始他并没将许一山视为对手。即便陈晓琪与许一山走到了一起,他都自我安慰,认为许一山不过用了卑鄙手段,陈晓琪跳进了他的圈套而已。 而且他乐观地估计,许一山与陈晓琪的婚姻不会太长久。因为他认为许一山根本就不是陈晓琪盘子里的菜。 直到县里要撤销茅山驻京办,他才意识到从此以后要与许一山锣对锣鼓对鼓共事了。 一个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很非常清楚,父亲黄山终有退下去的一天。只要他与许一山在一个锅子里拢勺子,就会免不了相互碰撞的可能。 事实上,他回到茅山的第一个职务,就是被安排到许一山执掌的招商局。 聪明的黄晓峰便将矛头对准了许一山的妹妹许秀。他快乐地想,你许一山睡了我黄晓峰的女人,我黄晓峰就要睡了你的妹妹。 一切如他所料,对爱情一无所知的许秀在他猛烈的进攻下,已经进入了要缴械投降的程度。 他这样做,就是要让许一山投鼠忌器。尽管他并不爱许秀,但他知道,许秀将成为他向许一山进攻的最好武器。 许一山离开茅山县,并没消除他对他的仇恨。他要将许一山留在茅山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平才会满意。 于是,云雾山就成了他第一个抹平许一山痕迹的目标。 云雾山旅游开发是许一山一手促成的,他因为建议开发云雾山而与县长彭毕发生了激烈冲突。因此,云雾山旅游开发,其实也是彭毕最不愿意看到许一山成功的案例。 他的想法与彭毕不谋而合,于是就出现了黄晓峰打着优化经济环境的旗号,公开支持云雾山村民搞乱旅游开发这盘大棋。 在与许一山的关系上,黄晓峰用了两招,一是攀附。他利用许秀,妄图将自己与许一山绑在一起。许一山再狠,也不至于将妹妹许秀的男朋友踩进泥里。其二,他联合彭毕,利用掌握彭毕与杨柳的情人关系,迫使彭毕就范他的意图。 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许一山拉下马来,并狠狠地捶他一顿。 面对黄晓峰似乎早就胜券在握的形态,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好,既然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你说说,什么时候放了云雾山的两个村民?” 黄晓峰吃惊地看着他,一脸无辜道:“放人是公安的事啊,我怎么能干涉?” “你是不能干涉,但是你可以谅解。” “我不谅解。”黄晓峰脸上布满了愤怒的神色,“我不是想自己出口气。我是在为所有干部争取权利。许书记,我问你,我们干部的权威还要不要?” “当然要。”许一山淡淡说道:“干部的权威,应当建立在群众尊重和认可的基础上。强行让群众尊重你的权威,那就是暴政了。” “好。”黄晓峰笑了笑说:“你现在是我们茅山县委的挂职副书记,从理论上讲,你现在是茅山领导干部之一。我要求,县委开一个扩大会议,把这件事上会决定。如果是我黄晓峰错了,我当场承认错误,作检讨。如果我的做法没错,请你考虑一下你的立场。” “行!”许一山当即满口答应。 第1041章 你还年轻,要学会忍 晚上,许一山陪着老婆陈晓琪回了一趟娘家。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县城里生活。陈晓琪在结婚后,很少回娘家去。倒是她妈妈曾臻,隔三差五过来女儿家看望一下外孙许凡。 曾臻为此埋怨过女儿陈晓琪,说男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嫁了丈夫也忘了娘。 陈晓琪解释说,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许一山经常不在家,她要管一个家的吃喝拉撒。如今许一山一家人都住在她家里,她不能撒手不管。 曾臻为此内心很感动,也很欣慰。女儿突然变得那么懂事,俨然就是一个贤妻良母。因此,她不但不怪女儿少回娘家,反而去女儿家更勤了。 陈勇从县委办主任退下来之后成了调研员,突然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过去,县委的大小事务,都必须经过他同意拍板才可以付诸行动,他要管的事不但多,而且很复杂。 作为县委办主任,不但要领会上级领导的意图,还要将领导的意图贯彻下去。他不但要承担重要的迎来送往,还要协调县委与政府,以及兄弟县的关系。 严格来说,县委办主任就是一个县的大管家,也是一个县的灵魂人物。 毕竟,许多领导不方便直接出面的事,都需要他县委办主任去搞定。 从县委办主任位子上退下来,陈勇是有过很强的失落感的。唯一让他能够接受的是,他当初退下来的要求,让女婿许一山接手他的县委办主任得到了新来的书记周琴的认可。 从县委会主任到县委调研员,陈勇等于是换了一个全新的政治环境。 所谓调研员,级别高,手里却再无实权。这是一个让人平稳过渡,安全落地的位子。陈勇只需要在这个位子上再过两年,他就能退休了。 退休就是退出了江湖,从此茅山将不会有关于他的传说。 饭桌上,陈勇问了一些许一山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情况,叮嘱他一定要潜下心来读书。 陈勇说道:“一山啊,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从政三十多年,还没见着省委党校直接从县里安排人去学习的。一般去省委党校学习的不是书记就是县长,副职是不可能有这样机会的。” 许一山小心道:“爸,我们一个班二十一个人,十三个是各地市的副市长或者相当于副市长的级别,其他的就是省直机关的一些同志。在这二十多个人当中,我的级别最低。” 陈勇哦了一声,突然双眼放光道:“一山,你想没想过,省里搞这次培训学习,而且还是脱产学习,没目的吗?现在的情况是,各地干部虽然多,但事更多啊。省里能让这二十多个人脱产学习,不会没有规划。” 许一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目的。” 陈勇笑了笑,“你啊,还是太嫩了点。一山,总之一句话,你就安心学习,其他的都不要管。”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回来的时候见了一次胡书记的面,他通知我,他准备向省委打报告,让我结束学习回衡岳市,承担云轨项目的指挥任务。” “不行。”陈勇断然否定,“你不能结束学习。你必须读完这三年。” “但如果省里同意了市里的报告,怎么办?” 陈勇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至少,上面会征求你本人的意见。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坚持一个信念,那就是读完三年书再说。” 许一山心里想,读完三年书,怕是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自己不敢去认了。现在的社会变得多快啊,简直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这是他第一次与老丈人陈勇正面讨论这个问题。过去,他很少在家人面前谈论工作上的事。即便陈勇问起来,他基本都是敷衍着搪塞过去。 “放假了,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多陪陪孩子老婆。”陈勇叹口气道:“有句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觉得,你现在是磨刀的时候,而不是去冲锋陷阵的时候。” 饭桌上气氛融洽,一家人其乐融融。 曾臻一直在忙着逗外孙子许凡玩。这个继承许陈两家血脉的第三代,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重心。 陈勇现在是彻底闲下来了,他已经连单位都很少去了。 反正去了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看看报纸喝喝茶。 吃过晚饭,陈勇兴致勃勃拉着许一山进他的书房,欣赏他的书法。 闲下来的陈勇把精力全放在练习书法上去了。他终究是有根底的,书法日臻老练,颇有魏晋之风。 “我给你写副字吧。”陈勇慢条斯理铺开纸。 许一山赶紧拿起墨去磨,才磨几下,便见陈勇拿了一瓶茅台酒出来,倒了一壶盖的酒在砚台里。他笑眯眯道:“这样磨出来的墨,不但有酒香,而且永葆活力。” 他挥毫泼墨,给许一山写下了一副“志在千里”的横幅。 房间里,两个男人有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一山,你要记住,不管外面的风景有多美,你都要记得回家的路。”陈勇在字上盖上自己的印章,满意地点点说道:“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许一山连忙道:“爸,我懂。您放心,我许一山不是可以乱花迷眼的人。” 陈勇满意点头,试探着问:“我听说,晓琪去省里找过你?” 许一山心里一跳,一个念头跳出来,“难道他闻到了什么风声?” “是啊,晓琪去看我。”许一山满怀歉意道:“爸,这也怪我,以后我每个星期都回家来。晓琪一个人在家确实太辛苦了。” 陈勇笑了笑,“少年夫妻老年伴。你看我和你妈,我们几十年来,分开的日子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个月。” “哦,对了,我听说晓峰现在干得不错。”陈勇突然提起黄晓峰来,“不管怎么样,我与晓峰的父亲共了一辈子的事,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爸,您是想说......” 陈勇淡淡一笑,缓缓说道:“一山啊,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走一步,不小心都会掉进坑里。这就好比打仗一样,孤身战斗,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人,危急时拉一把,不但可以活命,而且还可能赢得战斗胜利。”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热衷于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一个人,不管他的能力有多大,不管他有多正义,都无法抵挡背后射来的冷箭啊。如果大家抱团,就能互相照应了。” “我听说,你与晓峰之间存在误会矛盾。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和机会,把误会解释清楚,把矛盾消除啊?” 许一山尴尬地笑,轻声道:“爸,我与他没矛盾。” “是吗?”陈勇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没矛盾是最好的。我们家与晓峰家,还是有渊源的嘛。再说,老黄书记现在去了市人大当了副主任,说明领导还是很重视老黄书记的嘛。你还年轻,要学会忍。” 第1042章 挂职就是做客 茅山县干部扩大会议在许一山回茅山的第四天正式召开。 所谓扩大,是有限扩大。仅局限在县级领导。于是,人大、政协副级都在扩大之列。 会议的议题有两个,一是对全县干部任免调整的讨论,另一个就是黄晓峰特别要求的,关于优化办的职权职责的落实和下阶段的主要工作目标。 人事任免是必然的,周琴上任以后,茅山干部队伍没有作任何调整。这是超出常规的。毕竟每任领导到任,都会根据工作的需要,或大动作,或小调整对人事做出一些安排。 新任领导对人事没有调整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动不了原来的组织架构。彭毕来茅山,也曾想大规模调整,遗憾他遭遇到了阻力,不得不半途作废。 周琴主持会议。她谈了人事调整的必要性,并定下了一个基调,那就是全县范围内所有干部都将进入这次调整的范围,采取竞聘上岗的办法。 周琴的讲话,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当然,她所指的全县范围内的干部,并不指在座的领导干部。 今天参加会议的,是茅山干部当中的领头羊,精英人物。也是茅山政治体制的根基。动他们,等于动了全身。如果按此操作,别说一个周琴,就是黄山在位,未必能那样兴师动众。 许一山作为挂职副书记,他在这样的会议中是没有表决权的。甚至,他连谈谈个人感受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挂职就是做客,时间一到,拍屁股走人。 周琴表示,具体调整方案由县长彭毕同志主持。彭毕是县长,也是县委副书记,是名副其实的茅山二把手。 彭毕在周琴讲话过后,他开始发言。 他指出,目前,在干部队伍当中出现了有令不执行,或者执行不到位的情况。这是懒政,也是糊涂的想法和做法。这种干部已经严重阻碍了茅山的经济发展,县委决定,在这次人事调整中,坚决撤销一批,扶持一批,稳定一批。 彭毕的讲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毕竟他是从常务副县长位子上上来的人,一方面熟悉基层工作,一方面与上面有着紧密联系。 他这种态度说法,证明他有底气。 彭毕过去在长宁就是个强势人物。据说,长宁的书记和县长对他都礼让三分。 当然,彭毕强势,有他强势的原因。长宁县在他的带领下,已经成为衡岳市的明显县。一年前,在彭毕还在任时,就已经向上面递交了报告,申请撤县设市。现在就等着申请批下来,长宁就将成为衡岳市的第一个县级市。 县级市比县要大半级,就好比计划单列市一样,比普通的市也要大半级,属于副省级单位。同理,县级市的规格就是副市级单位。 彭毕本来是想在长宁县大展宏图的,他对长宁县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撤县设市是他的第一个举措,他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一道调令将他安排在茅山的县长交椅上。 人事调整方案是县委开会决定的,由彭毕宣布内容。 会议室安静至极,大家都在认真倾听。毕竟,每一次的人事调整,都将牵涉无数人的命运。有人因此而青云直上,有人因此而遗恨官场。 真正身在官场的人,都深知官场就是一个雷区。说不定,一脚踩在雷上,粉身碎骨不说,还可能遗臭万年。 县级行政机构,是官场上最常见的百态图。县一级的干部,人与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一个县都基本由几个大家族控制着,特别在贫困地区,随便提出来一个干部,他的身后必然会牵涉到县里重要官员的身上去。 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圈子。外人很难挤身进去他们的圈子。 他们时刻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圈子,坚决狙击着外部的任何侵犯力量。因为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旦圈子被打破,他们的圈子很快就将溃不成军。 圈子里与圈子外就是两个世界。他们在圈内可以互相争斗,但一旦遭到外力的攻击,他们马上就会紧密团结在一起,尽全力阻击。 要想进入他们的圈子,首先得是他们自己的人。这里有父母兄弟,甚至七大姑八大姨。但有一条,每个人势必与圈子中的一个人有着必然的血缘关系。 许一山就是个典型的圈外人,以至于他在水利局七年,从来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他遇到了陈晓琪,他的命运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他进入了圈子,而且他的这个圈子,是茅山的顶级圈子。 但是,许一山从来没将自己当成圈子里的人,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远离圈子文化,孤军奋战。 因此,他被很多人视为异类。但是,大家都畏惧他老丈人陈勇。 陈勇是茅山官场的一棵常青树。他一辈子都在县委工作,关系网深不可测。一个没有几把刷子的人,是不可能屹立那么多年不倒的。 茅山县干部人事调整,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将牵涉进去。尽管牵涉的不是他们本人,但肯定会牵涉到他们圈子中的某一个人。 调整方案宣布过后,周琴扫视一眼会议室,问了一句:“各位,还有什么意见需要提出来说的吗?” 没有一个人表态。大家不表态,等于就是默认。调整方案只是一个大框架,还没具体落实到谁的身上。调整谁不调整谁,怎么调整,目前还没具体方案。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调整方案的,请举手。”周琴第一个带头举起手来。 紧跟着,彭毕举手。 常委级的领导几乎不约而同举起了手。这份方案是县委常委开了无数次会后总结归纳出来的。他们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接下来,就该扩大列席人员表态了。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人都举手表示同意。 许一山没举手,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表决权。 会议很快进入第二个程序。县优化办职权职责的问题和下阶段的工作主要目标。 本来,这个议题是不需要上会的。县优化办是一个新机构,过去并没这么一个单位。是县政府提议,县委同意设立的一个为企业服务的一个新单位。 作为优化办第一任主任,黄晓峰当之无愧第一个发言。 他先是列举了优化办成立之后办的几桩事,表示优化办为茅山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很快,他话峰一转,在职权职责上诉起苦来。 黄晓峰的意思,优化办作为县委县政府的一把刀,在职权上缺少法理认可,在职责的落实上,因为权限太小,而让优化办遇到很多实际问题得不到解决。 黄晓峰的发言,很快让人有了一个慨念,他是在向县委县政府要权! 黄晓峰足足讲了十几分钟,等他讲完,许一山突然举手道:“各位领导,我想说几句。” 第1043章 明争暗斗 许一山突然要求发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的都清楚,许一山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茅山干部。尽管他名列县委副书记,可在人事任命上已经明确他就是一个挂职的副书记。 前面已经说过,挂职就是做客。做客的人,都会对主人家睁只眼闭只眼,做个老好人。 即便主人出于客气,希望他说几句。作为客人,也都会选择说一些好听的话。没有一个客人会在主人家指责主人的不是。 客人不表态,已经成为默契。 黄晓峰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许书记,你是我们茅山的客人,听听就行了,我反对你发言。” 许一山冷冷一笑,“黄助理,你是怕我发言吗?作为一名挂职副书记,我来茅山不是来吃干饭图享受的。上级领导安排我来茅山,就是希望我能为茅山做点事。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我可以讲几句吗?” 许一山一开口,便火花四射,矛盾凸显出来。 彭毕正想开口,被周琴抢先一步说了,“许书记,你说得对。虽然你来我们茅山是挂职的,但你有一定的发言权。不管怎么样,你是茅山的县委副书记之一。请讲。” 周琴到底是书记,她的表态,就是一锤定音。 许一山笑了笑道:“谢谢周书记,谢谢在座的各位领导。其实,我想说的是,刚才听了黄晓峰同志的发言,就县里成立优化办的事谈了一些工作内容和方向。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家别介意。我认为,县里就没必要成立一个什么优化办。说得好听一些,这个优化办就是画蛇添足。说得不好听,这个优化办就是一块阻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我个人强烈要求,撤销这个所谓的什么优化办。”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凝固。 就连黄晓峰都没敢想,这话是许一山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他等于是扇了全体在座领导干部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黄晓峰的意识里,许一山最多就是批评他个人工作作风粗暴,最大限度提出对优化办工作内容的修正。 他没想到许一山会那么狠,居然要连根拔起优化办,要将优化办撤销。 没有人知道,优化办本身就是他与彭毕商议出来的一个产物。在周琴日趋成熟的工作压力下,彭毕深感他居然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琴对他的决定,总是毫不犹豫予以否定。 周琴否定他的第一个提议,就是他想将白沙镇的党委书记戴红旗安排去洪山镇担任一把手。 彭毕说,戴红旗同志在白沙镇干了一辈子。此人立场坚定,是一个可以堪当重任的人。 将戴红旗安排在洪山镇,势必会让洪山镇的工作上一个台阶。 但是,周琴一句话就问倒了他,“戴红旗既然有那么大本事,白沙镇在他手里也没见着有什么出色的成绩啊。再说,廉颇已老,尚能饭否?” 彭毕在周琴面前遇到的第二个尴尬的事,就是他准备给全县干部发一次福利。 茅山县有了油脂基地、汽车零配件厂的入驻,财政出现了少有的繁荣景象。说穿了,茅山县现在就是一个隐形的富豪,财大气粗。 茅山县过去因为经济凋零,县财政苦得一塌糊涂。最困难的时期,全县教师工资都拖欠了半年之久,更别说其他政策性的补助和福利了。 有了钱的彭毕,便想给广大干部谋一次福利。 他制定了一个方案。方案里对全县干部的福利政策有一个统一的规划。 彭毕有心,在方案还未征得周琴的同意下,他已经通过黄晓峰放出风去。他告诉全县干部,县里要对大家来一次真金白银的实惠福利发放。 聪明的人都会知道,彭毕此举,意在笼络人心。毕竟,没有谁能够拒绝钱财的诱惑。何况,这是县里的福利,能光明正大收入囊中。 但是,周琴态度坚决否定了他的想法。 周琴的否决,在茅山引起很大的震动。一段时间里,干部们谈论起周琴来,莫不咬牙切齿,一致认为周琴身为富家小姐,不了解民间疾苦。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周琴的威望,迅速降到冰点。 就在这时候,黄晓峰提议成立一个优化办。优化办是以政府的名义成立的。成立之初,就规定了优化办享有许多的权限。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优化办就是从周琴手里夺取权力的一个部门。 优化办方案一上常委会议,无惊无险获得一致通过。 尽管周琴心知肚明,可是她一个人孤掌难鸣,只能屈意批准成立。 会议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人出声,静得掉口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许一山的发言太大胆了,他居然提议撤销优化办! 黄晓峰阴测测地冷笑道:“许书记,这是我们茅山干部会议,你的意见可以保留。” 许一山笑了笑道:“黄助理,按你的意思,我不是茅山的干部了?” “你只是一个挂职的,没有表决权。” “我这是建议。”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建议可以保留。”黄晓峰扫一眼会议室,“各位领导,我们茅山自己的事,需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啊?难道我们茅山的干部都是吃闲饭的?” 这一句质问,瞬间引起了骚动。 议论声顿起。 许一山缓缓坐下,显得安静稳重。 彭毕咳嗽一声,道:“一山同志的发言,确实需要引起重视。当然,我个人觉得,一山同志是对我们优化办的工作不满意,这是在提醒我们,鞭策我们。我想,撤销优化办不应该是一山同志的本意。” 许一山淡淡说道:“彭县长,我的本意还真是要撤销优化办。” 彭毕闻言,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他心里想,这个许一山也太骄横了吧?自己只是想给他找个台阶下,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怼自己。 他沉下脸来说道:“好,你的建议,我提请周书记开一个专门的常委会来讨论决定。” 彭毕这句话,已经将许一山排除在外了。 既然是要开常委会再讨论,就与你许一山没什么事了。优化办撤不撤销,不是你许一山说了算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好,请常委们另行开会讨论决定。不过,在开会之前,我想请各位领导去云雾山走一走,了解了解一下优化办干的事。” 彭毕接过去话说道:“你的这个建议可以采纳。” 突然周琴出声道:“既然彭县长采纳了一山同志的建议,我们还等什么,今天,就请大家集体上云雾山。”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三个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周琴让县委办主任立即去安排车,全体与会干部集体上云雾山。 她说:“请大家上云雾山,我们是将会议地点换一下,开个现场会。”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一些想开溜的人。 第1044章 现场办公会 茅山县委大院里鱼贯驶出大小不一七台车。 县交警大队闻风而动,安排了谢先进亲自开路,保驾护航。 第一台车上,坐了周琴。她邀请许一山与她同车。 紧随其后的是彭毕的车。其他领导干部再跟着彭毕的车,风驰电掣般往云雾山进发。 周琴的临时决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连许一山,也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云雾山开发后,周琴来得并不多。但同行的领导干部当中,还有不少人是第一次上云雾山。 许一山心里揣着事,三天前,他在云雾山上命令过唐元平拆了他的洗脚按摩屋,不知道唐元平拆没拆。如果没拆,唐元平就是在公开与他对抗。 他现在是不容许有人与他对抗的。特别是他感到深恶痛绝的人。他现在明白一个道理,放纵一些人,就是在纵容丑恶。只栽花不栽刺的理论已经从他的人生哲学里完全被剔除。 他深深感到,如果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一个哲学思想,社会将会变得更加丑陋不堪。无论何时,都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面对丑陋与邪恶,只有奋起反抗,并将这些东西毫不留情踩进深泥里,社会才能进步,人们才有希望。 他也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很大,甚至可能因此而粉身碎骨。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相信只要有人站出来,身后一定会紧随万千善良勇敢的人们。 老支书去世,唐欢去了油脂公司,唐勇唐敢两兄弟身陷囹圄。云雾山就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马嫂子虽然泼辣正直,可她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虽说她现在有唐老鸭为她帮腔,可是唐老鸭过去的名声也不好听。云雾山村民看得起唐老鸭的人并不多。 如此以来,云雾山就落在了唐元平的手里。 唐元平做过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怂恿着村民赶走了投资商颜八,甚至连洪山镇也没放过。他迫使县旅游局和洪山镇退出云雾山的管理。令人奇怪的是,旅游局和洪山镇居然没任何动静,真听话一样再没过问云雾山的事务。 唐元平现在成了云雾山的话事人。 县领导的车一到,唐元平便领着一帮人站在村口迎接。 没等车停稳,他一溜小跑过来,弓着腰打开周琴座车的车门,大声喊道:“欢迎领导视察云雾山。” 在他的鼓动下,闲散的村民当中响起稀稀落落几声掌声。 “报告领导,我叫唐元平,现在是云雾山的负责人。”唐元平声音洪亮,两脚并在一起,目光直视周琴,赞叹道:“都说我们的县委书记是个大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琴的脸倏地红了,她并不认识唐元平,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在唐元平自报家门他是云雾山的负责人时,周琴显得很惊愕,感到太突兀了一点。 县领导们先后下了车,走拢过来。 入冬后的云雾山,气温骤然降低。山上的落叶乔木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山风吹过,风声凛冽。 眼前的景象,显得有些萧条。未完工的一些旅游设施,孤零零地摆在露天地里。 云雾山突然来了那么多领导,冷清的山上热闹了许多。 周琴对云雾山并非完全不了解。作为茅山县开辟的第一个旅游景点,她其实很重视。 她随口问了一声紧跟在身边的唐元平,“你是负责人,老支书交班给你了?” 唐元平嘿嘿地笑,小声说道:“报告领导,老支书死了?” “死了?”周琴大感意外,惊愕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两个月了,属于畏罪自杀。”唐元平得意道:“县领导说的。” “县领导?哪个县领导?”周琴皱着眉头问。 “黄主任啊。”唐元平笑嘻嘻道:“黄主任说,老支书因为辱骂领导泄愤,自己喝农药死了。” 周琴沉默不语,眉头皱得更深。 许一山趁机插一句话说道:“他没说错,我们的优化办准备要逼死一批,关一批,打击一批,扶持一批。” 周琴闻言,断然喝止他道:“一山同志,注意态度和语言表达意思。” 一群人在唐元平的带领下,去了村里的老祠堂。 老祠堂过去要拆,被许一山拦了下来。许一山认为,老祠堂历史久远,承载着云雾山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历史,应该作为民俗文化遗产保留下来。 许一山的建议得到了当时旅游局长杨柳的赞同。她还亲自协调了县文化局,拨了一笔款子将老祠堂修缮一新。 如今的老祠堂一方面作为旅游景点开放给游客游览,另一方面它成了云雾山村部的议事地方。 唐元平忙前忙后吩咐他店里的几个洗脚妇女倒茶,像个大领导一样的,逐一与县领导握手,招呼大家坐下。 好在老祠堂地方宽敞,这么多人进来坐还是显得绰绰有余。祠堂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家你推我挤,嘻嘻哈哈地打量着这群茅山县最大的干部。 周琴等大家都坐好了,才开口说道:“各位,请大家上山来,就是开一个现场会。刚才大家都应该看到了,大家有什么说的,尽管发言。” 干部们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人开口。 周琴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点了黄晓峰的名,“晓峰同志,你谈谈吧。” 原来上过山的干部心里都有数。原来的云雾山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现在变得凋零冷清,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就如周琴一样,大家过去对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是抱着很大期望的。毕竟这是县里的第一个旅游景点。保存完好的云雾山原始森明,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将会吸引无数人过来寻幽探奇。 事实上,在云雾山被外人熟知之初,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可是眼前,大家几乎没看到一个游客。 一个景区缺少游客,就将走到死亡的边缘。 周琴也不知道云雾山现在是这样的一片惨淡景象。她忧心忡忡,眉头微蹙,等待黄晓峰说话。 黄晓峰倒是临危不惧。他坦言道:“各位是不是觉得没看到几个游客啊?其实这个很好理解嘛。天气原因造成的。我相信,过段时间下雪了,这里一定会成为全县最热闹的地方。” 有领导提出疑问,“现在是淡季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们刚才看到不少工程都停了下来,这是什么原因?趁着淡季完善设施不少更好吗?” 黄晓峰解释道:“这主要是旅游开发公司的安排。我们作为行政管理机构,不宜干涉企业的自主运营。” 话音未落,许一山拍手道:“黄助理,说得好。我就想问问你,你在哪个旅游景区看到公然开设洗脚按摩院的?我想请教一下,洗脚按摩院开在云雾山,是促进了旅游业的发展,还是创造繁荣了经济?” 黄晓峰一愣,讪讪道:“我从没支持在云雾山开设什么洗脚按摩院。” “好啊,既然黄助理没有支持,那就是某些人在胡作非为了。现在,我要求严厉取缔云雾山的所有娱乐场所,你同意?” 第1045章 狗咬狗,一嘴毛 许一山的步步紧逼,让黄晓峰慌乱起来。 他还没开口,一边的唐元平已经先叫了起来,“姓许的,你不能一手遮天。旅游区给客人提供休闲的地方犯了那门子法啊,你想取缔我,得有法律依据。” 许一山根本不鸟他。他接唐元平的话,无论是解释还是呵斥,都将降低他的身份。 他逼视着黄晓峰,等待他的答复。 黄晓峰迟疑一下,低声道:“我支持啊。” 许一山就等着他这句话,这个态度。他挥手叫了老董进来,当着全体领导干部的面吩咐道:“董局,请你与洪山所毛所一起配合,立即将洗脚按摩院的所有从业人员从云雾山驱逐下山。查封营业场所,对相关人员采取相应的强制措施。”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许一山发号施令。 没有人会知道。许一山前几天在离开云雾山的时候,直接去了洪山镇派出所。 洪山所所长毛小平看到他来了,喜笑颜开地迎接住了。大家都是熟人,彼此不用客套,许一山开门见山便谈了自己的意见。 他要求毛小平出警,严查云雾山洗脚按摩屋。他不容许在圣洁的云雾山上出现伤风败俗的事出来。 毛小平当然知道云雾山的事,也知道这是县长助理黄晓峰默许的。他如果不打招呼就去找麻烦,他担心黄晓峰会找他的麻烦。 许一山一句话让他放了心。他笑眯眯告诉他,他不但要拆了这座按摩院,还要当着全县领导干部的面拆了他。 于是,就出现了老董和毛小平早就侯在门外听指示这一出戏。 唐元平明显感觉到了不妙,他悄悄想溜。刚溜出门口,便被守候在门口的两个干警一左一右抓住了。 他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跳着双脚质问:“你们凭什么抓我?” 毛小平走到他面前,伸手薅住他的头发,威严问道:“你叫唐元平?” “我是。毛所,你不能乱抓人。” “抓错你了吗?”毛小平冷冷地说道:“唐元平,你干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带走。” 唐元平于心不甘,他扭转头,大声呼喊着黄晓峰道:“黄助理,黄助理,你救我啊。你可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的呀。” 黄晓峰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哭笑不得,欲言又止。 只见他蹬蹬走到唐元平面前,啪地一声,扇了唐元平一个耳光,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吼道:“混蛋。我让你合法经营,遵纪守法。我让你违法乱纪了吗?” 挨了打的唐元平焉了下去,他耷拉着头,又猛一抬头,盯着黄晓峰冷笑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相信你们干部一张嘴,老母猪都能上树。” 唐元平被带了下去,现场恢复了平静。 这一出戏让领导们都迷茫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晓峰没有再跳了,他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声不吭了。一直没出声的彭毕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门外的群众发出一阵欢呼,大声喊道:“感谢政府,感谢干部,还我们云雾山清白了。” 这个变故连周琴也始料未及,她起身走到祠堂门口,面带微笑招招手道:“父老乡亲们,请大家放心,我们是来给你们服务的。今天,我们县委领导干部借云雾山开个现场会,请大家稍待片刻。等我们会议结束了,我们再请大家开个座谈会。” 群众散去,祠堂里沉寂下来。 周琴打破沉默道:“各位,大家都说说吧。” 还是没人出声。 周琴含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想讲,我来讲几句吧。” 她首先肯定了许一山刚才的举动,她语带责备道:“一山同志是来我们茅山挂职的干部,虽说他出身我们茅山,可他毕竟现在是市领导。我们茅山的问题,还需要上面领导来发现,来纠正。我就想问一句,大家平常都在忙些什么?是你们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 县委政法委书记赶紧申辩道:“周书记,我敢肯定,我们公安这边是绝对没有给云雾山发放这方面的营业许可证的。这些店就是个黑店嘛。当然,我们的工作也没做到位,让这些事在外面眼皮子底下发生了。我需要检讨。” 政法委书记开了个头,其他领导干部赶紧结合自己工作的内容,或申辩,或解释,总之一句话,尽量将自己从刚才这件事中摘出来。 现场发言,出现了少有的踊跃场面。 许一山没有再发言了,他心里还有一盘棋没开始。 那天与毛小平聊了之后,他得到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一个是洪山镇的洪荒,他已经被超期羁押了,一直没有结论。许一山试探着问过毛小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毛小平解释,主要是侦查这方面遇到了一些问题,公安未能侦查终结移送起诉。案子到不了检察院,公安也不敢擅自放人,就只能拖着。 洪荒案已经将洪山镇原书记段焱华深度牵连进去了,但是段焱华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配合调查了,所以案子就搁浅了。 另外一个信息是关于洪山镇原镇长曹朝阳的。本来曹朝阳要以玩忽职守罪被起诉,但不知什么原因,上面打了招呼下来,要对曹朝阳的案子重新侦查。据说,曹朝阳的案子,卷入到了国外一桩文物案上去了。 两个信息,让许一山既吃惊,又愤怒。 洪荒涉黑,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曹朝阳卷入文物案,许一山心里是有数的,可是苦于证据的事,他一直没深究下去。何况,查案子与他风牛马不相干。 洪荒案如果是因为段焱华而搁浅,这不是理由。段焱华在燕京突发疾病,如今人在精神病院里,即便他犯下滔天的罪行,又能将他怎么样? 相反,段焱华得病,可能因此而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至于曹朝阳,许一山隐约感觉,他背后的东西如果完全挖出来,可能牵扯的人太多太敏感。既然上面已经有意见下来,他就没必要花心思去追查了。 现场会出现了少有的热烈场面。许一山正面刚黄晓峰,让大家从心里对他刮目相看。 毕竟,没有人不知道黄晓峰背后站着的是他父亲黄山。在座的干部不说别的,又有几个不曾被黄山恩泽到的?再说,黄山现在还在位,而且是市人大副主任。他还是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贸然去摸老虎屁股,吉凶难料啊。 大家的发言,都巧妙避开了黄晓峰的话题。争着给云雾山的未来出谋划策,泛泛而谈。 彭毕在等所有人都谈过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后,他才清清嗓子说道:“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认为,很好。但是,我们要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发展的过程中,一定要允许工作上出现错误。各位都知道,我们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啊。” 彭毕一句话,又将气氛拉得沉闷了起来。 第1046章 进退有据 彭毕讲了四五分钟。大家在他的讲话中慢慢悟出来了一个道理,他在为黄晓峰开脱,为优化办开脱。 云雾山乱象,优化办是明摆着的罪魁祸首。 一个正在开发的生机勃勃的旅游度假区,因为优化办的强势介入而变得日渐凋零。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让云雾山重回两年前,彻底抹杀许一山为此付出的千辛万苦。 彭毕的讲话,让这个念头迅速在许一山心里凝结成团。 现在,全茅山的人都知道,云雾山是许一山发现的,也是许一山促成开发的。尽管还只有一个雏形,却能看到未来光明的前景。 云雾山的功劳,归根彻底就该归属在许一山身上。无论继任者作出多大努力,无论把云雾山开发得多么好,人们都只会记着第一个伯乐,而会把后来人统统忽视掉。 这是彭毕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他宁愿云雾山回到过去,也不愿将这个政绩拱手相让给许一山。 黄晓峰的优化办上山,不能说背后没有彭毕的支持。 许一山的目的却不在此,他没想过云雾山会作为他的政绩让他津津乐道,他想的更多是,黄晓峰可以搞乱一个云雾山,就可以搞乱整个茅山县的经济发展态势。 今天他在云雾山兴风作浪,明天他就有可能介入茅山新兴的工业园区去煽风点火。 撤销优化办才是许一山发难的症结所在。 彭毕的所有发言,都在围绕着允许出错的基调上。他说的也并非没道理,现阶段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会有许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矛盾暴露出来。 要解决这些矛盾,就要付出超人的智慧。这些智慧当中,其中就包含一个他说的“允许出现错误,只要及时改正”的论调上。 说白了,他要保护优化办不被撤销。 彭毕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给与会干部定下来了一个风向。那就是优化办继续工作。 会议一下陷入了僵局。 风向突变,黄晓峰敏锐捕捉到了。 刚才,其他领导干部的发言,都无一例外故意选择避开优化办不谈,黄晓峰的错误行为不谈。而是将话题都归结在未来茅山的经济发展大局上。 这就让会议的风向一直飘忽不定。直到彭毕的讲话,彻底暴露出来一个实际问题,优化办存在的必要性到底有多少。 彭毕当然不愿意苦心成立起来的优化办被撤销。在他看来,优化办就是他手里的一柄利剑。任用黄晓峰担任优化办主任,更是他最聪明的一着棋。 首先,黄晓峰在茅山有着深厚的干部基础。现任的领导干部,没有一个过去不曾与黄晓峰之父黄山没有交集的。或者可以说,他们过去都是靠着黄山提携才有的今天。 这是一笔不可忽视的政治遗产,不是靠个人魅力,手段强硬能取代得了的。 其次,重用黄晓峰,必然会取得黄山的好感。不管怎么样,黄山履职市人大,他的政治前途上了一个台阶。 有群众基础,又有上面罩着,优化办将攻城略地,将茅山的权力逐渐掌握在手里。 可是,黄晓峰让他失望了。他彻底看清了这个纨绔子弟的嘴脸,在许一山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他唯有让优化办先活下来,再想办法走好第二步。 眼见着一时定不下来结果,周琴果断宣布会议结束。 祠堂门外不远处,云雾山的父老乡亲等在寒风中。周琴一句与村民开个座谈会,让善良勤劳的村民都在眼巴巴翘首等待。 看到领导们从祠堂出来,村民们一拥而上。 “领导,座谈会还开不开?” “领导,我们有个要求,能派小许干部来我们云雾山蹲点吗?” “领导,云雾山今后要怎么办?你们有指示吗?” 村民七嘴八舌,堵着门不让领导们离开。 许一山去看周琴,恰好她正看过来。从周琴的眼神里许一山感觉到,她现在不想继续开座谈会了。 他果断站在祠堂高高的石头门槛上挥挥手道:“大家都请散去吧。领导们都还有事。你们关心的云雾山未来,要相信县委县政府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小许干部,你来我们云雾山蹲点,我们就信你的话。” 许一山尴尬笑道:“我是组织的人,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啊。不是我想来就能来的啊。” 村民们不依不饶说道:“你们干部说话,一人一个调调。我们都不敢相信谁了。我们只相信你,你来我们云雾山,我们都听你的。” 周琴只好出面解释道:“各位乡亲,许一山同志是来我们茅山县委挂职的干部,他的工作由衡岳市委直接安排调配。不过,大家的意见我知道了,我会积极向市委建议,争取满足大家的要求。” 寒风拂面,却没人感觉到凉意。云雾山突然出现热气腾腾的场面,与县委领导干部刚来时的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元平被拿下,洗脚按摩屋被贴上了封条,昭告着云雾山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明天。 村民们簇拥着领导干部上车,目送他们下山。 许一山照例与周琴同车。车一开动,周琴便含笑问他,“一山同志,没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失望了吧?”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道:“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优化办这个事,迟早要解决。”周琴眼睛看着窗外,淡淡说道:“只是需要一个过程。” 从山上下来,已经暗了天。每走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谢先进的车在前头开路,闪烁的警灯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给人一种安全的稳妥感。 云雾山发生的一幕,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周琴好奇地问:“你是不是事先都有安排?”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说呢?” 周琴哼了一声,“我要知道,还用问你?” 许一山便压低声道:“这不是与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团队。如果我们缺少预案,败下来的就是我。当然,我要感谢你周书记,你在关键时刻给我的支持,就是最大的动力。” “是吗?”周琴反问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说我给你支持,你何尝又不是在为我得罪人。不说了,心里明白就行。” 两人相视一笑。 周琴隐晦地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优化办撤销只是时间的问题。她需要在常委会上再一次讨论。尽管讨论只是一个过场,她还必须走这一步。 “对了,昨天市委胡书记给我打了电话。”周琴突然说道:“可能你的挂职要结束了。”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许一山没好气说道:“他是不是忘记了,我还在学习啊。” 周琴抿嘴一笑,“省委会尊重地方政府意见的。许一山,你有没有感觉,身入体制,身不由己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在哪行,怨哪行。” “我不是怨,我就是感觉到特别累。”周琴感叹道:“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真想像你们家陈晓琪一样,安安心心做一个乖巧的老婆。” 许一山莞尔一笑,没接她的话。 他有个预感,前路会比他想象的要坎坷崎岖得多。 第1047章 紧急召见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中部省下达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 文件决定,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长达三个月,内容主要集中在社会治理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的活动。特别对经济领域的犯罪,必须发现一起,查处一起。 文件下达后的第二天,许一山便接到陆副省长的电话,让他立即动身回省里一趟。他要见他。 许一山不敢怠慢,放下电话便立即起身。路上给陈晓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去了省里,却没告诉她是陆副省长要接见他。 回茅山的这段时间,许一山很少去县委上班。尽管县里给他安排了副书记办公室,但他还是坚持无事不去。他不想让人感觉到他一个挂职的人,随意插手别人的工作。 茅山县的人事调整工作已经全面铺开。周琴的目标是在春节前将这项工作全部落实下去。等到过完年,履新干部能齐心协力,一起将全县的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每次人事调整,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得到提拔的,表面上感谢上级领导慧眼识珠。内心暗喜祖坟冒青烟。被调整下来的,也只能怨天尤人,埋怨时运不济。 周琴这次的调整力度非常大,几乎将茅山整个官场掀了一个底朝天。 最明显的特征是她这次提拔起来的人,大多是年轻有为的年轻人。对于戴红旗这种资深的基层领导干部,她一部分安排进了县人大,一部分去了县政协。 县直机关反而没多少变动,局委办的一把手她采用了对调的办法。让人社局的封由检去了县农委当了主任。这种看起来明升暗降的办法,让封由检心里很不满。 许一山看过调整后的名单,发现原阳泉镇的镇长刘天明履新洪山镇担任了书记。白沙镇何许调县人大,书记由陈太平接任。 原三塘镇书记白天调去阳泉镇继续当书记,三塘镇的书记从县纪委提拔了罗舟担任。 整个方案调整下来后,茅山便结束了镇无书记镇长的窘境。 许一山特别留意了三塘镇的书记,发现是罗舟后,一颗心落进肚子里。 在阳泉镇逼着袁珊瑚离开后,是三塘镇的白天主动找许一山要了袁珊瑚过去。袁珊瑚在三塘镇怎么样,他并不清楚。但有一条他能放心,袁珊瑚没主动找他,说明她平安无事。 现在换了罗舟去当书记,他更放心了。 纵观整个人事调整布局,许一山不觉会心一笑。 他发现,但凡过去紧抱彭毕大腿的人,这次基本都被调整到了无关紧要的岗位上去了。这说明周琴并非是个糊涂虫,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茅山县这次人事干部调整完全由周琴亲自操盘,几乎不容任何人插手。而且她的动作很快,往往是先一天在常委会上过个会,第二天便直接宣布,根本不给任何人活动的时间空间。 一场人事干部调整下来,彭毕仿佛成了空气一般。他原来精心营造的壁垒,在周琴的一套连环组合拳下土崩瓦解。以至于现在茅山流传着这样的一个说法,说周琴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是谁,许一山也不知道。不过,周琴在正式确定调整方案之前,与许一山有过一次长谈。事实上许一山在调整方案上只提了几点意见,并没具体到谁的头上。由此证明,他不是社会上流传的所谓背后高人。 不过,许一山对这次调整基本满意。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提议将老董放在洪山镇书记位子上的建议,并没得到周琴的认可。 人事干部调整后,全县的局委办机构没有出现异动,就连优化办都没撤销,依旧保存在。但是,黄晓峰已经明确不再担任优化办的主任。 许一山刚一脚踏进省里,就接到胡进的电话。 原来胡进也来了省里,他也接到了陆副省长的电话。胡进说,与他们一道回省城的还有一个人,让许一山猜是谁。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 梁国明。” 胡进大笑,道:“老许,你猜得对。不过,陆副省长将我们三个人一起叫到省里来,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异样?” 许一山老实答道:“没有。我没感觉。” 胡进鄙夷地一笑,“老许,都说你是个坦诚的人,我发现,你心眼其实是最多的一个。我就不相信你没感觉出异样来。” 陆副省长让他们三个人都去住在省委宾馆。他会找时间来见他们。 果然,许一山一到省委宾馆,便找前台问了一下,顺利拿到了陆副省长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 梁国明家在省城,老婆孩子也都在省城。按理说,他应该可以回家去住。挡路俯身在时给他安排了房间。意思很明显,他不希望梁国明回家去住。 不管是许一山,还是胡进,以及梁国明,都不清楚陆副省长紧急将他们三个叫到省城的意图。许一山心里隐约有个预感,叫他们三个一起来,一定与先一天下发的文件有关。 中部省这次下大决心全面整治社会环境,与社会上出现的一些歪风邪气有关。 试想,杜婉秋一个堂堂的地级市副市长,在省委党校门口都被不法分子敲走一万块,由此可见社会治安的严重性。 更关键的问题是,打抱不平的许一山还差点被派出所专政了。如果不是一个神秘电话救了他,他的苦头在所难免要吃了。 晚上十点,陆副省长才匆匆赶来宾馆。 接到电话的许一山赶去陆副省长的房间,一进门,发现胡进和梁国明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因为工作需要,陆副省长在省委宾馆有长租房间。不过,他很少在这里办公,除非是私人会晤,或者是非常重要的客人,他才会在宾馆房间接待客人。 陆副省长已经换了衣服,显得休闲随和。他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满意颔首道:“都到了啊。到了我们就随便聊聊。” 果然不出许一山所料,陆副省长的话题一开,直接便谈到这次全省严打的问题。 “这次严打,区别于以往的社会刑事犯罪打击。”陆副省长开门见山,点出了议题重心。“这次严打,主要集中在打保护伞。省委王书记明确指示,不管涉及到谁,只要触犯了法律,必须严究到底。” 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视了眼前的三个年轻人。他们一个在市委担任一把手,一个在基层县担任一把手。还有一个许一山,虽然挂的闲职,作用却不亚于他们两个一把手。 他们是陆副省长精心挑选出来的三个人。梁国明不用说,跟着他当了七八年的秘书,他对梁国明的了解,甚至要超过对自己的了解。 胡进是燕京空降下来的干部,他的主要势力都集中在燕京。像他这样的年轻干部,有着梁国明和许一山都不能替代的重要作用。 唯有一个许一山,出身草根,办事扎实。他没什么背景,却有一股将背景视若无物的凛然之气。 在许一山的身上,陆副省长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这是他在接触过许一山之后,突然生出垂青于他的原因。 “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陆副省长笑了笑道:“你们可以敞开谈。说错了也没关系。” 第1048章 三驾马车 陆副省长突然单独召见他们,三人心里都有一本帐。 作为全省实权人物之一,陆副省长的威望正处在如日中天的境界。中部省无论从人口数量还是面积,都算不得是大省。但是在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上,一直都处在顶尖级。 不知是偶合还是刻意安排,燕京每一届领导班子中,必然有一个会出自中部省。相对于全国而言,中部省就相当于一根定海神针,或者是一块镇山石。中部省的稳定,就是全面的稳定。 按照干部任职轨迹分析,陆副省长的未来很可能走的就是一条晋升省长,接任省委一把手,然后上调燕京。至于他今后在燕京的位置如何安排,这就靠天意了。 一名合格称职的领导干部,身边必须要有几个能人。这些能人或者由他提拔,或者接受别人推荐。他只要认定这人是自己的人,这人与他必定存在生死相依的信任。 陆副省长是位目光高远,胸怀大志的首长。他有一个特点,不接受或者干脆拒绝别人给他推荐人才。他任用的人,必须是经过他亲自反复考察过的人。 许一山能够进入他的视野,在于当时燕京来的一通责备电话。他在了解了电话的来龙去脉之后,大笑之余陷入沉思。 胡进是打电话的人,他只不过是部委的一个小小的副司长。胡进的地位与陆副省长相比较,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副司长,他居然敢直接将电话打到省里质问。这不是无知,而是胆量与勇气。 紧接着,他又了解到这通电话的背景,原来是下面一个小镇的副镇长闯的祸。这个小镇长因为在洪水来临之际,未经上级批准擅自炸了一座桥。地方政府是不是故意给他小鞋穿还是别的原因,这名小镇长被委任将他炸掉的桥修复,却不给他任何修桥的资金。 小镇长屁颠屁颠跑去燕京要钱,这也不是无知,而是无畏。 从那以后,一个胡进、一个许一山,两个名字从此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开始有意识地关注起这两个人来,随着了解的不断深入,他蓦然发觉,这正是他想要用的人。 但是,他也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俯首帖耳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人格魅力。说得更确切一些,他们不会是受人摆弄的工具。他们两人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给他们一个舞台,他们必然会唱出一出精彩的戏来。 而且,他们会随着自己羽翼的逐渐丰满而出现无法驾驭的可能。那么,就得有个人去制约他们。这个人,就是他精心考虑后得出的结果——梁国明。 梁国明跟着陆副省长已经七年,他本身出身好,属于省委大院子弟之一。从小就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在待人接物方面,远胜质朴的许一山一筹。关键是作为干部子弟出身的梁国明,懂得忠诚比能力更重要。 由此,在陆副省长的心里,逐渐形成了一个三驾马车的清晰图画。他只要驾着这三驾马车,就能如履平地。 摆在陆副省长面前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省委将这次整治社会环境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重任交给他全权负责。这不仅仅是委以重任,更可能是带着考验。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替他挑起重担,并且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号称“陆青天”的陆副省长,一辈子嫉恶如仇。他深知中部省要想得到长治久安,就必须下重手,下猛药。可是他又知道,一拳下去,必定会触到某些人的痛处。 某些人被打痛了,必然会奋起反抗。如此以来,一场激烈的战争将不可避免。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既然是战争,必然会伤人,也会死人。这就需要一个心理强大的人来掌控这场战争的走向。 在陆副省长的心里,眼前这三个人都似乎能站在前台。但是,他心里一直存在一个疑问,这三个人当中,谁会成为最后的王者? 胡进背景深厚,志向高远。中部省只是他起步的阶梯。 梁国明的背景虽然没有胡进那么深厚与神秘,但他毕竟出身于省委大院,其力量也不容小觑。 唯有这个许一山,几乎没什么背景。如果说,他的老丈人陈勇也算背景的话,那么他的背景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毕竟,在省委领导干部眼里,一个县的县委办主任,就相当于省部级领导的司机身份。 “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文件。”陆副省长微笑道:“都谈谈啊,敞开谈。” 三个人当中,许一山还真没见过文件。 他小心翼翼道:“首长,我能看看文件吗?” 陆副省长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小许,你还没见到文件吗?” 许一山尴尬道:“报告首长,我还没来得及。” 陆副省长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许一山是亲自参加过这次会议的,他了解得应该比胡进和梁国明都要多一些。 “现在看也不晚。”陆副省长递给他一份文件,叮嘱他道:“认真看,看完后,我需要你谈感想。” 许一山能有什么感想?就算有感想,他也不敢在首长面前胡吹乱侃。这是省委的文件,与他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绝对服从。即便有感想,也只能保留在心里。 陆副省长突然话峰一转,问梁国明道:“国明,县里的工作做起来有不有困难?” 梁国明满脸堆着笑道:“首长,说没困难都是假的。地方政府看起来简单,但事情更多更复杂。不过,我是您亲自培养出来的,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陆副省长淡淡一笑,“这不是丢不丢脸的事。国明啊,这当领导干部,也就像人吃饭一样。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这样才能走得稳啊。我是从基层走上来的,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一句话,只要你们都谨记住心底无私天地宽,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你们。” 梁国明诚恳说道:“首长您指示得对,有您为我们掌舵,船就不会偏航,更不会迷航。” “对了,还有件事我给你们透个风。”陆副省长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省里有个重点工程,这是王书记亲自抓的桔香逸一体化融城计划。省里准备打造超级城市群,这个任务非常艰巨,但意义特别深远。” 他停顿一下,缓缓说道:“现在省委在考虑让谁来挑这副重担。” 许一山三人闻言,谁都没主动说话。 融城计划他们都知道,谁来执这个牛耳,谁心里都没数。特别是许一山,从来没往这方面去想。他感觉融城计划与他相隔的距离太遥远了。 陆副省长突然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我觉得你们三个人都可以试一试嘛。” 梁国明闻言,顿时双眼放光,小心问了一句:“首长,我们也有机会?” 第1049章 难以琢磨 梁国明看似惶恐,其实内心喜不自胜。但很快,他就颓然了。他嘀咕道:“我是没希望了,才下去不到一年。” 陆副省长道:“这次用人,省里有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不拘一格,必要时,破格提拔。” 即便陆副省长隐晦地表达出用人的标准,梁国明还是聪明地知道,这块馅饼不会掉到他的头上去。因为一个级别的门槛,就将他拒之门外了。 担任融城计划的工委书记,至少是正厅级以上领导干部才有资格匹配。而他梁国明还只是一个正处。不管如何破格,也不会破到没底线。 陆副省长至少透露出来两个重要的信息。一个是即将展开的全省整治活动,省里要成立一个掌控全局的中枢机构。该机构将公检法和纪委监委都纳入在一起,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全面工作。 第二个信息就是省里已经在暗中选拔融城计划的党工委书记。 无论谁进入这两个机构,都是一飞冲天。 陆副省长紧急召见他们三个进省城,寓意已经不言而喻。 许一山在认真阅读文件,他需要逐字逐句将文件的每一个字都吃进肚子里。 陆副省长要求他们三个畅所欲言各自谈谈,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主动谈。 其实,在陆副省长的心里,已经有一幅蓝图。那就是胡进角逐桔逸香党工委书记一职,将融城计划抓在手里。梁国明接替胡进,担任衡岳市委书记。剩下来的一个许一山,安排他进入到新成立的省委社会环境整治领导小组里去。 这样,三驾马车开起来就能得心应手了。 胡进显然洞察了陆副省长的意思。他谦虚地说道:“首长,我们都服从组织安排。” 陆副省长满意颔首,突然叹口气说道:“国明啊,有个事我要提醒你,你们三个过去都是同学,如今都在中部省服务。这份同学情谊,你要铭记在心里。小胡和小许你们也一样。国明跟了我几年,从私人感情来说,我是把他当自己孩子来看的。所以对他说话,可能要严厉一些。” 陆副省长突然打起感情牌来,让气氛一下变得暧昧了许多。 梁国明抬起头凝视着陆副省长,眼睛里噙满了泪花,他哽咽道:“首长,在我心里,您一直就是我的长辈。” 陆副省长语重心长说道:“我希望,你们三个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精诚团结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如果你们三个团结起来了,就可以握成一个拳头。俗话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啊。” 他显然已经有了些疲态,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胡进知趣起身告辞。许一山也跟着赶紧起身。 陆副省长也不挽留他们了,摆摆手道:“你们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一下,明天我们接着谈。” 许一山紧随胡进,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来打酱油的。陆副省长召集他们三个进省,他只是来做个陪衬。何况,在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陆副省长蹲点的逸阳市桃花源景区,陆副省长会有什么看法? 他一直想问,却不敢张口。 至于领导小组也好,党工委书记也好,似乎与他搭不上边。他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能一步登天。毕竟,身在体制几年,他多少还是懂得体制内门槛有多高。 就在他要跟随胡进出门的当口,陆副省长突然喊住了他,“小许,你等一下。” 他只好转回身来,等候指示。 “过来坐。”陆副省长拍了拍沙发扶手,笑眯眯道:“听说,你与婉秋去了桃花源景区?” 许一山这一下吓得不轻,他心里迅速升起来一个疑团,陆副省长怎么知道他去了桃花源景区?难道...... “婉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事业心太重。”陆副省长依旧一副笑眯眯模样,“女人事业心太强了,就做不好贤妻良母啊。” 许一山顿时迷茫了,陆副省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谈到杜婉秋个人问题上去了?而且从他的语气中能发现,他对杜婉秋是王书记女儿的情况很清楚啊。 “你是在想,我怎么知道婉秋的身份吧?”陆副省长一语戳破许一山的心思,让许一山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但他还是诚恳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听说,这是个机密。” “对你们而言是机密,对我而言,就必须是公开的信息。”陆副省长说道:“我们党有一个原则,任何人在组织面前,都不能有私心嘛。” “来,说说吧,看见了桃花源景区,你有什么感想?” 许一山连忙说道:“报告首长,我没感想。” “是吗?”陆副省长似笑非笑问道:“你不觉得那么好的一片大好河山,就如此糟蹋了?” “不能说是糟蹋。”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主要存在沟通不够。我想,要不了多久,桃花源景区一定会重新焕发出来它的光彩。” 有一件事一直压在许一山心底没敢说出来。那就是他听杜婉秋说的,桃花源景区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完全是因为领导出面干涉的结果。 尽管她没说出来是哪位领导在干涉,但许一山还是能感觉出来,她所指的应该就是陆副省长。 陆副省长为什么要干涉桃花源景区的开发,为什么要强行关闭景区不让运营?这里面究竟存在什么故事,一两句话肯定说不清楚。 杜婉秋没主动说,他没主动问。所以疑问就一直悬而不决。 “小许啊,上次你在省委会上的表现不错。你这个人对经济发展有一定独到的眼光。但是,我们的眼光不能仅仅只落在经济发展上,而要着眼全局。”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您指示得对。”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来我身边工作的想法啊?”陆副省长突然抛出来一根充满无比诱惑的橄榄枝。 “能在首长身边工作,是我的荣幸。”许一山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小声道:“可是我一没经验,二没资历,我怕辜负首长的期望。” “经验都是累积出来的嘛。”陆副省长微笑道:“这个资历,倒不重要。” “国明跟着我的时候,还不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啊。”陆副省长打着哈哈道:“这小子,我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但是,国明身上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他不该掉,他的路会很艰难。” 许一山惶恐起来,首长当着自己的面评价他人,这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在试探他? 他小心翼翼回答道:“首长,国明过去在学校就是我们学生会的主席,他是有领导才能的。” 陆副省长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他就是太顺风顺水了。这样反而不利于他成长啊。” 许一山沉默不语。领导面前,要特别注意说话的时机和态度。有时候看似是领导在鼓励你发表看法,其实领导内心早就有了看法,他只是需要你在语言上替他表达出来。 “回去好好休息吧。”陆副省长摆摆手道:“我也要休息了。” 第1050章 你太敏感了 许一山回到房间还没坐稳,便接到胡进的电话。 “回来了?”他问,语气显得与往昔不同,似乎带着一丝凝重。 “回来了。”许一山回他道:“老胡,睡了没?” “没。” “方便吗?”许一山想了想说道:“我想与你聊聊。” “正有此意。”胡进呵呵一笑,“你来我这里,还是我去你哪里?” “你是领导,当然我去你房间。” 挂了电话,许一山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楼道里寂静无声,也不见一个人。 胡进与他不在一个楼层,梁国明也不在。不知是有意安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三个人的房间都隔了几层楼。 胡进衣冠整齐,看着许一山闪身进来,笑道:“你怕人跟踪呀?” 许一山没回他,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试探着问:“你的秘书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胡进笑了笑道:“等这边的事一结束,我准备回一趟燕京。” “这个时候回去?”许一山担忧地问:“年底了,各项工作那么多,那么忙,你还有时间回家?老胡,不是我说你,这个时候回去,时间选得不对啊。” 胡进一本正经地问:“这时候不对,什么时候对?老许,你现在变了啊,还知道什么时候对不对了啊。” 许一山讪笑道:“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离开,时机确实不太好。” “你说的是他的原因?” 许一山看了看他一眼,没作声。 “你找我来,不是想随便聊聊吧?”胡进翘起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出来。 相对于许一山,胡进的身体显得有些胖。他在读大学的时候,身材差不多就已经定型。微胖微胖的,显得很可爱。 他胖,可能与他的家庭出身有关。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他,不可能不胖。而且胡进有个致命的毛病,从来不喜欢锻炼。 他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吃饱了拿本书躺在床上看。胡进读书的速度很快,一本砖头厚的书,他一天就能读完。而且他绝非是走马观花,他惊人的记忆力曾经让许一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一山曾经试过他,胡进在一天将一本书读完后,许一山拿着书随便翻开一页,只要读几句,胡进便能将后面的话背出来。 他的表现让许一山很疑惑,以他的记忆力,他完全可以考上清北两所大学中任意一所。毕竟,清北大学录取燕京的学生,分数线与其他地方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燕京能进清北两所学校的分数线,在中部省连个像样的专科学校都无法进去。许一山能考上水利学院,他的成绩在茅山县已经是数一数二,就算在衡岳地区排名,也属于佼佼者行列。 他们水利学院名声不大,实力却不容小觑。不但为水利事业贡献了无数人才,而且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毕业后走上了从政的道理。 胡进从政,梁国明从政,应该都属于事先安排好的路。许一山从政,实属歪打正着,阴差阳错了。 许一山与胡进结缘,在于两人志趣相投。许一山出身农村,天生带有勤俭的风格和不屈的风骨。他身上完全没有其他同学那种趋炎附势的气息,这在对待梁国明的态度上可以反映出来。 当时他们班上的同学得知梁国明父亲是省委领导后,恨不得給梁国明当牛做马,曲意逢迎讨好他。 全班不讨好梁国明的除了燕京来的胡进,就是乡下人许一山了。 胡进不讨好他,是因为他毕竟来自燕京。在燕京人的眼里,除了燕京以外,其他人都是乡下人。他们天生就有着无比的优越感。即便梁国明身为高干子弟,胡进不正眼瞧他也不奇怪。 倒是许一山,他不巴结梁国明,就让人感到很意外了。 毕竟,他们的时代已经处在毕业不包分配的年代。毕业就是失业是一座压在所有农村人出身的大学生头上的大山。在他们极端缺乏资源的情况下,如果不能找到一条出路,读书的作用就显得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胡进曾经问过许一山,为什么他不去巴结讨好梁国明。他暗示许一山,或许梁国明会通过他父亲的影响力,为他毕业就业创造一些他本人无法做到的条件。 许一山只回了他一句,“如果旁门左道都可以大行其道,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公平存在。” 原来在许一山眼里,同学讨好巴结梁国明,都属于旁门左道的行径。这让胡进感到很新鲜,从此便对他留意起来,久而久之,两人逐渐由相识发展到相知,最后发展到胡进在假期带着许一山回了一趟燕京的家。 其实,许一山在第一次踏进胡进家门的时候,就感觉到胡进绝非一般普通人。他的家庭背景很神秘,却表现得如同普通人家一样,隐在芸芸众生当中。 胡进从来不与许一山谈他家里是干什么的,许一山也从来不问。即便他在胡进家里吃喝拉撒过几天,他也只将这段经历当作是普通同学之间的交往。 本来,胡进是打算在毕业时帮他一把的。他甚至几乎挑明了问许一山愿不愿意去燕京工作。但胡进的好心遭到了许一山地婉拒。许一山说过,他不想靠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好的兄弟胡进。 许一山的婉拒让胡进有些失望,但心里却愈发尊敬起他来。 谁知毕业分别后,两人居然七年没再联系。如果不是许一山主动找上门,他们能什么时候再见,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沉默了一会,许一山主动说道:“老胡,你有没有一个感觉,我们被叫到省里来,很尴尬的?” 胡进意味深长笑了笑道:“你说说,哪里尴尬了?” “你说,今天首长接见我们,到底是工作上的接见,还是属于私人之间的会晤?” 胡进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他道:“你的意思呢?” “我感觉有点不太合适。”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首长完全可以安排我们去他办公室汇报。如果是私人之间的事,你觉得我们与首长会有私人的交集吗?” 他感觉这句话似乎还没说到位,干脆挑明了说道:“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这次见面,好像有点见不得人的意思。首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胡进笑了笑道:“老许,你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 许一山正色道:“这不是敏感,这是政治的预感和判断。” “哟,还政治预判了啊。”胡进取笑他道:“老许,我是觉得你有些敏感了。但是,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在政治上,是绝对不允许搞这些小范围的活动的。不过,你可以理解这是首长对我们的关爱。” “是吗?”许一山冷笑道:“老胡,你说真心话,你是不是看上了融城计划党工委书记的位子了?” 胡进一愣,似笑非笑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第1051章 突发大案 胡进看上融城工委书记位子一点不用意外。他空降下来衡岳市,要的就不是政绩,而是历练。当然,如果政绩与历练同时能获得,那将是双全其美的大好事。 一个人的起点不同,追求的目标自然不一样。 即便如许一山,他的心理也在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过去,他一门心思只想着为社会多做几件有意义的事,而且他的眼光仅仅局限在一个茅山县。 在许一山看来,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他这个官就没白当。因此,他想尽一切办法为茅山招商引资,他知道只有利用外部的力量,才能迅速带领茅山老百姓富裕起来。 人的格局往往与眼光相辅相成。眼光决定格局,格局决定人生。 胡进不紧不慢的一句反问,让许一山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他才叹口气道:“老胡,我不是阻止你进步,也不是看着你进步而眼红。我就是想,如果你就这样离开衡岳市,你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是吗?”胡进笑了,眼光直视许一山道:“老许,你说的不是全无道理。但是,作为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越往上走,才有机会和能力做更多我们想做的事。成大事者,眼光不能盯在一件小事上。必须要有全局的眼光啊。” 许一山笑了笑,“可能我的眼光和境界没有你那么高,那么远。我就想着,做任何一件事都应该有始有终。半途而废,不如不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胡进笑了笑道:“老许,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老胡我还不是一个混蛋。衡岳市的云轨项目,我会办成事的。” 不能说胡进洞察他人的眼光不毒,几句话,他就将许一山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事实上,在云轨项目上,许一山的新视野发生了逆转。过去,许一山是不赞成在衡岳市修建云轨的。他认为一个小小的衡岳市,公共交通设施已经完全能满足市民的出行需要。花巨资建云轨纯属浪费,是典型的面子工程。 但随着事情的发展,他逐渐认识到,提升一个城市的品味,确实需要一些面子工程。面子工程在某些时候具有强大的竞争力。 衡岳市建云轨,目前或许不重要,但现代社会发展几乎就是日新月异,谁能说云轨在未来将不会成为衡岳市改变命运的筹码之一? 还有一点他一直没与任何人说过,那就是驻京办奚美丽的提醒,燕京方面一直在密切关注云轨进展状态。 燕京的关注很重要,说明燕京方面绝不是批了字就不闻不问了。倘若云轨项目就此拖下去,最后拖得没了影子,胡进必将会受到燕京的质疑。跑项目的许一山,一样难逃其咎。 胡进确实没敷衍许一山,他来省城之前,已经将云轨项目指挥部的相关人员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协调会。协调会的主要内容就是争取在年前将云轨总站的基础拉出来。 按照规划,云轨总站将乌鸡山村全部覆盖。车站的中枢机关就设在乌鸡山。乌鸡山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山。规划要求必须将整座山铲平。如此以来,神鸡庙将被彻底拆除,荡然无存。 许一山闻言,心里很高兴。一是云轨项目启动,胡进没将自己强按在指挥长的位子上了。二是云轨项目只要启动了,就会消除燕京的质疑。 他内心深处希望胡进一路东风,他绝对不愿意胡进在前进的道路上摔一个跟头。 第二天上午十点,许一山终于接到陆副省长秘书的电话,让他立即过去陆副省长房间一趟。 许一山本来就一直在等电话。昨夜首长明确指示过,今天他们要接着昨夜的话题继续谈的。领导的指示不能打任何折扣,他只能安静地等在房间,随时听候召唤。 等他赶到陆副省长的房间时,一进门便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胡进一反常态,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转着圈子。梁国明端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的老僧一样,一动不动。 陆副省长没见着人,但房间里有一个面色严峻的男人,正是许一山在省委常委会上见到过的与他一道列席的中年男人。 许一山没敢声张,微微颔首后,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等着首长出来。 没一会,陆副省长从房间出来了。 他脸色铁青,面容严峻,一双眼睛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他环顾一眼屋里的人,沉声道:“大家都到齐了啊,我来通报一下,昨天,衡岳市发现一起严重的刑事犯罪案件。老童,你来介绍一下。” 老童就是中年男人,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清晰有力。 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各位,我叫童明生,省公安厅负责刑侦的副厅长。大家可以叫我老童。我现在来介绍一下案情情况。” 许一山的心一下被揪紧了,陆副省长已经点名说是衡岳市发生的大案,究竟是什么大案,他并没说清楚。 “昨天,在衡岳市某处工地上挖出来一堆白骨,经鉴定,是人体骨骼。目前已知数据是六个人的骨骼。省厅刑刑侦技术人员昨夜已经奔赴衡岳市,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六个人的骸骨,都属于非正常死亡。” 老童目光炯炯,神态严峻道:“经过DNA对比和技术痕检,初步判断为他杀后集中掩埋在一起的。” 陆副省长突然说道:“令人发指!必须严惩。” 许一山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出来骸骨发现地在哪。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老童,骸骨的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老童点了点头道:“最长时间在五年之前,最短的一具骸骨,应该没超过一年。经我们鉴定发现,最后这一具骸骨是经过化学药水处理过的。这种药水能迅速将人体组织化成积液,只剩下骨头无法消除。” 衡岳市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市委一把手胡进居然一无所知? 许一山留意去看胡进,发现胡进的一双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显得很焦躁,心神不宁地还在继续转着圈子。对老童的话,似乎充耳不闻。 “陆省长,我现在要立即赶回去。”胡进停住了转圈子,请示着陆副省长。 陆副省长微微颔首道:“行,但是有几点你要注意。第一,消息全面封锁,绝对不能扩散到社会上去,避免引起恐慌。第二,迅速组织力量侦破此案。” 胡进连忙点头,态度诚恳道:“请陆省长放心,我一定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案出来。不过,我有个请求,请首长批准。” “说吧,什么事。” “我想带一山同志一起回去。我需要他参加此案的工作。” 许一山闻言,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想法,陆副省长已经点头道:“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他将头转到许一山这边来,严肃道:“一山同志,责任重大啊。” 第1052章 从长计议 回衡岳的路上,许一山抱怨道:“老胡,你拉我进去,不是为难我吗?” 许一山的理由是,衡岳市发生刑事大案,自有公安人员侦查。他一个对公安工作一窍不通的人,参加进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有可能影响别人工作。 胡进苦笑道:“我是让你去侦查破案了吗?” “那你非要我参加干嘛?”许一山回了他一句。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胡进显然不想多说。他微微闭上眼睛假寐,脑海里却回旋着昨夜与许一山分开后的一幕。 其实,胡进是第一时间接到汇报的。 正如许一山猜测的那样,骸骨发现地就在乌鸡山。 因为胡进下了强硬的命令,要求在春节前将云轨项目基础拉出来。云轨指挥部不敢怠慢,当天就组织了几十台挖机进驻工地施工。 临近傍晚时,一台挖机在一斗挖下去之后,将深埋在泥里的一堆白骨挖了出来。 负责现场指挥的赵勇武在目睹白森森的一堆白骨后,立刻感觉到了不寻常。他让人立即封闭现场,并报警。 乌鸡山挖出一堆白骨,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个人的骸骨。军人出身的赵勇武立即敏感起来。他观察过,这里不是墓葬地,地表也未见任何有墓葬的标示。这就说明这堆白骨绝非墓葬之物。 他在检视一番后,脑海里立即跳出来一个吓人的结论。他怀疑这堆白骨来历不明,应该是刻意掩埋在这里的。 市局刑侦大队来得很快,领头的魏浩在简单了解情况之后,立马得出结论,这是一桩非常严重的刑事大案。 一下挖出这么多骸骨,魏浩也不敢擅自做主。他现场请示了省厅,请求省厅技术支持。 胡进就是接到魏浩的汇报,才知道乌鸡山出了大事。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魏浩已经向省厅请求了支援,他给魏浩下达的指示是,立即保护现场,组织精干力量侦破。其他的事,等他回去再说。 胡进的本意是不想将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在他看来,现在是最敏感的时期。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已经在向他招手,他只要度过这段时间,待尘埃落定之后再暴露出来不迟。 陆副省长在将这件事通报他之后,他已经知道,角逐党工委书记的希望已经彻底灭了。 胡进假寐,许一山却做不到假寐。既然事情已经落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轻轻推了一下胡进,小声道:“老胡,别假装了睡了。我问你,骸骨是在乌鸡山发现的吗?” 胡进睁开眼,没好气道:“你少明知故问。” “乌鸡山。”许一山沉吟着说道:“老胡,乌鸡山是谁的势力范围?” 胡进一凛,睁大了双眼,“老许,你的意思是......” “立即下达命令,将周文武控制起来。”许一山干脆利落说道:“就算错了,我们也要走这一步。” 胡进想了想,掏出电话直接给魏浩下达指令,“魏浩同志吧,我是胡进。我命令你,立即采取措施,控制周文武及其相关人员。” 魏浩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胡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等挂了电话,他猛地将电话一摔,破口骂道:“一群混蛋。”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胡进苦笑道:“周文武失踪了。” 一句话让许一山心里明镜般亮堂起来了。周文武心里没鬼,他要玩什么失踪?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安慰胡进道:“老胡,这个你不用担心。周文武本事再大,还能飞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就算有飞天遁地的本事,魏浩他们照样能将他抓回来。这个,你还真要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胡进心里一动,若有所悟道:“老许,你凭什么把乌鸡山的白骨与周文武联系在一起的?” 许一山莫测高深地笑,道:“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你就知道了。” 胡进跟着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要你回来没错。老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和手段,这个案子你必须在明年五月份之前要给我结案。” 许一山微笑道:“知道,不会耽误你角逐党工委书记。” 胡进苦笑一下,“你啊,有个小毛病,你就不能藏住话?对了,老许,这次你遇到的阻力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你一定要有思想准备。你记住,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始终要相信我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许一山咧开嘴笑,“你就是我的挡箭牌嘛。” 衡岳市委领导早就等在会议室。 胡进一回来,办公室都没进去,带着许一山直接进了会议室。 乌鸡山一下发现六具骸骨,这是耸人听闻的大事。衡岳市的刑事案件不少,但一下牵涉六条命进去的案子,还是前所未有。 会议室里空气紧张得似乎要爆炸。政法委书记魏力看见胡进进来,赶紧起身。 “大家都坐吧。”胡进招呼大家坐下后,开门见山问:“大家有什么看法啊?” 魏力抢先发言,“胡书记,乌鸡山发生的挖出人体骸骨一案,我已经责成公安方面组成了专案组,全力侦破。我认为,我们必须举全部力量,深挖彻查,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魏力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他激动之后,满面诚恳道歉,“对不起在座各位了,公安这边的工作出现这么大问题,作为主管政法工作的本人,具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但是,请大家放心,任何违法犯罪都将被严厉打击。” 胡进安静地听魏力汇报,一言不发。 等到魏力汇报完了,他颔首赞扬道:“魏书记的指示值得肯定。衡岳市发生这样一起骇人听闻的大案,值得在座的各位深思啊。是什么让这些犯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些人有恃无恐,究竟仗着什么?” “市委认为,政法委指挥得当,公安行动迅速,都值得肯定和表扬。”胡进面带微笑道:“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刚才,许一山同志是随同我一起回来的。在此,我宣布一件事,许一山同志受省委指派,直接参与指挥乌鸡山白骨案的工作,大家欢迎吧。” 许一山闻言,屁股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差点就蹦起来了。 胡进居然说他是受省委指派来的,这可是谎言啊。 先不说他许一山又不是省委干部,就拿公安工作这一块,这不是明显外行领导内行吗?何况,胡进话里的意思透着一个明显的信息,那就是许一山不但要参与,还具有指挥权。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魏力便提出了质疑。 “胡书记,你安拍许一山同志进入专案组,是不信任我们政法委工作,还是有什么其他说法?我个人认为,侦破工作不但具有严谨的科学性,还具有特别的保密性。一山同志过去从没接触过公安工作吧?这万一......” “对,我也觉得不能这么草率。”说话的是向勇,他面色凝重道:“胡书记,这事是不是需要再讨论一下?” 第1053章 贸然闯入者 胡进全然不顾魏力和向勇的反对,态度坚决说道:“不用讨论了,就这样办。许一山同志负责乌鸡山白骨案的全面工作。散会。” 重任在肩,许一山已经没有了推辞的退路。 胡进宣布散会,与会代表跟着要散。向勇和魏力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毕竟胡进今天的态度,是他主政衡岳市以来,态度最为坚决的一次。 向勇和魏力都预料错了。过去,胡进的任何决定,在常委会上都会遭到他们的狙击。常常让胡进的决定落不下地。尽管胡进有最后的否决权,但是当所有的人都反对他的时候,他如果再一意孤行,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冲突。 许一山看着准备离开的魏力,喊了一声道:“魏书记请留步。” 魏力回过身来,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小许,你叫我?” “对啊。”许一山客气地笑:“这件事没有魏书记亲自来掌舵怎么行啊。”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魏书记,我想把专案组的同志都请过来,我们先沟通一下。” 魏力脸上的肌肉牵动了几下,露出一丝笑容,“好啊,小许,你现在代表省委,你说了算。”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魏书记,你是领导,你来掌舵,我听你吩咐。” 魏力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行啊,我们现在一起去市局。专案组设在市局办公大楼。” 许一山哦了一声,故意想了想道:“魏书记,为保险起见,我觉得专案组要从市局撤出来。你觉得呢?” “撤出来?”魏力吃了一惊,狐疑地看着他,“撤去哪?” “地方我会安排好。”许一山还是一副客气的笑脸。“不过,专案组的人选,我们需要讨论一下。” 魏力迟疑了一下,摆摆手道:“好啊,你研究研究再决定,我等你的通知。” 胡进强行将许一山安排进专案组,却没让魏力进去,这其实已经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那就是胡进不希望魏力参与进去。 魏力身为政法委书记,市委常委。他来主持乌鸡山白骨案侦破工作,专案组的级别明显就很高了。级别越高,影响越大,胡进的意思是尽量将影响面缩小。由此,魏力便堂而皇之地被排除在专案组之外了。 按照规矩,专案组必须归在政法委之下。专案组的工作,应当向政法委相关领导汇报。 案件发生后,魏力已经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组长由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魏浩担任。 许一山被胡进安排进了专案组,当然首先要与专案组接触。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许一山召集了专案组全体人员,准备开会。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组长魏浩才姗姗来迟。 许一山有些不满,皱了眉头道:“魏局,大家都在等你,你也太忙了吧?” 魏浩不屑地冷笑,“我能不忙吗?我没某些人那么好命啊,站着说话不腰痛,指手画脚就行了。我得亲自扎下去抓工作啊。” 许一山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已经没有心思与他计较了。 乌鸡山突然挖出来一堆骸骨,案情之重大,远超常人想象。根据刑侦技术得出结论,这堆骸骨当中,受害人最晚的时间在一两年左右。这就预示着胡进上台后,这桩案子还在继续产生罪恶。 衡岳市骸骨案也引起了省里的重视。据说王书记拍了桌子,发下狠话,必须侦破此案,将罪犯绳之以法。 中部省刚下发文件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衡岳市就出了这么一桩事。因此,此案迅速成为督办案件。 魏浩冷嘲热讽情有可原。他作为资深刑侦人员,又是市局副局长,本来他就是权威了。现在好了,市委给他安排一个婆婆许一山下来,而且按照市委要求,侦破工作要全面服从他许一山的指挥。这让魏浩心里窝着一口气咽不下。 专案组的人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力量,无论在政治素质上,还是业务水平上,都属于顶尖级水平。 许魏一见面,言语之间便溅出火花来,专案组成员哪能感受不到? 在魏浩看来,既然你许一山是市委指派下来负责的。那么所有工作你许一山都得指挥安排。他心里想得很现实,作为一个对刑侦工作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许一山是不可能指挥恰当的。 他在得知许一山要进来参与指挥专案组工作时,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撂挑子。他要让许一山在这件事上栽个大跟头,出丑卖乖。 面对魏浩的冷淡与嘲讽,许一山克制了自己。他提醒自己,这时候需要冷静。 他心里非常清楚,专案组的这帮人,说到底都是跟随魏浩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只是一个贸然闯入的外来者,必然得不到他们的尊重与信任。 果然,在许一山提出想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时,魏浩推脱道:“许一山,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啊。虽说你现在来了专案组,但是,我们公安工作是有严格纪律规定的。我不妨再明白告诉你,可能侦破过程中的一些情况,不方便向你这位领导汇报。” 许一山惊异地问:“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涉及侦查工作的机密性啊。”魏浩冷笑道:“再说,我们也不相信任何公安以外的人。” 魏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许一山既然是上面指派来的,他也不拒绝。但是,你许一山要知趣,不要想着把自己摆在领导的位子上,不要什么事都想插一竿子,更不要随便打听案件的进展。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听有选择性的汇报就可以了。 许一山焉能不明白魏浩的意思,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知道,如果在第一次专案组见面会上不压住魏浩的骄横气焰,他在专案组里就真将成为摆设。 他果断说道:“魏局,你错了。我们都是党的干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我们党内的同志都互相猜忌,那么就说明我们的党还不纯洁。而且,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组织原则。” 许一山的话说得轻,落得重,顿时就将魏浩堵得张口结舌。 从两个人的话里,明显能感觉出来思想境界的高低。许一山拔高了政治思想,利用组织原则这一道法则,完美地击败了魏浩了口口声声所谓的专业性。 魏浩没有反驳了,此刻他再说任何一个反对的意见,都将被视为蔑视组织原则。 一个没有组织原则的人,是不能容许在组织内的。这个道理谁都心照不宣。 许一山几句话击败魏浩,他环顾一眼专案组成员,语重心长道:“同志们,衡岳市发生乌鸡山骸骨案是非常严重的一桩刑事案件,情节特别恶劣。接下来,我们需要打一场硬仗。你们都是工作在第一线的刑侦精英,我需要向你们学习。今天我们见个面,开个短会。我现在宣布,专案组接下来的具体工作。”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个贸然闯入者要唱一出什么戏。 第1054章 掺沙子 许一山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专案组的办公地点从市局搬出去。他已经联系了华天宾馆,在华天宾馆劈出一层楼,实行全封闭管理。任何无关人员不得接近。 第二个要求,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专案组任何工作,都必须向他汇报。任何阳奉阴违的行为,都将受到严肃处理。 第三,他要给专案组补充力量。 三件事宣布下来,专案组成员都瞠目结舌了。 魏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但他也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人,他当即表态道:“大家都遵照执行吧。不过,有一点我想了解一下,你说要补充力量,补充什么力量?” 许一山笑了笑道:“补充力量进来,目的是减轻大家的负担。” 整个会,许一山一句话都没具体说案件的侦查工作要如何开展。他只是给专案组成员花了一道红线,画了一个圈。 这道红线就是让专案组成员知道,别想着不把他许一山当门外汉来糊弄。专案组的工作如果回避向他汇报,就是违反了组织原则。 一个圈就是画地为牢。他将专案组从市局安排去了华天宾馆,真实的目的就是让专案组的侦破工作不受外界任何干扰。 他看了一下表宣布道:“晚上九点,所有专案组成员全部集中在华天宾馆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希望大家不要迟到,更不要缺席。散会。” 许一山的这一通操作,就像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炸弹,将所有人都炸蒙圈了。 这番操作出人意料,甚至会被人视作胡来。 首先,他放着市局不用,将专案组设在宾馆。按他的意思,是为了保密。难道宾馆的保密工作还能比森严的市公安局要更好? 第二,他要补充什么力量进来?难道还要补充像他这样从来没接触过公安工作都人进来?要知道专业的事,需要专业的人去做,他这样做,不会搞乱整个侦破计划吗? 专案组成员在他离开之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不认识许一山,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许一山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怪物,在摧毁了他们的自信时,彻底打乱了他们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他们质疑起来,“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啊?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懂公安工作吗?如果我们事事都需要汇报请示,万一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谁来承担后果啊?” “真不知道上面领导是怎么想的,让一个外行来领导我们内行。这不是明摆着要搞乱吗?” 魏浩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在耳朵里灌满了各种质疑的声音之后,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低声吼道:“大家都不要在背后议论了。许一山是市委指派下来的,你们都给我记住,不要让人揪住了你们的小辫子。” 没人能知道,许一山这样安排其实是胸有成竹的。 骸骨案发生后,他第一预感就是此案与周文武有着必然的联系。乌鸡山一直控制在周文武手里,在乌鸡山上发现了骸骨,他逃脱不了干系。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周文武失踪了。这就让他愈发坚信,周文武这是做贼心虚。 不过有一点他心里还是很感欣慰,那就是魏浩的判断与他不谋而合。魏浩能在发现骸骨后第一时间将目光焦距到周文武身上,说明他心里有数。否则,魏浩不会安排人在第一时间去控制周文武。 遗憾的是周文武的鼻子比狗还灵,他居然消失了。 如果案件真的牵涉到周文武身上,这将是惊天大案。毕竟,周文武别墅制式手枪案还没有一个结论,现在又发现骸骨案。 制式手枪案本来已经有了方向,只要深究下去,周文武就罪责难逃。可是,周文武最终轻松躲过来,原因在于一些领导以经济建设重要,社会稳定为由替他开脱,将案子糊弄过去了。 在制式枪案上,许一山与胡进有过一次争论。许一山力主严查深挖,但胡进却不置可否。在胡进看来,他已经通过枪案将权力全部掌控在手里了,继续追查下去,很可能逼得狗急跳墙。 胡进在许一山面前从来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他暗示许一山,目的达到了,该放一马就放一马。没必要弄得鱼死网破。 许一山很不赞成胡进的这个态度,甚至认为胡进在有意纵容。两个人的矛盾由此产生,根本没办法调和,这就促使了胡进生出让许一山暂且离开他身边的决定。于是,许一山挂职茅山县。 他安排许一山挂职,就是想着先将许一山闲置起来。他太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同学了,在他身上,正义感爆棚,根本不会去考虑正义在很多时候会被蒙山一层尘埃。 胡进考虑得显然要比许一山要深远得多。尽管衡岳市目前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暗流在悄然汹涌。 他深知,凭着他在衡岳市的根基和一个许一山,根本就不足以抗衡这股暗流。 他聪明地选择了妥协。 妥协的最好结局就是大家心里都有一本帐。但谁也不会主动去算这笔账。大家保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状态,让这笔账成为永远的糊涂账。 骸骨案的发生,让胡进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不得不让许一山站在前面,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而许一山现在想的是如何掌控专案组。骸骨案能不能重现天日,冤屈的灵魂能不能得到正义的申张,在于专案组会不会走偏。 目前,专案组的成员都是市局刑侦骨干。这批人都是魏浩手下的兵。说白一点,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弟。许一山心里清楚,尽管他在会上已经严厉强调过了他需要掌控专案组的一切工作内容。但是,别人真想将他抛开在一边,很容易做到。 那么,他就需要往专案组里掺沙子。 这就是他说的要补充侦查力量的来源。 他要掺的这粒沙子不是别人,就是谢先进。 谢先进在接到他的电话时,又紧张又兴奋。 “领导,我行吗?”谢先进解释道:“我就一个交警,对刑侦不懂啊。” “你过去不是交警。” 谢先进嘿嘿地笑,低声道:“过去我也就是一个监管大队的民警。” “废话少说。你做好准备,我马上与县局联系,借调手续后办。” 挂了谢先进的电话,他又将电话打给洪山派出所的毛小平。 毛小平是刑侦学院毕业的,过去也在县局刑侦队。谢先进不懂,他还能不懂么? 两个电话打完,他舒了一口气。专案组掺进去这两粒沙子后,他的布局基本就完美了。 茅山县局二话没说,满口答应许一山要借调两个人的要求。局长高兴地表示,他将亲自送两人直接去见许一山。 许一山最后才将电话打给老婆陈晓琪,“老婆,这段时间我可能不能回家,你注意身体。” 陈晓琪小声说道:“许一山,别死心眼往前乱撞。你要多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许一山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气温低得吓人。似乎一场大雪就要落下来了。 他知道,一场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大仗即将拉开序幕。 第1055章 陷入僵局 第一场案情分析会在华天宾馆会议室召开。毛小平和谢先进赶在会议开始之前已经到达。 由于案发突然,现场又损毁得特别严重,根本找不到骸骨以外的任何线索。只知道骸骨是在一座废弃的破砖房地下找到的。当时地面铺了水泥,如果不是这次因为要修建云轨总站,这几具骸骨可能会永远埋在地下,永远不见天日。 前期调查工作得知,破砖房原属于神鸡庙的产业。神鸡庙后来因为得到周文武的捐助,有了钱,将大庙和其他附属设施都翻修了一遍。庙里主持觉得破砖房起不了太多作用了,就将这里遗弃了。 专案组调查得知,破砖房在遗弃之后,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人。住在破砖房的人乌鸡村没人认识,就连庙里主持也从没见过此人。 这个人每天都会与庙里的主持一道,晨起诵经,晚上打坐。问他哪里人,他从来不说,只是微微笑。别人见他态度和蔼,寡言少语,只以为他是个虔诚的信士,也就没多管他。 此人个子偏高偏瘦,双眼深陷眼眶。头发稀疏,嘴角常常往上弯起,就像是笑容。仔细一看,却又不是笑。 他十指纤细,呈现无血色的苍白。指甲永远都修剪得干干净净。穿的衣服看起来并不高档,但却干净整洁。 他每隔一个星期便会下山去市里,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不少吃的喝的。庙里主持念他一个人在破砖房吃饭不方便,常常叫人去喊了他来在庙里斋堂进食。 他也不推辞,每次一叫就来。吃完后,都会去到菩萨面前的捐款箱前,虔诚放下一百块。 每次都是不多不少的一百块。放下后,磕几个响头,转身便离开。 庙里主持让他不用捐钱,毕竟神鸡庙现在有大老板周老板支持,不缺这点钱。但他还是固执地放下一百块,不言不笑,淡然处之。 某日,周文武来庙里上香,听到有这么一个人,便好奇心起,叫人唤了那人来。 两人一见面,彼此淡淡一笑,便闭门详谈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他们出来,周文武安排人带走了中年男人,从此再没见过他。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跟着周文武去了哪里。 从此以后,乌鸡山上再没见过此人。他就好像是凭空掉下来,又突然消失了一般。 许一山听到这里,打断汇报人的话问道:“这六具骸骨当中,有不有可能就有这个人?” 大家都沉默起来。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许一山的这个怀疑。但也没有证据否定许一山的假设。 “神鸡庙的主持现在在哪?”许一山问了第二个问题。 魏浩接过去话说:“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庙里的主持法名叫释空,俗家也不在本地。神鸡庙过去本来是没有和尚的。它只是一座乡下人自己供奉的神鸡大王。应该算是土地庙一类的小规模。释空师父出家前,是个中学老师。据说的因为感情受到打击,才在五台山出家受戒。他来神鸡庙,就是周文武专程去请了来的。” “释空师父来了后,在周文武的捐助下,大兴土木,将原来根本不能容身的小庙,翻盖成一座供奉菩萨的大庙。庙里鼎盛时期,出家人有七八个之多。如果加上各地来挂单的和尚,不会少于十几二十个。”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这个释空师父,能不能找到他?” 魏浩摇着头道:“自从乌鸡山被传要开发之后,释空师父就云游去了。出家人嘛,又没手机什么的通讯工具。我问了不少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想,现在的和尚,有几个没有手机的?魏浩言之凿凿说释空师父与众不同,他非但从不带手机,而且也是除了经书以外,不接触其他任何书籍的人。 许一山当然相信民间有奇人。毕竟他自己就接触和认识过不少。比如他很少示人的龟息功,就得自乡下奇人。再比如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过去就是许一山心羡不已的世外奇人。 案情分析会开了俩个小时,依旧没理出一个头绪来。 首先,骸骨是谁的?没人说得清。通过DNA对比,也没找到线索。魏浩为此下过工夫,他将近十年来的所有报失踪人口的线索都归纳到了一起,企图从失踪人口当中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对比完整个数据库,都没发现任何线索。 第二,骸骨是怎么埋在破砖房的,破砖房地面又是谁铺上水泥地的?找到铺水泥地的人,就能找到目标人物。 魏浩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安排人去调查过了,没有人知道破砖房的水泥地面是什么时候铺上的,又是谁铺上的。 案情陷入了僵局。所有人都迷茫了,不知要从哪里下手了。 许一山宣布临时休会,大家都冷静一下,半个小时后再在会议室集合继续讨论分析。 专案组设在华天宾馆后,许一山让宾馆将这一层楼全部封闭了起来。专案组成员在进入办案区后,一律将手机上交。他宣布了一道命令,案件一日不侦破成功,专案组成员一日不许回家与家人团聚。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从指挥。即便魏浩,也被要求上交手机。但是,他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守在专案组。 谢先进紧跟着许一山从会议室出来,趁着没人,悄悄喊了一声,“许书记,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许一山站住脚道:“老谢,有什么话,以后再找机会说。你现在替我去找一个人。” 他贴着谢先进的耳朵叮嘱了几句,压低声道:“你找到他后,就告诉他你是我安排去找他的。” 谢先进心领神会,一个人去了。 他刚进办公室,毛小平就紧跟着进来了。 毛小平还没从借调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他被临时借调进入市局专案组,这对他而言,犹如中了巨奖一般的兴奋激动。 毛小平平时在派出所忙的都是鸡皮蒜毛的小事,甚至夫妻打架闹矛盾这样的尴尬小事,他也得出警去处理。这对刑侦专业出身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按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暴殄天物。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所学用到实践工作中去。可惜茅山县局将他安排在洪山派出所所长的位子上,接了原所长孟梁的班。 尽管毛小平对担任所长并没有太多热情,但是组织的决定,他不能有任何抵触情绪。 当公安不破几个大案,算是白穿了一身制服。特别是学刑侦专业的人,都以为自己就是福尔摩斯转世,恨不得一战成名。 “许组长,谢谢你。”毛小平堆着笑道:“我真没想到还有进入专案组的机会。” 许一山笑了笑道:“毛所,借你来,是组织决定的。你谢我干嘛。” 毛小平笑嘻嘻道:“不管谁决定的,我都要好好谢你。这次来了专案组,就是我圆梦的好时机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有道理。毛所,机会是公平的,就看能不能抓住。”他见屋里没其他人,压低声道:“我给你一个任务,去找到释空师父。” 第1056章 谁会是摆设 毛小平对许一山突然安排的任务吓了一跳。他也压低声道:“刚才魏局不是说了吗?没办法可以找到他啊。” 许一山笑眯眯道:“毛所,你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 毛小平搔了搔脑袋,一脸的为难,苦笑着道:“许书记,你难住我了。” 许一山不动声色道:“毛所,如果谁都可以办到的事,我就不会特意去要了你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务必在一个星期之内,给我找到这个叫释空的师父。而且,这件事不能公开。找到人后,你要悄悄带回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毛小平似乎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一咬牙道:“好。” 一下将毛小平和谢先进都安排出去了,许一山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现在不敢去相信其他人,这也是他特意将谢先进和毛小平安排借调进来专案组的主要原因。谢先进过去在监管大队,与人打交道很有一套。毛小平毕竟是干刑侦出身的,对刑侦工作了若指掌。 半个小时后,案情分析会再次开始。 魏浩显然注意到了谢先进和毛小平都不在了,他疑惑地问:“老协和小毛呢?怎么没见他们两个人在?”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安排他们去办点事去了。” “与案件有关的事?” 许一山迟疑一下说道:“算是吧。” 魏浩哦了一声,随即皱了眉头质疑道:“许一山同志,我建议,案情分析会可以暂缓一下。我有个事需要求证一下。” 许一山严肃道:“你说。” “好。”魏浩清了清嗓子,“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也是乌鸡山骸骨案专案组组长。在业务方面,我自信属于专家级。你是市委安排来专案组的负责人之一,我个人表示服从组织安排。但是,我有个要求,具体涉及业务方面的事务,应该通过我才对。不是我小看你,你对公安业务应该不懂,严格说起来就是个门外汉。所以,我建议,我们两个人要分个工。” 许一山冷冷笑道:“行啊,魏局,你说,要怎么分?” “我建议,你负责专案组大家是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和后勤保障。具体侦查业务我来负责指挥。这样,我们分工合作之后,才有利于迅速推进工作进度。” “好啊。”许一山当即应承,他站起身说道:“既然魏局已经把话说透了,我也就不方便继续参加案情分析会了。这样,你们继续分析,我回避。” 他果真就从案情分析会上离开了,没留给魏浩一丝毫余地。 魏浩现在很憋气,很压抑。他能感觉出来。过去,衡岳市无论发生多大的刑事案件,都是他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他是衡岳警界的一面旗帜,也是所有干警仰慕的偶像。 魏浩过去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在未去茅山锻炼之前,他已经是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了。当时衡岳市的一些小混混,听到他的名字,脚脖子都会发抖。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办起案来雷厉风行。也被人冠以六亲不认的铁面人物。 传说,他有个小舅子打着他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被他听到后,二话不说带着手铐,直接将小舅子砸进医院,这还不解恨,等小舅子伤势好了一点,他一脚将小舅子踢进看守所关了半年。 这是他们夫妻结怨的导火索。一直到现在,魏浩都没回家去住。 曾经有个说法,魏浩办案,神鬼皆愁。 这主要是他最喜欢上手段,就像他自己平常开玩笑说的那样,即便是铜打铁铸的人,落到他手里,他都能让他开口说话。 事实上,但凡与他有过接触的犯罪嫌疑人,在接触过之后,都会怀疑人生。 他在事业上的成功,宛如一道春风一样,将他的生命吹得生机勃勃。 然而,在遇到许一山之后,他感觉仿佛撞到了一面墙。一面坚强牢不可破的墙。 魏浩在得知许一山被指派进入专案组工作时,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排斥。他质疑父亲魏力,为什么要将对公安工作一窍不通的许一山安排进入专案组? 魏力对儿子的质疑没有理会,他反而训斥儿子魏浩,许一山进入专案组有问题吗?他甚至毫不掩饰地暗示儿子,你有本事,就让他成为一个摆设。 许一山会不会甘心成为摆设,魏浩完全没有把握。毕竟,在许一山面前,他属于败军之将。一个陈晓琪,就将他的自信心完全摧毁了。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陈晓琪为什么会舍弃他而去嫁给一个乡下人出身的许一山。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无论在社会地位,家庭出身,还是未来前途上,这个许一山都无法与他匹敌。 但事情的走向偏偏让他大跌了眼镜。他原以为陈晓琪只是与他赌气,没料到她会弄假成真。他更没想到许一山敢摸他的老虎屁股,毕竟在当时的茅山县,谁不知道他在猛烈追求陈晓琪啊。 魏浩不知道的是,许一山当时确实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种关系。他只是觉得天上掉了馅饼,他被幸运砸中了。 如果换作许一山事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还有不有勇气接受陈晓琪抛过来的爱情橄榄枝,一切都是未知数。 魏浩第二次在许一山面前败北,是因为周文武别墅制式枪一案。 那一案,几乎让魏浩生出辞职的念头。如果不是他父亲魏力阻拦,现在的他,可能早就脱下了这身制服,闲云野鹤去了。 也正因为他父亲的阻拦,他才认真地审视了父亲阻拦他的真实含义。这一审视不要紧,他敏锐地发现,只要他离开,厄运将会迅速影响到他的全家。 如何让许一山成为一个摆设,就成了魏浩的首要问题。 因此,他不惜当着专案组其他成员的面,公开叫板许一山。他希望许一山与他正面冲突,而且冲突得越激烈越好。 然而,许一山淡然的离开,让他感觉自己使足了劲的一拳,砸在了棉花堆上。 许一山坦然接受他的质疑,而且毫不拖泥带水离开案情分析会,那么,许一山这样就成了摆设了吗? 不!他深切地感受到,许一山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许多。 从许一山在茅山借调谢毛两人进专案组开始,魏浩就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许一山在布局,他埋下了后手。即便他现在将许一山拒于案件侦破大门之外,那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个障眼法。因为许一山已经彻底将两颗钉子钉进了专案组里。 魏浩当然明白乌鸡山案的重要性。此案真正爆发出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每当他想到这里,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第1057章 大案频发 案情分析会开过后两天,衡岳市最大最豪华的夜总会——神龙夜总会的一声枪响,打破了沉寂的夜空。 现场死一人,重伤三人。对方当场逃离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 娱乐场所发生枪击案,且案情巨大。魏浩带领技侦,火速赶到现场。 神龙夜总会是老板是一个叫杨东升的民营企业家,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市政协委员。杨东升的产业以餐饮、娱乐、宾馆为主,是衡岳市知名企业家之一。 神龙夜总会一直以美女多,安全而闻名。老板杨东升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通吃。他平常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能够接近他的人不多。 案件线索很快汇聚到了一起。死者外号“眯子”,其意是指此人眼睛小,天生近视,看人总喜欢眯起眼睛而得名。眯子在社会上颇有名声,他以贩卖违禁毒品为生,曾被公安机关打击多次。 传说,衡岳市娱乐场所有一半的毒品出自眯子之手。可是又没确凿的证据证明,因此他每次被打击,都是鸡皮蒜毛的一点小事,过不了多久又会出现在各个娱乐场所里。 眯子以贩毒为生,自己却从不沾染。他人长得就像一只地老鼠,精明精明的,以至于每次打击,他都能全身而退。 眯子也很谨慎,平常身边都会带着几个类似保镖一样的小弟,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像地老鼠一样遁走不见。 谨慎如斯的眯子最终死在别人枪下,是仇杀?还是谋财害命?抑或是情杀?一时之间,各种传言纷至沓来。 眯子的这三种死法都不足为奇。毕竟他得罪的仇家太多。据说,外地人想进入衡岳市的地下毒品市场,必须经过眯子这一关。眯子心狠手辣,抽头的利润往往比卖家还要高出几倍。常常是别人冒了风险,他坐享其成。 说他被人谋财害命,此种说法显得多少有些牵强。眯子平时很低调,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如果不是认识他,他随便往人堆里一站,根本发现不了他与众不同。 至于情杀,倒是得到不少人的认可。眯子有个特别坏的毛病,他一生最喜欢良家妇女。只要被他看上的,眯子几乎都能弄到手。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眯子居然将政府的一个女公务员收为自己的情人。女人与丈夫离婚,死心塌地跟着他,一度让人侧耳。 魏力在调取现场视频监控和走访目击证人后,得出一个结论。开枪者是名男性。当时头上戴着套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从视频上可以看出,此人很沉着冷静。视频里,他在推开眯子的包厢门后不到三秒钟,里面便传出来枪声。 等人听到枪声赶过去时,开枪者已经离开了。包厢里,眯子仰躺在沙发上,一双眼睛还是睁开的,一颗子弹直接爆了他的头。 其他几个躺在地上,屋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都看不到丝毫凌乱。 现场提取了几枚弹壳,这是唯一的线索。 魏浩赶到现场时,杨东升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的场子里死了人,而且还是被人枪杀的。这对他的生意影响特别大。过去一直以安全闻名的杨东升的场子,被人狠狠打脸,扇了几个大嘴巴,扇得他有点眼冒金星。 他双手紧握住魏浩的手,咬着牙恨恨说道:“魏局,我个人悬赏十万,必须将罪犯绳之以法。” 魏浩与杨东升都是熟人,彼此之间有不少交集。听杨东升主动提出悬赏,魏浩颇有些感动说道:“杨总,破案抓人,惩治犯罪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悬赏就没必要了啊。” 杨东升一副理解的神态说道:“魏局,你就不要客气了。我知道你们的办案经费不宽裕。兄弟们出生入死,不能让他们流汗流血还流泪。这十万块是悬赏金,奖励提供有用线索的人。我另外再给你们的警察基金捐五十万。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破案,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魏浩没再推辞,当晚,衡岳电视台便滚动播出了悬赏公告。 许一山在电视上看到悬赏公告之后,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当即叫来谢先进,试探着问他:“老谢,神龙夜总会的枪杀案你有什么看法?” 谢先进笑嘻嘻道:“这是他们市局的事,我有看法没用啊。” 许一山道:“不管有用没用,你说说你的看法。” 谢先进想了想道:“这件事确实有些不寻常。前段时间刚发布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按理说,这些人就是条龙都知道该盘着了,谁还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跑出来惹祸?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这是被情势所逼,杀人者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许一山颔首道:“有道理。但是,是什么事会让凶手甘愿冒这么大的风向呢?” “这个......”谢先进欲言又止,苦笑了一下道:“我还真说不好。” 许一山试着引导他道:“你有没有想过,神龙夜总会的枪杀案会与乌鸡山的骸骨案有着某种联系?” 谢先进一愣,呆呆地看着他,迟疑着道:“牵强了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牵不牵强,难说。不过,我是真的有预感。感觉这两桩案子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正聊着,魏浩匆匆来了。 谢先进知趣告辞。等谢先进一走,魏浩便开门见山说道:“许一山,我来通知你,我需要从专案组里撤出去。全力去侦查神龙夜总会的枪杀案了。” 许一山一愣,赶紧说道:“魏局,你这时候撤出去不合适吧?神龙夜总会的案子,你可以安排别的同志去负责啊。” 魏浩摇了摇头,自负不已道:“我相信,衡岳市除了我,没人可破得了此案。” 魏浩一贯自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事实。就像他在很多公开场合表示过的,他就是衡岳市市民的保护神。衡岳市大小刑事案子,没有他魏浩侦破不了的。 魏浩自负,自然有他的本钱。当年衡岳市出现过连环砸车玻璃盗窃案,在所有人都将眼光投在本市有前科的人身上时,魏浩力排众议,将侦破重点放在外来流窜作案上。 事后,他的判断非常准确。在将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归案后,经过审讯,果然全部是外来流窜人员。 许一山提醒他道:“魏局,乌鸡山案也是大案。你是乌鸡山专案组组长,你现在离开专案组,这边的工作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魏浩似笑非笑道:“市委安排你进入专案组,不是让你来吃闲饭,看风景的吧?” 许一山不气不恼,淡淡说道:“魏局,你不记得了?业务你负责,我只负责思想和后勤保障工作啊。” “这些我顾不上了。”魏浩态度坚决道:“我必须要尽快给衡岳市民一个交代。公共场合开枪杀人,这影响有多大?我认为,枪杀案在某种程度上影响要比乌鸡山案大得多。” 许一山突然笑了,他试探着道:“魏局,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将神龙夜总会的枪杀案与乌鸡山骸骨案并案一起?” 第1058章 并案 “并案?”魏浩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许一山,你是电视看多了吧?什么案子都可以并在一起侦查吗?所以说啊,隔行如隔山,你这个笑话不好笑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很好笑吗?你觉得并案没依据吗?” 魏浩停住笑,冷冷说道:“行啊,你拿出并案的理由出来。” 这下还真问倒了许一山,让他突然拿出证据来证明两案并案侦查,他还真拿不出。 “我就是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存在一些关联。”许一山认真说道:“两案并案,也很节省很多侦查力量不是?” 魏浩深深看他一眼,“公安工作不是靠想当然的。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专案组的工作我需要暂停,就这样吧。” 他说完,转身欲走。 许一山喊住他道:“魏局,我有话说在先。专案组的工作一刻都不能停下来,谁阻碍专案工作,谁就得承担责任与后果。” 许一山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那就是魏浩如果现在从专案组退出去,今后就别想再进来。 魏浩当然也明白许一山话里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离开,许一山便驱车直奔市委。 胡进在听取了许一山的汇报后,若有所思道:“老许,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两案并在一起,有利于集中力量。衡岳市接连频发大案,这有点不寻常。” 乌鸡山骸骨案的发生,已经对胡进角逐融城党工委书记造成了影响。现在又出一个枪击案,省里每天来电话询问情况,弄得他心烦意乱。他需要快刀斩乱麻。 但是,魏浩退出专案组显然不合适。他身兼市局副局长,又一直领衔专案组组长一职。在人员调配,侦查手段等方面,魏浩有着许一山无法满足的条件。 他的退出,将会严重影响专案组其他成员的工作积极性。 “不过,老许,你必须想办法把魏浩留在专案组。”胡进叮嘱他道:“这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许一山本意并没想将魏浩拒绝在专案组之外。他有着与胡进一样的想法。魏浩的作用,还真不是其他人可以取代得了的。 “老胡,该你出马的时候了。”许一山笑嘻嘻道:“你是衡岳市一号首长,你说的话,没人敢不听。魏浩他的心思我明白,他就是想甩手不干,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你知道就好。”胡进微笑道:“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不过,这件事还不需要我出马,留不留魏浩在专案组,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胡进的暗示,许一山心领神会。他说的没错,魏浩一旦离开专案组,他将对专案组的工作完全失去掌控。这是某些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许一山试探着道:“要不,我去找找魏书记,把情况向魏书记汇报一下?” 胡进嗯了一声,道:“这个建议可以支持。” 衡岳市政法委不在市委大院办公,而是另有地方。 许一山赶过去时,恰好碰到书记魏力正准备外出。 看到他来了,魏力笑呵呵站住脚,主动打招呼道:“小许,你怎么来了?” 许一山一脸真诚的笑容,赶紧趋上几步,小声说道:“魏书记,我有事向您汇报。” 威力哦了一声,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问:“什么事?” 许一山将魏浩要暂停在专案组的工作,全力去侦察枪击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心情沉重道:“魏书记,魏局这时候不能暂停专案组的工作。” 魏力沉吟片刻,眉头紧皱道:“这件事我来找他说。他这个人就是政治觉悟低,这个时候怎么能暂停专案组工作呢?他忘记了自己是个领头羊的位置了吧!” 许一山试探道:“魏局的意思,枪击案对社会的影响很大,他想要平息社会一些不稳定的因素。” “乌鸡山案影响不大?”魏力哼了一声道:“小许,你先安心回去工作,魏浩这边的思想工作我来负责。” 许一山趁机说道:“魏书记,我想,能不能将两个案子并案侦查?” “并案?”魏力苦笑一下,“小许啊,并案是有条件的。根据公安工作的需要,确实有不少案子并在一起侦查。但是,乌鸡山与神龙这起事,有证据证明能并吗?” 许一山不得不坦白道:“有一个条件能决定两案可以并案。那就是神龙现场遗留下来的弹壳,与原来周文武别墅涉枪案中的枪支有着联系。” 魏力脸色一沉,挥挥手道:“周文武的案子,市委已经决定不再追究下去了。小许啊,打击犯罪势在必行,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就将衡岳市的整个经济环境搞乱搞垮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魏书记,我的意思是弹壳与原来涉枪案的枪支可能存在联系,并没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魏力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突然问道:“你们专案组的工作现在开展得怎么样了?” 政法委书记过问,许一山不能有丝毫隐瞒。他认真回答道:“目前还处在外调阶段。我与魏局有明确分工,他负责业务,我负责后勤保障。所以,具体的侦查工作还需要魏局亲自汇报。” 魏力满意颔首,“小许,你们分工合作,我没有意见。但是,我希望你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一些。过去的事,大家都不要计较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魏书记,您放心,我会向魏局学习的。” 魏力的话里,突然带着个人感情色彩,什么过去的事不要计较了。过去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要计较?许一山一边暗中想,一边回味他话里的玄机。 从魏力的话里能明显感觉出来,他知道儿子魏浩与许一山之间存在矛盾。 本来,魏力父子要对付一个许一山,几乎不用吹灰之力。但是,阴差阳错的是,现任的书记胡进与许一山居然会是大学同学,而且还是关系非常好的同学。 这就让魏力有些投鼠忌器,毕竟,胡进不会那么好糊弄啊。 胡进亲自参加许一山的婚礼,就是在给他站台。借调许一山进市里跑云轨项目,用意已经很明显。再后来,许一山进入云轨项目指挥部,虽说只是一个副指挥长,但实际的权力都掌控在他许一山手里,这点魏力不是看不出来。 胡进重用许一山,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对身边的人没有信任感。 现在许一山被胡进强塞进去乌鸡山骸骨专案组,用意更明显了。 所有人似乎都在防着假想中的对手,以至于衡岳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第1059章 约见杨东升 在魏力的强力干预下,魏浩不得已将两案并起来侦查。 魏浩在宣布两案并案侦查后,仰天长叹。有人看见他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知他内心经历了多么复杂的挣扎。 如此以来,许一山便可以名正言顺介入神龙夜总会的枪击案侦破活动中了。 许一山第一件事便是约见神龙夜总会老板杨东升。 杨东升如约而至。这在过去却是很少见的事。 据说杨东升行事很低调,很少抛头露面。尽管他是政协委员,即便政协开会,也很少见他出席。 越低调的人,越神秘。杨东升能成为衡岳市娱乐界大佬,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杨东升是第一个除专案组成员之外进入专案组驻地的人。他一脚踏入全封闭的楼层,便感觉到一股凛然的寒意扑面而来。 专案组人来人往,却很少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它就像一架巨大的机器一样,高速运转着,随时可以将一个人吞噬进去,并碾成齑粉。 衡岳市连续发生两起大案,乌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目前,专案组的压力山大,省里督查,市里限期破案,社会流言风起云涌。各方面的因素聚集在一起,就像形成了一个炸药桶一样,一点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 全市警力全部动员起来,三小场所被彻底清洗。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传言流出来,乌鸡山骸骨只露出大案的冰山一角。有人在白玉塘发电站大坝钓鱼时,鱼钩曾经勾起来过人体白骨。 当时,此案被迅速压下,公安方面给出的结论是浮尸沉入大坝底所致。 后来,又有人在大坝勾起过白骨,最终还是没引起警方重视。甚至都没立案侦查。但危言耸听,说是白玉塘大坝底下的白骨绝对不会比乌鸡山发现的白骨要少。 社会的流言当然不会干扰专案组的办案,不过,许一山却留了一个心眼。 屋外寒风呼啸,进入严冬的衡岳市,气温几乎接近零度。 杨东升整个人包得就像一个粽子。当他将脸露在许一山面前时,许一山蓦然发现,杨东升原来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保养得很好,看不出有一块多余的赘肉。苍白色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甚至能看到他突兀出来的眼袋。 他冲着许一山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许......是吧?”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许一山,神情颇有些尴尬,伸出手来与许一山相握,有意无意紧捏了两下。 “杨总,你叫我许一山就行。”许一山笑了笑道:“请坐。” 杨东升一脸惶恐道:“那怎么行!我还是叫你许书记吧。听说,许书记现在还在茅山县挂职?” 许一山点点头道:“是啊,组织安排,我服从组织。” 杨东升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早就听闻了许书记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许书记,你可真是年少有为,人中龙凤啊。” 面对杨东升一连串的夸赞,许一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杨东升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许书记你的面相,你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啊。不瞒你说,我对面相学颇有一些研究。人的面相啊,是与生俱来的,后天无法改变的。一个人一辈子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其实面相早就注定了的。我看许书记你的面相,真是天圆地方,大贵之人啊。” 许一山被他一顿吹捧,顿时尴尬不已。 他拦住杨东升说道:“杨总,请你来,可不是请你来给我看面相的啊。我请你过来,是有事想请教你。” 杨东升闻言,赶紧正襟危坐起来,严肃不已地答了一句:“有什么指示,请许书记发话。” 许一山摆摆手道:“哪来什么指示啊。我就想问问,杨总你对眯子熟悉吗?” “眯子?”杨东升愕然不已地看着许一山,他似乎很快就回过神来,讪讪笑道:“许书记你说的是那个死鬼?我可不想提他,倒霉。” 许一山不紧不慢问:“你认识他吗?” 杨东升显然感觉出来许一山话里的冷淡,他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说不认识他,肯定是在说假话。但如果说我熟悉他,那也是在说假话。许书记,眯子是什么东西,想必你也有所闻。我说句内心话,我是看不起他那种人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解释道:“这个人平常喜欢来我夜总会消费。出手也还大方。许书记啊,你说,我一个生意人,会把客人往门外推吗?如果说我不是个生意人,我是真不想与他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 许一山笑道:“杨总说得对。生意人就是开门迎客的嘛。哪怕客人是头猪,也得一样招呼不是。” 杨东升尴尬地笑了笑,摸出一盒烟来,犹豫了一下又准备放回口袋里。 许一山道:“杨总想抽烟啊,随便抽,没事。” 杨东升嘿嘿一笑,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叹道:“我是上辈子欠了狗日的短命鬼眯子的,你看,他出事,害得我的场子都被关了。许书记啊,我正好想请问你一下,我的场子什么时候能开啊,我手底下可还有百多个员工等着吃饭哪。” 许一山哦了一声,淡淡说道:“这事可能要魏局决定了。” 杨东升跟着哦了一声,又猛烈地吸了几口烟。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屁股底下就像有一条虫一样的,让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我听说,眯子这人是靠干那个为生的。”许一山做了一个手势说道:“杨总,这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知道。”杨东升脱口而出,随即信誓旦旦表示,“我可以保证,他眯子的业务永远进不了我神龙的大门。我对下面是有要求的,谁敢让眯子在我的场子里胡来,谁承担一切后果。” “这么说,你还是知道?” 杨东升迟疑一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叹道:“衡岳市谁不知道他是干嘛的啊。可是谁愿意公开得罪他呢?这个人是有背景的,惹不起。” “背景?”许一山心里一跳,知道话题开始进入深水区了。“他一个社会混混,能有什么背景?” 杨东升愕然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许书记,我说句你不要介意的话啊。在社会上混的,特别是混得有些头脸的,谁背后没个人替他撑腰啊。” “是吗?”许一山表现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哪你说说看,眯子的背景是什么?” 杨东升四处张望,在确定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他才将声音压到像蚊子嗡嗡叫一样道:“周文武,周大老板啊。” “周文武?”许一山故意将声音提高得很大,“杨总,你的意思是死者眯子背后是周文武在给他撑腰?” 杨东升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示意许一山道:“许书记,这事全市人们都知道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既然全市人们都知道,你怕什么?” 第1060章 你以为是他运气好吗 许一山看似不经意的一句疑问,让杨东升紧张不已起来。 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怕。许书记啊,我就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怕的就是麻烦。”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这有什么麻烦啊?只要是事实,就不怕什么麻烦。” 约见杨东升,让许一山确定了神龙枪击案死者与周文武的关系。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至少,乌鸡山案与神龙枪杀案存在关联了。 谢先进按照许一山的指示,去找了乌鸡村周不全老人后,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乌鸡山的秘密面纱将要揭开了。 周不全老人给谢先进讲了一个故事,谢先进回来再将故事复述一遍给许一山听。 故事得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周文武在衡岳市已经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大家都知道他有钱,而且有大钱。 以设赌局闻名的周文武,在当时的衡岳市地下赌场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全市到底有多少干部卷入他的赌博活动中,至今是个谜。 传说,周文武手里至少掌握着一百多个干部的工资卡。这些干部在他的赌场中欠了钱后,不得已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周文武保管。他们用每月的工资去偿还欠下的周文武高利贷。 曾经有公务员因为忍受不了周文武手下催逼高利贷的屈辱,纵身从十三层楼上一跃而下。 “ 周文武真正发财的秘诀并不在开设赌场上。”谢先进突然蹦出来一句话,让许一山惊诧不已。 谢先进解释道:“许书记,有个事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如果是真的,可能连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说!”许一山顿时来了兴致,“我倒要看看,现实生活中还有比电影更精彩的。” 谢先进苦笑着道:“这件事如果查证落实,可能衡岳市的天都要变了啊。” 周文武用人有个特点,他不喜欢用陌生人。跟在他身边的贴身人,几乎都出自乌鸡村。 其中,周不全老人的儿子,当时就是周文武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周不全说,他儿子自从跟了周文武后,突然变得有钱了。周不全原本是不愿意儿子跟着周文武混的。尽管那时候的周文武已经是衡岳市房地产界的知名人物了。但是,从小看着周文武长大的周不全,深知周文武的发家史是见不得阳光的。这种人迟早会得到报应。 然而,他儿子似乎已经走火入魔。每当周不全劝儿子离开周文武时,父子两人都会爆发激烈的冲突。就在周不全准备狠心去举报儿子的时候,他的儿子突然消失了。 周不全的儿子究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周不全为此去找过周文武要儿子。周文武告诉他,他儿子出国去了,过两年就会回来。 事实上,两年之后,他儿子果真回来了。这让周不全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儿子回来后,变得与过去就像变了一个人。周不全始终记得,儿子未出事之前,曾经与他有过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 儿子告诉他,如果他遭遇到了意外,要求父亲周不全不要去找周文武老板的麻烦。他很明确地暗示过周不全,在衡岳市,没人能将周文武怎么样,得罪他,就是得罪活阎王。 那次谈话过后没多久,周不全的儿子便遭遇到了意外死亡了。 周文武亲自登门赔罪,一次性赔偿了周不全二十万元。但是周不全没要这笔钱,他说,他不忍心花儿子用命换来的钱,那样会让他有食儿子肉的感觉。 “你知道周不全儿子去的国外,是那个国外吗?” 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金三角吧?” 谢先进惊异地看着他,狐疑地问:“许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一个人发财,都会有轨迹可循。只有暴发户,才会是一团迷雾。周文武的历史我查了,他过去就一个鱼贩,哪怕他将衡岳市所有鱼市的生意全部垄断了,也不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积累起来天量财富。即使他设赌场,参与发放高利贷,也不可能有那么快。唯一的可能性,他涉毒。” 谢先进频频点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赞叹道:“许书记,虽然你不是从事公安工作的,我觉得你比我们公安当中的人强多了。” 许一山笑道:“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而是要学会推理。只要顺着推理下去,你就会发现,天下任何事,都有因果关系。” 许一山说的推理,绝非信口胡说。衡岳市过去确实被人冠以毒品重灾区的说法。一个内地三线小城市,被人冠以这样一个说法,由此可见涉水之深。 “一个人的钱多了,必定会引来别人的质疑。那么,这些来源不清的钱财就需要一个洗白的过程。这也是周文武后来投资酒店、房地产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这样做,一是将黑钱洗白了,同时也将自己身份洗白了不是?周文武的头上,可有一顶人大代表的帽子戴着的啊。” “老谢,你有没有注意到,衡岳市的房地产市场现在是二周控制垄断的局面。周文武的房子,即使是同地段,同结构,他的卖价与别人相比较,他的价格要比别人低上几百块一平方啊。这也是周文武在衡岳市有着坚强的群众基础原因之一。” 谢先进若有所悟,连忙说道:“确实确实,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那时候还以为是他们房地产商竞争,抢夺市场,我们老百姓收益。怎么就没想到有人在利用这点洗黑钱啊。” 随着两天的深入,话题逐渐接近重点。 已经有明显证据证明周文武是在利用房地产开发在洗钱。但他的黑钱来源究竟是垄断市场,欺行霸市所得,还是开设赌场,发放高利贷盈利所得?一时没有一个结论。 但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垄断鱼市,开设赌场都不足以支撑周文武现在拥有的庞大产业。 许一山引导这谢先进,让他把思路拓宽一些想。 谢先进还真冥思苦想,突然,他瞪大了眼,犹豫着说道:“难道......难道这个周文武在境外搞的就是毒品勾当?”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可能还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谢先进整个人都懵了,他穷其想象,也没法将周文武与一个毒枭联系起来。 “看来,要想结果,只能找到周文武本人才会水落石出了。”谢先进感叹道:“可是听说这个周文武特别狡猾,乌鸡山挖出来骸骨的当晚,他人就失了踪。我怀疑,他会不会跑去了境外?” 许一山摇摇头道:“目前应该还不会。周文武能在衡岳市经营那么多年无惊无险,你以为是他运气好吗?” “他背后肯定有一张特别巨大的关系网。”谢先进为自己的这个猜想兴奋起来,很快,他就懊丧不已道:“若真是这样,可能专案组不能将他怎么样哦。” “人作孽,不可活,”许一山笑眯眯安慰他道:“老谢,再等几天,你就知道结果了。” 第1061章 冰释前嫌 毛小平归来时,一副丧魂失魄模样,吓得许一山赶紧扶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叮嘱他趁热喝。 他足足缓了半个小时,才逐渐恢复平静。一开口便道:“许书记,找到了。” 许一山心里一喜,却没有催问他。而是安慰他道:“先什么都不要说,缓一缓,再休息几天。毛所,辛苦你了。” 魏浩听说毛小平现身了,赶紧吩咐人来叫他过去。他要听取汇报。 毛小平是许一山安插在专案组的两粒沙子之一。当然,他与谢先进一样,过去都是魏浩的部下。现在还应该算是。 魏浩在许一山提出要将毛小平和谢先进安排进专案组的时候,他没提任何反对意见。在魏浩知道,许一山刻意安排人进专案组,明摆着是对他不信任。 但他没说破,因为他很有自信,毛小平与谢先进未必会听从许一山的摆弄。不管怎么样,他魏浩过去是他们的直属领导,现在还是他们的业务领导。他们要想在公安系统混出一个人样呢,绝对不会傻得去得罪他。 许一山安排谢先进和毛小平去执行公务,却没通知他。魏浩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毛小平消失几天后回来,他才马不停蹄叫人请了毛小平过去。 魏浩在衡岳警界就是一面旗帜,是所有从警人员的人生楷模。过去,诸如毛小平和谢先进这样的人,对他只能仰视,根本就不存在还需要魏浩派人来请他们去汇报。 许一山见魏浩派人来请毛小平,当即摆摆手道:“毛所,你快去,魏局还等着你汇报。” 毛小平应声而起,朝许一山挤了挤眼睛,欲言又止。 许一山明白他是在等他的指示,让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道:“把你知道的都汇报给魏局。毛所,你现在是专案组成员之一,你的汇报有助于魏局作出正确决定。” “当然,你口袋里有几块钱的事,就不用汇报了啊。”许一山打着哈哈笑道:“快去吧,我也要去一趟市政府,找领导要钱去。我们专案组快揭不开锅了。” 毛小平似乎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小声说道:“我口袋里有几块钱肯定不会汇报的,那可是我私人的钱。” 看着毛小平离开,许一山也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去找市长李朝亮要钱。 专案组办案经费本来是市局自己可以解决的。但乌鸡山骸骨案影响太大,已经惊动了省委领导。市政府便作出重赏之下的决定,决定从财政里拨出一笔专款,提供给专案组。 上面有款拨下来,谁会傻到去拒绝呢?市局乐得有这么一个好事,于是,整个专案组的办案经费他们不用掏一分钱出来。案件破获了,功劳还是市局的。 这就是魏浩提出让许一山负责后勤保障的原因。按魏浩的话说,他不善于与政府这些人打交道,他担心自己性子直,说错一句话引起误会,从而让办案经费落实不下来,让他们干瞪眼办不成事。 办案需要钱,这是无可争辩的。毕竟办案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外收集证据,寻找线索。一个人在外,吃喝拉撒都得花钱。遇到要出差,花费更大。 专案组在不断补充力量之后,人员已经突破了三十几个人。之所以力量那么强大,在于上面给的压力太大。限期破案就是一道红线,在限期内破不了案,专案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坚强的后勤保障才能让奋战在一线的同志没有后顾之忧。在魏浩的反复强调下,似乎许一山肩负的担子比他还要重了。 市长李朝亮听说许一山来要钱,双手一摊无可奈何说道:“小许,我手头也没钱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李市长,在办案经费上予以支持可是市里说的,你不能翻脸不认账。” 李朝亮笑呵呵道:“我没赖账啊。主要是手头真没钱。要不,你们先垫垫,等我有钱了,第一时间拨付给你们专案组。” 许一山解释道:“我又没多要,你给我拨个三五十万,就能解决我们专案组很大问题了。” 李朝亮问:“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五十万?你得说个准数。还有,你们现在查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不要原地踏步啊。市委胡书记和省委都在盯着的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李大人,我是负责后勤保障的,具体侦查是由魏浩同志负责的。” 李朝亮意外地咦了一声,拿起电话打给财政局长,让他想办法给专案组安排三十万办案资金。 挂了电话,李朝亮咬着牙说道:“小许,钱给你了,事你得帮我早点弄清楚。如果上面找我麻烦,别怪我找你们麻烦。” 许一山满脸堆着笑,连声说道:“一定一定,请领导放心。” 账上有钱,底气就足。 魏浩听说市里拨了三十万办案经费下来,高兴地与许一山商量,晚上请专案组的同志们聚一次餐。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基本是横戈待枕状态。同志们的精力高度集中,需要释放一下压力了。 许一山满口答应,决定他亲自去外面找家经济实惠的餐厅聚餐。 魏浩想了想说道:“既然聚,就得有酒。老许,酒这个问题,我来解决。你把地点定好就行。” 他突然换了一种口吻,没再直接叫许一山的名字。这点细微的变化,许一山还是感觉出来了。 对许一山而言,“老许”这个称呼基本就相当于昵称了。当然,他并不老,刚过而立之年。在大学期间,他与胡进就以“老胡”“老许”相称。这是兄弟之间的昵称,不带有其他任何色彩。 许一山在称呼上一直很注意,即便如黄晓峰,他也一直称呼他的官位,从不直呼他的名字。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许一山在对人称呼上无暇可击。 “还有,老许,聚餐后,我们两个不能休息。”魏浩严肃说道:“今晚我们两个得商量商量一下具体行动的时间和方案。” “都准备好了?”许一山试探着问。 “嗯。”魏浩应了一声,“方案定下来之后,我们就张开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啊。”许一山兴奋说道:“魏局,你是真辛苦了。不说了,晚上聚餐我要好好敬你一杯酒。”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突然有种冰释前嫌之感。魏浩的主动示好,难道是因为许一山为专案组争取回来了三十万的办案经费? 答案肯定不是。 但是,魏浩透露准备要收网了,还是让许一山感觉到了激动兴奋。 第1062章 抓捕名单 专案组会餐的气氛热烈欢乐。魏浩贡献出来的一箱白酒被尽数喝光,大家还显得意犹未尽。 积聚下来的压力被尽情释放,大家举杯相庆。喝完这顿酒,迎接他们的将是更艰巨更危险的任务。 魏浩宣布放假一个晚上,他则与许一山闭门商讨接下来的方案。 魏浩的专业素养还真是无可挑剔。许一山看着眼前的侦查方案和抓捕名单,连忙往回退,一本正经说道:“魏局,这都是绝密的东西,我看不合适吧?” 魏浩手一摆道:“老许,你少在老子面前装蒜。让你看,就是要你提意见。唧唧歪歪的,娘们一样,有意思吗?” 许一山嘿嘿一笑,拿起方案认真审视起来。 魏浩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他已经将乌鸡山骸骨案和神龙枪击案查得清清楚楚。许一山没有失望,魏浩在乌鸡山骸骨案中将周文武列为了犯罪嫌疑人之一。抓捕名单上,周文武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神龙枪击案的侦查方案里,魏浩将杨东升也列入了嫌疑人名单。但抓捕名单上却没有他。 魏浩解释说:“经过我们秘密侦查,现在已经掌握了杨东升的犯罪证据。但是,他的案子我觉得不需要立即进行。他也跑不了。” 许一山没问原因,毕竟,魏浩已经把话说出来,表明他在侦查这两起案子当中,没有受到外界任何干扰。 这倒让许一山感到了意外。他原以为魏浩的侦查工作会受到层层干扰,却没想到会如此一帆风顺。这不由他浮想联翩,难道他们没有涉案,或者涉案不深? 许一山心里的“他们”,自然是指政法委书记魏力和市委副书记向勇。过去,他坚定的认为,周文武能在衡岳市做得那么大,背后一定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魏浩的抓捕名单,预示着一张大网在悄然张开。 “这次抓捕有很大的风向。”魏浩有些忧虑地说道:“据我们掌握到的情况,抓捕对象拒捕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手里有程度不一的武器。” 许一山跟着担心起来,小声问:“魏局,你们的把握有多大?” 魏浩冷笑道:“即使没有任何把握,哪怕面对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往前冲啊。如果我们都不冲了,人民养着我们还有什么用?”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老许,万一我的兄弟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了意外,你一定要救他们。他们的身后都是一个个家庭。我不想让兄弟们的鲜血和家属的眼泪来染红前途。当然,我会与他们并肩战斗。你是后勤保障,我只有托付给你。” 许一山一听他的话,便有一股沉重感扑面而来。 魏浩的话里似乎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他在担心着出现意外的后果。 许一山严肃道:“魏局,请你放心。只要我许一山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容忍邪恶横行。” 两个人密谈到了半夜,基本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按魏浩的侦查方案,他准备来一个集中抓捕行动。将乌鸡山和神龙两案当中的涉案人员,来一个一网打尽。经过慎密侦查确定下来的抓捕名单,足足有三十几个涉案人员。 他们要将讨论过后的结果汇报给上面领导,包括政法委在内的相关单位。行动必须要赢得上面领导的同意才可以展开,这是纪律,也是规矩。 两人约定,天明之后,魏浩与许一山一道先去市局给局长汇报。然后由局长牵头,向市委领导作详细汇报。 魏浩另外交给许一山一项任务,让他去市人大汇报,要求撤销周文武的人大代表资格。 许一山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人家魏浩亲自带兵冲锋陷阵,他在后方坐镇,这点小事还能推脱吗? 密谈到最后,许一山都没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乌鸡山案的关键人物不仅仅只有一个周文武,应该还有一个隐藏得更深的人,那就是神鸡庙的主持释空师父。 遗憾的是在魏浩的侦查方案里,从头至尾都没提到他。 他是被故意忽视掉的,还是魏浩真没注意到他? 毛小平几天时间的秘密调查,获取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原来横行在衡岳市娱乐场所的毒品来源,源头都指向了神鸡庙。 毛小平也没辜负许一山的期望,几天时间里,他爬山涉水千里,不但将释空师父的全部情况掌握了,而且还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那就是周文武去向成谜。 魏浩虽然将周文武列在抓捕名单上的首要位置,却至今没找到周文武的行踪。他解释说,是要通过这次抓捕行动,营造出来一个强大的氛围,来一个打草惊蛇,促使周文武主动投案自首。 许一山没有点破他,他知道,周文武不会傻到会主动投案自首。毕竟,周文武一旦被抓,等待他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一个明知前面是死路的人,他还会踏上这条路吗? 魏浩回去休息了。 明天白天,大家都被要求在专案组休息。魏浩已经从下面县局抽调部分精干力量上来,同时请求了武警支援。明天晚上,由专案组成员每人带领一支队伍,直赴抓捕对象藏身之处。 许一山怎么也睡不着。明天抓捕行动一开始,预示着侦破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许一山不是不希望早点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他只是觉得,魏浩有点操之过急了。尽管他将周文武列为了犯罪嫌疑人,但在许一山看来,周文武还可能是一个小鱼小虾。 捉几条小鱼小虾而放走一条大鱼,显然得不偿失。 可是他又不能阻止魏浩的决定。魏浩自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脾性。一个曾自诩为当代福尔摩斯的人,内心是无比抗拒别人有超越他的见解的。特别像许一山这种被视为门外汉的人,于魏浩而言,他的建议只可能被魏浩视为嫉能妒闲。 何况,胡进特别需要一个快点的结果。衡岳市突发两起重大刑事案件,会对胡进角逐融城党工委书记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他需要一个满意的结果,以便扫清他前进路上的障碍。 魏浩对许一山态度的急剧转变,还是没能让许一山全面去相信他。魏浩对待他的态度转变之快,令许一山一头雾水。究竟是什么让魏浩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呢? 天色已经发白,许一山才沉沉睡去。 临睡前,他给自己下了决心,在抓捕行动未开始之前,他必须要向胡进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 第1063章 利用 胡进对许一山的汇报很感兴趣,他有些怀疑问道:“老许,你这些怀疑,有不有根据啊?” 许一山莫测高深道:“没有我会与你说?老胡,你想想,如果现在就大动干戈执行全面抓捕,抓到的人有几个有用?无非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王八没逮着,只会后患无穷。” 胡进犹豫了起来。他需要一个快速结案的结果。只要案件侦破了,他便可以向省委汇报了。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不会影响他角逐融城党工委书记的大事。 如果按许一山的想法,抓捕暂不执行。还需要放长线,那样究竟会拖到那一天,没人说得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可能因为乌鸡山骸骨案和神龙枪击案而影响到他的仕途。 许一山显然猜透了胡进的心思,他劝他道:“老胡,如果在你手上办出来一个惊天大案,我想,一个小小的融城书记算什么?你的目标应该更高更远。” 胡进嘻嘻一笑,骂道:“老许,你小子现在就成了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 许一山赶紧辩解道:“我可没猜。我猜你的心思干嘛啊?再说,你们当领导的人,心思哪能随便让人猜得到。” “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胡进单刀直入地问。 许一山也严肃起来,他一字一顿说道:“我需要你否决执行抓捕方案。因为时机还不成熟。” 胡进叹口气道:“老许,我就听你一次。但是,时间不能拖得太久,春节前,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结果。” “好。”许一山坚定答应,笑嘻嘻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压低声道:“老胡,我还需要你干一件事。” 胡进无可奈何说道:“说吧,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不要拖拖拉拉的像羊拉屎一样,我可没闲心陪你叽歪。” 许一山道:“明天,你带人来专案组视察一下吧。” “去专案组?” “对啊。”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你来指导专案组的工作呀。” 胡进哭笑不得道:“老许,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去指导你专案组工作?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能指导啥?” “领导嘛,都是万能的。你去了,就体现了领导对专案组的关心和支持。我们需要的是精神上的鼓励嘛。” 胡进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日程表,看过之后说道:“行,明天上午,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就去专案组看看。” 说完后,他叹口气埋怨道:“老许,我怎么感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你提着在耍啊。” 许一山没辩解了,他嘿嘿笑了,转身出门。 他并没像胡进说的那样,将他当成提线木偶。他只是需要利用胡进的权力,否决魏浩急不可耐要执行的抓捕计划。 正如他与胡进说的那样,他在安排毛小平出去秘密侦查几天后,毛小平带回来的信息,让他的预感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现在认为周文武在这件大案中都只是一条小鱼小虾的角色。真正的大鱼,应该是释空师父。 毛小平通过技侦手段查遍了所有资料,奇怪的是都没释空师父任何踪迹。 他就像是凭空掉下来的一样,真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意思。 释空师父的身份太神秘,神秘得让干过刑警的毛小平都大呼奇怪。 在毛小平的理解里,只要是一个人,就不可能没有活动轨迹。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会有明显的迹象体现。 可是释空师父在来乌鸡山之前,他就已经是一名高僧一样的人了。否则,周文武也不会不惜重金,将他从外地请来神鸡庙当主持。 谢先进这边的走访让许一山得知,这个释空师父对佛法还真精通。他尽管很少露面,但见过他的人,莫不称颂他就是菩萨转世,佛法传人。 神鸡庙因为周文武的捐助,香火日益旺盛起来。鼎盛时期,每天光是香油钱都能收到十几万之多。 许一山过去并没见过释空师父,只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释空师父是远近闻名,受人敬仰的佛家子弟。 让许一山警觉的是,在乌鸡山上的废弃砖房里挖出来骸骨,与神鸡庙似乎有着某种联系。更让许一山怀疑的是,释空师父在挖出骸骨的当晚便失踪了。 释空师父的神秘失踪,让许一山正式关注起他来。 毛小平没让他失望,他不但找到了释空的落脚点,而且还悄悄布下了眼线。现在的释空师父但凡只要动一下,毛小平都能准确掌握他的行踪。 果然,在魏浩兴致勃勃汇报了侦破结果,提出抓捕人时,胡进在沉吟好一会后否决道:“抓捕的事可以缓一缓,但是,你们必须做好绝对的防范措施,要保证不让任何一个涉案人脱逃。” 魏浩听到否决了抓捕方案,当即急了起来,他解释道:“胡书记,这抓捕就是打仗。时机成熟了,就得果断出手。否则,可能延误战机啊。” 胡进点点头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不过,魏浩同志,有些事不能太急。你先让他们跳一跳嘛。说不定,他们得意忘形了,会暴露出来更多意想不到的结果啊。” 魏浩急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去看许一山,似乎在希望许一山赶紧说话。 许一山却像入了定一样,充耳不闻,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 魏浩忍不住催促起来,“老许,你也说几句啊。这抓捕的时机一旦错过了,后果会很严重啊。” 许一山这才睁开眼道:“魏局说的完全有道理。” 胡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在想,你许一山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是你来说让老子否决抓捕方案的,怎么到这时候你却赞同魏浩的意见了? 魏浩紧跟着许一山的话说道:“胡书记,抓捕时机确实不能错过啊。” 许一山突然缓缓说道:“是不能错过。但是,有一个实际性的问题我们还要加把力去解决。魏局,我想知道,周文武现在在哪?” 魏浩愣了一下道:“目前还没线索,但是,找到他是早晚的事。” 许一山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要不,抓周文武的事,就交给我来负责。” “你?”魏浩苦笑着摇头:“老许,你都不是吃这门饭的。抓捕可不是玩家家,很危险的。” 许一山伸伸胳膊腿道:“没事,我还能跑得一般人。” 魏浩嗯了一声,“好啊,既然老许你主动请缨,我还有什么话说。你要是抓到了周文武,你就是大功一件。” 许一山憨厚地笑,一本正经道:“我可没想要这个功劳。我就是想,不能让邪恶横行,正义必然战胜邪恶。乌鸡山被埋的人,得让他们真相大白。” 胡进终于弄明白了许一山的意图,他让胡进出面否定紧急抓捕方案,并不是真的想让抓捕停下来。他只是利用他的否决,迫使魏浩主动让出来抓捕的执行权力。 在魏浩的方案里,许一山是不需要上一线去执行抓捕任务的。现在,许一山能够亲自上阵,就会堵住他预想中的漏洞,让抓捕变得无懈可击。 第1064章 抱怨的魏浩 专案组的汇报,得出两个结果。 一是抓捕的执行时间不定,随时听候市委的安排。二是许一山从后勤保障摇身一变,成为一线的直接参与者与决策者。 胡进在第二天果真专程来专案组视察了。 书记要来视察,这让专案组的干警激动不已。大家跃跃欲试,精神抖擞,迎接领导视察。 书记出行,媒体当然要贴身跟着。市电视台记者,衡岳日报的记者,都跟着胡书记从中巴车下来。 许一山一眼就看到了记者群中的张曼。 张曼显然也看到了他,表情显得很奇怪。她大概没想到,公安专案组里,怎么会出现许一山的影子? 他们上次在省城见过面之后,之后再没联系。张曼曾经交给许一山一把钥匙,许一山一直小心保存着,没告诉任何一个人。 那时候他还有些担忧,担心张曼出事。可是现在看起来,张曼似乎没任何异常的表现。 胡进只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他来专案组也是受许一山蛊惑来的。他也不是抱着来指导工作的心态,仅仅只是以领导关心的面目出现。 如果不出意外,晚上的电视新闻上,就可以看到胡进视察专案组的新闻。 在记者们跟着胡进准备进入办案区的时候,魏浩让人拦住了记者。他明确表示,办案区不接受任何采访,请记者同志们都在外等候。 而且,魏浩说得很干脆,他要求无论是电视还是报纸,都不得报道胡书记视察专案组的新闻。 许一山让胡进来视察,就是想要电视媒体报道,以此来造势。魏浩不允许报道,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当着魏浩的面,他没直接反驳,而是悄悄与张曼说了,让她第二天在衡岳日报上头版发布。 张曼心领神会,眨巴着眼睛说道:“明白。他能吓到别人,还能吓到我?他不让发,我偏要发。” 趁着没人注意,许一山暗示她道:“张记者,钥匙......” 话未说完,被张曼眼睛一瞪拦住了,低声嘀咕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胡进的时间有限,他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便准备离开。 许一山小心提醒他道:“胡书记,能不能请你给我们干警讲几句话啊?” 胡进当即答应。魏浩便赶紧将专案组成员集合起来,站成一排,等着书记胡进讲话。 胡进当了领导后,讲话的水平与日俱增。他先是表扬了专案组干警克服困难,鼓励干警乘胜追击,然后又寄予了厚望。最后,他热情洋溢表示,他将为专案组全体成员请功。 书记亲临一线看望大家,专案组成员激动不已,纷纷表示努力工作,为净化衡岳社会环境奋斗到底。 送走胡进,魏浩抱怨道:“胡书记还真有闲心啊,亲自来视察我们的工作,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拒绝。” 魏浩有个习惯,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工作。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他就是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任何企图和直接干扰他办案的行为,都被他视为胡来。 他的态度很明朗,公安工作本身就是一门科学技术。而所有的领导,未必都懂得这门科学。倘若不懂这门科学的领导来指手画脚,他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许一山劝慰他道:“魏局,胡书记是出于关心。他知道我们这些奋战在一线的同志辛苦了,特地抽出时间来看望大家。我觉得,我们应该感动。” 魏浩冷冷一笑,“要感动,你去感动。我肯定是不感动的。” 魏浩态度冷淡,主要根源在胡进否定了他的抓捕方案。本来,一般的刑事案件侦查工作,市委是不可能插手的。他们也不需要向市委请示汇报,除非案件涉及到非常重要的人。 但是乌鸡山案案件性质很特别,又是省里的督办案件,胡进来视察检查工作,就变得顺其自然了。 “我们有些领导啊,就是喜欢作指示,指手画脚。他们可能不会想到,有时候,他们一拍脑袋下达的指示,会让整件事的性质都变了。”魏浩还在继续抱怨。尽管在衡岳市干部当中,魏浩的级别算不得最高的,但他的影响力,却能超过许多位高权重的领导。 他是属于典型的子承父业。魏浩之父魏力书记,过去就是衡岳市的风云人物。他们父子一直以代表正义的面孔示人。衡岳市的黑白两道,无人不敢不给他们父子面子。 什么叫呼风唤雨?他们父子就能做到呼风唤雨。无论是在富嘉义时代,还是进入现在的胡进时代,衡岳市都一直掌控在他们父子手上。 魏力从警三十多年,他从基层起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领导岗位。魏浩公安专业毕业,一毕业就进入衡岳市公安局。他从普通民警走到领导岗位,一路顺水顺风。大家都知道,这是靠了他父亲魏力的庇荫。 衡岳市的人,无论是谁,他们父子都能做到了若指掌。衡岳市在他们父子手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棋盘,那颗棋子应该摆放在那个位置,他们都能做到恰如其分。 这也是乌鸡山骸骨案发生后,在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的情况下,魏浩能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将案情理得头头是道,能准确判定罪案嫌疑人的原因之一。 就如魏浩曾经发出的豪言一样,在衡岳市,就没有能隐瞒得了他的事。只要他亲自出马,妖魔鬼怪,各路神仙都得给他三分面子。谁也别指望能逃过他的抓捕。 抓捕嫌疑人的方案最终确定下来。由过去魏浩独立指挥抓捕,变成兵分两路抓捕。 魏浩执行的抓捕任务,名字都在抓捕名单之上。唯有周文武,魏浩将他踢给许一山去执行抓捕。 根据目前的侦查结果得知,周文武失踪之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现在何处。虽说他的名字列在抓捕名单之上,但具体执行起来,却毫无头绪。不知道他人在何处,抓空气吗? 魏浩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不但知道释空师父的藏身之处,而且周文武现在躲在哪,他也了若指掌。 许一山为此还暗自敬佩自己独到的眼光。他借调谢先进和毛小平进入专案组,在关键时刻帮到了意想不到的大忙。 胡进视察专案组的新闻第二天要见报。在见报之前,必须完成抓捕任务。 许一山请了魏浩去办公室确定执行抓捕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表示,将抓捕时间就定在当晚。 各路人马悄悄集合起来,只等着一声令下,便如猛虎下山一样,扑向各自早就确定好的目标。 许一山将谢先进和毛小平请进办公室,他负责带领另一支抓捕队伍去执行在魏浩看来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抓捕周文武。 “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请许书记放心。”谢先进和毛小平异口同声道:“他们就是变成一只鸟,也休想飞出去包围圈。” “很好!”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你们两位,这次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确定了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之后,接下来就只需等时间了。 第1065章 赤手空拳 许一山要亲自带队执行抓捕任务,毛小平和谢先进强烈建议许一山配备防身的装备。比如身穿防弹衣之类的,如有必要,还应该配备一支防身的短枪。 他们的建议遭到了许一山的拒绝。 毛小平为难道:“许书记,抓捕现场很危险的。你还是穿上防弹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呢。” 许一山笑道:“万一什么?哪有那么多万一。” 最终,他答应穿上防弹衣,却坚决拒绝携带任何武器。 执行抓捕的警力全部到位。这不得不佩服魏浩的调兵遣将的能力。为防止在抓捕过程中出现意外,这次用警除了专案组成员以外,其他警力均从各县抽调人马上来。 许一山带的抓捕队伍,恰好是茅山县抽调来的二十个人。 午夜十二点,抓捕活动随着魏浩一声令下,正式开始。 几十台执行任务的小车,悄无声息从华天宾馆地下停车场驶出来。 魏浩的指挥车在前,他穿了便装,腰上别着手枪,一双马靴将他衬托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由于事先对抓捕对象都有了控制手段。现在只需要大队人马过去,缉拿归案便是。 许一山的队伍在最后。坐在前排的毛小平一再叮嘱,“许书记,等下抓捕的时候,你在车上别下来,我带人冲进去就行了。” 许一山不知可否地笑了笑,没作声。 他们三个的任务又有分解。谢先进去抓周文武。毛小平去抓释空师父。本来他们两个要求许一山留在家里不要跟着去抓捕一线,但被许一山坚决拒绝了。 最后达成妥协,许一山可以随队上一线,但必须要服从现场指挥。毛小平以他出身刑警的理由,逼着谢先进让许一山与他在一个队伍。按毛小平的说法,他的经验比谢先进丰富,关键时刻能更好地保护许一山。 其实,让许一山倍感意外的是,周文武和释空师父居然都没离开衡岳市。 他们可能相信了“大隐隐于市”这句话,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许一山早就防备了他们玩这一手。因此在安排谢先进和毛小平的时候,他胸有成竹地告诉他们,只要用心,就不怕找不到人。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释空师父的神秘面纱在许一山耐心盘剥下,终于露出了原貌。 释空师父俗家名叫马佳华,山北省人士。三十年前,马佳华与人发生口角。暴怒的马佳华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手刃了对方后亡命江湖。 马佳华深知在国内他再无立足之路,只能亡命天涯。于是,他便越过国境线,去境外当了一名雇佣兵。 马佳华从小练过武,身强体壮,空手对付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加上他脾气暴戾,心狠手辣,很快在雇佣兵里混出来了名声。 有次,马佳华带人去侦查对手情况,落进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从而被俘。 也是这次被俘,让他的命运得到了又一次改变。 对方是以种毒制毒贩毒为业的跨国集团,盘踞在境外的深山密林里,常年与各种力量博弈,将他的独立王国打造得铁桶似的牢固。 对方早就闻知了马佳华的名声,知道这个人有很大的潜力可挖。 于是,在一番勾兑之下,马佳华投诚对方,成了对方的左膀右臂。 几年后,马佳华花巨资给自己易容、易容后的马佳华,再没人能够将他与山北杀人犯马佳华联系在一起。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叫郭索吞。 郭索吞在易容之后,成了一个放下毒刀,立地成佛的人。他拜身在境外某一著名佛教圣地大庙,跟着大师父潜心学习佛法。 三年后,他拿到了佛教界的通行戒牒。同年年底,他进入境内,转投一家佛寺,再次受戒,得释空佛名。 周文武找到释空时,两人闭门长谈了一整天。 几天后,释空便来到衡岳市,成了神鸡庙的主持。 许一山之所以能掌握到这些信息,在于他认识的山南省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还是他去请吴将军遗骸回茅山时认识的。当时两人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这位朋友很喜欢许一山的性格,此后两人便没断联系,常常会互相发信息聊天。 他的这位朋友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国内多年未破的大案线索。乌鸡山白骨案发生后,网络上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版本故事。朋友在网络上看见后,便直接找许一山求证。 许一山当时灵机一动,便将神鸡庙的事给他说了。 过了几天,朋友那边来了信息,他深度怀疑,神鸡庙的主持释空师父,就是当年杀人潜逃的马佳华。 他告诉许一山一个秘密,马佳华有一个致命的习惯,就是他无论天多寒冷,他永远不穿袜子之类的御寒物。而且,在马佳华的脚背上,有一颗血痣。 这个秘密没有几个人能知道,即便当年的办案人员,也没能收集到这样的证据。 而让许一山确认释空师父就是马佳华的原因,在于他与周不全的闲聊。周不全告诉过他,庙里主持释空师父就是个从没见着穿袜子的人。而且周不全可以肯定,释空师父的脚背,就有一颗血痣。 其实,早在乌鸡山发现骸骨,庙里主持释空师父消失时,许一山就有了怀疑。他觉得与神鸡庙仅一墙之隔的废弃砖房里埋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神鸡庙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之所以没将这些事与魏浩说,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他说了,魏浩也不会相信。自负的魏浩一定以为这只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于是,许一山便萌发了悄悄侦查的想法。他借调进来毛小平和谢先进,这是原因之二。 释空师父在乌鸡山案发后,他给人留下一个信息,说他去五台山云游。等乌鸡山这边的情况稳定之后,他将回来主持重修神鸡庙。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释空师父离开了衡岳市时,许一山坚定认为,释空没离开衡岳市半步。 事实正如他所料,精明的毛小平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将释空的藏身之处摸得一清二楚。 可能连周文武都不会知道,释空在衡岳市六年,足不出户的他,居然会在市区有三套房。 释空持有三套房,大意就是狡兔三窟的意思。毛小平说,释空在每套房里住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他以世俗人面目出现时,与街上走的任何一个人毫无区别。 “他今天会在哪套房?”许一山突然问。 毛小平回过头说道:“香舍小区,十九层。” “确定?” “百分百确定。” “好。”许一山笑了笑道:“这个释空师父,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我们今天会找上门来啊。” 毛小平咧开嘴笑,“他碰到许书记你,路就走绝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先别高兴。我总觉得这个马佳华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逮到。” 毛小平得意笑道:“现在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包围圈了。” 第1066章 同归于尽 房门紧闭,寂静无声。 抓捕小组悄悄疏散完邻居后,一群人守在释空师父门前,毛小平在与许一山对视一眼后,开始喊话。 根据情报显示,此刻,释空师父应该就在房间里。他已经插翅难逃。 喊了好一阵,不见屋里有动静。许一山的心便悬了起来。 “人在吗?” “在。”毛小平用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他进去。没见着任何一个人从屋里出来。” “不会有其他路可走了吧?” 毛小平迟疑了一下,随即坚决摇头。“不可能有其他路可走。” 许一山便皱了眉头道:“强行破门吧。” 破门器拿了出来,众人往两边退开,让出空间破门。 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门被猛烈撞开。毛小平身先士卒,率先冲了进去。 屋里灯光暗淡,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像。佛像前香烟缭绕,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盘腿坐在佛像前,双眼微闭,念念有词。 他似乎对身外事一无所知,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任由冲进来的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淡定反而让毛小平迟疑了起来,难道情报有误,眼前的这个入定的僧人不是他们要找的马佳华? 眼前的情景显得十分怪异。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围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他们如临大敌,他却泰然处之。 许一山围着他饶有兴趣地转了一圈,猛地喊了一声,“马佳华。” 他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睛睁开。 “老马,别装了。起来跟我们走吧。”许一山笑眯眯说道:“你已经躲了快三十年了,也该累了困了。” 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摆摆手道:“我知道你叫许一山。”他长长叹口气,“我还是低估了你。” 许一山示意毛小平上去拿人,可是就在毛小平的手要触到他身上的时候,马佳华身影一闪,居然滑脱了。 “别动。”他低吼一声,眼睛里射出一束寒冷的光芒来。 大家都知道马佳华过去是个练家子,有两下子。动起手来,胜负难料。 毛小平可不管这些了,抓捕这件事是不需要讲武德的,一拥而上就行。 就在大家准备蜂拥而上往前冲时,马佳华冷笑一声,猛地扯开了衣服。 所有人都愣住了,马佳华的腰间居然绑着一圈炸药。他的手里握着起爆器,只要轻轻一捏,眼前的这群人,甚至脚下的这座楼,都有可能瞬间灰飞烟灭。 毛小平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他事先预想了无数个马佳华拒捕的方法,却没想到他会来个同归于尽的做法。 “马佳华,你住手。”毛小平厉声喊起来,他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你们敢上来,我就起爆。”马佳华阴冷冷地说道,他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炸药一炸,大家一起去见阎王。” “千万不要冲动。”毛小平安慰他道:“马佳华,你冷静一下。现在你还有机会,别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我还有机会吗?”马佳华笑了笑道:“你也不用骗我了,我知道自己的罪孽。” 许一山抢前一步,平静说道:“老马,人生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机会从不吝啬任何一个人。毛警官说得对,你还有机会。” “是吗?”马佳华冷笑出声,“许一山,你来告诉我,我还有什么机会?难道你们还会让我活着?” 许一山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但不管是谁,来到人世间走一遭,总该做个顶天立地的人。特别像我们男人,首先要有责任感,然后要有道义。江湖中人,道义为首。一个没有道义的人,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的人。” “老马,我真得很佩服你。你这一辈子确实很传奇,很轰轰烈烈了。可是我们男人,都应该要对自己做出来的事负责,你说对吗?” 马佳华面无表情,手里紧紧握着起爆器。 “许一山,你让他们都出去,我需要单独与你谈谈,你敢吗?”马佳华突然挑衅地看着他问,嘴角浮现一丝不易琢磨的怪异微笑。 没等许一山答应,毛小平已经断然拒绝,“不可以。马佳华,要谈,你与我谈。许书记不可能与你谈。” “与你谈?”马佳华轻蔑地冷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你够格吗?” 毛小平涨红了脸,咬着牙道:“马佳华,你不要垂死挣扎了。我劝你认清形势,举手投降。” 马佳华淡淡地哼了一声。 许一山的一颗心早就悬在胸口了,他太明白炸药的威力了。一座洪桥,也就马佳华身上这么多的装药量,瞬间就将洪桥炸得踪影全无了。 此刻,只要马佳华脑袋一发热,将起爆器一按,现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 马佳华提出与他单独谈,这是再好不过的条件了,至少,能将牺牲压到最低。 “你们都退出去。”许一山指挥着毛小平道:“毛队,带着兄弟们撤离。” 毛小平使劲摇头,嘶哑着嗓子道:“不,我不能撤。” 许一山厉声道:“你不撤,你有资格与人谈吗?”他一边骂着毛小平,一边使劲朝他眨巴着眼睛,示意他赶紧带着人从房间里撤出去。 屋里的气氛,才真正具有浓浓的火药味。因为此刻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将造成巨大的伤亡。 毛小平无奈带着人从屋里转移出来,却再也不肯离开房门半步了。 马佳华似乎对眼前的情景满意了,许一山掌握在他手里,他就不怕毛小平敢用强。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发生。在得知许一山进入专案组之后,他想从衡岳市遁走,可惜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高手过招,胜败就在一瞬间。在马佳华知道自己逃生无望的情况下,他便将炸药随时绑在身上。他有一个决心,那就是绝对不能落进他们手里。 马佳华尽管与许一山没见过面,甚至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但许一山带队强拆周文武的别墅,在别墅门口上演的一出空手夺枪一幕,被山上的释空师父尽收眼底。 城府相当深的释空师父便利用各种渠道开始了解许一山。这一了解,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他那时候就开始警告周文武,提醒周文武这个叫许一山的人,将会是他命中的克星。 可是周文武根本不在乎他一个许一山。在周文武看来,许一山什么都不是,他要捏死许一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能左右衡岳市,何况他一个小小的许一山。 事实上,在第一次交锋时,许一山确实没赢过他。许一山最终被安排去茅山县挂职,就是他周文武的胜利。他相信自己手里的这股力量,足以将许一山收拾得服服帖贴。 只有释空师父明白,许一山会是他们最致命的对手。 他研究过许一山,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其实一点都不平凡。 第1067章 孤胆英雄 许一山赶走毛小平一帮抓捕队员,他的心才得以平静。 现在即便马佳华引爆,最多也就他与他同归于尽。一想到死,恐惧感便会悄悄袭来。 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既然马佳华指名道姓要与他谈,他不能往后退一步。此刻,他代表的是正义。正义岂能被邪恶压倒! 他不想成为孤胆英雄,可是此情此景,他不是孤胆英雄,谁又是孤胆英雄呢。 “敢不敢坐下来喝杯茶?”马佳华向他发出来邀请。 “当然可以。”许一山平静地微笑道:“不过,我对茶了解不多。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一个乡下出身的孩子,对茶的感受,就是泡树叶喝是一个道理。” 马佳华嘴角肌肉牵动了几下,露出一丝笑容来。 “许一山,你还挺风趣。”马佳华道:“你们当干部的人,谁不饮酒喝茶啊?茶喝的要是极品,酒喝的必须茅台。我发现啊,几十年过去,还是没改变啊。” 许一山拦住他道:“马佳华,我们不谈这些。就谈谈你的未来吧。” “我还有未来吗?”马佳华冷笑,“许一山,我也算是一只老麻雀了,知道轻重。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不过,衡岳市有你这样的干部,是你们衡岳市的福气啊。” “是吗?”许一山嘿嘿笑起来,“你也会给人灌迷魂汤?” “不,这不是在吹捧你。”马佳华叹道:“其实啊,我是有机会离开衡岳市远走高飞的。我没走,就知道会有今天。不过,我不后悔。” 许一山含笑道:“释空师父,听说你对佛法研究很深,你能有现在的顿悟,说明师父你已经看破了红尘了呀。人生一辈子,有几个能像师父你一样,看破人生,断了俗念的。” 马佳华笑了,给许一山讲了一段往事。 当年,在境外易过容的马佳华,学习了佛家后,堂而皇之进入了境内开展佛法交流活动。 没人会去注意一个境外的和尚能从事肮脏的生意。马佳华回来,并非真的只为弘扬佛法而来。他只是利用佛家弟子的身份,回来国内给境外的毒品王国开辟一条路出来。 他与周文武接上头,在于周文武在亲自赴金三角地区面见毒枭后,毒枭给了他这样一个信息,一切听从在国内寺庙里弘扬佛法的释空师父指挥。 周文武斥资重修神鸡庙,将一座只有当地老百姓知道的小庙,建成一座远近闻名的古刹。 可是谁又知道,在重重的寺庙深院里,会掩藏着一个制毒的工厂? 许一山好奇地问:“释空师父,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在寺庙里制毒,就不怕人知道吗?” “当然怕。”释空师父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贪欲吗?只要抓住他们贪欲这一点,你就抓住了他的命。”释空师父马佳华哈哈大笑起来,“我发现啊,不论一个人的官多大,不论他所谓的原则有多坚强,到底还是过不了金钱与美女这一关。” “你们衡岳市的领导干部,没被周文武拿下的还有几个啊。” 看着得意忘形的马佳华,许一山恨不得冲他脸上狠狠打一拳。 这个将自己掩饰成为佛家弟子的人,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杂碎。他一生犯下的罪恶太多了,他也知道自己正在往绝路上狂奔。 许一山心里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希望他引爆身上的炸药。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知道只要引爆了,势必会造成巨大的牺牲与损失。 马佳华的话让许一山内心感到无限悲哀。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毫不在意,一句“没拿下还有几个”,彻底将衡岳市官场上的面纱撕得粉碎。 “释空师父,你太夸张了吧。”许一山纠正他道:“这个社会,还是正义的人多。你说的被周文武拿下的人,我不否认会有人被周文武拖下水,但他们不代表我们绝大多数人。” 马佳华冷笑几声,没说话。 门外的毛小平几次想冲进来,他表示自己愿意去换许一山,给马佳华当人质。 但他的要求都被马佳华喝止了。他冲着毛小平吼道:“你们敢乱来,大家就同归于尽。” 毛小平心急如焚,可是投鼠忌器啊,他没奈何急得团团转,甚至想哭。 “我这次被你们抓住,就一条路可走了。”马佳华叹道:“我知道,我犯下的事太多。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轻视了你。” “是吗?”许一山疑惑地问,“释空师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些都不重要了。”马佳华苦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早就抱着与你们同归于尽的决心的。但是今天见到了你,与你聊了这些话以后,我放下来了。许一山,我说句不是吹捧你的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长长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起爆器,动手将身上捆绑的炸药取了下来。 许一山不动声色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马佳华主动伸出双手,示意他给他戴上手铐,他才回头冲门外的毛小平喊道:“毛队,进来逮捕嫌疑人吧。” 轻轻松松拿下了马佳华,许一山内心并没感到兴奋。 他陷入了马佳华的话里,衡岳市到底有多少人被周文武拿下了? 抓捕周文武的谢先进那边传来了消息。周文武拒捕,并且动了枪。 目前,周文武被围困在一座民房内。让抓捕行动迟迟没有结果的原因,就是民房里有至少十几个人质被周文武控制住了。 任何用强都可能逼迫周文武杀人。 许一山赶到围捕现场时,民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了。 魏浩也到了现场,正指挥着狙击手安排射击点,等候机会一枪击毙。 谢先进汇报说,周文武在他们到达抓捕现场时,率先开了枪。如果抓捕队员不是穿了防弹衣,此刻应该已经出现了人员伤亡。 “狗日的狠。”谢先进咬着牙道:“敢开枪拒捕,他是自寻死路。” “他不拒捕,难道就有活路?”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谢,你别急,他跑不脱的。” “我不是怕他跑。”谢先进忧心如焚道:“问题是民房里还有十几个人质在里面。” “他有什么要求?” 谢先进嘿地乐了,骂道:“这小子可能警匪片看多了。他异想天开提出要一架直升机。” “可以啊。”许一山满口答应道:“我们衡岳市不是有家民用直升机公司吗?调一架满足他啊。” 谢先进被许一山的话说得目瞪口呆,他愣愣看着许一山,“真给?” “真给。”许一山笑眯眯道:“周文武不就是想乘直升飞机逃跑吗?给他一架直升机,他能跑去哪?” 谢先进迟疑道:“许书记,这个意见我可不敢做主。我建议许书记你也请示一下上面领导。这个责任太重大了。” 话音未落,听到民房里传出来周文武歇斯底里的喊声:“外面的人给我听着,十分钟之内,我没看到直升机,我就开枪杀人。” 第1068章 解救人质 周文武挟持人质引来无数围观群众。 市委领导胡进书记,市长李朝亮,市政法委书记魏力,市公安局局长等先后赶到现场。魏浩带着特警队,严阵以待,准备随时突进民房救人。 领导们的意见不一,有答应周文武意见的,有强行突破攻进去的。魏力更是脸色铁青,衡岳市社会治安出现挟持人质的大事,将他政法委书记的面子都丢光了。 魏力主张强攻,必要时让狙击手将人直接击毙。市局局长附和他的主张。于是,狙击手就位。 李朝亮反对强攻,他认为强攻必然会激怒周文武。那样完全有可能出现重大人员伤亡的情况。 胡进一直没表态,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意见非常重要。一旦作出决定,事情的走向将发生质的变化。是妥协答应周文武的要求,还是不顾周文武的威胁强行突击进去?胡进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目前已知情况,民房里除了十多个人质外,就是周文武和他的几个手下。关键是周文武手里握有重武器,杀伤力惊人。甚至他还有手雷,完全是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势。 魏浩主动请缨,由他带领人强攻进去,击毙负隅顽抗的歹徒,解救群众。 各方信息源源不断汇总过来,原来掌握的民房里情况有了变化。周文武挟持的人质不是十几个人,而是二十五个。其中,老弱妇孺居多。且有一个待产的产妇,羊水已破,急需送进医院。 周文武的目的也暴露出来,他需要一架加满油的直升机。他准备驾着直升机外逃境外。 胡进在沉默好一会后,叫来许一山问他:“老许,你的想法呢?” 许一山不顾他人的冷言冷语,直愣愣说道:“满足他的要求。哪怕让他逃了,也不能让无辜群众受到伤害。” 魏力眼一瞪道:“我反对,坚决反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罪犯逃出生天,逍遥法外。” 许一山笑了笑道:“魏书记,就算给了周文武直升机,我们衡岳市距离国境线有多远?就算飞机能飞到境外,难道我们的领空就拿他没一点办法?周文武此举,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而已。” 魏力恼怒道:“我不能容许罪犯离开衡岳市的土地。我们有一支战斗力非常强的特警突击队,对付他们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 矛盾再次升级,现在形成相持的局面。 谈判专家还在继续与周文武谈判。周文武显然已经明白了谈判专家的用意,目的就是在拖延时间。 他开始拒绝谈判,并叫嚣着要读秒了。 魏浩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市委同意他带队冲进去。 许一山突然说道:“强攻绝对不行。我们要防备周文武狗急跳墙,动手枪杀人质。这样,我去与周文武谈。” 胡进第一个反对道:“不行。老许,你没经验。”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要什么经验啊。周文武的目的是想逃出天罗地网,我们的目的是将他绳之以法。不管怎么样,我去试试。” 许一山的强烈要求,让胡进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就代表了他的默许。 许一山从谈判专家手里接过去小喇叭,喊道:“周文武,我是许一山,我想与你谈谈。” 民房里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才传来周文武的声音,“许一山,你一个人进来,记住,你不许携带任何武器。” “好!”许一山爽快答应,解开毛小平让他穿上的防弹衣。 他将防弹衣脱下,将身体转了一个360度,让屋里的周文武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确实没携带任何武器。 见许一山自告奋勇要进去民房与周文武谈判,毛小平和谢先进赶紧过来阻止。 毛小平紧张道:“许书记,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去。” 谢先进急得眼里喷火,拦在许一山面前道:“你想去,除非踩着我的尸体往前走。” 许一山心里感动,脸上却没流露出来任何表情。他厉声喝道:“你们两个都让开。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总得有人牺牲。” 周文武能够答应许一山进去谈判,目的再明显不过。相对于他挟持的二十几个人质,许一山的分量明显要超过那二十几个人。 只要将许一山挟持在手里,他会带着许一山上逃命的飞机。那时候,地面会投鼠忌器,不敢采用任何手段将直升机击落。 胡进也有些担心,他苦笑道:“老许,你先别冲动,我们再商量商量一下。”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不需要商量了。再商量,也会没有任何结果的。” 魏浩在一边表态说道:“我陪老许一起进去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魏局,外面还需要你的指挥。你去,外面就群龙无首了。”他环顾一眼四周,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毛小平和谢先进的脸都急白了,他们都知道,许一山单枪匹马进去,肯定凶多吉少啊。 周文武被逼到这个份上,穷凶其恶都暴露了出来。他如果逃生无望,很可能会产生拉人垫背的想法。许一山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毛小平悄悄对许一山说:“许书记,你带我的枪进去。万一遇到危险,你可自卫。”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必了。” 现场几百双眼睛看着许一山迎面走向民房。他步履稳重,态度显得坚决,头也不回踏上台阶,进入了民房。 屋里,许一山和周文武两个人相遇了。 周文武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突然裂开嘴笑道:“许一山,我终于还是要死在你手里了。” 许一山纠正他道:“周文武,你想错了。谁说你会死呢?有些时候,我们反着看,或许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啊。” 周文武惊异地看着他,半天没吱声。 许一山便引导他说道:“周文武,我们的政策与法律从来就没有想一棍子打死一个人。法律会给每一个有悔改之心的人的机会的。我相信,只要你把握住自己,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的。” “我还有机会?”周文武苦笑,眼光看了一眼外面,叹道:“这架势,就是想我周文武死啊。” “不,这是力量,是正义的力量。周文武,你犯下了罪行,就应该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这么说吧,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往前一步,你能脱离苦海,重获新生。往后退一步,你必将掉进万丈深渊。” 周文武嘿地笑了,道:“许一山,都说你巧舌如簧,会说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实,你也不用忽悠我。我知道,往前与退后,我都只有一条死路。不过,你的心思我理解,我佩服你是个男子汉。这样吧,我先把要生小孩的女人送出去。” 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你也是个男人。而且,周文武,你还心存善念啊。” 这句话直接破了周文武的防。他扭转过身子,对手下吼道:“把孕妇送出去。” 第1069章 劝降周文武 没人知道许一山在民房里究竟与周文武聊了什么,在孕妇被送出来之后,人质开始源源不断被送了出来。 到最后,就只剩下许一山一个人在里面了。 周文武还在坚持要直升机。他答应许一山的条件,将人质全部释放,就留下他一个人。他笑嘻嘻对周文武说道:“我比他们二十几个人的价值更高,影响更大。死一个老百姓,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如果死一个县委副书记,衡岳市的大小领导都要担责。” “所以,你有了我在,其他人就没什么价值了。与其花心思去管他们,不如把他们全都送出去。你们集中精力来对付。” 周文武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他居然信了许一山的话。于是,他将人质一个一个从民房里放了出来。 外面传来消息,直升机已经到了。但是民房这边无法停靠,只能将直升机停到一里路开外的公园草坪上。周文武想要乘机离开,就必须离开民房,赶往一里路外的公园。 这是周文武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深知自己只要暴露在外面,就防不住从四面八方埋伏的狙击手射过来的冷枪。 他知道,目前的境况,他已经没有了逃出生天的任何机会。而且,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希望他被一枪击毙。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别人越是希望他死,他求生的欲望越发强烈。 许一山感觉出来了他的矛盾心情,试探着说道:“周文武,你是个聪明人。说实话吧,你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企业家。你看,你给我们衡岳市市民还是带来了很多好处的嘛。如果没有你的目一地产公司,衡岳市的房价现在不知要涨到什么程度了。所以说,在群众当中,大家都还认为你是个好人。” “是吗?”周文武半信半疑地笑了起来,自负道:“许一山,你这句话没说错。老子的目一地产,就是与周鹤对着干。你不知道啊,这个周鹤在目中无人了。过去,衡岳市的房价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啊。” “周老板有这个实力嘛。” “屁的实力。”周文武不屑地冷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他?他的钱都是银行贷款来的,他要不是靠着市里有人给他撑腰,我早就将他打趴下了。周鹤这老小子,处处算计我。” 许一山似乎来了兴致,试探着问他:“周文武,你在衡岳市商场上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周鹤当时一家独大了起来。” “这很简单啊。”周文武轻蔑地说道:“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玩得鬼把戏。实话说,我们这些办企业的人,有几个能与你们当官的叫板。打个比方说吧,我们只要一个码头没拜,想办事顺利简直就比登天还难。你们当干部的,不管官职大小,一个干部就是一尊佛,我们谁也得罪不起。钱多有个屁用,你们当官是随便捏造出来一个理由,我们一夜之间就可能倾家荡产。”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周文武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就拿周鹤来说,他如果没有一个富嘉义支持,他不知要死多惨。我后来算算看明白了这个路数,所以,我也找人给自己站台。” 许一山的心蹦蹦跳了起来,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周文武说的给他站台的人会是谁。 虽说他心里有数,但还是希望周文武亲口说出来。 可是周文武也很狡猾,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不说了。 许一山并不急,他相信周文武只要不死,迟早会将秘密公之于世。 就如周文武想的一样,许一山也清楚,外面的人将直升机停靠在一里之外的公园,绝非民房这边停不了直升机。他们终究还是迫使周文武露面。 周文武只要从民房里出来,他的路就会走到尽头。 外面,不知有多少支黑洞洞的枪口在瞄准他。他任何一点疏忽,都会让他被一枪爆头。 周文武只要死了,秘密也就被他带走了。因此,许一山坚信,周文武还不能死。 “周文武,我觉得你还是投降吧。”许一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周文武发出明确信号。“只要你投降,我就敢保你性命无虞。” “我投降了,你能保我我不死?”周文武嘿嘿怪笑起来:“许一山,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呀。” 许一山严肃道:“周文武,你错了。我没哄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也知道,在法律上有一个从宽的措施。但凡是对社会或者案件侦破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在最后的司法判决下,法院会考虑从宽处理立功人员。” 周文武半天没吱声。 强大的外界压力已经让周文武喘不过气来。他比谁都清楚,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断无生路可走了。但是,他又不甘心被人以正义的理由将他杀掉。 从民房里出去去乘坐飞机显然已经不可能,固守在民房也不是办法。他知道外面的人在忍耐力达到极限的时候,他们会不顾人质许一山的生命安全,必将强行突破进来。 只要他们突破进来,他就不可能还有命走出民房。 “我投降!”周文武突然说道:“许一山,我选择相信你,不是怕你,是信你。” 他命令手下将武器全部交了出来。他在作最后的赌注。他们缴械投降了,就没有人敢以正义的名义打他冷枪了。至少,他现在还不会死。 七八把手枪,外加两颗黑不溜秋的手雷,全部堆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找了一个塑料口袋,将武器全部装了进去。 他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他担心周文武会突然反悔。只要他反悔念头一起,他将陷入危险当中。现在他需要快速将武器收集起来,送出屋外。 没有了武器的周文武,只能束手待擒。 在他提着一塑料袋的武器跨出民房的一刹那,他感觉到身边的空气是那么的自由,那么的甜香。 众人看他安然无恙出来了,顿时一阵欢呼。 但是,还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许一山走到胡进面前,将一袋子的武器扔在他面前,笑了笑道:“周文武投降了。” 没等胡进开口,一边的魏力便命令守候在身边的特警队伍,“冲进去,如遇反抗,坚决击毙。”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道:“魏书记,他已经投降了。” 魏力冷笑道:“你见过狼会变成羊吗?你们都给我听着,如遇任何反抗,坚决击毙。” 许一山知道情况不对了,魏力明知周文武投降了,为何还要让特警队员强攻进去。而且他说的“反抗”,根本没有标准衡量啊。 难道他是想灭口?这个念头一起,许一山便不顾一切吼了起来,“谁敢动?我让人带他们出来。” 他挥手叫来毛小平和谢先进,“你们两个带着手铐进去,把人都带出来。” 胡进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武器,摇着头道:“老许,你小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第1070章 寻找许赤脚 周文武和马佳华归案,许一山并没感到一丝欣喜。相反,他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周文武归案后的第三天,专案组在白玉塘里捞起了十几具白骨。加上之前在乌鸡山上发现的六具白骨,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多具。 案件太大,省厅直接介入了。 省厅介入,专案组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市委宣布解散专案组,将案件全部移交省公安厅。衡岳市公安配合省厅继续深挖侦查。 许一山在春节前终于回了家。 陈晓琪见他回来,埋怨他道:“许一山,你现在了不得啊,你还记得回家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老婆,我哪敢不记得回家。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少给我打官腔。”陈晓琪瞪他一眼,“许一山,听说你是个孤胆英雄,只身犯险。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和凡凡?万一你有点事,我们该怎么办?” 陈晓琪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往下掉落。 许一山心里也难受,自从自己上了官途之道后,他就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根本无法停下来。人一旦与事业扯上关系,在感情上必然会出现情感空间。 没有一个人能将感情与事业都发展得顺水顺风。顾此失彼的事,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暴露了出来。 “其实,哪有外面传的那么神乎其神。”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知道的,在正义面前,邪恶永远都只有一个失败的结局。” “人家有武器,又是绝路了,你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陈晓琪一边说着,一边微微颤抖起身子来,她似乎在想像着当时的危险局面,一张美丽的脸庞上,泪珠儿横流。 许一山轻轻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珠儿,见家里没人,伸出舌头去舔了舔她的脸,讨好笑道:“老婆,别人都说,泪水是咸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泪水是甜的,而且还很香呀?” 陈晓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狠狠拧着他的耳朵逼问:“老实交代,谁的泪水是咸的?你尝过多少女人的泪水了?” 许一山连忙求饶道:“老婆老婆,我不是说了吗,是别人说的。你可别冤枉我。我发誓,除了你的泪水,我许一山要是再尝过别 女人的泪水,天打五雷轰。” 陈晓琪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嗔怪道:“许一山,你再敢乱发誓,我掐死你。” 她作势要去掐许一山的脖子,半个身子往许一山这边压过来。 这个姿势让许一山能尽情地欣赏到她美丽的身体就像一幅沟壑纵横的山水画。顿时,他的心蹦蹦跳起来,一股久违的欲望如山洪一样爆发出来了。 陈晓琪显然感觉到了异样。她羞涩地想要躲避,整个身子已经被许一山牢牢抱在怀里了。 她想挣扎,可是弱不禁风的她,哪里会是许一山的对手?许一山的双臂就像一把温柔的铁钳一样,将娇妻拥在怀里。顿时,满怀的软玉温香。 陈晓琪紧张地红了脸,低声呵斥道:“许一山,你想干嘛呀。” 许一山坏笑道:“我还能干嘛?当然是想干我想干的事。” 陈晓琪羞得不敢去看他,连忙指着窗户道:“许一山,这可是大白天,你不羞,我羞啊。” 许一山长身而起,搂着陈晓琪跨进卧室。 晚上,许秀陪着许家娘从许家村回来了。 娘将他们儿子许凡带回去了老家许家村。要过年了,娘回家去打扫卫生。尽管陈晓琪和许一山强烈要求娘与他们住在一起,老家许家村就不要了。但是,娘心里挂念着丈夫许赤脚。她怕丈夫哪天回家时,看到家里凌乱不堪而伤心。 她已经说过几次,等许凡可以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要回家去。她要在家等着丈夫许赤脚回来。 娘回来时,情绪很低落。她甚至没与儿子多说几句话,一个人躲到房间里去偷偷垂泪。 许一山想去安慰娘,却被许秀拦住了。 许秀冷冷说道:“大哥,你在外面风光无限,又当英雄,又成红人。你心里还有不有爹啊?” 许一山楞了楞,小声问道:“爹出了什么事吗?” 许秀哼了一声,“事是没出,可是爹在哪,你知道吗?我娘是想我爹了。今天她在老家打扫卫生,一边打扫一边哭,她以为我没看到。其实我什么事不知道啊。” 许一山想起曾在云雾山上见过爹许赤脚一面。这位昔日受人尊敬的乡间赤脚医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没有了当年寻医问药的潇洒样,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 “爹的事,我们都少管为好。”许一山沉吟一番后说道:“他老人家有他老人家的活法,我觉得,我们不能强行干扰他的生活。” “你堂堂一个县委副书记,却让自己的爹在外面餐风露宿。这事要传出去,你还有面子?”陈晓琪突然插话道:“我觉得秀说得对。娘既然想爹了,我们就应该把爹请回来。至少,我们一家人过年能够团圆。” 许一山苦笑道:“恐怕爹不会听我们的。” “废话少说。”陈晓琪瞪他一眼,“从明天起,你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爹请回来。许一山,爹没请回,你也不要回来了。” 许秀拍手叫好,笑道:“嫂子就是嫂子,牛逼大气。哥,你想在家过年,你就必须得把爹请回来。” 许一山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去请爹回来,你们告诉我,爹现在哪里?” “我们知道,还要请你出马?”陈晓琪白他一眼道:“许一山,过年还有五天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娘听说儿子准备把她丈夫许赤脚找回来,心情似乎好了一半。 一家人商议了半夜,最后做出决定。不管爹许赤脚现在在哪,许一山都必须将爹带回来,哪怕他过完年后再出去云游。 许一山知道这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他深知即便找到了爹,爹未必会愿意跟他回家。 但是只要看到娘一双期盼的眼神,他的心便会颤抖。 娘不稀罕在他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心里坚强地住着爹。 在她心里,没人能够取代爹的位置。 可是,他去哪里找爹? 第1071章 铁汉团与铁娘子军 许赤脚欲在云雾山建庙,遭到儿子反对后,人便离开了云雾山,再未见到他人。 陈晓琪下了死命令,找不回爹许赤脚,他不许回家。 许一山想了好一会,猛地想起无修山。心里想,爹会不会又回去了无修山? 无修山因为无修水库溃坝而失去了山的清奇。过去的无修山,屹立在盈盈一水间。晨钟暮鼓,超凡脱俗。若遇云雾天气,一座山半遮半掩在云雾缥缈间,恍如仙境一般令人神往。 如今,水库无水。无修山就像失去了生命源泉一样,日渐枯竭下来。 许一山找老董要了车,一个人开着去了无修山。 他要去碰碰运气,万一爹还在无修山上也难说啊。 溃败的无修水库大堤,就像一段枯枝一样横亘在两座大山之间。当年洪水奔涌滚流下去时,将泄洪渠道也冲得七零八落。洪山将渠道两边都冲塌了,形成一片巨大的沙土。 沙土上已经长出了一些植物,覆盖住裸露的泥土,仿佛一幅还未画完的画,令人陡生无限凄凉之感。 许一山将车停在大堤上,眼睛看向溃坝之处,不觉大吃了一惊。 原本库底已经无水,而现在,不但水库库底已经盈满了一层深过膝的水。溃坝之处,显然被人堆砌起来一条高约一米的拦水堤坝。 堤坝蜿蜒,将溃处堵住了。 许一山吃惊之余,赶紧下到库底查看,才发现整条拦水堤坝,都是一块块石头垒砌起来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不由陷入沉思,谁花那么大的力气,想要将溃堤修复呢? 从现场情况看,显然这不是大工程所为。应该就是一个或者几个人,每天蚂蚁搬家一样的,将一块块石头从远处搬来,再一块块垒砌上去的。 无修水库管理处依旧还在。水库溃败,管理处主任曹朝阳非但没受处分,反而高升到洪山镇去当了镇长。如果不是廖老埋骨无修山,如果不是上面领导发现无修水库的溃坝,曹朝阳还不会那么快锒铛入狱。 对于水库管理处的人来说,许一山算是个熟人了。 在水利局工作的许一山,每年至少要来无修水库三趟或者更多。 过去每次来,他都在曹朝阳家里吃饭。作为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的曹朝阳,对上面来的干部都会倾尽所有,盛情接待。 曹朝阳一家,算得上是两代水利人。从他父亲开始,就一直与水库打交道。曹朝阳父亲还是当年无修水库的缔造者之一。 七十年前,茅山举全县之力,兴修水利工程。其中,无修水库是水利工程中最大的工程之一。全县派往无修水库的人在三十万之多。 许一山曾听老人回忆,兴修水库那年,整个无修山是红旗招展,人声鼎沸。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情况下,勤劳聪明的茅山人们,硬着凭着一双手,一副铁肩,在群山峻岭之间,打造出来这么一座伟大的工程出来。 曹朝阳父亲就是当年修无修水库的先锋。在水库工地上,有两支队伍特别引人注目。一支是曹朝阳父亲带的“铁汉团”,另外一支是由一群姑娘组成的“铁娘子军”。 两支队伍你追我赶,掀起了一阵狂潮。 待到水库落成之日,铁汉团的团长曹汉与铁娘子军队长姚青在别人的撮合下,喜结了连理。 后来县里成立无修水库管理处,曹汉被任命担任无修水库管理处主任。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几十年。当年的铁汉和铁娘子,早就成了耄耋老人。 许一山找到水库管理处办公室,发现管理处早就凋落成尘。破败的门窗在寒风中摇曳作响。墙头上长着的几蓬衰草,更衬托得一片凄凉。 管理处虽没撤销,却已经名存实亡。 有门路的人家早就搬走了,剩下的一两户,还在顽强地守护着这一片凄凉。 曹朝阳父母都还健在,他的妻儿子女早已经搬去了县城居住。 本来,曹朝阳是要将父母一起带去县城住的。但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说,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离开无修水库了。这里不但埋葬了他们的青春,还将埋葬他们的将来。 许一山很轻松就找到了曹朝阳过去的家。 破败的房屋,破败的门庭。门口,坐着一位老眼昏花的妇人。她看见许一山过来,颤巍巍的问了一声,“是朝阳吗?” 许一山赶紧过去,搀扶住老妇人,小声说道:“大娘,我是许一山,不是朝阳。” 老妇人就是曹朝阳的娘,当年英姿飒爽的铁娘子军队长姚青。 姚青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招呼许一山坐,小心翼翼问许一山,“我家朝阳呢?怎么好久没见他回来看我了啊。” 许一山喉头一涩,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抓了。 “姚大娘,我是许一山,朝阳哥忙,没时间来看望你。这不,刚好我要过来,他委托我来看望您。”许一山临时编了一个谎言。他认为,善良的谎言总比残酷的现实要美好得多。 “这个死畜生。他不来看我,还委托别人来,他有多忙?当了多大的官啊。”姚青絮絮叨叨地埋怨道:“他要有本事,就把水库修起来啊。” 许一山笑笑道:“大娘,您别急,无修水库早晚会重修。” 姚青叹了口气,眼眶便湿润了。她怅然道:“当年,修这座水库,死的人就有五个。现在水库大坝跨了,也没人来管了。这些人都白白死了啊。” 许一山心里也很难受,他安慰着姚青道:“姚大娘,你信我一句话。水库真的会重修好的。” “唉!”她长长叹气,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 “一定能。”许一山赶紧说道,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娘,我看大坝哪里现在有人在拿石头垒砌,你知道吗?” 姚青老妇人笑了,脸上顿时呈现一片崇敬之色。 “是我家老头,与许赤脚两个人干的。”姚青笑呵呵道:“我家老头子是晕了头了,他们两个老家伙都晕了头了。他们以为凭着他们两个就能修起一座大坝,真是笑话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小心问:“姚大娘,你刚才说,是曹伯与许赤脚一起在搞?” “对啊。”姚青笑了笑道:“这个许赤脚,很有一套的。过去他也在水库工地参加过劳动,他是个土医生,水平我看比县医院的那些医生高明很多。” 她展露着胳膊腿道:“我们年轻时啊,用力过猛了。到老了,就一身的病痛。许赤脚给我弄了几副中药吃。还真奇怪,我现在比过去好了许多。一身轻松了。” 许一山听她赞扬爹,心里不觉一阵欢喜。 “他们人呢?”他小心问。 “应该在山里打石头。”姚青笑了笑道:“这不,我在给他们准备午饭。等下还要送给他们吃。” 许一山赶紧说道:“大娘,我来帮你送饭吧。” 第1072章 凡人岂能修仙 无修水库大坝两边的大山,都属于砂石岩。 这种岩石耐水,就像海绵一样,吸水,却不易脆裂。千秋万代,既不磨损,也不变形。是一种修建房屋路基最好的石料之一。 石匠最喜欢这种石料。因为雕琢起来不费力。雕琢出来的石料,两块之间可以不用任何东西,就能做到严丝合缝。 在茅山过去修建新房时,最喜欢拿这种石料作为房屋的基石。 许一山提着姚青为丈夫和许赤脚准备好的午饭,在姚青的指点下,很轻松便找到了正在开采石头的两位老人。 许赤脚突然看到儿子,惊讶得瞪大了眼,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三九寒冬,两个老人衣衫单薄,却满头大汗地在开采石头。许一山心里不觉一酸,声音哽咽起来。 “曹伯,爹,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他过去抢下他们手里的工具,指着食盒道:“快吃饭,吃饭。” 曹汉咧开嘴笑,问许赤脚道:“老许,这是你儿子?” 许赤脚也咧开嘴笑,“是,我儿子,叫许一山。” “一山我认识啊。我们县水利局的干部嘛。我们认识好多年了。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你儿子。”曹汉大大咧咧地招呼许赤脚,“老许,快来吃饭,趁热。” 许赤脚笑眯眯道:“老曹,你吃你的,我不吃。我不是早就告诉你婆娘了,不要给我做饭。我不吃饭。” “你还真成了仙啊。饭都不吃了?”曹汉往一块石头上盘腿而坐,招呼着许一山道:“一山,听说你去外面当了大官了。你这个大官,什么时候来把无修水库大坝修起来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曹伯,你听谁说我当了大官了啊?我不就是一个老百姓吗?没当什么大官。” 曹汉嘿嘿一笑,“你还能瞒得住我?一山啊,曹伯虽然退下来很多年了,对外面的事还是知道一点的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不是一般人。” 他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嚼了几下,便没嚼了,神情委顿下来,伤心道:“我家朝阳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曹汉对儿子曹朝阳的情况非常清楚。 曹朝阳被抓后,他妻子很快与他办了离婚手续。由于曹朝阳还在监狱,他自然就失去了对子女的监护权。 “人这一辈子啊,只有一颗心放在中间,就会百毒不侵。一山,我想问问你,我家朝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许一山确实不清楚曹朝阳的现状。 他只知道,曹朝阳被以玩忽职守罪起诉了,判决结果如何,他一概不知。 “小畜生就该,活该。”曹汉突然破口大骂,“我早就劝过他,不要相信他们黄家人的鬼话。他偏不听,结果你也看到了。这个畜生这辈子完了。” 曹汉看着坐在一边的许赤脚,苦笑着道:“许赤脚,今天机会刚好,当着你儿子的面,我把秘密告诉你吧。你说的无修山上的钟鼓,就是被黄家人盗走的。” 许赤脚狐疑地问:“什么黄家人?” “黄山啊。”曹汉苦笑道:“是我家那东西不争气啊。当时黄山小儿子想打钟鼓的主意,被我拦住了。无修山上的钟鼓,可是有千年历史的文物。我说过,谁敢打钟鼓主意,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斗到底。唉!” 他又长长叹息,“人啊,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人。因为人有贪欲啊。” 曹汉描述,无修水库溃坝之后,黄山小儿子黄大岭来过水库管理处几次。他想让曹朝阳将无修山上的钟鼓弄下山来,他愿意出高价钱买。 曹朝阳拒绝了黄大岭的要求,却默许了黄大岭半夜带人将钟鼓移走了。 曹汉说,他在得知钟鼓被盗走后,曾要去县里报案,但是,被儿子曹朝阳拦住了。 曹朝阳分析说,即便他去报案,公安会不会立案很难说。但却明显得罪了黄大岭。得罪黄大岭,他一家在茅山就难混下去。 曹朝阳的担心不无道理,在茅山还掌控在黄山手里时,别说找他儿子麻烦,就是说一句得罪他的话,他一家子人很快就会陷入苦难之中去。 曹朝阳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就是换来一个洪山镇镇长的位子。 “现在的社会,太黑了。”曹汉感叹道:“这要换在我们那个年代,他这个儿子早就被枪毙十几次了。” 他突然目光烁烁看着许一山道:“一山,你是我接触的干部当中最接地气的一个。你这个人正直,勇敢,又有智慧,茅山的未来,都在你这样的干部手里就好了。” 许一山淡淡笑了笑,说道:“曹伯,我们不谈这些事。我今天来,是特意来找我爹的。我现在想与我爹说几句话。” “好啊,好啊,你们父子说。”曹汉打着哈哈道:“老许,今天就不要再做了,收工吧。” 他不顾许赤脚拦阻,带着东西独自离开了。 许赤脚见他走了,他也要走。 许一山拦住爹道:“爹,你去哪?” “我回山上去啊。” “回哪个山上?” “无修山啊。”许赤脚微笑道:“我把无修老和尚的石头屋重新修好了,盖了房顶。现在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很好。”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爹,你这是何苦?你有家不回,却在外面做个野人一样的,别人知道了,还说我许一山不养父母,是个不孝之子啊。” “嘴长在别人脸上。别人想这么说,任由他们去说,你去管他干什么?” “可是我也不能让你这样在外流离失所啊。我是您儿子,你过这样的生活,我能看得下去?” “我这样子不是很好吗?”许赤脚淡淡一笑道:“一山,你不要管我。我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你必须跟我回家。”许一山强硬说道:“爹,算我求你了。你以后就与娘一起帮我照看许凡。我理解您,但是,你想的修仙,就是一个笑话啊。” 许赤脚脸一沉道:“什么笑话?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当你的官,我修我的仙。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你是我爹啊。”许一山哀求着道:“爹,你醒醒吧,凡人不可能修成仙的。那都是神话。” 许赤脚哼了一声,没搭理儿子。 许一山赶紧采用情感攻势,“爹,娘想你想得天天哭,眼都要哭瞎了。你就忍心让我娘哭瞎眼啊。” 许赤脚嘿地笑了起来,“这个是老婆子,你回去告诉你娘,让她不要挂念我。爹等过了这一关,就回去把娘接过来。” “接过来与你一起住无修山的石头屋?” “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许一山抱怨道:“爹,你这是准备要将你儿子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啊。你们这样,我们今后哪还有脸见人啊。” “见不见人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许赤脚说完,起身就往水库走。 许一山紧随其后,他还在希望说动爹,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去。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许赤脚就像聋了一样,再不接他的话。 到了水库边,眼前出现的一幕,让许一山目瞪口呆起来。 第1073章 慰问遇珊瑚 无修水库因为堤坝被许赤脚和曹汉用石岩修了围坝,原本龟裂的库底,已经积满了水。 盈盈一水,恍若一面镜子。水深约一米左右,微风过处,微波荡漾。 过去去无修山,必须乘船抵达。水库管理处有各类船只七八艘,往返倒也方便。 但现在,四周无一船。若想上山,必须涉水而过。 许赤脚在前,愈走愈快。身强体壮的许一山居然有些跟不上爹的脚步。就在他想爹如果要涉水而过,他将拼死阻拦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 但见许赤脚弯腰捡起一根粗如小儿臂的树枝,扬手扔进水里。他跃身其上,便见树枝如乘风破浪的小船,朝着水库中央的无修山疾驰而去。 “一苇渡江?”这个念头一下从许一山脑海里闪现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 等他回过神来,水面上的爹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想涉水追过去,可是一试水温,立马打消了念头。水温寒冷彻骨,犹如一把把小刀在撕裂血肉。纵然许一山长年坚持洗冷水澡,对冷水并不像普通人一样的发怵。可是此刻的无修水库的积水,还是让他望而却步。 爹什么时候拥有了这身本事?这让许一山又惊又喜。他相信世间有高人,却没想到高人居然出在自己家,而且还是他的亲生爹。 水不深,但依稀能见烟波浩渺意境。 许一山站在岸边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爹是不打算跟他回家的,即便他找上去无修山,爹也不会随他下山。他已经成为了超脱尘世外的高人,不可以再以寻常人家的思维去考虑他。 回到家里,许一山没将爹的这身本事说出来。只是安慰娘说:“娘,爹身体好得很。你就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在家带孩子。等有机会了,我带您去看我爹。” 娘听后,又是一阵垂泪。许一山已经无心去安慰娘了,因为他深知,爹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他们再为他操心。 晚上,陈晓琪问他有没有找到爹?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肯定是找到了。我还与爹说了好多话。” 陈晓琪便轻轻叹口气道:“他老人家难道就真的忍心抛下这一大家子?” 许一山道:“老婆,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总之,我爹活得无忧无虑。他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们何必还要去打扰他啊。” 已经到了年底,各种慰问活动要抓紧进行。 茅山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按照统一部署,开展本系统内的慰问走访。 挂职副书记许一山也被安排了慰问活动,陪同县委周琴书记看望茅山老一辈革命人士。 茅山当年是根据地,革命胜利后,有不少革命前辈放弃在他乡生活的机会,回到了茅山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农民。 根据县里统计,目前在世的达到离休条件的老革命还有三人。 他们分别分布在三塘镇、阳泉镇和白沙镇。 周琴要去的第一站就是三塘镇。 三塘镇因为有国家粮食储备库驻扎而闻名。毕竟是央企,财大气粗。带动得地方经济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在茅山县,经济龙头镇一直被洪山镇巴掌。其实,真正的隐形富豪是三塘镇。三塘镇之所以与经济龙头镇失之交臂,在于县里有一个统一的共识。那就是三塘镇的经济并不是三塘镇自身发展起来的,而是依靠着粮食储备库。如果将这一块拆分出去,三塘镇的经济基础还是弱低于洪山镇。 前段时间县里人事干部调整时,三塘镇的书记调往县局担任局长,书记一职由罗舟接任了。 罗舟出任三塘镇书记,许一山还是有些想法的。罗舟一直在纪委工作,完全没有基层政府的工作经验。他突然出任三塘镇书记,让许一山怀疑这里面有不有杨柳或者彭毕的影子? 三塘镇的老革命是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今年已经九十高龄。 老人过去一直在乡下生活,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直到上面有文件要求,必须让老一辈革命同志过上美好的生活。人们才想起他来。 老人后来被安排在三塘镇福利院,有专门的人负责照顾他的生活。 三塘镇领导接到通知,县委周书记要过来看望慰问老革命。书记罗舟一大早就在办公室等候了。 周琴与许一山的车刚进镇政府大院,罗舟已经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领导下乡慰问,并不是全部的工作。周琴利用这次来慰问的机会,顺便了解一下罗舟在新岗位的情况。 罗舟将书记一行人迎进会议室,开始汇报工作。 三塘镇这几年发展很迅速。他们现在已经全面厘清了与粮食储备库的关系,形成了自主发展的模式。 或许是近水楼台的原因,三塘镇这几年在粮食深加工方面取得了迅猛的发展。其中,民营资本投资的饲料加工厂,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抢占了衡岳地区大部分市场份额。照此劲头发展下去,不用三年,三塘镇就能竖起一杆饲料生产基地的大旗。 罗舟兴奋道:“到时候,我们的饲料加工企业产量,不但要满足全衡岳地区的需要,还将销往饲料需求重地——东北一带。这里成功的关键,在于我们的饲料配方是最科学的,生产的成本控制得也非常合理。同样价格的饲料,我们比别人优秀很多。这不是信口开河,都是经过试验得出来的结果。” 周琴也听得满心高兴,迫不及待地问:“这家饲料厂的投资者是哪路神仙啊?” 罗舟笑了笑说:“周书记,说出来怕你不相信。这个老板还是个小姑娘呢。” “袁珊瑚?”许一山脱口而出。 “咦,你知道?”罗舟大笑道:“许副书记,你还记得人家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怎么不记得啊。这个小袁是反而非常有想法的年轻人。”许一山介绍给周琴听,道:“她大学毕业后,原本可以在大城市的高尚写字楼过她优雅的小资生活。可是她却选择回来养猪。” “养猪?”周琴狐疑地看着许一山,“一个姑娘家养猪?” “对,就是养猪。”许一山解释道:“这事情说起来有些远。袁姑娘养猪是真有一套。她养的猪,不但肉质鲜美,而且卖相特别漂亮。遗憾的是县里搞环保活动的时候,来了个一刀切,将她的养猪场关闭拆了。” 周琴眉头一皱,“还有这回事?” 许一山连忙说道:“周书记,这事不发生在你任上。都是过去的陈年老账了。” 周琴严肃道:“不管发生在谁的任上,我们的政策只要做出对老百姓不利的事,就要勇于承认错误,坚决改正。这样,罗书记,你现在能联系得到袁珊瑚同志吗?我想见见她。” “可以联系得到。”罗舟高兴道:“周书记,请稍等片刻,我马上请小袁同志赶过来。” 第1074章 起用袁珊瑚 三塘镇为袁珊瑚划拨了一块土地,并以镇政府担保,为袁珊瑚争取到了一笔贷款。 “茅山一品红饲料有限公司”拔地而起,短短三个月,就完成了厂房的建设并投入生产。目前,饲料公司拥有员工108人,均属三塘镇本土人口。 袁珊瑚显得比过去老练了许多,她汇报时不喜不忧,淡然处之。在汇报到三塘镇顶着压力和风险为她争取贷款时,她才显得有些激动,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泪光。 “当然,我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许一山。”袁珊瑚突然将头转向许一山,莞尔一笑道:“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一品红饲料公司。” 周琴好奇问:“怎么又与许一山同志扯上关系了?你还要特别感谢他?” 袁珊瑚抿嘴一笑,并不解释。 周琴也没再问,当即表示想去饲料公司看看。 许一山对袁珊瑚取得成功一点也不意外。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他就能感受到她弱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一个敢抛弃优渥的生活环境而独立创业的姑娘,是值得敬佩和赞扬的。 一行人起身去饲料公司,在参观了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后,周琴当即对袁珊瑚表态,“企业以后如果在生产经营中遇到困难,你直接来县里找我,我给你解决。” 参观完袁珊瑚的饲料公司,周琴直接转道去福利院看望老革命。 她让许一山上了她的车,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问许一山:“你觉得把袁珊瑚吸收进来公务员队伍怎么样?” 许一山楞了一下,小声说道:“这是好事,但问题是要她自己同意才行。” “袁珊瑚是个人才。”周琴断言道:“我感觉如果给她一个更大的舞台,她会演出更精彩的故事。” 许一山试探着问:“周书记你想怎么安排?” 周琴微笑道:“如果可能,我想让袁珊瑚来我身边工作。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法你去想,总之一句话,年后,我要求她出现在我身边。” 按照惯例,县委书记不配备专职秘书。县委办主任就充当了这个角色。事实上,县委书记都会在县委办工作人员当中挑选一个贴身的人,担任贴身秘书的角色。 黄山在任时,他的秘书就是陈勇。周琴来茅山后,县委办主任换成了许一山,本来这是一个很满意的组合。可是许一山却被胡进以借调的名义,将许一山从她身边调走了。 许一山不在茅山县,周琴感觉就像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样的难受。可是她一直没将这股情绪表达出来,只一个人默默承受。 现在接触到了袁珊瑚后,周琴有一股强烈的相见恨晚的感觉。她不但喜欢袁珊瑚的形象,更喜欢袁珊瑚作为一个女人的干练风格。 周琴不容商量的决定,让许一山感觉有些为难。 现在公务员队伍很难进,必须通过公开招考的方式才能达成。虽说招考对内部来说,那只是一个形式,但缺少这样的一个形式,就会被人诟病,甚至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许一山建议道:“要不,你指示一下人社局,专门搞一次招考?” 周琴摇摇头道:“具体怎么办,你去落实。有问题,你再来找我。” 既然要走招考这条路,必然绕不开封由检这道关卡。 许一山将周书记希望把袁珊瑚安排在身边工作的事给封由检一说,封由检惊异地瞪大眼问:“小许书记,这个袁珊瑚是何方神圣,周书记怎么会那么重视她?” 许一山也很惊异,反问他道:“封局你真不知道袁珊瑚是谁?” 封由检猛烈摇头,解释道:“我是真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她是哪位领导的亲戚?还是周书记什么人?” “都不是。”许一山解释道:“她现在是三塘镇茅山一品红饲料公司的老板。” “老板啊。”封由检笑了,提醒许一山道:“小许书记,这样有点不合规矩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变通吗?”许一山皱着眉头道。 身在体制内的许一山现在焉能不懂得体制里的门门道道。县里每年都要面向社会公开招考一批新人进入公务员队伍。可是有几个无背景的人能通过招考迈进这道门槛? 招考年年有,花落在自家。 招考对社会而言,仿佛是一道公开公正的大门。谁能进这扇门,靠本事。但现实是,这扇大门只对自己敞开。笔试面试几轮下来,再好的成绩也赶不上有个好资源。 所谓的资源,就是诸如像许一山这样的在体制内有个一官半职的人。 其实这个现象一点都不难发现。只要将全县各局委办的人的关系做个梳理,就能惊奇地发现,每一个人都必然与另外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继而往上,便会找到更高一级的背景。 许一山能进入茅山县公务员队伍,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倘若他不是捡了一个漏,今天的公务员队伍里哪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说白了就一句话,不是别人的本事不行,而是关系没到位。 这本来就是官场的一个默契,领导与领导之间,互相默许对方往里面塞自己的人。在遇到质疑时,他们不管过去存在多少的矛盾,都会将矛头一致对外。 因此,在许一山把周书记的想法转告给封由检的时候,封由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袁珊瑚是周书记的什么人。 封由检在得知袁珊瑚并非是周书记的亲戚、朋友,甚至同学时,他正义凛然地表示,一切按规矩办事。 封由检的规矩,就是人社局这边组织招考。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前后没有半年的时间根本就不会有结果。而且,在这过程当中存在许多的变数。到时候周琴非但可能不能如愿,反而会让本来已经臃肿不堪的茅山公务员队伍又多添几张吃闲饭的嘴。 许一山明显带着暗示的提醒,反而让封由检得寸进尺起来。 他笑眯眯说道:“小许书记,你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是我不能阳奉阴违啊。我要对得起屁股底下的这个位子,绝不搞萝卜招考,绝对要对得起组织的考验啊。” 许一山一听来了火,但他没爆发出来,而是冷冷地说道:“封局坚持立场是对的。但是,我希望从公平公正出发。” “这个,你就放一万个心。”封由检一脸严肃道:“我们茅山每年都有招考,你看那年出了事?再说,小许书记你进来公务员队伍,不就是凭着本事考进来的吗?我想,你总不是靠关系进来的吧。” 封由检这一记将军,还真将住了许一山。 是啊,如果招考不公正,你许一山又凭什么能进水利局工作? “我想问问,如果公开招考,这需要多长时间?” 封由检认真想了想道:“年前可能不行了,等过完年吧。” 第1075章 圈子 封由检的婉拒,让周琴心里很不舒服。 堂堂一县委书记,想用个人都被下面以各种理由推脱。这不是让她脸上无光,而是对她自尊心的伤害。 周琴从履职茅山县开始,便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在针对她。茅山也不会想到,市里会安排一个小姑娘来茅山当他们的头。 不少人私下议论,这是上面对茅山县的鄙视,茅山几十万人,好像没一个男儿一样。安排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来领导这群男人,让他们感到很屈辱一样。 于是,一些人便选择自发地团结在了县长彭毕身边。 于是,茅山的政治格局便有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县委显得势单力薄起来,任何决议,都以政府那边为主。 前段时间周琴打破所有阻力,对全县干部的人事工作做了一个非常大的调整。表面上看,这一切都似乎被周琴掌控在手了,然而,终究还是换汤不换药。 看着秀眉微皱的周琴,许一山暗示她道:“周书记,我觉得茅山要想政令通畅,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个杀鸡儆猴。” 周琴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他,“许一山,你可以具体谈谈吗?”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茅山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太大的突破,关键一点在于茅山有一个强大的利益圈子。谁来茅山,都会被卷入这个圈子。如果谁不愿意自己被卷入,他们势必会形成一股合力,将之排除在圈子之外。” 周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似笑非笑问:“许一山,你过去也是茅山的干部,你说说,你是哪个圈子的人?” 许一山道:“如果说我没有圈子,显然鬼都不信。可是说我有圈子,我是不能承认的。” “这么说,你是出淤泥而不染了?洁身自好?” 许一山尴尬道:“我的意思是,只要对社会发展有利的,只要对老百姓有益处的事,我就会不顾一切去做。反之,我坚决抵制反对。” “我没说错嘛。”周琴微微一笑道:“你许一山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你刚才说的杀鸡儆猴,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谁去执行?” 许一山没吱声。他在茅山工作七八年之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他的想法,茅山任何一个正科级以上的干部,谁都经不起调查。 但是,不管调查到谁的头上,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尽管每个县都有特定的几个圈子存在,但是不能否认每一个圈子与另外一个圈子都存在着利益关系。动一个圈子,就等同于动所有的圈子。 “许一山,你现在是茅山县的县委副书记,你就没有个看法?” 许一山赶紧表示,“周书记,我是挂职。” 周琴脸色一沉,“挂职的意思就是挂着什么也不干?” 许一山讪笑道:“也不是。需要我上的时候,我必须上啊。” “现在就需要你上了。”周琴沉吟片刻道:“许一山,你若真想为茅山人民好,你就该勇敢站出来。” “我没躲啊。” “好!”周琴脸色凝重道:“从现在起,你以茅山县委副书记的身份,领衔查办人社局封由检违纪违法一案,你敢吗?” 许一山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表态道:“我同意。” 周琴见许一山没有推辞,她顿时高兴起来,她拿起电话说道:“你等等,我现在请纪委的同志过来。” 周琴没叫纪委书记,而是叫了纪委二把手柳钢过来了。 纪委领导之间也存在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书记一直压着副书记,让柳钢永无出头之日,曾经成为干部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纪委是仅次于公检法等政法系统之外的刀把子。从职权上看,纪委就是古时候的监察御史。所有从政的干部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纪委。 纪委请喝茶,预示着被请喝茶的这个人,前途基本笼罩上了一团乌云。 许一山与柳钢过去没有接触,但彼此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柳钢在得知县委准备要对人社局动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兴奋。 “周书记,许副书记,我觉得早该动手了。”柳钢毫不掩饰地说道:“人社局掩盖着一个惊天黑幕,这块黑幕要揭开,会死不少人。” 许一山笑着问:“这么说,柳书记早就成竹在胸了?” 柳钢脸一红,尴尬道:“两位书记,你们知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理解理解。柳书记,周书记请你来,就是想与你商量一下,这个事从哪里入手比较合适?” 柳钢是个老纪委,办过不少案。他这人性格耿直,得罪过不少人。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压在老二的位子上,郁郁不得志的原因。 许一山知道柳钢,源于罗舟。当初罗舟承办调查他的案子,两个人在熟悉之后,逐渐融洽了起来。罗舟说过,如果茅山纪委是柳钢说了算,茅山官场的风气至少要比现在好一半。 那时候许一山就怀着好奇,详细了解了柳钢的情况。 柳钢与罗舟一样,他就好像专为纪委工作而生的一样。从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在纪委工作,二十多年从未离开过。 当然,柳钢有柳钢的圈子。比如罗舟,就属于柳钢这个圈子里的人。 罗舟进入纪委后,办的第一桩案子就是跟着柳钢办的。那桩地方乡镇主要领导贪腐的案子影响很大,曾经出现过当事人身绑炸药要与办案人员同归于尽的一幕。 当时的柳钢还不是副书记,只是与罗舟一样,属于一名普通的纪委干部。 那次危险出现后,是柳钢第一个奋不顾身扑上去,将嫌疑人扑倒在地,压在他身上大声疾呼罗舟等人赶快撤离。 事后,得知嫌疑人身上绑的是假炸药。他只不过想利用这一招吓退纪委查办他。 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举动。非但不能吓退办案人员,反而会激起办案人员对他的憎恶。 果然,此人后来被查出贪污受贿,个人生活作风败坏等等违纪违法情节,移送司法机关后被判了五年。 柳钢显然还不相信许一山的话,他试探着问:“真的还是假的?这事开不得玩笑啊。” 许一山笑着反问他:“柳书记,你觉得一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副书记会与你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如果领导有心,我一定会给领导一个满意的结果。” 周琴轻轻咳嗽一声,指示道:“老柳,有件事我现在告诉你,你们这次查办人社局的案子,县委这边由许一山同志全权负责协调处理。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许一山同志请示汇报。” 柳钢赶紧点头,激动道:“有周书记和小许书记支持,我会把人社局掀个底朝天。让一切黑暗和罪恶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一个绝对的机密。柳钢回去后,由他亲自挑选和组织一批纪委干部组成一个专案组。 专案组直接归县委周琴书记指挥,具体细节由许一山负责完善补充。 茅山县上空一张大网开始慢慢展开了。 第1076章 人社局丑闻 茅山纪委成立人社局专案组,注定让这个年过得不平静。 专案组在柳钢的慎密安排下,经过秘密调查,获取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在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的时候,专案组突袭人社局,将人社局优抚股长章一文请到了纪委喝茶。 章一文突然出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从而也让专案组浮出了水面。 迎面而来的浓烈年味没有掩盖住章一文出事的消息。局长封由检气急败坏找到纪委兴师问罪,质问纪委凭什么将章一文留置喝茶。 抓章一文是许一山与柳钢商议出来的结果。 章一文出事,原因很简单。这家伙居然半夜拿着两百多张社保卡在银行的柜员机上连续取款达十五万多元,从而触发银行的警示系统。 银行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个异常情况上报了,同时报警。 让银行感到意外的是,公安方面不但没立案,还派了人来严令银行保守机密。明确表示谁泄露出去,谁将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后果。 偏偏柳钢的妻子就是银行的领导之一,她对公安方面的决定很生气,回来与老公柳钢说了这件事,引起了柳钢的警觉。 然而让柳钢无可奈何的是,公安方面警告银行,是奉了相关领导的命令。这位领导不是别人,就是时任茅山常务副县长的封树山。 封副县长亲自安排人将这件事压下去,让柳钢感觉这里面掩藏着巨大的秘密。 在纪委会议上,柳钢曾提过介入银行异常取款案的调查。但遭到了纪委书记的断然否决。于是,这起取款案就悄然无声地被掩盖住了。 尽管纪委严令不许接触和介入取款案。但柳钢依然没死心。经过他暗中调查了解,得到一个让他愤怒却无可奈何的事实。 章一文取款的社保卡卡主,居然全部是茅山已经死亡的人员。 这是典型的利用国家社保政策贪污占用国家资金的行为,性质之恶劣,触目惊心。 专案组悄然成立后,柳钢才将自己的调查结果汇报给了许一山。 许一山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从章一文身上打开突破口。他知道,现在直接将矛头对准封由检,必定得不偿失。封由检老奸巨猾,且之前有被调查的经历,他应该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拿他,反而是烫手山芋。不如从他身边剪枝去叶,将他暴露出来。 毕竟,章一文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的胆,也没那么大的权限。在他背后,一定隐藏着另外一个人物。 封由检大闹纪委后,纪委书记也对柳钢瞒着他成立专案组感到很生气,很愤怒。他将柳钢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得柳钢狗血淋头,严厉要求他立即解散专案组。 柳钢无奈,只得说出来专案组是县委周书记亲自指挥成立的,具体负责人是县委许一山副书记。 章一文留置的第二天,纪委书记强烈要求县委召开常委会。 周琴问许一山,这个会开不开? 许一山也有点为难。很明显,这个会一开,必定炮火猛烈。作为纪委一把手都不知道纪委成立专案组,这样的事在常委会上很难通得过。 这场常委会的矛头已经很明显,都是冲着周琴来的。如果她抵挡不住攻势和压力,专案组势必会被迫解散,人社局的黑幕将再一次被掩盖起来。 若是不答应开常委会,道理上也很难说得过去。现在的情形是常委当中有半数以上的常委要求立即开会,周琴没理由拒绝不开。 “我要求列席。”许一山突然说道:“当然,有些人可能会反对。” “反对无效。”周琴咬着牙说道:“既然已经浮出水面了,大家都该正面面对。回避肯定解决不了问题。我一个书记,还不能决定谁能列席吗?” 于是,春节前两天,茅山县委年前最后一次常委会在县委会议室召开了。 果然,一切如许一山所料,会议一开始,便呈现出浓浓的火药味。 纪委书记朱铭一上来就炮火猛烈,他质问周琴,背着他成立专案组,究竟用意何在?如果周琴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他将向上级反映情况。 朱铭刚结束发言,常务副县长封树山紧跟着发言。 他的语气相对委婉得多。封树山表示,县里发生人社局这桩丑闻,各级领导干部都应该反思。特别是主管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已经出现的人和事,必须予以严厉打击。但是,要尽量缩小调查范围,消除不良影响。 封树山的发言表达了三个方面的意思。一是自责,作为常务副县长,他对人社局暴露出来的冒领死人社保金的案子负有领导责任。二是他对暴露出来的人和事表示了深恶痛绝。第三个才是重点,他希望和要求此案到此为止,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周琴一直沉默不语,她脸色沉静,看不出有丝毫表情。她不去看发言人,也不阻止任何人发言。 她的这种表现,在于会前许一山与她有过讨论。许一山的意思是在会上允许任何人畅所欲言,因为只有发言表达意见,才能看出来谁究竟会与此案牵连到一起。 封树山发完言后,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居然没有人接着发言了。 几分钟后,周琴才抬起头,环顾一眼四周缓缓道:“同志们,还有想发言的吗?” 没人答应,会议室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既然各位不主动了,我看,还是彭县长你来说几句吧。”周琴突然剑指彭毕。 彭毕笑了笑道:“好,我说几句。” 他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刚才听了纪委朱书记和政府封副县长的发言,说实话啊,给了我不少的震撼。茅山县出现这种冒领死人钱的事,说出去整个茅山县的脸都被丢光了。这种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个人意见,必须给予严厉打击。今天恰好各位领导都在,我建议,会上就可以直接决定,给予当事人双开的决定。其涉嫌犯罪行为,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彭毕说了有几分钟时间,却始终没提深挖细查这句话。他的发言似乎与封树山不谋而合,大意就是到此为止。 有了彭毕发言的定性,接下来其他常委纷纷表达了看法。 大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是要求到此为止。 会开到这里,意见基本明朗了。与会领导一致认为,不能因为人社局爆出的这桩丑闻,影响到茅山县的整体形象。又恰逢过年,为了不影响大家心情,县里应当在会上作出决定,就事论事,不再往下追究了。 这种结果恰好是许一山预料到的。他早就知道,在掩盖不了人社局这桩丑闻的时候,有人会选择丢车保帅的这一出戏。 拿下章一文只是人社局大案的冰山一角,要想还茅山人民一个公道,就必须冲破各种阻扰,追查到底。 眼看着大幕就要落下,周琴突然说道:“我们现在请县委副书记许一山同志谈谈他的看法和意见吧。” 第1077章 较量 周琴突然提出来的建议,让大家才注意到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许一山。 所有的目光都去看他,气氛一下变得很怪异。 没等许一山开口说话,朱铭已经抢先说出了口。他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敲着面前的桌面,面无表情地质问周琴,“周书记,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今天开的是不是常委会?” 周琴肯定点头。 “好。既然是常委会,就应该是特别严肃的会。会上发言是有规定的。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混进来,都可以再常委会上信口雌黄的是不是?” 朱铭的话说得非常刺耳,在座的人脸上都露出来一丝尴尬的神色。 很显然,他针对的是许一山。他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还真不容反驳。 但是,他的语言带有太强的侮辱性,从而彻底激发许一山强抑着的愤怒。 朱铭质问过之后,得意地仰着脸看头顶的灯,似乎在等待周琴的回答。 周琴动动嘴唇,还没出声,被许一山示意打住了。他不慌不忙起身道:“请问纪委朱书记,我许一山是不是茅山县委副书记?” 朱铭冷冷道:“没错,你是。那是因为你上面有人。” 许一山微笑道:“既然朱书记承认我是县委副书记,那么我与在座的各位就有同事之谊对不对?当然,我非常委,但按照组织规定,非常委可以列席常委会,这是不是事实?我如果是朱书记所谓的阿猫阿狗,我想请问朱书记您,你是阿猫呢?还是阿狗呢?” 此话一出,与会领导不禁莞尔。 朱铭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双眼逼视着许一山,一字一顿道:“姓许的,你骂我?” 许一山解释道:“朱书记你又理解错了。我没骂任何人。当然,如果你把我比作阿猫阿狗,我是很有好奇心的。” 朱铭气得七窍生烟,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起来,“许一山,谁给你的列席资格的?” 话音未落,听到周琴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我给的,有问题吗?” 朱铭楞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也没发出声音来。 虽说组织规定各级党委政府都是集体领导制,但是组织又特别赋予了一把手的最后否决权。这是一种巨大的权威,具有不可逆转的力量。 这就是作为县委一把手的周琴,在关键时刻体现出她权威的时候。 会议本来是朱铭提议召开的,目的是想发泄他的不满。他所管辖的一亩三分地,居然被渗透,而他自己却一无所知,这对一个机构的主要领导人而言,就是莫大的侮辱。 他无法忍受许一山背着他搞鬼,利用纪委成立专案组。 县委这样做决定,让他有一股严重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既然成立专案组都没与他商量,很显然,这是县委对他不胜任的表现。 一个失去组织信任的人,他的前途就开始表现出岌岌可危的状态。 他必须争取赢回来一个面子,这个面子很重要,决定着他在茅山政治局面上的位子还能不能坐得稳固。 朱铭不会想到,成立专案组调查人社局,是周琴要全面夺取茅山权力的第一步。非但他朱铭一无所知,就连县长彭毕,都一概蒙在鼓里。 茅山人社局的问题其实与朱铭并无瓜葛。甚至他也曾动过要调查的念头。可是,他在经过多次的权衡利弊后,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以无人举报为由,一直按着没动这块肉。 这是一块充满了诱惑的肉,它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样。如果不彻底将之打趴下,反过来就很容易伤到自己。 人社局局长封由检是全县皆知的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人前人后皆以“老板”自居。封由检的飞扬跋扈,一度引起不少人的反感。却因为他的狠,而让人敢怒不敢言。 这次县委悄然成立专案组,突然出击将优抚股股长章一文拿下,明白人都能看出来,拿下章一文只是大戏的序幕,真正的目标是封由检。 由此,常务副县长封树山以稳定大局为由,强烈要求缩小调查范围,言外之意,不要将封由检牵扯进来。 这也是一次选边站队的最好契机,从常委们的表态就能看出来,大家一致附和彭毕的意见,缩小调查面,减少社会影响力。 他们以为,在强大的反对声中,周琴会再次选择妥协。却没料到周琴会将许一山拖了进来。 茅山官场对许一山褒贬不一,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许一山是靠着老岳父陈勇的裙带关系而上位的,此人并无真材实料。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许一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朱铭发难,遭到了许一山的猛烈反击,局势紧跟着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封树山沉默不出声,彭毕沉默不出声,会场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朱铭审时度势,他讪讪解释道:“周书记,你可能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许一山同志列席常委会没有问题,只是成立专案组调查人社局的案子,与纪委的预定方针是一致的,我对专案组的工作有意见。” “有意见可以提出来嘛。”周琴微笑道:“组织允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建议,专案组的工作不能由柳钢同志负责。大家可能不知道,柳钢同志与人社局优抚股股长章一文有亲戚关系。根据回避原则,他应该回避。” 此语一出,顿时哗然。 周琴和许一山事先还真没掌握到这个情况,突然听到朱铭爆出来这样一个信息,顿时有些懵了。 许一山反应很快,他笑了笑道:“古时就有一句话,叫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真正有正义的干部,绝对不会徇私情。我相信柳钢同志是个铁面无私的纪检干部,过去的经验可以证明,柳钢同志完全能信任当前的专案组工作。” 朱铭情急之下抛出回避制度,想迫使周琴临阵换将,却又一次被许一山不动声色怼了回去。 换不换人现在是关键,一旦让朱铭达到了换将的目的,专案组将变得名不副实。他能换得下柳钢,就能换下所有不听话的人。 如果专案组换上朱铭的人,专案组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讨论再次激烈起来。现在的局面是已经无人质疑专案组的问题了,开始就专案组负责人选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有常委主动选择与许一山站在一起了,他们打趣道:“说实话啊,现在要找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同志,比彩票中奖还难。信不信我们随便举出一个人来,如果把他周边的关系梳理清楚,都会找到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所以啊,一山同志的内举不避亲观念还是值得考虑的啊。” 会议室里再次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在权衡和揣摩人社局案的最终走向。 人社局贪腐案进入纪检程序,预示着要揭开茅山县多年来一直捂着的盖子。 盖子揭开,究竟会影响到多少人,谁心里都没底。 第1078章 一窝端 常委会最终被周琴一锤定音。 原定的专案组负责人选不变。纪委朱铭书记主持专案组全面工作。县委委派副书记许一山参与专案组工作,配合协助展开调查。 这个结果让朱铭很高兴。县委此举,就是在认可他啊。 会后,他主动找到许一山,紧握住许一山的手真诚说道:“一山同志,请不要误会我。我们工作上有分歧,但感情上是没分歧的。希望我们齐心协力,拿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交给县委。” 许一山笑了笑道:“朱书记,其实,我们工作上也没什么分歧。你是我们茅山的纪委书记,是干部的保护神,也是悬在干部头上的一柄利剑。因为你,茅山官场才能做到吏治清明,社会清泰啊。”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的味道已经浓烈得就像一锅稠密的糖水。 街上来往的人们无不喜笑颜开,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一个快乐祥和的年。 许一山拿了一条烟,去纪委的办案小别墅见章一文。 章一文被留置在专案组配合调查。目前,他的问题还停留在纪律层面,并未移交司法机关。但是他的人身自由已经失去了。 纪委专用的留置小别墅,显得很冷清,与随处弥漫的浓烈年味格格不入。 昨夜一场大风过后,气温又低了几度。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将有一场大雪落下来。 留置室是全软包设计,以防止当事人想不开做出激进的举动。 章一文低垂着头,身子缩成一团,看起来他很冷,嘴唇似乎有些乌青。 “老章。”许一山一脚踏进去留置室,主动与他打招呼,自我介绍道:“我是许一山。” 章一文惊愕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哆嗦几下,没说出话来。 “冷吗你?”许一山看着有些瑟瑟发抖的章一文,突然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他肩上说道:“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你应该直接要求,别委屈自己。” 章一文惶恐点头,他脸上挤出一丝艰难的微笑,小声道:“谢谢许书记,我没什么需要的。” 许一山将烟递给他道:“听说老张你喜欢吸烟,好烟我可买不起。这烟你就凑合着抽吧。” 章一文赶紧双手接过去,压低声道:“他们不让我吸烟。我都两天没闻过烟味了。”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去拆开包装,抽出来一支放在鼻子跟前贪婪地猛吸几口,讪讪道:“没火。” 许一山找门口的守卫要了打火机递给他说道:“老章,你抽吧,不碍事的。” 章一文感激地接过去,打着火狠狠吸了一口。这一口,几乎抽去了半支。 他几口就将一支烟抽完,又忙着抽第二支。两支烟抽完,前后不到三分钟。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抬头看着许一山道:“许书记,谢谢你。” 许一山摆摆手,微笑道:“不用客气。”他环顾一眼留置室,似笑非笑道:“老章,你应该知道,这地方我过去也呆过,时间比你还久啊。” 章一文尴尬地笑,低声道:“你是被冤屈的,我不同。我鬼迷心窍,罪该万死,咎由自取。”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章,你也不必过分自责。人嘛,都有贪欲,谁过不了贪欲这一关,谁就得摔跟头。抵制不住贪欲的思想,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嘛。不用过分自责。再说,既然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认错误,并勇于改正过来,还是我们的好同志啊。” “是吗?”章一文眼里射出一丝惊喜的光芒,“许书记,你说我只要承认错误并改正,还是好同志?” “肯定是嘛。”许一山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章一文长叹一声,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了。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苦笑道:“许书记,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还没糊涂,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过。但是,我不服啊。” 他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道:“别人吃那么多都没事,我才吃多少啊?” 章一文利用全县死亡人员社保卡套取国家社保金的情况,经查明,涉及资金在五十万左右,前后历经两年多时间,却无人发现。 显然,他一个人根本完成不了这番操作。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向专案组自首或者主动来说明情况。 “许书记,如果我有立功表现,对我的处理会不会有帮助?”章一文试探着问。 “老章啊,你是老干部了,又是领导,你对政策与法律的了解,我相信不比任何要差。” “我要举报。”章一文咬着牙说道:“许书记,我要举报!” 许一山点点头道:“老章,你有这个觉悟很不错。但是,你还要等等,我不是你案件的具体承办人。你需要向承办人举报。” “不。我不相信别人。我只向你举报。你若拒绝,我保持沉默。” 许一山正色道:“老章,我谢谢你的信任。但是,组织有组织原则。我应该更相信组织。” 半个小时后,纪委书记朱铭,副书记专案组组长柳钢同时到达章一文的临时羁押室。 章一文交代,人社局书记、局长封由检贪腐各类国家资金数额特别巨大,涉案人员众多,整个人社局都在封由检的控制之下。 封由检专横独断,对局里反对他的同志,采取政治上的压迫和人身攻击。他甚至指使社会闲散人员冲进人社局,将与他对立的同志公然拖到局大院当众殴打。 人社局对封由检的行径敢怒不敢言,大家都视他为人社局的皇上,老板。封由检公开说过,茅山县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县里他说了算。 章一文一口气说了一个多小时。这中间没有人去打断他。 说到后来,章一文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责骂自己立场不稳,贪心太重。本来他一直与封由检保持着距离,他知道与封由检走得越近,危险越大。但是封由检不会让他洁身自好,封由检威胁过他,如果他敢不同流合污,他将死得很惨。 “朱书记,许书记,你们领导都在,我今天豁出去了,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了,至于你们怎么办,我管不着了。”章一文收住哭,擦了一把眼泪,苦笑起来叹道:“我这辈子到此也走到头了。” 朱铭脸色铁青,他起身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章一文的交代,将人社局的底裤全部撕破了。按他的说法,整个人社局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一个国家单位,居然腐败到了如此地步,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啊!”朱铭充满感情地自责起来,“一个局的人,全军覆灭,这是耻辱!” 许一山苦笑道:“朱书记,这件事要怎么办?” 朱铭看了他一眼,一咬牙道:“还能怎么办?抓,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过。” 许一山笑着道:“都抓起来,人社局就要停摆了哦。” “停摆也要抓,我们不能纵容犯罪。”朱铭怒道:“一山同志,我现在去请示周书记,你们做好准备,随时动手。” 第1079章 拿下封由检 许一山没等朱铭书记请示回来,他已经带着柳钢和另外两名纪委的同志赶去了白莲别墅。 据可靠消息,封由检已经在两天前回去白莲别墅过年去了。为防变故,专案组只有提前行动,以防封由检闻风而逃。 路上,柳钢还在犹豫,要不要等朱书记请示回来再说。万一县委推翻了专案组的决定,他们现在过去带人,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许一山却不赞成柳钢的想法,他坚持提前行动。只有先控制住封由检,其他的事慢慢来理顺。 白莲别墅恢弘气派,传闻前后投入了三千万元,才有了今天的这副模样。 车刚进入通往别墅的专用路,前面就被人拦住了。 两个显得吊儿郎当的小青年探头往车里看,满嘴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们什么人?找谁?” 柳钢刚想答话,被许一山拦住。他满脸堆笑地对他们说道:“兄弟,我们找封局。” “找封老板干嘛?”他们的眼光警惕地在车里溜了几遍,嘀咕道:“什么单位的?” 许一山忙着掏了烟递过去,故意压低声道:“这不,要过年了吗?我们来拜会封局......” 小青年似乎心领神会,接过去烟夹在耳朵背后,奚落起许一山道:“你们这时候才来,封老板不骂你们才怪。人家前几天都来了,就你们,都要过年了,才想起我们封老板。”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前些天太忙了。实在是对不起封老板。” 小青年没再怀疑,挥挥手道:“快去快回。封老板太忙了,你们别拖时间。” 车过关卡,柳钢哼道:“这个封由检,也太嚣张了点。你看看他的这些手下,狗仗人势,真气人。” 许一山笑道:“茅山有名的封老板,气势上压不住人,还能算是茅山第一人?” 白莲别墅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停车场有专人负责指挥,他们的车被安排停在一个角落。 这正和许一山意。他们临时商量了几句,决定由柳钢带着两名纪委干部下车去找封由检。许一山和司机等在车上看情况变化。 商量好后,柳钢带人下车,直奔别墅大门。 没多久,别墅里便传出来一阵喧哗。许一山叮嘱司机拿好摄像机,将每一个从别墅出来的人都摄进去。 一分钟不到,便见别墅里涌出来一群人。他们低着头,快速走向自己的车,慌不择路开车就走。 因为慌乱,有两辆车剐蹭到了一起,双方都没下车去检查理论,各自退了一步,急忙离去。 瞬间,停车场上的车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许一山他们的车孤零零地停在一株高大的棕榈树下。 “都录到了?”许一山问。 “录到了。”司机得意地说道:“一个都别想落掉。” “好了,该我们下车了。”许一山打开车门,大踏步往别墅里走。 别墅里显得有些凌乱,刚才笑语喧哗,高朋满座的别墅大厅,此刻走得没剩下一个人。 封由检的私人会客厅里,满屋的豪华红木家具几乎亮瞎人的双眼。 一张特别巨大的单人红木沙发上,封由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在他身后,两名纪委的干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柳钢还在给他宣读专案组对他采取“双规”的决定,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封局,请吧,组织决定,你别多想了。” 封由检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纪委会登门,并当着他满屋子的宾客宣布对他采取“双规”措施。 纪委办案,最初也最严的措施,就是“双规”。 所谓双规,就是对当事人采取的一种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自己问题的一种强制措施。当然,双规的对象未必都有问题,但如果被双规,就表明纪委的决心。 柳钢的宣布,并没有让封由检手忙脚乱。他冷静地表示,他需要向有关领导打电话求证。 他的要求被柳钢断然拒绝了。封由检打不了电话,他就赖着不肯起身。局面就僵持住了,恰好,许一山进来了。 封由检一眼看到许一山,便叹了口气,懊丧道:“我就知道是你。许一山,你究竟想干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封局,有几个问题想请你回去调查,请吧。” 封由检冷笑道:“如果我不配合呢?许一山,我完全可以怀疑你在打击报复,我现在明确表态,我本人不认可他们纪委的决定,我需要向上级领导汇报。” “有机会的。”许一山笑眯眯安慰他道:“封局,向上级汇报的事就免了吧。” 正说着,门外冲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刚才在路上拦他们车的小青年。 他们冲过来就将许一山他们团团围住,杀气腾腾地嚷,“你们什么人,敢来封老板别墅闹事。兄弟们,上啊。” 一群人还真蠢蠢欲动。 许一山断然喝道:“谁敢?我警告你们,我们是茅山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办案人员。现在有些问题需要封由检同志配合调查。你们无关人员,赶紧解散。” 小青年轻蔑地哼道:“什么纪委?还能管得住我们平头老百姓?”他扭过头冲身后的一群人喊道:“兄弟们,大家上啊,封老板不能被他们带走啊。” 或许是许一山威严的气质吓住了他们,这群人你推我挤的,就是没有一个人真的敢往前冲。 许一山心里也有些焦躁,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来抢人的。封由检一旦没控制住被他们抢走了,很难保证不会发生变数。 他朝柳钢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住封由检。 他走到一边去,掏出手机准备给县公安局打电话,要求支援。 就在这时候,封由检主动起身道:“许一山,电话不要打了,我跟你们走。” 封由检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性质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他黑着脸冲着小青年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吗?都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 小青年被他一顿吼,迟疑着退了出去。 许一山似乎很满意封由检的主动配合。他走到封由检面前,似笑非笑道:“封局,我们还要对你的别墅进行搜查,你不介意吧?” 封由检的脸色一下变了,他低声道:“我人跟你们走了,你们还要得寸进尺?” “错!”许一山纠正他道:“这是办案需要,希望你能理解。” 封由检知道大势已去,他仰面看着头顶散发夺目光彩的灯,长叹一声道:“许一山,我别的要求没有,就请你放过我的家人,行吗?” 许一山严肃道:“放心吧,封局,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封由检被顺利带上车。许一山看着已经上车的封由检,他转过头对柳钢说道:“柳书记,安排人上吧。” 柳钢拿出电话打了出去,没几分钟时间,便看到别墅专用公路上疾驰而来三辆小车。 小车上坐满了奉命来白莲别墅执行搜查任务的纪委工作人员。这个安排,许一山并没汇报给朱铭书记。 第1080章 惊人的赃款 鼠年的最后一天,茅山县爆出一个轰动全县的新闻——茅山人社局局长封由检被双规。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当即将全县炸得目瞪口呆。 熟知封由检的人都知道,封由检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在茅山工作几十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 有人曾经开玩笑说,茅山干部全部倒了,封由检不会倒。因为封由检的根,不仅仅只扎在茅山这片土壤里,他的根已经遍布了许多别人难以企望的地方。 封由检是个很有能力的干部,他霸气、骄横,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 在茅山官场里,就没有他封由检办不到的事。大家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在茅山社会上,封由检也是一个非常知名的人物。各种混迹在社会上的人,无论本事多大,也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封由检的倒台,注定茅山不能过上一个平静祥和的新年。 事实上,许一山也被惊到了。惊到他的不是其他事,而是在搜查封由检的别墅时,搜出来的东西让他不得不感叹一只硕鼠的能量太他妈吓人了。 搜查组在封由检别墅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动用了二十几个人,掘地三尺,共搜出现金一亿五千万。都堆在别墅地下室的一间安装着防盗门的房子里。一亿多的现金,就像码砖头一样,整整齐齐垒在一起,有不少纸箱里的钱,已经变质发霉。 纪委请来银行的人帮忙。五个验钞机不停地运转,当场烧坏两台。 除现金外,还在地下室的保险柜里搜出来黄金五斤,各类金银首饰无数。其中一个羊脂玉的手镯,据说价值就在一千万以上。名人字画更是多得不可胜数,名贵烟酒在封由检的地下室里,简直就是垃圾般的存在。 要知道茅山在几年前还戴着一顶贫困县的帽子,封由检家里搜出来的巨量财富,不由人不触目惊心。 许一山心里一直在盘桓着一个念头,封由检的这些财富,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得的?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人知道他贪腐到这种地步?如果有人知道,怎么就没见着一个人举报? 一个贫困县的人社局局长就能积聚这么多的财富,这太讽刺了! 正如章一文交代的那样,茅山人社局整个局从上到下全军覆灭。 大年三十这天,茅山纪委前后来了七八个人社局干部自首。 案情如此之大,谁也遮盖不住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开始想方设法要撇清与封由检的关系。 专案组决定,全体专案组成员放弃休假。准备彻查深挖人社局腐败大案。 下午,陈晓琪打来电话,要许一山回家吃团年饭。 许一山为难道:“老婆,大家都在,我一个人回家去吃团年饭,不好吧?” 陈晓琪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许一山,你回不回,你自己看着办。什么事那么急,连回家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有,你要想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许一山又不是纪委的人。” 陈晓琪的这句话触动了许一山的心事。他其实也早想到了这一点。 “我是县委指派过去的。”他解释道:“是不是纪委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挖出来了一只肥大的硕鼠。” 陈晓琪冷笑道:“许一山,你别高兴得太早。听我的,赶紧辞去什么专案组的事。你一个挂职的干部,想将茅山县扰得鸡犬不宁啊。”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陈晓琪叫他回家吃团年饭是假,她要逼他退出专案组是真。 难道陈晓琪闻到了什么风声?以他对陈晓琪的了解,陈晓琪对他的工作一直抱着不十分关心的心理。她的政治觉悟也不像别人那样那么敏感。 都说陈晓琪性格很怪,但在许一山看来,陈晓琪的性格不是怪,而是别人很难琢磨得透她的心思。 至少有一件事能证明她的特立独行,那就是她曾经与魏浩的那一段难以启齿的感情。 当时的茅山,谁都知道魏浩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她陈晓琪也知道。但是,在魏浩向她发起猛烈爱情进攻的时候,她居然没有拒绝。 她的暧昧举动让很多人为此侧目,甚至背后被人诟病她是个“小三”。 大家都知道,以陈晓琪的条件和容貌,她想找个比魏浩优秀得多的男人,简直轻而易举。然而,她却拒绝无数伸向她的爱情橄榄枝,坚决选择与魏浩进行一场看不到希望的爱情之旅。 她究竟有没有真正爱过魏浩,估计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之所以宁愿冒着被人诟病的想法,与魏浩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皆因她痛恨身边的流言蜚语,她偏偏要做给一些人看,让人恨之入骨却拿她毫无办法。 但有一点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就是她从头至尾都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其实,这道防线她从来都没与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杨柳。毕竟,杨柳也曾坚定地认为,她与魏浩之间应该什么事都发生过了。 她不屑与向杨柳解释,也不屑于去辩白自己。 其实,她最渴望的就是许一山的质疑。偏偏这个许一山从来不提这些事。是他没勇气,还是他没信心?反正许一山不主动提,她也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聪明的陈晓琪知道,这是横亘在他们婚姻当中的一根导火索,总有一天会引爆埋在他们内心深处的炸药。 许一山还想解释,陈晓琪已经挂断了电话。 一边的柳钢笑道:“许书记,是陈书记来的电话?” 许一山点了点头,讪讪道:“她叫我回去吃团年饭。柳书记,你看大家都在忙,我这个时候扔下兄弟们自己回去团年饭,行吗?” “怎么不行?我看太行了。”柳钢笑嘻嘻道:“我们都讲究一个过年团圆。你看啊,一年才过一个年吧?也就是说,一年也就这一个机会。多少人千里奔袭回家,不就是图吃个团年饭吗?许书记,我看,你还是回去,免得陈书记生气。” “不行啊。”许一山叹口气道:“团年的机会很多。如果我们现在不趁热打铁把人社局的案子做实,我担心年后会有变故。” 许一山的话,触动了两个人的心事。 尽管现阶段看来纪委出师告捷,但封由检又岂是个束手就缚之辈! 虽说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自由,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可是谁又能保证外面的力量不会渗透进来呢? 封由检就是一颗诱饵,他可能钓出来一条大鱼,也可能他这颗诱饵被大鱼吃了却脱钩而去。 两个人沉默不语。自从双规了封由检,又从白莲别墅搜查出来了巨量财富,但是,县委方面却迟迟没有一个态度。 县委没态度,问题就在周琴身上。她是在考虑什么?还是在顾虑什么? “要不,我们专案组放假半天吧,让大家都回去吃个团年饭。”柳钢解释道:“你看啊,该双规的已经双规了,愿意主动投案的也投案了。目前来看,应该局面稳定了。” 许一山沉吟着,一时之间很难决定。 第1081章 团圆饭 周琴的一个电话,让专案组全体欢腾起来。 县委决定,专案组放假三天。 许一山迫不及待回了家。一看屋里没人,只有陈晓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便凑过去,抱着她的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陈晓琪红了脸,连忙挣扎。许一山听到背后有动静,转过身一看,顿时尴尬不已。 许秀笑嘻嘻道:“哥,嫂子,你们想亲热,回自己房里去啊。” 陈晓琪羞红的脸蛋像一只熟透的红苹果,她嗔怪地瞪了许秀一眼,喊道:“爸、妈,你们快出来,开饭啦。” 许一山没想到,陈勇夫妇也来他家一起团圆了。 老丈人来了,许一山连忙要出去买酒。 陈勇拦住他道:“不用了,我知道你家没有。我自己带来了。” 许秀取笑他哥道:“哥,你看人家一个小科长,家里的酒都喝不完。你一个县委副书记,喝酒还要自己掏钱买,你太失败了。” 许一山笑道:“哥没本事啊。” 陈勇在一边微笑道:“一山,这不是你没本事。恰好证明你是个好同志。晓琪的眼光不错嘛。” 许家娘和曾臻在厨房忙活,两家人合在一起过年,这是第一次。欢乐的气氛瞬间盈满了整个家。 许一山更没想到的是,专案组放假,也是因为陈勇一个电话打给了周琴。 夜幕降临,窗外不时有烟花绽放,鞭炮声此起彼伏。 茅山是衡岳市唯一一个不禁放烟花爆竹的县。这在于黄山执政时,各地纷纷仿效其他地方禁放烟花爆竹,茅山县也有些人想要跟风,被黄山一句话否定了。 黄山说,过年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过年放爆竹也是传统。如果把传统统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并非是一件好事。过个年,如果没有烟花爆竹,还算过什么年? 许一山对黄山的这个决定很赞同,很支持。事实上,茅山并没有因为燃放了烟花爆竹而让空气有多污染,也没因为燃放烟花爆竹而发生过火灾。 所谓的空气污染,防范火灾,都是一群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屁砖家的屁话。 许秀和许小山拿了鞭炮出来,抱着许凡要下楼去放鞭炮。 这是茅山年夜饭的一个习俗,吃团年饭前,要放鞭炮庆祝。 两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欢乐的气氛让每个人都笑逐颜开。 许一山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人社局的案子,他有时候就在专案组临时休息室凑合一夜不回来了。即便回来,也都是很晚很晚。 陈勇带来的是茅台,酒盖子一打开,满屋都是酒香。 许一山恭恭敬敬地给老丈人倒上酒,举杯诚恳说道:“爸,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对我的支持和关心。” 陈勇爽朗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话题很快就扯到了人社局案子上来。 许一山内心抗拒谈案子。一来是案子正在调查取证阶段,有很多东西还是机密。二来,过年这喜庆时候,谈案子会让心情不好。 陈勇却不这样认为,他从县委办主任位子上退下来之后,改任巡视员,还是县领导之一。只是他现在基本算是个闲人了,很多东西都无需通过他就可以得出结论。 这让陈勇内心深处有一股严重的失落感。他过去愿意让位出来,是因为接任他的是自己女婿。可是他没想到,许一山在茅山县委办主任的椅子上还没将屁股坐热,就被胡进借调去了市委。 女婿不在位,他又回不去了,这就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梗,每每想起来心里就憋得慌。 “一山啊,县委这次安排你办人社局这个案子,有些事你得多注意一点。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策略,不要闷着头往前乱冲。” 许一山小声说道:“爸,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勇哦了一声,他对许一山的这个表态似乎有些不满意。在陈勇看来,许一山还是嫩了一点,他对茅山这潭水究竟有多深并不了解啊。 “听说,这次在封由检家里搜出来不少现金?”陈勇试探地问。 专案组搜查白莲别墅,具体搜查出来什么东西,至今还是保密。外面的传言,多少有些是捕风捉影。 如果是别人问起这样的事,许一山会当机立断回绝不回答。但现在是老丈人在问,他不得不如实相告,“是,有一个多亿。” 陈勇一愣,“那么多?” “嗯。” “这个封由检,路走到头了。”陈勇叹道:“他机关算尽啊。” 许一山之前就听说过封由检的一些事。他与常务副县长封树山是嫡堂兄弟,他能坐上人社局局长的位子,都是借助了封树山的影响力。 按理说,封树山既是他的嫡堂兄弟,又是他事业上的帮手,他应该要感恩戴德自己的这位兄长。偏偏封由检与堂兄封树山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他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时任书记的黄山身上。 有人说,黄山书记在茅山时,身边有两条狗,一条是陈勇,一条就是封由检。 虽然陈勇与封由检都是黄山最信得过的人,但陈勇与封由检的关系并不好。 封由检之所以能获得黄山的青睐,在于封由检替黄山办了一件谁都不知道内幕的事。这件事只有陈勇知道,事情牵涉到十几年前黄大岭的身上。 黄大岭得以逃脱一死,全因封由检。 故事得回到十几年前。十几年前的茅山县城,黄大岭就像一个瘟疫一样,人人见而避之。 黄大岭有个致命的毛病——贪色。 当时的茅山街上,谁家漂亮的姑娘被他看上了,他会穷尽一切手段去纠缠。 某日,在茅山一家KTV里,黄大岭的狐朋狗友叫来了两个小姑娘一起唱歌。喝醉了酒的黄大岭当着一群人的面要强上小姑娘。 小姑娘殊死反抗,当场将他的椅子耳朵咬掉了半边。 恼羞成怒的黄大岭拿起一个啤酒瓶,一瓶子砸下去,小姑娘便没了声息。 东窗事发后,黄大岭被抓,一审被判极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小姑娘沉冤得雪的时候,二审时黄大岭当场翻案,案情出现急剧反转。最终,黄大岭以过失伤害罪被判八年。 这件事的操盘者就是封由检。 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陈勇。 “一山,凡事多想想,不可冲动。”陈勇叮嘱他道:“你现在有家有室,何况,你的未来不在茅山。” 第1082章 目的达到了 许一山认真思考老丈人的话之后,深切感觉到老丈人对自己的爱护之情。 陈勇分析得没错,他的未来不在茅山县。何况,封由检已经被双规,他这些年来的作恶,将会随着纪委的不断调查而浮出水面。封由检身上隐藏的秘密也将大白于天下。对他采取的措施,必将拔出萝卜带出泥。 茅山双规了封由检,衡岳市抓了周文武。许一山感觉眼前的污泥浊水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过了初七,他就该回省委党校继续读书了。 初四这天,周琴回来上班。许一山一刻也没耽搁,直奔周琴办公室,提出退出专案组。 周琴尽管不愿意,却也没办法。她不能因为封由检的事而耽误许一山的读书大计。 衡岳市给许一山的挂职时间只有一年。一年满了,他得回市里另外任用。挂职本身的意义就是在基层锻炼,并没奢望挂职干部能在挂职期间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出来。 两个人默默坐了好一会儿,周琴轻轻叹口气道:“你离开专案组也好。这次你辛苦了,也帮了我的大忙。许一山,大恩不言谢啊,有机会我再感谢你。” 许一山微笑道:“周书记,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茅山这次动手调查人社局的案子,深得民心,大快人心的好事。周书记,我很佩服你。” 周琴莞尔一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真没这勇气。” 许一山提醒她道:“周书记,封由检的这个案子,牵涉的范围可能有点广,牵涉的人与事可能有点复杂。我觉得,要么不动,一动就要彻底,不能留下任何尾巴。除恶务尽,铁腕治理。茅山需要你这样一个柔中带刚的当家人。” 周琴扑哧一笑,红了脸道:“许一山,你别把我看得那么高好不好?我说真话,我其实最想做的,还是像你家陈晓琪一样的女人。我们女人玩政治啊,流言蜚语太多。有时候我真有点抵抗不了压力,想一走了之呢。” “一千个,一万个女人当中,有几个能像周书记你这样有能力,有魄力,勇于担当的女领导啊。我们家晓琪不行,她适合做一个贤妻良母,不适合在官场上打拼。” “是吗?”周琴似笑非笑道:“我倒觉得你们家晓琪是个合格的好干部。她现在在团委工作,团委的各项工作开展得很好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她是个认真的人。脾气倔,认死理。” “你错了,漂亮的女人,这叫个性。”周琴深深看他一眼,“许一山,关于袁珊瑚的情况,你还得给我拿个主意。我说实话啊,我想让她来我身边工作。” 许一山大笑道:“周书记,现在我的主意没多大作用了。人社局现在还有人敢在你面前耍阴谋诡计的人吗?” 许一山的话说在了症结上。人社局随着封由检的倒台,全局大小干部基本处于全军覆灭的状态。年前,人社局六个副局长无一例外主动投案自首。人社局整个领导班子崩塌了。 目前,人社局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急于需要县里安排人去接管工作。 这样一个大局,绝对不能乱。许一山已经让柳钢去人社局做安抚工作。大意是要求局各部门维持正常的工作状态,不能因为局领导的原因而将工作瘫痪下来。 “对了,你觉得谁去人社局合适?”周琴突然问他。 许一山想了想道:“让董一兵去吧。老董这人耿直,办事也很踏实。关键是他的忠诚度很高。” “我可听说,你们是兄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你这样举荐他,不担心别人说你排除异己,任用亲信?”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周书记,我许一山最反感的就是拉帮结派。我可以坦率地说,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异己和亲信一说。我衡量一个人的优劣,主要是看这个人的人品。” 周琴笑而不语,缓缓说道:“董一兵去了人社局,招商局怎么办?” 许一山道:“招商局的工作已经进入正轨了。如果周书记没有心仪的人选,我建议招商局局长的位子暂时不安排人。具体工作由局办公室主任临时负责。” 周琴闻言,良久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她才展颜一笑道:“我们不谈工作了。刚过完年,让心情多放几天假。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想给你开个欢送会。”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用了。周书记,目前茅山的情况相当的复杂。我还是悄悄的走最好。” 周琴这才正色道:“你也知道复杂啊。许一山,你这甩手一走,丢下我一个人,你是准备看着我被油煎火熬是不是?” “所以,你必须要有自己的一支力量。”许一山试探着说道:“我首先明确一下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拉帮结派,也不是自立小山头。而是团结的力量。一个人的能力不管有多大,如果身边没有几个人鼎力相助,他照样举步维艰。我想说的是,周书记你要团结一帮老同志,提拔和选用新生力量。这样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深入,就会十分敏感了。 许一山果断刹住了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辞去专案组的身份,推荐了老董,暗示周琴起用老丈人陈勇。他这一番操作下来,只要周琴依此行事,茅山就没人可以与她斗争。 周琴只有牢牢的将茅山的所有权力都控制在她手里,才能彻底肃清封由检这一帮危害茅山社会的法外之徒。 年前的人社局大案发生后,影响到年后的气氛还处在一片沉闷当中。 许一山知道,这个年不知有多少人没过好。体制内的人都知道,干部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委请喝茶。 事实上,过完年,专案组确实要按照名单上的名字,请不少人喝茶。 许一山有个非常意外的发现,喝茶名单上没有黄晓峰! 回家后,他将辞去专案组的事给陈晓琪说了。陈晓琪非常高兴,提出趁着还放假,她让许一山带着全家人回许家村去拜年。 许一山提醒她道:“老家又没人在,我们回去拜什么年?” 陈晓琪笑道:“许一山,你忘本了啊。”她压低声说:“你傻啊,是娘想回去。” 许一山如梦方醒,连忙打电话给许秀,让她赶紧过来,一家人回许家村去拜年。 许秀支支吾吾,似乎不想回去。 许一山正想细问,被陈晓琪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他道:“秀在黄晓峰家里。” “什么?”许一山大吃一惊,“他们还没分开?” “你觉得有那么容易分开吗?” “这个死女子,看我不打死她。”许一山似乎失去了理智一样,拿了外套就要出门去找许秀。 第1083章 老首长的暗示 老书记黄山年前回来了茅山。他在茅山过年。 许一山不顾陈晓琪的劝阻,满腔怒火赶到黄家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已经是大年初四了,黄家依旧门庭若市。 几年前,茅山县城拓城时,专门划出一片地做自建房。县委县政府领导基本都买了地建房。黄书记家因为有个当老板的儿子,因此他的房子建得特别大气。光是门口的停车场,就足足可以停上二十几台车。 黄山书记调离茅山,在长宁县只短暂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书记,便调往了市人大担任副主任。 看着黄书记门口人来人往,许一山没有再冲动了。他拿出电话给妹妹许秀打,问她在哪? 许秀还是支支吾吾,始终不肯说出来她在哪。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你是不是在黄晓峰家里?” 许秀迟疑了一会,低声答道:“是。” “我就在他家门口,你出来,我们今天回许家村去。” “我不。”许秀低声拒绝道:“哥,我不去。” “你敢!”许一山终于没忍住,暴怒地喝了一声,“秀,你今天敢不跟我回去,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哥。” 在许一山的心里,妹妹许秀完全是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孩子。她太单纯,也太善良。完全分不清这个世界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黄晓峰盯上妹妹许秀,是让许一山最恶心的一件事。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宁愿将妹妹许秀用罐子煮了吃了,也不愿意妹妹嫁给黄晓峰。 现在的他,进退两难。是进去直接将妹妹带走,还是任由她在黄晓峰家里不管? 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黄山老书记出现在门口。在他身边,赫然就是妹妹许秀和黄晓峰。 许一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妹妹,不得已迎了上去。 “一山啊,来到家门口,你也不进屋,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黄山紧握住许一山的手,满面笑容道:“我刚才听许秀说,你来了。这不,我亲自出门迎接你啊。” 许一山尴尬不已,连忙道歉道:“黄书记,对不起,我是来叫许秀回老家拜年的。” “这是好事嘛。”黄山笑眯眯道:“不急不急,进屋坐坐。一山啊,你不至于连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都不给了吧?” 许一山赶紧道:“老首长,您千万别这样说,我惭愧要死。” 黄家客厅里,高朋满座,笑语喧哗。 这座别墅式的大房子里,装修极尽典雅,却透着隐藏的豪华。大厅上方的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 黄山调去市人大后,家属在茅山没有跟着去。他一辈子都在茅山成长、发展。仕途也在茅山起步,他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凝结在脚下的这片土地里。这里是他的故乡,也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 黄山亲自招呼许一山坐下,吩咐人上茶。 许一山主动解释道:“老首长,我还真不知道您回茅山来过年了。要不,我早该来给您拜年了。” “是吗?”黄山哈哈大笑,压低声道:“我回来没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个不怪你嘛。” 刚才在门口许一山已经注意到了,来黄山家拜年的人,有茅山不少熟面孔,也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他说的倒也确实是实话,他真不知道黄山回茅山来过年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随即,县长彭毕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所有人都起身去迎接他,许一山也跟着站起身来。 “老领导,给您拜年了啊。”彭毕热情地打着招呼,吩咐手下将拜年的礼物拿进来。 彭毕送的是一盆漂亮的盆栽,虬枝虚张,蓓蕾点点。 彭毕也看到了许一山,正想打招呼,许一山已经抢先说了话,“彭县长,新年愉快!” “新年愉快。”彭毕笑了笑道:“许书记你也来了。” 县长来了,其他人都知趣地回避。许一山刚想走,被黄山叫住道:“一山,你先别急着走嘛。小彭县长来了,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黄山将谈话的地点换成去了他的书房。 屋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其他人。 “都坐吧。”黄山招呼他们说道:“今天的机会很好嘛,两个未来的政治新星汇聚在一起,这个机会可不多得啊。” 彭毕微笑道:“老领导抬爱了。” 黄山认真说道:“你们都很年轻,未来都是你们的。茅山这两年发展得非常不错,我要代表茅山几十万人们感谢你们啊。” 许一山小声道:“这主要是彭县长领导有方。当然,老首长您打下的基础也非常重要。” 黄山哈哈大笑,突然话峰一转问道:“我听说,人社局出了事?” 许一山和彭毕对视一眼,谁都没立即接话。 “这个封由检,我早知道他会出事。”黄山感叹道:“他这是咎由自取。我希望你们排除一切干扰,将害群之马彻底打倒下。” 许一山赶紧说道:“老首长,这主要是彭县长的功劳。在彭县长的领导下,茅山干群一心,形势一片喜人啊。” 黄山笑了笑,颔首道:“当然,这也缺不了一山你的功劳。” 许一山尴尬道:“我在茅山是挂职的。而且,我已经找了周书记,辞去了专案组的职务。老首长,等放完假,我就要去学习了。” “挂职能有这样的成绩,非常不错嘛。”黄山转过头问彭毕:“彭县长,县里有什么打算啊?” 彭毕谦虚道:“还请老领导指示。” “我指示?”黄山笑了笑道:“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能给你们什么指示啊?茅山人社局的这个案子,由来已久。不瞒你们两个说,原来我就打算要动手的。可是时间没来得及。这次你们一举拿下了,我得感谢你们完成了我没做到的事。” “封由检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狂妄自大。不过,他的工作做得还有些成绩。这些年人社局的工作还搞得不错。但不管他有多大成绩,触犯了纪律和法律,我们就绝不能手软。” 彭毕客气道:“老领导说得对,成绩与错误不能混淆一谈。” 黄山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茅山这几年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时期,许多方面的工作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为一点小问题而影响发展大局。尽量缩小影响面。茅山耽误不起了啊。” 彭毕认真点头,说道:“老领导的意见,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 “小周书记到底是个女孩子,在很多方面你们要拿出男子汉的担当来,多替小周书记担当一些。”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从黄山的话里似乎听出来了一些意思。 第1084章 回乡拜年 碍于黄山的面子,许一山没强行将妹妹带走。临离开黄家时,反而被黄山将了一军。 “一山啊,有个事我提醒你一下,作为家长,孩子们的事,你要少插手。作为领导,你更应关心下级干部的感情生活。” 许一山讪笑道:“我们许家怕是配不上首长家啊。” 黄山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爱情是很神圣的。许秀这姑娘不错,知书达理,容貌俊俏,我们老俩口非常喜欢她。这样,我准备请彭县长来保这个媒,你不会反对吧?” 许一山心里叫苦不迭。若彭毕真出面来保这个媒,他还没办法推辞了。打脸不能打彭毕的脸啊。 他只能苦笑,将妹妹叫到一边,叮嘱她道:“秀,你是女儿家,要懂得自爱。哥其他的话都不说了,你自己把握吧。” 回来家里,把在黄山家遇到的人和事说给陈晓琪听。陈晓琪不以为然道:“许一山,秀成年了,她会懂得保护自己的。我看啊,这件事我们也不要上纲上线。一句话,万一真有什么,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许秀不顾家人反对,坚决要与黄晓峰走到一起去,这让许一山内心无比的郁闷。一时之间,他没有一个好办法让妹妹迷途知返。 许秀不回,许家村还是要去拜年。 许一山带着一家人回到村里,当即受到全村人的热烈欢迎。 让他感动的是,居然有村民替他们家的门帖了对联。 更令许一山大跌眼镜的是陈晓琪。她一反常态,放下领导干部的钤持,抱着儿子许凡走家串户,俨然一个乡下妇女模样。 陈晓琪逢人便问对方,“你看我儿子像谁?” 村民在仔细端详许凡一番后,都会坚定地表示,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缩小版许一山吗? 许家村是个大村。令人称奇的是全村无一杂姓。 全村人往上追溯不过三代,都是一家人。 许一山一家过去因为是郎中出身,因此倍受尊敬。 许家村最崇尚两种人,一是郎中医生,一是教书先生。 许家祖训开示,郎中救命,先生开智。由此几十代繁衍下来,当官的发财的终究还是不能与郎中先生相提并论。 过去许家村办酒席,上席都是许赤脚坐的。许赤脚不坐,无人敢坐。 如今许赤脚神龙见首不见尾,村民们只在有了头痛脑热才会想起他来。 许一山带着老婆孩子回村,将一个村子都轰动起来。大家争先恐后邀请许一山去家里坐坐,态度之真诚,又让许一山感动一把。 回来村里,断然不可当天返回。不仅仅是热情的村民不让他走,而是他若要回去县城,就必然要走夜路。 古山镇通往县城的路埼岖复杂,白天都要高度集中精神,晚上更是没人冒险。当初廖老就差点魂丢山路。许一山考虑到老婆孩子们的安全,决定在自家过一晚。 许家娘自从被儿子许一山以照顾他儿子的名义接去县城后,她就很少有机会回来。 久不住人的房间里飘着一股浓浓的霉味,阴暗潮湿的房子几乎不可住人。 听儿子说今晚就住家里,许家娘便急着回家开床铺被。 陈晓琪忙着挨家挨户串门,她准备了很多红包,让许小山背在身上跟她走。看到老人和孩子,她都会塞一个过去。 陈晓琪乐之不疲地乱窜,似乎是在宣扬她的主权一样。 许一山没陪着老婆在村里乱窜。他留在家里帮忙铺床。 许家娘本身就是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她最喜欢置办家里的一切。比如垫被盖被,她置办的套数差不多有三十床之多。 可是等她从柜子里翻出这些家当时,不觉傻了眼。 被子潮湿不说,有几床被子里还成了老鼠窝。 老鼠这家伙不讲武德,将一床床的被被尿熏得臭不可闻,根本就不可以用了。 许家娘心痛,气得双泪直流,埋怨许一山为何非逼她进城去。 许一山有口难辩,任由娘责怪,他一声不吭,心里盘算着不管有多大风险,他必须连夜带着老婆孩子离开。 三弟许小山气喘吁吁跑回来,将哥哥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地告诉他,“哥,我老师回来了。” “你老师?”许一山一下没反应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三弟道:“你老师回来关我什么事?” “是柳老师啊。”许小山眨巴着眼睛说道:“我刚跟着嫂子在村里串门,听狗蛋说的。他说,他在街上碰到过柳老师,柳老师还问他我们家的事。” 许一山心里一动,脸上却没流露出来丝毫异样,他哦了一声,挥挥手道:“柳老师可能关心你的学习成绩。小山,你去叫你嫂子回来。” 许小山蹦蹦跳跳去了。没多久,陈晓琪抱着儿子进了门来。 许一山指着一堆被子苦笑道:“我们今晚还是得回去。这被子用不了。而且,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吃饭都成问题。” 陈晓琪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这算什么问题啊?我有办法。” 她将儿子递给许一山,自己带着许小山又出了门。 许一山疑惑不已,不知道陈晓琪出去干嘛。正在迟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出门一看,看见一群大嫂怀里抱着崭新的松软棉被,有说有笑进门来。 她们不由分说便开始铺床,一边埋怨许一山道,“一山啊,出门当了官,就不想与我们老百姓打成一片了啊?我看你呀,还赶不上我们的老弟媳妇。” “就是,回家来了,有事只要吱一声就行了,还见外哦。” “回来不住一晚你就走,你心里怕是嫌弃我们了吧?” 一群婆娘,七嘴八舌,说得许一山面红耳赤。 陈晓琪一边与女人们客气,一边得意地看着许一山笑。 没一会,家里便从里到外换了一副模样。各家各户抱来的棉被,将许家几张床铺得温暖而漂亮。 女人们忙完铺床,又嘻嘻哈哈一起出门,叮嘱陈晓琪等下领着全家去公家堂屋吃饭。全村人在公家堂屋摆下了流水席,每家每户都将自己最拿手最好的菜拿了出来。 这是许家村的一个古老的规矩。许一山颇有印象。 小时候过年,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全村人都会聚集在公家堂屋一起祭祖。平常不管有多大意见的人,到了这一天都会放下罅隙,笑脸相迎。在祭完祖之后,全村老爷们都会在堂屋一起喝酒。 到了初一这天,各家各户又会装了糕点盒子,一起端到堂屋来。照旧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孩子们穿梭期间,嬉笑打闹。 这是许一山记忆深处最美好的时刻。遗憾的是这个规矩后来逐渐被淡忘,以至于堂屋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这种盛况了。 夜幕降临时分,许一山全家去了堂屋,顿时被眼前一片喧腾的气氛感染得泪眼婆娑。 全村男女老少基本都到了,堂屋中间,一张巨大的条形桌子上,堆满了酒菜。 男人们看到许一山来了,都一齐起身打着招呼道:“一山,快请坐。” 这一夜,许一山平生第一次醉了。 第1085章 夫妻夜话 喝着家乡的米酒,与乡亲谈天说地,气氛热烈而融洽。 许一山不知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等他尿急,想要站起来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时,居然身体摇晃着有些站不稳。 陈晓琪也成为了女人们当中的焦点人物。女人们围着她,赞扬着陈晓琪的美。感叹她生了孩子,身材为何还能保持得像个大姑娘一样。 陈晓琪皮肤本来就白,且细腻。就像一块羊脂玉一样的,温润可人。 加上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扑棱棱地一眨动,惹得女人们大呼道:“哎呀,赤脚家大媳妇,你这俊俏模样我们女人看了都爱,何况那些狗屎男人啊。” 女人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围着陈晓琪品头评足。事实上陈晓琪的装扮确实与众不同。加上她本身具有的独特气质,一下就将自己衬托得如同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一般。 合村晚宴很晚才结束。男人们已经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了。 各家女人们便搀的搀,扶的扶,力气大的,干脆将自己男人扛在肩膀上扛回去。 陈晓琪力气小,扛不动许一山。她便叫了许小山过来,一边一个,搀扶着许一山回家。 酒桌上,大家都知道许一山已经调去市里当干部去了。大家对此意见不一。有人说,县官不如现管,许一山去市里工作,还不如就在茅山。 在茅山,他有实权,能办事。去了市里,干部多了,比他大的干部更多了,反而手里没有了实权。 又有人讥讽说这话的人,“你懂个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山去市里工作,肯定比在县里好。今后,一山还要去省城,去燕京。” “一山在县里,我们去县里办事都有面子。遇到有人想刁难我们,报出一山的名字,哪些人都会客气许多。” “你这人就是鼠目寸光。一山今后去了更高的地方当干部,是我们许家村的光荣。我们村出了一个大干部,说起来脸上都有光。” 闲聊里,许一山得到一个信息。原来村里有不少劳力在油脂基地工地和汽车零配件工地打工。过年前,两个工地都未能给他们结清工钱。 这个情况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毕竟,以他对这两个工地的了解,他们都是不缺钱的企业,怎么会拖欠农民工的工资呢? 细问,才知道茅山有人成立了一家劳务公司。有人想去工地干活,必须先与劳务公司签订用工合同。劳务公司再与这两家签订劳务输出,劳务工资直接拨付给劳务公司,劳务公司再与民工结算。 乡亲们愤愤不平的说,“什么劳务公司,其实就是一条蚂蝗。听说,人家工地给我们的工资是按小时计算的,这样一天算下来,至少在三百块。可是劳务公司人太黑,克扣了我们工资一半还要多。想起来真是气血冲头。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东西,一山你得管。” 许一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情况,具体内情他一无所知,因此他就没敢忙着表态。只是答应自己会找机会回去了解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过,有一个念头他坚定认为,那就是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 直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他还在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陈晓琪抱怨道:“许一山,你不是千杯不醉的人吗?怎么回到老家,你就喝不过老乡了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这就不懂了,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陈晓琪鄙夷地撇一下嘴角,取笑他道:“这句话应该用在与女人喝酒上,你与一群老爷们喝酒,你还会自醉?许一山,是不是听说柳媚回来了,你心里痒啊?” 许一山一愣,讪笑道:“老婆,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吃醋了。而且吃的都是没理由的醋。” 陈晓琪不屑道:“我才懒得吃别人的醋。谁想要你,拿去便是,我可一点都不挽留。” 夫妻两人斗嘴,倒不认真。陈晓琪这次回乡,简直变了一个样。过去的她,可是极不情愿与乡下女人打交道的。她说过,乡下女人粗鄙。 而这次,她将自己混在她们当中一堆,且乐之不疲。 娘和小山带着许凡在隔壁房间已经睡了,许一山和陈晓琪却没半点睡意。 乡村的夜,寒意袭人。虽然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被,陈晓琪还是往许一山的怀里钻。 搂着娇妻,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许一山不禁有些迷离。 陈晓琪敏锐地感觉到了许一山的异样,她羞红了脸,一只手拽着许一山的手,低声说道:“你喝那么多酒,想乱性呀。” 许一山盯着她如星的眸子,嘿嘿低声笑道:“老婆,还是你了解我。” 陈晓琪指着隔壁道:“这可不是家里,你就不怕听见?”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子睡自己老婆,天王老子来了又能怎么样?” 一番如春风拂面的温柔过后,许一山低头看着怀里的娇妻,突然问了一句,“县里成立了劳务公司吗?” 陈晓琪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嗔怪道:“老实交代,刚才你脑子里是不是也在想这件事?” “质量不高吗?”许一山逗着她问。 陈晓琪抿嘴一笑,“没有啊,许一山,我感觉你就像一辈子没见过婆娘一样,越来越粗鲁了。不过,我喜欢。” 她将头钻进被窝,羞涩得不敢与他对视。 许一山叹口气道:“现在到处抓欠农民工工资的典型,我没想到我们茅山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晓琪将头探出被窝来,埋怨道:“许一山,你心里究竟牵挂着多少事啊?你一个挂职的副书记,时间一到就走了,何必管那么多?” “不是我想管,这事换了谁,都会管。老婆,你想想看啊,大家辛苦干一年,就等着过年回家口袋里能有几个钱过个好年。可是这些黑心的资本家却扣着钱不发,他们的良心何在?” 陈晓琪跟着叹口气道:“你刚才问我,县里是不是成立了劳务公司。县里哪有闲心搞这个啊。这个劳务公司不就是私人挂靠在人社局下面的吗?而且这家公司的老板,有来头。” “有什么来头?”许一山警觉地问。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陈晓琪小声说道:“一山,你马上就要去省里读书了,这些破事你就别管了,懂吗?” “不懂。”许一山说道:“我倒想看看,是谁在喝农民工的血。” 第1086章 你是县太爷 回来县里,许一山第一次约见孙武。 孙武似乎一肚子的气,看见许一山后,招呼也不打,气呼呼往椅子上一坐。 “县太爷,有何指示啊?”他不阴不阳地说道:“你终于想起要见我了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打趣道:“老孙,我是不是欠你钱啊?你看你耷拉着这张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想见我就不要来嘛,别给我装啊。” 孙武没忍住,嘿地笑了,“你现在是县太爷,我哪敢打扰你。” “县你的头。”许一山笑骂道:“你再阴阳怪气,给我滚蛋。” 孙武这才恢复过去的模样,笑嘻嘻道:“许老弟,你还生我的气?你看看你,现在都把我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管我死活。我要不是看在你给我推荐了唐欢的份上,我还真要与你翻脸。” 唐欢加盟孙武的油脂公司后,成了油脂公司最重要的角色。她现在负责油脂公司的运营,是油脂公司的副总裁。 唐欢充分利用了她搞直播积累下来的资源,在油脂公司产品还没正式生产前,已经建立了一条通畅的销售网络。 “说吧,今天找我来,有什么指示。”孙武一本正经地问道:“老弟,我知道,你没事,绝对不会找我。”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听说,你们工地用工是通过劳务公司的?” 孙武一愣,随即讪笑道:“你问这个干嘛?我们只要有人工可用就行。至于什么方式,不重要吧?” “好像过去没有这种操作,必须经过劳务公司吧?” “过去是过去,现在不是与日俱进吗?一切都要按照正规规矩办事。”孙武笑了笑道:“领导有要求,没有正规手续,就是非法用工。” 许一山试探着问:“这个领导是谁?” 孙武似乎不愿意说出来是谁,他解释道:“其实,这件事也好理解。毕竟通过劳务公司用工,我只需要与劳务公司打交道就行了。免了很多麻烦。” “是吗?我可听说,你们去年还欠了不少农民工工资。老孙,你解释一下,是不是没钱付工资啊?” “天大的冤枉啊。”孙武叫屈道:“我用人格担保,我没欠任何人一分钱工资,过年前全部结算清清楚楚的。这可不是我空口无凭,我都有结算单据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问:“你是与劳务公司结算的吧?” “当然。”孙武苦笑道:“我总不能单独一个一个与农民工结算吧。” “问题是劳务公司没把工资结算给农民工。” 孙武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苦笑道:“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管不着。” 无论许一山如何试探,孙武咬紧牙关就是不说出来劳务公司的老板是谁。许一山知道他是有顾忌,或许对方是他根本惹不起的人。 虽说孙武代表的是外资,县里也三令五申强调,对外资要在政策上予以一定程度的倾斜。县里也出台了不少保护外资的政策,可是在实际运作过程当中,强龙怎么可能斗得过地头蛇。 孙武不说出来,用意很明显。他不想自找麻烦,节外生枝。 许一山又岂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孙武越不说,他越感觉这里面猫腻太多。如果茅山的这种行为不制止,将会给茅山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和影响。 孙武最终一个字都没透露就走了,看着孙武的背影,许一山陷入了沉思。过去的孙武可是个宁肯站着死的人,他是茅山第一个辞去公务员身份的人,要知道公务员身份对茅山这样的小县城来说,是一个金娃娃都不换不了的啊。 生活最终让孙武低下了头,他居然对身边发生的这种不公现象无动于衷了。 孙武嘴里套不出真相,不代表许一山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决定去老街吴家小院去看一看。 吴起投资茅山县,是杜鹃坚持结果。当然,这与许一山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倘若不是许一山千里寻骸骨,让吴起之父吴将军魂归故里,吴起可能还在犹豫。 吴起百亿投资,别说是衡岳市,就是整个中部省,这样的投资规模也是屈指可数。 更关键的是吴起投资的是汽车零配件事业,这是一个朝阳产业,也是国家扶持的重点事业。按吴起的规划,汽车零配件上马之后,接下来他的投资范围将涉及整车制造。 茅山因为吴起的投资,还让胡进眼红了一段时间。胡进就曾跟许一山商讨过,他建议吴起将汽车零配件生产基地转到衡岳市工业园区去,被许一山坚决拒绝了。 吴家小院因为吴起回乡投资,茅山县决定将吴家小院物归原主。 杜鹃就一直住在吴家小院里,汽车零配件项目部也设在这里。 许一山过去时,小院大门紧闭。 门口的保安看着许一山在敲门,警惕地过来问他找谁。 保安告诉他,现在正值放假,项目部还没正式上班。许一山有什么事,等到年初八这天再来。 许一山问保安道:“杜总在家吗?” 保安疑惑地打量了他好几遍,反问他:“你找我们杜总有什么事?” 许一山微笑道:“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许一山来拜访杜总了。” 保安显然不知道许一山是谁,他将信将疑,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没一会,大门开启了一条缝,一个小姑娘探出来半个脑袋,问保安道:“许先生在哪?” 许一山连忙过去,“你好,我就是许一山。” 小姑娘将许一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就是许先生啊,快请进来。” 吴家小院里一如既往的淡雅恬静,墙角的一株腊梅,正在怒放。 门口,杜鹃身披一件洁白如雪的落地长毡,笑盈盈地看着进来的许一山。 “最尊贵的客人来了,蓬荜生辉啊。”杜鹃打着招呼喊道:“哥,我等你很久了哦。” 屋里,盈满檀香味。一架高大的铜炉里,燃着淡淡的檀香。 “快请坐。”杜鹃招呼他道:“哥,你今天怎么有空了呀?” 许一山打量着四周,笑道:“杜总在茅山,我岂有不来拜访的道理。来晚了,你别介意啊。” 杜鹃微微一笑,嗔怪道:“说真的,我还真介意。其实你回茅山我就知道了。只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你。现在你自己来了,嫂子她就不会找我麻烦了,是不?” 许一山尴尬道:“杜总,你把陈晓琪想成什么人了啊?不至于,不至于啊。” 杜鹃抿嘴一笑,低声道:“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谁让你那么优秀呢!” “我优秀吗?”许一山讪讪说道:“杜总,我们不谈这些。我今天来,是想来找你求证一件事。” 第1087章 一根搅屎棍 杜鹃比孙武爽快得多。而且她对劳务公司合作似乎很满意。 按杜鹃的说法,与劳务公司合作,她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尽管在合作的过程中有时候让她非常生气,但是比起自己亲力亲为去安排劳务,这样的省心她宁愿花更大的价钱。 “花钱买服务,这在国外是最通行的做法。”杜鹃强调说:“虽然这里的服务不令人十分满意。” 在杜鹃的介绍下,许一山知道茅山劳务公司是一个叫官正的人开的。官正是什么来头,杜鹃并没兴趣。只知道他是个说话很冲,只要杜鹃他们的做法让他不满意,他便扬言要关闭工地施工。 劳务公司与杜鹃采用的是日结方式。他们每天负责安排人来工地,具体做什么,由工地施工员现场安排。每天工作一结束,他们便会安排一个人过来结算工钱。 杜鹃对这种结算方式不满意,觉得太麻烦。她希望采用月结或者按照工程进度结算。但是遭到了官正的拒绝。 双方为此闹了矛盾。结果第二天杜鹃的工地上没来一个工人。杜鹃气不过,安排人去外面找人过来干活,却被官正带着一帮人,拿着钢筋头在工地上到处追人打。吓得没一个人敢私自来工地干活。 官正说得很明白,要想在茅山的工地上混,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否则,打你没商量。 许一山听得气愤不已,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这种欺行霸市行径。此人不除,天理不容。 杜鹃暗示他,这种事尽量少管。她从一些途径得知一些内幕,知道官正的背后站着不少人。这些人在茅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在劳务公司里都有一定的股份。 杜鹃说不清到底是哪些人,但是她知道这些人都惹不起。比如上次官正在工地上打人的事。报警也没人管,到最后,连被打伤的民工医疗费都是杜鹃掏的。 “他们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赚点钱。”杜鹃大度说道:“但是,他们克扣民工工钱的事,我也清楚。可是我没办法啊。在人家的地盘上,忍忍也就过去了。” 茅山之所以产生出来劳务公司这样的怪胎,在于无论是孙武还是杜鹃,他们两家都没像国内其他工地一样,按照设计规划,预算造价后承包给一家公司。他们请了工程师和专业施工员,自己施工。这样就让承建的程序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他们之所以坚持这样做,完全就是一个质量的问题。严华与吴起,都不太相信国内的承包商。 聊了一会,杜鹃兴冲冲地邀请许一山陪她一道去地下室。她要学吴家姑奶奶酿造桂花陈。 许一山哪有心情陪她去酿什么酒啊,他现在只想会会这个叫官正的人。毕竟,他马上就要离开茅山去省城学习。他想要在离开茅山之前,拔掉这颗毒瘤。 在茅山找人,当然最好是先找老董。 老董是个茅山通,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了解。 果然,在许一山见到老董说了想找官正的后,老董的一张脸迅速黑了下来。 “老许,你觉得茅山现在还不够乱吗?”老董没好气地抱怨道:“你知道现在社会上的人都叫你什么吗?” 许一山好奇地问:“叫我什么?” “一根搅屎棍。”老董先乐了,自嘲道:“说这句话的人真他妈没脑子,你是搅屎棍,他是什么,我是什么?我们都是屎吗?我们是屎,茅山就是一座粪坑啊。” 许一山也没料到社会上会对他有这种评价,心里不觉有些失落。 “你看看你,挂职一个副书记,就整得一个人社局全军覆灭。如果你来当一把手,茅山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也幸亏你只是一个挂职的。” 老董苦笑道:“我跟你说,现在茅山不知有多少人对你恨之入骨。大家都说,你把茅山搞得鸡犬不宁了。” 许一山等老董抱怨完了,才笑眯眯道:“废话都说完了吧?说完了就给我说说,这个官正是什么人。” 老董叹口气道:“遇到你,我也真是没办法。不过老许,你听听也就算了。安安心心去读你的书,茅山的屁事,少管为妙。” 老董就是老董,他对官正的来路倍儿清。 官正并非茅山人,他虽然是茅山劳务公司的法人代表,其实就是一个傀儡,一个打手而已。 真正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就是彭毕。 当然,劳务公司也不是彭毕一个人的。茅山不少领导都在里面有不等的股份。 “现在你知道了,还要不要继续搅啊?”老董埋怨道:“你这个棍子,再不学会忍耐,早晚会被人拦腰折断。” 许一山没吱声,他想起孙武躲躲闪闪的言辞,以及杜鹃违心的认可,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了。 老董道:“老许,我知道你这个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是,你现在的地位与过去不一样了。不能有江湖气,凡事三思而后行。” 许一山不屑道:“三思个屁。他官正就是长着三头六臂,老子也要将他拉下来踩在脚下。老董你不想想,如果这种东西不及时制止,那就是养虎为患啊。当然,我不会自己动手。你等着看,到时候他们自己人会去收拾他。” 许一山暗示的是年前省里发布的关于社会治理的通告。综合起官正的所作所为,正好撞进这张网里。 两个人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聊天了。老董便邀请许一山去他家。 老董老婆休假在家,她与许一山也相熟。何况,老董从水利局出来到招商局当副局长,都是许一山提携的。因此,他一去,老董老婆的热情可见一斑。 正喝着,老董去阳台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满脸神秘兮兮的神色,见老婆不在,赶紧压低声道:“老许,少喝一些,晚上有局。” 许一山疑惑地问:“谁做东?” “陈燕。”老董眨巴着眼睛,小声道:“她支教时间到了,回来了,约我们聚聚。” 许一山听说陈燕回来了,心里也很高兴。想起陈燕突然去支教,到现在也没搞清路数,究竟是什么原因。 “颜八也去。”老董道:“颜老板现在看到我很恼火,有你在,他不敢乱来。” 许一山微笑道:“你得罪他了吧?” “我哪里得罪他,得罪他的人反倒是你。”老董笑嘻嘻道:“想我们颜老板原来是个多么有钱又有闲的人啊,碰到了你,脑筋搭错了一根线,倾家荡产跟着你搞开发旅游。他现在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云雾山不是回归正常了吗?”许一山惊异地说道:“难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一言难尽。”老董叹口气道:“不是什么事都顺水顺风啊。” 因为晚上要与陈燕小聚,老董和许一山都没尽兴喝。 出了老董家的门,两个人对视一眼,便直奔陈燕约好的地方去了。 第1088章 退股 陈燕比起一年前要成熟了许多。她支教的地方很艰苦,不通路,甚至不少地方还没点上电灯。 许一山无聊的时候,在百度上查过陈燕支教的地方,在了解她支教之地的艰苦时,内心受到极大震撼。他不得不佩服,陈燕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城里的姑娘,怎么能忍受那样的艰苦环境。 大家见了面,看到陈燕略显疲惫的神态,不禁唏嘘不已。 陈燕去支教时,并非是任务。而是自发的行为,为此,她去之前将工作辞了。现在她回来了,想回原单位就很难了。 老董拖上许一山一道来见面,心里是有打算的。陈燕回来不可能不工作,可是去哪工作,却成了难题。许一山既然是县委副书记,他伸手帮陈燕一把,应该不难。 颜八果然来了,欧阳玉跟着颜八一道来了。 女人泪窝子浅,欧阳玉看见陈燕后,便忍不住抱着她哭起来。 反倒是陈燕,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安慰着欧阳玉道:“小玉,你哭啥呢?我好好的,你该高兴才是啊。” 欧阳玉又破涕为笑,轻轻捶打着陈燕的后背嗔怪道:“你呀,就是不听劝,一声不响就去支什么鬼教,现在该知道苦难吃了吧。” 陈燕淡淡一笑道:“小玉,你错了。支教这一年,我想通了好多事。人啊,一辈子不能只贪图享受。你是没在大山里生活过,你也没与那些孩子在一起呆过。有时候,我看见孩子们那一双双纯真的眼睛,心都会融化啊。” “这么说,你还打算回去?” 陈燕浅浅笑道:“我心里是真放不下那些孩子。” “你呀,少做你的圣母婆婆了。回来吧,现在老许都是县委副书记了,他完全有能力安排你的新单位。大家都是朋友,你想去那个单位,直接给老许说。” 老董没将话说出来,欧阳玉倒先说出来了。看来,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为陈燕的未来在想方设法。 许一山听到欧阳玉这么说话,赶紧解释道:“陈燕,你别听欧阳玉胡说。我是县委副书记没错。可是我在茅山就是一个挂职的干部。你是知道的,挂职的人,手里没权啊。” 陈燕浅浅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又没说要回来呀。” “不行。”欧阳玉声音高了不少,“你不能再去了。你看看你,原来花儿一样的姑娘,现在变得就像个乡下农妇一样了,沧桑写满了你的脸了。” 老董趁机说道:“是啊,陈燕,你该奉献的已经奉献了,接下来的机会你就让给别人吧。” 欧阳玉与老董热烈的讨论起来,他们一致认为,陈燕不能再去支教了。至于工作的事,就交给许一山去落实。 许一山苦不堪言,可是当着陈燕对面又不好继续推脱了。毕竟他们这帮过去的朋友,他是混得最好的人。如果他这时候不向陈燕伸出援手,他们的友谊小船就失去了意义。 颜八一直坐着没出声,等陈燕表态,她不回去支教的时候,颜八才瓮声瓮气地冒出一句话来,“许书记,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颜老板有什么好事?” 颜八哼了一声,“屁个好事。我现在求你,让我退出云雾山旅游公司。我没别的要求,你只要把我投进去的钱还给我就行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惊异地说道:“颜老板,你没事吧?好端端的你退什么股份啊?” 颜八皱着眉头道:“我反正就要退。你不退,我就打官司。” 许一山苦笑道:“要退,也不是我说了算。颜总,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或许还能给你想想办法。你要退股份,这个我还真帮不了你。” 颜八满脸不高兴道:“我的困难就是退股。” “这个困难,我没法解决。” 颜八来了气,声音高了不少,抱怨道:“我就知道,你说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当初我投资开发云雾山,也是听了你的话。如今我不想干了,还走不脱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颜老板,你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你想退股,不是我说了算的。必须经过政府同意啊。” 颜八嘀咕道:“你都不帮我,别人还会帮我?某些人恨不得我掉坑底爬不出来啊。当然,事实上我确实已经掉进坑底了。” 老董连忙解围道:“今天是陈燕回来,大家都说些高兴的话。老颜,你的问题,以后再谈。” “弹棉花啊!”颜八满脸不高兴起身,冲着欧阳玉喊了一声,“我们走。” 欧阳玉不想走,被颜八瞪了一眼骂道:“你个肥婆,走不走?不走以后别来找我。” 这一声骂让欧阳玉也来了气,噘着嘴道:“鬼找你啊。颜八,你再老娘一句试试。” 颜八不服输,张口便来,“骂你怎么了?肥婆。” 骂声还没落地,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颜八的脸上便挨了欧阳玉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个糟老头子,敢骂老娘。”欧阳玉气势汹汹骂道:“颜八,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颜八愣了一下,他没料到欧阳玉居然敢当着大家的面甩他一耳光。他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一把将桌子上的碗碟扫落一地,涨红了脸道:“算了瞎了眼,我惹不起,躲得起,我走。” 颜八果真甩手离开了,屋里,陈燕看戏一样看着颜八和欧阳玉斗嘴。直到颜八走得不见了人影,她才如梦方醒一样,好奇地问欧阳玉,“你与他在一起了?” 欧阳玉羞得满脸通红,扭捏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立场永远都不坚定。这个糟老头子追女人很有一套,我上了他的当了。” 陈燕哭笑不得,骂了一句道:“你呀,自作自受。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呀。算了,你自己作下的孽,你自己去解决。” 颜八是属于有家有室的男人,他的家属子女早就被他送到国外去生活了。本来颜八也是要过去的,可是他想到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他又听不懂唧唧歪歪的外国话,于是干脆留在国内,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 许一山对颜八与欧阳玉拌嘴没半点兴趣。他的注意点在颜八要退股这件事上。 云雾山被黄晓峰搞乱了以后,他亲自出马整治了一番,抓了人,拆了有伤风化的按摩院。按理说,云雾山应该恢复到了当初的状态。 若是,颜八为何又坚决要退股呢? 他突然觉得茅山就像一团理不清的麻纱一样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扑面而来。 他想得没错,茅山局面现在确实非常微妙,他差点因此而被陷了进去。 第1089章 三个选择 过一个年,许一山搞清楚了一个现实。茅山县表面上歌舞升平,其实内里争权夺利得非常厉害。 一个官正,就将一个县的劳务市场全部控制在他手里。随着许一山了解得越多,他的愤怒越发淤积得多。刚开始还以为官正只是靠着相关领导盘剥农民工,现在他彻底的明白过来,官正盘剥的真正对象不是农民工,而是茅山县未来的巨大劳务市场。 茅山县在建的油脂基地,汽车零配件生产线,都将是用工巨大的市场。控制住劳务市场,就基本等同于控制住这两家公司。 只要劳务市场在他们手里抓着,他们就有与孙武和杜鹃谈判的筹码。 许一山回老家听到乡亲抱怨,刚开始还以为仅仅只是拖欠劳务工资的小事,没想到他触到了茅山一个非常隐秘的黑幕。 周琴在听了许一山的汇报后,半天没出声。 许一山忍不住问了一句,“周书记,茅山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周琴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吧?”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准备怎么办?” 周琴又看了他一眼,再没出声。 许一山坐了一会,周琴始终埋头看着面前的文件,似乎忘记了办公室里还有他的存在。他故意轻轻咳嗽一声,意在提醒她。 可是无论他怎么示意提醒,周琴都像进入了忘我之境一样。到这时候,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她没有与他探讨或者商量的想法。 他只好知趣起身告辞。周琴头也没抬说道:“过两天你去省城的时候,我送送你。” “不用了,谢谢周书记。”许一山婉拒她道:“我自己走。” 周琴对茅山劳务市场乱象似乎没有兴趣,她冷淡的表现,让许一山感觉很没意思。 假期的最后两天,许一山呆在家里哪里也没去。他现在对周琴有些失望,心想自己只不过是个挂职的书记,在茅山的权力场中,属于人微言轻的角色。 陈晓琪对这件事反而很高兴,她劝许一山道:“我爸不是说了吗,你的未来不在茅山。你一个挂职的,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这些麻烦事,我们不惹,好吗?”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无话可说。 大年初七这天,党校打来电话,通知学历班学员,暂缓开学。 许一山问了一句:“怎么要暂缓啊?” 党校那边没给解释,只是告诉许一山,开学前会通知他们。让许一山耐心等待就是了。 党校开学不了,在县里他又没具体事务。突然之间,许一山感觉就像一个闲人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直到过了元宵节,许一山才得到通知,让他立即赶去省里。却不是开学,而是省里要召开两会,许一山被安排为两会协调人员。 每年春节过后,省里的两会都会如期召开。 两会很重要,它不但是决定全省未来一年或者几年的走向,更多的是涉及到全省的人事变迁。 两会其实就是换届会,有人上,就必然有人下。 许一山接到通知后,一刻都没耽搁,只与陈晓琪说了要去省里帮忙。 到了省里才知道,他是唯一的一个被抽调参加省两会的人员。在看过参会人员名单之后,他不觉有些失落。他发现学历班里的同学,大多是参会代表。 陆副省长看他情绪不高,让他晚上去一趟他的办公室,他有话要与他谈。 许一山按时到达陆副省长办公室后,才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副省长没多说一句闲话,开门见山问他:“一山,看你有情绪的样子啊,是不是对抽调你来参加协调两会有想法啊?” 许一山老实回答道:“首长,我现在成了一个会务人员。” “会务人员怎么了?你不想干,还是觉得大材小用了?”陆副省长浓眉皱了起来,“一山啊,经历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道理你不懂?”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我在会务组帮不上什么忙。” 陆副省长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既然你觉得在服务组屈才了,我现在给你三条出路,你自己选择。”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小声说道:“首长,我也没别的意思。” 陆副省长摆摆手道:“本来这件事,我是想等两会结束之后再与你说。现在看来,你内心很焦虑。我知道你是个想干大事的人,不愿意无所事事。” 陆副省长给了许一山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参加省委专项工作督查组。负责全省关于社会治理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专项活动督查。 第二个选择就是回去衡岳市,负责协助市委市政府开展经济振兴计划。 第三个选择,陆副省长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问许一山愿不愿意把挂职变成在职?如果愿意,他将正式出任茅山县委副书记一职。 许一山认真听完后,小声问了一句,“首长,党校学习结束了?” 陆副省长摇摇头道:“没有。本届学习期为三年,一天都不会少。” “我想继续参加学习。”许一山迟疑一会,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 “你不是急于想工作吗?”陆副省长笑了笑道:“我相信,把你放在任何一个位置,你都不会让我失望。但是,一个人坐不了冷板凳,很难担重任啊。” 许一山讪讪说道:“首长,我不是怕坐冷板凳。” “好啊,不过我提醒你,你坚持要将学习期读完,这可有风险。” 许一山明白陆副省长话里的意思。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三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道坎。三年时间,很多人与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若是坚持读书三年,基本会被边缘化。 但是,党校学习班是陆副省长亲自主持的一届培训班,他将时间定位三年,而且参加培训的人,大多数是经过他亲自挑选出来。这其实就在暗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届学员毕业之后,首先在学历上就有一个突破。许一山他们毕业之后,能拿到硕士文凭。 “首长,我还是想把书读完。” 许一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将自己与陆副省长捆绑在一起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只要坐满三年冷板凳,他将会有一个一飞冲天的未来。 但是,若是这三年里陆副省长没能达成他所愿,许一山的未来也将随着陆副省长的失意而跟着蒙山一层尘埃。 “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珍惜。”陆副省长严肃说道:“一山,希望以后再不要看到你有情绪。干工作,必须要有饱满的热情。” 许一山使劲点头,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陆副省长所谓的他闹情绪,并不是他真正有情绪。而是他在茅山所见所闻后,心里窝着一股怒火,却无法发泄。 “当然,这三年里,你也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陆副省长挥挥手道:“要没其他的事,你回去吧。” 第1090章 身份 陆副省长给了许一山三个选择,许一山居然一个都没选,而是说出他想继续完成学业的想法。这让陆副省长也有些意外。 学历班二十一个当中,现在都是陆副省长的重点培养对象。但是,目前已经出现了一些小状况,学员当中已经有人提了出来,认为花三年时间在党校接受培训,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其中,程子华表现尤为突出。 程子华从一开始来党校学习,心思就没在学习上。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省里四处活动,意图出任少阳市长。 少阳市长年近退休,位子空出来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程子华出任少阳市长,资历、经验都无话可说。本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关于谁将出任少阳市长,省委王书记与陆副省长有过交换意见。 王书记的想法与陆副省长不谋而合。他们都一致认为程子华这人太浮,担不起重任。 也就是说,程子华出任少阳市长的如意算盘早就被否定了。而他自己却一无所知。因为他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对他都有利。有人曾拍着胸脯保证,少阳市长非他莫属。 志满意得的程子华,正是两会代表之一。 代表报到现场,许一山与人大两个小姑娘在负责接待。其中,许一山被安排给代表分配住房的任务。 程子华在报到处看到许一山后,吃了一惊道:“老许,你干嘛?这事是你做的吗?” 许一山苦笑道:“组织安排的,我不能拒绝吧。” “这是党校的意见还是省人大的主意?”程子华打着抱不平道:“你老许毕竟是县委副书记身份,怎么能干这种谁都能干的事啊。” “这事,就是服务员干的嘛。”程子华摇摇头道:“你来干这事,大材小用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程市长,工作哪有高低贵贱啊。我觉得,干服务员工作挺好的。至少会很忙啊。” 程子华叹了口气,拿了许一山分配给他的房卡,带着随行人员走了。 程子华喜欢在身边带着人。他在党校学习期间,其实就带着随行人员。这些人住在校外,随时听候他的调遣。 他这次来参加人大会,照例带着随从。 一天时间,全省代表全部报到完毕。 许一山数了数,学历班二十一个人,有十六个具有代表身份。 剩下的几个,也有政协委员的身份。 杜婉秋是人大代表,屈玲是政协委员。 邓晓芳夫妻一个是人大代表,邓晓芳本来是政协委员。 一天忙下来,许一山与他们都见了面打了招呼。其中衡岳市代表团团长是胡进,成员包括了周琴和长宁县委书记梁国明等人。 没有人想到许一山会在会议接待组帮忙,胡进甚至将他拖到一边,低声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混成了一个会务接待人员。 胡进言辞恳切说道:“老许,他们不重视你,让你干这种事。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免得在这里受气。” 许一山哈哈一笑,“受气?老胡,想多了吧,我受什么气了?” “这还不算受气?堂堂一个县委副书记,沦为给人安排住宿,这也太不将你当回事了。” 许一山摇头道:“老胡,你想多了啊。这次两会前后之隔一天,会议任务重,人手不足,临时找我来帮忙,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啊。说实话,你的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梁国明见到许一山在干会议接待,也感到很吃惊。他在省委工作多年,深知许一山目前所处的环境代表着什么。 晚上,胡进请许一山去他房间小坐。 许一山没推辞,去了胡进房间。 两个人的话题一开,胡进便提到了周文武案。 周文武案经过深挖细查,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 胡进此次来省里开会,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周文武案汇报给省委。 经查,周文武案性质非常严重。他不但涉及暴力放高利贷,更致命的是他曾经在境外办过毒品加工厂。他回衡岳市后,通过开办房地产公司,入股酒店餐饮业,洗白他这些年赚下的天量财富。 目前已经查清,周文武手里至少有二十几天人命。乌鸡山骸骨案,白玉塘水坝底捞出来的白骨案,均为周文武直接或者间接指挥。 许一山和胡进都有一个疑惑,周文武在衡岳市前后经历了十几年的打拼,怎么就没人发现和举报他? 衡岳市大案移交给省厅之后,衡岳市局都不清楚案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胡进却掌握得清清楚楚。 “老许,我们衡岳市可能会出大事。”胡进暗示他道:“你要做好所有准备,随时给我上。”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你又在危言耸听了啊。你是书记,衡岳市出大事,你要担责呢。” 胡进苦笑道:“我也是倒霉。我也实话给你说了吧,融城党工委书记没我什么事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将隐藏在衡岳市的这群害群之马全部揪出来。” 许一山想起与陆副省长的谈话,笑了笑道:“老胡,我在党校学习,三年不满,我那都不去。” “由不得你。”胡进笑嘻嘻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省委不会不考虑我们下面的难处。” 胡进没具体谈衡岳市究竟会出什么大事。但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发现,衡岳市这次打了周文武,是真打出一个大麻烦来了。 从胡进房间出来,恰好碰到梁国明。 梁国明现在是胡进的手下,虽说大家都是同学,但在行政级别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梁国明来找胡进汇报工作,看见许一山从胡进房间出来,打趣道:“老许,你又捷足先登了啊。” 梁国明在长宁县的日子很好过。前面有彭毕为他打下了基础,他只需要按照彭毕过去的设计方案往前走,不说出成绩,至少不会犯错误。 他现在就需要一个四平八稳的过渡。 俩个人站着聊了一会,许一山听明白了,梁国明想往前走一步。 梁国明再走一步,就是去衡岳市担任领导。他显然闻到了什么风声,想趁着大局还未完全明朗之前,他要与胡进达成一个协议。 “这次,衡岳市要倒一片人。”梁国明毫不掩饰说道:“老许,这个机会你也要抓住。” 许一山不想与他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大幕未揭开之前,一切都存在变数。他相信胡进说的某些人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他心里暗想,如果一切真像胡进和梁国明说的那样,衡岳市何去何从还真说不好。 他现在又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了。 正如胡进说的那样,大幕揭开,衡岳市将迎来一场巨大的灾难。 第1091章 一匹黑马 两会开了五天。许一山当了五天的服务员。 在这五天里,他几乎没歇过一口气。代表们任何问题只要找到他,都能帮忙解决,以至于他在两会期间几乎成了耀眼的明星。 所有代表们见到他,都会亲切地称呼他一声“许哥”。 年轻的这样叫,年老的也这样叫,常常叫得许一山面红耳赤。 等到散会,大家都对他依依不舍起来。 这次两会定下了一个中心,即全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会上宣布全省成立经济建设领导小组,要求各地州市成立相应机构。 陆副省长被任命为省经济领导小组组长。 领导小组职权范围很广,将年前布置下去的社会环境治理划归经济领导小组负责。 如此以来,经领小组便成了权限仅低于省委的行政机构。 会议要求,全省要抓住经济转型的契机,勇于开拓,敢闯敢试。对新的经济增长点要加大扶持力度等等。 会议同时要求,全省在加快经济建设的同时,要坚决打击各领域违法犯罪活动。决不手软。 会议提出,争取在三年之内完成融城计划。全省GDP要上全国前五。 经领小组有一份关于新经济增长点的名录。其中程子华的电商物流业赫能名列其中。 程子华兴奋不己。他主导的产业能进入名录,预示着领导对他的认可和肯定。 他在散会的当天找到许一山,提出请许一山慎重考虑,要不要跟随他去少阳市。就好像他提拔少阳市长已经铁板钉钉一样的。 他也不掩饰他是在未雨绸缪,毕竟人才难得。谁抢得了人才,谁就夺得了先机。 许一山客气表示,只要程市长看得起他,他将尽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两会结束,代表们都回去了。许一山也准备回茅山去。党校还未来通知,表示培训班尚未开学。他留在省城没啥事,只有回去。 就在这时,陆副省长叫了他去,开门见山让他协助组建省经济领导小组。 按省委步署,经领小组由省发改委牵头,联合经贸厅、商业厅、城乡建设厅、公安厅等相关职能部门,其阵容之大,之豪华,充分体现省委的重视。 陆副省长直接点名让许一山临时担任经领小组办公室主任一职。组织和协调各相关职能部门的关系。 许一山深感责任重大,便委婉相辞。 陆副省长不容他多说,眼睛盯着他看,一字一顿道:“小许,你不是要务实吗?现在就让你务实一把,不要让我失望。” 许一山明白,推辞是肯定推辞不了的了。陆副省长亲自找他谈话,至少这个建议得到过省委王书记的认可。 他若再推辞下去,很可能被领导视为骄傲自满。 领导面前,切忌骄横。 许一山激动不已地表示,他将认真履行首长交代给他的任务。不负众望,勤勉工作,严格要求自己。 陆副省长很满意地颔首,意味深长说了一段话,“一山同志,这次省里两会情况你应该掌握得差不多了。也该明白省里工作重心在哪里了。我们中部省要想在强手环立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气概。全省人民现在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不能让老百姓骂我们是吃人饭不做人事的混蛋。当领导干部不是为了享受,而是要有开阔的视野,宽阔的胸怀。视人民为亲人,带领老百姓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许一山使劲点头,内心涌起阵阵热浪。他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一抹黎明前的曙光,四周逐渐亮堂起来。一条宽阔的通天大道就摆在面前。 “这次省委指示成立经济领导小组,意义重大,责任重大,任务重大。你要有担当的勇气,不要眼红于眼前的的得失,更不要眼高手低。踏实工作,努力向前。经济领导小组的问题,你负责直接向省委汇报。任何其他干扰,你都要敢于放手一搏。谨记,谨记。” 陆副省长的这一番话,显然是肺腑之言。 他将是中部省未来执牛耳之人,所有迹象都在表明,陆副省长将会成为中部省未来的当家人。 果然,两会结束后不久,原省长调北方某省担任省委书记去了。陆副省长被正式任命为中部省委副书记,代省长。 由陆省长亲自负责领导的经济领导小组,规格跟着上了一层。它不仅仅是省政府的智囊团队,更是省政府布局全省经济发展的指挥中心。 许一山从接受经济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开始,就一刻都没闲下来。 经济领导小组成员除省里几大厅之外,各地市州的市委一把手,都被列入成员名单。 一个月后,经济领导小组机构正式挂牌省政府大院。 经领小组为正厅级单位,办公室主任许一山成了经领小组行政级别最低,却又最具实力的人物之一。他以市管干部的身份,问鼎省管干部都无法企望的重要岗位,一度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 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每个地方的特点都不一样。如果按照省里要求,共同发展进步,显然不符合实际需要。省里有明确要求,各地州市根据本地条件,将未来五年发展规划纲要呈报省委批准。 经济发展是一盘大棋,一着走输,全盘皆输。作为经领小组的职责,应该着眼整个大局,让全省的经济发展步调一致。 许一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陆省长在担任代省长之后,工作重心跟着发生了转移。他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经济发展上,他需要在其他领域分配他的精力。 于是,许一山就成了事实上的经领小组负责人。 陆省长给了他一个要求,经领小组的大小事务,都必须向他请示汇报。陆省长这样要求,无形当中对许一山起了一个保护作用。 陆省长过去最热衷于树典型。比如他负责蹲点的逸阳市,就是他树起来的典型榜样。逸阳市在全省地州市当中属于明星市,各项经济指标远超其他地区。 这是陆省长的成绩,有口皆碑。 但陆天明同志在接任代省长之后,他的工作作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再局限于树典型了,他需要全省一盘棋。 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许一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多月前,他还只是茅山县的一个挂职副书记。现在,他已经成为省委干部。这种比坐火箭还快的升迁速度,让人惊呼他是中部省跑出来的一匹黑马。 门轻轻敲响,许一山踌躇满志地喊道:“请进。” 门开,进来一个美貌如花的姑娘。她是经领小组办公室的秘书,刚从省经贸委调过来的李明丽。 李明丽是陆省长指名调进来的人,据说在宏观经济领域,她很有见解。 按照职位排列,李明丽现在归属于许一山的专职秘书。负责给他提供宏观经济领域的一切情况。 她进来,带进来一股香风,飘飘荡荡的,仿佛屋里盛开着一株玉兰花,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许主任,这是经领小组第一次全体会议的方案,你过目。” 李明丽将材料双手递给他的时候,许一山看了一眼她如从牛奶里泡出来的一双漂亮的小手,不由痴了。 第1092章 意见相左 三天后,经领小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在省政府大会议召开。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一把手无一缺席,共商大计。 省委王书记和陆省长都亲自出席。王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经领小组寄予了厚望,提出经济小组要勇于打破常规,扬鞭奋蹄。 陆省长讲话更接地气。他干脆了当地表示,在座的同志是中部省精英中的精英,各路诸侯要发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本事。他给各地州市下了一道命令,一年之内,各地州市的经济指标要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一番。没有达到预期要求的,一把手要引咎辞职。 经领小组负责全省经济发展的宏观布局。有直接建议权,并有条件介入各地州市的发展计划。 言外之意,大家缺钱,找经济小组、大家有事,找经领小组。 陆省长的意思是他大胆放权下去,诸侯们如果没有拿出令他满意的成绩,后果摆在哪,自己掂量。 会议要开三天。各地州市都将发展规划纲要呈报了上来。 许一山负责审查各地州市的发展纲要,及时向经领小组领导汇报审查结果。 这是他过去从没接触过的工作,不但繁杂,而且信息量特别巨大。各地州市的发展纲要内容不尽相同,由此可见他们在未来发展上倾注了大量心血。 许一山在将其他地州市的报告浏览了一遍之后,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在衡岳市的报告上。 衡岳市的发展纲要看起来很丰富,内容量也极大。许一山在连续看了两遍后,始终没找到亮点。这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以他对胡进的了解,胡进在十三个地州市一把手当中,属于最有见地,最有开阔视野的人。可是他的发展纲要太四平八稳了,连当初许一山建议他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发展目标,也只字未提。 胡进一脚踏进许一山的办公室,四处打量一番后,呵呵笑道:“老许,鸟枪换炮了啊。你现在是省委干部了,领导了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老胡,你就不要讥笑我了。我几斤几两,你心里没数?” 胡进认真说道:“几斤几两我说不清。不过,陆省长那么重视你,这就是天大的喜事啊。全省那么多干部,藏龙卧虎者大有人在。陆省长能看上你,说明你老许有独到之处嘛。兄弟,好好干,前程无量啊。” 许一山的心思不在个人前途上。虽说他现在身居要职,成了陆省长身边的红人,但是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与胡进还隔着一座山的距离。 陆省长看重他,是不是看到他身上有独到之处他不知道。但是他能感觉到,陆省长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想法却是千真万确。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现在位子很尴尬。一个可以直接向省领导汇报的人,还只是一个地方干部。他的身份与职位出现严重的不匹配。 陆省长似乎对他的行政级别全然没考虑,只字不提改变他行政级别的话题。 “老胡,我请你来,是想与你谈谈衡岳市经济发展纲要的问题,你有空吗?”许一山诚恳说道:“老胡,我个人觉得,我们衡岳市的报告不出彩。” 胡进似笑非笑问:“你需要出什么彩?老许,这是行政公文,不是文学作品啊。” 许一山不得不暗示他道:“老胡,你还记得我们聊过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想法吗?” 胡进哦了一声,笑了笑道:“老许,我不否认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我没有时间。” “时间?” “对,时间。”胡进缓缓说道:“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想法确实很不错。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工业这东西,投资大,见效慢,而且风险系数很高。衡岳市要想重振工业雄风,首先得治病。这里面涉及非常敏感的国有资产改制的问题。” 许一山颔首认可。国有资产改制的敏感,在于过有资产在改制过程中面临着流失的问题。衡岳市的工业改制一直在原地踏步,即便如以霸道著称的富嘉义都没敢去触动这个雷区,在于大家心里都明白,衡岳市的改制,与其他地方有着很大的区别。 在衡岳市的工业体系里,有不少工业是原央企留下来的资产。 虽说后来剥离归了地方,但是这些企业的工人永远都把自己当作高人一等的国企职工。他们天生的优越感和复杂的社会背景,让他们宁可守着一堆破铜烂铁过日子,也不愿意从底子上改变格局。 他们永远都像公主一样,绝不愿意委身下嫁给下里巴人。 他们本身就是政府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们愿意拿着每月政府给的最低生活保障,也不愿意打破陈旧的观念,勇敢去面对和迎接新生活的开始。 要改制,势必引进外面的资金进来。而这些资金,基本都掌握在民企手里。 民企可不会惯着这些天生有优越感的人。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奔着利益而来。他们不会白养一群吃饭不干活的人。若是改制,必将这些人踢出局外。 这也是这些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在他们看来,只要影响到他们利益的事,他们便会不顾一切上访告状。 而上访告状又是地方政府最头痛最敏感的问题。谁都不愿将底裤拿给别人看。因此,地方政府只能敷衍,只要没人上访告状,地方政府的日子就过得高枕无忧。 胡进的另一个忧虑就是重振衡岳工业雄风是一项长期的工程。即便他大刀阔斧进行改制,而且改制成功了,但改制后的效益短期内却无法体现出来。 陆省长在会上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经济总量不能翻番的,一把手必须引咎辞职。 “老胡,你在担心影响政绩?”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你应该不是个只看重政绩的人吧?” 胡进笑了,压低声道:“老许,你想错了。我现在恰恰很看重政绩。一个人光有抱负还不够啊,还必须要去做。这个做,就不是说一两句话那么轻松了。” “我觉得,衡岳市的工作重心还是应该摆在工业振兴上。”许一山小声说道:“老胡,体现一个人的价值不在政绩上,而在于看他的施政能不能给老百姓带来实际好处。” 胡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连看了许一山好几眼,欲言又止。 许一山以为他心动了。毕竟,衡岳市的工业要是重新焕发出它的蓬勃生命,衡岳市将会成为全省的龙头之一。 衡岳市是一座蕴藏着巨大工业力量的城市,它有着完整的工业体系和扎实的工业基础,还有数以万计的基本功扎实的产业工人。 只要引领得当,将很快打开局面,继而独占鳌头。 “老许,你就按我们的发展纲要往上报。”胡进想了想说道:“省领导的看法,或许支持衡岳市的意见。” 许一山没忍住,“老胡,就我审查这一块,就不同意你的意见。” “你?”胡进淡淡笑了一下,“你的意见可以保留。我是衡岳市委书记。你,不是。” 第1093章 凌驾 十三份地州市未来五年经济发展纲要,许一山都非常认真地审查完毕。 他在每份纲要的末尾均加上自己的审查意见。这些意见立场表现得十分中肯,根据不同地区的历史原因和现在的实际情况,他有针对性地提出自己对纲要的看法和建议。 发展纲要送到陆省长案头。陆省长将重点放在许一山的审查意见上。在看完许一山的所有审查结论后,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此子恐怖!” 许一山对衡岳市的发展纲要审查意见字数最多,他指出衡岳市纲要中存在的不足,隐晦地表达了衡岳经济纲要偏离了中心。 胡进关于衡岳未来五年的经济发展思路重点摆在基础建设上面。他重点放在加大加快衡岳地区的交通建设上。其中,云轨建设项目放在首位。第二个目标是实现全市所有县城连接高速公路。 基础建设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促进地区经济繁荣发展。能迅速提升GDP总量,且能快速出成绩。 他完全忽视了振兴工业的计划。以至于许一山在发展纲要后面尖锐地提出,衡岳市此举并非不可取,而是有着好大喜功的做法。 当然,要想富,先修路。胡进的发展思路也有他的道理。没有发达的交通网络,社会经济会像小脚婆婆一样,行动不便。 衡岳市七个县,每个县都有一条高速公路穿境而过。由于高速公路的修建不受地方政府的限制,因此出现最远的一个县城与高速公路的连接达五十公里以上。 胡进的思路就是打通各县城连接高速公路的最短距离。按他在纲要里的表述,五年内,衡岳市除了完成云轨建设之外,还需要在全市境内修建三条全长达一百公里的高速公路连接线。 同时,全市所有乡镇都必须实现高等级公路连接网络,他计划在全市打通半小时经济圈。也就是从衡岳市区出发,到达衡岳市所属的最偏远地区,时间能缩小到半个小时。 胡进的半小时经济圈,与省里积极在推行的融城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中部省计划多年的将桔城市、香江市和逸阳市连城一起,打造中部地区超级大都市,实现三地公交线路互通,胡进的半小时经济圈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融城计划。 胡进在发展纲要里阐述了他的观点,他认为衡岳市各县的经济发展不平衡,主要取决在各地区的交通设施优劣上。他举例说明了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但凡是交通条件优越的县,经济发展都要比交通条件落后的县要强大许多。 而许一山坚持认为,衡岳市的发展不能局限在改善交通条件上,文章如果只做在基础建设上,会得不偿失,让衡岳市失去一个重振老工业城市的契机。 他与胡进第一次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对立。在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上,陆省长委婉地表达了他的看法。他希望各地州市回去结合经领小组的意见,再好好梳理一下各地区的发展思路。 陆省长说的经领小组意见,其实就是许一山在各地区经济发展纲要后面的审查意见。 说明白一些,就是陆省长对各地区的发展纲要存在不满意。十三个地州市发展纲要,没有一份纲要达到经领小组的要求,全部打回去重新梳理思路。 很明显,许一山在审查全省各地州市的发展纲要问题上,将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一把手都得罪了。 省长的否定,让十三个一把手都感觉到了难堪。这每一份发展纲要都凝聚了各地区领导干部的心血。如今,他们的心血被许一山无情地践踏了。 胡进阴沉着脸,会议结束后,一言不发起身就要离开。 许一山喊了他一声,“老胡,你先别急着走啊,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胡进站住脚,冷冷地问了一句,“许领导有何指示?” 许一山嘿嘿陪着笑脸道:“老胡,别讥讽兄弟。你来了三天了,这三天大家都在忙,没时间放松。今晚我想请你多住一晚,我们兄弟好久没喝过了。” 胡进苦笑道:“不敢啊,重任在肩,哪敢怠政。你们领导一句话,我们下面就得天亮忙到夜啊。首长在会上的话,让我有坐立不安的惶恐啊。我得回去将全市都动员起来,我在想,我七百万个脑袋,总不会输给一个脑袋吧。” 许一山听出来他对自己的不满意。陆省长否定发展纲要,就是在否定他们这些一把手。 胡进的意思很明显,他挖苦许一山,衡岳市七百万人集思广益献计献策得出来的一个发展纲要,包括他胡进在内,居然抵不过他许一山一个脑袋想到的问题,这不由胡进从内心开始排斥许一山。他觉得许一山有点看不起人,飘了。 衡岳市的这份纲要出台的背景,只有胡进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并不是不想按照许一山的设想,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而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果断将许一山的设想抛到了一边。 加大加快地方基础建设是看得见的政绩。而且,一个云轨项目,就能领跑全国。毕竟,这是国内第一条云轨线路。一旦项目成功,胡进的名字将与衡岳市一道被记入人类文明发展史册。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点只有他和许一山知道,那就是燕京给衡岳市云轨项目批字的首长,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衡岳市云轨的发展情况。 胡进可以忽视衡岳市的感受,甚至可以忽视中部省的感受。但他绝对不会忽视燕京方面的感受。因为他深切地知道,燕京方面的意见,才是最后决定一个人一个地区命运的关键。 “老胡,你先别生气。”许一山依旧陪着笑脸,小心翼翼说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今晚你就别走。我真的需要与你聊聊。” 胡进想了想道:“好吧,我等你电话。” 晚上,在一间幽静的茶室里,许一山与胡进相对而坐。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许一山才打破沉默道:“老胡,生我气了?” 胡进淡淡一笑,“有必要吗?我生你的气?为什么?” 许一山嘿嘿地笑,“老胡,我们同窗四年,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你会拉什么颜色的屎。你少在我面前装了,大家兄弟,我说话很直接。” 胡进笑了,道:“老许,你小子还知道我们是兄弟?你就不想想,今天陆省长在会上将我们十三个地州市批得体无完肤,大家现在都对你恨之入骨了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你又在危言耸听。他们恨我干嘛?” 胡进摇摇头道:“说你许一山聪明,你有时候又傻得像个猪一样。说你许一山傻,你又能假借领导的嘴,压迫我们。” “老许,你想想看啊,今天陆省长在会上对大家的发展纲要都表示不同程度的不满意,原因很简单,不就是你的审查意见影响了陆省长的判断吗?现在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你许一山凌驾在省领导之上了。这可是个很危险的信息。老许,你好自为之吧。”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小声问:“老胡,你说,我该怎么做?” 第1094章 能屈能伸 胡进终究还是没将许一山视为对立面。 毕竟,四年的同窗情谊,让他们不可能因为政见不同而让感情蒙上一层尘埃。 从许一山要求他在省城多留一晚时,胡进在心里就选择谅解了他。 在胡进看来,许一山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他并不羡慕许一山几乎一飞冲天的运气。相反,在胡进看来,许一山在仕途上的突飞猛进,反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在当今的社会里,什么都讲究一个根基。 许一山确实是个没有任何根基的人。这个出身草根的年轻人,凭着自己对社会的敏感和对人类命运的关心,他选择了一条逆流而上的道路。要知道,在冲锋的道路上,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往往是牺牲得最惨烈的人。 胡进与他,在根基上有着天壤之别。说句不好听的话,许一山的根基甚至比不上胡进家的一个保姆。 胡进的根基深深扎在燕京那块令人向往的土地上,他的父母,他的家族庞大的余荫,能让他可以将陆省长视为平起平坐的朋友。 简单一点说,即便胡进将天捅出一个大窟窿来,他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而他许一山就不能,或许一道小小的坎,于他而言,都有可能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是一个看似很复杂的社会,其实真正看懂的人,就知道这个社会很简单。 它就是一条千转百回的线,所有的人都依附在这条线上。胡进是线,许一山只是一个依附在这条线上的一个点。 胡进下来地方,不是他想当官,过一把地方诸侯的瘾。而是他需要一个光鲜亮丽的履历。他需要一个历练的过程。这个过程将决定他未来能走到那个程度。 “老许,你要学会低调。”胡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我绝不是嫉妒你。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还不至于让我嫉妒。” 许一山连忙说道:“老胡,你这样说,我才觉得我们是兄弟。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个宁愿站着死的人啊。” “那你就死得更快,死得更苦。”胡进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现在全省十三个地州市一把手都在背后议论你,这对你而言,绝非好事。” “这里面还包括了你?” “当然。你让我颜面扫地,我要是不对你有看法,说明我也太没脾气了嘛。” 许一山嘿地笑了,胡进能说出来,至少说明他理解了自己。 “古时候有个故事,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老许,你现在的境况摆在这里,你若真想进入省委工作,可能还需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说,你在完成了省里这次的工作后,你去哪?谁敢要你?谁敢与你共事?” 胡进的话,可以视为肺腑之言。 他说的很在理。许一山要想进入中部省省委工作,将要面临一个如他一样的历练过程。尽管陆省长对他许一山青眼有加,但不等于陆省长会顶住一切压力,将他破格得打破历史记录。 许一山当然也明白胡进话里的意思,他更能明白,陆省长将各地州市发展纲要审查的任务交给他来执行,又何尝不是在检验许一山真正的能力。 “做人做事,特别要知道适可而止。”胡进提醒他道:“老许,这次审查发展纲要,你可是将十多个一把手按在地上摩擦了啊。” 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胡进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哪能还懵懂得一无所知。 他诚恳问道:“老胡,你说,我下步怎么办?” “大智若愚。”胡进淡淡说道:“一个人不能表现太过于完美。再说,世上也不可能真有完美的人。有时候,愚笨的表现,反而会让人更加尊敬和信任。老许,我承认,我这次在你手里算是完败了。我这次回去,会重新考虑一下衡岳市的未来发展思路。这么说吧,你小子逼我走你设想的路。我满足你。但是,下次各地区提交的发展纲要,你不能再像这次这样。你不要太在意表现自己了啊。” 许一山赶紧点头,心领神会道:“嗯,老胡,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全省经济会议开得紧张刺激。在陆省长全盘否定了各地经济发展纲要后,各地区一把手肚子里窝着一肚子气,回去重新审视自己的发展计划纲要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陆省长是个铁腕人物。他已经表达了他的不满意,如果第二次还让他感到不满意,他们一把手的位子就存在岌岌可危之感。 送走胡进,许一山坐在经领小组的办公室里,心里一直在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能感觉到,十多个一把手并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们只是碍于陆省长的威信,而不敢在陆省长面前公然抵触许一山的审查意见。 李明丽端着一杯咖啡送进来,许一山连忙说道:“小李,我不习惯喝咖啡。” 李明丽抿嘴一笑,“许主任,咖啡提神,喝了对身体有好处啊。” 许一山微笑道:“我还是习惯喝凉白开。” 李明丽深深看他一眼,低声道:“你现在的身份,喝凉白开与你身份不符啊。再说,你那么年轻,怎么有老年人的习惯呀?” 许一山一乐,笑道:“喝凉白开就是老年人习惯吗?如果是,说明我老了嘛。” “不,你那么年轻,又那么帅气,又满肚子才华,你怎么会老呢。”李明丽一口气说了几句赞美他的话,将自己说得红了脸。 许一山尴尬道:“你太赞美我了。我会骄傲的啊。” “本来就是嘛。”李明丽一脸认真说道:“我看过你的审查意见,真是太一针见血了。许主任,我们办公室的人都说,你有大才呢。” “说笑话了啊。”许一山纠正她道:“小李,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说的也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李明丽轻轻嗯了一声,将咖啡往他面前推,怂恿他道:“你喝一口试试。我亲手泡的。这可不是速溶咖啡,是我用巴西最好的咖啡豆磨出来的,你看,我手指都磨出泡来了。” 她居然将一只漂亮的小手伸到许一山鼻子跟前,似乎是在证明她说的没错。 果然,她漂亮的小手指上有一道很醒目的血痕。却不像她说的起了一个血泡。 许一山躲闪不及,差点让她的手指碰到了脸上。 一阵香气飘来,几乎让他迷醉。 第1095章 男人粗鲁 李明丽巧笑嫣然,将手指收回来,放在嘴前款款吹着气,娇嗔道:“害人家费了好大劲磨咖啡,你却不领情,真没意思。” 许一山带着歉意说道:“谢谢小李你了。我是真不习惯喝咖啡。不过,这杯我一定喝了。” 说完,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吹了几口气,浅浅尝了一口。 许一山并非不喜欢喝咖啡,在他看来,咖啡这种东西就是奢侈品。喝咖啡就像喝酒,必须得有仪式感。喝酒没有仪式感,酒味都会变得寡淡。 李明丽看到许一山喝了咖啡,顿时满心欢喜。他指导着许一山说道:“你不能直接喝到肚子里去,要让咖啡在嘴里回味一个遍,这样才会感到更香,更醇。让口腔里先弥漫一股淡淡的苦味,然后才会有清香和甘甜交替出来。” 她说得无比认真,恍如大师一样地解释。许一山依言行事,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李明丽说的这种感觉,便尴尬笑道:“这东西娇贵,我们这种粗人还是体会不到它的真髓。” 李明丽捂着嘴巴笑,浅浅看他一眼,“许主任,你这样的粗男人,才是姑娘最喜欢的样子。” 一说到这种话题,许一山便会有种难堪的心理。 想他刚参加工作时,看到别人成双结对的,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爱情。可是爱情这东西总是对他有种遥不可及的距离。只要对方听说他家是农村的,在城里没房没车,姑娘们便会找出千万种理由婉拒他。 茅山水利局上七年班,他也接触过几个姑娘。可是时间最长的坚持没到三天。其中一个姑娘抱怨他说,“许一山,我不嫌弃你家在农村,也不嫌弃你没房没车。我嫌弃你的是不解风情。一个男人没有钱不可怕,最怕的是这个男人不但没钱,还不会心痛人。” 说这话是老董老婆介绍给他的一个医院护士。医院护士被视为白衣天使,都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灵。她们应该善解人意,能忍受各种各样的刁难而始终保持着微笑。 可是,她们在对待爱情上,女人们都有一种比男人更渴盼急切的心。她与许一山在一起谈了三天恋爱,许一山连她的手都没牵过。两人约好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姑娘看到悲伤处,主动躲到他的怀里垂泪,他却像木桩子一样无动于衷。 结果,电影一散场,他们的爱情也跟着散了场。 事后老董笑他,说他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一个姑娘能主动投怀送抱,男人再不会顺水推舟,这种男人要么就是瞧不起这位姑娘,要么就是个傻蛋。 许一山被老董的这番话说得一时来了气,怼了老董一句,“老董,你觉得我生理有问题,有本事,你把你老婆送给我试一试。” 老董裂开嘴笑,压低声笑道:“只要她没意见,我保证没意见。” 老董的这句话吓住了许一山,从此以后,他不敢再与老董开这样的玩笑。 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被女人温柔以待,却没想到女人们最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粗鲁对待她们。越是两人世界的时候,女人越渴望男人粗鲁。 许一山的这次爱情夭折后,从此他的爱情种子就再没发过芽。 直到陈晓琪的出现。 他到现在回忆起与陈晓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总找不到谈恋爱的感觉。他们就像被陈晓琪强行捆绑在一起的一对鸡鸭。尽管陈晓琪各种嫌弃他,他却视她为生命中的阳光。 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每次陈晓琪意犹未尽地躺在他怀里时,他才能真切地感应到他拥有了这个曾经让他痴迷的女人。 陈晓琪每次都会笑他,“许一山,你真像一头牛一样,人都被你折磨死了。” 她话是这样说,却很满意许一山的粗鲁。她有时候会捏着他的鼻子说道:“许一山,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许一山只要一听到她说出这个话,便会再次雄姿英发,他会涎着脸说:“老子这头牛,愿意累死在你这片田里。” 他每次累的时候,都会想起陈晓琪哪片刻的温柔。 这时候,他的心便会被无边的温柔所包围。一颗心都会沉浸在美丽的遐想中。 李明丽看到他嘴角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轻轻问了一声,“许主任,你在笑什么呀?” 许一山回过神来,赶紧掩饰道:“没笑啊。” 李明丽抿嘴一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东西了呀?看你的笑容,又温柔,又像藏着许多故事一样。许主任,你的人生一定很精彩吧?” 许一山赶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没有,我这个人很平凡。人生也不精彩。” “你的人生还不精彩呀?”李明丽不服道:“我知道,你是从最基层上来的。没有本事,你不可能进入省委工作呢。” 许一山解释道:“我没在省委工作啊,我现在就是一个临时工。” 李明丽莞尔一笑,“多少人羡慕你这种临时工哦。” 闲聊了几句,许一山想支走李明丽,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明丽也不像是来请示工作的,她看着许一山将一杯咖啡全部喝完了,才高高兴兴地去拿了杯子,赞赏道:“许主任,你不像你说的不习惯喝咖啡哦。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冲一杯咖啡,我要把你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培养出来。”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别,小李。以后就不要再给我送咖啡了。我是真喝不惯。” 李明丽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说喝不惯呀,你看,一滴都没剩呢。”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我只是不想浪费。” 李明丽嗯了一声,突然问他:“我这杯子漂不漂亮?” “漂亮。”许一山随口说道:“就像你人一样,漂亮。” “真的吗?”李明丽高兴不已,她压低声说道:“这是我平常喝咖啡用的杯子。我刚才找不到合适的杯子给你冲,只好拿了自己的杯子。你不会嫌弃吧?” 许一山尴尬不已,这杯子是人家平常用的,也就是说,李明丽的唇可能遍布了杯子的每一处杯沿。这就等于是他们间接......。 他没好意思往深处想了,只是觉得李明丽这种做法,让他感觉到她是个没有心机的姑娘。至少,人家没嫌弃他。 “真对不起。”许一山抱歉说道:“我真不知道这是你用的杯子。” 李明丽捂着嘴巴笑,“你有什么对不起呀,只要你不嫌弃。” 许一山讪笑道:“我哪敢嫌弃?要不,你把杯子扔了。多少钱,我赔你。” “你很多钱呀?”李明丽抿嘴一笑,“我才不扔呢。这杯子可是我心爱之物,以后我还要用它喝咖啡的呀。” 她扭身出门,在门边回过头来,看着许一山嫣然一笑。 第1096章 请教高人 李明丽一走,许一山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呆坐了几分钟后,他提醒自己,以后要特别注意与李明丽保持距离。 男人与女人的距离近了,一定会擦出火花。这火花可能会引发熊熊大火,将男人与女人都焚烧得片骨不存。 各地州市一把手回去重新修改经济发展纲要,下一次会议将在一个星期后举行。 中部省这次举全省之力,要求全省各地州市同步发展。 但是,各地州市的底子都不一样。有些占着先天性的优势,比如省城所在地桔城市,靠近省城的逸阳市和香河市。它们无论在地理位置,人才资源,资金调配和项目选择上,都远超其他地区。 衡岳市属于老牌工业城市,只是现在一蹶不振。如果给它注入新鲜血液,让它满血复活。衡岳市未来的发展绝不会低于桔城市。 少阳市相对地理位置偏了一点。但少阳市出人才啊。全省统计,少阳籍在外的老板最多。比如江山重工的老板徐斌,被誉为“重工之父”。少阳市如果将少阳籍的企业家都请回来投资,其未来发展能让其他市望其项背。 条件最差的要算怀华市。 怀华市与外省接壤,是全省最偏远的地区。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人才资源,都与其他市毫无竞争的可能。怀华市也是全省唯一一个靠省政府养活的一个市。 如果想让怀华市与其他市并驾齐驱,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次全省经济会议上,怀华市一把手是唯一没有发言的领导。许一山几次想与他单独聊聊,却一直没找好合适的机会。 如何让全省同步发展,也是这次经济会议上的一个焦点。 省委要求,全省要做到先进带后进,后进努力赶的局面。省里计划了一个方案,将全省十三个地州市地州市按照各地区经济总量的大小,对口支援兄弟地区。 衡岳市被安排与怀化市对口。这点让胡进颇有微词。 胡进认为,怀化市经济基础最差,要对口支援的就应该是经济基础最好的桔城市。但是桔城市以要融城为理由,不愿意与怀化市结成对口帮扶对象。 如何让怀化市赶超其他地区,省里除了一个对口支援的办法,也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许一山对怀化市的印象仅仅局限在杜婉秋身上。他除了认识杜婉秋,对怀化市真正的了解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怀化市最困难的时候,工资要靠从银行借贷才能发出来。 第二次经济工作会议未开之前,许一山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趁着有空,他决定回党校找刘教授讨教怀化市的情况。 刘教授虽然是个书生,对全省的情况却了若指掌。只是他的性格不适合从政,做学问是最好的选择。因此,刘教授可能是党校唯一一个没有想走出象牙塔的人。 刘教授是个高人,只是他的性格决定他不是一个喜欢显山露水的人。 刘教授看到许一山来了,显得非常高兴。 学历班暂缓开班学习,刘教授也就闲了下来。 刘教授近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全省经济发展趋势,他对中部省的发展有独到的看法和见解。这一点许一山在与他交流的时候深有体会。 “一山,今天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教授客气请许一山入座,亲自去泡了一杯茶来,笑眯眯道:“一山,工作压力大不大?” 许一山微笑道:“肯定大啊。我这是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的事。” 刘教授笑了笑道:“省里用你,肯定有说法。全省那么多干部,为什么唯独点你的名,让你去当这个经领小组办公室主任?” 许一山嘿嘿笑道:“可能是省里觉得我刚好没事可干。” 刘教授哼了一声,纠正他道:“一山,这个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没开玩笑。” 刘教授便叹了口气,试探着问他,“听说,你这次把全省各地州市的发展纲要都否定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刘教授,你千万别这样说。我许一山几斤几两你心里还没数吗?否定纲要的,是陆省长,不是我。” 刘教授意味深长笑了,“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次将全省各地州市的发展纲要全部否定,这可能是中部省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啊。” 许一山低声道:“实际上,是他们的花样文章做多了。没有实在的内容,对全省经济发展起不到作用啊。” 刘教授颔首道:“这还不是你否定的?不过,这样很好,至少中部省出了一个敢直言的干部。这对中部省来说,是幸事。” 聊了几句,刘教授突然问他:“一山,你对全省经济发展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沉吟道:“我说实话,我心里的没数的。刘教授你知道我,过去我就在县里工作,接触面窄,视野受局限。而且我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也没能将一个县的经济工作搞上来。” 刘教授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谦虚。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全省的经济工作问题,对茅山的情况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在茅山搞的招商引资,很成功嘛。” 许一山不觉汗颜。 茅山的招商引资是不是成功,他根本不敢下结论。 虽说孙武的油脂基地项目和吴起的汽车零配件生产基地正在开工建设,但这次在家过年,他已经感觉到了一切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一个劳务问题,就将制约茅山快速发展的顽疾。 许一山现在不想深谈茅山问题,他转移话题问道:“刘教授,你对全省的情况那么了解,我想请教一下,怎么样才可以将怀华市发展起来。” 刘教授一愣,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怀华市的发展,还真不是小问题。我个人觉得,你要想找到症结所在,最好是亲自过去走走,看看。” “去怀华市?” 刘教授点了点头,“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与你一道去。” 许一山高兴道:“真的吗?” 刘教授笑而不语。 许一山当即摸出电话,直接打给杜婉秋,“杜市长,刘教授想去你们怀华市搞个调研,你在怀华吗?” 杜婉秋高兴道:“在呀,欢迎刘教授过来指导工作啊。”过了一会,她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问他道:“许一山,你来不来?” 许一山道:“我陪刘教授一起过去。” “好呀。我等你们。”她笑了笑道:“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啊。说不定我们的书记见了你会骂你。” “他骂我干嘛?”许一山苦笑着道:“我得罪他了?” “你得罪的何止是他,你得罪的是整个中部省地区一把手。”杜婉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许一山,你好大的胆子。你现在成了名人了。我们书记一回来就在天天嘀咕,说你许一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晓得天高地厚。” 挂了电话,许一山突然感觉到有一座山一样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第1097章私访怀华市 怀华市对许一山来访非常重视,专门安排了副市长杜婉秋全程陪同。 晚上,市委书记巴黎亲自设宴,接待省城来的许一山和刘教授。 怀华市主要领导基本都出席了,大家像群星拱月一样,小心恭维着许一山,将刘教授冷落在一边。许一山受此隆重接待,内心惶恐不安。 巴书记对许一山突然到访显得很在意。他以为怀华市的经济发展纲要是省委最为不满意的,因此安排了许一山过来。酒酣耳热之际,他借着酒意抱怨道:“许主任,省委领导是不是觉得我们怀华是拖了大家的后腿了呀?” 此言一出,许一山便猜到了巴黎的用意。 他在试探他,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套到省委主要领导的看法。 几天前的经济工作会议,省委陆省长很不满意各地州市对未来发展得目标。陆省长甚至发了脾气,虽然没针对具体一个人,但是让在座的每位领导都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陆省长脾气不同于常人,他不喜欢收敛,性格张扬而耿直。在他手里下做事,往往让人有种如履薄冰的惶恐。陆省长脾气虽然不好,却不事后计较。有什么想法和意见,他都会毫无保留摆在桌子上面讲,从不在背后发表对任何人的任何见解。 巴黎书记在经济工作会议上一直没有发言。主要原因在于他的底气不足。一个靠省里拨付款项养活的市委书记,在很多时候常常会有自惭形秽之感。 巴黎是少有的本土一把手。他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领导。在坐上市委书记的椅子后,屁股就没再动过。 按照干部任用规定,巴黎本来是应该异地任命的。巴黎不动窝,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上面不给他任何机会。 按理说,市委书记的宝座,谁不想上去坐坐?一个地市级的书记,别的不说,级别上去了啊。何况,再差的市委书记,也比一个富裕的县长要强大许多。 偏偏怀华市的这个书记宝座,人人都避之不及。大家都知道,怀华市很难出成绩。一个出不了成绩的位子,光环再美丽,也没有人去觊觎。 中部省曾经有个这样的说法,去怀华市任职,相当于被发配。 巴黎在怀华市书记的任上已经足足坐了将近两届。两届期满,没有理由再让继续坐下去。巴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去省里担任一个级别相当的干部,或许是闲职,但级别要比现在高半级。 他现在最不希望在最后的这个时期内出事。他需要一个平安度过的关键期。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幺蛾子,将打破他去省里任职的期望。巴黎的最后出路显然就是原地退休,转为市委一级巡视员,人生黯然谢幕。 许一山对巴黎的抱怨报以微笑。他没将自己与刘教授来怀华市是私人原因说出来。既然巴黎以为他们是奉了省委的指示过来的,他就要将戏唱足。 “巴书记,首长理解我们怀华市的难处啊。”许一山笑了笑道:“陆省长说过,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不能一视同仁。怀华市的问题,属于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要想改变,肯定需要付出更多,时间会更长。” 巴黎满意地笑了,道:“许主任,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不过,我们怀华市虽然困难,但是我们都在努力。市委市政府已经达成统一意见,决定在两年之内,摘掉靠省里转移支付的帽子。我们下阶段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实现自给自足,让省里卸掉包袱。” 他突然将眼光去看杜婉秋,笑了笑道:“我们怀华市有杜市长这样一批年富力强的干部,不愁没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嘛。” 杜婉秋红了脸,低声说道:“巴书记您夸奖了。” 巴黎哈哈一笑,举杯说道:“大家都举杯吧,为我们中部省未来灿烂干一杯。” 怀华市干部就好像事先说好的一样,一个一个接着轮番敬许一山的酒。他们喝的不是名贵酒,而是本地产的一种纯高粱酒。酒精度数最高可达70度。不会喝酒的人,就像喝刀子一样。 这种纯粮食酿造的酒有个好处,再怎么醉,不会口渴头痛。 许一山来者不拒,谈笑风生。顿时将一桌子的人都惊倒。 喝到最后,一桌子的领导趴了一半。剩下的几个也开始变得口齿不清。 巴黎倒没露出惬意,一直与许一山推杯换盏。 许一山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巴黎便招手叫了服务员过来,让她上热饭过来。 巴黎说道:“酒喝再多,还得吃点饭。这样对胃有好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胆子大,什么酒都敢喝。现在感觉到坏处来了。胃不怎么听话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巴书记,我们不喝了,吃饭好不?” 巴黎点点头,吩咐服务员将酒水全部撤下去。 不喝了,一桌子的人全都如释重负一样悄悄松了口气。 巴黎借接待宴会,试探许一山。 原以为借酒给许一山来个下马威。没料到自己带的人马全都缴械投降。 第一回合,许一山完胜。 宴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许一山与刘教授被安排在市委指定接待宾馆休息。 等他冲完澡出来,听到敲门声,衣服也没顾得上穿戴整齐,便去开了门。 门外,杜婉秋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看着上身只披着浴巾的许一山,顿时脸一红,连忙背转身去,嗔怪道:“哎呀,你快把衣服穿上。” 许一山尴尬不已。他以为是刘教授过来聊天,没想到来的是杜婉秋。他慌忙躲进浴室,手忙脚乱将衣服穿戴好才开门出来。 “喝那么多酒,赶紧喝杯热牛奶。”杜婉秋将牛奶递到他面前,埋怨道:“而且,醉酒的人,洗热水澡对身体危害很大,你不知道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自我解嘲道:“没事,我皮粗肉糙。我们小时候在乡下,大冬天的都是一条单裤过冬。还有,我记得我们村有个大爷,一辈子喝酒就想吃奶一样,随时随地都端着酒杯子。” 杜婉秋又红了脸,低声嘀咕,“第一人家没喝醉呀,第二,你怎么把喝酒与吃奶相提并论呀?” 许一山还是没反应过来,认真说道:“本来就是。你没见着小孩子吃奶吗?想吃就吃,随时随地呀。” 杜婉秋的脸愈发潮红,她的眼光躲闪着,轻轻说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到我们怀华市四处走走。让你感受一下我们怀华市的民俗风情。” 许一山高兴道:“好呀,我等你。” 第1098章 苗寨风情 经过一夜休息,许一山的精神很快便得到了恢复。 九点刚过,杜婉秋便来了。 阳春三月,太阳已经很明媚了,但气温一直升不起来。 杜婉秋外面是一件红色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塑身衣。她的身材本来丰满圆润,塑身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呼之欲出。 其饱满与圆,让人一眼看到,浑身便会生出一股躁动感出来。 许一山在看了她一眼之后,没敢看第二眼。杜婉秋气质如兰,往他面前一站,犹如一株散发幽幽兰香的花朵一样。她笑靥如花,面庞上一双晶莹的眼睛,扑闪着看着许一山。 “许大主任,今天我陪你。你说,想去哪?” 许一山小声道:“客随主便啊。” 杜婉秋便笑,道:“你不微服私访了?” 许一山尴尬道:“我又不是领导,什么微服私访啊?杜市长你别笑我。” 杜婉秋笑笑没作声,她似乎在凝神思考。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带你去领略一下我们怀华市的少数民族风情吧。” 怀华市是中部省少数民族最多的一个省份。其中以苗、瑶为主。汉族人反没少数民族多。 但凡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大多是高山峻岭。他们习惯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排斥现代文明。这也是怀华市这么多年来,一直发展缓慢的原因之一。 杜婉秋带许一山去的地方叫千户苗寨。这是苗族人居住最为集中的地方。千户苗寨号称“千户”,虽有些夸大其词,倒也不是胡吹的。 苗寨还是百年前的建筑,木板房,青瓦,路面铺的都是精心雕琢出来的石板。 过去,苗寨是不许外人进去的。他们也不与外族通婚。若是苗寨公认的朋友进寨,有一道关卡必须过。那就是被人赞誉的拦门酒。 千户苗寨建在半山腰上,一栋栋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远远看去,屋顶的青瓦,就像片片鱼鳞,层层叠叠,非常壮观。 进寨一道进山门。守寨门的却不是男人,都是全寨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丽少女。 要进山寨门,必喝拦门酒。 拦门酒倒不是烈酒,而是苗人专酿的水酒。此酒淡如水,初喝,如琼浆玉液一般,既能解乏,又可解渴。 苗人喝酒不用杯,而是用碗。 碗中酒不多,但碗多。一个人不喝个十八碗水酒,根本踏不上苗寨的台阶。 有人仗着酒量大,看不起这淡如水的水酒。结果都是被抬着下山,以后只要一提到苗寨水酒,全身便会忍不住发抖。 千户苗寨在几年前被人发现,将苗寨的照片放在了网上,当即引起轰动。 怀华市借此机会,将千户苗寨打造成了怀华市唯一的五A风景区。 杜婉秋在车上就给许一山打了招呼。她的市里的领导,以视察检查工作的名义而来。因此苗寨不会以对待寻常客人一样让他喝拦门酒。 杜婉秋主管的事务中,就包含了怀华市旅游这一块。 车到苗寨门口,许一山一下车,便被眼前热闹的场景吸引住了。他没想到在这么闭塞的一个地方,还会有如此惊艳的风景。 苗寨旅游接待处的负责人早早等在门口。看到杜婉秋的车过来,负责人一溜小跑过来,亲自给她打开车门。 杜婉秋介绍许一山给负责人认识,没过多解释。只是告诉他,许一山是省里下来的领导。 听说许一山是省里领导,负责人显得更加紧张。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机械地笑,态度谦卑不已,请许一山指导工作。 许一山哭笑不得,想不说自己并非领导。即便真是领导,他也不习惯对不熟悉的领域指手画脚。 看到千户苗寨游人如鲫,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云雾山。 他暗想,要是云雾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多游客,云雾山就算是成功了。 许一山客气地说道:“大家都不用客气。我们今天来,纯粹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参观的。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你就告诉我,你们苗寨有什么好玩的项目?” 负责人想了想道:“我们这里的项目非常多。都是苗族人过去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比如喝酒、比如狩猎,还有一个游客最喜欢的节目,那就是苗族人的结婚。” “结婚?”许一山来了兴致,“表演节目?” 负责人连忙点头道:“是啊,是表演节目。但是,我们会邀请游客一起参与进来。比如扮演新娘,扮演新郎,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图个乐。” 他猛地想起来一样,小声说道:“恰好我们今天就有这个节目。要不,省里领导亲自参与一把进来玩玩?” 许一山正想推辞,却听到旁边的杜婉秋连忙说道:“好呀,我们今天就一起参与玩这个游戏。不过,你要保密我们的身份的。否则,就不好玩了。” 许一山本以为只是去看看节目表演,没想到一进山寨,便被一群漂亮的姑娘媳妇簇拥着去了一间房子里。 许一山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听到其中一个姑娘笑嘻嘻道:“今天的新郎真帅呀。” “是呀,平常参加的新郎,那是什么新郎啊,看得人心里窝火。这才像新郎呀,又帅又精神。”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围着许一山,笑呵呵地将他外面穿着的衣服脱了下去。没等许一山反抗,一件有着显著民族特色的衣服已经围在了他腰上。 旋即,一朵巨大的红绸布花斜斜披在他的身上。 许一山赶紧解释,他是观众,不是参与者。 姑娘媳妇们都捂着嘴巴笑,根本不听他地解释。一群人没用多久,就将许一山打扮成了一个标准的新郎。 许一山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哭笑不得。 一个姑娘解释道:“先生,你只是参与我们的游戏。不用紧张。”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知道是游戏啊。我可没思想准备,怕配合你们不好啊。” “没事,等下你就按照我们的要求来。节目结束了,我们会送给你特别的惊喜。” 许一山笑道:“难道你们还真送我一个老婆啊。” “先生你想要谁,我们就把谁送给你。”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你看中了谁,就要谁。” 许一山看一眼身边围绕的这群娇俏女子,干脆放开了说道:“我都看中了,怎么办?” 姑娘们大笑,讥讽他道:“先生,就算我们都愿意做你老婆,你一个人能吃得消吗?” 她们就像看稀奇一样的,居然还有人来捏他的脸。 苗人婚礼有三个步骤,一是迎亲,二是拜堂,拜完堂了,婚礼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最后一个步骤送入洞房这一环节,通常都会在演出时取消。 至于为什么要取消最后一个步骤,这里面所有故事的。 而且,现在演出的时候,男方可以邀请游客参加,女方必须是苗寨姑娘扮演。 许一山不会想到,千户苗寨的一出结婚戏,差点让他下不了台。 第1099章 假婚真爱 许一山胸口戴着大红花,被一群精壮的苗家汉子簇拥着,喜气洋洋去迎亲。 芦笙奏着欢快喜庆的音乐,迎亲队伍翩翩起舞。苗家婚礼开始进入高潮。 游客们开心地看着这场远古流传下来的婚礼表演。第一个程序——迎亲。 许一山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想起这只不过是一场表演,心里才逐渐平静。 新娘头上盖着红绸布,被两个漂亮的姑娘从屋里搀扶出来。她身材袅袅婷婷,款款移动莲步,步步生花一样,走向新郎许一山。 这场结合了苗家习俗与汉人传统的婚礼,在人们的欢呼声里高潮迭起。 有人帮忙将许一山身上的大红花解下来,将一头塞给新娘。芦笙生又起,姑娘小伙将许一山和新娘围在中间,舞蹈再起。 牵着大红花的许一山看着身边的新娘暗想,这姑娘肯定很漂亮。她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新娘? 一曲舞毕,婚礼进行到第二个程序——拜堂。 身穿大红礼服的唱礼先生早就候在燃着红烛的大堂里,随着一拜天地,二拜四方,夫妻对拜之后。旁边有人递给许一山一根竹条,示意他去挑开盖在新娘头上的红绸布。 许一山迟疑着没敢去挑。喧闹的婚礼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期待红绸布挑开的时候,露出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拜堂前,有人已经提醒过许一山。这场婚礼表演将全程表演完毕。也就是说,过去刻意删除的入洞房程序,这次也将完美呈现在观众面前。 许一山只想着这只是一场表演,一场表演而已。程序走完,才能完美诠释一场苗家婚礼的全貌,让游客观众的期待感得到满足。 因此,他没对此表示异议。 许一山犹豫着要不要去挑红绸布。观众们见他不动,四周便响起一片喊声,“挑啊,挑盖头呀。” 这是婚礼最高潮的部分,新娘的庐山真面目将会让婚礼进入狂热的状态。 许一山挑着红绸布的一角,正要揭开。突然听到新娘轻轻地说话声,“你揭开红绸布,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想好。” 声音有点耳熟,许一山顿时一愣。 但他很快便释然了,他想,杜婉秋不至于会扮演新娘吧?毕竟,她是怀华市的领导,苗寨旅游区的负责人知道她的身份,他们不至于会让杜婉秋参加表演。 “拜了堂,你还可以不认。挑了盖头,你就得认。”盖头下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游客观众至少有几百人在观看表演,他们急不可耐地喊:“挑呀,挑。你不挑,我来挑。我挑了,老婆就是我的了啊。” 四周响起一片笑声,感染得山水都跟着在笑了。 许一山越来越觉得耳熟,他已经有一半的把握,红盖头下的人就是杜婉秋。 在一片催促声里,许一山终于鼓足勇气,轻轻挑起红盖头。 果然,红盖头挑开后,赫然就是杜婉秋。此刻的她,显得千娇百媚,楚楚动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许一山看,嘴唇轻轻一动,“许一山,我们拜堂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扔了手里的竹枝就想跑。他身边的苗人汉子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一出,没等他跑掉,两个汉子已经一左一右夹住了他。 唱礼先生高喊一声,“送人洞房。” 欢笑声顿起,四周响起一片啧啧赞叹声,“新娘真美,天仙儿一样啊。” “老子若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愿意。” “真是男才女貌啊,金童玉女啊。” “这是苗寨婚礼中最好看的一对了。” 许一山问身边的苗族大哥,“表演结束了吧?” 苗族大哥摇摇头,笑着道:“还没入洞房,怎么能算完啊。” 大家簇拥着他和杜婉秋,将他们送进一间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新房里,一张漂亮的雕花木床上,铺着喜庆的大红绸被。一对巨大的红烛,烛光摇曳,将屋里映照得格外喜庆。 姑娘们将杜婉秋扶到床边坐下,她们嘻嘻哈哈地说道:“新郎新娘入洞房啦。” 到此,许一山觉得仪式应该全部走完,表演结束了。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迎亲和送亲的人开始陆续退出房间。许一山安心等着人来给他脱去喜衣,却没想到最后一个人退出去后,新房的门被随手带上了。 一瞬间的功夫,屋里的人便走得干干净净。 许一山看看四周,嘿嘿笑着说:“这下总该结束了啊。我配合他们演出,他们应该给我工钱啊。” 说着,便要去脱了穿在身上的新郎服装。 杜婉秋扑哧一笑,笑道:“许一山,你要谁给你工钱啊?” 许一山认真道:“你们旅游区啊。我当演员,难道你们想让我义务演出啊?” “你觉得这是在演出吗?” “难道不是吗?”许一山有些心虚地嘀咕道:“这本来就是表演,总不能认真。” 杜婉秋便瞪了他一眼,“许一山,你是演员,还是我是演员?” 许一山迟疑一下说道:“我们都不是演员。” “既然我们都不是演员,那么谁在演出?” “这不是重在参与吗?让游客体会一把古代结婚的感受。说到底,就是表演啊。” 杜婉秋却缓缓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可我是认真的。” 许一山脑袋轰地一响,心里跳出一个念头,“她什么意思?假戏真做啊?” 念头一起,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暗自嘲讽自己,“许一山啊许一山,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天上真有馅饼掉啊?” 说实话,杜婉秋高雅的气质很容易吸引人。穿上喜庆的新娘衣以后,她显得比平时更要漂亮许多。 此时的她,俨然就是一个一脚刚踏进幸福之门的小女人,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位领导。 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一下变得尴尬万分。 许一山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这屋里还真有新房的意思。表演队伍在将一对新人送进洞房去之后,似乎真想让一对新人成就百年好合啊。 他试着去开门,发现门居然在外被锁上了。 他只好冲着门外喊,“开门,开门啊。表演结束了吧?” 门外没人应声,似乎人们已经将他们这对新人遗忘在新房里了。 杜婉秋捂着嘴笑,道:“许一山,你怕了吗?”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怕什么?” “你怕生米煮成熟饭啊。”杜婉秋娇羞不已说道:“许一山,你完蛋了。你们家陈晓琪要是知道你与我拜堂成亲了,她还不把你撕了。” “这不是在配合表演吗?”许一山心虚地辩解。 “人生何处不是在表演啊。”杜婉秋淡淡一笑,“你与陈晓琪结婚,难道不是又一种形式的表演?” 许一山顿时语塞。 第1100章 不速之客 在怀华市呆了三天,许一山和刘教授打道回府回来了省城。 这三天里,刘教授一刻都没闲着。他单独一个人在外面跑,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许一山也不想过问,像刘教授这种一心只做学问的人,对生活没有太多的幻想。 回来这天,巴黎书记又亲自给他们请了一顿送行酒。 但这次许一山没有再喝。他坚持滴酒不沾,在酒宴上敷衍一遍后,匆匆离开了怀华市。 回来第二天,他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志远一脸涎笑,毕恭毕敬站在他面前,小声说道:“许领导,还认得我不?” 许一山惊异不已。张志远因为受到了富嘉义案的牵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的人了,连他的消息也没有一丝一毫。 他曾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张志远是富嘉义背后最大的金主。过去,富嘉义需要用钱,都是张志远在背后绝对支持。 张志远不但是富嘉义的金主,还是富嘉义最信得过的皮条客。 富嘉义一辈子到底玩过多少女人,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有人开玩笑说,富嘉义玩过的女人能够坐满一节高铁车厢。 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了,但也不至于没有影子。 富嘉义是个老少通吃的男人。他对女人的喜好近乎变态。传说,他玩过的女人当中,有姑嫂共他的,母女共他的,也有姊妹花共他的。 富嘉义不爱钱,却愿意在女人身上花钱。 他的案发后,办案人员查遍他的财产,发现他居然穷得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并无两样。但是,他花在女人们身上的钱,却以亿计算。 张志远是富嘉义案中涉案较深的人,现在他突然出现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难道他渡过了这一劫? “我是特地来拜访你的。”张志远脸上的笑容丝毫没褪去,他态度谦卑,声音轻而油腻,“许领导,我过去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凡人。果然,我预料到了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张,我哪里不是凡人了?我们都一样,一个头,一张嘴,两条隔壁两条腿。” 张志远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区别就在这里。你的脑袋是用来想大事的,我们的脑袋里装的就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不能比的嘛。” 许一山笑了笑,没反驳他。张志远突然现身,至少说明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富嘉义的案子已经落幕,预示着与他相关的人和事,都到了盖棺论定的时候了。组织给富嘉义的评价是贪图享受,生活骄奢淫逸。与他人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等等。 他试探着问:“老张,你现在......” 张志远嘿嘿地笑,小声道:“感谢组织还给我清白了。过去,其实我是被冤枉的。我说实话,我与富嘉义没有任何关系。” 许一山跟着他笑了起来,“老张,你没事就好啊。你这人,还是有很多可取的地方。” 张志远赶紧说道:“我听说领导你来省城工作了,所以我赶紧过来给你汇报一下思想和工作。我现在回到路桥公司了。胡书记对我还是很相信的。我要感谢他和你啊。” “感谢我?”许一山惊异地问:“老张,你感谢我干嘛?” “你还了我清白啊。”张志远认真说道:“如果衡岳市的周文武不是你打下来了,我的清白怎么能够洗清啊。” “周文武?”许一山笑了笑道:“周文武其实也与我没多大关系。” “不是啊。现在衡岳市到处都在说,是许领导你才有魄力拿得下周文武。”张志远笑了笑道:“周文武这个人,过去就仗着富嘉义压我一头。当年,我们路桥公司为了一块地,还出现过流血事件。那次不是富嘉义压着我,我会一路往上告。” 张志远努力撇清他与富嘉义的关系,但不管他怎么解释,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个梗。 张志远冒出头来,让许一山总觉得有些异常。尽管张志远说得斩钉截铁,却无法真正让许一山放得下心来。 “许领导,我今天来,是来求你的。”张志远嘿嘿笑起来道:“胡书记给我压了一副担子,我不能让胡书记失望啊。” 聊了一会,许一山知道了张志远目前的境况。 他在五天之前,还身陷囹圄。 五天前,市里突然来人,将他从看守所提了出来,直接安排见了胡进。 就连张志远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馅饼掉到他头上了。胡进与他谈了一通话,大意是希望他挑起衡岳路桥公司这副重担。 衡岳路桥公司本来就处境艰难,在张志远出事后,整个公司已经乱成了一盘散沙。 没有业务可做,路桥公司就发不出工资。公司职工便集合起来去市政府讨要说法。过去,张志远在,至少能保证他们每月有工资可领。张志远倒了,路桥公司三百多号人马也就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 衡岳路桥过去在衡岳市是个很风光的企业。在衡岳市各企业改制哀鸿遍野的惨淡景象下,路桥公司一枝独秀,成为许多人梦寐以求进去的企业之一。 衡岳市将张志远不声不响放出来,而且还委以重任,这完全出乎了许一山的预料。他很难想清楚,胡进此举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志远重出江湖,第一个任务就是承接衡岳市的云轨项目。 云轨立项已经过去一年,基础工程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原因在于市财政拿不出钱来大兴土木。富嘉义主政衡岳时,财政虽不至于欠账,但也是地主家没有余粮。 一个云轨项目需要投入几百亿,燕京和中部省只能拨付少得可怜的配套资金。大部分资金需要衡岳市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也是胡进这次拿来的经济发展纲要的主要目的。他希望衡岳市举全市之力,将云轨项目以最快的速度修建好。这样,他对燕京方面有个交代,同时这看得见的政绩,将成为他未来仕途最耀眼的一颗星。 张志远承接了云轨项目,却跑来找许一山,这让许一山百思不得其解。 聊了好一会,许一山终于明白过来。张志远来省城找他,目的有两个。第一,衡岳市委希望在第二次经济工作会议上,许一山能替衡岳市多说几句好话,肯定衡岳市的经济发展纲要的重要性。 这样,衡岳市在财政方面能大幅度倾斜政策,暂时满足云轨项目的建设。 第二,张志远的话里流露出来一个意思,衡岳市希望许一山去找一笔大投资回来。 张志远说道:“许领导,胡书记的意思,衡岳市愿意抵押十年的云轨运营权,换取投资进来。” “公共设施,引进资金不太好吧?”许一山迟疑着说道:“老张,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第1101章 将功折罪 张志远完全没有掩饰他将功折罪的想法。衡岳市将他脱罪出来,是要求他利用这次机会为自己争取宽大。张志远涉富嘉义案究竟有多深,是机密。掌握这个机密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 胡进急于要上云轨项目,又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只有将路桥公司的灵魂人物张志远放出来,让他担纲云轨项目的承包。 这样的好处有几方面。路桥公司是自家公司,不会为了项目款与市里闹矛盾。肉烂在自己碗里,还是肉。第二方面,路桥公司承接了云轨项目后,公司不会没活干。一个云轨项目就能让路桥公司忙上几年。这几年里,可以让路桥公司平稳运行。 第三,一个云轨项目的建设,将会对整个衡岳市造成很大的变化。光是拆迁这一块,就足以让一座城活起来。 许一山想透了胡进的打算后,感觉胡进将算盘子吊在他的屁股后头打得噼啪响。由此他也看出来了,胡进已经是王八吃了称坨铁了心,他将衡岳市未来经济发展定为基础建设的初衷不会改变了。 发展和完善基础建设并没错,甚至这种做法有些费力不讨好。毕竟,基础建设体现不出经济效益。特别是拉通各县城连接高速公路的计划,几乎是看不到效益的。 唯一能体现胡进政绩的就是云轨项目。云轨项目上马并能顺利建设成功,将会是胡进执政衡岳市最亮眼的一道政绩。 许一山过去与胡进讨论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的计划,在胡进的经济发展纲要里,只字未提。 两人的矛盾也因此而起。许一山希望衡岳市工作重点在重振工业上,而胡进却推翻了他的意见,将重点摆在基础建设上。 两个人的意见各有利弊,谁也说服不了谁。胡进一怒之下,撇开许一山,不再与他商量。 一个城市的发展权力,都掌握在一把手手上。一把手格局的大小,影响并决定这座城市的未来走向。 张志远小心翼翼地说道:“许主任,你现在是省领导了,你帮我,就是帮了七百多万衡岳人。” 许一山无奈问道:“老张,你要我怎么帮你?” 张志远犹豫一下,小声说道:“你知道衡岳市财政,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搞云轨项目。胡书记又坚决要上云轨项目。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贷款嘛。”许一山给他支招道:“找银行贷款,就可以解决了。” 张志远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啊。现在银行的人,精得像鬼一样。他们那会轻易贷款出来。” “衡岳市政府还能从银行贷不到款?”许一山笑眯眯地说道:“银行不是自家的吗?” 张志远苦笑道:“古话说,哥有嫂有,不如自有。娘有爷有,还隔着一双手。银行是个什么玩意你还不知道?这些家伙眼里只有利益,他们才不会管别人死活呢。” 他的话道出了银行的真相。银行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势利小人。虽说银行就是国家的,钱也是国家的。但钱在他们口袋里,你能掏的出来? 关键是地方政府管不了银行,银行也不买地方政府的帐。于是,便出现了地方政府想方设法组建地方银行,比如农村信用社,后来发展成为农商银行的这类小银行,说到底就是地方政府的钱袋子。 地方政府融资有两把刀。一把就是农商银行,将民间资金利用起来。一个就是各地方都会成立是一个城市建设投资集团。简称城建投。 这两把利器所向披靡,一般都能满足地方政府的融资需要。 张志远有句话没说出来,衡岳市的农商银行已经力不从心,而城建投,早就千疮百孔了。 这是因为富嘉义在任时,他就将城建投的底子都掏空了。城建投因为有政府的影子,政府为他背书,所以在融资方面,比一般的融资平台要可靠许多。 许一山对衡岳市政府的难处不是不清楚。这也是他希望衡岳市政府从过去的面子工程上转向实惠发展的愿望。他坚信,只有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了,他们才会积极热情地投入到城市建设当中去。 衡岳市没有钱,成了一道紧箍咒。 许一山不相信胡进弄不到钱,他是燕京财政部出来的,关系多。他想从燕京弄回来一笔钱,问题不会很大。 各地方都清楚,与其自己想破脑袋找钱,不如直接伸手向燕京要。当初他为了重建洪桥,不就千里迢迢跑去燕京找他胡进了吗? 胡进不是不愿意利用过去的老关系,他是想将这些老关系放在最后一步棋走。 张志远见许一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他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他提醒许一山道:“许主任,你还记得广东的梁氏兄弟吗?” 许一山一愣,警惕地问:“老张,你打什么主意?” 张志远嘿嘿地笑,无奈道:“你是知道的。市里将云轨工程交给我,却不给我一分钱。我没钱,拿什么去建?” 许一山嘿地笑了,试探着问:“这就是你与胡书记交换的筹码?” 张志远尴尬地点头,低声道:“胡书记的意思,只要我把云轨项目建设成功了,对我的事,既往不咎。可是这个任务太重了,这样看来,我宁愿做牢,也不想挑这副担子啊。” 张志远是富嘉义案发后唯一一个主动自首的人。他交代自己确实为富嘉义提供过金钱与美女。但他解释说,如果他当初不这样做,衡岳市路桥公司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说穿了,他贿赂富嘉义,是迫不得已的事。而且是为公事,与私人感情毫无关系。 这也是衡岳市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重新起用他的原因之一。 张志远的想法很实在,梁氏兄弟路桥公司实力非常雄厚,在国内路桥公司中,处于领先位置。如果梁氏兄弟公司愿意垫资修建云轨项目,将会解决衡岳市最大的一个问题。 许一山没有任何把握能请得回梁氏兄弟路桥公司。 毕竟,人家在洪山镇的工程上吃了亏。 “许主任,我先告退。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消息。”张志远笑了笑道:“如果许主任你不愿意帮,我只好回去继续坐牢。” 等张志远走了,许一山想了好一阵之后,拿起电话给梁氏兄弟公司的老大打了过去。 第1102章 远方来客 电话一接通,那边便传来热情的说话声,“许干部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亲自打电话来了?” 许一山对对方一口气能说出自己是谁,心里颇有些感动。 他的电话是打给梁氏兄弟老大的。梁氏两兄弟,老大为首成立的路桥公司目前正如张志远所说的那样,资金实力远超其他公司。 这些年,他们逐渐将目标转移到了国外。并且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梁总,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是许一山。” “许老弟,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梁氏老大打着哈哈道:“说吧,有什么事需要兄弟帮忙的?” 许一山微笑道:“还真有。” “你许老弟的忙,我一定会帮的。”梁氏老大认真说道:“力所能及的,我能做得到的,必须帮。” “我想请梁总回我们衡岳市。” 那边迟疑了一会,为难道:“老弟,我在国外啊。这几年我的公司承建了国外几个大工程。忙得一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不瞒老弟你说,我快连老婆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他想,电话里不可能说得清。请梁氏兄弟回来投资,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一个牵涉上百亿的工程,需要坐下来谈几天几夜都不过分。 何况,这个工程需要人家全额垫资。在当今的情况下,许一山还真不好开口。 许一山的迟疑,让梁氏兄弟老大感到了意外。他在犹豫片刻之后,问道:“老弟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 许一山支支吾吾,没表态。 “这样吧,我今晚就往回飞。最快,明天下午就能到衡岳市。” “不用,你直接飞中部省就行了。”许一山感激说道:“会不会耽误梁总的大事?” “哪有那么多大事啊。不就是赚钱吗?我不在,地球还不转了?”梁氏老大果断说道:“这样,我现在安排人订票,明天见。” 梁氏兄弟老大会亲自来,这让许一山有喜有忧。 他会不会答应投资建设云轨项目,许一山不敢保证。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还是需要胡进亲自与人家沟通。 他将电话打到胡进的手机上。 胡进冷冷地问:“许大主任,有何指示啊?” 许一山笑骂了一句,“老胡,少阴阳怪气。我现在通知你,你带上你们城建投的负责人,今晚就来我这里。” “有好事?”胡进楞了一下,“老许,快告诉我,是不是有好事?” “是不是好事,我还不敢保证。”许一山苦笑道:“至少,我们都要努力一把。” “云轨的事?” “还能有别的事吗?”许一山抱怨道:“老胡,你老实交代,张志远是不是你安排过来找我的?” 胡进矢口否认,笑嘻嘻道:“这个张志远,他要是没给老子干出来点事,老子就让他把牢底坐穿。这小子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嘛,说动了我们老许啊。”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衡岳市一把手胡进书记将亲自带领市长李朝亮,衡岳市城建投公司负责人一起赶赴省城来,迎接从国外飞回来的梁氏兄弟老大。 许一山要演一出借鸡生蛋的戏。这些人都是必不可少的角色。 招商引资的背景其实就是借鸡生蛋。但是,这次许一山要唱的这出戏,就显得赤裸多了。 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胡进居然将陈晓琪一起带来了省城。 胡进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胡进亲自给许一山打电话,“老许,出来吃宵夜吧。” 许一山断然拒绝道:“不吃。我没吃宵夜的习惯。老胡,你们到了?” “你许大主任一句话,我还敢不听?快点滚出来吧,老子可是饿得肚皮贴脊梁骨了。”胡进笑骂道:“当然,你不会失望的,有惊喜等着你。” 许一山无可奈何,只好出门。 他现在住在省委宿舍。这是省委专门安排像他这样在省城没有房子,家属又不在身边的人住的公寓楼。 公寓楼门口,停着几台车。 许一山刚露面,便看到车里下来一个人。他还以为眼睛看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确信是陈晓琪后,便撒开腿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许一山惊喜不已地问。 陈晓琪笑了笑,低声道:“胡书记叫人去县里接了我来的,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呢,吓死我了。” 许一山笑道:“老婆,我像会出事的人吗?这个是老胡,搞什么鬼啊,敢请我老婆陪他走,看我不削他。” 陈晓琪赶紧拦住他道:“许一山,你说话别无遮无拦的。人家是书记,你算啥啊?同学归同学,今天来的还有市长。别给我丢脸。” 许一山便撇下陈晓琪,一溜烟走到车边去请示。 胡进放下车窗,道:“上我的车,叫上你老婆。” 许一山点头,招手叫了陈晓琪过来。 他又赶去李朝亮的车边。 李朝亮已经从车里下来,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小许,辛苦你了。” 衡岳市驻省办事处的人早就在迎宾楼安排了宵夜。接到了人后,一行十几个人鱼贯上了楼。 许一山先是介绍了梁氏兄弟公司情况,介绍完后,他不无忧虑道:“事能不能成,我不敢打包票。万一不成,各位领导也请原谅。” 胡进笑道:“老许,你就别谦虚了。你敢叫我们来,你心里就有数。老子与你共一个被窝四年,还不知道你几根肠子啊。” 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一起恭维许一山道:“许主任,你是我们衡岳市的福星啊。” 宵夜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交换了意见。决定明天梁氏兄弟到的时候,李朝亮市长亲自去机场迎接,以表诚意。 衡岳市驻省办事处已经为大家安排了宾馆。许一山不想住宾馆,他要回公寓去住。 胡进也不挽留,挤眉弄眼道:“老许你带老婆回去吧,我们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接财神。” 陈晓琪很少说话,她也没吃宵夜的习惯。 胡进想让司机送他们回去,也被许一山婉拒了。他带了老婆,叫了出租车回去了公寓。 一进门,他便迫不及待地抱了老婆陈晓琪,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嘻嘻道:“老婆,我快想死你了。” 陈晓琪白了他一眼,哼道:“你骗鬼啊。省里美女那么多,你还会想我?” 许一山认真道:“美女是多,属于我的却没一个。我有老婆你,已经幸福得上了天了。” 说着,不安分地往陈晓琪身上乱摸。 陈晓琪尽管生了孩子,还是感到羞涩不已。她狠狠打了许一山的手一下,嗔怪道:“看你猴急的样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冒火了吧?” 许一山大笑,捏着老婆漂亮的脸蛋逗着她说道:“你说得没错,是冒火了。老婆,快帮老公灭火。” 第1103章 欲擒故纵 傍晚,梁氏兄弟公司老大的飞机才姗姗降落在中部省机场上。 许一山与市长李朝亮翘首期盼,终于看见梁老大匆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许一山,快走几步过来,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摇晃了几下说道:“老弟, 好久不见,想死哥哥了。” 双方大笑,各自打量对方,感概不已。 李朝亮市长站在一边,许一山赶紧介绍道:“梁总,这位上万亩衡岳市市长李朝亮同志,特意来机场迎接你的到来。” 梁氏老大一愣,连忙打招呼道:“领导亲自过来,受之有愧啊。” 一行人上了车,许一山陪梁氏老大,李市长的车在前引路,风驰电掣往市区走。 梁氏老大只带了一个秘书过来。一年前,他们兄弟公司通过一个特殊的关系,在海外一口气承接了几个桥梁建设任务。其中最大的一座桥梁,号称全球第二。 梁氏兄弟桥梁公司基本将国内的业务剥离了出来,专注于海外工程业务。 在梁氏老大自豪的叙说声里,许一山的心提了起来。人家已经反复强调过了,对国内市场没有了兴趣,也不想再在国内开拓市场了。现在让他们投资建设衡岳云轨,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好。 他试探着说道:“梁总,你把国内市场放弃,不觉得可惜啊?从目前来看,国内经济表现非常强劲,这一块巨大的蛋糕,只要切一点点,就能让事业上一个台阶。” 梁氏老大缓缓叹口气道:“老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在国内,没有一个扎实牢固的社会背景,很难立足啊。我们是民营企业,处处受制。赚了钱,别人眼红。不赚钱,我自己红眼。” “还是国外好啊。人家什么都有制度管着。不怕官大,就看你有没有理。我在国外承包工程很放心,什么都按规矩来,绝对没人来找麻烦。哪像我们国内,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光是协调各种关系,就耗去我大半的精力啊。” 许一山微微一笑,纠正他道:“梁总,我们国内也有制度嘛。可能会存在一些不足,不十分完善。不过,什么事不都有个过程吗?何况,我们一个发展中国家,确实有些地方不能与国外相比。” 梁氏老大咧开嘴笑,道:“兄弟,你是没搞过民营企业。你要是亲身参与经历了,你就知道这里面的难了。不怕你笑话,有时候我们兄弟被逼得嚎啕大哭而无计可施啊。” “现在,即使能赚更多的钱,我也没兴趣了。”梁氏老大总结式地结束了聊天。 许一山听得心情沉重,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他和自己。 梁氏老大的感慨不是无病呻吟,还真是现在社会生的一种非常严重的病。在国内,没有关系,技术再好,资金再雄厚,未必能承接到工程。即便拿到工程,也不知是第几手的了。 有人曾经打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方。一个造价一百万的工程,按照工程预算,承包方能赚个三十多万。但是,在实际运作中,一手承包商就将所有的利润全部赚走了。工程发包给二道承包商,二道承包商再从中抽取一定的报酬。再转至第三道承包商。 第三道或者第四道承包商接到工程之后,整个工程的利润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怎么办?第一个办法就是偷工减料,第二个办法就是拼命压缩人工成本。 于是,最终造出来的工程,不是豆腐渣工程已经不可能了。 这就是新闻上常见的好端端大桥垮塌的真正原因。层层盘剥之后的项目工程,唯有偷工减料才能减少损失。 而梁氏兄弟公司,往往就是垫底的承包商。因为,第一道汤已经被国有企业喝了,第二道汤被有背景的企业霸占了。他们只能吃残羹剩饭。可是他们也要活啊,所以他们只能铤而走险打量减少材料,或者以次充优。 梁氏兄弟当初愿意承建洪桥工程,就是因为他们看中了自己是第一道承包商。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没逃脱被驱赶的命运,黯然离开了茅山。 虽然他们含恨离开了茅山,但梁氏兄弟却从此认定了许一山这个人。他们一致认为,许一山是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人,这种人值得交。 许一山对梁氏老大的赞誉感到了羞愧。他心里知道,人在这个社会上,光靠正义,根本活不过明天。在这片处处充满尔虞我诈的社会里,唯有内心坚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接风洗尘宴办得热烈而隆重,胡进发表了祝酒词,热烈欢迎企业家梁氏兄弟老大。 宴会上,梁氏老大很少说话。他对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惶恐。一个地级市的大小领导亲自出面接待他,精明的梁氏老大能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 酒宴上,没有人提起任何关于云轨项目的投资。 直到宴会结束,许一山送梁氏老大回房间休息。梁氏老大一把拖住许一山问道:“兄弟,你得给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想起他在车上的感叹,笑了笑道:“没事啊。我们衡岳市领导觉得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仅此而已。” 梁氏老大摇摇头道:“兄弟,你别忽悠我。事情绝对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不说出来,就是不将我当兄弟。” 许一山认真道:“真没什么事。就是朋友见面,喝个酒庆祝一下。” “你真不说,我也就不问了。”梁氏老大叹口气道:“看来,你还是没把我当兄弟。” 许一山一乐,笑眯眯道:“梁总,我今天在车上听出来了,你现在对国内市场没兴趣。我说了,你又没兴趣,所以我选择干脆不说。” “你都没说,怎么就知道我没兴趣?”梁氏老大装作生气道:“或许,我偏偏对你说的事有兴趣呢?”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梁总,我不想拖你下水啊。” 这下换到梁氏老大笑了,“你的这片水,我愿意下啊,淹死也心甘情愿。人嘛,金钱衡量不了感情,真正的感情是将金钱、地位、名誉排除在外的纯感情啊。” 许一山一听,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试探着问道:“梁总,你现在最多一次能投入多少资金?而且你的投入还不能影响你企业的正常经营。” 梁氏老大凝神想了想,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道:“差不多这个数字。” 许一山笑了,“这个手指头,我还真不敢猜。” “一个亿的美金吧。”梁氏老大呵呵笑道:“兄弟的公司,也就这么大的能力了。” 许一山沉默不语,这个数字与他理想中的数字相去太远了。衡岳云轨项目的预算早就出来了,全部工程的造价预算,达到百亿以上。 梁氏老大见他不出声,笑了笑道:“钱是少了点。但钱这东西是死的,只要去找,就能变化万千嘛。” 许一山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梁氏老大一语惊醒了他,“一个亿的资金,至少可以撬动千亿的工程啊。” 第1104章 胡进的暗示 梁氏老大对许一山邀请他参加衡岳云轨建设的提议,一直没表态。 他的事太多,人太忙。即便回了国内,手机一刻也没停过。在中部省呆了一天后,他再也坐不住。他要转道回一趟老家,看望他的家人,然后直飞国外。 许一山挽留他不住。毕竟,人家对国内市场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何况,许一山的提议是让他全额投资云轨项目。衡岳市将云轨的二十年经营权抵押给他。 梁氏老大似乎对这件事没有太多的兴趣。他直言不讳地表示,他对抵押权没有兴趣。因为他尝过抵押的滋味,他没有把握可以真正将经营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梁氏老大离开,衡岳市的领导也要回市里去了。 胡进留了下来,因为第二次经济发展会议召开在即。 胡进对许一山的这次表现不太满意。他将市长和相关部门负责人都叫到省城来了,原以为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谁料到遇到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梁氏老大。 梁氏老大不表态,至少可以证明他对投资云轨项目没有兴趣。 云轨项目现在于胡进而言,至关重要。 燕京方面当初有高层批字下来,并非是靠赵爷的影响。而是胡进本身的影响。胡进的身份至今是个谜,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背景是什么。就连许一山都只知道胡进的背景很神秘,他的家人绝非一般普通老百姓。 燕京批字同意衡岳市建设国内首条云轨项目,这是将一个看得见的大政绩拱手相送给胡进。如果胡进手握着尚方宝剑却找不到要开刀的人,会让很多人怀疑他的能力。 当然,胡进如果愿意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还是有能力将云轨项目建设成功的。他只需要停下其他所有建设项目,举全市之力,将所有资金全部投入到云轨项目上来。一个市,办这样的一件大事,还是不会走投无路。 但是,那样做,衡岳市的经济将彻底陷入泥潭。 衡岳市在富嘉义时代开始的拓城计划,已经彻底掏空了家底子。目前千疮百孔的经济状况,已经让衡岳市捉襟见肘,举步维艰了。 他清楚地明白,如果那样做,成绩是显而易见的,但后果会非常严重。 一旦出现后果,将会引起社会不稳定。社会出现不稳定,就会掩盖所有的成绩。这笔账,胡进比谁都要算得明白。 云轨项目如今成了一根鸡肋。 许一山对未能促进梁氏兄弟公司投资衡岳市云轨项目而深感愧疚。他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那么早惊动胡进。 在衡岳市的人相继离开省城后,许一山与胡进有过一次推心置腹的详谈。 “老许,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排忧解难。”胡进开门见山,表达了他对许一山的感激之情。“衡岳市没有外援,不会停滞不前。说实话啊,抵押二十年经营权,我内心深不情愿的。现在好了,这事以后就不要再谈了。” 许一山低声应了一声,“胡书记,是我欠考虑,不应该那么急着请你来见面。” “没事的。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胡进安慰他道:“没有什么事会一帆风顺的嘛。” 许一山解释道:“可能我高估了梁氏兄弟的实力。这说明我这个人做事太冲动,欠考虑。不像老胡你,任何事都能深思熟虑,滴水不漏。”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讥讽我?”胡进似笑非笑看着他道:“老许,对了,我有个事忘记与你说了,市委决定,将陈晓琪同志调到市团委工作,你有不有意见?” “她在茅山不是挺好的吗?”许一山迟疑着问。 “你这人,心胸狭隘啊。”胡进哼了一声,“就允许你进步,不允许别人进步?晓琪同志到市委来工作,也是为你将来铺路嘛。” 许一山心里一动,从胡进的话里他听出来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不管他许一山在省里有多么的风光,他未来的出路还是在衡岳市。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安排组织部门在给晓琪同志办手续了。”胡进笑了笑道:“我得申明,这与你老许没一毛钱关系,完全是晓琪同志的工作能力,她能信任市团委的工作。” “还有一个事,也请你注意。”胡进沉吟片刻道:“衡岳市的经济发展纲要,是全市干部群众的集体智慧结晶。我不希望在下次的经济会议上听到不同的声音。” 胡进就差直接说出来,你许一山不要再搞出来什么幺蛾子了。衡岳市的目标还是以基础建设为方向,经济发展纲要不会作丝毫改动。 “老胡,我还是觉得对重振衡岳工业有信心。”许一山小声说道:“江山重工的徐总已经决定了,他非常有诚意参与到我们衡岳市重振工业老城市的计划中来。” “一个江山重工就能改变衡岳市的大局面?”胡进冷笑着说道:“不知道是徐斌幼稚了,还是你幼稚了。”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面红耳赤起来。胡进这句话确实没给他丝毫面子,他想不到在胡进的眼里,他成了幼稚的代名词。 胡进话里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他不希望许一山就经济发展纲要提出与他相左的意见。 中部省第二次经济发展会议如期召开。 这次还是陆省长亲自主持会议。陆省长在会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各地州市的思想过于保守了,在改革开放的大局面前,大多数领导的畏手畏脚,将是导致中部省在原地踏步的罪魁祸首。 陆省长讲话言辞犀利,让与会干部没一个有勇气与他对话。 “你们都给我记住,我们是老百姓养活的,我们要时刻想着为老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在其位不谋其政者,是尸位素餐,省委绝不会放任不管。有能力的上,没能力的给我主动请辞吧。” 这可能在在座的各地州市一把手听到的最刺耳的话。这等于是将他们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了下来。 陆省长是铁腕领导,他的威信不可动摇。 第二次经济会议结束之后,各地州市将修改过的发展纲要再次递交了上来。 经济发展纲要能不能通过省委审核,权力都在许一山手上。 陆省长已经发了脾气,如果审核再不通过,就得考虑屁股底下的位子还能不能坐得牢靠了。 许一山一下就成了焦点人物。他代表经济领导小组审查的各地州市经济发展纲要,已经不仅仅是牵涉到一个地方政府的工作能力了,而是直接会影响到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的前途了。 陆省长为了打消许一山的顾虑,特意交代了他,必须以最严谨、最科学、最不讲情面的态度,认真对待每一份发展纲要。 他甚至直言道:“小许,你不要有任何其他思想顾虑。你要记住,你这是对全省人民负责。” 许一山连忙点头,他认真表态,“首长,您放心。我是个站着死的人。” 第1105章 结合进入督查组 许一山最终对衡岳市的经济发展纲要保持了沉默。 陆省长在看过审查意见后,没有表露出任何意思。第二次经济工作会议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各一把手回去,各显神通,等年底的时候向省里汇报。 全省经济大方向已定,经济领导小组的任务就剩下督促执行和落实了。 接下来的几天,省委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年前布置的社会环境治理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这件事上来了。工作年前已经布置,到了该检查落实的时候了。 省委王书记亲自点兵点将,要求省纪委、监委、公安厅等职能部门组成检查督促小组。省纪委书记陈彪同志亲任督查组长。王书记在会上提议,将省经济领导小组结合进去。王书记认为,社会环境治理与打击违法犯罪活动,都是为发展经济在铺路。所以,结合进去经领小组完全有必要。 这样一结合,许一山顺理成章成了省委督查办的人。 督查办同时公开举报电话,接受社会举报。要求任何举报都必须要有回应。 督查办成立后的第二天,召开了第一次会议。组长陈彪将督查办成员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三到四个地市级的督查检查工作。 许一山被分在第一组。第一组的督促对象,恰好是衡岳市、少阳市和陈州市。 第一督查组到达衡岳市的当天,便得到了市委胡进书记的的热烈欢迎。 当晚,胡进设了接风宴,款待省城来的督查组。 第一组组长是省纪委一名处长,叫黄日轩。黄日轩是个老纪委,在他手里落马的官员要以三位数计算。他被视为除陆省长之外,中部省第二个铁面无私的官员。 酒宴上,胡进才发现许一山居然是督查组成员之一。他趁着上洗手间的时机,将许一山堵在洗手间里,笑眯眯说道:“老许,你现在究竟什么身份啊?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许一山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想。这都是组织安排的,我总不能不服从组织安排。” “话没错。”胡进嘿嘿地笑,压低声道:“老许,我先得感谢你,衡岳市这次的经济发展纲要没动一个字,这是你的功劳。” 许一山连忙说道:“主要是老胡你的这份纲要分析到位,陆省长在看过之后很高兴,称赞衡岳市的纲要是最具实际操作性的纲要。” “陆省长真这么说?”胡进也很高兴,他小声说道:“老许,你这次来督查,我得先给你打个招呼。衡岳市目前最有成就的案子,就是周文武案了。我已经安排政法委魏书记和市委向书记准备向督查组搞个专题汇报会。但是......” 他欲言又止,在尿完最后一滴尿后,他将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洗手。 他洗手很有仪式感,先是打湿一双手,然后倒了洗手液在手心里,慢条斯理地十指交叉搓洗了几遍。 冲了水后,他脸上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许一山少见的严肃。 “衡岳市不希望把影响搞得太大。”他看了许一山一眼,“老许,你懂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正想说话,突然看见组长黄日轩进来,便刹住了车,缓缓点头,不发一声出去了。 胡进虽然没明说,但许一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胡进所谓的不想扩大影响面,就是希望督查组轻轻放过周文武案。当然,这个放,不是让周文武逃脱法律制裁,而是不想让周文武案把范围牵得更广。 周文武案侦查基本结束了。目前已经收集到了的犯罪证据案卷,足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多。说白了,周文武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但是,周文武已经在作垂死挣扎了。他开始不断咬人,咬的对象几乎让市委市政府要沦陷了。 根据周文武交代的材料,衡岳市委市政府就没好人了。无论级别高低,都与周文武有着或多或少的牵连。他交出来一份U盘,U盘里的内容让胡进大惊失色。因为他发现,衡岳市现在在职的干部,在周文武的U盘里几乎都能找到。 周文武很有心计,他甚至连市委市政府谁找他买房子打多少折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U盘里还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记录的是周文武历年来送给相关领导的财物清单。最后的一次,就发生在他被抓的前三天。 这笔钱是送给政法委书记魏力的,足足三百万。通过银行转账,转到一个陌生名字的卡上。如果不是后面有备注,根本就没人发现得了。 这份U盘在发现之后,省厅派来的专案组感到事关重大。他们封锁了所有消息,单独将这份U盘提供给了胡进过目。 专案组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深知一旦这份名单泄露出去,将会给衡岳市官场带来灭顶之灾。 胡进还不想衡岳市官场发生震荡。他现在需要一个平稳的局面,助他完成计划。 一个地市发现和打击多少违法犯罪,不能代表当政者有多英明。相反,证明当政者在治理方面存在严重缺陷。虽说胡进接任衡岳市市委书记的时间并不长,但家丑这东西,不能因为过去不是你当政而与你无关。 同时,胡进心里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全衡岳市所有人致命的把柄。再没有一个人会与他意见相左了。他成了衡岳市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 他目前的处境,即便是富嘉义在任时,也只能望其项背。 魏力在周文武案发后一个月,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选择了向胡进坦白。 他在胡进面前扇自己耳光,痛哭流涕的样子,让胡进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酸。 魏力是政法战线上一名老战士了。在他手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违法犯罪份子倒在他的脚边了。他紧握着衡岳市的刀把子,让衡岳市成为了他为所欲为的极乐世界。 他痛心魏力没能经受住诱惑,倒在金钱与美女面前。 在魏力主动向他坦白之后,接二连三的有领导主动找他说明情况。尽管他们都没像魏力那样承认与周文武有瓜葛,他们想方设法地撇清自己与周文武的关系。但是胡进心里清楚,这些人都经不住查。 一查,所有人都将原形毕露。 如果整个衡岳官场沦陷,他将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这不是胡进想要的结果。他需要的是一群俯首帖耳的官员。 胡进暗示许一山,意思就是周文武的案子,以周文武判处极刑终结,不再深究下去。 督查组在衡岳市有一个星期的工作时间。 这段时间,主要是听取汇报。指示和督查当地政府办案。接受社会举报。 目前,全省在这次运动中已经抓获各类违法犯罪份子达数千人。其中,批捕了将近三百人,查出有影响的大案不下十起。 周文武案,是最大的一桩刑事案。因此,省督查组特意将第一组安排来衡岳市。 宴会很顺利,组长黄日轩在宴会上定下来了一道纪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督察小组成员在未批准的情况下,不得接触任何人。 这道命令才宣布,许一山就成了第一个违反了纪律的人。 第1106章 铁面组长 宴会散了,许一山送胡进他们离开酒店。转身回来酒店大堂,便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许一山。”陈晓琪眉眼含笑,站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座前。 许一山惊喜地迎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声,“老婆,你怎么在这?” “忘了告诉你了,前天我已经调到团市委了。”陈晓琪得意地说道:“许一山,不是你一个人在进步,我也在进步。” 许一山连忙往四周看,直到没发现一个督查组的人,他才稍稍心安。 督查组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彼此之间非常陌生。许一山除了知道组长黄日轩是省纪委的一名处长外,对其他几个同事的情况一无所知。 “听说你结合进了省委督查组,来了衡岳市。所以我特意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陈晓琪调皮地笑道:“原来还真是真的。许一山,你肯定踩到了一泡狗屎。你看你这个狗屎运走得,说实话,我都羡慕。” 许一山连忙拉着陈晓琪往酒店外走。一边走一边告诉她,刚才督查组已经发布了新纪律,他不得接触任何人。 陈晓琪不满道:“我是你老婆。” “老婆也不行。”许一山苦笑着道:“纪律面前,没有亲情爱情。” “胡说八道。”陈晓琪瞪了他一眼道:“难道纪律没有人间烟火气了?我偏不信你们这个纪律,这是什么破纪律啊,老婆都可以不认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过去革命先烈为了保护同志,常常就当着亲人的面不认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不高兴埋怨道:“许一山,我可不想你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工具。我需要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老公,不希望有一个心里只记着纪律,而连老婆不敢认的人。” “这不是暂时的吗?”许一山苦笑着说道。 “暂时的也不行。反正,谁敢阻止我们夫妻都不能相认,我就与他讲道理。”陈晓琪笑了笑,压低声道:“许一山,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新家?”许一山吃了一惊,“什么新家?” “我不是调到市里来了吗?”陈晓琪噘着嘴说道:“难道你还要我每天下班回去茅山啊?” 许一山心里一跳,陈晓琪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她的工作已经在市里了,就没有必要每天赶回茅山去。毕竟,茅山距离市区,至少有上百公里的路程。即便全程高速,路上一个往返,怎么也要三四个小时。 胡进将陈晓琪调来市里工作,成了团市委的一名部长。难道他就没考虑陈晓琪每天要怎么往返吗? 许一山借调在衡岳市时,住的是市委单身宿舍。陈晓琪真正调入市里工作后,将家也带了过来。 有老婆的地方,就有家!许一山心里不觉有些动摇。 陈晓琪说的家,是陈勇原来在市区购置的房子。像陈勇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退休后都会选择住在什么都方便的市区。很少有将家还安在县城的。 陈勇在衡岳市区有几套房子。陈晓琪曾经说过给许一山听过。但许一山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喜欢住单身宿舍,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陈晓琪在调进团市委后,果断选择了其中一套,作为她与许一山在衡岳市的新家。 “你妈和许凡暂时都留在茅山。”陈晓琪解释道:“主要是小山的学校,一下不好联系。等我给小山找到了学校,我们就把娘和儿子一起接到市里来住,好吗?” 陈晓琪憧憬着未来,脸上荡漾开一抹幸福的微笑。 “走,看看去。”许一山一狠心,上了老婆陈晓琪的车。 他们的新家在一个衡岳市知名小区里。据说,居住在这个小区的人,非富即贵。 这个小区开盘时创下的成交房价,至今无人打破。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五千元一平左右。要知道衡岳市现在的房价,还没突破七千元大关。 小区门口保安看到陈晓琪的车来了,赶紧一个敬礼,放车通行。 小车滑行在小区的内部道路上,悄无声息。许一山的眼光透过车窗往外看,发现每栋楼底下停着的车,都是豪华品牌车。 从车的价格就能看出来居住在这里的业主身价。许一山啧啧赞道:“这个小区的业主真有钱。” “你现在不也是业主吗?”陈晓琪抿嘴一笑,顺手递给他一张业主卡,“以后进出,你刷卡就行。没有业主卡,你可进不去小区。” 许一山接过业主卡,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笑嘻嘻道:“老婆,借你的光,老子也成了有钱人。” 他们的新家在二十八楼,一打开窗,迎面吹来的就是香水河上的风。脚底下,是一片璀璨的霓虹灯光。街上,车灯组成流光溢彩的车河,非常壮观。 香水河就像系在城市脖子上的一根丝带,灯光倒影在河面上,星光闪烁。 许一山打开窗,看着脚底下的一片灯海,不觉胸间蔓延出来一股天地豪情。 陈晓琪从背后贴着他,轻轻抱住了他。 许一山回转过身子,温柔地将女人搂进怀里,在她耳边吹着气道:“老婆,我想你啦。” 陈晓琪嘤咛一声,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胸口,低声说道:“我也想你了。” (此处省略五百字)。 许一山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陈晓琪已经上班去了,她在茶几上留了纸条,叮嘱许一山吃了早点再去上班。 许一山哪还有心思吃早点,他匆匆洗漱完毕,拉开门一阵风卷了出去。 昨夜,黄日轩当着大家的面宣布的纪律,此刻就像一道紧箍咒一样,让他内心踹踹不安起来。 果然,等他赶到督查组驻地,督查组的会议已经开了有半个多小时。 黄日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许一山想解释,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声。 昨夜宣布的纪律,他许一山第一个夜不归宿,这让黄日轩非常恼火。 督查组成员也没一个与许一山打招呼,他们都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似乎许一山的迟到,并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沉默了好一会,黄日轩轻轻咳嗽一声,眉头挤成了一堆,“一山同志,你能解释一下自己的去向吗?” 许一山连忙起身道歉,“黄组长,我......” 黄日轩果断打断他的话,“你不需要向大家解释。我们现在一起表个决吧,对许一山同志违反纪律的处理意见,同意他留在督查组继续工作的,请举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知道黄日轩黄山个铁面无私的人,但没想到铁面到这种地步。 许一山的一个夜不归宿,就成了他被赶出督查组的理由。 第1107章 权力暗斗 黄日轩提出表决。他态度坚决,目光炯炯环顾一眼督查组成员,率先缓缓举手。 许一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表决的结果将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督查组本身以严纪著称。许一山无视纪律,夜不归宿,撞到了黄日轩的枪口上了。他自己也明白凭一己之力,尚不能决定许一山的去留。他只有拉上督查组全体成员形成表决,才能让上面的领导慎重考虑。 没人知道黄日轩昨天宣布这条纪律的原因。黄日轩铁面无情有口皆碑,许一山此举,无疑是在挑战黄日轩的底线。 可是,谁又知道黄日轩在来衡岳市之前,与人通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呢。 对方闻知许一山在第一小组,在电话里强调说,必须将许一山想办法赶出督查组。 督查组是临时组成的机构,成员之间不存在上下级和隶属关系。简单点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影响和决定另一个人的前途。 黄日轩举了半天手,居然没有一个人附合他举手。他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愈发冷酷。 “同志们,是不是我刚才没说清楚?需要我再解释一遍?” 没人应他的话。大家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响。 许一山违反不成文的纪律是事实,但一棍子就将许一山打死,他们觉得这理由太牵强了些。何况,还大有人在知道许一山是陆省长跟前的红人,对许一山的处罚,没有陆省长点头,他们心里没底。 黄日轩加重语调,“同志们,我们必须要严肃对待许一山同志的违纪行为。我们受省委指派,责任重大,纪律严明。不能有丝毫让地方的同志诟病我们。许一山同志昨夜一夜未归,这是公然抵触我们的工作纪律。请各位站稳立场,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向省委领导汇报情况。” 许一山没吱声,黄日轩的话很刺耳。他甚至吹下了牛皮,什么亲自向省委领导汇报。以许一山在省委工作这一段时间的经验可以肯定,凭着他黄日轩的资格,根本就没有机会向省委领导汇报。 黄日轩还在鼓动,希望在座的成员们举手同意将许一山清退出去督查小组。 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我看,还是由上面决定吧,我们就不表决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赞同,大家纷纷发表意见,要求立即将情况向上面作汇报。 局面的急剧变化让黄日轩有些恼羞成怒,他眉头紧皱,紧咬牙关,鼻子里不时哼出声来。 议论声顿起,有人暗示黄日轩道:“听说许一山同志是衡岳市人,妻子在衡岳市团委工作。这回到家了,在家住一晚,是人之常情吧。” “纪律这东西,还是应该要有人情味。人都是感情动物,如果我们把感情不当一回事,我们为此奋斗的目的又是什么?”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从大家的议论声里可以看出来,绝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许一山夜不归宿是违纪行为。 黄日轩宣布散会,他铁青着脸道:“各位,大家都回去考虑一下。这件事没有解决之前,我们的督查工作暂时不要展开。” 许一山起身道:“黄组长,你不要为难大家了。我退出督查组。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没等黄日轩回过神来,许一山已经飘然走出了会议室。 许一山这一招显然是欲擒故纵。他知道,任何一个成员从督查组退出,上面必定会追问原因。督查组成员是省委指定的,除省委以外,其他人谁有权力和资格随便增加和清退其中的一名成员? 他提出退出,其实就是堵住了黄日轩的退路。黄日轩逼着督查组全体成员举手表决通过清退许一山,这一招很稳,即便上面追问下来,他会以集体意见为由而搪塞。 现在大家都不表决,许一山主动提出退出,这样,责任就全部落在了他黄日轩一个人身上。 上面再追问下来,黄日轩要怎么搪塞呢? 果然,黄日轩在许一山离开之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尴尬而难受起来。 他缓了缓说道:“同志们都听见了啊,许一山同志闹个人情绪,主动要求退出督查组工作。这件事,在今天的 会议纪要上要真实体现出来。” 既然已经退出了督查组,许一山觉得再呆在督查组完全没有了必要。 他收拾了自己的物品,提着从督查组出来。 陈晓琪得知他从督查组退出来了,而且是因为昨夜她留丈夫许一山在家住了一晚的原因,当即气得跳起来,要找组长黄日轩要个说法。 陈晓琪气咻咻道:“这个黄组长究竟是什么变的?他没有感情,还不能允许别人有感情?难道当领导干部的人都没有感情吗?” 许一山笑嘻嘻拦住她道:“老婆,你急什么呀?不在督查组,我不还落得个清闲吗?你以为督查组很轻松啊?省领导在盯着呢。”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他这明摆着就是针对你来的。什么夜不归宿啊?你又没搞什么鬼,你只是回家住了一晚,他就这样上纲上线,我怀疑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陷害你。许一山,你不敢去我去,我倒要看看,他黄组长有什么目的。” 许一山看着又急又气的老婆,不禁乐了。他招招手道:“你先不要冲动,山人自有妙算。不超过三天,黄组长必登门道歉。” 陈晓琪将信将疑看着他,狐疑地问:“你真有把握?” 许一山点了点头,沉吟道:“现在难过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他黄组长。我在想,他要怎么向上级汇报。” 陈晓琪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许一山,我发现你现在自信感爆棚哦。人家是省领导,你是什么身份啊?你还替别人考虑,不觉得好笑吗?”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他己经深切感悟到,陆省长对他亲睐有加,目的己经很明显。陆省长需要人才,他、胡进、梁国明,都进了陆省长的视野。 胡进自燕京下来,起点高,视野开阔。人脉关系自然不用说。某些时侯,还能为他所用。 梁国明一毕业就在省府大院上班,迎来送往以及平常接触的人,都有一定的高度。梁国明因为缺乏地方基层工作经验,所以陆省长将他下放到地方去历练。 只有他许一山,纯草根一枚。无人脉无资质,从最基层起步,深知基层工作的奥秘。如今,只要让许一山扩大视野,历经诸事。在三人之中,许一山是最值得期望的人。 陆省长戴帽让他进入省委党校学习,又安排他服务两会。在这期间,许一山的命运己经出现了重大转折。 两会结束后的全省经济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由许一山来担任,己经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现在更好,许一山被结合进入省督查组。各种迹像表现,许一山成了陆省长的重点培养对象。 一个省长培养的对象,一个小处长就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果然,三天未到,转机又再次出现了。 第1108章 登门 黄日轩登门探望许一山,发生在许一山主动退出督查组的第二天晚上。 许一山开门看见黄日轩,显得十分惊讶。 “黄组长,你怎么来了?”许一山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诚恳不己说道:“领导关心下属,太感谢了。” 黄日轩尴尬不己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一山赶紧让开身子,招呼在家的陈晓琪,“晓琪,领导来了,快泡茶。” 黄日轩进屋,四处打量许一山的家,赞叹道:“装修得挺雅致,格调不错嘛。” 直到看见笑容满面端着茶过来的陈晓琪,他才轻轻叹息一声,“小许啊,我现在彻底理解你了,换了我,我也会在家过夜的嘛。” 黄日轩的话,让陈晓琪红了脸。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领导也喜欢开玩笑啊。” 她送了茶过来后,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进了卧室,再没出来。 黄日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意道:“好茶。小许,你家这大红袍不错,味道很正。” 许一山连忙说道:“黄组长你要喜欢,我给你拿点回去喝。”他自嘲说道:“我对喝茶没兴趣,再好的茶,喝在我嘴里,都感觉不出来好坏。” 黄日轩笑了,道:“喝茶是个人爱好,不喜欢的人,牛饮。爱好的人,称作品茗。” 许一山咧开嘴笑,道:“我可能就是属于牛饮的一类的。” “其实啊,生活 就是喝茶。”黄日轩感叹道:“这与个人的性格有关。能静下心来喝茶的人,干工作也能不急不躁。就拿我们这次下来督查一事而言,这里面就很有玄机啊。” “小许啊,我问你,我们这次督查,是例行公事,走马观花好。还是认真履行职责,铁面无情好?”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当然要认真履行职责,铁面无情。” 黄日轩笑了,“走马观花,对地方工作成绩加以肯扬、褒扬,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的局面。若一根筋认死理,只想着给地方挑刺,就可能成为最不受欢迎的人。你想做哪个?” 许一山苦笑道:“黄组长,我现在想做哪个都不行。我己经退出督查组了,没资格发言了。” 黄日轩笑眯眯道:“你心里还在闹情绪啊。谁说你不是督查组成员?” 许一山想说出来,自己不是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了吗?但在看到黄日轩一脸严肃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小许同志,我今天来,就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我还是有个要求,你回去后,必须向督查组检讨、认错。能做到吗?” 许一山摇头道:“黄组长,对不起,我没错。所以实难从命。” 黄日轩脸上露出来一丝愠色。这个许一山也太骄横自大了。自已不惜放下身段,主动登门给他递梯子、找台阶下,他怎么不会见好就收呢? 黄日轩肚子里有苦难言,正如许一山猜想的哪样,他确实没有直接向省委领导汇报的资格。 他权衡再三后,将第一督查小组许一山违纪的情况向自己直接领导---省纪委书记作了汇报。希望取得领导的支持,坐实许一山违纪不能继续担任督查成员,从而成功将许一山扫地出门。 让他意外的是,书记在听取了他的汇报后,当即指示他直接向陆省长或者王书记汇报。 领导的指示让黄日轩惊醒过来。这不是明确表明了领导不愿替他担担子吗? 就差一句“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话了。 黄日轩哪敢冒然给王书记和陆省长打电话请示?领导们日理万机,这点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给他十分的勇气,他也不敢贸然冲动去请示啊。 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方面,老兄弟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相托在身。魏力似乎很忌惮这个许一山介入衡岳市的督查工作。他虽然没直接点名道姓说出来许一山的名字,但他们这些久经官场熏陶的人,何须说明白?往往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的暗示,就能让对方心领神会。 魏力说过了,衡岳市在这次社会环境治理和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中取得了显著成绩。他们打掉了以周文武为首的一帮黑恶势力。目前,案件侦查己接近尾声。 魏力明确表示,衡岳市委市政府己经达成共识。将周文武案做成铁案。但是,不希望周文武案无序扩大。因为,无序扩大化,可能会引起社会极端不稳定。 省委下来的督查组里,有督查成员与案件当事人周文武之间存在一定的矛盾。为公平起见,确保当事人合法权益,有必要采取回避制度。 如回避制度不能达到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离开督查组。 黄日轩从魏力的话里听出来了几个意思。 第一,案子到周文武这里就完全终结了,不需要往下再追究。 第二,魏力势在必行让许一山退出。 魏力最后表达了一个意思,他说:“老黄,这也是我们胡书记的意思。” 黄日轩与魏力是老相识。两人过去一起参加过学习。学习期间,两人结下了深厚情谊。 魏力在地方,官居政法委书记,其权倾一方,令无数人忌惮。即便如书记胡进,市长李朝亮,也不得不重视他的威望。 这主要在于魏力手里掌握着一支神秘的力量---安全局。 安全局很低调。低调得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但像胡进和李朝亮这类身居一定高位的人,却深知其重要性和恐怖性。 可以这么形容,只要魏力愿意,衡岳市人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形同裸体。 他能掌握到一个人所有的行踪,甚至连他想掌握的这个人的私密情话都能了若指掌。 黄日轩不同。他一辈子在纪检部门工作。因为他工作作风大胆,不畏权暴,赢得了与陆省长一样的美誉,被称为中部省铁面处长。 黄日轩这辈子查处过的干部不计其数。大到像富嘉义这样的领导,小到如洪山镇镇长一类的小人物。 他们一个在省里,一个在地方,互相照应,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是许一山这根刺,却要刺破他们友情的大幕了。 黄日轩主动登门,是他己经敏感地觉察到,请示领导非但不能如愿,还可能节外生枝。 他现在只想着将许一山哄归队,以他组长的权力,控制许一山不接触或者少接触到督查的核心内容。 只要过了衡岳市督查这一关,接下来的两个市督查,可任由他许一山去发挥。 黄日轩猛地想到,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让许一山马上离开衡岳市。 第1109章 督查陈州 许一山重回督查组,黄日轩以工作进度迟缓,决定将第一督查小组再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人马委托许一山负责,赶赴陈州市进行督查。 黄日轩语重心长嘱咐:“小许,时间紧急,工作任务重。你务必站稳立场,给省委交出一份满意的督查答卷来。去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第一督查小组第二小小组三个人,跟随许一山去了陈州。 陈州市委热情接待了督查组,安排了副市长程子华全程陪同。 程子华介绍,在这次省委部署的活动中,陈州市全体干部群众齐心协力,深挖细查,打击了一批危害社会的害群之马。目前已经批捕五人,行拘了三十一人。社会治安得到明显好转,老百姓对政府交口赞誉。 许一山认真听取了程子华的汇报。等他汇报完了,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程市长,看来陈州市过去的社会治安底子很好啊。这么大第一场运动,全市只批捕五人。很好嘛。” 程子华似乎有点不喜欢许一山的这副官腔话,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道:“老许,你不会觉得我们陈州市在弄虚作假吧?” “怎么可能啊。”许一山笑道:“程市长,你多虑了。我是真心实意感觉到你们陈州市的繁荣富强局面的。其实啊,我发现一个规律,越是富裕地区,违法犯罪的现象越低。相反,贫穷地区,违法犯罪率总是居高不下。” 程子华大笑,“老许,这不就应了一句饥寒起盗心的古话吗?我们陈州市不说是富裕地区,但是相比其他市,我们的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这次省里部署的经济发展计划,我们陈州市决定集中所有力量,将本市打造成为全国最大的电商物流中心。” 许一山早就看过陈州市的经济发展纲要,作为纲要审查人员之一。他在第一眼看见陈州市的纲要后,便知道它是出自程子华的手笔。 程子华在陈州市并非属于权力核心圈子里的人,但他却是陈州市最具有风云际会,争议最多的一个人。 他给人的一个普遍印象是年轻有为,是陈州市最具有开拓精神的代表人物之一。 程子华在陈州主导的电商物流园项目,一定程度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目前,全国至少有近百家大电商企业将物流中心设在陈州市。 陈州市每天的盛况是从电商物流园里延绵不绝进出的物流车辆。据统计,最多第一天,进出物流车辆达五百辆之多。 在陈州物流园门口有一幅巨大的物流地图,中心点是陈州,从陈州出发,遍及全国任何一个角落。 许一山没有在第二次陈州经济发展纲要上提出不同意见。他分析了陈州的具体情况,得出陈州走电商物流的路子不失为一个新经济增长点。 陈州属于中部省的偏远地区,与发达的沿海地区关东省仅一山之隔。这座横亘在关东省与陈州市之间的山叫金鸡岭。一座山的距离,却形同两个世界。 关东省四十年前承政策之惠,走在了全国的前面。其经济态势早就进入了发达的社会圈子。一山之隔的陈州因为风景秀丽,曾经被关东省的人称为他们的后花园。 金鸡岭是一座延绵的大山,它阻断了关东与陈州的气候。从太平洋吹过来的暖流在遇到金鸡岭后便转道回去了。于是,在山的两边形成了奇特的景象。一边春花烂漫,一边寒风凛冽。 三十年前,国家将金鸡岭心脏打通了,修建了贯通金鸡岭的高铁、普铁和高速公路。从此,将两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目睹着邻居天天吃肉喝汤,陈州市急得团团转。程子华在这时候挺胸而出,承担起开放陈州市的大局。 陈州市属于典型的内陆丘陵地形,地下矿产资源丰富。最负盛名的有色金属矿,可媲美任何一个矿产资源地区。 许一山的眼光,就盯在了矿产资源上。 他有理由相信,代表巨大财富的矿产资源,不可能不会有故事。偏偏在程子华的汇报材料中,没有一个字涉及到陈州的矿产资源上。 许一山将目光锁定陈州的矿产资源,在于他到陈州的当晚,就接到一个神秘的匿名举报电话。 匿名电话举报,陈州市矿产资源被一帮人霸占长达三十年之久。因采矿而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几十年来不下百起。其中,由此而造成死亡的人数多达十几人。 在陈州市,群众对此敢怒不敢言,已经麻木得没人再质疑了。 这伙人在陈州横行霸道,其产业已经从矿产资源发展到涉及酒店、旅游、小额贷款和房地产产业上了。群众举报说,陈州市是表面上的繁荣,老百姓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 这次听闻省里来了督查组,他们才下决心匿名举报。 举报者最后说的一句话深沉触动了许一山,“你们是不是走过场,我不断言。但你们如果不触及陈州的矿产资源,你们的督查将毫无意义。” 让许一山为难的是,举报者没有举报一个具体的人。这就让许一山感到很棘手了。既然没有具体的对象,他要怎么下手? 程子华并非以汇报者的身份来与督查组打交道。陈州市委安排程子华出面接待督查组,也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督查组的临时负责人许一山与副市长程子华是省委党校的同学。 熟人好说话啊,不至于撕破脸皮嘛。 程子华在将情况汇报了一遍之后,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党校的学习时间上来了。 “过年快两月了,党校怎么还不开学?”程子华抱怨道:“说好的三年脱产学习,这才半年,看来,这次学习要半路夭折了。” 许一山道:“省里肯定有他们的安排。本来我们这次三年的脱产学习,就没有一个具体的教学计划。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处在学习过程当中啊。” 程子华笑道:“说好的脱产,就应该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你看看我们现在,反而比过去还要忙多了。我原以为啊,脱产三年,这日子可悠闲了。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盯着许一山感叹道:“老许,你是越混越好了。现在进了省委工作了,佩服啊佩服。” 许一山讪笑道:“我这不是临时的吗?省里领导看我太闲了,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啊。” 程子华摇头道:“不,这是领导对你的重视。你想想看,我们班二十一个同学,除了你之外,谁还有这样的待遇?” 许一山道:“程市长,可能与你想的恰恰相反。你们都是重要岗位上的领导,脱不开身。我就一挂职的副书记,拿我临时充数,理所当然。” “我倒希望拿我去临时充数。”程子华意味深长笑了,“老许,前程不可限量啊。” 许一山想起在党校时,程子华已经接受了省委组织部的谈话,他将出任少阳市长的消息这么久没了动静? 第1110章 灰汤胜地 许一山的试探,让程子华的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这件事有点复杂。”程子华苦笑着说道:“听说是省委领导意见没有统一。不过无所谓啊,我还不愿意去少阳市吃苦呢。他们少阳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谁去谁都要脱一层皮。” 许一山安慰他道:“程市长,好事慢出来。或许,领导们考虑得更深远。我觉得,像程市长你这样的好干部,就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最关键的地方。” 督查组到达陈州后,程子华一刻都没离开过督查组。他以市委领导特别关心地名义,居然与督查组在一起吃住。 许一山想解释,督查组需要一个独立的工作空间。需要请人来配合调查的,会找他们落实。不需要陈州市安排专门的领导干部全天候陪同。 但在看到程子华根本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后,他果断打消了解释的念头。 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程子华提议喝点酒助兴。 许一山指着面前的快餐盒饭说道:“程市长,你觉得吃快餐喝酒,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程子华抱怨道:“老许,不是我说你。你到地方来,就该按我们地方的风俗习惯生活。市委有规格的,你们督查组的用餐作了特别的安排。可是你自己坚持要吃什么快餐,你是觉得我们陈州招待不起你们督查组吗?” 许一山赶紧解释,“程市长,我们督查组有纪律约束啊。你以为我不想大鱼大肉伺候啊。可是我们在下来之前,上面有严格规定。我们用餐只能用快餐。谢绝任何情况下的地方接待。” 程子华摇头叹息,“上面领导这是为难兄弟们了。又要马儿跑,又不想让马儿吃草。这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啊。” 许一山拒绝陈州市盛情款待,确实是因为督查组有严格规定。 在下来之前的动员会上,陆省长亲自嘱咐了督查组的成员们,他说得很接地气,“同志们,记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希望你们在督查过程中被糖衣炮弹打倒。等你们督查凯旋归来,本人亲自设宴款待大家。” 就连黄日轩在接受衡岳市款待时,还曾忧心忡忡地表示,此只一次,下不为例。 黄日轩是本次督查组的主要人物之一。全省三个督察小组,他负责其中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手上掌握着本次督查的生杀大权。 督查组用餐标准是三菜一汤。本来可以采用圆桌用餐的。但许一山以时间紧,任务重为由,提出他们三个人用餐采用盒饭的形式。毕竟,有大量的材料需要他们审查。 程子华埋怨许一山道:“老许,跟着你干活,嘴里都会淡出鸟来。”他压低声,眼光去瞟了一下另外两个督查组成员,“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坚持原则没错,但让跟你的兄弟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跟着你连吃的都混不上一顿好的?” 许一山咧开嘴笑,三口两口将盒饭扒进嘴里,“没事,少吃一顿,心安。” 花了两天时间,将陈州市全部的材料审查完毕,接下来,就是与陈州市主要负责人交流一下督查意见了。 意见交换完毕,督查工作结束。许一山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昨天,他与黄日轩通了一个电话,汇报了陈州市的督查情况。黄日轩在电话里对他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要求他尽快结束陈州市的督查工作,会同在衡岳市的督查组,赶赴最后一站——少阳市督促检查。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黄组长,衡岳市的督查工作也结束了?” 黄日轩顾左右而言他道:“小许,这次督查,是初步检查落实省委部署的工作。下一步,还会有更多更具体的措施。” 衡岳市的督查工作结束,让许一山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絮。据他所知,衡岳市的督查工作开展得很顺利,督查组就督查意见已经与衡岳市委作了交换。决定严厉打击以周文武为首的一帮黑恶势力。但是,仅限于打击周文武,没有涉及其他任何一个人。比如,是谁让周文武在衡岳市横行了长达二十年之久? 周文武背后如果没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鬼都不信。 然而,无论是衡岳市委,还是督查组,都很巧妙地选择了回避这一关键的节点。 下午是休息时间。连续工作了几天,三个人身心俱疲了。 程子华提议下去请督查组的人去放松一下。他笑眯眯介绍道:“老许,我们陈州有一个好地方,我请你去放松一下。” 许一山随意问了一句,“什么好地方,那么神秘?” 程子华收起笑,认真说道:“你不知道我们陈州有个外号,叫矿产之都啊。但凡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都会有温泉不是?我实话跟你说,我们陈州有一个温泉,专家检测过了,温泉所含的各种矿物质,在全国甚至全球的温泉当中,首屈一指。我们这温泉还有一个令人感到神奇的地方,能治病。包治百病。” 许一山闻言,顿时兴起。 他兴起的不是温泉能治病,温泉很神奇。而是程子华无意当中将陈州矿产资源丰富的话题露了出来。 “有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去领略一下啊。程市长,你安排,我听你的。” “好啊。”程子华似笑非笑道:“老许,既然你说了由我安排,你别到时候不给我面子啊。” “给,给足。”许一山大笑道:“男人嘛,都能理解。” 程子华邀请泡温泉,可能仅仅是出于热情。而许一山却另有打算,他感觉这温泉之旅,或许可能揭开陈州市神秘举报电话的一角。 温泉不在市区,而在远离市区的一座大山深处。 过去,这里是闻名全国的银矿。银矿在五年前已经关闭,因为地下的银矿资源已经枯竭,再挖下去,没有了明显的经济效益了。 银矿关闭的同时,发现了一处温泉。而此温泉,后来成为闻名全国的汤泉。 温泉取名灰汤,据说是某位燕京来的大人物亲自赐名的。大人物亲自体验过温泉的妙处,临走时,大笔一挥,写下“灰汤”二字。 如今这两个字被镌刻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竖立在温泉度假区的大门前。 许一山他们的车在走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达灰汤度假区。 眼前,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群山之间,飘荡着似雾似烟的氤氲之气。空气中湿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程子华介绍道:“这里气温常年在24度,堪比地中海气候。” 许一山纵目远眺,依稀能看到大山上一处处伤疤似的疤痕。 程子华连忙解释,“哪些地方过去是矿井。现在都封闭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刚转身,便看到一个脖子上挂着一根硕大的金链子,身材肥胖的男人急匆匆过来。 第1111章 土豪孔大周 人走近了,许一山愈发看得真切。 男人一张脸胖得就像被人揍肿了一样,一双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缝。眼光从狭小的眼缝里射出来,显得冷酷而阴冷。 他脸上就像涂了一层猪油一样,泛着令人恶心的光。鼻子硕大,嘴唇很厚,露出两颗大板牙来。一笑,嘴里便金光熠熠,原来他还镶了两颗很大的金牙。 他的身体上下一体,恍如一截木桩一样,人走起来,就像一根木桩在滴溜溜的滚动。 “领导光临,有失远迎,该死该死。”他满脸堆着浓浓的笑,居然当众在自己脸上连扇了两个耳光。 许一山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想笑。却见他冲着程子华深深弯下腰去,原来程子华的鞋带松了,他自己没注意,反倒是男人注意了。 等他系好鞋带,直起腰来,喘着粗气对程子华说道:“程老板,这位是......” 程子华笑着摇了摇头道:“孔老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省里下来的许领导,你叫首长就行了。” 男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首长。”眉开眼笑解释道:“我刚才听到说,首长和程老板来我温泉度假村了,这不,裤带都没系稳,就急急忙忙赶来了。对不起啊。” 许一山摆摆手宽厚说道:“孔老板别客气,你把我们当普通客人就行。” 姓孔的男人一本正经道:“那怎么行?首长就是首长。首长来了,我必须得清场啊。” 说罢,朝身边的一个人使个眼色。那人便心领神会去了。 “首长,先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少坐片刻。我安排好了,再请几位首长泡个舒舒服服的温泉澡。” 许一山想婉拒,却被程子华先喝了一声,“孔大周,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的,前面领路啊。” 孔大周慌忙点头哈腰,在前头领路,直奔温泉度假区的办公室。 程子华一路介绍,许一山才知道走在前面的这个典型暴发户的男人叫孔大周。他是原温泉银矿的股东,现温泉度假村的唯一老板。他还有一个身份,陈州市优秀民营企业家,陈州市人大代表。 许一山若有所思问:“这么说,刚才我们看到的被废弃的矿井,就是孔老板的?” 程子华点了点头道:“对。银矿原来是由五个人合股的,你知道的嘛,金银矿产都属于国家严控的矿产资源。所以,后来他们五位股东把矿山交给了国家。但是,国家接手去开采时,发现没有多少的开采价值了,所以就封了矿井。” “他们将矿山转让给国家,赚了一笔大钱吧?”许一山试探着问。 程子华想了想道:“应该是没赚着什么钱。当时,市里是按机械设备,开采支出详细算了一笔账的。而且机器还折了旧,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从这里赚到钱。再说,收归国有是经过不少部门共同核查验收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去问是谁当时在主管矿山收归国有这项工作。 他不无羡慕道:“家里有矿的人,都是富得流油的人。孔老板他应该是大富豪了啊。” 程子华鄙夷地冷笑了几声,“屁大富豪,最多就一土豪。你看他的穿着打扮,像不像个没有文化的土豪?”程子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许一山跟着他笑了,孔大周的装扮确实不像个文化人。他恨不得将财富都穿戴在身上体现出来一样,单是脖子上挂的一条金链子,估摸着就有两斤多。 这么重的一串金属挂在脖子上,也不知他累不累。 孔大周被他们的笑声吸引得回过头来。他显然还不知道程子华和许一山是在笑他。他也咧开嘴笑,一嘴的金光往外飞射。 孔大周的办公室俨然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一样。四面墙壁没有一块地方是空闲的。都镌刻着金光闪闪的书法作品。程子华介绍说,这些字是货真价实的金子,随便扣一个下来,价值就能过几万。 地板上铺的是进口手织地毯,据说来自伊朗。地毯上的图案,都是金线勾的边。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云端里一样,落不到实处。 居中一张巨大的红木单人沙发,上面赫然铺着一张洁白如雪的虎皮。 许一山还以为是人造的虎皮,忍不住好奇亲手去摸了一下,感觉入手轻柔滑顺,扑面一阵虎虎生威的威严感觉。 程子华笑道:“老许,这可是真家伙。虎皮不易见,白虎皮更是时间少有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其实,这种白虎皮我也见过。” 程子华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一边的孔大周急火火地问:“首长在哪还见过?这张皮子,可是花了我半吨银子换来的。” 许一山大笑,道:“你们看过《智取威虎山》的电影吗?电影里座山雕的座椅上,就铺着这样的一张白虎皮嘛。” 程子华笑了起来,“老许,你这玩笑开得,我还以为你真见过呢。电影里的东西,没有一样的真的。” 孔大周得意地介绍,他办公室里随便一样东西,价值都不会低于上万。就连喝茶用的茶杯,都是纯银打造,镶了钻的。 许一山感叹道:“这有钱人的世界,我想都不敢想啊。” 茶送了上来,孔大周再次炫耀道:“首长,你知道这茶多少钱一斤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端详着银杯里漂浮的茶叶,感觉与寻常茶叶也没什么两样,只好敷衍说道:“应该很贵吧。” 孔大周嘿嘿地笑,“这可不是贵的问题,而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我实话说,这茶叶一斤要三百万。而且有价无市。” 许一山惊呼出声道:“这么说,我喝一口茶,至少要上千块了?” 孔大周居然没反对,而是诚恳说道:“首长是省里大领导,见过的世面更多。我这是班门弄斧,献丑献丑。” 喝了一会茶,门外进来一个人,附在孔大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后退了出去。 孔大周便征求程子华的意见,“老大,都安排好了,要不要现在请首长入浴?” 程子华便来看许一山,问道:“老许,要不要现在去泡?” 许一山刚想说话,孔大周又抢过去说道:“各位首长,今天你们都是顶级贵宾,大家尽管开心就是。我在后面给首长们准备晚餐了。” 许一山推脱道:“晚餐就算了吧,我们领略一下温泉的滋味就得赶回去市里。” “不急不急。”孔大周热情说道:“首长,来了我这里,饭都不吃一口就走,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程子华跟着劝许一山道:“老许,入乡随俗。反正工作也结束了,没什么大事了。放松放松,享受一下生活嘛。” 督查组另外两位早就被请去泡温泉了。等许一山被带进一间充满氤氲热气的巨大房间时,他心里突然涌起来一丝隐隐不安。 他的预感是对的,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让督查组全军覆灭在温泉度假村里。 第1112章 泳装美人 温泉服务员将许一山请进浴室后,便低声说道:“贵宾您请自便。” 他退出去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浴室约有三十几个平方大小,当中一个巨大的浴池。温泉水从浴池底下汩汩冒出来,热气四溢。满屋都是氤氲的白雾,依稀能看到浴池的对面还有两扇房门。 就在许一山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脱衣下水,是脱光了下水,还是穿着底裤下水犹豫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回过头,便看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泳装的女孩。 她看起来就十八九岁,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飘在脑后。鹅蛋型的脸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在眨巴着,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盯着许一山一动不动。 她很漂亮,漂亮得有如电影明星。 她的身材出奇的好,凸凹有致。她肌肤胜雪,似乎吹弹得破。 她的一双腿特别修长,就像两根玉雕的柱子一样。泳装穿在她身上,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毫无瑕疵。 许一山是见过穿着泳装的女人的,比如在周文武的别墅泳池里,他就见过能让人出鼻血的泳装女人。 要说女人穿什么衣服最好看,当然是泳装。泳装似乎是老天爷送给女人们的珍贵礼物一样。任何敢在别人面前穿泳装的女人,都是自信的女人。 泳装就是一面照妖镜,能彻底将女人刻意掩盖的瑕疵都暴露出来。 一个穿泳装的女人,能让天底下的男人都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 “先生,我叫小萌,是您的专用陪浴。”她的声音很悦耳,就像一只小鸟在耳边嘀唱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过来,走到许一山面前,嫣然一笑道:“请先生更衣吧。” 她这一笑,百媚顿生。 许一山只觉脚底板底下一热,一股热气便直往脑门上窜。 一时间,他似乎失去了反抗,任由姑娘小梦轻轻替他解开了衣扣。 她的动作很娴熟,三下五下就解除了许一山上身的武装。 她悄悄扫了许一山健硕的身材,抿嘴一笑,手指似乎不经意滑过许一山的胸口。许一山只觉像被电流猛地击中了一样,差点就头晕目眩了。 “先生你是健身教练吧?”小萌含着笑问,啧啧赞叹道:“你的身材真好!” 许一山面露尴尬,他居然忘记了拒绝。 人生第一次被异性帮着解衣脱裤,许一山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小萌得心应手地打开了他的皮带扣,双手攀着他的裤沿,整个人顺势往下一蹲。许一山的裤子跟着往下掉落,只剩下贴身的一条底裤。 她仰着头,眼光落在许一山充满蓬勃雄性的身体上,居然将她漂亮的小嘴有意无意地接触到他的裤子表面。 这一下,许一山反应强烈了。他猛地退开一步,慌忙说道:“小姑娘,我自己来。” 小萌抿嘴而笑,她起身去拿了一条泳裤出来,低声道:“先生你是裸泳,还是穿泳裤?” “当然穿泳裤。”许一山接过去泳裤,赶紧往身上套。 赤着身子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许一山很感不适。他套上泳裤后,赶紧下了水。 谁料小萌也跟着他下了水。水里的她,就像一条美丽的美人鱼。 泳池的水温很高,平常许一山是不习惯热水沐浴的。他从小就养成了冷水洗澡的习惯。他爹许赤脚从小就教导他,冷水洗澡能锻炼一个人坚强的体魄和超人的意志力。 温泉的水温至少在50度以上,他感觉皮肤有种强烈的灼热感。 小萌往他这边看了看,突然潜入水里,往他这边游过来。 清冽的水里,她的身姿妙曼得就像水底漂浮着的一株水草,摇摇摆摆,逶迤过来。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往一边挪过去身体。小萌却如长了眼睛一样,紧随而至。 她在他面前冒出头来,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胸前。她微微喘着气,娇羞不已地看着许一山,轻声道:“先生,我来帮你搓背吧。” 许一山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不习惯。” “很舒服的。”小萌媚笑着,将她的一双灵巧的手从水里抬起来,“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真等会让你很舒服。” 许一山不想让她下不来台,便默不作声。 小萌以为他默许了,浅浅一笑,人便飘到许一山的身后。一双小手轻轻落在许一山后背上,恍如一根羽毛拂过一般的轻柔。 “舒服吗?”她小声问,手却一刻不停,开始给他捏着肩膀。 许一山只感浑身不自在,他无奈说道:“小萌姑娘,我真不习惯。算了算了,我们泡泡澡,解解乏就行了。” 小萌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一动不动了。许一山正感疑惑,猛然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他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安慰她道:“小萌姑娘,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她抬起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先生,你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我能感觉得到。可是你知道吗?你拒绝我给你服务,我们老板不会饶了我呀。” 许一山尴尬笑道:“这与你老板有什么关系?是我不习惯,又不是你的技术不好。” 小萌脸上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转瞬即逝。她似乎心有余悸,几乎是贴着许一山的耳朵低语道:“如果我老板知道你不让我服务你,我会被他们弄死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萌显然不像是在说谎话。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惊恐神色告诉许一山,她说的是事实。 “孔老板不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嘛。”许一山故意给孔大周说好话,“胖子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每个胖子都很善良呀。” 小萌轻轻哼了一声。她似乎有些忌惮,欲言又止。 许一山抬头望四周看,偌大的浴室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和小萌两个人。 贵宾浴最大的好处就是绝对的私密性。这一点在他进来浴室之前,程子华已经暗示过他。 程子华打了一个比方说,“关上浴室的门,你就是皇帝。里面的一切,都将属于你。孔大周的这种经营理念,很新颖。所以,他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 温泉度假村躲在大山深处。如果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度假村,这里几乎就是不毛之地。 许一山对程子华的话将信将疑,直到进来了,也听到了小萌姑娘的话,他才猛然想起来,程子华话里的含义是什么了。 “你们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吧?”许一山为缓解气氛,试探着问小萌。 小萌欲言又止,眼光不安地扫过四周。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她在暗示他,这里装有隐秘的监控设备。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套小萌的话时,她突然拉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快速地划了几下。 许一山心里一跳,马上感知出来,小萌在他掌心里写字。 这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说话会被监听到。她在许一山手心里写字,便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意思了。 第1113章 怒砸宴席 小萌写的第一句话就是,“救我!” 许一山不为所动。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她说的是不是谎话。 “孔是魔鬼。”她又快速写了第二句话。“我知道你是省里来的大领导,请您救救我。” 于是,泳池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许一山与小萌半倚在泳池边。小萌的半个身子已经都贴在许一山的身上。从外表看,许一山的一条胳膊饶过小萌的身体,将她半搂在怀里。 却没人知道,他的这一条胳膊,正是小萌在水里一笔一划写着字的地方。 小萌写字的速度很快,许一山必须凝聚全部精神,才能快速分辨她写出来的每一个字。连贯起来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在小萌姑娘的眼里,孔大周是个十恶不赦的男人。温泉度假村有像她这样的女孩五十多个。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 小萌就是女大学生之一。当时她刚毕业,正在四处找工作。看到温泉度假村招收礼仪文员,工资高得很诱人。于是她便投了简历。 很快,她就被带到温泉度假村。她一来,就失去了自由。 在温泉度假村里,每个人都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她们的手机被全部上交,稍有不从,便会招致一顿毒打。在温泉度假村里,唯一有发言权的就是孔大周。 孔大周有个特殊癖好。他喜欢亲自观看员工培训。 温泉度假村的培训有别于其他地方。所谓培训,就是培养姑娘们如何取悦客人。 小萌刚来温泉度假村时,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姑娘。可是在培训的第一天,她就被要求当众与男人行苟且之事,孔大周要坐在一边观赏。 小萌自然不从,激烈反抗。可是她一个柔弱女子,那是一群凶恶男人的对手? 她被绑成一个大字型在床上,一群男人嘻嘻哈哈看着她从一个姑娘变成女人。 羞愤难当的小萌曾经萌发以死抗争的想法。可是到了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又萌发逃生的念头。可是后来她彻底绝望了。她知道,想从温泉度假村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一山强压胸中怒火,拉过小萌的手,在她手心里也写下了一句话,“你们不知道报警?” 小萌怅然一笑,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突然从他身边游了出去。 泡一场温泉下来,全省的毛孔都打开了。灼热的温泉水似乎将身体的污渍全部荡涤干净了,可是蒙在许一山心里的一层阴影,却无法荡涤清楚。 程子华看到许一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一语双关笑道:“老许,够意思不?” “够,太够了。”许一山笑嘻嘻道:“这温泉果真不同凡响啊。” “是水不同凡响,还是人不同凡响啊?”程子华打趣着他道:“老许,我可是特意叮嘱了孔大周,要绝对保证领导的私密性。老许,男人嘛,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够放松了。感谢孔老板的盛情款待。” “服务还不错吧?”程子华道:“这里的服务可是有口皆碑的。但凡来过温泉度假村的,就没有一个说这里的服务质量差。” “是不错。”许一山赞扬道:“孔老板还是很用心的。” 没多久,孔大周亲自过来招呼他们去共进晚餐。 许一山本来不想去,但是想起小萌在泳池里写的话,心里的疑团需要解开。于是干脆答应。 孔大周费了心思,一桌子的菜,全都是山珍海味。 他笑嘻嘻道:“各位领导,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准备得不周,粗茶淡饭,随便一点,请别介意啊。” 许一山看一眼桌子上的菜,心里又有些不安起来。这一桌子的菜,大多数是禁止捕杀的飞禽走兽。桌子中央,隆起一个圆形的洞。孔大周走过去将盖子揭开,里面赫然就是一个被剃了毛的猴头。 孔大周得意道:“今天请领导们尝个鲜。听说猴脑这东西特别补,我让人上山去抓了一只回来给领导们尝鲜。” 许一山眉头一皱,心里不觉一阵恶心。 生食猴脑的事,他过去听说过。据说是将一只活生生的猴子绑在桌子底下,只在桌子中央的圆孔中露出半个头来。食客要吃的时候,拿工具将猴子的天灵盖揭开,里面便是颤巍巍的猴子脑髓。 饕餮者根据自己口味,用挖勺直接将猴脑髓挖到自己碗里,配以作料,大快朵颐。 而此时,猴并未气绝。 许一山对这种灭绝人性的吃法非常愤怒。他当时在读到过这样的一个故事时,曾经愤怒地将怒气全发泄在书上,一把火将一本书烧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他在心里发誓,今后若是遇到这样没有人性的畜生,他决不轻饶。 可是偏偏他就在温泉度假村遇到了。 孔大周将桌子上一柄锋利的小刀和一把精巧的锤子地给许一山说道:“首长,请你亲自揭盖。” 他用手指指着圆孔中的微微颤抖的猴头说道:“师傅已经画了线了,首长,你用刀子沿着这条线切开皮,再拿锤子轻轻一敲,天灵盖就揭开了。” 许一山本来在听孔大周说要生吃猴脑时,心里就开始愤怒了。现在孔大周居然邀请他亲自开刀,他潜伏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了。 “孔老板,我下不了手啊。”他努力压制怒火,眉头紧皱。 “哦,首长,你不用怕。自然界弱肉强食是规律。我们不吃它,别人也会吃它。”他笑嘻嘻说道:“要不,我我献丑演示一下?” 他说着,拿了刀和锤子,便走到桌子边,准备下手。 许一山隐约能听到桌子底下猴子的悲鸣,他拦住孔大周道:“算了,孔老板,这东西太腥了,就不要吃了。” “不腥啊。”孔大周解释道:“这真的是美味。首长你要尝过了,就知道人间美食是什么了。”他啧啧砸吧着嘴唇,似乎意欲未尽。 他拿了小刀,正要往猴脑上去划开,许一山抢前一步拦住他,从他手里夺过刀子和锤子,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我们不吃。” 孔大周不以为然地笑,“首长,你不吃没关系,其他领导也想尝尝不是?” “放了它。”许一山突然暴喝一声。 孔大周被他这一声喝,顿时愣住了。 许一山命令两个督查组成员道:“你们帮忙放了小猴子。” 两个督查组成员便赶紧弯腰下去,果真看见桌子底下一个坚固的铁笼子。铁笼子上,一个刚刚可以卡住猴头的卡子,将小猴的头紧紧卡在铁箍里不可动弹。 小猴眼神惊恐,悲哀低鸣。 许一山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热泪狂涌。 督查组成员打开铁笼子,放出小猴来。 小猴如闪电一般窜了出去。很快,它又掉转身回来,居然四肢伏地,朝一屋子的人磕了几个头。 许一山呜咽出声,他叹道:“畜生尚知感恩,我们作为人类,太残忍了了啊。” 他举起手里的锤子,乒乒乓乓将一桌子的菜砸得四处横流。 “我们走!” 第1114章 掩盖 许一山怒掀孔大周为他精心准备的宴席,带着督查组成员扬长而去,让陪同他的程子华又急又慌,紧跟着许一山他们离开温泉度假村。 一路上,许一山想起那些嗷嗷待宰的小猴子,心里的悲愤一时难以平静,眼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它们与人类一样,都是具有生命的生灵。它们在它们的世界里自由地生活,却逃不过人类残酷的蚕食它们的肉体,消灭它们的生命。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无情的动物,因为人类的残酷与无情,才会在人世间演变各种各样尔虞我诈的故事出来。这被人类高傲地称为人类的智慧。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此刻的程子华,不知是后悔,还是在庆幸。他面无表情,眼光一直看着车外,嘴角弯起一道弧线,看不出是笑,还是在哭。 尽管神秘的温泉度假村将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但许一山怒砸孔大周宴席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陈州市里,老百姓在街头巷尾悄悄议论着,兴奋地传达着省里来的干部,要对土豪孔大周动手的消息。 督查组前期督查工作结束,到了该交换意见的时候了。陈州市委托一名专职副书记与督查组座谈,双方就陈州市落实省委部署的开展社会治理与严打活动展开意见交换。 陈州市在本次运动中共投入各类力量达万人次,批捕数量目前居全省末尾。共查获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十多起。无重大有影响的案件。 这样的数据,表明陈州市治安环境非常好。 专职副书记陈大雷再将数据详细列举了之后,掩饰不住得意说道:“一山同志,这是我们陈州市在落实省委部署的全部成绩。请督查组的同志提出宝贵意见。” 许一山微笑着问道:“陈副书记,陈州市的这份答卷,我想省委领导见到了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据我所知,目前陈州市是数据最好的一个市。别的地区,至少有一个影响面相对较大的案件。陈州市没有,说明我们陈州市委在平常的管理当中倾注了大量心血啊。” 这番看似恭维,实则暗含讥讽的话,副书记陈大雷不可能听不出来。 果然,他面带尴尬之色,笑了笑道:“我们也是希望查出有重大影响的案子。可事实是,我们陈州市一贯重视社会治理,防范于未然。始终贯彻市委的严抓重打的方针。任何有可能酿成犯罪的苗头,都会在萌芽阶段将之消灭。” 座谈会开了一上午。现在只需要督查组作出结论,第一阶段的督查就算圆满收官了。 许一山迟迟不对陈州市的督查结果表态,让副书记陈大雷有些着急。 昨天,他已经听到了督查组许一山怒砸温泉度假区孔大周宴席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命人叫来了孔大周,劈头盖脸怒骂了他一顿,要求他必须无条件将这件事的影响消除。陈州市上下一心,决心要在本次省委部署的工作中拿到最末尾的名次。 虽说排名末尾,却不正好印证了陈州市的管理是最好的吗? 孔大周在陈州市是个名人。在陈州市,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市委书记是谁,但没人不知道孔大周是谁。 孔大周以挖矿出身。在挖矿之前,孔大周是陈州市有名的社会大哥之一。年轻时的孔大周性格暴烈,一言不合就会动手。那时候的他,以替人讨债为生。并因此而闻名。 据传,孔大周讨债的手段千奇百怪。早期,他会采取跟随欠债人的办法。欠债人去哪,他跟着去哪。欠债人吃饭,他拿起碗跟着吃。欠债人睡觉,他不顾人家夫妻同床,也会往人家床上一躺。 不管人如何骂,甚至别人动手推搡他,孔大周从不发脾气,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正常人谁也忍受不了他的这种毫无廉耻的骚扰,不胜其烦,都会想方设法凑钱了事。 到了后来,他的名声一度扩大了。找他讨债的人越来越多。孔大周就成立了一家专以讨债为生的财务公司。他承接讨债业务是没有下限的。而且他的收费比谁都要高。往往是讨回来的钱,他要与债权人平分。 谁若不愿意,他会毫不犹豫坚决拒绝合作。 来找他的人,都是想尽了办法而武大达到目的的人。他们宁愿分给孔大周一半的钱,也要出这口被人欠债不还的恶气。 有了势力的孔大周换了一个讨债的方式。他这时候会安排人跟踪欠债人,在欠债人住的楼道墙壁上用红漆喷写“欠债还钱”之类的话。甚至采取恫吓,绑架欠债人家人的手段。 孔大周入主银矿,就是以债权人的身份强行介入的。 当时银矿的老板并非孔大周,而是陈州市有名的矿主胡里华。胡里华一辈子对矿产痴迷,他在探得陈州市大云山有银矿资源之后,想方设法弄到了采矿许可证。 采矿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在未开采出来矿产之前,就是一个无底洞。 胡里华的资金不足以支撑他将银矿开采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四处借贷。可是银行是不可能冒着大风险将钱借给他的。胡里华就只能民间融资。 其实,所谓的民间融资,就是高息借贷。 胡里华一借钱,势必与孔大周接触上了。这时候的孔大周,已经算得上是陈州市的有钱人了。他的主业也从替人讨债转为民间借贷了。 孔大周借钱给人,从来不需要抵押,也不问借款人借钱干嘛。只要谁敢借,他就借。 因为,孔大周从来不担心收不回来钱。 胡里华找孔大周借钱,约定借款一百万。等待银矿开采出来之后,按月息三分本息一起偿还。 这本来是一起最为常见的民间借贷案了,可是在胡里华在将矿洞打通,即将成为富豪的前几天。孔大周突然带人上门要债了。 这时期是最关键的时期,矿洞打通,银矿就成了一座真正的银山。财富将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胡里华央求孔大周再宽限几天,但孔大周坚决不同意,非要逼胡里华当天将本息合计六百万元还给他。 孔大周让人带人封住了矿井,逼迫胡里华的采矿工作停下来。 胡里华欲哭无泪,投告无门,最后只能忍痛将矿井双手奉送给孔大周。他自己落得净身离开的结局。正合了那一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教训。 失去矿井,背了一身债的胡里华只能流落街头。如今,经常有人看见衣衫褴褛的胡里华,蓬头垢面的,嘴里念念有词,看见人傻笑,在街上的垃圾桶里捡食残羹剩饭果腹。 有人说,胡里华疯了。 没人知道,许一山在进入陈州市督查时,公布督查电话的当晚,他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的举报电话。 举报电话里详尽地举报了陈州具有黑社会背景的孔大周,巧取豪夺,杀人越货的罪恶行径。 许一山之所以一直没将举报电话的事说出来,他需要时间验证举报电话的真伪。 “一山同志,请谈谈你的意见吧。”副书记陈大雷催促着许一山说道。 第1115章 陈州市的抱怨 陈大雷需要督查组的一个态度,以便他回去复命市委书记阳光。 陈州市委书记阳光知道许一山这个人。在省委的经济会议上,许一山以一己之力,否决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经济发展纲要,让十三个市委书记丢了面子。其中,就有阳光。 这也是阳光不愿意与许一山直接接触,而是委托陈大雷代表市委与许一山座谈的原因。 面对陈大雷的催促,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陈副书记,我本人对陈州市落实省委部署的工作没有任何意见。陈州市各项工作都做得很不错。这些年的经济发展走在全省前列。是全省都要学习的榜样。但是......” 他话锋一转,迟疑了好一会说道:“我给陈副书记说个事。可能您也听说了,前两天我们督查组去了一趟陈州市知名的温泉度假村。在温泉度假村,我们见到了生吃猴脑的事。我个人觉得,陈州市在保护生态环境,保护野生动物方面还做得不够啊。” 陈大雷一愣,随即讪讪道:“有些人贪口腹之欲,实在可恨。一山同志,你反应的这件事,我们会迅速落实,马上安排打击处理这类人和事。” “好啊好啊。”许一山连声赞道:“我现在深有感触啊,陈州市为什么发展得那么快,原因就在于领导班子办事雷厉风行,果断干脆。” 陈大雷笑了笑道:“有些人只以为口袋里有几个钱了,就忘记了本性了。这类人,是该让他吃点苦头。一山同志你放心,这次看我们不罚死他。” 许一山心里一动,陈大雷的话里,无意透露出来了他们对待这件事的态度,那就是最高处罚就是罚款了事。 可是许一山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泳池里小萌在他手心里写下的话。他敏感地感觉到了,孔大周的事,绝非只是残害野生动物的事。他身上应该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了,还有个事,请陈副书记重视一下。”许一山挑明了说道:“这些天我们在陈州听到了一个富有传奇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胡里华。如果陈副书记方便,我想见见这个胡里华。” “胡疯子啊。”陈大雷吃了一惊,“他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见的?一山同志,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接触疯子这类人。” 许一山笑了,他伸了伸胳膊,展示一下肌肉说道:“请陈副书记放心,我相信一个疯子还不是我的对手。” 陈大雷便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会向书记汇报,我们听书记指示吧。” 座谈结束,督查组没有正面给陈州市下督查结论,表示着督查工作还没结束。 下午,程子华心急火燎过来找他,一见面便抱怨道:“老许,你是不是对我们陈州市有成见啊?你不下结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不好开展嘛。” 许一山笑道:“程市长,你也太心急了吧?再说,我们下不下结论,并不影响你们的工作安排和部署啊。你们该干啥干啥,不用管我们。” “你们坐在陈州,你说,我们还能干啥?” “好像我们督查组成了你们工作的障碍了啊?” 程子华苦笑了几声,叹道:“唉,老许,我说实话吧,你人在陈州,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嵌在陈州的肉里。你说,肉里有根刺,谁能安心啊。” 程子华的抱怨再明白不过,陈州市不希望看见督查组呆在陈州市不走。 许一山当着副书记陈大雷的面,要求见见胡里华。正式揭开了陈州市隐藏着的一层面纱。他之所以故意当面提出来见胡里华,其实就是在暗示陈大雷,督查组已经注意到了胡里华,陈州市此刻想让胡里华消失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胡里华流落陈州市街头已经达十年之久,他的突然消失,将更会引起猜测。 许一山这一招欲擒故纵的手段,彻底保护了胡里华的安全。 “听说你想见胡疯子?”程子华试探着问他。 “是啊。”许一山干脆挑明了说道:“听说,这个胡疯子过去是个很有影响的人。我就想知道,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了?” 程子华笑了,道:“老许啊,你幼稚了啊。人吃五谷杂粮,疯不疯,谁敢保证啊。你看,那么多人年轻轻就死了,你也奇怪吗?” “不奇怪。”许一山笑道:“可是一个人疯了,总有原因的吧。何况,这个胡疯子,我听说他原来是银矿的主人。” 程子华显然很不愿意谈到这个问题,他虚晃一枪说道:“老许,你先忙。这个结论,你还得多考虑一下。毕竟,陈州市那么多人都在等结论。发展不等人啊。” 看见程子华走了,许一山叫过来督查组的两个兄弟吩咐道:“两位兄弟,该你们出马了。” 来陈州之前,第一督查小组组长黄日轩已经当着三个人的面交代过了,许一山作为陈州督查小小组的临时负责人,全面负责陈州的督查工作。 换言之,三个人当中,许一山有决定指挥权。 两名督查组成员看着许一山,一头雾水问道:“我们出什么马?” 许一山拿出一张小纸条摆在他们面前说道:“这里有一个手机号码,你们按照这个手机号码去找这个人。记住,找到这个人之后,要想办法保护他的安全。而且要暗中保护。” 督查组两个人无可奈何提醒他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在陈州又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怎么保护人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办法两位去想吧。我就问两位一句,陈州这么大的地方,又处在中部省靠沿海发达地区的前沿,这次省委部署的工作,他们这里简直就像人间天堂一样,你们就不觉得异常?” 其中一个督查成员笑了笑道:“一山,你太敏感了吧?没有问题,不正好说明他们的工作到位了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给他们的手机号码,正是那天他接到的举报电话号码。当时他还疑惑,一个人要暗中举报,怎么会使用手机?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举报人故意留下了这条线索。 手机的主人是谁,他还不敢断定。但结合举报内容,他隐隐能猜到,这个手机号码一定与传说中的胡疯子有关。 陈大雷一直没安排他与胡疯子见面。他担心有人狗急跳墙。于是果断采取了暗中保护胡疯子的措施。 或许,胡疯子是揭开陈州市黑暗巨幕的关键人物。 晚上,他接到了黄日轩的电话。 黄日轩告诉他,衡岳市的督查工作已经全面结束。明天,第一督查小组将全部汇聚在陈州,召开督查工作第二次全体会议。 许一山心里很高兴,当即汇报道:“黄组长,陈州的督查工作还没全面结束,等你指示呢。” 黄日轩在电话笑道:“这些天辛苦小许你了。明天我们一到,你就轻松了啊。” “好,我们等大家过来。”挂了电话,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个念头,他想要知道衡岳市的督查结果。 第1116章 难得糊涂 陈晓琪身为衡岳市团委副书记,居然对衡岳市督查工作一无所知。 她接到丈夫许一山的电话后,又惊又喜地问:“许一山,你回来了?” 自从两人结婚后,许一山总喜欢出其不意回家。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许一山不愿意提前告诉陈晓琪回家的消息,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似乎一直在期待什么,又害怕看到什么。他一次又一次的突然袭击,乐之不疲,让陈晓琪还讥讽过他玩的浪漫太老套没新意。 两人毕竟都处于三十如狼的年纪,压抑久了,彼此的思念便会转化为渴盼。许一山每次回家,都会带给她莫大的惊喜。尽管她讥讽他,但还是期待他又一次玩老套的浪漫。 许一山抱歉道:“老婆,我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暂时回不去呢。” 陈晓琪便显得很失望,嘱咐他在外要注意身体后,准备挂电话。 许一山赶紧问:“老婆,督查组在衡岳市的工作结束了吗?” 陈晓琪愣了一下,迟疑着告诉他,“我不清楚啊。你们督查组不是不允许与外界接触吗?他们好像很神秘一样,具体都干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亏你还是个团委副书记。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 陈晓琪都不知道督查内情,他不知道还可以找谁去了解。许一山从借调到衡岳市工作,再到他挂职茅山县,前后工作的时间没超过一年。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接触面非常有限。特别没有一个像茅山老董一样的百事通朋友。因此,衡岳市的情况,除了胡进之外,他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探听相关消息。 第二天,黄日轩带着督查组全部人马赶到了陈州市。 黄日轩一来,许一山小小组长的使命也就到了终点。当天,黄日轩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会上,他通报了衡岳市的督查情况,给出一个工作扎实,落实到位的结论。 黄日轩的结论,预示着衡岳市第一阶段的督查顺利通过。 会后,许一山需要向黄日轩汇报陈州市的督查情况。 成功将许一山安排到陈州督查,避开许一山在衡岳市督查意见上的分歧,是黄日轩玩得最溜的一次调虎离山。 许一山现在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刺头。以至于有人背后议论他,此人智商过高,情商不够。说许一山情商不够的,在于他否决全省十三地州市的经济发展纲要。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蠢笨得以一己之力与全省市委书记去抗衡。 汇报一开始,许一山便将矛头直指陈州市弄虚作假。在落实省委文件时,举得高,放得轻。从他来陈州督查后,查阅和了解陈州市具体落实文件的时候,发现陈州市只做了表面应景的文章,根本就没有深入开展省委要求的各项工作。 黄日轩静静地听他汇报,等许一山汇报结束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提醒许一山,“可能陈州市的具体情况就这样。小许,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吧?” 这句话又像责备,又像讥讽,也像善意的提醒。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低声说道:“黄组长,我手里有线索。陈州市在开采矿产资源的问题上,存在很大问题。” “是吗?”黄日轩似乎很有兴趣。他平静地看着许一山,说道:“什么线索?你说来听听。” 许一山便将胡疯子的事说了一遍。特别提醒他道:“这个胡里华,家里没有遗传病史,他本人过去的身体状况也一直很好。他突然发疯,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日轩愣了一下,讪笑着道:“小许,这是医学上的问题了。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有些人精神压力过大,可能会造成间歇性的精神疾病,这一点不奇怪的嘛。” “我想,这事只有找到胡里华当面了解,应该就能水落石出了。” “你能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黄日轩淡淡一笑,叹道:“小许,我们的任务是督查地方落实省委指示,不是替地方查办案件。在这件事上,我们要分清主次啊。”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哑口无言。 黄日轩说的很有道理。他们的责任是代表省委督促检查地方政府的落实省委指示,并不具有具体查办地方案件的权限。换句话说,许一山此举,完全可以被视为无事生非,多此一举。 “我们的督查任务很重啊。”黄日轩语重心长说道:“三个地级市,接近两千多万人口了。这场社会环境治理的硬仗,靠省委是很难取胜的。我们还是要依靠地方政府的努力啊。” 话说到此,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 黄日轩不支持他的想法。即便他对陈州市有着深深的怀疑,认为陈州市刻意掩盖了不少事件的真相,但他已经无力取得黄日轩的支持。 果然,在黄日轩与陈州市委领导座谈过之后,迅速给陈州市的工作下了督查结论。 督查结论上需要全体督查成员签字。许一山犹豫了好一会,最终将笔放下来,说了一句,“这个字,我不能签。” 许一山拒绝在督查结论上签字,让黄日轩感觉很没面子。 他忍住怒火,单独将许一山请到隔壁房间,劝慰他道:“小许,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只是暂时代替省委下来督查。督查工作一结束,我们就该回归原位了。做人做事,有时候要保持一种难得糊涂的精神。我们督查组下来督查,要尽量配合地方的工作啊。” 许一山认真道:“黄组长,我觉得这样轻易下结论,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也是对老百姓不负责。督查组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最后的一线希望,我不能让老百姓的希望破灭。” 黄日轩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小许,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我觉得,陈州市的问题很大,很严重。他们故意掩盖了事实的真相。” 黄日轩摇了摇头,“你想多了。你不知道这些年陈州市一直是省里树立起来的标兵榜样吗?” “标兵和榜样的荣誉,不代表他们没有罪恶。” 黄日轩终于没能忍住了,他哼了一声,“小许,你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啊。否定陈州市的成绩,是你能作出来的决定吗?你不在结论书上签字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如实汇报。就这样吧。明天,我们去最后一站少阳市。” 看着黄日轩气冲冲离开,许一山犹豫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听黄日轩的话,难得糊涂一次。 陈州市的督查结论,最终以缺少许一山的签字通过了。 当晚,陈州市准备举行盛大宴会,欢送督查组第二天离开陈州赶赴少阳市。 许一山闻讯,决定在宴会上演一出逼宫的戏出来。 第1117章 勇闯宴会厅 欢送督查组的宴会上,陈州市全体领导悉数出席。 督查结论宣告陈州市在上阶段落实省委部署的工作落实得非常到位,成绩突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督查成员许一山拒绝在结论上签字。 让许一山意想不到的是,当晚的宴请名单上,居然没有他的名字。 程子华代表陈州市委,亲自邀请督查组成员参加当晚陈州市为督查组特意举办的酒宴。他与每一个督查组成员都亲自打了招呼,唯一没向许一山发出邀请。他只是与许一山碰了一下眼神,淡淡一笑,便从他面前走开。 他被陈州市孤立了起来。 既然没有接到邀请,他不能厚着脸皮去赴宴啊。尽管他心里一直排斥地方政府宴请督查组,但真遇到被人冷落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感到难受、失落和愤怒。 晚上,陈州市委领导先后到达宴会厅。督查组这边黄日轩发出话来,他要求全体督查成员少喝酒,多吃菜。尽量与地方政府融洽关系。 看着督查组成员集体去赴宴,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驻地。许一山也没闲着了,他也离开了驻地,赶去一个隐秘的地方找人。 两天前,他安排督查组成员已经找到了胡里华。 在与胡里华接触之后,他确定疯子胡里华是装疯的。 胡里华起初对他深怀戒备,无论他问什么,他都只是傻呵呵地笑。 胡里华甚至当着他的面,使劲扣他烂脚丫,不时拿到鼻子跟前使劲地闻。胡里华的表现,就是一个典型的疯子形象。 但细心的许一山发现,胡里华是在刻意装疯卖傻。因为他观察到胡里华的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目光躲闪,却并不慌乱。 精神病患者最大的一个特征就是眼神呆滞。这是模仿不出来的。 当他们两个人单独呆在一个房间的时候,许一山突然说道:“老胡,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借疯癫来保护自己。” 许一山只所以敢这么断定,是因为他已经得知,他来陈州接到的神秘电话,就是胡里华打给他的。 胡里华在举报电话里言语流利,思路清晰。他故意用手机打电话举报,不就是想留下一条线索让督查组去找到他吗? “我接到过你的电话。”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还要演戏吗?” 胡里华安静下来,他盯着许一山看了很久,一言不发。 许一山平静说道:“老胡,我叫许一山。是省委督查的成员。我代表的是中部省委。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省委。” 胡里华突然鼻子一耸,眼泪便啪嗒掉了下来。 “我要伸冤。”他一字一顿说道:“我举报陈州市领导勾结黑恶势力,巧取豪夺他人财产一事。” 他激动不已地说道:“陈州市隐藏着一个特别恶劣的黑社会团伙。领头人叫孔大周。孔大周以金钱铺路,买通领导,残酷迫害我。” 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老胡,你有证据吗?” 胡里华不屑冷笑道:“我要没证据,敢这样说话?对了,你说你叫许一山,是省委督查组的。我想请问你一下,你是个多大的官?” 许一山解释道:“我不是多大的官。严格说,我不算是省委干部。” 胡里华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连省里干部都不是,你能帮我伸冤?”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胡,伸冤不在官大官小,关键在于心里有不有正义。古话说,不怕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胡里华咧开嘴笑,道:“吹牛皮的人我见过很多。真遇到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大有人在。” 许一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暗想,如果换了自己,也许也不会相信。毕竟,一个连省委干部都算不上的人,有多大的能量能替别人伸冤报仇。 “你能找到我,说明你有心。”胡里华收起了笑,认真说道:“我实话给你说吧,我确实没疯。但我必须装疯。我如果不装疯,可能我的骨头早就烂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有些惊恐。“他们是想我死的。” “谁想你死?” “孔大周,还有领导干部。” “他们为什么想你死?” “因为我死了,秘密就成了永远的秘密。他们罪恶的勾当就再没人知道了啊。”胡里华凄然一笑道:“我只要不死,他们就不会心安。而且不管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唯有装疯,才会让他们放下戒备。一个疯子,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废物了。” 两天前的一次秘密谈话,让许一山更加确信陈州市掩盖着一场令人不齿的罪恶。 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的陈州市宴会厅门口,来了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们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沉稳内敛,人未到,气场已经让人不敢阻拦。 程子华首先发现了许一山。他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迎了上来。 “老许,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到?”程子华热情地抱怨道:“你看,宴席都开始了。” “你请了我吗?”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程市长,我可是讨口吃的,自己找上门来了。” 程子华神色尴尬不已,他拍了一下额头,连声说道:“怪我,怪我。对不起,老许,我以为我们是老熟人,就不需要客套了啊。” 许一山突然出现,让喧哗的宴会厅刹那间沉寂了下来。有人发现在许一山身边站着的男人,赫然就是在陈州街头疯疯癫癫的胡里华。 黄日轩主动过来了,他低声呵斥着许一山道:“小许,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黄组长,你别生气,我带了一个人来,他要当场指认一个陷害他的人。” 黄日轩恼怒不已,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快把人带走。你啊,丢了我们督查组的面子了。” “是吗?”许一山冷冷说道:“黄组长,你觉得丢了面子,你可以事不关已啊。” 程子华赶紧打着圆场说道:“都请入座吧,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嘛。” 就在这时,陈州市委领导愤然起身离席。他走过许一山身边时,目不斜视。 陈大雷紧随书记身后,不过他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眼许一山,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你真会弄事啊。” 许一山报以微笑,突然冲着要离开的市委书记喊道:“耿书记,请留步。” 市委书记耿火根脚步一刻都没缓,他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了。 书记一走,其他人也开始三三两两要离开了。 程子华急得脸色通红起来,他责怪许一山道:“老许,你看看你,搞什么鬼嘛?你带着一个疯子闯市委宴会厅,你究竟想干什么嘛?” 许一山摇摇头道:“程市长,你急什么?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敢面对嘛。老胡,你现在可以指认了,谁是陷害你的人?” 第1118章 临阵脱逃 胡里华面对满堂官员,吓得浑身微微颤抖。他惶恐不安地看着许一山,哪里还有勇气去指认什么陷害他的人。 陈州市官员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市委书记耿火根一样,可以将督查组不放在眼里,甩手离去。毕竟,作为具有省委督查组成员身份的许一山,还是让大部分官员忌惮他。 督查组在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古时的钦差大臣,他们有着见官大三级的特权。因此即便如副市长程子华,在正常情况下,他也没必要冒着风险与许一山公开对抗。 毕竟,督查组是直接向省委领导汇报的。他们在汇报时一点语言上的偏颇,都有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许一山见胡里华迟迟不开口指认,他心里不觉有些恼怒起来。 他将胡里华拉到一边,神色严峻说道:“老胡,你不要担心太多。你的安全我会保证。只要你指认出来,其他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若不说话,后果会非常严重。你明白吗?” 胡里华目光躲闪,神色慌乱,低声说道:“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许一山生气道:“老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失去这个机会,你所受的冤屈再没机会可以得到伸张了。你考虑清楚。” 无论许一山如何鼓励,胡里华始终紧闭着双唇,面对着虎视眈眈盯着他看的官员们,他突然拔足狂奔而去。 胡里华一跑,原本个个神色紧张的官员们顿时轻松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轻蔑不已地各自哼着鼻子,从许一山跟前鱼贯离去。 许一山气得恨不得追上去抓住胡里华,给他一顿胖揍。这狗日的,说的好好的,他要在大众广庭之下指出谁是陷害他的人。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落荒而逃了,撇下许一山成了一个笑话。 黄日轩阴沉着脸过来,恼怒不已地说道:“小许,你看看你,搞的什么鬼?你是准备让陈州市的同志看我们督查组的笑话吗?这件事,你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许一山小声说道:“他答应现场指认的啊。” “指认什么?指认谁?你以为这是犯罪现场指认啊?”黄日轩来了脾气,声音提高了不少。“都回去吧,丢丑卖乖的。” 黄日轩带头离开,其他督查组成员紧跟组长离去。 没一会,原本喧哗的宴会厅便走得一个人不剩。唯独许一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宴会厅中央,显得孤立无依。 许一山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胡里华去了哪?他会有危险吗? 等他从宴会厅出去,却再也看不到胡里华一丝踪迹了。 没有胡里华,什么证据都无法支撑起陈州市隐藏的巨大黑幕了。许一山懊丧不已,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一封封举报信已经如雪片一样飞向了中部省委。 黄日轩倒没在第二天就离开陈州市。他就许一山提供的督查情况,向陈州市提出了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督查意见。 陈州市方面行动很迅速,一天的时间就给督查组反馈回来了结果。 陈州市查封了温泉度假村,拟对度假村食用野生动物的行为处以罚款50万元的决定。同时,对当事人处以十天的行政拘留。 黄日轩将陈州市的处理意见往许一山面前一摆,说道:“小许,你还有什么意见需要说的吗?” 许一山缓缓摇头。陈州市行动迅速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行为,正好成为掩盖秘密的借口。他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将一件侵占他人财物的罪恶案件,以非法食用野生动物的名义一笔带过了。 他们越是急于表现,越让许一山感觉到里面存在很多问题。 温泉度假村泳池里的小萌姑娘,街头流浪的疯子胡里华,暗示着陈州市的罪恶被一层厚厚的幕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温泉度假村查封了,小萌姑娘去了哪里?胡里华吓跑后,人又去了哪里? 许一山几乎走遍了陈州市街头,再没见着胡里华。胡里华从宴会厅跑出去后,人便没了踪影。 “小许啊,有些问题我们要看开些,不能一根筋啊。”黄日轩语重心长劝慰他道:“我理解你,也支持你。但是,你知道吗?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我们不能用一面镜子去看所有的人。” 许一山疑惑不解地看了黄日轩一眼,怅然道:“黄组长,难道我们可以眼睁睁看着社会不公?眼睁睁看着罪恶横行,而我们袖手不管?” 黄日轩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哼了一声道:“小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么给你说吧,我相信上天给了你一颗正直怜悯的心,但不一定会给你拯救这个世界的能力。人在这个社会上,谁都不可以孤立地活着。只要社会存在,必然就会存在许多不公。” 许一山黯然点头道:“黄组长,我心里难受。我明明知道这里面隐藏着罪恶,我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黄日轩闻言,微微笑了一下,“小许,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你要想让这个社会变得如你如愿,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往前走。等你真正做到了能掌握他人命运的时候,你的理想和抱负才有可能实现。” 黄日轩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那就是许一山必须要坐上高位。以他目前的状况,他非但不能将公平作为人生的标准,而且,他还没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倾心长谈。许一山从黄日轩的话里,感受到他的很多无奈。 黄日轩是个老纪检。他一辈子奋战在纪检这条战线上。日积月累的生活,让他看清了社会本质。当年,他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可是生活硬生生将他的棱角全部磨平了。 如今的黄日轩。是个圆滑、机警,善于灵活变通的人。 “关系很重要。”黄日轩轻轻叹口气道:“人这辈子,谁都无法绕开关系。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活在真空里。小许,我给你一个建议,你接不接受,在于你自己考虑。” 黄日轩的建议,就是他希望许一山主动去拜见陈州市委书记耿火根。只要大家消除误会,一切都会好起来。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黄组长,其实我也想给耿书记汇报一下思想。” 黄日轩高兴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小许,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为你高兴。你记住我的一句话,你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你就必须学会忍辱负重,夹起尾巴做人。” 许一山没有想到,他的汇报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陈州市委书记耿火根会成为改写他的人生画卷的人。 第1119章 耿火根 陈州市委办公大楼里,所有人都下班了,唯有书记耿火根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许一山与黄日轩一进去大楼,耿书记的秘书就迎了上来,客气地招呼道:“两位请随我来,耿书记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 耿火根是个老牌的书记,全省十三个地州市委书记当中,他的资历算是最老的一个。 相较于胡进,他是祖师爷一级的老书记了。 陈州市地理位置特殊。它与外省接壤,疆域犬牙交错。历史上,现划归关东省的一个县,曾经属于陈州市管辖。现陈州市管辖的五个镇,过去又是从关东省划过来的。 因为位置太过特殊,两边经常出现矛盾。最典型的要属十几年前的一次争水大战。 那年,出现了历史上千年不遇的干旱。关东省以北地区,一直延续到中部省半个南部地区,都深受干旱的影响。 整整七个月,老天爷没下过一滴雨,连天都没阴沉过一次。 大地干裂,池塘干枯,小河断流。顿时,赤地千里,焦心燎肺。 农作物因为缺水,已经失去了生机。人畜生活用水,也到了饥渴的地步。天不下雨,烈日高照,原来的井水也日渐干涸。 在关东省境内的三里河水库不得不放水缓解旱情。 三里河水库是关东省境内最大的水库之一,负有为关东省会城市备战的责任。这座具有特别意义的水库,轻易是不会开闸放水的。 五十年前,修建这座水库倾注了中部省和关东省两省的心血。一百万人上工地,硬是将两座山之间的峡谷拦腰截断,建成了规模浩大的三里河水库。 关东省与中部省之间的界线,就是以三里河水库为界。但是,水库归属关东省。水库下游,沿泄洪河道两边,一边是关东省,一边是中部省。 再往下,就是中部省的疆域了。 干旱让人们都近乎疯狂。一滴水都成为生命之源。 三里河书库放水缓解旱情,本意是想让库容之水沿水库干渠而下。然而,事实却出乎上面的意料。当时水库无论放多大流量的水,都被拦截在上游,没有一滴水流到中部省境内。 陈州市的人们看到隔壁的关东省吃饱喝饱,他们却干得嗓子冒烟,便派了代表与上游的关东省商量,希望他们不要将干渠一路拦截,让水流到干渠下游,救他们一命。 可是关东省的人却咬死不肯。毕竟,三里河水库流出来的水,刚好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如果他们不拦河塞坝,他们就只能等着一起旱死。 多次协商未果,陈州市便萌发了抢水的念头。 可是谁都知道,上游的关东省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陈州地委谁都不敢出面来担这个担子。最后,还是一个叫耿火根的人站了出来。 其时的耿火根在陈州地委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的公开身份只是地委的一个小秘书。 领导找了耿火根谈话,要求他第一必须将水弄回来。第二,不能有任何伤亡事故发生。 领了命的耿火根当即组织了三百人的取水队,扛了一面红旗,沿着干渠一路往上。 干渠是三里河水库为泄洪和灌溉特意修建的长达八百里的渠道,整条渠道贯穿了关东省和中部省的陈州市。 干渠并不宽,底部不过一米多,渠道最宽处不过三米。这条从三里河水库出发,沿途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人工渠道,到了今天来看,不失为人造奇迹之一。 耿火根身先士卒,头上缠着一根红布条,亲自走在队伍前头。 关东省的人听说陈州来人要抢水,他们也早早做了准备。 双方最终在两省交界处不期而遇。 出现在耿火根眼前的是一堵高大的土墙。土墙由编织袋装填泥土堆成。最高处有五米多高,将一条干渠牢牢截断,滴水也过不了陈州地界。 关东省一百多人严阵以待守在土墙边,扬言谁敢扒坝,就与谁拼命。 耿火根挺胸而出,要求与关东省的负责人谈话。 但是对方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耿火根静观态势,知道何谈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于是便与自己的人商议,以三比一的形式鼓励陈州这边的人们说道:“我们争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们就一个目的,打通拦河坝,让水进入陈州。” 一番商议之下,陈州这边的人在耿火根一声令下后,蜂拥过去,两个人围住一个人,困住对方。其他人一窝蜂冲上去,将拦渠道的土墙挖开。 一时之间,骂声不绝,人头攒动。 陈州这边仗着人多,迅速控制住了对方的人。拦河土墙顷刻间被挖开,浑浊的水奔流往下。 眼见着土墙被挖,关东省的人一急,变红了眼。态势很快从口角演变成动手。到最后,双方各有人负伤。关东省被迫撤退。 耿火根趁势追击,带领队伍一路向上,沿途过去,遇坝拆坝,很快就将一条干渠全线打通。让三里河水库里出来的水,顺流之下,迅速流遍陈州市的土地。 关东省的人自然不会放弃,他们组织了不少人,决心与陈州市的人决一死战。 事件很快惊动了两边的高层,关东省委与中部省委迅速联系起来,双方举行了高级别的谈判。最后决定,谁都不允许在干渠上拦截塞坝。 耿火根经此一战,迅速成名。 很快,他就从一名普通的地委秘书提拔成为地委行署专员。 可以说,耿火根能有今天,全在于他胆识过人,果敢坚定。 后来,陈州市撤地并市,将原来的陈州地位改成了今天的陈州市委。耿火根当仁不让成为市委的领导干部。 有人总结说,耿书记学历不高,文化程度也可圈可点。但是他贵在有胆识。他有今天,完全是靠打拼出来的。 像耿火根这样资历的市委书记,中部省已经屈指可数。 “来了啊。”耿书记抬起头,他厚厚的眼镜片后,两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许一山。 许一山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 黄日轩赶紧笑着道:“耿书记,耽误你一点时间。小许想给你汇报一下思想。” 耿火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老黄啊,人家小许是省委干部,怎么可以向我汇报思想?我们大家一起交流交流就好。” 许一山诚恳道:“耿书记,向您汇报,理所当然。您是陈州市一把手,陈州市的情况,我只能向您反映。” 耿火根微微笑道:“有什么话,坦诚说吧。” 许一山的一番畅所欲言,让耿火根下了一个决心。 第1120章 看问题很透彻 耿火根神色平静,凝神静听许一山对陈州市督查意见。 许一山将督查陈州的情况归纳总结为三点。 第一,陈州市在落实省委步署工作时,存在一定的敷衍行为。在具体执行时,没能到位。 第二,陈州市存在党政干部参与社会经商等违法违纪行为。 第三,陈州市个别干部的问题,可能涉嫌严重犯罪。 许一山一口气列举以上三点,让陪同他一道来的黄日轩替他捏了一把汉。 这三点就像三柄利剑,深深扎进耿火根心里。他几乎全盘否定了陈州市的成绩。将陈州市毫不留情��露在阳光之下。 果然,原本脸上还略带微笑的耿火根, 在许一山将三点总结说出来之后,他的脸色逐渐由睛转阴。最后冷得乎可拧出水来。 “这就是你在陈州督查一星期的心得?”耿火根面无表情问,随即叹口气道:“我们陈州在你眼里居然如此不堪,很意外嘛。” 许一山摇摇头道:“耿书记,我这人喜欢说实话,所以也容易得罪人。不过,我很敬佩耿书记您,您是陈州市资格最老的领导干部。陈州在您的带领下,从一个经济落后地区转变为富裕发达地区,您功不可没。而且据我所知,您是陈州唯一一家还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楼梯房里的领导干部。” 耿火根显然有些意外,他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你还知道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许一山歉逊地笑,小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这些事其实陈州的老百姓都知道。在群众当中,您的威望很高。我还听说,您自己的儿子也只是个普通公务员。您的女儿在一年前已经下岗。” 耿火根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许一山对他的家庭了若指掌,难道他在背后调查自己? 他是个直性子人,因此他毫不避讳地质问:“你在调查我吗?” 许一山坚定摇头,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不知道耿书记您的品德,今天我就不会坐在您面前畅所欲言了。我说句听来的话吧,有人说,陈州市现在有一股势力在蒙蔽您,所以,出现了富翁变乞丐,烂人当老板的怪事。” 耿火根笑了一下,道:“你还是在暗讽我行政不作为嘛。” 许一山不担心耿火根误会自己。他早在心里分析过了。如果耿火根真的讨厌他,就不会给他机会面谈。 在省里的经济发展会上,许一山毫不留情在陈州市的发展纲要上写了一句评语--好高鹜远,不切实际。 他写下这句审查意见,在于陈州市的发展纲要都是围饶着大力发展电商物流基地在做文章。 而在许一山看来,电商业已经过了颠峰时期。未来的日子就是弱肉强食的资本时代了。电商物流业作为电商时代的重要辅助力量,也将随着电商业的日渐凋零而凋零。 一个地级市,将经济重点放在第三产业上是非常严重的,也是非常不该的。于是,许一山的审查意见就成了陆省长否决陈州市经发纲要的依据。 许一山就差说透了。陈州市的问题不是出在耿火根身上。而是他身边的人将他的双眼蒙蔽了,以至于他的判断跟着发生了影响。 黄日轩在一边坐立不安了。许一山的话太直接,简直可用“不近人情”来形容。 领导干部谁不要面子啊?许一山一点面子没给耿火根,语无遮拦指出陈州市干部队伍出现了问题,不就是在说他耿火根领导出了问题了吗? 老道的黄日轩心里比谁都明白。督查组其实就是一个走过场的工具。督查组下到各地市,只要抱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思想就够了。 毕竟,督查一结束,督查组的使命也跟着结束了。到时候督查组一解散,还是佛归佛位,仙上天,鬼遁地。一切都将回归原位,不会有丝毫改变。 督查期间太认真,势必会与地方政府发生矛盾。这种矛盾很容易转化成为个人恩怨,等于在工作上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这样的结果对黄日轩而言,他深有感触。 在黄日轩看来,许一山是个严重缺乏情商的人,一个典型的直男。但凡有点脑筋的人,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否定别人的一切。 他想解释,可是耿火根与许一山都不给他机会。 “小许还年轻……”黄日轩犹豫了好一阵后,试探着说道。 “老黄,这话不能这样说。什么年轻不年轻了?当年,林帅二十八岁就当了军长了。比起他来,他能算年轻?” 黄日轩顿时语塞,讪讪地笑,半天作不得声。 耿火根突然说道:“我倒觉得,小许同志看问题很透彻嘛。” 年前,中部省委工作部署下来之后,陈州市随即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副书记陈大雷主动请缨,担任全市落实省委指示领导小组组长,全面负责陈州市扫黄打非,治理整顿全市社会环境工作。陈州市常委会一致通过陈大雷的请求。 在整场运动中,耿火根只选择性地听取了小组组长的汇报,并没具体深入了解和作出新的指示。 按陈大雷的说法,陈州市底子扎实,基础条件好。全市社会治安环境优良,没有某些地方存在的黑恶势力。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奋战,目前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下一步,陈州准备掀起一场反赌博的浪潮,全市范围内的牌馆、麻将馆,无论赌资多少,一律严令关闭。将陈州营造成为月朗风清,社会清明,人们安居乐业的最美后花园城市。 陈州曾经被诩为关东省的后花园,一度被关东省人视为最宜居城市。主要原因在于关东省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房价也像坐了火箭一样的往上窜。 隔壁城市陈州,受地方经济的影响,房价一直徘徊着涨不起来。在关东省会买一套房子的价钱,在陈州市能买同样品质的房子五套以上。精明的关东省人便将目光盯住了陈州市。一度出现万人齐上陈州买房的热潮。 在关东省人看来,在陈州买房最为划算。毕竟,从陈州到关东省会,高铁才一个小时。如果花同样的价钱在陈州买上五套房,除一套自用,还有四套可以用来出租。出租的房租不但能满足往来高铁的费用,倘若房租上涨,还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于是,陈州是关东省的后花园的名称便不胫而走。以至于现在漫步在陈州街头,随处都能听着别具风格的关东口音。 中部省过去因为陈州市最接近关东省,将陈州市视为最接近改革开放地区的前沿。这座被视为后花园,又被当成前沿阵地的城市,这些年的变化来得很快。城市规模一度要与衡岳市持平了。 许一山带人勇闯陈州市委宴会,直接促成督查组继续留在陈州督查。 市委耿火根书记在与许一山会谈过之后,要求督查组全面督查陈州市落实省委指示的问题。他明确指出,全市上下必须紧密配合督查组工作,阳奉阴违者,故意阻扰者,查! 第1121章 最尴尬的督查组 督查组滞留陈州市,组长黄日轩有苦说不出。虽说第一次督查时间有一个月,距离省委规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天才结束,但是还有一个少阳市没有介入。 督查工作看起来很重要,其实就是走一个过场。这个原本只为粉饰省委指示的一个工作,因为许一山的加入,从而变得复杂了许多。 督查工作没有具体办案的权限,也无须承办具体案件。黄日轩不禁抱怨许一山道:“小许,你把问题搞复杂化了。这对谁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许一山没有理会黄日轩的话。在他看来,既然省委将重任交给了督查组,就不希望督查组真的只成为一个花瓶。省委寄予了厚望,他就不能让省委失望。 本来,黄日轩是第一督查小组组长,小组的日常工作全由黄日轩一个人说了算。督查成果、督查顺序、督查内容和督查纪律均由黄日轩负责。 可是陈州市的耿火根主动要求督查组继续深入全面督查,让黄日轩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陈州再度督查,从野生动物保护方面入手。 经调查,得知全市参与捕杀、食用野生保护动物的陈州市官员有十几个人。陈州市纪委迅速行动,很快便作出了党纪政纪处分。 其中,副市长程子华因为在一次公开的场合品尝了野生保护动物,被纪委通报批评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陈州市一个暗藏的专门捕杀买卖野生动物的组织浮出了水面。这个组织配备了专用猎枪,肆意捕杀名贵野生动物。 据说,一只野生猫头鹰,在关东省能卖上万元。一头陈州特有的麝,价格能卖到百万。 麝之所以能买那么高的价钱,在于雄麝身上有一个非常特异的功能。传说,雄麝身上的某一器官泡酒喝,能让太监焕发雄风。 陈州多山,山上丛林密布,非常适合野生动物生活。且陈州麝与其他地方不同。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品种。它个体并不大,最大的不过一条田园犬大小。 这种麝在过去几十年失去了踪迹。人们都以为此麝已经灭绝,却没想到在陈州的高山密林中重现了它的踪迹。 已经有证据表明,陈州市猎杀野生动物的组织者就是孔大周。 许一山拿到这个结果后,非常兴奋。至少,孔大周不能在拘留结束之后安然出来了。 果然,陈州森林公安在获取了相关证据之后,变更了对孔大周的强制措施。由行政拘留改成了刑事拘留。 消息一传出来,程子华便找上门来了。 程子华因为参与品尝野生动物而被纪委通报批评之后,他的形象顿时一落千丈。由于通报要上报省委,这对他将出任少阳市长带来严重的影响。 而这一切,程子华都归咎于许一山无事生非。 于是,一场争吵,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程子华怒气冲冲找到许一山说道:“许一山,你这个人真看不出来啊,心思阴险得很嘛。你说说,你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许一山解释道:“程市长,我没目的啊。” “你这是没目的的做法吗?”程子华冷笑着道:“你可要想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上面有人给人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许一山苦笑道:“程市长,你误会我了。我真没别的意思。” “少来这套。”程子华暴怒喝道:“许一山,从你与杜婉秋勾搭开始,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是个小人。你心思狭隘,小人心端,打击报复。我警告你,你这种人走不了太远。” 程子华的话,无异于已经撕破了脸皮。 他居然指责许一山勾搭杜婉秋,这在许一山看来,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程子华余怒未消,他盯着许一山的眼睛说道:“许一山,你若还想继续混下去,你必须立即离开陈州市。我宣布,你现在是陈州市最不受欢迎的人。” 这句话激起了许一山的反抗意识。他淡淡一笑道:“程市长,我也请你想清楚。陈州市不是某一个人的一亩三分地。我受不受欢迎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州人们对党和政府的信任,不能被一些害群之马损害了。” “你说我是害群之马?”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没具体指哪一个人。一个人是不是害群之马,不需要自己去自证清白,而需要老百姓的认可。” “看来,你说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你准备要将陈州掀个底朝天了!” “不,我在维护正义。” “让你的正义见鬼去吧。”程子华甩手走了。 这场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激烈争吵,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但是,很快督查组就有反应了,督查组成员发现,他们现在离开驻地,身后总会有人跟踪。 而且,当晚,督查组驻地被莫名其妙地停了电。 紧接着,督查组发现,他们的日常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原来督查组在一家饭店订了餐,到时饭店便会将盒饭送到督查组驻地。现在饭店拒绝为他们提供餐饮。找其他饭店订餐,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许一山一怒之下,准备要去找书记耿火根讨要个说法,却被告知,耿书记一天前已经去了省委开会。 黄日轩幸灾乐祸对许一山说道:“小许,这下你该知道了厉害了吧。放手吧,再不放手,我们督查组可能会饿死在陈州。” 许一山冷笑道:“我就不相信一个人能只手遮天。他们越是逼我走,我偏不走。黄组长,你不觉得这里面很诡异吗?他们为什么要逼我们走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某些人不愿意我们去揭开他们的盖子。” 黄日轩苦笑道:“其实,揭盖子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我们督查组要做的。” “哪我们该做什么?”许一山笑了笑道:“他们不给我们吃喝,我们难道就会被困死了吗?” 在许一山的提议下,督查组决定全组人马改为吃方便面。毕竟,陈州市还不能将一座超市封锁起来,让督查组连方便面也买不到。 看着堆了一地的方便面箱子,黄日轩苦笑道:“我们可能是历史上最尴尬的督查组了。” 生活受困扰,工作也出现推进不了的状况了。 督查组现在无论约谈任何一位人,都会被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来。 督查组又不是纪委办案,无权强制要求当事人。于是,工作局面一下陷入了僵局。 第1122章 婉拒提拔 三天后,在省城开会的耿火根回来了陈州市。 耿火根一回来,便命人请了许一山过去。 临走前,黄日轩嘱托他,一定要将他们在陈州陷入被动的情况向耿火根说明。争取取得耿书记的支持,否则,督查组很难维持下去了。 黄日轩说的是事实。接连吃了几天的泡面,吃得督查组成员眼珠子都发绿了。现在大家打一个嗝,都是满嘴的恶心泡面味道。有督查组成员已经在抱怨,说督查组的组长不是他黄日轩,而是他许一山了。 生活条件艰苦,大家还能克服。问题是工作陷入僵局推进不了,这就成了大家怨声载道的主要原因。 按以往经验,督查组下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好酒好菜,众星捧月一样招待着。怎么到了陈州,督查组就成了过街老鼠一样,处处不受人待见? 督查组成员在抱怨黄日轩的同时,将怨气都撒在许一山身上。他们一致认为,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全是许一山一意孤行,好大喜功的结果。 许一山按约赶赴陈州市委去见耿火根。耿火根一看见他,居然破天荒起身过来迎接住他。 “小许,请你来,是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耿火根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去省里开会,与陆省长谈了关于你个人的情况。小许啊,你现在正式单位是挂职在衡岳市的茅山县,对不对?” 许一山客气点头道:“是,耿书记您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耿火根笑眯眯说道:“我就想问问你,有不有兴趣来我们陈州工作?” “来陈州?”许一山吃了一惊,讪讪道:“耿书记,我还不是省管干部,这种异地任用的事不可以啊。” “这些你不用去担心。只要你愿意,办法我来想。”耿火根道:“这是征得陆省长点头的。陆省长也有意思让你来我们陈州锻炼一下。” 许一山沉默着没有出声。 现在全省的干部都知道一件事实,那就是陆省长很看重许一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督查组组长黄日轩都没敢以许一山违反督查纪律而将他清理出督查队伍。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耿火根兴致勃勃说道:“我们陈州,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干部来挑担子啊。” 许一山苦笑道:“陈州优秀干部很多。比如程子华市长,就是个年轻有为的干部。他在陈州创立的电商物流产业,在全省处于首屈一指的地位啊。” “子华同志啊。”耿火根意味深长笑了笑,沉吟道:“一个同志是不是真心愿意为老百姓付出,不是一两件事就能看出来的。你过去是子华同志的同学,听说你们两个在省委党校还是同宿舍的,你们的友谊应该很好吧?子华同志的情况相信你也了解。他可能另有任用啊。”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一动。耿火根的话,是不是暗示程子华调任少阳市长已成事实? 程子华一心只想成为少阳市长。为此,他将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的所有闲暇时间,都花在跑关系的路上。不可否认,程子华在省里的关系很霸道,他不但与当时的副省长陆天明同志熟悉,也与中部省一把手王书记有过不错的交情。特别在他得知杜婉秋是王书记的独生女儿后,程子华便将杜婉秋锁定了。他不惜一切追求杜婉秋,希望成为王书记的乘龙快婿,一度成为党校学历班学员们最为关心的话题。 目前,少阳市长卸任在即,需要一名新的市长接替他的位子。 在全省最有希望成为少阳市长的人选当中,程子华是呼声最高的一个。毕竟,他年轻,又有学历。且他在陈州市的政绩有目共睹,纵观中部省所有干部,经验与资历能与程子华一较高下的,屈指可数。 何况,程子华已经接受过省委组织部的谈话,按理说,他出任少阳市长的可能性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但让人费解的是,这件事至今都没一个准确的信息。槌子举在半空很久了,始终不见落下来敲响那面锣。 许一山没有想到耿火根会趁着去省里开会的机会,找了陆省长要人。 见许一山迟迟不表态,耿红根狐疑地问:“小许,你是不是心里有顾虑啊?”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就对了嘛。”耿火根满意道:“你来了后,陈州市委将任命你为陈州市副市长,主管陈州工业发展、财贸等方面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许一山内心顿时波浪翻滚。耿火根居然当着他的面许诺给他的位子,由此可见他是有多么渴盼许一山能成为他手下的一员大将。 而他自己,从挂职县委副书记一跃成为低级市副市长,这简直就是坐了直升飞机啊。 他思绪万千,又激动,又紧张。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上又掉下来一块馅饼,为什么人生那么多美好的事,都让自己碰上了? 但是,他又很清醒的知道,他现在来陈州,就将成为别人的靶子。一个督查工作,他已经将陈州市的官员们闹得人心惶惶了。如果他调来陈州任职,还会有好日子过? 政治生态中最怕的就是被人孤立。很显然,他现在来陈州,必然成为被孤立的一员。 只要他被孤立了,他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也无法打破这种被孤立的生冷环境。最后的结果,他在陈州不但会一事无成,甚至还可能惹来许多麻烦。 “耿书记,我想,我还是不能答应您的要求。”许一山深思熟虑过后,认真解释道:“我若来陈州,不符合组织规定。” 耿火根意外不已地咦了一声,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组织方面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那样会给耿书记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保证,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来耿书记您这里效劳。” “废话。”耿火根哭笑不得笑骂了他一句。许一山最后的决定,让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换了谁,对突然被提拔为副市长都会感恩戴德。身在体制内的人都深知,一个基层干部能有多大机会走上副市长这样级别的领导岗位? 绝大多数的基层干部,一辈子都在为一个处级级别奋斗。很少有人会做梦自己某一天会飞黄腾达。 进入副市长序列,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进了高级干部的序列。谁会将到手的这种得来不易的机会双手往外推呢? 可是这个许一山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与众不同。他居然一点都不欣喜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想起陆省长与他说过的一句话,“这个许一山,不是谁都能把握得住的人。此人若坚持原则到底,将会成为楷模。若是半途变色,必将成为大奸之辈。” “好。”耿火根爽快表态道:“既然小许你看不起我们陈州市,我也不勉为其难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帮我将陈州市的政治生态环境治理清楚了才可以离开。” 第1123章 你们斗不过孔大周 许一山对耿火根提出来的要求并没在意。他认为耿红根只是在客套,说的话无非就是场面上的话。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让听者必定内心激动,充满感恩戴德之感。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临时进入督查组的人。作为既不是省委领导干部,又不是省直单位的干部,许一山目前真正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县委的挂职副书记。 全省督查工作一结束,他就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继续在党校接受脱产学习。但前提是党校必须开学。第二,回茅山去,继续挂他的职。 耿火根回来,最明显的好处是督查组的生活待遇改善了。陈州市富有正义的干部不在少数,督查组在前段日子遭受排挤,连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的情况,有人悄悄汇报给了耿书记。 耿火根大为光火,拍了桌子,摔了杯子。命令市委食堂承担起督查组的生活需要,要求每餐必须按三菜一汤的标准,做好后派专车送往督查组驻地。 督查组欢欣鼓舞,他们对许一山的态度来了一个百八十度的转弯,盛赞许一山办事靠谱。 生活条件得到改善,组长黄日轩便放下了心来。他作出一个新的决定,留下许一山和其他三名督查成员,余下的督查组成员由他带领去少阳市督查。 从省里下来督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来天。省里定下来的一个月督查时间很快就要到了。第一督查小组分配的三个市督查工作,还有少阳市一个市没接触。 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很难在规定期限内完成督查任务。 第二次兵分两路便迅速达成。黄日轩带领督查队伍,离开陈州转道少阳。 临走前,黄日轩将许一山叫到自己面前,叮嘱他尽快结束陈州市的督查工作。陈州工作结束后,督查组在少阳市集合,争取赶在督查期限结束之前,第一督查小组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做个总结。 “小许,你要记住,我们的责任是督查检查,不是亲身深入去办案。我们只发现问题,不需要去分析问题,更不要去解决问题。我们只要一个结果就行了。” 许一山当然明白黄日轩话里的意思。督查组的职责确实如黄日轩说的那样。从某种意义上去理解,督查组只是一个监督机构,不需要也无时间、精力,甚至权限去直接介入案件。 黄日轩这次没将许一山支走去少阳市,而是将他继续留在陈州。显而易见,他知道即便现在让许一山离开陈州去少阳,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陈州因为督查组的强硬,问题得到了升级。孔大周由行政拘留变更为刑事拘留后,在陈州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许多人都在暗中猜测,孔大周被抓,是不是预示着上面要对孔大周动手了? 督查组驻地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探消息,督查举报电话成了热线。 随着举报电话的日益增多,孔大周案逐渐浮出了水面。 许一山在将记录的举报电话内容逐个看完之后,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孔大周案远非他的想象。其恶劣程度与衡岳市周文武案相比,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举报电话当中,一个留下了身份证号的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他举报电话基本没留下举报者的真实信息。举报者很少用手机举报。他们基本采用匿名的方式。唯有一个叫唐娥的人,不但用的是手机,而且还主动留下了她的身份信息。 唐娥举报,孔大周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唐娥丈夫叫黄三儿,原来是孔大周身边的人。黄三儿因为得知了孔大周的犯罪线索,他要挟孔大周拿钱封嘴。结果还真封住了他的嘴,黄三儿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中丧生,彻底封了口。她怀疑丈夫是被孔大周谋杀的。她曾经举报过,要求立案侦查,但警方给出是正常车祸的结论,拒绝立案。 许一山根据唐娥留下来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许一山自报家门道:“你好,我叫许一山,省委督查组的,请问,你是唐娥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才回过来一句话,“我不认识你。” “是,你不认识我。但是,我们督查组接到了你的举报电话。我想,我们能见见面谈谈吗?” “面就不要见了。”唐娥直接拒绝了许一山的要求。过了一会,她低声说道:“许领导,不是我不想见你,而是我现在没机会见你。我家门口有人守着,我出不去啊。” “谁守着的?”许一山警惕地问。 “不知道。”唐娥心有余悸道:“反正我出不了门。” “这样,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你。” 唐娥又沉默起来,最后还是拒绝他道:“算了吧。算我没举报。你们斗不过孔大周的。” 没等许一山说话,她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许一山赶紧再打,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唐娥拒绝发地址过来,许一山想去找她也无处可去。他便安排了督查成员去了派出所查找一个叫唐娥的女性。输入电脑一查询,发现陈州市叫唐娥的女性居然有十几个之多。年龄从五岁涵盖到六十岁。究竟谁是打举报电话的唐娥,一无所知。 举报电话涉及命案,许一山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尽管尚不明确举报内容的真伪,但本着高度负责的想法,许一山决定还是要查个清白。 陈州市举报的热情很高,举报的问题也五花八门。陈州市民似乎将督查组当成了包青天式的领导,心里有冤屈的,颠倒黑白的,捕风捉影的,什么事都将电话打过来。 督查组四个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梳理举报电话,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举报线索并不多。 几个人便开了一个短会,决定尽快结束陈州市的督查工作。孔大周已经在押,具体处理结果,等下次督查的时候再过问不迟。 开完会,许一山打电话请示黄日轩,通报陈州市督查工作的收尾情况,表示两天之内,他们将赶赴少阳市去与督查组会合。 黄日轩很高兴,顺带告诉他,少阳市的督查工作很顺利。如果不出意外,整个督查工作将在三天内完美收官。 挂了电话,许一山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唐娥在电话里讥讽,就像一根刺一样刺得他坐立不安。 “你们斗不过孔大周!”许一山暗自咀嚼着这句话,心里隐隐有些难受。老百姓说出这样的话,摆明是对他们督查组没信心。 一个靠巧取豪夺发家的人,居然能在老百姓心里形成党和政府都奈何不了的人的形象,这是悲哀,也是不自信。 他突然萌发出来一个念头,他要会会孔大周。 第1124章 位卑不敢忘国忧 许一山没想到想见孔大周会那么难。 办案人员以正在侦查为由,拒绝许一山会见孔大周。许一山心有不甘,找到陈州市公安局长的头上,提出要求会见孔大周。局长显得很为难,顾左右而言他地告诉他,因为孔大周的案子很复杂,不方便侦查人员以外的任何人接触。即便律师想提前介入,都被拒绝了。 越是不想让他见到孔大周,许一山越想见到他。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公安方面拒绝他会见孔大周,绝非是案件侦查的需要,反而让人有种强烈的对方想掩盖什么一样的异常。 在市委书记耿火根的介入下,许一山终于顺利在看守所见到了孔大周。 隔着厚厚有机玻璃,许一山看着孔大周被民警带进来会见室。孔大周脸上浮着一层不易琢磨的微笑,他手腕上没带任何戒具。如果不是在看守所,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悠闲的度假一样。 孔大周一眼看见坐在玻璃后的许一山,显然楞了一下。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隔着玻璃在许一山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通话器,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找我?” 许一山笑了笑道:“孔老板,还好吧?” 孔大周哼了一声,“坐牢啊,能好到哪里去?姓许的,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错了。你有什么笑话给别人看呢?孔老板,你如果有罪,法律会公正处罚你。你如果没罪,法律不会冤枉你。我来看你,没别的意思,毕竟我们相识一场,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陈州了。走之前,看看你,道个别啊。” 孔大周冷笑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啊?我知道,我今天被关在这里,就是拜你所赐。不过,你可能会失望了,我孔大周行的端坐得正,我不怕别人陷害。” “谁陷害你了?”许一山笑眯眯道:“孔老板,你也别想太多。站在私人角度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国家保护的动物你最好不要沾边。你想想啊,饱了口腹之欲,身体却要承担法律制裁,多不划算啊。” 许一山说得一本正经,样子像极了苦口婆心的长辈在劝告晚辈。 “有些东西你不能道听途说,比如陈州麝,它真能有让男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吗?人嘛,要相信科学。你们不相信科学,残害的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孔大周咧开嘴笑了,“你没亲自体验过,你就没发言权。姓许的,你今天把我关进来,明天你还得把我请出去。不信,你走着瞧。” “是吗?”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孔老板,我要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在胡思乱想。我刚才说了,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还有,你不是我关进来的,我许一山没这个权力。” “你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力就好。”孔大周毫不掩饰道:“说老实话啊,你的角色太微不足道了。听说,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挂职的县委副书记。你把手伸得那么长,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是挂职的副书记没错。”许一山微笑着道:“我告诉你,第一,我没有想干什么的念头。第二,有句古话叫位卑不敢忘国忧。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公仆的责任而已。” 孔大周乐了,笑嘻嘻道:“你少在我面前吹了。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心里想着什么,老子还不清楚?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一个个道貌岸岸然的,表面上个个都是真人君子,骨子里谁不是个男盗女娼的货。姓许的,你放心吧,我老孔会没事的。谁要弄我,我就弄谁。我也送你一句话,要死,蛇与青蛙一起死。” 许一山没有生气,孔大周的话里,透露出他有恃无恐的嚣张。这么看来,孔大周对他的了解不少。他不但知道许一山的背景,而且还得意地炫耀出来,他孔大周会有人保他。 孔大周最后的这句话,明显暗藏着玄机,他要鱼死网破。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监舍去了啊。”孔大周调侃着许一山道:“你看看你,没事跑来看我什么笑话。谁笑到最后,才是真笑嘛。” 他起身欲走。 会见室里,空气似乎凝固。 会见前,看守所负责人表示,许一山会见孔大周,没有明确定义。他是以私名义来见孔大周,还是以公名义来见他,看守所把握不住,而且,上面也没对这次会见有特别的交代。因此,会见室里,除了许一山一个人之外,再没人参与会见。 许一山突然喊住孔大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一字一顿问道:“孔大周,我问你,你认识黄三儿吗?” 孔大周顿时愣住,他努力保持着镇静,但他身体微微的一抖,还是出卖了他。 他再次坐了下来,有些慌乱道:“认识啊,他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黄三儿原来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什么人。”孔大周苦笑着道:“他就一个社会闲散人员,我看他游手好闲的,所以给了他一口饭吃。平常替我跑腿办些小事。” 许一山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缓缓道:“这两天我接到了一个举报电话,举报的人叫唐娥,你认识吧?” 孔大周愈发慌乱了,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咬牙切齿道:“那个女人,真是贪得无厌。他老公的死,老子给她赔了几十万。她还想怎么样啊?真是阴魂不散。” “可能是黄三儿阴魂不散吧?”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孔大周,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我说,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天底下,没有可以能掩盖的罪恶。你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吗?” 孔大周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许一山也没急着催他说话。他知道,孔大周此刻正是思想斗争最激烈的时刻。 孔大周一开口,或许就会撕开陈州市黑幕的口子。 会见室里的空气再度凝固,许一山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只很大的钟。此刻,仿佛能听见秒针在嚓嚓的走动声音。 “能给我一支烟吗?”孔大周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抽烟。” “哦。”孔大周失望地叹口气。他脸上浮着的一层笑容早就褪去,憔悴感扑面而来。 从见到孔大周开始,许一山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精神。一个人无论他有多大呼风唤雨的本事,只要身陷囹圄,必将迅速凋零。 所谓官法如炉,意思就是一块再好的钢铁,进了熔炉里,最终也会被熔化,化成一道道的水雾,消失于无形。 当然,从孔大周的表面上看,他在看守所里的日子过得还很滋润。 但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再好的美味,也提不起食欲。再漂亮的美女娇娃,也激化不出他的原始冲动。 失去自由的人,就像被剪去双翅,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空望着自由的蓝天,发出一声声的悲鸣。 “我什么也不会与你说的。”孔大周突然说道:“我回监舍了。” 他毅然起身,头也不回走到门边,跟随着看守消失在门外。 第1125章 求情 会见孔大周一无所获,许一山心里有些失望。 他前脚刚从看守所回来,程子华后脚就跟上了门。 两人前段时间闹了矛盾,彼此已经不接触了。程子华认为许一山在陈州故意挑事,比如他因此而被纪委通报批评一事,让他丢了不少的面子。 对于程子华来说,丢面子事小,误了前程才事大。他担心自己因为被通报,可能会对他履职少阳市长有影响,因而怨恨许一山。一气之下,程子华安排人处处为难督查组,以至于督查组在陈州的基本生活都失去了保障。 程子华找上门来说明缘由后,哈哈大笑道:“老许,我的格局小了点,你别介意。不过我们是兄弟,有事说清楚就过去了,不放在心里,行不行?”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过错,不得不说程子华的胸怀还是比较开阔的。 昨天,他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要求他参加省委党校干部任前培训。这个消息对程子华而言,无异于是最激动人心的消息。 干部任前培训是呼应年初省里两会的决议。每次两会结束后,全省各地州市的人事都会有轻微的一些变动。干部任前培训是对干部履职的一种教育方式。通过培训,能让即将赴任的干部更好地了解和掌握今后岗位的重要性和使命。 省委组织部通知程子华参加培训,预示着他的位子即将发生改变。 程子华目标在少阳市长位子上,他在省委党校培训时,四处活动的目的,就在于此。 许一山听说他要去省委党校参加培训了,想起自己却没接到任何通知,不觉有些失落。程子华已经进入了权力圈子,而他,还在圈子之外徘徊。 “恭喜程市长。”许一山由衷祝贺他道:“你们这次培训结束后,就要上新的岗位了啊。可喜可贺。” 程子华看着他笑,认真道:“老许,我还是想说,你跟我一起去少阳市吧。我们兄弟齐心,共创辉煌吧。”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去可以啊,你准备给我安排个什么位子?” “肯定让你满意啊。”程子华自负道:“只要你愿意去,椅子任你坐,好不?关键一点是,你去了,就有一个广阔天地任你发挥啊。老许,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同志。我不说你也清楚,空有抱负没用啊,得有舞台。你若跟我去,舞台我提供。”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还是想问清楚,我到底能坐一把什么样的椅子。” 程子华不敢承诺了。他非常清楚,他现在就算上任了少阳市长,也不能随心所欲将许一山安排在他想要的位子上去坐。 新领导上位,按惯例只会在现有的干部队伍中培养自己心仪的人,很少会从外面调进去新人。这样会被本地干部认为新领导不信任本土干部而生出矛盾。是官场的禁忌之一。 许一山心里清楚,程子华也就是说说而已。先不说他想调许一山去他身边困难重重,就算能调过去,他未必是真心实意想要许一山在他身边。 说笑了一会,程子华叹口气道:“老许,我这马上就要离开陈州了。说实话,对陈州我还是很有感情的。这片热土给了我梦想,给了我激情啊。现在突然一下要离开,内心是真心有些舍不得的。” 许一山道:“人往高处走,别人想有这样的好机会却求之不得。你就不要留恋了。走出陈州,你就能走更远的路。” “说的也有道理。”程子华嘿嘿地笑,道:“老许,有句话,兄弟还是忍不住要说。你这人呢,事事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认真。作为兄弟,我掏心掏肺给你说,现在的社会,人必须学会睁只眼和闭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啊。老许,该放手的时候,要学会放手。”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是指哪方面?” “全部。”程子华当仁不让批评他道:“比如陈州督查这件事。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看看,吃一次野生动物,你就弄出来了那么大的动静。该抓的抓了,该处分的也处分了。说实话啊,当时兄弟心里是有怨气。现在陈州的干部在背后都在传,说你把陈州搞乱了,搞得干部人心惶惶,无心工作。这对陈州的发展可是很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我放下这些,离开陈州?” 程子华笑了笑道:“你也确实是该离开了。目前大局已定,以后你如果愿意,看结果不就行了。其实,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与你督查组的身份已经不匹配了。我们当领导干部的,要让干部群众拥护,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好干部。如果我们背后被人指指戳戳,你觉得你成功了吗?” “就拿孔大周来说吧。这个人你是不了解他。孔大周对我们陈州的发展还是做出不少贡献的。你看看他,不但是优秀民营企业家,还是陈州市人大代表。老许啊,陈州市干部群众并不都是糊涂虫。如果孔大周没有为社会创造价值,社会会给他这么高的荣誉与肯定?” “当然,作为一个民营老板,身上有一些令人痛恨的毛病在所难免。人嘛,谁都有虚荣心。特别是有钱了之后,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告诉全世界的人,老子是个有钱人了。孔大周这种没有太多文化底蕴的人,就属于大家常常说的暴发户。暴发户的嘴脸,就那个鸟样。我们如果与他们一般见识,就说明我们的胸怀太狭隘了啊,没有容人之量。” 许一山听完程子华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没出声。 “你的意思,放过他?”许一山笑了笑问。 “他不过就是一只臭虫。”程子华不屑笑道:“臭虫可以随时捏死。但是,我们捏死臭虫的时候,必然是臭虫侵犯了我们。” 许一山突然说道:“这么说,程市长你的意思是来替孔大周求情来了?” “你觉得呢?” “我没觉得。”许一山认真道:“既然是臭虫,发现了就必须捏死。臭虫这生物繁殖能力特别强。今天一只不捏死,明天可能就是一窝。再往后,可能全世界都会被臭虫侵占啊。” “捏死一只臭虫容易。”程子华冷笑着道:“但你没觉得,捏死这只臭虫不该由你来亲自动手吗?” “我如果不捏死,估计没有人会愿意去捏死了。”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程子华哼了一声,“老许,有些事,还是要讲究策略的。我实话告诉你吧,孔大周与市委陈副书记有亲戚关系。你现在抓住孔大周这件事不放,其实就是在打陈副书记的脸。” “是吗?”许一山意外不已,“他们是亲戚?” 程子华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小圈子。大家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就会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 他压低声音道:“陈书记现在为这事很焦心,他表示,如果孔大周真有违法犯罪行为,他一定会大义灭亲的。你放心吧。” 第1126章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许程之间的谈话,直接导致许一山决定暂离陈州。 程子华已经将话说透了,孔大周是陈大雷副书记的亲戚。陈副书记在不同场合已经表示,他会大义灭亲。作为专职副书记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是开玩笑、不严肃,不认真的。 许一山如果再揪着孔大周这个案子不放,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一个市委专职副书记的保证,尚不能消除他的疑问,这只能说明他许一山真的只有一根筋。 他现在离开陈州,既是对陈州市的信任,也是对陈大雷副书记的尊重。 第二天,许一山便收拾行囊,带着督查组赶赴少阳市去与黄日轩组长会合。 督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少阳市这边一结束,督查组回去后将督查内容、结果形成报告,这一阶段的督查就算完美收官了。 许一山他们到了少阳市后,受到了少阳市的热情款待。 黄日轩一语双关地提醒许一山,“小许,这次督查,你辛苦了啊。我们已经商量了,回去后,这次督查报告由你来执笔,没问题吧?”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谢谢黄组长的信任,我没问题的。” 在少阳,势必会与屈玲接触。 屈玲以私人的名义,请许一山去家里坐坐。 许一山本想婉拒,但看屈玲确实是一番真心实意的邀请,便答应了。 屈玲住在少阳市政府的家属小区。这是一个对外很神秘的小区,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许一山坐了屈玲的小车,长驱直入。 她家是一栋三层小楼。掩映在一片高大的白杨树下。一路过来时,许一山发现,政府家属小区与外面的商品楼有着天地之别。 商品楼以高大闻名,而家属小区的房子,却没超过五层的。且看房屋的外观,基本都属于年代久远的老房子了。但每栋房子似乎有着不一样的风格。比如屈玲住的房子,就是一栋典型的中式别墅。 屈玲解释说道:“其实,住在这里的人,不过都是过客。任期满了,离退休了,调离了,都得搬出去。” 许一山惊异问道:“这里的房子,你们都没产权?” 屈玲摇摇头道:“产权是政府的,我们只是临时住户。” 屈玲是少阳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任少阳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各地纷纷上马开发区项目。少阳市自然不甘落后,也打造了一个省级的开发区。 少阳市开发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每走一步,都倾注了屈玲的大量心血。过去这片杂草丛生的蛮荒之地,经过二十几年的改造,如今成了一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新少阳商业中心。 严格来说,少阳市的开发区是不算成功的。 按照规划,开发区应该聚集的是生产、研发或者制造的企业。但少阳市受地理位置的影响,或者其他历史原因,致使在招商引资过程中,很难按规划去布局。 最终,少阳市开发区就成了一个全省最四不像的一个开发区。 少阳市开发区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住宅和商业中心,成了屈玲内心最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门一开,出来一个打扮得很利索的中年妇女。 她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小姐”,一眼看到跟在屈玲身后的许一山,顿时脸上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笑容。 “甜妈,这位是许一山同志,省委督查组的。我们在党校是同学。”屈玲主动介绍道。 她转过头,看着许一山说道:“甜妈是我家的保姆。” 许一山赶紧叫了一声“甜妈”。 “许同志,快进屋。”甜妈热情招呼。 屈玲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换衣服。在许一山的印象里,屈玲永远都是一套正统的职业装。尽管她在少阳市是高干,但在穿衣打扮上,她却始终保持着初入职场女性的典型打扮。 她上身总是穿着翻顶的黑色小西装,里面一件白色的领口系着蝴蝶结的衬衣。下面一条黑色的一步裙,裙边刚好到膝盖边。 她的双腿总是套着肉色的丝袜,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 她的头发每天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盘成一个髻在脑后。整个人给人的印象是精明能干。 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很容易误会她就是一个酒店的大堂经理之类的职业女性。 甜妈客气地将许一山请到客厅沙发上坐了,她忙着去泡茶。 许一山打量着屈玲的家,发现屋里的装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倒有一丝阴冷的气息,随处不在。 甜妈端了茶来,满脸堆笑地低声说道:“许同志,我知道你呢。” 许一山好奇地问:“甜妈你知道啊?” “对啊。”甜妈看一眼楼上。楼上是屈玲的卧室,她上去换衣服去了。 “我家小姐不止一次提起过你的名字,还因为你哭过鼻子。” 许一山顿时有些惶恐起来。他小声问:“为什么啊?” “你过去是不是从她手里抢过老板啊?”甜妈抱怨道:“你一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女人。许同志,不是我说你,你做得很不地道哦。” 许一山只能苦笑,他知道三言两语肯定解释不清。不过,甜妈提起来的这件事,确实让他心生愧疚了。 他正想说话,猛然看见屈玲袅袅婷婷从楼梯上下来。 她换了一套白色长裙,头发也披散开来了。她下楼梯的步子太有风情,宛如一朵睡莲在徐徐开放。 许一山第一次看见她这身打扮。这具有强烈女人味的打扮,让她彻底从一个职场女强人转变成为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姿态了。 许一山脑海里迅速跳出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成语。 屈玲还是挺漂亮的,特别是她将女性特征毫无保留呈现出来之后,她的风韵足够迷人。 她缓缓走到许一山跟前,莞尔一笑道:“好看吗?” “好看。”许一山由衷赞道:“屈秘书长原来还是一位大美女啊。” 一边的甜妈接过去话说道:“许同志,你是没见到我们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年轻时啊,电视上的选美冠军比我们家小姐不知要差到哪里去了。” 屈玲脸一红,居然露出羞涩扭捏之意。“甜妈,我还没吃饭呢。” 甜妈赶紧去准备晚餐。热情对许一山道:“许同志,你今晚留在这里陪我们家小姐吃顿饭吧。” 许一山想推辞,但看到屈玲满眼的期待,话到嘴边只好咽下去。便客气说道:“会不会打扰了啊?” 甜妈自作主张道:“打扰什么呀?多一个人吃饭,热闹。家里很久没热闹过了。你来了,我觉得屋里的空气都明亮了好多。” 屈玲居然对甜妈的话没有反驳。 “喝茶吧。”屈玲在许一山旁边坐下来,招呼他道:“小许,你不用拘谨的。在我这里,你就当到家一样。” 许一山答应来屈玲家,是想求证一下程子华出任少阳市长的情况。程子华要担任少阳市长,屈玲不可能不知道风声。 没想到屈玲的第一句话,就让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1127章 相依为命 屈玲道:“我让甜妈准备了一点小菜,你陪我喝点,可以吗?” 许一山心想,屈玲邀请他来家,看来是早有准备了。女人喝酒,要么不端杯,端杯便吓人。之前与屈玲一起应酬过,没见着她喝酒。今天她主动邀请,看来有备而来。 官场上的女人,大多能喝一点。不过,女人们都喜欢装,喜欢矜持。她们对于喝酒这块,常常表现为深藏不露。 甜妈从厨房出来,端详了好一会屈玲,啧啧赞叹道:“小姐,你今天真美。我从来没见着你有今天这样好看。是不是遇到喜欢的人了呀?” 屈玲脸一红,嗔怪道:“甜妈,你还不快去准备,我可饿了。” 许一山对甜妈叫屈玲为“小姐”感到很奇怪。这种阶级意识很浓的称呼,通常不会出现在现在保姆称呼主人上。 屈玲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解释道:“甜妈是我爸妈当年留下来的。甜妈来我们家时,还不满二十岁。我爸妈出事后,就由她一直照顾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过我一天。我已经把她当自己的亲人了。” 许一山在屈玲的回忆里逐渐弄清了事情的轮廓。 屈玲爸妈是少阳市第一代的领导干部。当时的少阳市与陈州市一样,都不叫市,叫地区。少阳的全称是少阳地委行署。 屈玲父亲屈江是少阳行署专员。母亲是行署秘书。 屈江携妻子下乡检查工作时,不幸翻车遇难。夫妻俩双双撒手尘寰。而此时的屈玲,才刚刚三岁不到。 甜妈那时还不叫甜妈,叫小甜。小甜是屈玲父亲屈江从老家请来的保姆,当时也还不满十八岁。小甜与屈江算得上是表兄妹关系,他们的爷爷辈是堂兄弟。 屈江夫妻出事后,屈家的天似乎轰然倒塌了。在所有人都在为不满三岁的屈玲未来焦虑时,小甜挺身而出,表示她愿意抚养屈玲。 组织上自然很高兴,当即安排行署给小甜安排一份工资。 从此以后,小甜便带着屈玲,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屈玲至今还记得,某天夜里,小甜搂着她坐在父母的遗像前,轻轻对着遗像说道:“大哥大嫂,你们放心吧,从今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冻着小玲子。” 说完,她将脸转过来,怜爱地看着怀里的屈玲,低声道:“小玲子,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我甜妈,知道吗?” 三岁的屈玲,哪里能感受到失去父母的悲痛?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跟着甜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甜妈早就代替了屈玲母亲的位子。 屈玲当即快乐地喊了一声,“甜妈。” 这一喊,就喊了四十多年。以后的甜妈没有嫁人了,不管谁给她做媒,都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青春时期的甜妈,是个真正的美人。爱慕她的男人不计其数。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少阳行署的一个小车司机。 少阳行署每年会安排司机送甜妈和屈玲去给她爸妈上坟。一来二去,小车司机便认识了甜妈。 当时的甜妈青春靓丽,明眸皓齿,顾盼有情。又恰是怀春年龄,被一青年男子追求,何尝不动心? 有天小司机接甜妈去约会。小司机觉得带着屈玲有些碍手碍脚。毕竟热恋中的男女,动情之时,莫免会有动手动脚之处。即便屈玲少不更事,总觉得难堪。于是,便哄着甜妈将屈玲一个人单独留在家里。 甜妈担心屈玲一个人在家寂寞,便找了不少小人书,将饭菜都准备好,叮嘱屈玲饿了的时候自己吃。 屈玲瞪大一双眼,看着甜妈从屋里出去,一声也没吭。 等到甜妈约会一天回来,看见屈玲倦缩着身子睡在地板上,怀里抱着她爸妈的遗像,脸上依稀还能看到泪痕,不觉心痛不已。抱着屈玲便放声大哭。 屈玲惊醒后,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甜妈,弱弱地问了一句,“甜妈,你以后嫁了老公了,还要小玲子吗?” 甜妈心痛得犹如刀绞,当即回她道:“甜妈不嫁人了。甜妈这辈子只跟小玲子在一起。” 从此以后,甜妈便断了与小司机的来往。小司机守在她们家门口足足有一个多月。苦口婆心地许愿承诺,他会善待屈玲,从此不再将屈玲一个人放在家里云云。但甜妈却再不为心动。 一晃眼,甜妈便错过了嫁人的年纪。等到了屈玲要嫁人的年纪后,甜妈发现屈玲生活里根本就容不下一个男人,便着了急。她央求屈玲找男朋友。她说得很在理,屈玲不嫁人,她没脸下去见她父母。 “其实,我结过婚。”屈玲说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现在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她骂了一句,眼光有意无意瞟了一下许一山。 许一山顿觉尴尬。 屈玲抿嘴一笑,“没几个好东西,不等于没一个好男人。”她又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做男人,最可贵的就是担当。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是最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 许一山默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屈玲的心目中,究竟是属于没有好东西的那一类,还是不等于没有一个好男人的范畴。 想起第一次他单枪匹马杀来少阳市,将准备在少阳市投资建厂的老板抢走。他为了防备被少阳市半路拦截,他不得不另辟蹊径拐个大弯的往事,不觉又好笑又悲伤。 屈玲毕业后,少阳行署早改成了少阳市。刚一毕业的她,便被组织照顾进入少阳市委工作。 凡二十年过去,她也从青春少女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中年妇女。她的仕途波澜不惊,一路往上,在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的时候,被少阳市委任命担任少阳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很多人羡慕她身居高位,觉得她一生都受父母庇荫才有的今天。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一路走来,她付出的青春和汗水,岂止是车载斗量。 屈玲在三十岁时结了婚,丈夫原来是少阳市秘书一科科长。此人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写得一手好字和锦绣文章。是少阳市公认的一支笔。过去,少阳市的大文章都是他亲自执笔,曾经被视为全省文化人的代表人物。 婚后的屈玲,一度想做个小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殊知,丈夫根本不满足他一辈子只担任一个秘书科长的命运。他要改命,便只能削尖脑袋找门路。 偶然一次,他得知能改变他命运的人,对他老婆屈玲很感兴趣。于是,他便精心布下了一个局。 “人要没了廉耻,比畜生还畜生。”屈玲缓缓摇了摇头,问许一山道:“你还想听下面的故事吗?” 第1128章 女人之美 屈玲的故事,就是她自己的隐私。 她毫无保留说给许一山听,让许一山感觉很不安。探听一个人的隐私本来就是不道德的行为,即便是隐私的当事人亲自说出来,听者永远都会有负罪感。 可是屈玲显得漫不经心地讲述她的往事,许一山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直到屈玲问他,他才委婉说道:“不说了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之所以超越其他动物,能驾驭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比其他动物有一个特点,人会往前看。而动物不能。” 屈玲捂着嘴笑道:“许一山,你这种说法真的很新颖啊。要别人来说,一定是说人类因为拥有智慧。哪像你说的什么人类会知道往前看。” 恰好甜妈做好了菜,招呼他们入席吃饭。 屈玲便起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许一山,“红的还是白的?” 许一山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家,家里还会收藏着各种各样的酒,便随口说道:“都行,按秘书长你的意思来。” 屈玲略为思考了一下,启颜一笑道:“那就白的?” 一边的甜妈赶紧说道:“小姐,你酒量又不好,喝什么白酒啊?你喝喝红酒就可以了。” 屈玲看了甜妈一眼,撒娇似的道:“我偏要喝白酒。看能不能醉死我。” 甜妈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叹了口气,再不阻拦。 屈玲拿出来的白酒,居然是好酒茅台和五粮液。她将茅台往许一山面前一推说道:“我不喜欢酱香型的酒,我喜欢清香型的。这瓶归你,我喝这瓶。” 许一山吓了一跳,看屈玲的意思,是两人一人一瓶。 他当然不惧,喝酒于他而言,与喝白开水毫无两样。他是担心屈玲,甜妈已经提醒过了,她酒量不好。这一瓶喝下去,会是什么后果,脚趾头都能想到。 “要不,我也喝清香型的吧。”许一山迟疑着说道。他心里已经想好了,等下他尽量多喝一些,这样屈玲就可以少喝。只要她不醉,一切都好说。 “不用。”屈玲拒绝他道:“茅台是你们男人专用酒。你就喝茅台。” 甜妈做的菜,精巧至极,完全可以媲美大酒店的大厨师。色香味俱全之外,她还精心摆了盘,让菜肴看起来不像菜了,反倒像精美的艺术品。 无论许一山如何邀请,甜妈都不肯上桌吃饭。她说,这是她做保姆的底线。尽管她与屈玲已经比亲生的母女关系还要好,但是她这么多年来,始终恪守着这道底线不逾越。屈玲从小就一个人在桌子上吃饭,甜妈永远都在站在一边伺候她的角色。 甜妈是餐桌在厨房。等许一山这边刚开始动筷子,甜妈已经吃完了饭,拿了一件外套表示要出去散步。 屈玲显然明白甜妈在这时候要出去散步的意思,她暗暗红了脸,低声道:“今天不散步不行?” 甜妈柔声道:“我老了,每天不出去走走,腿脚会僵硬。小姐,你慢慢喝,别醉了。” 她走到门边,突然转过身来,喊了许一山一声,“许先生,你能过来吗?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许一山没有犹豫,立即起身过去。 甜妈倒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先生,我家小姐万一喝醉了,请你不要走。你记住,小姐房间有浴室,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还真不懂她的意思,不过,看到甜妈眼睛里荡漾出来的一层笑意,他又似乎若有所悟。 “我听说,喝醉了酒,躺着休息最好了。” 甜妈说完,朝他笑笑,打开门出去,又转过头压低声道:“我今晚就不回来了,我去找我一个老姐妹聊聊天。” 甜妈一走,许一山回到桌子边,屈玲便问他,甜妈与他说了什么? 许一山讪笑道:“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拦着你,不要多喝。” 屈玲哼了一声,埋怨道:“从小到大,她都管着我。我才不要她管呢。” 她站起身,开心笑道:“甜妈不在家,我就自由了啊。” 她的裙子是深v领口,饱满丰润的胸似乎呼之欲出。她显然担心自己走光,因此在给许一山倒酒的时候,她微微倾下来身子,却将一只手遮在胸口。 即便如此,许一山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她衣服里浑圆的奶。 四十多岁的屈玲,身材保养得不亚于三十来岁的少妇。她套在身上的薄薄裙装,能看出来她小腹上没有丝毫赘肉。平坦得犹如一片广袤的草原。 她的皮肤显得非常有弹性,细腻而柔美。 她一坐下来,便会将长裙撩到大腿上去,将她一双如玉雕一样的腿,裸露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不敢去偷看,正襟危坐着,不苟言笑。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官场中的女性都会保养一样。比如奚美丽,比如白玉,比如杜婉秋和邓晓芳,以及眼前的屈玲。不管她们有不有丈夫,她们都生长得就像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她们尽管在年龄上失去了优势,可是她们身上却有寻常女人不具备的独特气质。如果将她们与一帮青春年少的姑娘比较,她们反而更能吸引男人。在她们身上,一股成熟的美,就像一剂春药一样,能让男人欲罢不休。 女人的成熟美是蚀骨的美。她们的成熟,掩盖了她们年龄上的缺陷,却更能让男人痴迷。 “喝。”屈玲端起酒杯,豪爽地冲着许一山笑。 此刻的她,似乎解开了束缚一样,无拘无束地放松着自己。 她不停地给许一山倒酒,到后来她已经忘记用手去遮掩她的胸口了,以至于她每次微微倾身下来的时候,许一山都能瞥见她秀美的山峰。 她显然知道许一山在偷看,却装作浑然不觉一样。这种难堪的默契,在他们偶尔对视的时候,两人都会微微一笑,各自羞红了脸。 桌上的菜没动多少,两瓶酒却喝得差不多了。 屈玲明显有了醉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突然说道:“你刚才不让我把故事说完,我现在告诉你故事的结尾吧。当一个男人想办法将自己老婆灌醉送到别的男人床上的时候,这种男人是不是要千刀万剐?” “该!”许一山脱口而出道。 “所以我说,你们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屈玲斜着眼看着许一山笑,“当然,我们女人也不见得都是贞洁烈女。你知道吗?杜婉秋爱你,邓晓芳也喜欢你。许一山,你是不是长了花啊?为什么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你呀?” 许一山愕然问:“长什么花?” 屈玲捂着嘴巴笑了,她羞涩不已道:“男人之花呀,要是有机会,我真想看看你是不是长了花。” 许一山尴尬道:“男人只长着树,哪会长花啊。” 屈玲笑得更厉害了,几乎花枝乱颤。她眼光落在许一山的裤子上,含混不清地嘟囔,“长不长花,你脱了裤子让我检查就知道了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住了自己的裤头。 他的动作让屈玲更乐了,她凑过来头低声说道:“许一山,你还怕我吃了你呀!” 第1129章 我好看吗 屈玲似笑非笑的脸上,浮着一层让许一山费解的表情。他不敢相信一向稳重内敛的屈玲,怎么会说出这种显得无比放荡的话来。 其实,男人的羞耻比女人来的更要容易许多。男人的羞耻是潜伏在灵魂深处的。而女人的羞耻,只浮于表面。 女人一旦放开感情的闸门,便如滔滔洪水一样,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许一山赶紧转移话题,慌乱说道:“秘书长,你醉了,我们要不聊聊徐斌老总投资的事吧?” 屈玲摇了摇头,“我没醉。谁说我醉了?而且,今天我不想谈任何关于工作的话题。让工作见他妈鬼去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屈玲显然有了醉态,她却坚称自己没醉。这与贪杯酒醉的男人一个鸟样,没有一个酒醉的男人会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醉了。 她似乎有点站立不稳,身体如风中摇曳的叶子。许一山的心揪了起来,唯恐她支持不住倒下。 他越怕越担心,事情来得越快。屈玲的眉头皱了起来,呼吸跟着急促了许多。她伸出一只手去扶住桌子,半个身子往许一山这边倾出来。 她的皮肤因为酒醉而微微泛红,整个人就像从胭脂缸里拎出来的一样,显得唇红齿白,楚楚动人。 “谈什么工作?我不谈。”屈玲愣愣地盯着他看,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许一山,我好看吗?” “好看。”许一山言不由衷地赞美着她。他现在只想着离开屈玲家。尽管屈玲浑身的风情掩盖了她年龄上的瑕疵。但两人之间毕竟相差着十多岁。虽说年龄不是阻碍男女感情的鸿沟,但年龄是男女相爱的毒药。 “我给你跳支舞吧。”屈玲含着笑,媚态尽显。 许一山赶紧阻拦她道:“秘书长,舞就别跳了。这场地太窄了,展示不出你优美的舞姿。” 屈玲嫣然一笑,“人家赵飞燕可以在掌上起舞,我也可以。” 说着,她不由分说,跑过去打开了音响。顷刻间,屋里便被柔美的音乐声盈满。 她气定神闲似的往屋中间一站,气势便立显出来。只见她轻舒长臂,柳腰曼妙舞动,舞蹈动作便如行云流水,在许一山面前展现出来一副优美动人的画面。 许一山屏声静气,他没再去惊扰她。舞蹈是一种高贵的艺术,他不能让艺术蒙受污浊。 舞了几下,她的脚步便有些踉跄起来。正当许一山担心她会摔倒时,只见眼前一花,屈玲的身体已经扑倒在他身上。 她的身体非常柔软,一股淡淡的女人香直冲许一山的脑际。 屈玲似乎已经浑身无力,她出气如兰,连声道歉道:“哎呀,压痛你了吧,快扶我起来。” 许一山不敢声张,他在发现自己双手按在不该按的地方后,如触电一般抽回手。屈玲的身体随着他手的抽回,整个人都贴在了他怀里。 他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屈玲干脆伸手搂住了他的头,使劲嗅着鼻子闻了几下,畅快笑起来道:“哎呀,我好久没闻到男人的汗臭味了呀。” 许一山尴尬不已道:“汗臭味难闻死了。” “我喜欢啊。”屈玲笑道:“男人的汗臭味,女人无法抵抗呢。” 许一山局促不安起来,他惶恐地扭动着身子,想要将她扶坐起来。 屈玲突然问道:“我这是不是在勾引你呀?” 许一山苦笑着道:“没有没有,秘书长,你是真醉了。要不,我扶你去休息吧。” 她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又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显然,她误会了许一山的意思。许一山说扶她去休息,是真心实意想要摆脱她醉酒后的失态。而在屈玲看来,许一山说扶她去休息,是在暗示和传递一种信号。 “我站不起来了,你抱我进去。”屈玲闭着眼,她不敢去看许一山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又爱又恨。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在心里就暗自惊叹,世上还有这么帅的男人。男人的外表,并不能彻底俘虏女人的心。男人的才气,才会让女人彻底臣服。 许一山的才气一时体现不出来,但他的胆气却让她暗暗称赞。 在追逐许一山抢走投资老板的路上,她曾经暗自在心里想,一旦抓住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她决不轻饶他。她要将他关起来,将他身上所有的棱角全部磨平了之后才放出他来。 事实上,她一路追逐,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党校学习时,两人又碰到了一起。这时候杜婉秋的出现,激起了她内心的涟漪。杜婉秋这个冷傲的女人,居然会当着她们的面,承认喜欢许一山。这让她突然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毕竟,杜婉秋还是个单身的女人,她没结过婚。虽说她也是单身,但她已经结过婚了。结过婚的女人,在男人的眼里就是残花败柳啊。 而且,她也知道杜婉秋真正的身份。她曾暗想过,一个省委一把手的女儿主动垂青于一个小干部。谁还能有抵抗之力?这个小干部还不感恩戴德,感激得涕泪横流? 事实上她发现,许一山与杜婉秋之间并未发生让人期待的事出来。许一山保持着客客气气,与杜婉秋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啊。 拥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度成为她每天睡梦中最欢乐的事。 她为之而觉得羞耻,却又乐之不疲。 许一山挣扎着站起身,他本想扶着她进去卧室,可是屈玲已经软瘫得毫无一丝力气。 他一狠心,只好弯下腰,一只手托了她的臀部,将她横抱在胸口,迈步进了她的卧室。 屈玲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紧闭着,似乎一睁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便会飞走了一般。 她的卧室灯光温柔,屋里流淌着一股令人躁动的气息。 她宽大温软的床上,铺着一床洁白的被子。床头柜上,一本书翻过来放着,显示着她睡前的阅读习惯。 许一山小心翼翼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屈玲却不松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脖子,让他的身体不离开她半分。 许一山想掰开她的手,却被她一使劲,整个人便扑倒在她身上了。 第1130章 他们都是谁 她就像被强力胶沾在他身上一样了,任由许一山如何挣脱,始终不肯松手。 许一山怕弄痛了她,犹豫一下轻声道:“秘书长,你松手吧。” “我不。”屈玲突然呜咽出声,“我就不。我已经不要脸了。” 许一山顿时心软,苦笑道:“秘书长,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理解你,但我作为一名丈夫,我不能做任何对不起我老婆的事。所以,请你理解我。也理解你们女人。” 屈玲浑身一颤,顿时松开了手。 许一山顺势站起身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屈玲却喊住了他。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光看着天花板说道:“许一山,你过来,我有话说。” 许一山不敢过去了啊,他站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说道:“秘书长,你有什么话就说,我听得到。” “你过来我再说。”屈玲固执道:“放心吧,我不会强人所难。” 许一山只好过去,但与床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想知道,是谁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去的吗?那张床上躺着的又是谁吗?” 许一山想都没想就立即摇头,“我不想知道。” “你也是个懦夫吗?”屈玲冷笑起来,“许一山,你不是不想知道,你是怕知道,是吗?” 许一山苦笑道:“算我怕,好吗?”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屈玲哼了一声,“你越不想知道,我偏要让你知道。我要让你有负罪感。许一山,今天我已经不要脸抱过你,亲过了你。我已经算是你的人了。你如果不帮我的屈辱清洗干净,你就枉为男人了。枉为那么多女人对你倾心。” 许一山惶恐不安起来,屈玲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记记重锤猛敲他的心坎。正如屈玲说的那样,他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怕知道。 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屈玲说的这两个人,都应该是来头不小的人物。 特别是她丈夫想将自己老婆献给他的这个人,一定是个能掌握他人命运的人。 屈玲结过婚,许一山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她的婚姻会那么的悲惨。在许一山的所有接触人当中,他从来没听说过关于屈玲任何的家庭情况的信息。 在他看来,屈玲就是一个女强人一样的女性,她凭着她的能力和水平,在处处充满绞杀的男人世界的官场里,她一枝独秀,艳盖群芳。 他被屈玲无情地讥讽是个懦夫,他没生气。他深知,世界上龌龊的事太多太多。很多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底线。而他,不能将这些龌龊和不公完全荡平。 他感觉自己太渺小了,渺小得如同尘世中的一粒尘。他发现自己很多事力不从心,只能看着罪恶在眼前肆无忌惮地横行。 “他叫张文雄,我曾经的丈夫。”屈玲不顾许一山拒绝知道的说法,缓缓说道:“他现在已经省厅的一名副厅长了。而另一个他,可能你永远想不到他是谁。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等你真想知道的时候,我再说。你记住张文雄这个名字。这个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不是人。他穿着人的衣服,干的却不是人做的事。我不是想要你帮我报仇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在你身上,我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许一山讪讪说道:“秘书长,你高看我了。其实,我许一山什么都不是。我能做的事很少很少。” 屈玲黯然神伤,摆摆手道:“你回去吧。” 许一山欲言又止,他没再说话了,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在屈玲的家里,他遇到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屈玲太需要爱了,特别需要男人的爱。一个女人无论多么强大,多么坚强,缺少男人的爱,女人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不了地。 他没看不起她,相反,他在内心深处可怜她。 一个女人能在男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动作,可见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有多爱慕,有多放心。 信任是女人对男人最坚固的一道防线。一个让女人失去信任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就算是彻底死了。 督查组驻地轻松异常。第一督查小组已经完成了全部的督查任务。根据省里面的情况反馈,第一督查小组是第一个全面完成督查任务的小组。 组长黄日轩高兴不已,称赞自己带着的这队人马,是全省的精英力量。他表示等工作结束后,他会给大家请功。 督查组成员们也跟着高兴。毕竟督查工作看起来表面风光,其实干的事得罪人的事。 如今,衡岳、陈州和少阳三市的领导都给予了督查组高度评价,盛赞他们工作高度认真、负责,表扬他们为地方工作作出了积极贡献。 这种评价,让黄日轩心满意足。 唯有许一山,心情比谁都要沉重。衡岳市的督查,他被半途安排去了陈州。因此衡岳市督查的具体内容,他到现在还一无所知。陈州市他发现了重大问题,可是阻扰太大,他不得不违心作出结论,匆匆结束。 至于少阳,黄日轩在他回来之前已经作出了督查结论。他不能去推翻他的结论。 黄日轩口口声声取得的重大胜利,在许一山的心里却是严重失败的结果。 他不得不承认,所谓督查,无非就是一个过程,根本改变不了事实的结局,揭露不了事实的真相。 督查组内部举行庆功宴。黄日轩宣布,明天督查组回省,大家休息一天后开会,对第一次督查作全面结论。 许一山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他在与督查成员们推杯换盏之间,偶然得知了屈玲说的张文雄现在是中部省司法厅的副厅长。是全省政法战线上的一颗新星。 庆功宴结束,许一山给老婆陈晓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督查工作结束了,他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他要回家去看望她和孩子。 陈晓琪在电话里说道:“许一山,你爱回不回。你的老婆不是我,是你的工作。”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老婆,我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陈晓琪笑骂一句,“滚!许一山,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和孩子了。我告诉你,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出家当尼姑去了。嫁了个老公,还天天独守空房,我嫁的这个老公有何用啊。” 许一山压低声逗着她道:“老婆,是不是想我了?” “鬼才想你。”陈晓琪哼了一声,“没有你这个张屠夫,难道我还会吃混毛猪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老婆老婆,张屠夫死了,许屠夫还没死。许屠夫明天就回家了。” “你回不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住,无论衡岳市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给我闭着眼,闭着嘴,懂吗?” 第1131章 吃羊腰子补 从少阳回省城,必经衡岳市。 许一山在高速公路出口下了车,直奔家里。 今天是周四,黄日轩组长宣布明天周五休息一天。加上周六周日,就有足足三天的假期。许一山路过家门,不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与老婆亲热。 黄日轩给予了足够的理解,开玩笑说许一山不要沉湎在温柔乡里忘了正事了。周一一早,督查组要开总结会,他不能迟到。 衡岳市的新家经过陈晓琪打理之后,显得温馨至极。这套房子原来是陈勇买的,准备他们夫妻退休之后来市里生活。现在女儿陈晓琪调市委工作了,陈勇便将房子给了女儿女婿住。 下午,陈晓琪早早回来了。一开门,便被许一山拥进了怀里。 两人分别已有一段时间了。又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能阻挡他们对爱的渴望。 陈晓琪羞红着脸使劲挣扎,让许一山去洗洗。许一山得意地展示着身体道:“老婆,我都洗三遍了,里里外外,搓了一个遍。” 抱着自己的老婆,许一山才感觉心里有踏实感。天下的女人繁花似锦,老天爷创造男女的时候,都是一个配着一个造的。偶尔失手造多了一个男人,必然会毁了一个女人。于是,人世间便出现了男多女少的尴尬境地。 男人抱着属于自己的女人会有踏实和安全感。女人也一样,躲在自己男人的怀里,才不惧沧海桑田。 许一山的话让陈晓琪愈发羞了。虽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有两年多了,孩子都快半岁了。但是在男女情爱这方面,两人始终保持着欲拒还迎的羞涩。 陈晓琪奈不住许一山的纠缠,只好任由了他。 等两人都感觉到了有点饿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 许一山看着慵懒的妻子,主动起来要去给陈晓琪下碗面条对付。陈晓琪却提议,两人去衡岳市新开的美食街吃东西,顺便逛逛夜市。 许一山在衡岳市工作过一段时间,对衡岳市很多地方却知之甚微。倒是陈晓琪,尽管她一直在茅山生活工作,但对市里的丁点儿变化都了若指掌。 比如,市里新开了什么大商场,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她都能如数家珍一样说出来。 许一山不想扫了老婆的兴。毕竟两人结婚后,他忙于工作,陪陈晓琪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在陈晓琪知书达理,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埋怨不休。 美食街他倒是来过,想起燕京徐斌考察团在美食街闹的事,他的好奇心顿起,想去看看那家以次充好的海鲜酒楼还在不在。 美食街人声鼎沸,人山人海。来往者,大多是年轻的姑娘小伙子。 据说,这里是衡岳市人流量最大,人气最旺的一个地方。特别到了晚上,更是恐怖。繁忙的美食街会一直热闹到凌晨两三点,空气中飘荡着各种美食诱人的香味。让人一旦身入其境,便不想离开。 陈晓琪兴高采烈,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一样。一进去美食街,便在门口的卖烧烤的摊子上买了几串羊肉。 她塞了一串在许一山嘴里,又笑眯眯的让摊主给她烤两个羊腰子。 等她点好了,才贴着许一山的耳边轻声笑道:“吃羊腰子,补补啊。” 许一山顿时有些尴尬,低声道:“老婆,你觉得我表现不好?” 陈晓琪扮了一个鬼脸,笑嘻嘻道:“你都快把人弄散架了,谁敢说你表现不好啊。反正,补补对你身体有好处嘛。” 手里拿着两个大羊腰子一边走一边啃着,许一山感觉自己太怪异了。倒是陈晓琪很体贴他,从他手里接过去羊腰子,装进从烧烤摊上拿来的塑料袋里,“趁热吃才好吃。你现在不吃,等下冷了,你也必须给我吃下去。” 许一山连忙说道:“等下就是变成一块铁,我也要啃进肚子里去。” 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许一山感叹道:“如果衡岳市的经济能支撑起老百姓这样的消费,衡岳市就活了。” 陈晓琪瞟他一眼道:“许一山,你别时时刻刻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好吗?衡岳市的经济有什么问题啊?来这里消费的老百姓,都是衡岳市民,又不是外地来的。” 许一山道:“夜市美食经济是有时令性的,不代表整个市场都是繁荣的。” 陈晓琪白他一眼,埋怨道:“许一山,你是来陪我逛街的,还是我来听你讲大道理的?你要讲,回你省里去讲。我可不想听。” 看见老婆生气了,许一山赶紧赔礼道歉。他在自己嘴上轻轻抽了一下,笑道:“让你唧唧歪歪,打偏你。” 他的动作惹得陈晓琪笑了起来。“许一山,你现在变得油腔滑调了,会哄女孩子开心了啊。老实交代,哄没哄过别的女人?” 许一山竖起两个手指便要对天发誓。陈晓琪赶紧一把捂住他嘴巴,似笑非笑道:“许一山,你可想好了,乱赌咒,会犯咒心的。” 许一山大笑,“老子心里无私天地宽,我可不怕犯咒心。” 夫妻俩恩恩爱爱,一路说说笑笑过去。 女人的天性就是嘴馋,却不愿意正襟危坐在酒店饭堂吃饭。她们一生都偏爱街头的零食小吃。即便如陈晓琪贵为市团委副书记,依旧如邻家小女孩一样,对小吃保持的兴趣,无可撼动。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当初那家海鲜酒楼。 许一山抬头一看,发现酒楼一如往昔。食客络绎不绝,欢声笑语一片。 许一山好奇地问:“这家海鲜酒楼整改合格了吗?什么时候重新开业的?” 陈晓琪惊异地看着他道:“它从来没关门过,怎么要重新开业?” 许一山心里一动,眉头便皱了起来。当初海鲜酒楼因为食材的问题,被燕京来的客人当众戳破。为此还动了手,惊动了派出所。 当时的处理决定是立即查封酒楼,全面整改。许一山是亲眼看到盖着市场管理局的大红印章的封条的。而且,海鲜酒楼还有一个许一山不愿意提及的人,它的老板是周文武。 周文武的企业还在正常运转,说明周文武安全无事啊。 如果周文武倒了,他的企业也将树倒猢狲散,这是规律。因为没有人会愿意给一个前途未卜的人打工卖命。 “一天都没封过?” 陈晓琪想了想道:“可能有那么三两天吧,听说是卫生标准不合格。”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一座酒楼的命运能印证它背后老板的命运,海鲜酒楼生意兴隆,预示着周文武的命运也将一路坦途。 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第1132章 大局意识观 许一山回来衡岳市,没事他不会主动去找胡进。 昨晚美食街海鲜酒楼一幕,让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周文武的酒楼还在正常运营,难道他逃过了一劫? 如果是,将是一桩惊天大阴谋。许一山心里替胡进担忧,倘若胡进一时糊涂,误入了周文武这帮人挖下的陷阱,他将跌进深渊。 周文武牵涉的白骨案,已经惊动了省公安厅。因为案情太过于重大,省厅直接派了专案组接手白骨案,将原来的主办方衡岳市公安局都排除在外了。 目前,许一山所知的白骨案,已经涉及到故意杀人、贩毒和寻衅滋事等,大大小小的罪名不会少于十个。周文武的命运早就有了结果,按律当斩。 如此重大的案件,谁能一手遮天? 胡进弄清楚许一山来找他的目的之后,哈哈大笑一声道:“老许,杀一个人容易。但杀一个人而坏了整个大局,就得权衡了。我实话给你说,我现在需要钱。杀了周文武,就会断了财路。何不先留下他一命,反正他也跑不了。” 许一山笑笑道:“这就是你的大局意识观?” 胡进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然呢。” 许一山一听到胡进这句话,心里便明白胡进现在的难。 衡岳市的财政在富嘉义时代就已经千疮百孔。富嘉义之所以能够支撑,在于他主政的思想全在于土地财政政策上。有衡岳市的老人抱怨说,富嘉义在衡岳市十年,将衡岳市的土地都卖了一个遍。 事实上确实如此,到胡进手上时,衡岳市可卖的土地已经屈指可数。 土地财政是最舒适的一种政策。当政者几乎不用太多去考虑口袋里钱够不够用。只要出现手头拮据,便拿出一块地来拍卖,拍卖所得的出让金,足够潇洒好一段日子。 胡进执掌衡岳市,没地可卖,就只能想其他办法。可是现在要想弄到钱,简直比登天还难。虽说燕京方面他有很多关系,也能弄来一些钱。但是这点小钱对于高速发展对衡岳市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胡进将眼光盯在衡岳市本土,不能说是别无选择。但至少是个不错的选择。 财政没钱,不等于大家口袋里都没钱。但是想将钱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这就需要策略了。正如胡进说的那样,杀一个周文武轻而易举,而且他犯下的罪行也该按律伏法。可是胡进清楚,只要急急忙忙将周文武杀了,他的财路就彻底断绝了。 周文武现在就是他手上的一块非常重要的筹码。拿着这块筹码,他在衡岳市就能随心所欲。只要周文武活一天,就会有不少人睡不着觉。 “这么说来,你不打算让周文武伏法了?”许一山有些气愤地问。 胡进摇头,叹口气道:“我没这样说。也没这样想。有人犯罪,必须追究。只是时候还没到。让一些人多活一天与少活一天,意义都一样。” 许一山知道胡进在为云轨项目发愁。到目前为止,全国也仅仅只有衡岳市拿到了云轨项目的批复。如果工程不上马,或者上马后又因为资金原因停下来,造成事实上的烂尾工程,胡进的政绩表上,将会出现污点。 胡进起初急着上马云轨项目,考虑得有些急躁。他本想一鸣惊人,却没料到云轨项目会成为一块鸡肋。 首先,在投资上就难住了。以目前的经济看,衡岳市举全市之力,不能说建设不好云轨。但是,这种抱薪救火的行为,最终会将自己烧得面目全非。 财政收入捉襟见肘,全市公务员的工资几年也不见有提升。对比周边地区,衡岳市已经落在了别人的身后。最显著的是公务员每年年底都会有的一笔补贴,在取消年终奖的政策高压下,各地纷纷以各种名义对公务员实施补贴。最高的市,比如省城所在地桔城市,年底公务员能一次性拿到十万的补贴。 而衡岳市已经欠了三年没发这笔钱了。在胡进刚担任书记时,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毕竟一个燕京空降下来的官员,手脚一定会比地方干部出身的要宽得多。 遗憾的是胡进最终没能在去年年底将这笔大家都在翘首期盼的收入盼到手。这样就直接导致了他在干部当中的威信降低了许多。 其次,衡岳市这两年的招商引资工作做得也不尽人意。以徐斌为首的燕京中部省商会在衡岳市考察一遍后,说好的投资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 经济上出现困难并不主要,主要是胡进在得知燕京首长一直在盯着云轨项目后,他就开始出现了焦虑。 云轨项目流产,丢的不只是衡岳市的面子,而是燕京批复此项目的首长。首长丢面子,必然会怪罪胡进执政不力。由此将产生许多不利于胡进未来发展的因素。 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只有一次,只要落败,便很难有机会东山再起。 胡进坦言,他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手里握着周文武这条命,就能迫使与周文武有牵扯的一帮人对他俯首听命。 许一山闻言,不觉笑了起来,骂道:“老胡,你这很阴险啊。你就不担心某些人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一个人?” 胡进不以为然说道:“我是一个人吗?我身后站着广大的劳动人民。就算他们都不理解我,甚至背叛我。至少你许一山不会吧?” 许一山有些感动,他无奈说道:“可是我又能帮你什么?老胡,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啊。” “一只蚂蚁都能撼动大象,你急什么?”胡进笑眯眯说道:“等我把云轨项目的资金凑到手了,我就会痛下杀手了。” “云轨造价可是一百个亿。”许一山提醒他道:“这不是一笔数字,而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我爹小时候教导过我,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必须得有充足的准备。换句话说,要想得到别人认可,打起鼓得有猴子跳。” “担心多余。”胡进敲了敲桌子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在衡岳市督查吗?老许,我实话告诉你,我担心你坏了我的事。” “拿住周文武,你就能凑足云轨项目的资金?”许一山疑惑地问。 胡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至少有一半的把握。” 许一山来见胡进,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他过来感谢胡进将陈晓琪调进市里工作。如果胡进不帮他,陈晓琪想进衡岳市委工作几乎不可能。 二来,他想彻底知道,胡进对周文武案的态度是什么。 现在他基本搞清楚了胡进的心思。胡进捏着周文武的一条小命,引而不发,目的在于他要利用周文武这块筹码,完成他筹集云轨项目资金的目标。 周文武在衡岳市牵涉到的人和事太多了,估计衡岳市现在有很多人希望他立即伏法。 周文武一旦伏法,一切便死无对证。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胡进的用心太巧妙了。但是,他隐隐感觉到,胡进这种火中取栗的举动,很可能会让他玉石俱焚。 第1133章 从不怀疑 许一山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帮助胡进脱困。 胡进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一个周文武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引不引爆,什么时候引爆,全掌握在他手心里。因为他握着周文武的一条命,所以别人便投鼠忌器。 说白了,现在胡进安排下去的任何一道指令,再没人会有异议。 陈晓琪的办公室在市委八楼。许一山从胡进办公室出来,便乘了电梯下去八楼找老婆陈晓琪,准备等她下班后一起回家。 团委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是一个花瓶。事实上团委确实一直被排斥在权力圈子之外。但是,团委又是干部最重要的一个发源地。从团委系统走出来的干部,大多数最后都会成为主政一方的大员。 陈晓琪进入团委系统工作,并不希望今后能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她是个对仕途没有任何欲望的女人。从茅山到衡岳市,她图的就是一个清闲。 电梯很快到达八楼。许一山一脚跨出电梯,眼光便看到隔壁电梯进去了一个人,背影有点熟。等他想看清楚时,电梯已经关上了。不过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还是看清了进入电梯里的人是魏浩。 魏浩来八楼干嘛?许一山心里突然一沉。 陈晓琪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作为市团委副书记,陈晓琪的行政级别已经比过去高了不少。 许一山静了静心神,敲响了她的门。 屋里传来陈晓琪的声音,“请进。” 许一山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办公桌后的陈晓琪正在欣赏一样什么东西。她可能没料到许一山会突然过来找她,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抽屉里。 许一山装作没看见,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陈晓琪的办公室,由衷赞道:“当领导就是好啊。你看这办公环境,多优越啊。” 陈晓琪身为团委副书记,当然有资格拥有独立办公室。 办公室里窗明几净,陈晓琪又是个有洁癖的人,因此整个房间收拾得整整有条。 许一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眼光便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上。 他很不明白,陈晓琪不吸烟。她又是女性,为何要在办公室里摆上烟灰缸? 烟灰缸里躺着一个烟头,似乎刚熄灭,仿佛还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烟味。 陈晓琪看他在盯着烟灰缸看,便起身过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说道:“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渴。”许一山微笑道:“也不想喝。” “你怎么来了?”陈晓琪将烟头不动声色倒进垃圾桶里,埋怨道:“你休息的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呀,没事跑出来干嘛?” 许一山来找胡进,事先并没与陈晓琪说。 陈晓琪反对他过于接近胡进。她调进市委团委工作,已经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大意是她沾了老公许一山的光,否则她怎么有机会来市委工作之类的话。 是人,都会有自尊心。陈晓琪虽然不热衷仕途,但也不愿意一直屈居在茅山乡下过一辈子。 她基本算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小,她就因为家境优渥而被人捧为公主一样地长大。她的人生一路走来,完全算得上是顺水顺风。在别人毕业都在为工作发愁的时候,她的父亲陈勇早就为她铺平了路。 她的第一份工作在茅山妇联,三年时间不到,不声不响就成了茅山妇联副主任。 她曾经一气之下辞职去燕京闯荡。按理说,她这种主动辞职的人,离开后基本就断了回来的路。可是陈勇的能力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辞职后的陈晓琪回到茅山后,悄无声息摇身一变成了茅山县团委副书记。 她的人生可以说是前半生有父母罩着,后半生有丈夫罩着。 “一个人在家,闲得蛋痛。”许一山开着玩笑说道:“老婆,你上班也是无所事事,不如早点下班,我们回一趟茅山。” 陈晓琪瞪了他一眼道:“许一山,就你重要是不?我们都是无所事事,就你日理万机?没有你,这个地球都不转了?” 许一山见老婆生气了,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想,我很久没见着儿子了。明天有是周六,我们一起回茅山去,看看孩子,顺便大家一起吃个饭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可没时间。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基层团组织会。” “哪个基层?”许一山随口问道。 “市公安局。”陈晓琪解释道:“市公安局团总支明天要开一个表彰会,邀请团市委参加。” 许一山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所以,副局长亲自过来邀请了?” 陈晓琪一愣,眉头微微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有啊。”许一山爽朗一笑,“刚才我下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魏浩。他是来邀请你明天参加他们的表彰会的吧?” 陈晓琪没吱声,过一会说道:“你可能看错了。” “是吗?”许一山笑眯眯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烟灰缸里的烟头应该是魏浩留下来的吧?他还是这个习惯,永远都是和天下的烟。” 陈晓琪的脸瞬间便红了,她解释道:“许一山,你别误会。我们就谈了一下工作。” “我没误会啊。”许一山收起笑容,淡淡说道:“我就是感动,魏浩身为副局长,居然为局里团委开的一个会,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来邀请参会嘉宾。这种精神值得我学习。” 陈晓琪恼了,她啪地打了许一山脑袋一下,冷笑道:“许一山,你究竟想说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别冷言冷语,阴阳怪气的。” 许一山摸着被她打痛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我阴阳怪气了吗?事实就是如此嘛。” 陈晓琪哼了一声,转身回去她的办公桌后坐下,没好气说道:“你要走就走,别在这里打扰我上班。” “我不走。”许一山脱口而出,“我干嘛要走?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我不要你等。” “我偏要等。”许一山嬉皮笑脸道:“昨天晚上吃了两个羊腰子,我憋着呢。” “滚!”陈晓琪骂道:“许一山,你还要不要脸?你这话被人听去了,我的脸往哪放呀?” 许一山指了指自己胸口,“放这里啊。你不知道吗?这里面装满了你的音容笑貌。” 陈晓琪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又起身走了过来,贴着许一山坐下,柔声道:“许一山,你现在还在怀疑我吗?” “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许一山认真说道:“我可以怀疑我不是我爹妈亲生的,都不会怀疑你。老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也从来没怀疑过你。” 这段秀恩爱的画面,后来几乎差点成为了绝唱。 第1134章 后顾之忧 许一山明白,要想让胡进下决心解决周文武的问题,就必须让他免除后顾之忧。 胡进的后顾之忧不在其他,就在钱的问题上。城市发展要钱,民生问题要钱。官员福利不能少,更关健在云轨项目上。 周文武这只靴子不落地,对隐藏的其他涉案人员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胡进拿住周文武引而不发,就能捏住别人的命门。他现在随便一句话,都能引来各种猜测。这正是胡进想要的结果。 许一山体会到胡进的难,决心想办法为他解除后顾之忧。 梁氏兄弟老大一去之后杳无音讯。别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再回来,唯有许一山坚定认为,他会回来。 梁氏兄弟是生意人。生意人最大的一点就是逐利。一旦利益能达到他们期望值,他们甚至愿意铤而走险。 云轨项目的利益空间有多大,相信梁氏兄弟比谁都清楚。投资衡岳市云轨项目是一项政府工程,能紧密与政府梱绑在一起。这种微妙的政商关系,是所有商人最希望得到的。 而且,这次投资是全额,意指政府不掏一分钱。完全由投资企业负责。政府作为欠债方主体,愿意以云轨十五年的经营权换取投资。 问题就出在这个方案上。精明的梁氏兄弟不会不去算一笔帐。云轨赢利的可能性有待考证,但运营成本却历历在目。那将是天量的运营成本。 这一下就明白了。投资云轨项目是一个无底洞,任何企业都将无法承受之重。有谁愿意将口袋里的钱,掏给别人花呢? 然而,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绝对。梁氏兄弟明知衡岳市云轨项目是个巨坑,可是他们却没打算放弃。 原因在于,云轨总站有一片将近五平方公里的土地。 梁氏兄弟的目光,便盯在了这片土地上。 许一山记得很清楚,当初梁氏老大提出让衡岳市以这片土地的开发权抵消十五年运营权的时侯,遭到了他的断能拒绝。 云轨总站座落在乌鸡村。乌鸡村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土地因为周文武的阻挠而未能开发。这片地处半城中央的土地具有巨大的价值,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 许一山试探过胡进,想知道他对这片土地的看法。胡进似乎没有像他一样看重土地,他坦言,谁有钱都可以开发。 在与胡进聊过之后,许一山主动将电话打到了梁氏老大的手机上。 “许兄弟,我知道你迟早会打来电话。”梁氏老大得意笑道:“你看,为了怕误事,我一直等在老家,专侯你的电话。怎么?想通了?” 许一山笑道:“你就不怕我不找你?” “不会的。”梁氏老大道:“你是个干实事的人。你不会不为家乡着想。”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投资我负责。土地开发权归我。” “我卖,你买?” “不,我借款给衡岳市,衡岳市以土地抵债给我。” “你拿这片土地有什么打算?”许一山平心静气地问。 “我拿它打造国内第一个云轨家园。” “具体点。” “商业、住宅、旅游、迪斯尼乐园。” “手笔很大。”许一山担扰问:“梁总,你不怕陷进去出不来?” “我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行,你过来吧。带上你的资金,我帮你促成这件事。” 一个星期后,许一山在中部省的办公室里,接到了胡进十万火急的电话。 “老许,快回来。你不来,这老家伙不签字。”胡进道:“我现在安排车去接你。” 许一山没有拒绝。几天前,他将梁氏老大带到胡进面前,只说了一句话,“生意你们自己谈,我不干涉。谈不谈得成功,我不负责。” 胡进当时就笑他,“老许,这是谈事业。不是生意。” “只要牵涉到利益,就是生意。”许一山下了定义。 能将梁氏兄弟再次邀请来衡岳,许一山己经立下了汗马功劳。 胡进本来己经对胡氏兄弟投资不抱任何希;希望,现在见他卷土重来,哪有不欢喜之理。 可是双方在投资问题上发生了意见分岐。梁氏兄弟要求衡岳市以土地置换投资。衡岳市却只愿以经营权抵押。 双方都看到了利益点。如以抵押权换取投资,这看似公平的交易,其实是一个巨坑。梁氏兄弟精明如鬼,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如以土地置换投资,胡进又不愿意了。谁都知道,未来的云轨总站就是一个聚宝盆,他不想拱手相让。 双方谈不拢,就得崩。 胡进不想放跑梁氏兄弟,只好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来。 他知道,许一山有办法对付梁氏兄弟。 许一山回到衡岳市时,梁氏老大己经在衡岳市呆了五天了。 两人一见面,许一山的心便落了地。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梁氏兄弟不会轻易放弃投资云轨。 这是一个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才好走一步。 果然,在许一山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老梁,你揪着这件事不放我也没办法。你可以撤了。” 梁氏老大吃了一惊,脱囗而出:“你找到了投资人?” 许一山顺水推舟道:“也不说肯定。不过,你也知道,云轨是个新生事物,今后在政策上肯定有大扶持。这种明摆着赚钱的好事,大把人愿意干。” 梁氏老大讪笑道:“许老弟,你说的在理。我也相信你能找到投资人。但是,我要求在我没正式决定不投资之前,你尽量不接触其他投资商,可不可以?” 许一山摇头笑道:“不可以。我衡岳市七百多万人,不能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啊。我不瞒你,我们一直在骑驴找马。不是谁想投资我们就让他投的。我们还得考察投资人的实力,社会影响力等各方面。想成为我们衡岳市的投资人,必须实力雄厚,德才兼备啊。” 梁氏老大一楞,嘀咕道:“你们又不是选干部,怎么要求哪么多?” 许一山懒得解释。现在是打心理战的关健时期。他必须将他的胃口吊起来,吊足。让他感受到一旦放弃便会遗憾终生的痛苦抉择。 梁氏老大在思前想后后,试探问许一山,“许老弟,你有什么好点子就直接说出来吧。你这样玩心理战,我会被你玩残。” “不至于,梁总。”许一山由衷说道:“其实古话说,人赚一千块,要拿八百块出来合地方。我倒觉得很在理。” “是是,我也从没打算独吞。”梁氏老大笑嘻嘻道:“我一直在想,请你成为我的股东。” 许一山赶紧摆手道:“打住。梁总,你是想害我,还是想看我出洋相?党政干部严禁经商的规定,你不知道?” “隔行如隔山嘛。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你们专业的人去做。” “不过,你提醒了我。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135章 谁来动刀 梁氏老大兴致勃勃道:“你说,我听。” 许一山于是便提议由梁氏兄弟公司与衡岳市城建投组建一家股份公司。联合共同开发云轨总站土地项目。这样,胡进心里会好受许多。 “谁控股?”梁氏兄弟老大抛出来一个疑问。 许一山反问:“梁总希望谁控股?” “必须我控股。”梁氏老大态度坚决说道:“我出钱出力,不可能一点自主权都没有。” 许一山为难道:“梁总,这可能有点难。现在我们与外资合资,都规定由中方控股。你代表的是民企,城建投可是正而八经的国企。哪有国企听民企的啊。” “我己经退了一步。这个条件还不能满足,一切免谈了。” 梁氏老大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以他的阅历,当然知道城建投是个什么玩意。 城建投是地方融资平台,具有很强的公信力。毕竟,它背后就是地方政府。 一个城市的发展建设,都离不开城建投的影子。城建投的老总,必须是政府机关身居要职的大员。 许一山提议让城建投与梁氏兄弟桥梁公司合股,就是彻底让胡进知道,肥水沒流外人田。 可是,究竟谁控股,成了难题。 胡进的态度也很坚决,必须城建投控股。 这下让许一山左右为难了。平衡不了双方利益,这事就会黄了。 梁氏 兄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必定会放弃云轨项目离开。 胡进要求城建投控股,有他政治上的考虑。他不能在这点事上把自己的前途弄黄了。 回到家里,陈晓琪取笑他道:“许一山,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既然双方达不成统一,你干脆不要管了。回你的党校去。”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现在的处境很难。我理解他。他现在不能出错,一点错都不能有。那么多人盯着他呢。” “他想干大事,就得有胆魄。说实话,许一山,在这一点上我倒看好你。你这个人,别的不行,就是胆子大。” 许一山笑嘻嘻道:“我什么都大,好不。” 陈晓琪红了脸,骂了一声,“流氓。” 第二天,许一山又跑去找梁氏兄弟老大。梁氏老大在衡岳市呆的时间长了,显得有些坐不住了。事情一直拖着没有一个进展,这对他而言,就是在浪费生命。 许一山一来,他就下了最后通牒,“许老弟,我也不为难你了。这样吧,我与衡岳市可能没缘。这事就算了吧。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手里的权力还不够大啊。” 许一山笑眯眯道:“梁总,你先不要急。好事慢出来。我倒觉得啊,控股未必是好事。你想想看,公司你控股,责任也就全在你身上了。倒不如让别人控股,你乐得一个清闲。还有,我想,你海外的事业不可能因为一条云轨而不要了吧?” 梁氏老大若有所思,想了半天后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让步。与政府打交道,就得要多几个心眼。不是我想防着他们,而是情势逼着我去防范他们啊。” 许一山一下就猜到了梁氏老大的心思。他大包大揽说道:“这个你放一万个心。政府是具有公信力的。没有一个政府愿意自己的公信力破产。再说,投资不是投事,而是投人。你愿意相信我,你就投。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不过, 我相信梁总还是相信我的。要不,你不会三番五次过来了。” 梁氏老大大笑,“我这点心思都被你看透了,以后我还怎么与你们玩啊。许老弟,说实话啊,我就是看中你这个人,我才来投的。说真心话,我是来投资你的。” 许一山心里有些感动,梁氏老大的话让他百感交集。能得到一个人的赏识与信任,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与梁氏老大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后,最终确定下来,梁氏兄弟桥梁公司与衡岳市城建投合股成立云轨家园开发公司。公司由城建投控股,第二股东就是梁氏。而且在框架协议里备注,公司不增加任何投资方。 新公司总投资两百零一亿,梁氏出资一百亿。城建投投资一百零一亿。 签字仪式在林荫大酒店举行,胡进意气风发,当晚举行的宴会上,他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 云轨建设资金尘埃落定。接下来就该开工建设了。 晚上,胡进将许一山叫到他在林荫假日酒店的房间,一开口便问他,“老许,说吧,我要怎么奖励你?” 许一山笑道:“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奖励这东西,不是给你权,就是给你钱。要权,不是我能给的,而且我相信,我现在给你的权,远远不能满足你的需要。干脆,我们谈钱吧。” “好啊。”许一山也爽快起来,“桌子面上谈,谈钱不伤感情。你准备怎么谈?” “这得看你怎么想了。”胡进道:“市里对招商引资是有明文规定的。你这次引资百亿,按照百分之一的标准奖励,这数字也挺吓人的。我就想问问你,这笔钱给你,你敢要不?” 许一山不屑道:“有什么不敢要的。这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不偷不抢。” “你敢要,我就敢给。” 许一山大笑,“算了吧,钱我就不要了。做这点事,是我应该的。不过,我有个要求,老胡,你要想走得更远,你就不能含糊。” 胡进不解地看着他。 许一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衡岳市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了解。虽说现在你说了算。但是不保证今后你还能说了算。等人家把一切事情都理顺了,可能就会掉转矛头来针对你了。” “嗯。”胡进想了想道:“老许,你说,我现在大开杀戒,会不会招来反弹?” “肯定的。但不能不杀。” “你帮我动刀?” “我给你递刀。” “不,你必须亲自动刀。”胡进咬咬牙说道:“其实,我也早就想对他们动刀了。只是一没找着机会,二没照着一个合适的人。既然老许你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饶弯子了。衡岳市这把刀下不下得去,看你的了。明天,我随你一起去省里,我要当着省领导的面把你要回来。” 第1136章 请求被拒绝 胡进还真与许一山一道去了省城。 陆省长听了汇报后,半天没作声。胡进执意要将许一山现在带回衡岳市去,让陆省长很为难。 答应胡进,他的计划被打乱。不答应胡进,他又有些过意不去。在陆省长培养的名单中,胡进、梁国明、许一山都榜上有名。如果从三个人当中选择一个重点培养对象,当仁不让是许一山。 在陆省长看来,许一山就是一张白纸。而胡进与梁国明,不同意义上都与许一山有着本质的区别。胡进不用说,他的背景深厚。至于梁国明,在省府工作那么多年,自然不是许一山可以比较的。无论在人际关系和社会背景上,他们两个都有着许一山不可企望的高度。 然而,一张白纸才好作画。已经画了痕迹的纸,基本已经定了型。 陆省长苦心孤诣将许一山从基层不动声色往上提,目的已经很明显。他的重头戏在许一山身上,而非胡梁。但是,一个人力量再大,总有过不去的坎。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帮手给他借力。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胡梁在陆省长的心目中,就是一个辅助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陆省长的真正用心,大多数人只能背后暗暗猜测,许一山一路往上,有如神助,背景究竟是什么。 面对着胡进的强烈要求,陆省长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缓缓问道:“没有一个许一山,你衡岳市就没法开展工作了?” 胡进苦笑道:“我需要用自己做信得过的人。” 陆省长摇了摇头道:“你就那么信得过许一山?” 胡进想也没想说道:“目前我只有他。” 衡岳市这次签下百亿元投资大单,惊动了中部省。百亿投资虽然对一个地级市来说不算很大的事,但是一个项目就能争取到百亿投资,这在整个中部省的投资历史上还是屈指可数。 “你的这个问题,我还要考虑一下。”陆省长准备打发胡进走,他强调说道:“许一山现在只是一个挂职的副书记,你让他帮你,他能帮得上你什么?” 胡进听出来陆省长话里的意思,当即表态说:“衡岳市可以安排他进入市委工作。” “安排他干嘛?副书记?副市长?”陆省长淡淡一笑道:“都不合适吧。” 陆省长说的也是事实,即便胡进力排众议,将许一山安排在副书记和副市长的位子上,以他的级别和威信,根本就不是胡进想要扳倒的人的对手。 “再说,许一山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陆省长严肃说道:“小胡,你是市委一把手,衡岳市的大局,你掌控不了吗?” 这句话无异于责备,让胡进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现在的衡岳市,不是胡进掌控不了。而是他需要一个替他冲锋陷阵。 在乌鸡山曝出白骨案之后,胡进就已经将权力全部抓在手里了。他在常委会上有意识地敲打着,只差明说了,你们这些人搞的小动作他都掌握在手里了。 他的敲打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以后的常委会上,从此便断绝了反对他的声音。 越是这样,越让胡进感到恐惧。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一些人收敛,不是怕他,而是在寻找机会反击。只要他露出一丝败象,他们必定会穷追不舍。 陆省长不愿放许一山回衡岳市,让胡进心里很难受。 “你可以想其他办法。”陆省长提醒他道:“国明在长宁县工作得怎么样?” 胡进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用国明,必定达不到目的。既然省里不支持,我也没办法。” 胡进在省里没要到人,一肚子气回了衡岳市。他完全忽视了陆省长的提醒,他知道梁国明这人不能用。 许一山这边风云不惊。督查工作结束后,他依旧回去了省委优化社会环境办公室。 这次督查,取得的成效很大。除第一小组外,其他三个小组都不同程度在督查过程中发现了不少问题。现在主要的问题都集中在地方保护主义上。对于群众怨声载道的一些案件,地方根据涉案人的情况大多采取隐而不报的情况。或者避重就轻。 督查的结果,就是将这些案件列为了重点案件。省委每天盯着案件的发展。 许一山助力衡岳市拿下百亿元投资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胡进在汇报时,也选择有意识地忽视了他的名字。于是,梁氏兄弟桥梁公司投资衡岳市云轨项目就成了衡岳市委的政绩,也就是胡进的政绩。 许一山对成绩属于谁并不在乎,在他看来,能为衡岳市做点事就很好。过去他不赞成修云轨,现在他的态度完全转变了过来。他不但支持修建云轨,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将云轨早日修建成功。 在他看来,这是衡岳市改变城市形象的一场战役。一座城市要想鹤立鸡群,标新立异,就必须要有一个城市的特点。 衡岳市已经失去了太多,必须尽快弥补它本身的不足。 一条云轨线,能将衡岳市迅速跻身到新型发达城市的行列中去。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迫使胡进采取措施,净化衡岳市的政治生态环境。 一个周文武,暴露出来衡岳市治安环境的恶劣。一个乌鸡村,体现出政府在决策时的犹豫。如果不拿下影响衡岳市的毒瘤,衡岳市妄想谈发展。 胡进有顾忌他能理解。毕竟他一个空降下来的干部,在地方上的基础过于薄弱。而且他面临的又是深耕衡岳市很多年的一帮对手。如果他不谨慎,可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衡岳市,以向勇、魏力为首的一帮本土干部,他们的势力遍及了每一个角落。就好像富嘉义当年所说的那样,一个干部要想在衡岳市立下足来,必须要学会在夹缝中求生的本事。 这句话确实是夸张了一点,但却足以证明衡岳市不是那么小觑的地方。 富嘉义在衡岳市最终黯然离场,有人说是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事实证明,在后来查证富嘉义的时候,他的罪行最多体现在男女关系上,而对司空见惯的经济问题,富嘉义涉及的却很少。 许一山不反对胡进要求他回衡岳市助力他,他是想趁着胡进的这股锐气,彻底将衡岳市的问题一扫而光。 然而,陆省长拒绝了胡进的请求,断了他和胡进的想法。 第1137章 招财童子 中部省督查工作汇报会在结束第一阶段督查后,在省委大会议室召开。 本次共派出四十多人赶赴全省各地督查。四个督查小组各有可圈可点成绩。汇报会不是每一个参加督查工作的人都需要参加,而是各小组组长列席即可。 王书记因为去燕京开会,不能亲临会场。汇报会的主持工作就由陆省长主持。 第一督查小组组长黄日轩首先汇报。在这次督查工作中,检查和落实了衡岳、陈州、少阳三市的工作。总结为三市在具体落实省委指示做到了措施得当,执行到位的情况。虽然有些工作还存在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下一阶段,督查组将会加强督查等等。 其他三个小组的情况与第一小组没有太多的区别。总之,本次督查工作取得了全面胜利的成功。 陆省长很高兴,在会上表扬了督查组的工作。接下来,督查工作就不会再出现大规模的督查了,而是集中几个精兵强将,对重点几个事予以督查。 许一山没有列席会议。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督查成员。 督查汇报会结束后的第二天,程子华来了省城,正式参加省委党校举办的任前培训学习。 干部任前必须有一个公示的过程。程子华被拟任少阳市长,他的名字在省政府网站上高高地挂着。一般公示时间只有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组织部门没有接到对拟任人员的举报问题,任命即将生效。 本次公示的拟任人员有二十几个,涉及全省十三个地州市和省厅干部。 许一山在公示的名单中不但看到了程子华的名字,居然还发现了张文雄的名字。 张文雄被拟任融城党工委书记,任前职务为中部省商务厅副厅长。 一看到张文雄的名字,许一山不得不想起屈玲。 他曾是屈玲的前夫。在升任副厅长后,迅速与屈玲离了婚。 公示名单上,省委党校学历培训班有几个学员的名字赫然在列,除了程子华外,邓晓芳的名字在,杜婉秋的名字也在。许一山榜上无名。 也就是说,在本次任用干部名单上,许一山缺席。 许一山对没有自己的名字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任前没有任何一级组织部门找他谈话,这就预示着他不可能会在这次提拔中占一席之地。 晚上,程子华邀请许一山共进晚餐。对于即将出任少阳市长的程子华邀请,许一山没有婉拒。 程子华春风得意,满面红光。一见面,他便搂着许一山的肩膀高兴道:“老许,谢谢你。” 许一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程子华凑过嘴说道:“这次你在陈州督查,费了心思了。省里对我们陈州的工作很关心,很支持,也很理解。” 许一山一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他,省里认可了陈州的工作,你许一山就不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事实上许一山在确定程子华将要升迁的时候就己经预感到现在的结局。 程子华升迁,是值得庆贺的好事。许一山也不眼红他。毕竟,人家有资历,有政绩,有囗碑。省里各方面的关系又好。他升迁是迟早的事。 许一山不解的是,陈州市明明存在那么多问题,有些问题甚至很大。比如孔大周,他身上难道没有大问题。 程子华能离开陈州赴任少阳,首先得征得陈州老大耿火根首肯。 耿火根原想将许一山留在陈州,在他身边工作。结果他的愿望与胡进一样,落了一个空。 耿火根同意程子华离陈赴少,至少在大方向上是认可程子华的。 程子华没叫其他任何人,他安排了一个小包厢。一坐下来便神清气爽道:“老许,你想好没?” “想什么?” “跟我去少阳啊。”程子华笑了笑道:“绝对比你现在挂职要强。我想好了,你来少阳,接替屈玲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把招商引资这事办好。” 他兴冲冲地问,“听说你这次给衡岳市拉来了一笔百亿投资。这可是个好事,值得庆贺。老许,有机会你给少阳作点贡献嘛。现在大家都在传,说你是个招财童子啊。”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程子华将他比喻成招财童子,还真让他感到很新颖。 “听说,你与江山重工的老板徐斌关系很好。徐老板又是少阳人。老许,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一山道:“确实认识。程领导,你这是要未雨绸缪啊。” 程子华笑眯眯道:“你说得对极了。我这次去少阳,空着一双手去不合适吧?这就是投名状嘛。不提点礼物,怎么好意思进人家门啊。” 许一山笑道:“程领导想要我干什么?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言重了。”程子华摆摆手,说道:“我想请你做个媒,介绍我与徐斌认识。”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你信息不灵啊。少阳的屈玲与徐总就很熟。你有现成的资源不用,跑来找我?” 程子华绝口不提屈玲,他强调道:“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的掺合啥?” 许一山笑道:“屈秘书长也是为少阳作了重大贡献的人。” 程子华点头,不予评价。 酒菜上来,程子华看着许一山道:“兄弟,薄酒一杯,你别介意。” 许一山笑道:“大市长请喝酒吃饭,己经荣幸至极了。不谈酒菜,只聊感情。” “好。我们聊感情。”程子华突然问道:“老许,你说我现在去追婉秋,胜算有多大?” “你现在是堂堂大市长了,稳操胜券嘛。” “这个女人很高傲。”程子华笑道:“不过,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 “是啊,程市长就是个斗士啊。”许一山感叹道:“你在陈州的政绩,可有口皆碑。” 程子华满不在乎地笑,“牛刀小试。我是一个具有弹簧性格的人,压力越大,反弹力度越高。你看,就拿杜婉秋而言,她这个高傲的女人,必须拿下。” 许一山连忙点头,“祝你成功。” “必须成功。”程子华一本正经道:“我就不信拿不下她来。” 两个人很快就散了。程子华明早要去报到学习,许一山的学历班还没开学的消息。他得继续被借用在省府帮忙。 可是只过了一天,一个消息便传遍了省府大院。 第1138章 玩浪漫玩出事来了 中部省最具潜力的政治新星程子华,因为在党校课堂上公开求爱,而被校方严厉批评,目前已经责令停课接受处理。 课堂本身就是极为严肃的地方,党校课堂尤其如此。 程子华无视严肃性,居然在上课期间当着全体学员和老师的面,突然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送给同为学员的杜婉秋,单膝跪地演绎出来一幕求爱的戏剧,遭到杜婉秋当场拒绝后,愤而离去。 事情很快捅到省委领导面前,王书记怒不可遏,骂了一句,“荒唐,太荒唐。” 省长陆天明对此没表达任何态度,当时只是笑了笑。 程子华被停课接受处理,吓得脸都白了。他本来想玩一出浪漫,借此打动杜婉秋的心。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爱,是需要巨大勇气的。他们已经不是少年男女,都是饱经生活阅历的成年人。 浪漫对女人而言,永远都具有鲜活的生命力。浪漫没有年龄之分,因为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浪漫的梦。 程子华此举,被不少人视为不成熟。一个即将出任地级市市长的人,怎么样也该知道内敛了。不是说他就不该有浪漫的思想和情怀,而是他的地位与环境,决定他不能在不该浪漫的时候浪漫。 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起来。想起程子华在他面前一口一个“拿下”,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他曾经偷见过程子华示爱杜婉秋而被拒绝的一幕。那时他就在想,程子华念念不忘杜婉秋,绝不是被她的容貌倾倒,也不是被她的才华和地位迷惑。 论社会地位,两个热旗鼓相当,当时都是地级市副市长。论年龄,两人倒还能合拍。但不管怎么样,杜婉秋是个早就过了花样年华的女人。 一个过了花样年龄的女人,在男人的眼里就成了弃履。 男人永远都是喜欢年轻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将如花的少女弃在一边,而且追求年老的女人。 虽说杜婉秋从没结过婚,容貌也一直保持得很好。但比起青春年少的姑娘,还是逊色不少。 程子华年少得志,仕途一帆风顺。他本人又长得帅气俊朗,本就是万千女人暗慕的对象。只要他打开一扇门,不知会有多少漂亮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进他的房间。 程子华却视身边姹紫嫣红于无物,独将爱抛向杜婉秋。知道内情的人才会明白,程子华看中的并非杜婉秋,而是杜婉秋背后的王书记。 许一山不禁替他惋惜,有些事就不能急于求成,得慢火熬。火候到了,肉自然就烂了。 虽然暂时没有出现对程子华的处理意见,但许一山想,这件事肯定不会轻轻一笔带过。或许程子华的政治生命在浪漫过后,将遭受最危险的打击。 陆省长不表态,是因为他知道杜婉秋的身份。这种看似公开的事件,其实带有很严重的私人感情色彩在里面。作为父亲的王书记,应该有他的看法,而不是省长贸然出面以组织纪律的方式来处置。 杜婉秋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不嫁,本身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思维。是没人配得上她,还是她对异性不感兴趣,没人说得清。加上她厉害的背景,一般人常常抱着可远观而不敢亵玩焉的态度,因此她能接触到的异性必然分成两类。 一类是功成名就的男性,这类男人大多有了稳定的事业基础,家庭也都能保持和睦。另一种男人就是像程子华这类的,事业有了,家庭基础却不完善。 下班后,许一山刚下楼,便看见程子华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色苍白,手指头微微发抖,压低声道“老许,玩完了,这次玩砸了。” 许一山笑道:“多大的一点事啊,程市长,今晚我请你。” 一坐下,程子华便愤愤不平说道:“这个女人真的很绝情。我看她是想当一辈子尼姑。老子这是给足了她面子,在拯救她。” 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了出来。许一山听了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原来,让他玩浪漫的人是邓晓芳。邓晓芳就是这么说的,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浪漫的爱情之梦。而且,女人在浪漫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本来,程子华是心存顾忌的。毕竟在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程子华的求婚已经遭到了杜婉秋的拒绝。他担心杜婉秋会再次拒绝他。 可是邓晓芳却告诉他,今非昔比了。过去你程子华就是一个小小的副市长,现在你马上就要成为一方大员。她杜婉秋嫁给他程子华,一去就是市长夫人的身份。 市长夫人的身份不亚于一杯美丽的毒药,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这个诱惑。 有了邓晓芳的鼓励,程子华才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决定冒险一试。 他乐观的估计,即便杜婉秋要拒绝他,也该委婉。 然而,事情却远超他的想象。在他单膝跪地的时候,杜婉秋勃然变了脸色,当即指责他道:“程子华,你真幼稚。” 起初,程子华还认为杜婉秋是因为脸皮薄,直到杜婉秋愤而离席,将他双手捧上的玫瑰花一把扫落在地,他彻底明白过来,杜婉秋从头至尾都没接受过他。 杜婉秋拒绝他可以不在意。男人求爱,也不都是一帆风顺。问题在于这件事捅到王书记面前时,王书记一句“荒唐”,彻底让他慌了。 王书记是说他人荒唐,还是说他的事做得荒唐,他心里没底啊。 一个人一辈子没做几件荒唐的事,算不得完美人生。但一个人被别人视为荒唐,他的印象将彻底颠覆。 他想到了许一山,此刻他认为,许一山可能是唯一能救他于水火的人。 “还有,邓晓芳这娘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程子华骂道:“她不蛊惑我,我怎么会出这样的洋相。” 许一山笑道:“你也不要怨别人。老程啊,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本来你该想到的。怎么能被别人蛊惑呢。” 程子华讪讪道:“不是说,爱情能冲昏头脑吗?我可能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许一山严肃地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杜婉秋吗?” “当然是真心的。”程子华以一股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她都是一个老娘们了,还挑三拣四的。除了我程子华,他还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 “确实是这个道理。”许一山沉吟道:“老程你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有你这样级别的,没有你的条件。有你这样条件的,又远没有你的级别。” 程子华嘿嘿笑道:“这些废话都不说了。老许,你现在就帮我一个忙。帮我把杜婉秋约出来。我要当面向她道歉。生意不在人情在嘛。” 许一山笑了起来,陈志华居然将爱情当成生意来看待,由此看来,他说喜欢杜婉秋都是假话。 “我试试吧。”面对程子华的请求,他没有拒绝。 第1139章 替换 杜婉秋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很高兴,她似乎忘记了程子华表演浪漫带给她的不快。在听到许一山邀请她出来坐坐时,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笑眯眯对程子华说道:“搞定。接下来就该你出场了。我得回避。” “你不能回避。”程子华急忙说道:“你不在,等下她到了,看到我一个人在,还不又将怨气全撒到我身上来?” “不会的吧。”许一山安慰他道:“杜婉秋又不是普通的社会女人。她素质那么高,不可能会做出素质低的人做出来的事。” 无论许一山怎么要求,程子华都不肯放他走。 许一山无奈,只好坐下来一起陪着他等杜婉秋的到来。 许一山与杜婉秋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很高级的咖啡厅。这种地方适合男女谈情说爱。 半个小时过去,杜婉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在这等待的半个小时里,程子华如坐针毡一样难受。他盼望着杜婉秋早点出现,又害怕她出现。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希望通过私下道歉,求得杜婉秋的谅解。只要杜婉秋不追究他,王书记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扩大化。 在来找许一山之前,他鼓足勇气给杜婉秋打过电话。可是杜婉秋一看到是他的电话,立马便会挂掉。 他也央求邓晓芳帮他打,结果邓晓芳这女人说话心直口快,几句话就暴露出来是程子华约她的内幕。结果,一如既往遭到杜婉秋的拒绝。 许一山一个电话就将杜婉秋轻松约了出来,这让程子华又高兴又嫉妒。 “她来了。”程子华提醒许一山道:“你过去迎接她吧?” “你去更好。” 陈志华摇摇头,苦笑道:“我怕她一见到我扭头就走,那样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老许,还是你去,你有女人缘。” 许一山只好起身迎过去。杜婉秋一眼看到他,脸上便绽放出来一抹笑容。 “你怎么想起约我了呀?”杜婉秋略带娇羞道:“约我来这地方,你有事?” “有,很重要的事。”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进房间再说吧。” 她在前,许一山紧随其后。在她推开包厢门的时候,赫然一眼看到屋里局促不安的程子华,杜婉秋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扭身就要走。 她这一转身,几乎与许一山撞了一个满怀。 “许一山,你骗我。”杜婉秋咬着牙说道:“你们原来狼狈为奸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杜市长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 “不听。”杜婉秋断然拒绝道:“你不就是骗我吗,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强硬表示要离开,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仇人,大家坐一起把话说透不好吗?” “有什么好说的?”杜婉秋的眉头皱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我不想与人说话。” 程子华过来了,他满脸羞愧,低声说道:“婉秋,对不起,你能听我解释吗?” 杜婉秋毫不留情再次蔑视他,“幼稚。” 在许一山好说歹说下,杜婉秋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了。 许一山给她递上去一杯咖啡,笑眯眯道:“热的,趁热喝。” 杜婉秋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喝咖啡了?这不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吗?” 许一山指着程子华说道:“跟着程市长,我的生活品味再不提高,就愧对程市长了啊。” 杜婉秋不屑地撇了撇嘴,没作声。 许一山赶紧给程子华使眼色,示意他快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可是程子华却犹豫了,半天出不了声。 许一山蓦然明白过来,程子华是因为他在场,他想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他借故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见他要走,杜婉秋欲言又止。但她还是没出声阻止他的离开。大家都心知肚明,许一山这一跑,人就会没了踪影。 从咖啡厅出来,许一山片刻也没耽搁,真的溜之跑也了。 刚回到宿舍,许一山便接到陆省长秘书的电话。让他赶紧过去陆省长办公室。首长有重要事情与他谈。 许一山不敢怠慢,赶紧叫了出租车,直奔省府大院。 陆省长看他满头大汗进来,笑了笑道:“一山啊,你干什么满头大汗啊?先歇歇,有事等下再聊。” 许一山赶紧道:“首长您指示吧,我没事。刚才走急了一点。不用歇的。” 陆省长点了点头,示意秘书出去。 秘书轻轻带上门,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山,有个事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省委决定,让你接替程子华参加学习,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一山大吃了一惊,这不就等于说,他要取代程子华成为少阳市长吗? 他定了定神,轻声说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陆省长对他的表态似乎很满意,他语重心长道:“有个事还得说清楚。你这次去少阳,只能从副市长干起。你愿不愿意?” 许一山知道,这是组织程序的问题。他现在正式身份只是茅山县的挂职副书记,如果他直接被提拔到市长位子上,这是违背组织提拔程序的。 陆省长的意思也很明确,许一山需要在副市长的位子上历练一段时间,才能名正言顺上到市长位子上去。 一个市的副市长有不少,多一个少一个没人在意。比如,很多地方的公安局长就是副市长。副市长除了常务副市长之外,其他的副市长基本没有多大的权力。 而少阳市的副市长对许一山而言,纯粹就是一个过渡。 许一山想也没想表态道:“我个人没任何意见。但是,首长,我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讲?” 陆省长看了他一眼道:“说吧,想说什么都行。”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我个人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将程子华同志替换下来,对程子华同志是个非常大的打击。而且,我说实话,这也有临阵换将的忌讳。” 陆省长沉吟不语。 拿许一山替换程子华,其实并非陆省长本意。 程子华闹出课堂求爱的风波后,不少省委领导纷纷表态,必须要对程子华的这种行为予以处理。这种在程子华看来是浪漫的举动,在领导的眼里却成了轻浮的表现。 领导们不敢将一个市交给举止轻浮的人手里去啊。 于是有人提议让许一山取代程子华。而且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大多数领导的赞同。但是,所有领导都表达了同一个意见,许一山可以破格提拔,却不能超出常规。 陆省长代表省政府,亲自找许一山面谈的缘由即在此。 “我个人认为,程子华同志的问题,并不是大问题。他可能是有点没注意了,但这些不构成让他被替换下来的借口啊。” 陆省长脸一沉道:“小许,你的想法还挺多的嘛。”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首长,我也只敢在您面前说实话。” “好了,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你等通知吧。”陆省长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第1140章 兴师问罪 许一山与陆省长的谈话,第一次将他的政治智慧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陆省长提出让他替换程子华时,他没任何犹豫,立即表态服从组织安排,这就是高度政治素质。服从组织安排是政治素养的首要。陆省长本身就代表着组织。 可是,他话峰一转,提醒或者暗示陆省长,他这样去替换程子华,似乎有着临阵换将的忌讳。其实,他真正的想法比这个要现实得多。 他此时替换程子华上去,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会给人留下一个黑他人上位的口实。 踩着他人肩膀上位,这在官场又将是被人鄙视的一个行为。他清醒地认识到,只要他去替换了程子华,所有的矛头都将对准他。 他巧妙地暗示和提醒,让陆省长也留下了一个活结。陆省长让他回去等通知,通知会不会来?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 替换程子华上位,这是无法隐瞒的消息。 程子华心急火燎找到许一山,劈面便毫不客气地质问他,“老许,原来是你在背后搞我的鬼啊?” “你觉得是吗?”许一山不紧不慢地反问他。此刻的程子华,失去了往日温文尔雅的风度,变得有些紧张、惶恐和愤怒。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程子华冷冷说道:“我先告诉你,我与杜婉秋是彻底完了。她心里有人,我无法取代他的位子。不过,我就是觉得好奇,你老许究竟在哪一点比我程子华要强?难道是仅仅因为你年轻吗?” 许一山没吱声,用一丝淡淡的微笑回答了他。 他越不屑辩解,在程子华看来就是对他的轻蔑。程子华怒而拍掌,将许一山办公桌上的笔惊得都跳了起来。电脑摇摇晃晃的,差点跌倒地上去了。 程子华的愤怒,来源于道听途说。现在省府大院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新晋升的陆省长,在为他今后继续接掌王书记而积蓄力量。 其中,许一山就是陆省长最看重的一个培养目标。 这种谣传已经蔓延开去,造成很坏的影响。陆省长耳闻后,发了脾气,警告身边的人说,谁信谣传谣,他将毫不手软予以严肃处理。 没人知道这个谣言出自哪里,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谣言的出现,显然会对王书记和陆省长相互之间的信任产生隔阂。 任何一个在位的领导,都不希望听到有人取代他的言辞。除非他已经有了高升的明确目标。 王书记早晚卸任是规律。卸任后的王书记,最后的归宿自然是燕京的人大,以王书记的资历,至少也会是人大一位副委员长。 人在人大,是只闻其名,难听其声的尴尬位子。换句话说,人到了人大,他的政治生命也就逐渐走到了顶峰。再往上突破的可能性已经为零。 省府谣言在陆省长的强烈谴责下,逐渐消失。现在却被程子华毫不留情拿出来说事。 “老许,你也不用装。我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有些人就是恨不得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这下好了,被你们抓住我的把柄了。什么纪律,什么作风?说句不好听的话,整个省府大院,比我程子华还清白的人,有几个?我私人感情问题,被人上纲上线,我感觉老子就是被人陷害了。” 程子华似乎豁出去了。他不再掩饰自己,尽情的释放内心的委屈。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在接到组织部通知来省委党校学习时,陈州市迅速调整了领导班子。他副市长的位子已经有人坐了上去。他现在即便回头去陈州,陈州也没他一席之地了。 如果他这次真被替换下来,他的政治生命宣告正式结束。 许一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程子华冷笑道:“你心里没鬼,就不怕人找你。” “对,心里没鬼,就不担心半夜鬼敲门。”许一山干脆点破,直接将程子华形容为敲门的鬼。程子华哪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程,实话对你说,我还真看不上一个什么少阳市长的位子。”许一山跟着冷笑起来,“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当对手,当敌人,不应该吧?” “对手?”程子华摇了摇头道:“你太高看了你自己,你还不够格与我成为对手。最多,你算是我的一个情敌。但现在也没这个说法了。因为,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她。” “说的也是啊。”许一山笑了起来,“老程,你我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你还上门来兴师问罪,你这不算欺辱我吗?” 程子华一愣,顿时讪讪起来,嘀咕道:“我就想问问,在这件事上,你究竟起了什么作用?省里要把我替换下来,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你。” “这个,你得问组织啊。”许一山解释道:“老程,你我都是组织的人,大家心里都明白,在强大的组织面前,我们只有服从,不能有见解吧?” 程子华若有所悟,他对刚才表现的暴怒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么样说,他在许一山办公室拍桌子,登门兴师问罪,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来的。却没想到被许一山轻轻一化解,登时将他自己陷了进去。 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老许,你说说,谁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许一山坚定摇头道:“你不要什么事都往黑暗方面去想。说实话啊,你这次做得是有点冲动了。女人喜欢浪漫是不错,但得看什么样的女人,在什么样的环境啊。老程,你说,这次在课堂上求爱,你是想让杜婉秋接受你的爱情,还是拒绝你的爱情?” “当然是奔着接受的目的去的啊。” “女人脸皮薄,是不是?不管年龄多大的女人,她们潜意识里都有着天生的羞涩。你这是把杜婉秋逼上了绝路了啊。” 程子华长叹一声,苦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老许,你懂女人,你太懂女人了。我不懂,所以,我到现在都没经营好一个家庭。” 许一山尴尬道:“也不是我懂女人。而是我从最简单的人性方面分析得出来的结果。” “算了,不谈她了。”程子华咬着牙说道:“老许,你说,我这次会不会一败涂地?” 许一山安慰他道:“也不一定。凡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吧。退一万步,你失去一个市长的位子,或许会换来更好的去向也难说啊。但有一点要肯定,我许一山绝不会成为替换你的人。” 这句话无异于给程子华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他高兴起来,居然主动拉起许一山的手道歉道:“老许,我错怪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怪是肯定要怪的。”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你在我这里拍桌子,按我们老家的说法,你等于是扇了我耳光啊。” 话音未落,程子华突然举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你就是个糊涂虫。”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老程,别这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啊。” “在你面前,我那还有什么身份?”程子华讪讪一笑,“老许,啥话都不说了。不管今后发展到什么程度,我程子华永远都会记住,你够朋友,值得生死相交。” 第1141章 因祸得福? 省里对程子华的处理意见一直没见落地,也没通知他可以复课。更没出现人替换他参加学习的事出来。 许一山知道,现在省里很为难。单纯以程子华这点小事就对他上纲上线,似乎有些过了。但如果就此放过他,对王书记那边好像又没法交代。 王书记在骂了一句“荒唐”后,再没就此事有过表态。这就让人愈发为难了。处理重了,对一个干部的未来影响很大。处理轻了,又担心王书记心里不满意。 直到省里开党员生活会,有人在会上提了这件事,王书记淡淡说了一句,“以后这种不值一提的事,就不要放到会上来讲了。” 这句话一锤定音,程子华逃过了一劫。 但是对他的去向,又成了一个新难题。 显然,程子华再回去参加学习不合适了。王书记的话里,说事不值一提,其实也就是在说人不值一提。 一个在书记眼里不值一提的人,怎么还可能得到他的重用呢?如何安排程子华未来的路,就摆在了陆省长的面前。 本来,党政有着明显的分工色彩。党管意识形态,管组织,管人事。政府主要职责管经济,管发展。比如一个地方需要花钱,问谁要?肯定是问政府要。 财政一支笔早就成了党政之争的一道分水岭。 但是,党是至高无上的,他必须管一切。可是这一切里却管不着一个重要的东西——财政。其实这就好比一个家庭一样。一个家庭里,谁管钱,谁在家里的地位就最高。 特别是有钱的地方,党委这边是不可能被政府左右的。聪明的书记们便会成立一个财经领导小组,自己亲自担任组长。于是,过去政府的一支笔的权力便迅速弱化了。最终,财政的权力便转移到了书记手里。 中部省没有采用别的地方乐之不疲的做法。王书记似乎对财政的支配权没有多大的兴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陆省长接任,中部省都没有成立一个什么财经领导小组。 虽说年前就筹划了一个经济发展领导小组。但是这个组长也不是王书记,而是陆省长亲自担任。许一山现在就临时担任经济发展小组的秘书长。 中部省党政关系一直保持得非常和谐。但凡是王书记这边需要用钱,政府方都会不惜一切力量满足其需要。政府这边需要党委支持的一些事,上了会,都会顺利通过。 大家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让中部省的政治生态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王书记放手让陆省长主政,在于他在年底将到龄。王书记的未来就是去燕京担任人大副委员长。 程子华何去何从,成了一个谜。 中部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决定召开会议,陆省长上任第一年,必须要拿出一份满意的成绩出来。 经济领导小组的成立就得到过王书记的大力支持。全省一盘棋,一直的王书记的执政理念。遗憾的是中部省各地区的情况复杂,一碗水端平的可能性很难。 政策这东西,只要稍微倾斜一点,结果就大为不同。 在中部省的工作日历上,全省经济发展是重头戏。其中,融城计划又是重中之重。 融城是王书记的执政思想。他提出打造城市群的理念。大城市,大经济已经成为现代经济社会的一个趋势。 王书记的执政理念与陆省长提出的全省均衡思想存在一定的冲突。但是,无论是王书记,还是陆省长,都能接受对方的执政思想。于是,中部省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以王书记为中心的一帮人,全力促进城市群的工作。 以陆省长为主的一帮地方政府领导,都在想方设法争取政策。 党校求爱风波过去一个星期后,省里对程子华的处理意见终于下来了。程子华平调去了衡岳市,担任衡岳市政府排位最后的一名副市长。 许一山得到消息,程子华能去衡岳市,完全是胡进的功劳。 胡进亲自找到陆省长要的人。刚好陆省长觉得程子华这块烫手的山芋没地方扔。衡岳市主动要求调程子华过去,陆省长便做了个顺手人情。 许一山有些想不明白,胡进将程子华要去衡岳市,目的是什么? 很快,另一个消息传来,程子华去了衡岳市后,被任命为云轨项目的总指挥。 到了这个时候,许一山基本能想明白过来了。胡进这样做有他的考虑。程子华目前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胡进主动要他,于程子华而言,胡进对他有知遇之恩。 程子华担任副市长有经验,在陈州市的政绩也可圈可点。关键一点是程子华在衡岳市不会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既有知遇之恩,又背水一战,程子华将会死心塌地紧跟着胡进,披肝沥胆为他赴汤蹈火。 胡进此举可谓十分高明。许一山不得不佩服胡进心思的慎密。 经济工作会议上,陆省长要求,各地州市在上半年得有一个说法。他要求各地州市不能将计划落实在纸上,而需要踏踏实实地干事。 他表扬了衡岳市在云轨项目上的突破,要求大家都向衡岳市看齐。 散会后,胡进主动来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一山热情接住了他,两个人聊了一会,话题便扯到了程子华的身上。 “老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程子华吗?”胡进笑眯眯地问。 “不知道。”许一山装傻道:“你是领导,你想要谁就要谁。” “程子华没人愿意要。我主动要了他,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 “这个只有他自己明白啊。”许一山认真道:“老胡,听说你把云轨项目交给了程子华负责,你想好了?” “这有错吗?”胡进笑了笑道:“程子华这人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这个人缺少一点情商。我想,给他一个平台,让他尽情施展他的才华。从某个角度而言,我这样做,不为过吧?” “不过不过,恰如其分。”许一山由衷说道。 “老许,既然我们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我本来是想你回衡岳市帮我的。可是上面不放人,我也没办法啊。程子华在衡岳,用到合适的地方就是一柄利剑。” 许一山若有所悟,试探着问他:“你是准备动刀子了?” 胡进笑了笑道:“我得身边有人,心里才不慌。老许,你现在是领导眼里红人,我想用你也没机会。今天兄弟有句话要实说,以后,我们衡岳市的事,麻烦你糊涂一点,不要老盯着我不放。” “老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 “吃饭的时候,饭里偶尔有一粒谷,算不算正常?” “正常。” “这就对了,水至清则无鱼啊。”胡进大笑起身,辞了许一山离去。 第1142章 水深水浅 胡进起用程子华,让许一山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在陈州督查时,他已经听到一些风声。程子华与陈州富豪孔大周的关系不清不楚。程子华作为一名官员,且手握重权,与商人过往亲密,走得近,绝非好事。 陈州野生动物一事,程子华遭到通报批评。许一山本来以为程子华的仕途会受到影响。谁料程子华的本事还真够可以,通报批评没给他的晋升带来一丝阴影。 倘若他就此偃旗息鼓,悄悄生长,不至于会在阴沟里翻了船。按程子华自己的看法,他阴沟里翻船祸在两人。 一是邓晓芳,怂恿他玩浪漫。二是杜婉秋,不识好歹。 阴沟里翻了船的程子华本来已经绝望仕途,偏偏他被胡进看中,因祸得福成了衡岳市的副市长。 程子华成为衡岳市副市长,表面看起来是平调。但实际他这种不升平行任用,其实就等于是降级使用了。 晚上回到家里,许一山忍不住将白天发生的事打电话给妻子陈晓琪说,叮嘱她以后遇到程子华,尽情绕着走。 陈晓琪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绕着他走?他吃人?” 许一山一语双关道:“可能。虽说我没证据,不过,程子华这人,最好远避。” “这个人在党校不是你同宿舍的人吗?”陈晓琪好奇地问:“许一山,人家本来就是个副市长,而且能力超群,你是不是嫉妒他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婆,你听我的,总归没错。老胡起用程子华,绝对有他的目的。这种人你最好不要去接近他,我感觉他是个危险人物。” 第二天,许一山正在办公室看材料,看见程子华推门而入。一见到他,老远就伸出双手来,热情不已地打着招呼道:“老许,我错怪你了。我来给你赔罪。” 原来,胡进告诉程子华,他能去衡岳市工作,完全是许一山的功劳。许一山在他面前强烈推荐了他,并告诉他,要想在衡岳市有所作为,最好去请教许一山。 程子华就是听到这个话以后,才急匆匆跑来许一山的办公室。他一来是表示对许一山的感激,二来,他是抱着真心请教的心思来的。 程子华上任衡岳市副市长后,很快就接任了云轨项目总指挥的位子。 他坐上这个位子后,才知道衡岳市的水深,绝不比陈州市要浅。 程子华因为有被上位未成功而被撸的历史,他这次转任衡岳市副市长,便没有了春风得意的潇洒。严格来说,他是夹着尾巴悄悄来衡岳市的。因此,他的到来,引起了衡岳官场的一阵波澜。尽管大家在心眼里瞧不上他,可是碍于他是胡进亲自跑省里要来的干部,大家也就只做场面上的事,见面打着呵呵,并没有人主动去接近他。 云轨项目指挥部还是设在市政府大院里。程子华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胡进说的,全力以赴搞好云轨工程。 云轨项目不缺资金了,腰包里有了钱,就显得财大气粗。 整个项目工程将要对衡岳市来一次大规模的拆迁,云轨沿线很多建筑都将受到影响。程子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负责工程前期的拆迁任务。 由于云轨项目属于合资建设项目,且控股方在城建投。很自然的,云轨的建设工程当然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城建投单方面决定将工程交给了市桥梁公司的张志远。 这个决定让合资方梁氏兄弟很有意见。尽管梁氏兄弟公司与衡岳市桥梁公司并没有直接的接触,双方也不存在矛盾。但是,在当初承建洪桥时,市桥梁公司挤走外地身份的梁氏公司,还是让梁氏兄弟耿耿于怀。 而这一切,在程子华主持第一次会议时,就爆发出来了尖锐的矛盾。 梁氏兄弟公司本来就是做桥梁工程出身的,自己的项目,还要拱手交给别人来承建,这让梁氏公司很不乐意。本来梁氏公司是打着自己项目自己承建,这样至少能减少工程资金的投入。可是城建投却不顾梁氏兄弟的反对,坚决要求项目交由衡岳市桥梁公司负责承建。 张志远作为承建方,受邀第一次参加项目会议。 会上,梁氏公司方面首先提出承建单位的问题,要求项目部在选择建设单位的时候,必须按照规定执行。 所谓规定,其实就是梁氏公司与城建投在签署合作协议的时候,里面有一句这样的语言表述。意思是合资企业的项目工程,投资方有优先承建的资格。 梁氏方面提出,云轨项目不能交由外面的公司承建,必须由梁氏公司承建。 城建投的负责人在会上笑嘻嘻说道:“梁总,不是我不考虑你们公司,我是考虑到如果将工程交给你们来做,可能会把时间拖延下去,这与市里要求的工程时间会有很大的冲突啊。” 梁氏老大道:“我相信,我们的建设质量和工期,不会比任何单位要差。” 张志远的市桥梁公司,本身就是衡岳市的国有企业。这个曾经荣获过衡岳市明星企业的单位,因为受到富嘉义案的影响,这两年一蹶不振,急需一个大项目工程来输血,来起死回生。 是桥梁公司没有业务可做,就只能坐吃山空。一旦单位发不出工资,职工便会闹事。市里就是考虑到这些因素后,才决定单方面将工程交由他们负责。 城建投是控股方,在会上有决定权。到这时候,梁氏兄弟才恍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当初衡岳市坚决要求控股的原因。 梁氏兄弟气不过,在会上当场表示,如果城建投擅自决定将工程叫给衡岳市桥梁公司,他们将作出撤股的决定。 矛盾激发,双方谁也不让着谁。 于是,便将矛盾推到了程子华面前,让他决断。 程子华上任第一件事就倍感棘手。他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决断。他担心梁氏公司真的撤股走人,那么云轨项目又将因为资金的缺乏而陷入困境。 如果他支持梁氏兄弟公司,那么又将被衡岳市视为吃里扒外,里面做不成好人。 程子华的头就大了,他走投无路,只好去问计书记胡进,希望得到胡书记的支持。 胡进在听完他的汇报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老程,这个事的处理,我还是建议你去找找许一山同志。他应该有办法。” 第1143章 指点迷津 许一山对程子华来请教感到很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程子华一直是个很自负,很高傲,很矜持的人。可以说,整个中部省与他同级别的副市长当中,他从来就没正眼瞧得起一个人。 以程子华自己的话说,全省副市长级的干部当中,年龄比他轻的,无一人的政绩可与他媲美。政绩比他好的,无一例外都是级别比他高的领导干部。 他曾在许一山面前说过,就是给他一个省,他也能治理得整整有条,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有人说,程子华是属于情商智商都高于常人的人。他也是中部省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程子华有着超人的学识,深厚的人脉关系。他的未来之路,原本一马平川。 可是许一山却不这样认为。在许一山的印象里,程子华完全就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变色龙。 他在许一山面前自掴已经两次了。单就这一点,就让许一山从心眼里瞧不起他。以许一山的性格,他宁愿站着死,也不会像程子华那样,会掌掴自己以求他人原谅。 “一山兄弟,我们胡书记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啊。这不?他让我来请教你,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好不好?” 许一山笑骂道:“请教个屁,我能教你什么?老程,你是当政领导,还不是你说了算?” 程子华摇头道:“不是这样说的。衡岳市太复杂了。搞不好,就可能掉进别人的圈套里。我现在出不得错,你说是不?一点点的错,都有可能让我永陷深坑啊。” 许一山搞清楚了原由。程子华来找他,主要是胡进的意思。 他想不通明明是胡进自己要的程子华,他怎么在程子华面前说是他许一山的功劳?程子华去衡岳市,许一山心里是不乐意的。他隐约感觉到,只要程子华不改,或者不能为胡进所用。那么,程子华就有可能成为胡进前进路上的一道障碍。 他不知道胡进有没有看到这个现实。程子华是个不甘屈居他人之后的人。他自己说能屈能伸,其实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选择连面子都不要,何谈人格! 程子华在陈州时,就已经是个风云人物。按理说,他有能力,又有魄力,前进路上遇到坎坷,他还有个陈州可以休养生息。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就在程子华宣布参加省委党校干部任前学习时,陈州市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人占了他原来的位子。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条退路,从这一点看,陈州的耿火根书记对他还是存在一定的看法。 中部省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只能默许程子华跌了一个跟头后,赴衡岳市任职。 胡进为什么要将程子华去衡岳市工作归功在许一山身上?目前,这是一个谜。 许一山心里明白,衡岳市云轨建设项目发生意见分歧,这是必然的。程子华这次不武断,反而赶来省城,一幅不耻下问的模样问计许一山,这里面一定藏有原因。 以程子华的性格,这点点的分歧意见,他完全能一锤定音。 但现实是他不决定,却反过来请教许一山,不得不令人生疑。 “老许,这次你无论如何要给我拿个主意。”程子华一副认真的样子,“你说啊,撤资是个死,支持梁氏我还是一个死。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怎么都叫我碰上了呢?” 许一山笑了笑,暗示他道:“你见过有人愿意把装进口袋里的钱往外掏的吗?” 程子华一愣,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梁氏撤资的事不会发生?” “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应该会。”程子华苦笑道:“梁氏到衡岳市来投资,绝对不是一时的脑壳发热。他们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在这一点不让步啊?承建工程,利益就真有那么大?” “利益不在云轨上。”许一山笑眯眯道:“老程,你想想,梁氏公司的利益点在哪?” 程子华脱口而出道:“土地开发上?” 许一山颔首微笑。程子华确实是个聪明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症结所在。这就好比许一山当初看破梁氏老大的心思一样。梁氏兄弟的目的,还真不是一条云轨路线,而是云轨总站的五平方公里的土地开发权。 他提醒程子华道:“古时候有个故事,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对啊,他要撤资,我就可以收回土地开发权啊。”程子华大笑道:“老许,还是你看问题准。不得不服。” 许一山暗示和提醒程子华,既不是想帮胡进,也不是想帮程子华。他的目的在于衡岳市老百姓。他深知,一个失误的决策,可以让一个地方的经济处于瘫痪。经济瘫痪,苦的是老百姓。 尽管他对云轨的未来心里没个底,但毕竟这是个新鲜事物。一条云轨线,能直接将一座城市的品位提升好几个档次。 何况,他已经摸准了梁氏兄弟的心思。他们在国外打拼,拼来拼去,拼的都是短暂的收获。他们在国外,永远都是一片无根的浮萍。只有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他们才能挺直腰杆子。 梁氏兄弟意欲在衡岳市打造一个梁氏王国,云轨总站的几平方公里土地,恰好可以圆了他们的梦。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程子华兴奋得脸都红了,他压低声道:“老许,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说实话,听到梁氏要撤资,老子急得屁眼里都冒火。” 许一山不忘敲打他一下道:“我这也是猜测的。万一梁氏真撤资了,老程啊,你可能就会成为衡岳市人们的一个得罪人啊。” “放心,他们撤不了资。”程子华信心勃勃道:“有你这位高参,我就不担心出意外。” 许一山心里又不爽起来,程子华到现在还潜意识地将他当作辅佐他的人,他这点小小的虚荣心也太奇怪了。 “晚上邓晓芳请客,你去不去?”程子华邀请他道:“邓晓芳这娘们肯定觉得心里有愧了,我要不要给她面子?” “那是你的事啊。”许一山推脱说道:“人家又没邀请我。我去了,大家都尴尬。” “她不敢邀请你。”程子华咧着嘴笑道:“这些娘们那些破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若去了,她不欢喜死才怪。” “几个人?” “应该就我们几个吧。”程子华迟疑片刻道:“不会超过五个人。今晚我们兄弟一起去赴她的群芳宴,玩死这个死娘们。她害老子将脸丢到外婆家去了。” 许一山哈哈大笑,答应他道:“行,我就陪着程大市长去赴群芳宴。” 第1144章 群芳宴(1) 邓晓芳弄了一个巨大的包厢,是个包含唱歌、吃饭,外带酒吧的豪华场所。 出人意表的是包厢里另带小包厢,小包厢里床榻齐备,专为提供给酒醉客人临时休息之便。 程子华领着许一山一脚跨进包厢,便被一群笑意盎然的笑脸包围。 许一山留意一下,发现包厢里除了女人,再无一个雄性动物。 莺莺燕燕的一群女人,打扮得时尚光鲜。脱去外衣的女人们,有意无意炫耀着她们挺拔的胸脯,似乎谁也不甘屈居落后,恨不得双手撑进内衣里,将自己的胸突破得令人瞩目。 邓晓芳身着紧身内衣,衣服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沟壑起伏。她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珠宝好货。 她显然是这群女人的中心,大家围着她,张扬着一张张如花的笑脸,看着两个男人健步而入。 邓晓芳看见许一山,喜不自胜地迎上来,不管不顾地搂着了许一山的一只胳膊,笑道:“许大帅哥,什么大风把你吹来了呀。” 许一山道:“哪有什么风?老程说你请他,我跟着来蹭一顿饭吃。” 邓晓芳白了程子华一眼,抱怨道:“有人拉屎不出怪地不平啊。我不请他吃饭,某人都要怨死我了啊。不过,我可没想到你会来。” 程子华在一边哼道:“邓晓芳,你自己说,我是不是被你害了?” 邓晓芳不服道:“我害你个头。你没脑袋啊?一个女人,你都拿她没办法,老程,亏你这个副市长是怎么做过来的。” 两个人一见面,便谁也不服谁地掐起来。 许一山不掺言,屋里一群女人也不掺言。大家都看热闹一样,嘻嘻哈哈看热闹。 邓晓芳不怕程子华,一是大家都是熟人朋友,二来都是官场中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皮。何况,邓晓芳的丈夫还是省委常委,就凭着这一点,就能碾压得程子华不敢真生气。 邓晓芳身为常委夫人,容貌这一块自然没得说的。她本身就是个大美人,加上会打扮,还有个省委常委丈夫加持,在一群女人当中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邓晓芳主动说道:“老程,废话你不用说了。套用一句古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没有一个杜婉秋,你这辈子就不认识女人了?” 她嬉笑着指着身边的一群千娇百艳的女人们说道:“这些都是我的闺蜜,你看中谁,挑谁。我够意思吧?” 她又笑着看着身边的一群女人道:“你们喜欢谁,就勾搭谁。不过,他你们不能打主意。” 她指着许一山道:“这个人很纯洁,你们这帮女人不许打他主意。” 女人们轰然大笑,道:“晓芳,别说的那么高尚好不好?那有猫儿不吃鱼的呀?谁还不明白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你不就是把他留给你自己啊。” 一群女人围着两个男人,男人的弱势便显现出来。 许一山突然有种被人挑选的尴尬。他在KTV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一群千姿百态的 女人鱼贯而入包房,站成一排等着男人们的挑选。 那时候的女人,谁的心里都渴盼被选中。她们眼里流露出来的希望,就像一束不会熄灭的光。尽管她们深知被挑选上是作为男人们消遣的玩物,但她们还是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或者是渴盼。毕竟,被选上,一天工作的收入有了保障。 女人们毫不顾忌地对他与程子华品头评足,笑骂邓晓芳自私,怎么能独霸许一山一个人。 她们对程子华似乎没有一点兴趣,都兴致盎然地看着许一山。 许一山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一样被人在审视,猛然间有些后悔答应程子华来吃这顿什么饭。 他不会知道,在邓晓芳约程子华的时候,邓晓芳就告诉过他,她今晚请来的陪客,都是她最信任的闺蜜朋友。 这群女人当中,有身在高位的官太太,有离异独身的漂亮女老板,也有如杜婉秋一样,至今还孑然一身的官场女干部。 她们与邓晓芳的关系,正如邓晓芳说的那样,她们除了老公不可以分享,其他任何东西都可以分享。 邓晓芳吩咐服务员打开音响,吃饭之前高歌一曲调节气氛。 程子华道:“邓晓芳,你想疯啊?” 邓晓芳白他一眼道:“老程,你说得没错,老娘今晚就想疯一把。你怕,赶紧给我滚蛋。但话说透,我今天请了你,算我赔礼道歉到位了啊。以后你敢再怨我,千山万水老娘都不饶你了。” 程子华嘿嘿笑道:“邓晓芳,我怨过你了吗?” “没怨过吗?”邓晓芳不服道:“你知道我家那人还骂了我一顿,说我尽出馊主意。我的注主意馊吗?是她杜婉秋不懂浪漫,不懂情调。怨谁?老程,我敢保证,只要你在我的这些姐妹们面前再来一次浪漫,她们都愿意跟你上床。” 这句话多少有些出格了。许一山以为女人们会生气,却没想到女人们毫不在意,依旧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挑衅似的看着他。 程子华将心一横,顺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搂进怀里,在人家脸颊上亲了一口道:“香,真他妈香。” 邓晓芳大笑,问他道:“比杜婉秋香吗?” “香多了。”程子华毫不避讳地说道:“那女人,老子手都没牵一下。” “鬼信你。”邓晓芳笑嘻嘻道:“你告诉我们,她那里是不是长了牙齿呀?” 一群女人又笑得花枝乱颤。 说笑一阵,邓晓芳才严肃起来,开始给大家介绍。 程子华,原陈州市副市长。现调任衡岳市担任副市长,主管衡岳市云轨项目。 许一山,衡岳市人,挂职茅山县担任副书记。现任中部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秘书长。 邓晓芳自己不用介绍。她邀请来的四个女人,一个是省发改委综合处处长的老婆,叫易容。易容看起来三十来岁,身材玲珑,相貌清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会说话一般。 一个是中部省某服装市场的老板,离异单身。今年刚满三十岁。她是四个女人当中穿得最暴露的一个,她低胸的胸口,能看到她完整的半个胸脯排山倒海般显露。 她叫美媛,不知道姓什么。 一个是桔城市妇联的少妇,她是这群女人当中最羞羞答答的一个人。她几乎都不敢正眼去看程子华和许一山,看一眼,她的脸便红一阵。 邓晓芳搂着她介绍道:“我这位姐妹,你们两个叫她林妹妹就行。她是最怕羞的一个女人,你们可别欺侮她。” 程子华笑容可掬道:“放心吧,邓晓芳,我们又不是狼。” 邓晓芳嘻嘻一笑,“你不是狼,你来干嘛?我们今晚就需要狼。不是狼,赶紧滚蛋。” 许一山看在眼里,听在心上,他心头掠过一丝惊奇。邓晓芳放形骇荡的表现,不得不让他吃惊。毕竟,她是 大员的妻子,自己又是官场中的一员。按理说,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啊。 “现在,我要隆重推出一个今晚最美丽、最动人的主角了。” 第1145章 群芳宴(2) 邓晓芳从背后将一个女人推了出来,她有意将她往程子华身边推,一边说道:“老程,这是我最亲的妹妹。我妹妹可是人中凤凰。刚从海外留学归来,目前是中部省银监局的首席会计师。芳名沈亚。” 程子华冒出一句话道:“海龟啊,久仰久仰。” 他主动伸手过去,可是沈亚只看了一眼,脸红了一下,并没伸手过来与他相握。 “我沈亚妹妹可是正宗的黄花大闺女。”邓晓芳笑嘻嘻道:“这世上不知有谁能配得上她啊。” 程子华道:“海外回来的,都是高知。今天能认识沈小姐,不胜荣幸啊。” 邓晓芳纠正他道:“老程,叫什么小姐?小姐现在是个贬义词你不懂吗?你就叫小沈就行了。” 程子华作势要去扇自己嘴巴,道歉道:“对不起,小沈,我这张破嘴,就该打。”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气氛热烈而欢乐。 邓晓芳介绍完毕后,迫不及待叫服务员,“给我来一首《今朝有酒今朝醉》。” 许一山好奇地问程子华,“有这样的一首歌吗?” 程子华压低声苦笑道:“邓晓芳这娘们今晚疯了。老许,我们今晚也不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在这样的一群女人面前,你不便狼,就有可能被狼吃了。” 许一山小心问:“变什么狼?” “色狼啊。”程子华大笑起来,“女人面前,男人只有变成色狼,才能压倒她们,令她们屈服。” 音乐声起,邓晓芳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去拉易容和美媛,鼓励她们道:“我唱歌,你们伴舞。让他们开开眼界。” 果然,随着邓晓芳婉转的歌声一出喉,易容和美媛便载歌载舞起来。 邓晓芳的歌声很美妙,如黄鹂,如百灵,隐隐如天籁。 易容和美媛的舞姿更是曼妙动人,她们面部表情配合着舞蹈动作,整个人便顾盼生辉,脉脉含情起来。 好在包厢够大,足够她们施展。 随着歌声结束,美元的一个一字马动作,惊得许一山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想到,这群珠光宝气娇滴滴的女人,身体居然会有如此的柔韧性。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没想到在人前还能露出一手来。 许一山不由在内心感叹,女人真像一座宝藏,又像深不见底的海洋,不知道她们究竟身怀多少绝技。 一曲歌毕,邓晓芳吩咐上菜。 许一山打量着眼前的这间包厢,暗暗在心里盘算,以省城的消费标准,这间包厢的消费恐怕不会低于五位数。 然而,许一山永远都不会想到,贫穷会限制一个人的想象。程子华告诉他,这间包厢的消费,绝对超过六位数。 女人多,又是女人主持今晚的大局。当然得按女人的要求来。 邓晓芳提议今晚的酒用红酒。她骄傲地说道:“我跟你们说,这些酒可不是普通的红酒。它们都来自遥远的法国。我相信大家都喝过拉菲吧?今晚我们喝的,拉菲与它就不在一个档次。大家敞开喝就是,大把的。” 程子华道:“比拉菲还高档次,究竟是什么好酒?” “你只管喝就是。”邓晓芳指着小包厢道:“喝醉了,你就去里面躺躺。” 程子华一脸不情愿道:“我一个人去躺,多没意思?孤独寂寞冷啊。” 邓晓芳笑道:“这样,老程,你酒喝好了,看中谁,你就拉谁去陪你躺,够意思吧?” 程子华摇头道:“我不敢啊。” “有心无胆,你说屁话啊。活该你孤独寂寞冷。” 许一山喝酒从来没怕过谁,他根本不用担心喝醉了去小包厢里躺,忍受孤独寂寞冷。 一桌子的菜全上来了,许一山不由暗自惊叹。他现在也算见过世面了,可是眼前这一桌子的菜,居然还有许多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说实话,许一山出身虽说不至于贫寒,但受许多方面的制约,他的见识还是存在限制。 本来,他接触的高官和富豪不在少数,可是像这样的酒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记得第一次去燕京找胡进玩的时候,胡进盛情款待他在燕京饭店吃饭。当时上来的菜,他都不知道要怎么下筷子。后来他悟出来一个经验。胡进带头先吃,他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有了这个经验,他在任何酒宴上就不会因为不知如何下筷子而尴尬。 明晃晃的高脚杯里,血色的红酒在微微荡漾。 邓晓芳摇晃着酒杯起身,提议道:“各位美女帅哥,单纯的喝酒,太没味了,要不,我们搞个什么东西助兴好不好?” 易容含笑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邓晓芳环顾一眼酒桌,坏笑着道:“今晚我们女的是主场,男人都是配角,是不是?” 四个女人都含笑颔首。 “配角就得听主角的,是不是?” 女人们又是一阵猛点头。 “第一个节目,我们给老程开戒吧。”邓晓芳笑嘻嘻道:“我听说,老程这段日子心情不爽,把酒都戒了,是不是?” 程子华连忙说道:“是。酒这东西误事啊。” “男人最不能戒的有两个,一个是女人,一个是酒。不喝酒不近女色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就好像我们女人一样,女人不打扮自己,不买珠宝,女人活着还有意思。” 大家都仰着脸看邓晓芳胡说八道,居然没有一个人去阻止她。 “老程,今晚给你开戒,你愿不愿意?”邓晓芳虎视眈眈地盯着程子华问道。 “我乐意啊。开戒就开戒。”程子华满不在乎说道:“落到你邓晓芳手里,我就没打算好好活。” 邓晓芳笑道:“我那么恐怖?” “恐不恐怖,你自己心里有数。” “行,屁话少说。老程,我今晚给你开个花戒。”邓晓芳将眼光看向沈亚,吓得沈亚直往美媛身后躲。 “小亚,你躲什么呀?”邓晓芳笑道:“你来,给程大市长开个花戒。” 易容狐疑地问:“芳姐,啥叫花戒?” 邓晓芳不语,端着酒杯走到许一山身边笑道:“大家莫急莫慌,我来示范一遍给大家看。” 她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将嘴唇递到许一山跟前,示意许一山从她嘴里接过去酒喝下。 许一山哪敢喝啊,装作不解地看着她。 邓晓芳将酒咽下去,解释道:“我现在详细给你们讲解一下,啥叫花戒。” 第1146章 开花戒 邓晓芳讲解的花戒,将一桌子的人都吓得傻了。林妹妹吓得更是想起身逃走,被邓晓芳一把抓住,逗着她道:“你很久没尝到男人味了。今天让你也开个戒。不能吃,闻闻味也解渴啊。” 林妹妹羞红了脸,挣扎道:“我才不与你疯,芳姐,我怕。” 邓晓芳不屑地哼了一声,“怕啥?怕他们臭男人?今天是阴盛阳衰,应该是他们怕我们才对。姐妹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上啊。” 所谓开花戒,即由男女当中的一人,嘴里含了酒水,嘴对嘴递给对方。对方接过去酒水后咽下,方才算数。 这种大胆游戏,没有几个人敢在大众广庭之下尝试。何况,在座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这要是传出去,脸没地方放啊。 美媛笑道:“芳姐,我们都不怕开花戒,你不怕你家的找你麻烦?” 邓晓芳脸一沉道:“提他干嘛?我实话与你们说,我与他,都是各玩各的,互不想干。他没资格管我,我也不想管他。” 她话里的意思,无须多想,大家心里都有数。邓晓芳的意思,她现在与丈夫只是在维持婚姻。他们已经没有了爱情。他们婚姻之所以没破裂,在于他们都要为仕途考虑。毕竟,家庭婚姻是考核一名干部的辅助条件。 几个女人没吱声了,她们似乎都在跃跃欲试,领略一下邓晓芳描述的激动。 邓晓芳将脸转向许一山和程子华,笑眯眯道:“你们敢不敢?” 程子华还在装矜持,他摆摆手笑道:“邓晓芳,你玩得有点疯狂了。” 邓晓芳鄙视地看着他,质问道:“我就问你,你敢不敢上?” 程子华将衣袖撸起到手肘处,大声喝道:“谁怕谁!” 邓晓芳启齿一笑,“老程,你先别急。我还是示范给你看过了才好,免得你偷奸耍滑。” 她执意要与许一山一起给程子华做个示范。许一山得知需要两个人嘴对嘴递酒,心里已经有了怯意。想起他与陈晓琪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彼此之间还存在羞涩。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嘴对嘴喂酒,他自思无法做到。 许一山坚决拒绝,邓晓芳却似乎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倒是易容提了一个主意,既然许一山不愿意与她示范,她们几个女人当中,任由许一山选一个示范。她警告几个女人道:“小许选中了谁,谁就得必须配合。否则,姐妹们不饶她,好不好?” 林妹妹摸着自己红扑扑的脸低声道:“我不,你们玩,我看,我不参与。” 易容生了气,瞪着她道:“林妹妹,今天偏偏就要你配合示范。” 说着,她起身过来,搂着了林妹妹,怂恿着女人们道:“拿酒来。” 女人们一旦疯狂起来,男人们只能望尘莫及。 果然,林妹妹被几个女人搂着抱着,再也动弹不得。易容亲自动手,将酒灌进林妹妹嘴里,吓她道:“你不配合,这一壶的酒,都要灌你一个人喝。” 林妹妹似乎被吓到了,她嘴里灌了酒后,还真不敢咽下去。 邓晓芳一把拉起许一山,推着他与林妹妹相对而立。到这她还不罢休,又去将许一山的手拿起来环抱住林妹妹的腰,这才满意道:“对了,就这个架势。记住,双目相对,含情脉脉啊。” 女人们嘻嘻哈哈,怂恿着林妹妹递嘴过去。 林妹妹原本羞红的脸,此刻更是娇艳欲滴了。她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许一山。更不敢递嘴过去。 易容抱着她的头,硬凑着往许一山面前推。在几个人的怂恿与威逼利诱下,许一山的嘴便触到了林妹妹的唇边。 这一触,便让他的心像被电击中了一样,颤抖得几乎要飞起来。 林妹妹的唇太柔软了。 他们的唇刚一接触,便紧张分开。许一山的一颗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邓晓芳连忙说道:“不作数,不作数。酒没喂进去。” 许一山苦笑道:“示范动作嘛,不必太认真。” 邓晓芳正色道:“那怎么行?以身作则呀,不能耍滑头的。” 眼看着达不到邓晓芳的目的,她不会罢休。许一山干脆将心一横,伸手搂住了林妹妹的头,张开嘴去接她嘴里的酒。 林妹妹的樱唇小嘴,恰好被他的嘴盖住。旋即,她嘴里的酒便递进了许一山的口里。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猛地感觉到林妹妹的舌头在他口腔里快速搅了一下。 示范动作做过了,女人们意犹未尽,纷纷表示想要亲自感受一下开花戒的体会。 邓晓芳指着程子华道:“示范动作做过了,接下来就该正式给老程开花戒了。你们谁第一个上?” 程子华被眼前的一幕看的心驰神往,他早就心痒痒等着女人们来给他开花戒。 可是女人们却嬉笑着互相推搡,谦让,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去给程子华开花戒。 美媛主动说道:“我再示范一遍给老程看,说不定他没看清楚啊。” 易容笑道:“美媛,你心里什么鬼算盘我还不知道?再要示范,我亲自示范。” 女人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们愿意与许一山示范,却不愿意给程子华开花戒。 邓晓芳气得要跳起来。眼看着没一个人愿意上,程子华的神情也变得尴尬不已了,她只好亲自上阵,似笑非笑道:“老程,没办法,她们不上,我只好亲自上了。” 程子华苦笑道:“要不,这个游戏不玩了?” “不行,必须玩下去。这个游戏都不敢玩,后面的游戏还怎么玩啊?我跟你们说,后面的游戏更刺激。如果你们不把这个游戏玩下去,别怪我不带你们玩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易容只好站出来笑道:“我来。” 她大方拿起酒杯,倒了一口酒在嘴里,闭着眼将嘴递给了程子华。 程子华慌不迭地去接了,满怀深情咽下去易容喂给他的酒。 按邓晓芳的要求,每个人都要给程子华开个花戒。易容开了头,美媛便紧跟着如法炮制了一遍。 在邓晓芳也喂了一口酒给程子华后,最后就只剩下了林妹妹。 林妹妹打死也不肯给程子华喂酒了。她说了,她已经示范过了,再让她喂,就是在欺辱她了。 邓晓芳也不勉强她了,她提议道:“你不开花戒可以,你与许一山玩个游戏,我们就放过你。” 林妹妹连忙答应道:“行啊,只要不让我再那样,玩什么游戏都行。” “好!”邓晓芳笑嘻嘻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气球出来。她将气球在林妹妹臀部上比划说道:“气球绑在你的屁股上,许一山从五米开外冲过来,用他的双胯挤压气球,气球挤破了,才算成功。” 邓晓芳这么一描绘,大家的脑海里迅速形成了一副情景。 这个动作不仅仅是暧昧,而应该算得上带有色彩了。 邓晓芳笑道:“这是考验男人的勇猛力量,也是考验我们女人的配合力量。林妹妹,你玩不玩?” 林妹妹红着脸道:“我不玩,你会放过我?” 第1147章 没钱不怕,就怕没胆 在邓晓芳的指挥下,美媛将气球吊在了林妹妹的臀部。 林妹妹翘起她的臀部,气球晃荡在她屁股上。她原本被衣服勾勒出来线条的身材便分外惹眼了,这是一幅直接能让男人流鼻血的场景。程子华不由看得痴了。 邓晓芳拉着许一山推到另一边的墙边,指着林妹妹屁股上晃荡的气球说道:“许一山,你直接冲过去,不许用手接触气球,气球破了,这一关就算过了。” 许一山为难道:“这也太难了。” 邓晓芳似笑非笑道:“难吗?要不,我告诉你一个诀窍呀。”她一边说,一边还真示范起来。只见她将沈亚的身体摆成林妹妹的姿势。她双手搂住沈亚的双胯,作势用自己的胯部去挤压沈亚的臀部。 她的动作让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姿态,只有结过婚的男女才心知肚明。 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沈亚没结过婚外。其他人都已经结过婚了。她们意味深长地含蓄微笑,等着许一山表演挤压气球的瞬间。 许一山想婉拒不玩,可是邓晓芳真玩上头了。而且他心里明白,林妹妹宁愿选择与他玩这样的游戏,也不愿给程子华去开什么花戒,说明林妹妹在心里排斥程子华。 逼着女人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是非常不人道的事。 许一山只好硬起头皮,对一直翘着臀部的林妹妹说道:“小林,对不起了啊。” 气球吊在林妹妹身上,又没固定好,想一挤压就破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许一山冲过去,本来想借着冲劲,一下将气球挤破,谁料他刚一接触到气球,气球便滑到了一边。他的身体便往前一扑,幸好林妹妹挡着他,他的胯部便结结实实 撞在林妹妹身上。 林妹妹哎哟一声,回过头来看了许一山一眼,不怒反笑。 邓晓芳过来,拿起气球看了看道:“游戏规则说得很明白,没挤破,不算。” 她示意许一山按照她传授的方法做,许一山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着一个女人的胯部,太不雅观了。 正在迟疑,林妹妹鼓励他道:“你快点啊,我都不怕,不怕什么。” 许一山无奈,只好在一阵阵的哄笑声里,用力将气球挤破。 只听到啪的一声,屋里的笑声几乎要掀开屋顶。 许一山玩了第二个游戏,以为邓晓芳的游戏结束了,便笑着道:“接下来该吃饭了吧?我都饿了。” 邓晓芳回应她道:“吃,马上开动。不过,等下还有更刺激的游戏,你敢不敢玩?” 邓晓芳一直与许一山说话,将程子华几乎完全冷落了。 程子华便不甘寂寞,主动请缨道:“等下的游戏,我来开头。” 邓晓芳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真想打头炮?” 程子华不屑道:“不就玩个游戏吗?我就打头炮了。” 邓晓芳笑而不答他,转过头与身边的几个女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女人们便无一例外都红了脸。大家叫嚷道:“芳姐,你越来越出格了啊。要玩你自己玩,我们不玩。” 邓晓芳沉着脸问道:“你们还是我姐妹不?如果是,就跟我一起玩。不是,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女人们都不吱声了,唯有红着脸捂着嘴笑。 喝了一会酒,邓晓芳提议开始玩游戏。 她将身边几个女人都打量了一遍,笑嘻嘻地问:“你们谁愿意第一个上?” 女人们又是一阵推搡,几乎异口同声道:“芳姐,你亲自示范,我们才跟着上。” 邓晓芳笑道:“没问题啊。我来就我来。” 说着,她一边将外衣脱了下来去,在屋里走了一圈。突然问程子华道:“老程,你现在目测一下,我是36D,还是36A?” 程子华吃了一惊,道:“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邓晓芳笑道:“接下来的这个游戏,就是猜规格大小。猜对了赢,猜输了喝酒。谁也不许抵赖。” 她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走到门边检查了一遍,确信包厢门关紧了,外人进不来,才宣布道:“为保证公平起见,我们允许你们男人摸一下。说好了啊,只摸一下,必须说出规格。” 许一山和程子华都笑了起来,这不是占便宜的好事吗? “对了,罚喝酒不够刺激,我们改一下规矩。”邓晓芳想了想道:“没摸出来,或者不敢摸的,都视为输。输了不是光喝酒,输一次罚一万。” 许一山连忙求饶道:“我不玩。” 邓晓芳狐疑地问:“你为啥不玩?” 许一山笑道:“没钱啊。没钱我怎么玩,我罚不起啊。” 邓晓芳哼了一声,“许一山,你是没胆还是没钱?我先申明,今晚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在包厢里消化掉,谁都不可以传到社会上去。谁敢传,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还有,许一山,你不用担心没钱。你若输了,这里几个美女都愿意给你买单。” 几个女人赶紧附和着邓晓芳,鼓励他道:“许秘书长,没钱不怕,就怕没胆。” 游戏规则是,两个男人可以将她们几个女人都摸一遍,然后报出数字来。数字报了后,现场拿尺子测量。 许一山有些为难,他对这些东西真的一点都不懂。什么A,什么D,对他而言,就是一本天书。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陈晓琪的身体时,浑身的热血就像一支利箭一样,直冲他的脑门。 后来,他每次欣赏陈晓琪美丽的身体时,都会由衷赞叹道:“老婆,你的身材真像画出来的一样。” 倒是程子华,显得很轻车熟路。他笑眯眯表示,他第一个开始,输了认罚。 邓晓芳没法,只好将身体背过去,招呼着程子华道:“说好了啊,只一次。开始吧?” 程子华却不敢了,毕竟,邓晓芳的身份摆在哪里。万一被传出去他摸了常委老婆的身体,他还能活下去? “邓晓芳,换个人。”程子华犹豫道:“你不行。” 邓晓芳闻言,居然生气了,她挺着胸脯在程子华面前晃悠一圈道:“老程,是你主动放弃的啊,不怨我,先拿一万出来,交罚款。” 程子华叫屈道:“这还没开始呀?” “谁说没开始?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现在你靠边站,轮到许一山了。” 许一山听她叫到自己名字,心里跳了一下。刚想表示认罚,突然听到邓晓芳说道:“谁再放弃,游戏到此结束。既然都玩不开,就别玩了,全滚蛋。” 第1148章 扇个耳光给颗糖 邓晓芳是个名正言顺的领导夫人。身在官场的人,深谙官场潜规则。 领导有领导的圈子,领导夫人有领导夫人的圈子。看似彼此无关,其实两个圈子是融会贯通的。谁是大领导,他的夫人跟着是夫人圈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几年前,中部省有过一个明文规定,严禁夫人干政。 这道政令被视为王书记的底线。有人背后说,王书记之所以下了这道禁令,在于他本身没有夫人。王书记单身多年,并非没有合适人选。其实在他这个位子,要什么样的女人,只要他暗示一下,便会有无数女人投怀送抱。 偏偏王书记对女色不感冒。他在夫人去世后,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女儿杜婉秋。 像王书记这样身份的领导,他的私生活已经属于高度机密了。王书记身边无妻,膝下无子,唯有一个独生女儿杜婉秋。他对女儿慈爱有加,要求却不乏严格。缺少母爱的杜婉秋年近四十尚未成家,这也成了王书记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一件事。 王书记严禁中部省各级领导干部内人干政,其实说穿了也只是流于一种形式。领导干部的夫人干政,手段千奇百怪,花样不断翻新。但最恒心的一条,就是枕头风。 但凡身居高位的领导,在家里的地位未必也如外面一样高不可攀。惧内的领导干部大有人在。当然,并非领导干部是真正惧怕老婆,而是他们要考虑的第一个要素就是个人影响力。 如果因为家庭关系的不和谐而造成仕途受阻,这是所有为官者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许一山在接触邓晓芳多次后,才突然发现邓晓芳的圈子很大。在她的圈子里,不但有高官夫人,也有业界精英和富豪夫人。这样的圈子有钱有势,办起事来顺水顺风,其能量不敢小觑。 但许一山没想到邓晓芳疯起来简直恐怖。她在包厢里玩的几个游戏,至今让他想起来还脸红心跳。 程子华没能将许一山请回衡岳市去,梁氏兄弟究竟会不会一气之下撤资走人,让他寝食难安。 许一山不跟他回去,是他早就看透了梁氏兄弟的用意。当初梁氏兄弟在他的劝说下,勉为其难放弃了控股权,如今后果已经显现。 这样的结果,许一山早就猜到了。他深知胡进不会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一个民间老板身上。梁氏兄弟财力再雄厚,与衡岳市比起来,还是显得有点小儿科了。 胡进之所以愿意让梁氏兄弟公司介入进来,主要走的是一条借鸡生蛋的路子。他愿意让梁氏兄弟发财,却不能看着梁氏兄弟左右衡岳市。 这是政治觉悟。在政治觉悟面前,任何人情、财富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梁氏兄弟口口声声要撤资走人,许一山知道他们是在虚张声势。作为久经商场的梁氏兄弟,生意已经做到国外去了,什么样的人物没接触过,他们难道还看不出衡岳市的用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梁氏兄弟心如明镜。他们现在的要挟,只不过是想多捞几个筹码在手上。 从目前情况来看,正是梁氏兄弟与衡岳市博弈的一个过程。这也是双方成立合资公司以来,第一次正面交锋。此役非常重要,谁落下风,谁以后在公司的发言权上将失去优势。 以许一山对胡进的了解,他吃进嘴里的肉,不可能轻易吐出来。同样,梁氏兄弟以合同备忘录为最后的一招。当初他们就防备了想撤却不能撤的可能,特地与衡岳市签订了一份合资自主,撤资自由的备忘录。 其实在当初签订这份备忘录的时候,许一山就觉得很没必要。他深知,倘若胡进不认,备忘录就是一张废纸。 许一山没跟着程子华一道回衡岳,也没与程子华分析梁氏兄弟撤资的可能性。他故意留了一个悬念,等着胡进亲自上门来请他。 果然,在程子华前脚回到衡岳市,后脚胡进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老许,子华没与你说清楚吗?”胡进一开口,便带着抱怨,“线是你牵的,现在线要断了,你就没想法?” 许一山笑道:“我有想法有用吗?你们控着股,便为所欲为,你们让我怎么做人做事?” “我堂堂一个市政府,总不能被一个农民企业家呼来喝去吧?”胡进叹道:“现在是资本时代,我也尊重他们资本方。但是,这是有底线的。”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胡,你说说,你的底线在哪?” 胡进哼了一声,“总之,他们就应该无条件服从政府。” “是。”许一山诚恳说道:“老胡,政府做事,也要有诚信。如果不把诚信当回事,我担心以后我们会没朋友。安梁公司的事,你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不是想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 许一山说的安梁公司,就是衡岳市城建投与梁氏兄弟合股成立的一家新公司。 公司成立后,城建投一位副老总亲任安梁公司董事长。执行总裁也是由衡岳市这边派出的。董事会席位五个,梁氏兄弟只占了一个席位。 梁氏兄弟留了一个心眼,坚持要了一个“一票否决”的权力。 正因为有这个权力,所以在安梁公司准备将工程项目交给衡岳市桥梁公司承建时,被梁氏兄弟断然否决了。 “这不是还没落实下去吗?”胡进为难道:“老许,你现在还没当家,你不知道我的难啊。我跟你说吧,市桥梁公司已经将近一年没接到新项目了。目前是坐吃山空啊。财政困难你是知道的,我如果把自己的事都让别人抢去了,你要我怎么面对嗷嗷待哺的市桥梁公司几百号人?” 许一山道:“我没反对你将工程交给市桥梁公司啊。只是老胡啊,我们请了人家来,就应该让人家对我们放心。内部指定,也不符合现在工程项目的招投标政策啊。” 胡进那边沉默了片刻,很快,他就在那边笑了起来。“老许,你小子脑子就是灵活,我懂你的意思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说了什么吗?你懂我意思。” “没说。但我懂。”胡进高兴道:“有些东西,只可意味不可言传啊。” 许一山知道,胡进已经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的意思一点都不复杂。无非就是走一个过场。最多采取一种围标的办法。胡进只是希望市桥梁公司找口饭,没想着让桥梁公司在项目上发财。 因为这个财发起来也没意思,不就是左手腾右手吗? 当然,许一山心里知道,这样做末免有些下三滥。但是在利益面前,人可以突破底线。 围标在商业上是典型的违法,可是现在除了围标,根本就没其他办法让梁氏兄弟拱手将项目承建权交出来。 做人最高明之处,就是扇人一耳光,再给颗糖吃。 衡岳市的这记耳光能不能扇得下去,全看胡进的胆量了。 第1149章 尴尬的代表身份 一个月后,衡岳市传来喜讯。云轨项目工程正式启动。 程子华代表衡岳市政府,来省里邀请陆省长去开工仪式上剪彩。 衡岳市云轨项目是中部省发展经济大规划中的第一个开工项目。省里非常重视。在全省十二个地州市都还在为优化社会经济环境,打击黑恶势力操心时,衡岳市率先走在前头,可见胡进用心之妙。 衡岳市派了程子华来省里请领导,这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虽说程子华是云轨项目负责人,但对于邀请领导剪彩这件大事来看,程子华的身份似乎显得有些不对称了。 他没迟疑,立即将电话打到胡进手机上,对衡岳市派出程子华邀请省领导提出想法。 胡进在电话里笑道:“老许,你觉得是我们市里不够重视这件事?” 许一山没好气道;:“你觉得重视了?至少,也该是李市长亲自来邀请啊。” 胡进道:“我想,首长不会介意这点吧?程子华是我们市副市长,又是项目总指挥,他亲自去请首长,道理上说得过去。” “老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许一山急道:“国际外交上还有个对等原则。他程子华能代表衡岳市吗?你不来就算了,至少李市长得亲自来请。” 胡进没说话了,沉默了一会,挂了电话。 许一山不会知道,安排程子华来省里邀请领导剪彩,就是胡进的主意。 胡进焉能不懂对等原则?按理说,这次邀请领导出席,必须由他与市长李朝亮亲自出面。项目能够顺利开工,的确是衡岳市做了许多努力。但是,开工后还有许多的问题,需要得到省里的支持。 目前,云轨项目在资金上已经无需担心了。拿土地换资金,这是大多数地方政府玩得最多的把戏。毕竟,政府没有生产力,不能产出任何产品。没有生产力,自然没有生产价值。但是,政府能控制生产力,也能提高和抑制生产价值。 衡岳市以一条全额投资云轨建设为轴心,将规划上云轨总站的一片土地出让给梁氏兄弟公司开发。表面上看是没问题的,如果以政策来丈量,里面就具有不少的政策风险。 胡进在作出这个决定时,并没与省委汇报。他现在担心的是万一省委这件事上为难衡岳市,不批准,衡岳市将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他让程子华代表衡岳市去邀请陆省长,目的就是想试试水。 程子华当然也知道自己代表衡岳市去邀请陆省长不合适。但是对于胡进的指示,他必须全盘接收。在程子华现在的情况下,胡进对他有知遇之恩啊。 不过,程子华还是动了一下脑筋。他来到省里后,并没直接去见陆省长,而是来找了许一山。 许一山刚好与胡进通完电话。胡进一声不响挂了他的电话,他心里还来了气。 程子华一进门就热情不已地打着招呼,“许老弟,忙不忙啊?” 没等许一山开口,他先笑了,既像羡慕,又像热心地道:“你们省里的领导,都是日理万机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没你想的那么忙。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可不是省里领导。我就一个借用人员,打酱油的角色。” “这个酱油我也想打,可是领导不给我机会啊。”程子华自己坐下了,环顾了一眼许一山的办公室,叹道:“省里条件还是艰苦。地方上像许老弟你这样重要的办公室,至少在办公条件上要好上百倍。” 程子华说的是许一山办公室的场地。他说的不无道理。以许一山目前所担任的职位而言,至少是正处级的干部。在地方上,担任正处级的干部就已经是大干部了。比如周琴和梁国明,就是正处级的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与许一山的办公室比起来,简直就是豪华大别墅与乡村小茅屋一样。 许一山的办公室小得惊人。屋里一张办公桌,对面一个文件柜,办公桌前放下一张给客人坐的椅子后,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倘若屋里一下进来四个人,几乎都没法转身。 省经济领导小组本身是临时机构,由陆省长提议发起组建的。组建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目的在于集中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将经济发展的各项行政手段都归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需通过常委会表决即可先行实施战略的组织机构。 组长本该由王书记担任。但王书记以身体为由,推荐让陆省长亲自担任组长。 说得再明白一点,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是凌驾在全省所有机构之上的独立单位。经济领导小组的成员,涵盖了所有重要单位的一把手,在政治、经济上,无人能出其右。 许一山被陆省长指定担任小组的秘书长。这是个实权位子,可以调动全省任何资源。 位高权重的许一山,办公室居然寒酸得像一个三流企业老板的办公室。难怪程子华面露不屑,奚落起许一山来毫不留情。 许一山是从基层上来的,他能不懂基层的一些好处。基层看似艰苦,其实很多隐形的福利感受不出来而已。就拿办公场地来说,一个基层乡镇的领导,都能享受到拥有配套独立卫生间的办公室。 程子华当然也深知许一山目前所面临的尴尬局面。 他虽然是经济发展小组的秘书长,真正的身份却是茅山县的挂职县委副书记。也就是说,许一山目前的行政级别最高只到正科级,连个副处都还不是。 手里有权,位子又高,行政级别却没改变。这就让人感到尴尬了。现在经济领导小组当中的任何一个成员,级别都要比他高出不少。 许一山曾经为此推辞过担任秘书长,他尽管没说出来级不配位,但陆省长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陆省长当时只说过一句话,人的能力不是在级别上体现。能力是干出来的! 说了几句闲话,程子华主动提及来省里的目的。 “许老弟,你说,我去请陆省长,首长会不会生气?” 许一山笑眯眯道:“怎么可能?你代表的是衡岳市,又不是你自己。” “我知道啊。”程子华忧心忡忡说道:“可是我心里还是没个底。你说啊,胡书记为什么不亲自来啊?他忙,可以安排李市长来啊,我一个排名最后的副市长,来做书记和市长要做的事,我总觉得不合适。” “老程啊,你想多了。”许一山安慰他道:“你怎么就不能理解这是胡书记对你的重视呢?再说,别人想得到这样的机会都难,你还担忧什么啊?” 程子华被许一山说得高兴起来。他终于说了实话,“老许,我要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 “我实话说吧,我来的时候,已经求见过陆省长了。但他老人家太忙,没空接见我。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安排一个时间,让我尽快见到首长?” 第1150章 双代表身份 陆省长果然对衡岳市的邀请没有任何表态。 省长秘书将程子华请到隔壁,劈头盖脸一顿批评。“程市长,你们衡岳市也太不懂事了啊。书记不来,市长也不来,安排你程市长来,是什么意思?” 程子华被批得灰头土脸,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许一山心里也七上八下,他不敢去看正在认真看文件的陆省长,低着头在心里盘算。万一陆省长拒绝去衡岳市剪彩,他要想什么办法予以补救。 他内心非常渴望陆省长能亲自去衡岳市剪彩。陆省长去了,就是对衡岳市在经济发展上的认同。领导站台,有很大的好处。 胡进这次安排程子华来,没说他的理由。他甚至都不想给许一山解释。从他默默挂了许一山的电话开始,许一山就猜到安排程子华来,绝非偶然。 陆省长本来没打算接见程子华。是许一山借了汇报工作的名义,将程子华来邀请他参加衡岳市云轨项目剪彩的事汇报了一遍。 陆省长可能是碍于许一山的面子,他答应见一次程子华。 可是在见到陆省长后,许一山立刻后悔了。从始至终,陆省长就像眼里没看到程子华一样,一句话没与他说,也闭口不谈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将程子华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省长秘书见势不妙,果断将程子华带去他的办公室,怒批了程子华一顿。 陆省长看完文件最后一行字,签上自己的批示意见之后才抬起头,看见许一山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惊异地问了一声,“一山,你还有事?” 许一山慌乱起身道:“没事,没事了。” “没事你还守在我这里干嘛?你很闲吗?” 许一山尴尬一笑,起身想走。 “等等。”陆省长喊住他,若有所思道:“一山啊,全省各地州市的经济发展纲要报上来快两个月了吧?报告批下去了,他们有动作了吗?” 许一山赶紧小声道:“据反馈回来的信息,各地州市目前都有了动作。衡岳市的动作最大,云轨项目作为衡岳市未来十年的经济发展重点项目,已经进入到了实质性的施工阶段了。” 陆省长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们坐在这里不行,得下去走走看看。”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衡岳市想......” 话没说完,就被陆省长挥手打断了,“一山,你回去组织一下,安排一个检查小组,全省走一遍。回来再给我汇报。” 许一山赶紧点头,试探着说道:“首长,我请胡书记和李市长......” 陆省长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一山,你老纠结这事干嘛?同志啊,剪彩劳民伤财,费那个劲做什么?不如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实际行动上去。” 许一山心里跳出一个念头,“陆省长反感剪彩活动?”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陆省长不是第一次参加剪彩活动。相反,陆省长曾在经济发展会上说过,谁有项目要开工,他会第一个过去祝贺。怎么到了衡岳市邀请他剪彩,他却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看来,衡岳市安排程子华来,是天大的失策。 看到许一山惶恐不安的样子,陆省长安慰他道:“一山,我知道你的用意。不是我不想去衡岳市,而是我实在没时间去啊。我看了一下日程表,两天后,我要去燕京开会。这个时间恰好是衡岳市剪彩开工的时间嘛。” “我让胡书记把剪彩时间往后挪一挪?”许一山迫不及待地说道。 陆省长闻言,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一山,看来你也是个重形式的人啊?形式主义,不好。” 许一山头上突然被陆省长扣上了一顶形式主义的帽子,心里不觉有些难受。 可是他不想解释。他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陆省长不愿参加衡岳市的剪彩活动,绝非他说的因为时间的冲突。 因为如果是时间冲突,他完全可以直接明说。 陆省长不去,关键还在于衡岳市安排来邀请的人不对路。 严格说起来,程子华现在还属于有问题的干部。本来,在许一山督查陈州的时候,程子华就牵涉进去了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条例的事。那次,陈州市还只是在内部通报批评,将影响控制到了最低。 程子华能如期参加领导干部任前培训,说明省委在这件事上有意放了他一马。可是程子华不知是热血冲头,还是时运不好,他在党校闹出的当众求爱闹剧,最终将他的仕途夭折在半途上了。 衡岳市在程子华走投无路的时候,主动向他伸出橄榄枝,这已经让陆省长颇有微词了。现在倒好,胡进还将程子华安排来邀请陆省长,这不是故意给陆省长上眼药吗? 陆省长叫了秘书进来,吩咐他道:“你安排一下,让一山代表我去衡岳市参加剪彩活动。另外,你配合一下一山,马上组成一个检查组,就从衡岳市开始,开展一次全省范围内的落实经济发展纲要的巡查活动。检查组由许一山负责牵头,人员不在多,一定要有战斗力。” 许一山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 陆省长明确指示让他代表他,这是明显的暗示。一个能代表省长的人,寓意是什么,谁都能想明白。 这是荣幸,也是危险。毕竟,他许一山现在什么都不是。 程子华得知陆省长让许一山代表他去衡岳市剪彩,又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他回去至少可以交差了。尽管陆省长不能亲自前来,但安排了人代表他,也算是给了衡岳市的面子。 陆省长的表态,让邀请这件事尘埃落定。 许一山找了一个时机,去了王书记办公室。 王书记看到他来,显得很高兴。亲自起身招呼他坐,笑眯眯问他:“小许,你有什么事吗?” 许一山在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工作了快三个月了,却还是第一次来王书记办公室。 王书记神态祥和,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许一山受杜婉秋的邀请,去过王书记家里,两人也有过一些交流,不算太陌生。 而且,王书记对他的印象应该很不错。要不,在陆省长排除那么多人,提议由许一山来担任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秘书长的时候,王书记不会第一个表示认可。 “首长,我是来汇报衡岳市剪彩的事的。”许一山开门见山道。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小胡书记请示过了。哦,对了,听说,老陆让你代表了他?”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这是为难我啊。” 王书记笑笑道:“这叫什么为难?这叫信任。小许,老陆让你代表他,我也可以让你代表我不是?” 许一山吓得差点坐不稳。他早就预料到,胡进不会忽视省委王书记这边。果然,这小子背后悄悄向王书记请示,却没透露一个字给他,可见胡进心思精巧。 他正想解释,却看见王书记摆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代表省委省政府,去衡岳市祝贺云轨项目建设顺利成功吧。” 第1151章 接人赴空 胡进满怀信心请来陆省长给衡岳市新项目站台。这是一件非常有脸面的事。陆省长若来了,衡岳市在十三个地州市当中,便拔得了头筹。 从政者都懂一个道理,做千件事,万件事,不如一件事得到领导的肯定。 衡岳市云轨项目从一开始便得到了陆省长的支持。当初胡进安排许一山进京跑项目,如是没有陆省长暗中助力,介绍他认识燕京的人,此项目花落谁家还不敢确定。 燕京方面对修建地铁控制很严。像衡岳市这样的人口规模、经济规模的城市,燕京根本就不会批准修建。胡进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建云轨的路,这在全国而言,尚属首创。 燕京对云轨线路修建也很慎重,现阶段明确只批衡岳市一家。于是,全国的目光都在关注衡岳市,衡岳市一夜之间便成了云轨试验基地。 大家都在期待衡岳市的云轨项目能够取得成功。只要成功了,大家便都可以一拥而上。毕竟,修建云轨在政策上合符规定,投资规模可控。关键是对提升城市形象和品味有着鲜明的特色。再加上修建云轨是一项工程相对浩大的工程,对地方经济的促进能有一个明显的改变。 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业,谁不想争取到手啊。 可是谁都不知道,云轨项目在胡进手里的作用,并不是大家一致认同的含义。 他从听到云轨项目开始,便通过不少渠道去了解了。在得知这是首创的项目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便下定了决心要拿下。 他知道,这将是衡岳市最吸睛的地方。也将是他仕途起飞的点睛之笔。 他没将跑项目这件事交给任何人,独独让许一山去跑。是因为他相信许一山一定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事实证明,许一山没让他失望。他不但拿回了项目,而且还弄回来了资金。许一山于胡进而言,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他多么想将许一山留在身边为他所用。可是他架不住陆省长问他要人。 陆省长的眼光不会比他胡进要差。他们都看出来许一山是个可造之才。这人若为自己所用,必将平添一对翅膀。若是被他人所有,未来必成强劲对手。 云轨项目的选址,差点让胡进的思想发生了致命性的改变。 正是因为云轨项目,让胡进正式与衡岳市的旧势力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聪明的胡进利用项目的机会,彻底将向勇、魏力等一帮子掌握衡岳市核心权力的人驱逐出了权力的核心圈子。 在衡岳市的所有权力都被他迅速彻底握在手里后,胡进对云轨项目的感情逐渐起了变化。他由原来的激进变得敷衍起来。在他确信云轨项目将是一把双刃剑之后,他愈发犹豫与迟疑起来。 他深知,云轨建设成功,对他的政绩只起到一个增光添彩的作用。若是失败,他的仕途肯定会蒙上一层阴影。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他宁愿选择无限期往后拖,却不敢像过去那样激进了。 胡进以为,许一山会选择与他站在一起。因为在他决定衡岳市投资修建云轨项目时,许一山是持坚决反对意见的人之一。 可是后来,许一山的观念发生了转变。他由过去的反对变成了强烈支持。 也是因为许一山与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谈话,他才猛然醒悟过来,放弃或者无限期拖延云轨项目他将前功尽弃。他从不少渠道得知了一个消息,燕京在盯着衡岳市云轨项目。 从那时候起,胡进便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云轨项目修建成功。 可是陆省长没来,许一山却来了。 许一山代表的是省委王书记和省政府的陆省长,衡岳市在接待的规格上就必须提到接待省部级领导的层面上来。 衡岳市高铁车站出站口,衡岳市委胡进书记与市政府李朝亮市长,率领全市党政领导等在闸机前,恭候从省城来的许一山。 许一山代替省委领导出席衡岳市云轨项目剪彩仪式,通知早由省委省政府办公厅发到了衡岳市委办公室。 接到通知的胡进便安排了全部常委亲自去高铁站迎接。 说好的车次到了,可是旅客走光了,都没见到许一山的影子。 胡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秘书赶紧找车站了解情况,车站的负责人屁颠屁颠赶过来,一通查询过后,才发现许一山根本就没上这趟高铁。 大家一下蒙了头。许一山没上高铁,他去了哪? 原来胡进打算由衡岳市这边派车去省城迎接他,遭到了许一山的婉拒。省委办公厅也有意安排车送他回衡岳市,但都被许一山婉拒了。 于是,省委办公厅便按胡进的要求,订了高铁票。 车到了,人却不见了。胡进的脸阴沉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 一群人静默在他周围,没人敢出声。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子华更是惶恐不安。他没请来陆省长就算了,如果连陆省长委托的代表都没来,他在胡进心里的印象会变得这么样,只有天晓得。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还是市长李朝亮主动去请示了胡进,“书记,你看......” 胡进眉头紧皱,摆摆手道:“大家回去吧。” 坐进车里,他才开始给许一山打电话。 “老许,你人在哪?”胡进的话冷得就像一块冰,“我们市委市政府全体领导干部集体到车站迎接你,你人呢?” “我回家了啊。”许一山连忙解释道:“老胡,我不知道你们去接我啊。再说,我有什么好接的啊?难道我还不知道回家的路?” “你怎么回来的?你没上高铁嘛。”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许一山笑嘻嘻道:“我搭了一个熟人的顺风车回来了。刚好我有点事想与这位熟人谈。我就让办公厅退了票啊。” “你这是不负责任啊。”胡进感叹道:“老许,如果你这次不是代表王书记和陆省长,说实话,我都懒得理你。这下好玩了,我们一大帮领导干部恭候你大驾光临,你却一声不响回了家。你这是在耍我嘛。” 许一山连忙道歉道:“老胡,对不起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搞这么声势浩大的迎接。我要早知道,为什么不去享受一下领导的待遇啊。要不,我下次回来时,你再搞一次?” “废话不说了,陈晓琪在吗?你把电话给她。” “给她干嘛?” “傻蛋,我帮你请假啊。”胡进笑了起来,“你立即赶来林荫酒店我的房间。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没见到你的人,后果自负。” “遵令。”许一山大声说道:“胡书记,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胡进对前排的秘书笑道:“我这个老同学,他娘的老让我下不来台。” 秘书不敢接他的话,只能笑笑。 第1152章 拒绝奖励 胡进对许一山受中部省两大巨头同时委托来参加衡岳市的剪彩,感到非常的震惊。 通常,一个人很难获得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同时喜欢。虽说在中部省并没有明显的阵营意识形态,但每个人的潜意识里还有着不一样的区别。 王书记代表的是意识形态阵营,意识形态掌控着一切。其中最具特色的是组织人事。在社会活动中,体现一个人的权势只有两个条件,一是掌握人事权,一是掌握经济权。 通常,意识形态阵营手里握着组织人事。政府方面掌管经济发展和财政。这两种权力能互相制约,又有着相互配合的妙处。 陆省长过去就是王书记的手下,可以说,王书记是看着陆省长一步一步走上今天的领导岗位的。从某个侧面而言,陆省长是取得了王书记的信任的。否则,陆省长即便能登省长大位,也不应该是在中部省。 谁都知道,许一山是陆省长的人。陆省长在提拔任用许一山的时候,几乎不看别人的脸色和听取任何意见。从将许一山安排进入省委党校学习开始,他未来将重用许一山的迹象已经昭然若揭。 虽说中部省委省政府从来没出现过任何意见上的分歧,但是两个阵营表现得还是泾渭分明。 许一山能够得到陆省长的青睐,按理来说,王书记那边就会出现有意识的排斥他的情况。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王书记居然也委托许一山代表了他。 胡进回到林荫假日酒店时,许一山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了。 两人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连寒暄都省了,直接进入了胡进在酒店的长包房。 “老许,你这次来头太大了啊。”一进门,胡进便打趣许一山道:“省委政府同时委托你,你是中部省历史上第一人啊。” 许一山谦虚说道:“老胡,你知道我是个做事的人,首长忙,我临时代表一下,与我个人无关,只是工作需要而已。” “全省那么多干部,他们怎么不委托别人,偏偏选了你?你不觉得另有深意?” “哪有那么多深意啊。”许一山坦然笑道:“寻常工作,仅此而已。” “少来。”胡进哼了一声,“老许,你说实话,我这次安排程子华去邀请陆省长,是不是太草率了?” “陆省长之所以让我来代表他,应该就是与此有关。”许一山毫不避讳地说道:“老胡,你这个决定确实有点草率了。不过,我感觉你是故意的。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吗?” 许一山的判断是准确的。安排程子华赴省城邀请陆省长来剪彩,确实是他故意的。当时,政府李朝亮市长还对他的这个决定提出了反对意见。朝亮市长抱怨他,你胡书记忙没时间过去,他可以赴省城邀请领导啊,怎么就安排了一个程子华去呢? 面对许一山的质疑,胡进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你回来得正好。”胡进将话题转移了,“上次我就与你说过的,云轨项目招商引资的主要功臣是你,你该得到的奖励我们也准备好了。老许,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收下了,因为你受奖励的这个事,我们上了会。是集体表决通过的。” 许一山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老胡,这笔奖励的数字应该不少吧?” “确实不少。”胡进将手指比划了几下,“对了,我们没按政策来奖励。只来了一个象征性的奖励,一百万,你看满意吗?” “满意。我哪有不满意的。你想啊,我摇身一变,就成了百万富翁,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许一山打着哈哈道:“不过,我好像不缺钱,这些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胡进惊愕地瞪大了眼,“老许,你是个有钱人吗?一百万还不放在眼里?你知道多少人在眼红你吗?” 许一山一本正经说道:“我不是个有钱人,但我的工资已经足够我过上舒适的生活了。钱这东西,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胡进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叹道:“老许,你还是没变啊。说真心话,我很佩服你。但是,一个不为金钱所动的男人,是最恐怖的男人。我再说明白一点,这笔钱你拿,我放得下心。你不拿,从此以后,我得对你有防范之意了。” 他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其实胡进的内心是非常难受的。 当年,胡进在学校只与许一山走得近,两人的关系也如兄弟般亲密。就在于胡进看出来许一山身上的这股气质。那时候,梁国明恨不得拿个喇叭昭告全校师生,他是省委大院子弟。梁国明的招摇换来的是身边从不缺有人对他阿谀奉承。男生似乎愿意给他为奴,女生无时不想着给他抛媚眼。 唯有许一山,冷眼相对。他既不主动与梁国明套近乎,也从不在背后讥讽梁国明的所作所为。胡进为此试探过他,许一山一句话就将本质说透了。他说,一个人的未来不是靠父母的庇荫,需要的是自身的努力。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梁国明毕业后,顺水顺风进了省政府工作。而他许一山,倘若不是命运给他留下一个机会,此时的他,可能是南下千万打工大军中的一员。 许一山意在婉拒这笔奖励,而胡进却希望他拿去。按胡进的说法,这是他的劳动所得,又有政策规定为他背书。 “老许,要不,我把这笔奖金交给晓琪同志吧。女人都喜欢钱,我相信晓琪不会不要。”胡进笑嘻嘻说道:“就像我们家孟紫,你说她缺钱花吗?她不缺吧,可是她把我的工资都控制在她手里了。我们男人啊,就是一个赚钱的机器。” 许一山摇摇头道:“算了,老胡,这件事你不用去想了。你给陈晓琪,她也不会要。我知道她的为人。她是我老婆,还有比我更了解她的吗?” “你小子又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了。”胡进不满道:“常委会上讨论决定的事,你要推翻。你告诉我,你要我如何处理这件事?” “你想怎么处理我管不着,我也不关心。”许一山笑了笑道:“不过,老胡,我有个想法,你若能支持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奖励。” “行。钱不要,给你位子,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胡进想了想说道:“你去茅山挂职也该有半年多了吧。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 “不想动一动?” 许一山摇头道:“不想动。” 胡进急了,哼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敢说,我都满足你。” 第1153章 有两把刷子 许一山拒绝奖励,奖金就只能躺在衡岳市财政账户上。这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奖金,日后会成为危机还是幸运,谁都无法预料。 肩负两大巨头重托,许一山此次回衡,身份与过去明显不一致。 剪彩仪式隆重而热烈。各路新闻记者蜂拥而至。许一山被邀请参加衡岳市云轨项目新闻发布会。 会上,市长李朝亮庄重对外宣布:衡岳市正式启动云轨建设工程。 新闻发布会过后,就是剪彩仪式了。 几十辆大大小小的车,络绎不绝前往云轨总站奠基地——乌鸡村。 现场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快乐迪笑容。一条云轨线,将正式拉开衡岳市与同级城市的距离。 许一山被胡进和李朝亮陪同,登上剪彩台。 高大的剪彩台上,几个身着旗袍的漂亮姑娘,手里托着一条巨大的红绸布。红绸布上挽出几多大红花,一朵大红花边上站着一个姑娘。姑娘手托金色托盘,大红花便盛在金色的托盘里。托盘里,摆着一把金色的剪刀。 衡岳市七县五区都派了代表来参加剪彩仪式。云轨项目是衡岳市近四十年以来影响最大的工程。此项工程将影响千家万户的生活和工作。 剪彩台前的地上,挖出一个巨坑。巨坑里,一块刻着“奠基”的汉白玉石碑竖立在坑中央。剪彩结束后,参加剪彩的领导和嘉宾将象征性的往巨坑里铲下去一铲泥土。到此,剪彩仪式全程结束。 许一山被簇拥到中间地方站住,胡进指着托盘里的剪刀道:“老许,这把剪刀留给你做个纪念。” 许一山高兴答应,心里想,不就是一把剪刀吗?留个东西作为纪念,这主意出得好。 他纵目远眺,不禁被眼前的一切打动。原来的乌鸡山已经被夷为平地,金鸡村也荡然无存。唯有周文武的别墅,还孤零零地耸立在一片空旷之地上。 几十台挖机排列整齐,都将挖斗高高地伸向半空。挖斗下,巨幅祝贺条幅迎风招展。 再远处,就是排列有序的烟花燃放点。 胡进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按照流程,胡进讲完话了,剪彩活动就开始进入高潮部分,领导嘉宾挥剪剪彩。 许一山面带微笑,平静地看着台下激动的人们。其实此刻他内心也是波涛翻涌,云轨项目能够落地开花,这里面倾注了他多少心血,现在想来还不胜感慨。 一个工程能改变一座城市的命运。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开工建设,预示着衡岳市已经走在了其他地市的前列。胡进的政绩榜上,这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进很快便讲完了话,他突然走到许一山跟前,低声说道:“老许,你说几句吧。” 许一山一愣,赶紧解释道:“我就不说了,首长没安排我发表讲话。” “你不说,不觉得一道美味菜肴里少了一道盐吗?”胡进笑了笑,回到话筒前宣布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中部省委省政府领导讲话。” 许一山这下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讲了,就是默认自己是中部省委省政府领导。这与他的真实身份不符,有越俎代庖之嫌。不讲,胡进已经宣布了,等于是打了他的脸。 他在迟疑间时,底下议论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剪彩台下,七县五区的主要领导人以及市各局委办主要负责人都在。市委常委全部出席了今天的剪彩仪式。他们也都无一例外列席在剪彩台下。 台上台下,闪光灯不停闪动。 许一山定了定神,走到话筒前。 胡进将身体退让在一边,用眼色示意他讲话。 许一山扫视一眼台下簇拥的人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各位领导,各位嘉宾,所有为云轨项目建设服务的人们,以及父老乡亲们,大家好,你们辛苦了。” 这个开场白与领导讲话风格很不一样啊。现场一下安静下来了。 “我叫许一山,很荣幸参加今天的衡岳市云轨项目开工剪彩仪式。受省委省政府领导委托,我在这里向所有为项目辛勤付出的你们,表示致敬。” 他离开话筒,往前走了两步,深深鞠了一躬。 “衡岳市云轨项目目前尚属国内首创,没有经验可以借鉴。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大胆探索,努力创新。我相信,在衡岳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各级部门共同配合下,在全体建设者的辛勤工作下,云轨项目将会取得圆满成功。” “一个新鲜的事物都会带来新一轮经济的发展。衡岳市云轨项目在提升城市品位,优化社会环境,改善经济结构等方面,将会取得突破性的发展。现在,我谨代表中部省委省政府,对衡岳市云轨项目开工建设表示热烈的祝贺,并祝项目顺利成功。谢谢!” 许一山的话刚讲完,台下便响起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许一山临危不乱,讲话条理分明,言简意赅的风格,让他迅速拥有了大将风度。 一剪刀下去,红绸随之断开。 巨大的音箱里随即响起《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音乐。烟花升空,半空中响声一片。 许一山的讲话,迅速聚焦了。新闻媒体紧随其后,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领导,请问你现在担任中部省什么职务?” “中部省委省政府委托你来,有特别指示吗?” “省委省政府对云轨项目的看法是什么?” 许一山微笑不语,他现在不需要回答记者们的任何问题。因为,他也不清楚省委省政府的真实想法。 胡进邀请他下台去奠基,许一山没有推辞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不需要想退路了。 奠基结束,许一山便被胡进请上了车。坐进车里,外面的喧嚣声便嘎然而止。参加仪式的领导嘉宾还在等他们的车离开。 胡进吩咐司机道:“回林荫酒店。” 衡岳市在林荫酒店举行了盛大的酒宴。 胡进笑眯眯道:“老许,有两把刷子啊。” 许一山显得余悸未消道:“吓死我了,这么大场面,我哪里应付得过来。” 胡进笑道:“这不应付过来了?而且还应付得很好啊。老许,你小子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好的口才?是不是早准备了?” “我不是被你赶上架的鸭子吗?”许一山不满道:“首长没安排我讲话,你逼着我讲。讲错了,你得替我兜着。” “没错没错,讲得非常好。”胡进赞赏道:“我讲话还要念稿,你张嘴就来。老许,我突然感觉,你身上有很多陆省长的风范嘛。” 陆省长讲话从来不用讲稿,这是整个中部省人尽皆知的一件事。 不用讲稿讲话的人,一是证明讲话者胸有成竹,二是讲话者有担当。 一个有担当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老胡你这是在捧杀我。我能与陆省长比?”许一山连忙说道:“就在这里消化啊,千万不要作这样的类比。” 他直接说出“捧杀”两个字,含义不言而喻了。 第1154章 酒桌上的文化 林荫假日酒店贵宾厅里,衡岳市云轨项目招待宴会在此举行。 筵开十席,当中一巨桌。余下九席,沿主桌围绕。恍如众星拱月,又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衡岳市全部常委均入席主桌。许一山被胡进安排在主位上坐下。他依左,李朝亮膀右。 从胡进开始,依次是专职副书记向勇、政法委书记魏力、市委组织部长贺联方、宣传部长万思维。李朝亮往后,是常务副市长曾正、统战部长何丽荣、纪委书记周正、市委秘书长叶非,以及衡岳县委书记罗阳华。 衡岳警备区司令侯波最后一个上席。 许一山突然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级别都比他高出不少。倘若他不是借着陆省长和王书记委托的这件外衣,这主桌上哪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好在大家都不陌生。唯有统战部部长何丽蓉是张生面孔。 原统战部长何军因身体健康原因,不得不退出领导岗位。现任部长何丽蓉,原来是市妇联主席,衡岳市政府副秘书长。 何丽蓉今年已经快五十岁,干完这届便可退休了。 其余九桌,七县五区主要领导人就占了三桌。余下六桌,市属各局委办又占去四桌,最后两桌,为衡岳市特邀参加剪彩仪式的企业界负责人。 胡进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不适,他压低声叮嘱他道:“老许,你就安安稳稳地坐着。今天你的身份不同,没人还可以超过你。” 许一山讪讪一笑,只能镇静安坐不动。 七县五区的主要领导人当中,他发现了周琴、彭毕,也看到了长宁县委书记梁国明。在企业界的那一桌,他惊奇地看见了孙武和杜鹃。 孙武一直在关注着他,当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时候,孙武咧开嘴笑,似乎想过来打招呼。但是他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很快又坐了下去。 胡进说得没错,整个大厅中,许一山因为身兼书记省长特别代表的双重身份,无人可及其风头。 照例是祝酒词,胡进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在座的诸位表示感谢。 他举起酒杯,笑容满面道:“各位,今天是我们衡岳市云轨项目开工的日子。云轨项目的建设,标志着衡岳市上了一级台阶。这是我们衡岳市的骄傲,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让我们一起举杯,为云轨建设成功,早日通车干一杯。” 开场过了,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胡进与李朝亮一起敬了许一山一杯,请许一山回去省里后,替衡岳市美言几句。胡进干脆了当地笑道:“没有省里的支持,我们会很难。老许,拜托了。” 就这样一句话,让许一山感觉肩上的担子突然之间重了许多。 放下酒杯,许一山在心里想,自己要不要主动去给在座的各位领导敬酒,以示诚意。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借了陆省长和王书记的一件外衣才会受到如此的尊重。 失去这件外衣,在这些领导的眼里,他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心里时刻在提醒自己,所以他一直非常内敛,不敢张狂。 突然,向勇端着酒杯起身过来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说道:“向书记,您坐,我过去就对了。” 向勇笑了笑道:“今天你是我们衡岳市的贵宾,我岂能怠慢啊。小许,你是我们衡岳市走出去的干部,我们都希望你展翅高飞,一飞冲天啊。” 许一山苦笑道:“向书记,谢谢您的抬爱。我先干为敬。” 没等向勇反应过来,他已经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向勇刚回到桌位上,魏力又起身过来。 魏力拍了拍许一山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小许啊,刚才向书记已经说过了,我与向书记的希望是一致的。过去,大家可能存在一些小小的误会,希望你能把这些小误会从心里消除掉哦。” “必须的。”许一山嘿嘿笑道:“魏书记,我还是先干为敬。” 魏力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手,眼睛如利剑一样盯着他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小许,别急嘛。喝快酒容易醉。” 向、魏主动过来敬酒,明显表现为示好。许一山心里无比清楚,只好虚与委蛇。 有了他们两个带头,其他常委都不甘落后。人人都起身过来给许一山敬酒。这一轮下来,许一山肚子里至少装进去了半斤之多。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怕是早就瘫软到了桌子底下。许一山就是许一山,他身体特殊的技能此刻再次发挥了超人的魔力。强烈的酒精刺激非但没让他精神恍惚,反而就像是在一盏油灯里添了一勺油,星星之火愈发明亮了。 主桌这边方罢,邻桌便有人过来凑热闹了。 当然,他们首要的目标还不是许一山,而是胡进与李朝亮。 胡进年轻,身体尚能扛。朝亮市长就不行了,他本来身体虚弱,加上平常又滴酒不沾,突然被人劝酒,人便有些支持不住。 可是在酒桌上的文化,上去了就下不来,除非不端杯。 朝亮市长与许一山喝过,也与常委们共同举过杯。张三敬了他的酒喝了,李四来敬,他不能不喝。再来一个王麻子敬他,他更不能推辞。 于是,几杯下去之后,他似乎有些站不稳。 许一山悄悄提醒他道:“李市长,您少喝一点。我看你有醉意了。” 李朝亮虚弱地笑,道:“没事。今天高兴,衡岳市大喜事,多喝几杯还可以。” 一边的胡进笑道:“就是啊,老许,你是杞人忧天啊。几杯酒能把老李怎么样?你可能不知道,李市长当年可是闻名遐迩的中部省酒场三君子之一。” 恰好梁国明过来了,他将许一山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啧啧赞道:“小许,牛了啊。你能代表两大老板出来剪彩,你是中部第一人了啊。” 许一山客气说道:“梁书记,首长们都忙,我代替过来打打酱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首长对衡岳市的祝福是认真的。” “当然当然。”梁国明笑嘻嘻道:“大红人,我们要不要喝一杯?” 许一山推辞道:“自家人,机会有的是,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吧?” 许一山把梁国明称为“自家人”,不是没有道理的。梁国明过去是陆省长的秘书,他现在又是陆省长眼里最信任的人。严格来说,他们两个现在都算是出身在陆省长门下。因此,称为一家人道理上说得过去。 梁国明却摇摇头道:“小许,你可不能两种眼光看人。别人敬你,你二话不说喝了。轮到我了,你就找些没边儿的理由,不好吧?” 很显然,梁国明似乎不愿承认他与许一山是“自家人”。 在梁国明看来,许一山现在靠着陆省长这棵大树,得了势。但不等于许一山能够取代他在陆省长心里的位子。 毕竟,他跟随陆省长那么多年,早就成了陆省长的心腹。而他许一山只是一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无论在社会地位,人脉资源还是政治条件上,都与他不是一个档次。 许一山是不是得到了陆省长的重视,他还不敢肯定。但看到许一山这次风光无比的来衡岳市剪彩,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陆省长放他下来当县委书记,明显是在历练他。以他跟随陆省长那么多年的经验,他能判断出来陆省长的真正用意。他、胡进和许一山,都将是陆省长重点培养的对象。 但是,三个人不可能并驾齐驱,总有高低先后,谁能胜出,就是关键。 第1155章 真人不露相 上面要培养一个人,总是有迹可循。 自从许一山被安排参加省委党校学习开始,梁国明心里就像被堵了一样不舒服。 其实,梁国明最先知道许一山的时候,正是许一山炸了洪桥,上京找胡进要钱,而被胡进一个电话打到省里质问的时候。 梁国明在听到许一山这个名字时,还不敢确定这个许一山就是他的大学同学许一山。毕竟,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在少数。 以梁国明对许一山的了解,他敢确定许一山不可能会当上一个镇的副镇长。梁国明身边有一个小册子。他大学的所有同学都在上面。 梁国明是做过功课的,那一届的同学当中,谁的家庭背景如何,他倍儿清楚。除了一个胡进他怎么也找不到背景资料外,其余的同学的底子,都在他的小册子上躺着。 许一山的家庭背景很清白,父母都是务农的农民,所有亲戚朋友当中,连个当村长的都没有。以梁国明的经验判断,像许一山这种毫无根基的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公务员队伍,何况当官。 然而,随着他的了解,几乎惊掉了他的鼻子。这个许一山非但是他的同学许一山,而且人家的事已经引起了时任副省长的陆天明的注意。 在陆省长要求他调查清楚许一山的情况时,他当即说道:“老板,这人不用花时间去调查了。我对他很了解。” 他把许一山是他同学,以及许一山在学校的一些表现说给了陆省长听。他刻意地暗示陆省长,“这个人是个一根筋的人,过去与大部分的同学关系都不太好。主要是这个人的性格特别怪,对人对事都没个轻重之分。” 正是这句话,反而让陆省长对许一山产生了兴趣。 后来,陆省长似乎无意地问了他一句,“都说同学之情能媲美战友情,小梁,我怎么觉得你对许一山不太友善啊?” 从此以后,梁国明再没在陆省长面前提起许一山。他摸不清陆省长的真实意图,只能悄悄观望。 作为领导秘书,梁国明深知领导对人的印象非常重要。绝大多数的领导都会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人。这主要取决于领导心里都有一个永远的目标。一任领导,很难实现目标。他们培养人,就是希望接班人能接过他手里的接力棒,继续跑完他未竞的事业之路。 过去,梁国明是陆省长选中的培养对象。可是现在,似乎风向有点变了,许一山大有取代他的可能。 梁国明喝酒豪爽,他一个南方人,酒量不输任何一个北方人。而且他极喜欢喝烈酒。在担任陆省长秘书期间,梁国明刻意隐藏自己喜欢喝酒的爱好,在陆省长面前常常是滴酒不沾。以至于到现在,陆省长还不知道他梁国明是个能喝、善喝的人。 许一山婉拒与梁国明喝,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觉得与梁国明喝,有点自相残杀的意思。 来之前,陆省长特别交代了他,让他去一趟长宁县看看,顺便给梁国明出些主意,帮助长宁县迅速将经济搞上来。 陆省长的交代他没敢忘,只是他心里没底。梁国明这人一向很自负,很高傲。过去在学校时,梁国明几乎不与许一山这样出身的同学来往。梁国明曾经毫不掩饰地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仔只会打洞。 梁国明永远都不会想到许一山会有今天这般风光。他的风头已经将他压得贴到了地面。过去,他有着省领导原秘书的光环罩着,走到哪里都是聚焦的中心。仿佛能与胡进平分秋色。 许一山已经喝了不少酒,这是大家都亲眼目睹的。梁国明这时候上来敬酒,明着看是尊重许一山,其实,他是带着打瘸腿老虎的心态来的。 果然,他在看了一眼许一山手里的酒杯后,不屑地笑了笑道:“这指甲盖一样大小的东西,用起来不爽。一山,要不,我们换大杯?” 许一山笑道:“国明,大杯就算了。我们走一个,点到为止。” “那怎么行?”梁国明大惊小怪道:“今天不让你尽兴,好像我们衡岳人不热情一样的。不行,必须换大杯。” 许一山笑眯眯提醒他道:“国明,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衡岳人。” 梁国明一愣,随即大笑,“今天我们都是衡岳人。换大杯!” 服务员还真拿了两个大杯出来。可是这样的大杯在梁国明看来,还嫌不够。他眉头一皱道:“干脆,拿碗喝。” 梁国明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似乎有着故意为难许一山的嫌疑了。偏偏胡进装作不知道一样,既不阻止,也不帮腔,任由梁国明揪着许一山胡闹。 就在大家都以为许一山会知难而退的时候,许一山爽快答应了,“行,难得看到国明这么豪爽。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好事者真找来两个饭碗。这碗里如果倒满,一次性最少有半斤以上。 两碗微波荡漾的白酒摆在面前,不少人都起身过来凑热闹了。 按理说,政府举办的酒宴,怎么也不该出现街头小饭馆里斗酒的这一幕。但是,这一幕真实在七星级的林荫假日酒店贵宾厅上演了。 若是换了别人胡闹,胡进肯定会呵斥不许。同样,换了别人,也没人敢在胡进面前逼着许一山喝酒。 “先说好,喝过之后,半小时不许上厕所。”梁国明说着规矩道:“谁先上,谁输。” “好!”许一山勉为其难说道:“要不,酒不喝了,我甘拜下风,你意下如何?国明。” “箭都在弦上了,还能不发?”梁国明深吸一口气,端起碗来,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干净。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惊叹声不绝于耳,“海量,梁书记海量。” 梁国明已经喝了,许一山不能不喝啊。他一本正经地双手端起碗,送到嘴边,没见着他大张旗鼓,碗里的酒已经被他一饮而尽。 “两位都是海量!” 赞叹声又起。 “够兄弟!”梁国明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许,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梁国明回去他的座位坐了。胡进见他走开了,凑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老许,国明这小子怕是疯了吧。” 许一山平静回答他道:“他是故意给我下套子。” “你有事没?如果感觉到不对劲,我们现在就散了?” “没事,我还能顶得住。”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骚动,一片惊呼声传来,许一山和胡进不约而同抬起头去看,便看到梁国明已经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桌子底下了。 第1156章 机密信件 衡岳市一场接待宴,喝倒两个人。 梁国明胃出血住了院。市长李朝亮也因为酒的原因,半夜发了病,被紧急送往省城的中亚医院。 省长陆天明气得摔了杯子,将胡进叫去省里,狠狠一顿怒骂,责令他立即作出深刻检查。第三天,中部省委下达了文件,严禁任何形式的宴请,违者严厉处理。 许一山的心一刻都没安宁。他心里知道,李市长和梁国明不同程度因酒倒下,究其原因,都在自己身上。他暗暗做好了准备,等着省里处理他。 然而,省里只叫了胡进去,没有点他的名。相反,在他到衡岳市的第四天,全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组成的检查组来到了衡岳市。 回衡岳之前,陆省长已经交代过他。尽快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经济检查工作,着重落实各地州市对本地区经济发展纲要的落实情况。 陆省长是个很务实的领导,他厌恶工作停留在纸面上。他非常了解,只要上面没有压力,下面便会敷衍塞责。到时候各地州市制订出来的发展纲要,最终都会变成一纸空文。 经济发展检查小组组长由许一山担任。他毕竟是领导小组的秘书长,又是亲自审核各地州市经济发展纲要的主要负责人。由他来检查工作,再合适不过。 他们带来了陆省长给许一山的一封信。陆省长没打电话与许一山说,而是改用信件的方式传达他的指示,可见信函内的内容有多么重要。 本次检查,陆省长将第一站放在衡岳市,也是有讲究的。衡岳市开工的云轨项目是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之后的第一个大工程。这个工程标志着中部省开启了轰轰烈烈的经济运动闸门。 这个标志性的工程,有着示范作用。 许一山在与省里来的几名同志交换了意见之后,带着陆省长的信回到家里。 陈晓琪见他回来,赶紧去准备饭菜。被许一山拦住道:“算了,我不想吃。” “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陈晓琪柔声道:“不管多少,吃一口也好呀。你要没胃口,我陪你去外面吃点东西,好不?” 许一山看了看她,认真道:“我是真不想吃。你陪我坐坐吧,说说话。” 陈晓琪乖巧地应了一声。贴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一山,我知道你心里的压力很大。这次出事,上面领导没说你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领导越是不批评我,我心里越不安。李市长出事还可以推说是身体不好。这个梁国明,可是与我喝酒造成的胃出血。” “那是他咎由自取呀,怪不得你。”陈晓琪哼了一声,“有些人就是喜欢猪鼻子里插根葱——装象。没本事喝,还要不要命的喝,这不是明摆着要与你过不去吗?还有,你以后也要少喝。酒喝多了,早晚会出事。” 陈晓琪在调进衡岳市工作后,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过去,她称呼许一山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而现在,她在称呼上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直呼“许一山”三个字,而是改用了“一山”,将姓彻底丢到了一边。 许一山在剪彩仪式上的讲话,让站在台下的陈晓琪心里充满了崇拜感。那时候的她,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仰着头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丈夫,内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女人看男人,第一印象还是外观。许一山的俊朗帅气在当时的茅山县有口皆碑。就好像她被誉为最美县花,而许一山在女人圈里,被一致推为男神一样。 当然,那时候的许一山并没引起陈晓琪的注意。世上无丑男,每一个男人都有他独特的风格和气质。许一山引不起陈晓琪的注意,在于许一山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小科员的身份。 杨柳还是先于陈晓琪认识许一山的。杨柳是个颜值控。她在得知水利局有个叫许一山的帅哥后,她找了一个借口亲自去了一趟水利局,亲眼看到了一脸阳光的许一山。 陈晓琪在与杨柳聚会的时候,杨柳就当着她的面,盛赞过许一山是个能让所有女人都动心的男人。 当时,陈晓琪还取笑过她。怂恿她与罗舟离了婚,去嫁给许一山。 杨柳叹道:“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我嫁给他,就是对他的玷污了。不如你嫁给他,你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最主要的是只有你这个黄花大闺女,才配得上他那样的男人啊。” 两人只当笑话来看,谁都没认真。直到在一次全县组织的活动上,陈晓琪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和接触到许一山。 可是许一山给他的印象是油嘴滑舌,完全没有杨柳说的是个阳光型的男人的模样。 女人看男人,心理因素起决定性的作用。陈晓琪之所以看不上许一山,甚至有些讨厌他,主要是许一山一开口便让她把自己介绍给他。而且,那时候魏浩追她正是最热烈的时候,她满脑子里除了魏浩,哪里还会容得下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陈晓琪主动找上门来拉许一山去登记结婚,还真是一时的冲动。她一来是想气气魏浩,二来,她需要一个人来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全部埋葬。 在陈晓琪的内心深处,她想的是借许一山的人,不想要他的身。她赌了一把,赌许一山不会违背她的意志去占有她的身体。事实上,她真赌赢了。 她对许一山的态度改变,应该要从洪山镇发大水开始。许一山勇炸洪桥,疏散群众,在她心里引起了巨大的震撼。她开始正视起这个男人来,得出一个让她永不后悔的结论。这个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值得托付。 她开始为他骄傲,又为他担心。 她始终认为,这个心里装满天下百姓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当时态度要是再坚决一点,国明就不会喝那么多了。主要是我这个人还是存在英雄主义,怕丢面子啊。”许一山自责道:“老婆,我要不要主动向首长检讨?” 陈晓琪笑道:“你傻啊。首长没找你麻烦,就是故意要放你一马的。你还想弄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许一山不接地看着她,迟疑着道:“说不定首长在等着我主动呢?” 陈晓琪伸出一根如葱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首长会有那么多心思与你玩主动认错的游戏?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有了陈晓琪这一番安慰的话,许一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从身上拿出陆省长的信扬了扬道:“老婆,首长让人给我带了信来。我去书房看信去了。你在这看电视吧。” 陈晓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信,不满地噘起嘴道:“什么机密信件啊?还要躲起来看。我看看。” 许一山拒绝道:“不行,你好好看你的电视。” 他起身往书房走去,留下陈晓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客厅。 第1157章新闻事件 许一山展开陆省长的信后,不觉有些失望。 严格来说,这就不是一封信。信封里只有陆省长亲笔书写的一行字,“做好自己,迎接挑战”。 这句看似像警示,又像是勉励的一句话,让许一山陷入了迷茫之中。陆省长这时候送他这句话,而且还特意亲笔书写让人带来,究竟含有什么深奥的含义? 突然,门外传来陈晓琪惊喜的喊声,“一山,你快来看,你上燕京电视了。” 剪彩当晚,衡岳市电视台已经播出了剪彩的新闻。但是,新闻上他只露了一下面,前后不到三秒钟。整条新闻里,胡进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即便在奠基的时候,镜头也始终只是围着胡进在转,根本就没他许一山半个影子。 这条新闻在第二天上了中部省电视台,新闻里干脆将他的镜头全部删除干净。 许一山理解新闻的用意。突出胡进才是对的。毕竟,胡进才是衡岳市的主官。他许一山只是一个肩负王书记和陆省长委托的一个代表,他不能鸠占鹊巢,抢夺胡进的光彩。 许一山从书房里出来时,电视画面上正在播放他在剪彩台上讲话的视频。让他特别意外的是,居然是他的原音重放。 这条新闻足足有一分多钟。详细报道了衡岳市云轨项目的情况。在电视画面最下方的地方,一行字引起了许一山的注意,“衡岳市巧借东风,开启速度新时代”。 燕京电视台是最权威的电视台。地方上的新闻,很难在电视上露面。 衡岳市云轨项目的新闻不但露了面,而且还给了一分多钟,这应该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陈晓琪激动得满脸绯红。她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一山,你怎么就上了燕京新闻了啊?” 许一山内心也激荡不已,他很明白,这条新闻在燕京电视台播出,且用了他的原音,这预示着什么。 首先,他能肯定,新闻能在燕京台播出,必须是征得过中部省的同意。也就是说,王书记和陆省长在新闻播出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一山,这是不是等于在说,你要被提拔了?”陈晓琪还没从惊慌中走出来。她不会不知道,即便像王书记和陆省长这样重磅的人物,都很难在燕京电视台露面,更不可能在新闻画面上单独给一个原音重放的机会。 “这一下,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许一山了。”陈晓琪调皮说道:“你从此以后就是个公众人物了,看来,我要与你保持一段的距离了。” 许一山讪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神秘。我是什么公众人物啊,别乱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便响了。 陈晓琪示意他接电话,可是他在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后,犹豫了起来。 电话是张曼打来的,他在备注的时候,刻意将她的名字换上了“新闻记者”,而没有使用张曼的本名。 “接呀。”陈晓琪催促他道:“别让人家等太久了,不礼貌。” 许一山只好摁下接听,“我是张曼,你刚才看到燕京电视台的新闻了吗?”张曼首先自报家门,在电话的另一端笑了起来。 “这是你的杰作?”许一山脑海里迅速反应了过来。 “对,是我。” “你不是日报社的记者吗?怎么会有这种视频新闻?” “我们现在都是全媒体。”张曼轻声道:“不过你放心,新闻是经过层层审批的,不会有任何政治风险。” 许一山叹口气道:“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 他说完,没等张曼解释,他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他没吓张曼。他说的是事实。新闻的播出,已经将他推到了公众了面前。尽管张曼说了,新闻是经过层层审批后才得以播出的,但是,新闻一播出,他就会成了焦点。 许一山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还根本不具备成为焦点人物的条件。 “是张曼吧?”陈晓琪突然问道。 许一山不敢隐瞒,只能点头承认。 “看来,她真是愿意为你付出哦。”陈晓琪似笑非笑说道:“能把你送到燕京电视台播出,真不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代价啊。” “她这是正常工作。”许一山虚心地解释道:“老婆,你是不是又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陈晓琪冷冷道:“刚才的新闻上,突出的只有你,连胡进都没你的风头足啊。人家制作这条新闻,显然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呀。” 许一山愈发尴尬起来。她们之间本身有误会,只是碍于面子,大家都装糊涂没再提。现在张曼不但将电话当着她的面打到许一山手机上来了,还刻意提醒许一山,她在为他努力付出。这对陈晓琪而言,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你们一直没断联系啊。”陈晓琪盯着许一山的眼睛看,“你老实交代,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许一山委屈道:“真没任何关系。老婆,你要相信我。” “我要信了你,鬼都笑出尿。”陈晓琪哼了一声,扭身进了卧室,啪地关上了门。 许一山赶紧跟过去,一扭,才发现门在里面反锁了。 他贴着门轻声喊道:“老婆,老婆,你开门,听我解释啊。” 屋里,陈晓琪再没任何动静。 许一山等了一会,只好索然走开。他知道,至少今晚陈晓琪不会再开门接纳他了。 他决定出门去走走。 衡岳市大街上,街灯璀璨。路边的高楼上,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闪耀着各种广告图像。 陈勇当年买的这套房子,坐落在衡岳市当初最大最豪华的小区——香江水岸。至今,能超过香江水岸的住宅小区,屈指可数。 小区里巨大的喷泉已经停止了工作。而白天,这里是大人孩子的乐园。 陈晓琪住进小区之后,许一山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因此,小区里认识他的人,一样屈指可数。 香江水岸小区的绿化是全市所有小区中最好的。如果不知道这是住宅小区,很容易让人想到这是一座漂亮的小公园。 走在小区的林荫小道上,许一山猛地想起,这座小区的开发商就是周文武。周文武如今身陷囹圄,生死难明,而他开发的小区,却是万家灯火,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高大的棕榈树下,几个老头在下棋。 许一山正闲着无聊,便过去观战。 下棋的几个老头一边鏖战在棋盘上,一边在议论着云轨项目的拆迁。许一山不觉留了心,站在一边听老头们聊天。 “你们不知道吧,云轨要通过香江水岸,这个小区有一半被列在拆迁范围内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小区,又是全衡岳市最好的小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来拆?至少也得与我们商量商量吧?” “政府办事,会与你商量?你想的太多了吧?” “政府总不能不管老百姓死活吧。我觉得你这是谣言。” “谁说是谣言?我儿子就在市政府工作。听说这次拆迁,是新来的副市长改了规划路线,原来的路线是不从我们这里过的。” 许一山插了一句话问:“规划好的路线可以随便改吗?” 第1158章 这是个机会 显然,几个老头并不认识许一山。 他们看了一眼许一山,不屑说道:“能不能改,我们这些老百姓说了不算。都是当官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本事,你去问当官的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当官的也是人,一样有家庭、朋友和亲戚。我就不信当官的不食人间烟火。他们胡乱作决定,肯定会被老百姓反对。” “反对有个屁用。” 老头们叹道:“听说这个新来的副市长很有来头。现在的衡岳市啊,一天不如一天啊,说实话,还赶不上当初富嘉义当书记的时候了。” 听着老头们的抱怨,许一山心里有些难受。富嘉义时代,衡岳市整整十年都像是一个大工地。富嘉义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全城街道边的绿化树全部挖掉。衡岳市的绿化树,原来是白杨,不知有多少年了,最大的一棵树,需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成一圈。 白杨树挖掉后,让很多老衡岳人痛心疾首。 富嘉义做第二件事,就是将全城街道道板砖全部换上新的。所有马路都铺上沥青路面。 富嘉义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建建建。富嘉义很少搞拆迁,他都是另择新地,哪怕所需代价更大。还真别说,富嘉义的扩城计划,到今天来看,还真是富有前瞻性。至少,在城市规模上,衡岳市不比中部省任何一个城市差。 富嘉义当年的大工地运动,一度也让全城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再回过头来,老百姓居然怀念起那个时代来了。这说明云轨项目的拆迁,并没取得老百姓的信任与谅解。 对于老头们的抱怨,许一山试探着笑道:“富嘉义时代真比现在好吗?云轨项目对衡岳市的城市品位有个很大的提升啊。” 老头们轻蔑道:“这都是当官的在给自己搞政绩。衡岳的交通状况还不需要搞一个云轨来缓解。听说云轨这东西还是新鲜东西,还没一个地方搞过。衡岳搞不搞的成功还很难说。再说,就算成功了,这也是劳民伤财的一个工程啊。” 许一山没有再解释,他知道与这些老头们解释不清。他们都已进入垂暮之年,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已经荡然无存。他们需要一个安宁的岁月,度过他们倒数的日子。 老头们在与许一山聊了一会后,其中一个警惕地看着许一山问:“这位小哥有些面生啊,你是我们这个小区的住户吗?” “当然是。”许一山笑笑道:“香江水岸小区的保安措施那么严,不是住户根本进不来啊。” 老头叹道:“这个局面很快就要打破了。香江水岸以后也不是衡岳最好的小区了。云轨路线规划从小区中间一穿而过,拆迁不说,以后每天耳朵里都是云轨来去的噪音。这地方还能怎么住啊。” 许一山笑笑道:“说不定几位前辈的消息不准确啊。云轨线路难道就不能选择避开小区?” 老头眼一瞪道:“我的消息不准确?我儿子是市政府干部,他说的还有假?”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歉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对不起啊,我是真不知道你儿子是政府干部。” 辞别老头们,许一山在绕着喷泉广场走了一圈后,还是拿出电话打给了程子华。 程子华一听到许一山的声音,便大声问:“钦差大人啊,有什么指示?” 许一山苦笑道:“程市长,别开玩笑了。你有空吗?我想与你坐坐。” “好啊。”程子华爽快答应,并说了一个地址,道:“我等你。” 程子华说的地方许一山知道,那是衡岳市目前最好的一家咖啡馆。这地方环境特别优雅,就像隐在都市里的世外桃源一样。关键一点是这里的咖啡都是原装正版外国货,连口味都与正宗国外咖啡一模一样。 程子华神清气爽地等在一间包厢里。 他从即将担任少阳市长的位子上跌落下来,情绪一度变得自暴自弃。就在很多人开始逐渐疏远他时,胡进突然找陆省长要了他来衡岳市,让他再度看到了希望之光。 按程子华自己的说法是,他获得了新生。而这个新生命就是胡进书记给他的。因此他毫不避讳地表示,今后他的人生当中,胡进书记将是他一生之中都要尊奉的贵人。 事实上,胡进不但要了他人,而且还将衡岳市最大的云轨工程交给他负责。这是对他无比的信任和肯定。 一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恩情。比如生育之恩,养育之恩,传道授业之恩等。但所有的恩情,似乎都比不上知遇之恩。 程子华将胡进就视为知遇之恩的贵人。 许一山到的时候,程子华早已等在包厢了。 两人一见面,程子华便兴致勃勃说道:“老许,这个时候你找我,有什么好事?” 许一山微笑道:“没事,就想找个人聊聊。” “你没好事,我倒有一个好消息。”程子华将头凑了过来,压低声神秘地笑道:“你想不想听?” 许一山点点头道:“什么好消息,方便的话,可以透露一点,让我也沾点光,分享你的好消息啊。” 程子华缓缓叹口气道:“我开玩笑的。其实这也不算是好消息。听说,李市长病危了。” 许一山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 他有些慌乱地问:“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特殊情况。这次李市长去省里住院,检查出来他已经是肺癌晚期了。”程子华长叹一声道:“根据医生判断,李市长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怎么会这样?李市长他们每年不是都有两次全身体检吗?怎么过去就没检查出来一点问题?” 程子华嘿嘿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人食五谷杂粮,身体患有病痛在所难免。只是李市长这次一检查出来,就是绝症。这很难让人接受啊。”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与李市长打交道并不多。李朝亮市长给他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李市长是学经济出身的,对经济发展很有一套。 相比较强势的胡进而言,李朝亮就显得弱势了许多。 “老许,这可是个机会。”程子华突然说道。 “机会?”许一山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机会?” 程子华笑了笑道:“你现在在王书记和陆省长跟前是个红人。李市长的身体,显然已经不适宜继续担任衡岳市长了。他的位子即将空出来,你就没想过坐坐?” “你想过?” 程子华淡淡一笑,“我恐怕没机会。不过,我会争取。” 许一山厌恶地哼了一声,“老程,不是我说你啊。现在这个时候,你心里想的是机会,就没想过要怎么挽救李市长的生命?” 程子华苦笑道:“我又不是医生。就算我是医生,一样回天乏力啊。我只是想,机会难得。而且机会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公平的。既然我们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我们为什么不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你想接替朝亮市长的位子?” “如果你不想,你就帮我吧。”程子华笑眯眯地看着许一山道:“老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159章 夜话 看着程子华的笑脸,许一山恨不得一拳将他那张恶心的笑脸砸个稀烂。 程子华野心太大,他居然想在这个时候占据衡岳市长的位子。李朝亮病危,他不但没丝毫担心、同情和怜悯,相反,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如何获取即将空出来的市长之位。 尽管许一山心里很明白,无论程子华如何钻营,他都无缘于衡岳市长的宝座。但是,他还是不希望看到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程子华的许诺,就像一堆新鲜的大粪一样,还在冒着腾腾热气,许一山已经一脚踢了上去。 “老程,我们先不讨论这事。当然,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许一山果断将话题扯开,“我想问问你,云轨项目修改路线,是你的主意还是......” 程子华嘿嘿地笑,“老许,你说,我凭一己之力,能动规划吗?实话告诉你,这是胡书记的意思。” “公示了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有什么好公示的?”程子华不屑道:“政府做的决定,社会只能配合。我认为,胡书记这次修改路线,是神来之笔。” “神在哪?”许一山狐疑地问。 程子华笑笑,“老许,你找我来,就是想问这件事?如果是,我只能说一句话,无可奉告啊。” “老程,你是云轨项目的总指挥。云轨建设,对城市整体构造是个伤筋动骨的大事。每一步都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修建云轨,就是为了民生事业对不?如果因为修建云轨而对老百姓造成财产上的损失,就会得不偿失。你说是不是?我个人认为,尽量避免大规模的拆迁。” 陈志华沉默不语,过一会才叹气一声道:“老许,我觉得你太婆婆妈妈了。改革肯定会有一个阵痛的过程。痛过了,才会好起来。” “我希望你主动与胡书记解释解释,不要随意改变规划好的路线。” 程子华苦笑道:“对不起,老许,我真没办法答应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人只能不欢而散。 许一山心情郁闷,在家里与陈晓琪生了气,出门又遇到听说云轨改路线的小道消息。本来他以为小道消息都是未经证实来源的流言蜚语。直到与程子华一番对话后,他确信云轨改路线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原来的云轨规划路线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勘察、研究出来的结果。云轨路线采取架空的方式,尽量减少对现存建筑的破坏。整个规划下来,沿线拆迁面积不到一万平方,而且还都是一些破旧的老建筑。对城市原来的规划并没有产生明显的破坏。 修改后的云轨线路,就像是一把利剑,拦腰将衡岳市城区一分为二。项目所到之处,必定千疮百孔。 回到家里,卧室门果然还是在里面反锁着。许一山没再喊陈晓琪了,径直去了客卧。 还没躺下,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惊异地回过头,便看到陈晓琪穿着一身清凉的睡衣,倚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怎么,想一个人清静?”陈晓琪嘴角浮起一丝不易琢磨的微笑,“心里有鬼吧?” 许一山苦笑道:“我没鬼啊,是你锁了门,我进不去。” “你不会喊门吗?” “我怕打扰你休息。”许一山解释道:“你上一天的班,够累了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许一山,你想找借口,也要找个有说服力的借口啊。你不觉得你这个借口很苍白无力吗?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我没有。” 陈晓琪又哼一声,慢慢走了过来,突然将身体偎进许一山的怀里,逗着许一山道:“你喜欢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我累呀?” 许一山本来对老婆陈晓琪喜欢得不得了。陈晓琪的身体于他,就像是一座永远也探不到底的宝藏。他们结婚后,算起来就是聚少离多。这种生活让他们每天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张力。 夫妻生活是维持夫妻感情的一剂良药,是一道无可取代的润滑剂。 “回房间去。”陈晓琪羞红了脸,命令着他。 许一山心里狂喜不已,弯腰一把抱起她来。 柔情蜜意,款款深情。他们忘记了才生出来的罅隙,只恨不得将对方揉碎,吃进肚子里去。 云鬓散乱的陈晓琪将半个身体贴在丈夫身上,轻轻说道:“一山,你不觉得今晚的新闻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怎么不是好事了?全国那么多人,有几个能在燕京电视台抛头露面啊?即使有,也都是路人甲,路人乙的身份。我可是代表一级政府露面的啊。” “对啊,如果你是路人甲,路人乙,我绝对不担心。偏偏是你代表一级政府,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想想,你在电视上露面,风头是不是都被抢走了?如果我是胡进,我绝对不高兴。” “老胡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许一山解释道:“你不要以女人之心,度男人之腹。” “你觉得你们男人要比我们女人高尚很多吗?”陈晓琪支起半个身子,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看,“你们男人,才是心眼小,气量小的一类人。” 她的这个姿势尤为迷人,淡淡的灯光下,她柔白的身体似乎熠熠生着光辉。 许一山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陈晓琪反应过来了,她羞得赶紧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笑骂道:“流氓,我说的话,你没听吗?” “在听啊,怎么没听。”许一山笑嘻嘻地将手伸进被子里,柔声道:“老婆,有些事,我们尽量不要发挥想象。这次上燕京电视台,我本人并不知道。但是你想啊,如果有关部门不审核同意,我能上得去吗?再说,新闻的主题是报道衡岳市的云轨项目,我又不是新闻中心。” “这个张曼真是费了苦心哦。”陈晓琪从被子里探出来半个头,“许一山,我现在对你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哪里不放心了?”许一山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狐疑问道:“老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陈晓琪似嗔似怨地看着他道:“你呀,太逗女人喜欢了。” 许一山得意笑道:“那没办法,老婆,谁让你老公优秀呢。” “优秀个毛线。”陈晓琪笑骂道:“你呀,除了长得帅气一点,其实你这个人,脑袋里就一根筋,没心没肺的,与人斗,你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 “你说对了。我从来就没想与人斗,更没想成为别人的对手。我就是我,站着死的许一山。” 陈晓琪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题是你不想成为别人对手,别人却会将你当对手。” 第1160章 茅山盛况 陈晓琪的话果然得到了应验。 胡进在听说电视新闻后,特地让人将新闻资料找了出来看。看过新闻后的胡进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得犹如一块刚淬过火的钢板。 燕京电视台关于地方经济发展的版块中,衡岳市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上新闻。让他不悦的是,新闻上许一山神采飞扬地原音讲话播出来了,他这个市委书记却只被摄像机扫了一下,前后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 衡岳市是他胡进的天下,是他的地盘。要出风头,应该是他胡进出,怎么能轮到他许一山? 这是典型的本末倒置,是一件政治风波事件。 市委宣传部长万思维被请到胡进办公室。 王思维还在沾沾自喜。衡岳市能上燕京电视台,这是他宣传口的荣幸,也是他宣传口的功绩。地方想上燕京电视台,而且还是正面形象出现,机会微乎其微。 万部长一进门便微笑着邀功道:“胡书记,我们衡岳市这次上燕京新闻,实至名归啊。” “是吗?”胡进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老万,这是你审批的?” 万思维显然还没察觉出来胡进的不悦,他汇报道:“是啊,新闻是由报社记者张曼提供的,正面突出了我们衡岳市在经济发展中打破陈旧思维,破旧立新,开启新一轮改革的事迹。” “报社提供的材料?”胡进狐疑地问了一句,“报社不是以文字为主吗?怎么搞视频新闻了?” “现在是全媒体时代。”万思维解释道:“只要具有新闻资质的单位,他们都会全方位,多角度,多形式地报道。” “省委宣传部门没审核?” “审核过了,还是我亲自跑的。”万思维得意笑道:“省里对我们这次的新闻报道表示很支持。” 胡进哦了一声,敲敲办公桌道:“老万,没别的事。衡岳市上了燕京新闻,确实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你回去仔细审核一下这条新闻内容,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 万思维前一刻还在等着胡进表扬,胡进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一下想到了,新闻上没有突出胡进书记,这是天大的失误。 随着万思维被胡进不温不火地敲了一下,衡岳市上燕京电视台的新闻很快便酿成了事件。迅速演变成一件政治风波。 市委宣传部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新闻提供者——报社记者张曼被宣布立即停职。 万思维在常委会上主动检讨,表示将严查到底,净化衡岳市新闻界的歪风邪气。 同时被停职的还有协助张曼一起拍摄的摄影记者,以及后期制作和签发的相关人员。事件一下波及到了八个人。市委宣传部已经作出初步结论,将对这八个人采取吊销记者证,解聘的处理意见。 衡岳市委在严查新闻事件的时候,许一山带着检查组的人,正在茅山检查工作。 衡岳市除了一个云轨项目外,茅山县的茶油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也被列入经济发展纲要当中来了。 若论投资体量,一个汽车零配件基地几乎可与云轨项目相媲美。茶油基地虽然在投资规模上要少于这两个项目,但茶油基地项目却是影响最广,最深远的一个项目。 首先,茶油基地项目影响的人口就不比任何一个项目少,而且涉及面极广,从某个侧面而言,茶油基地项目将会改变衡岳地区的产业结构。 目前,茅山全县都在大力推广种植优良茶油品种。且影响到临县长宁。长宁县学茅山的做法,积极鼓励和支持改造油茶林,开垦种植新品种。 据茅山县统计,目前卷入茶油基地项目的人口已经突破三十万人。涌现出以政府为主导,当地农民入股的新型合作社机制。 按照目前进程预计,今年冬季,茶油基地将生产出第一批优质茶油出来。 许一山与检查组的同志在听取了孙武的汇报后,高兴表示,他们将第一时间将茅山茶油基地的经验汇编成材料送省委领导过目,争取取得更多的政策扶持。 茶油基地项目检查结束后,许一山他们一刻都没停留,直接赶赴汽车零配件项目。 两个项目只隔着一条马路。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大学生回乡创业的袁珊瑚曾在这里办了一个万头猪场。遗憾的是,袁珊瑚的养猪场在一刀切的环保整治中被段焱华一拆了之。 许一山当初力主将这片地规划为新工业园,请了专家勘查之后,规划出来了一个蓝图。 如今,蓝图已经变成了现实。一条双向八车道的创业大道,将两个外资型的企业分开。左边是茶油基地,右边是汽车零配件基地。 两个基地的基建都已经初具规模,远远看去,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耸立起来的一座新城,正在焕发出它的勃勃生机。 杜鹃等在大门口,看见许一山他们来了,她赶紧迎上去,亲热地喊了一声,“哥。” 同行的检查组同志惊异地问:“许秘书长,这是你家的产业?” 许一山尴尬地解释,“不是不是,这是吴家的产业。杜鹃老总是吴先生的闺女。” “人家叫你哥啊。”检查组同志不解地说道:“这里应该有故事吧?” 许一山没多加解释。杜鹃叫他“哥”,他不想拒绝。杜鹃是个善良的姑娘,这个出身海外的姑娘,却对茅山怀有挥之不去的深情。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汽车零配件基地。 汽车零配件基地是许一山最寄予厚望的基地。吴家的汽车零配件早就是全球享誉最好的产品。可以这么说,现在路上跑的任何一辆车,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零配件出自杜鹃家的企业。 汽车零配件基地落户茅山县,将会彻底改变茅山的未来。 杜鹃介绍,茅山汽车零配件基地目前建设有四条生产线。主要生产重型卡车的零配件。未来,基地将扩建十条生产线,以生产小型汽车零配件为主。 检查组的同志听得热血沸腾,当即给杜鹃出主意,让她上马新能源汽车的整车生产。 杜鹃淡淡一笑,眼睛看着许一山说道:“我听我哥的。” 茅山县经济工作检查,除了市里安排陪同下来的人之外,茅山县安排了袁珊瑚全程陪同。 袁珊瑚现在已经是县委书记周琴的助理,她的饲料厂已经交给了三塘镇负责,镇长罗舟成了饲料厂的实际老板。 书记周琴只在检查组来的时候见过一次面。她现在太忙,没时间陪着检查组。 县长彭毕也没陪着检查。彭县长在阳泉镇搞了一个试点,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摆在试点上去了。 茅山县的检查只花了一天时间。检查结束,得有一个座谈会。 就在许一山等着开座谈会的时候,他接到陈晓琪的电话,告诉他衡岳市已经停职了张曼的工作,其动作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刚挂了陈晓琪的电话,老董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第1161章 给不给面子 许一山自从离开茅山后,与老董在一起的机会就很少了。 老董这个淡泊名利的人,因为许一山的原因,开始进入仕途。在许一山和黄晓峰先后离开招商局后,茅山招商局便由他掌控了。 老董是个天生的政治人才。他有着家传的从政经验。老董父亲当年在茅山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由于看不惯官场上一些丑恶的想象,他表现得与同僚们格格不入。 这种心理与做法,直接影响到老老董一生都郁郁不得志。于是便早早退了下来,安心在家养花种草,颐养天年。 两人一见面,老董便过来搂住许一山的肩膀,充满感情道:“老许,想死哥哥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逗着他道:“老董,你想我不应该啊,你怕是想那个小妹儿吧?” 老董正色道:“说了你不信。老许,你走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孤独着嘛。” “茅山那么多人,怎么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太清高了吧?”许一山批评他道:“老董,不是我说你啊,要想干好工作,就得与群众打成一片。” 老董大笑,骂道:“滚蛋吧你,几天不见,一口官腔了。说真的,老许,茅山现在的情况,比过去不知要好多少了。”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他才压低声音说道:“你还别说,女人这种动物一旦认起真来,男人就只能缴械投降啊。” 许一山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试探着问他:“什么意思?” 老董说道:“就拿县委周书记来说。她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儿,按理来说,不该是彭县长的对手吧?可是事实真会让你跌破眼镜。这个周书记厉害着呢。现在的茅山,根本就没姓彭的人说话的余地。彭县长干脆去搞了试点,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周书记一个人身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点本事还真会被压垮。可实际情况是,茅山在周书记的手里,现在玩得滴溜溜的转。” 许一山看着老董一脸崇拜的神色,打趣他道:“你被征服了?” 老董咧开嘴笑,“我敢不服?不但是我服,现在全县干部群众,谁不服?周书记身边的袁珊瑚,更是了不得。” “袁珊瑚怎么了?”许一山惊异地问。 “袁珊瑚比周书记还狠一些。”老董似乎心有余悸道:“听说,她一个人冲到黄晓峰的办公室里,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黄晓峰的鼻子训斥他,把黄晓峰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 许一山乐了,问道:“黄晓峰怎么招惹上她了?” “具体原因我还不敢确定。总之,黄晓峰在她面前一声没敢吭。这要换在过去,黄晓峰能忍受得了?黄家大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老董热情邀请许一山去家里少坐。今晚他老婆在家休息,可以弄几样小菜,让他们两个小饮几杯。 许一山也没推辞了。这次来茅山检查经济工作,让他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茅山正在向他当初设计的五个圆圈的计划迈进。周琴执政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按照他当年设计的步骤在进行。 周琴正在帮他实现梦想。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他便有了马上想见一见周琴的欲望。 这次来茅山检查,周琴只匆忙与他见过一面,聊了几句话后,便将他们安排给了袁珊瑚。许一山点名检查茶油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检查的结果让他兴奋不已。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茅山按照目前发展的态势和速度,将很快超越其他县,成为真正的富裕大县。 老董老婆满脸堆笑迎接住许一山。她已经准备了酒菜,笑眯眯道:“你们两兄弟很久没在一起喝了。今天我特别允许,老董你可以敞开喝,但不许发酒癫。” 老董陪着笑脸道:“老婆大人请放心,有老许在,轮不到我醉。” 护士长的老董老婆,如今在县人民医院是块红牌。她招商局长的老公,让她在县医院如鱼得水。 许一山看着满桌的酒菜,笑道:“要不,我们请周书记过来坐坐?” “请她?”老董吓了一跳,“我可没这个面子。”老董讪笑着道:“周书记来茅山两年了,没听说过她去过任何一个人的家里。” “不试怎么知道?”许一山笑嘻嘻道:“我们请她喝酒,又不是请她办事。” 说着,他果真摸出电话来,将电话打了过去。 周琴听说许一山邀请她去老董家喝酒,左右为难道:“我又不会喝酒,许一山,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没错,就是你。周书记,给不给面子,你一句话的事。” 周琴迟疑片刻道:“真不想给你这个面子。但是看到你曾经为茅山作出的贡献,我还是决定不让你失望。你等着吧,我马上过去。” 茅山县城就巴掌大的地方,没过多久,周琴带着袁珊瑚一起出现在老董的家门口。 许一山也没想到真能请动周琴,等到周琴出现在面前时,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了。 老董更是惊喜不已,慌忙将客人迎进屋里,连忙吩咐妻子招呼客人。 周琴环顾一眼屋里,启颜一笑道:“许一山,你躲董局家里喝酒,这时候才告诉我,该罚。” 老董连忙说道:“周书记,是我的错,罚我。” 周琴笑了笑,在桌子边坐下来,回过头对袁珊瑚说道:“珊瑚,你也坐。他们两个男的,我们三个女的,不用怕他们。” 袁珊瑚的脸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笑道:“周书记,别的不怕,喝酒我还真怕。听说许书记身怀绝技,千杯不醉哦。” 袁珊瑚称呼许一山为“书记”没错。许一山的组织关系至今还挂靠在茅山县组织部。他这个挂职的副书记的身份没有改变。 作为挂职的副书记,茅山县的大小事务没必要让他都知道。尽管县里出台的政策和相关文件按规矩要报送给他,可在实际工作中,大家都会有意识地选择少这样一个麻烦。 毕竟,许一山在茅山连个正经的办公室都没有。他来茅山挂职,只是市里让他来过渡,并没想着要真正将他放到茅山来。 许一山现在的身份很不好界定。他究竟是茅山县的挂职副书记,还是衡岳市的干部?没人说得清楚。他头上现在戴着一顶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秘书长的帽子,但他又不是省委干部,这种复杂得连许一山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真正身份的关系,让每一个接触他的人,都很难正确把握接待他的规格。 “来了就不用客气了。”许一山热情邀请两位女士道:“周书记,小袁,今晚我们不谈工作,就喝酒。” 周琴白他一眼道:“你当然可以不谈工作。你现在高高在上,我们基层的苦楚,你们能知道吗?对了,今天这个机会很好,珊瑚你也在,你请教一下董局,搞清楚招商局的问题。” 第1162章 问题重重的茅山 老董听说袁珊瑚要搞清楚招商局的问题,首先自己吓自己,吓了一大跳。 “周书记,袁助理,我们招商局有什么问题啊?”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问题大着呢。”周琴脸色一沉道:“小袁这次在检查各单位工作时,发现招商局有一笔开支很异常。我不妨直接告诉你,这笔款项数目巨大,去向不明,必须查清楚。” 招商局现在是老董在负责。听说局里经济出了问题,他的背上便沁出来一层冷汗。现在的干部最担心在两个方面出问题,一个是经济,一个是生活作风。 像老董这样处于基层的干部,通常也只会在这两个方面出问题。再往上,这两个方面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是政治正确的问题了。 身在官场的人,每个人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一个政治正确就能秒杀无数人。可什么是政治正确,却没人说得清楚。 但是,只要心里稍微有点明白的人,就知道所谓政治正确,就是选边站队的技巧。 官场里是存在无数个圈子的。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但凡被排斥在圈子外的人,注定都走不远。 可是圈子在哪?又没人说得清楚。圈子是一道看不见的无形的墙,它将志趣相投,利益一致的人圈在了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对抗所有侵犯他们利益的另一股力量。 比如,茅山原来的主题圈子就是以黄山老书记为核心的一股力量。如果仔细分析,就能发现属于黄山圈子里的人是陈勇,以及所有对黄山言听计从的人。 茅山的另一个圈子就是原县长谢飞。但是谢县长的圈子显然没有黄书记圈子强大。所以谢飞只能黯然离开茅山。 老董自信在个人生活作风上是不会存在任何问题的,而且周书记已经明说了,招商局的问题是一笔款项去相。 几个人当中,许一山与招商局也有着渊源。茅山县招商局重启后,第一人局长是段焱华。但段焱华在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在段焱华任内,茅山招商局除了一块牌子,并没任何建树。也就是说,段焱华任内,不可能产生一笔能引起县里注意的经济问题。 接手段焱华的是许一山。茅山县招商局也因为许一山的接手,真正体现出来了招商局的作用和地位。 茶油基地是许一山引进来的,汽车零配件也是许一山引进来的,老开发区的镀烙工业,还是许一山引进来的。这些企业的进驻,首先改变的是茅山县的财政局面。 一笔笔巨大的投资款进入茅山财政专户的时候,让茅山县一夜之间由一个落魄的人摇身一变而成为土豪。如果要出问题,就应该出在这个期间。 当时,茅山县为鼓励招商引资,出台了一项政策。这个政策其实也是许多地方都在用的办法。那就是招商引资的奖励政策。 政策规定,凡是对招商引资作出重大贡献的人,按规定都能享受到一定的物质奖励。而这个物质,说白了就是奖金。 茅山县相信重奖之下必有勇夫的古训,在决定这一政策时,将奖励的基数提到了一到两个百分点。不要少看这一两个点,换算下来就是一笔天量的财富。 许一山记得,当初招商局因为经济困难,还曾主动问过县里要这笔奖励基金。可是县里以各种理由推脱着没给。难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果然,在袁珊瑚道出实情后,许一山便懵了。 县财政支出账上,一笔五百万的支出摆在账面上。这笔钱落在谁的口袋里,无迹可寻。 根据转款记录显示,这笔钱进入了招商局账户。 老董连忙叫屈道:“周书记,我接手的时候,招商局账户上只有可怜的十几万,根本就没见着有这一笔钱。” 周琴便去看许一山,似乎在问他,这笔钱去了哪里? 许一山也懵了。他也不知道有这笔钱啊。 “能动这笔钱的当时只有两个人。”周琴含着笑道:“一个是你许一山,还有一个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谁了吧?” 许一山和老董不约而同惊呼出声,“黄晓峰?” 周琴不语,过一会说道:“现在怀疑谁都不对。但是有一点要明确,那就是这笔钱去向成谜,必须调查清楚。” 老董咬牙切齿道:“查,必须查个彻底,水落石出。” 周琴微微一笑,“现在已经有证据显示,这笔钱落进了个人口袋。” 许一山一愣,心想,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将这么大的一笔钱据为己有?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他首先否定的是黄晓峰。以他对黄晓峰家庭的了解,黄晓峰家是不缺这样一笔钱的。再说,拿这样的钱,吃相也太难看了点。这不是公然在抢吗? “许一山,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周琴问他。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既然有证据了,直接拿人便是。” “可是要拿这个人,困难很大。”周琴似笑非笑道:“你还记得封由检吧?” “他不是被抓了吗?”许一山试探着问。 “人确实被抓了。而且上个月公诉了。可是你不知道吧,他在法庭上翻了供,说他是因为忍受不了刑讯逼供而交代了假问题。” “有这回事吗?” 周琴苦笑道:“政法部门办案,采取一些手段是可以理解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明白周琴这句话里的含义了。 “封由检公开举报办案单位采取刑讯逼供手段,现在市纪委监委和相关部门已经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茅山调查了。”周琴缓缓叹口气道:“如果他这次得逞了,将会是茅山县的一个灾难。” “上面那么轻易相信一个人?”许一山没好气说道:“明知这个人坏得很,他们还要替他说话?” “这次联合调查组是人大牵头组成的。”周琴不紧不慢说出来。 许一山心里一沉,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又隐隐觉得不对。 “三十六计当中有一计,叫围魏救赵,你明白吗?” 许一山苦笑道:“上面派调查组下来,就是要搅浑这潭水,让调查招商局奖金案陷入困局?” 周琴笑了笑道:“这次会是一个艰难的搏斗。” 许一山干脆挑明道:“周书记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1163章 他欲翻盘 茅山人社案一直引而不发,对外报道更是封锁得十分紧密。以至于中部省对茅山人社案都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既没有引起重视,更没成立专案组深入调查。 有消息透露,这是因为上面有人在保封由检。 封由检被抓之后,开始也能配合调查,认真交代问题。突然有一天,封由检就变得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茅山县也不愿意把影响扩大。毕竟这种丢面子的事,追究起来人人都有责任。至少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茅山人社案的初步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有人利用已经死亡人员的社保卡,套取国家社保资金,多达三千万。三千万的资金流向何处,封由检紧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 从他家里和白莲别墅搜出来的现金,并非社保资金。而是这么多年来,封由检接受的贿赂、贪污和挪用的款项。 比如茅山人社局一个装修,工程款就达一千多万。包工头送他一个人的贿赂款就达两百万。 封由检被抓伊始,社会到处都在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封由检不死也得脱层皮。随着案件不断深入,冒出来的问题越来越触目惊心。甚至有些事情已经牵涉到了调离茅山的领导身上去了。为考虑社会影响力,茅山县开了一个专题会,决定结束继续调查人社案。 会上,大家各抒己见,最后达成一个妥协的结果,那就是尽快判决,而且对封由检的刑罚将从轻发落。 封由检在法庭上公开翻供,表示他没有犯罪。他的行为最多就是犯了纪律上的错误。要求上级机关重新调查,还他一个清白。 许一山听完后,问了一句,“当时县里专题会上,周书记你同意了妥协方案?” 周琴无可奈何说道:“不是我想妥协,而是我也没办法。大家的意见都一致,我一个人否决会很困难。” “你担心什么困难呢?”许一山心里来了火,不管不顾说道:“你身为茅山县一把手,你妥协,就是对茅山广大人民群众不负责。” 话一出口,他才感觉到有些重了,不由多瞄了周琴几眼。 周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苦笑道:“我一个女人,面对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你以为我飞得起啊。” “现在是什么状况?”许一山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市人大组成联合调查组,主要调查封由检举报的刑讯逼供一事。目前,办案人员当中已经有两个人被双规了。因为封由检直接指控了他们。” 许一山心里一沉,周琴已经暴露出来了这件事的真相。在审讯封由检的时候,办案人员确实采取过强制措施。至于对封由检造成了什么伤害,有专门的鉴定机构给出结论。 “我在想,调查组是针对传言中的刑讯逼供来的吗?”许一山沉吟片刻道:“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吧?” 周琴颔首道:“你说得对。他们的目的是给封由检翻案。如果封由检这次逃过了这一劫,不知会有多少正义之士遭受迫害。” “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这是正义与邪恶的斗争,我相信,黑暗不能遮盖着正义的光辉。” “所以,我想请你出马。”周琴坦然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许一山,在茅山,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被任何东西胁迫和诱惑的人。你敢打这一仗吗?” 许一山苦笑道:“你激我也没用。我有心无力啊。我想问问,市里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胡书记批了字,要求对刑讯逼供严查到底。” “我想问的是,市里对人社局案子的态度。” 周琴默不作声了。 没人知道周琴现在有多难。茅山人社案爆出来之后,衡岳市方面有领导直接打了招呼,要求将影响面降至最低。 领导要求从大局出发,毕竟稳定压倒一切。 上面领导打了招呼,周琴不可能不听。这也是她要求县里各部门严守纪律关,不许向外界透露任何关于人社案的线索。 周琴原来的打算是拿下封由检后,彻底清除隐藏的蛀虫。对封由检的处理,她相信法律自有公断。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她想的那样。封由检从闭口不交代问题开始,他就开始对办案人员叫嚣,他早晚会出去,他是清白的。 只有鬼才会相信他封由检是清白的。一个连死人的钱都敢冒领的人,人性已经丧尽了。 封由检有恃无恐地对抗办案人员,让案件一下陷入了僵局。加上市调查组来了之后,迅速双规了两个办案人员,弄得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人社案。 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封由检是想翻盘。 支持他翻盘的信心来自何处?这是值得深思第一个问题。不过可以肯定,封由检一定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他才会选择对抗。 那么,这个给他承诺的人又会是谁?封由检为何相信他会有这种能量?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出来,许一山顿时觉得有些迷茫。 在许一山与周琴对话期间,老董和袁珊瑚一直沉默不语。 许一山突然问老董道:“老董,你是茅山通,你说说看,这件事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真相?” 老董一愣,随即赶紧躲闪着说道:“我哪里知道什么真相啊?我是茅山通没错,但我通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哪里能通。” 许一山笑了,逗着老董道:“如果连你老董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是真冤枉了封由检啊。” 老董嘿地笑了,讪讪道:“说他被冤枉,天底下就没公正了。听说他家里搜出来的现金都有几个亿,这些钱从哪来?难道天上有掉吗?” “对嘛。老董。”许一山诱敌深入地笑道:“你都知道了不是冤枉他了。可是现在人家硬说自己是清白的,你要怎么说?” 老董不语了,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我听说,封由检拒绝配合,是因为见到了一个人。” 许一山和周琴异口同声问:“他见到了谁?” 周琴补充了一句,“封由检在双规期间是不可能与外界接触的,采取刑事措施后,更不可能与案件无关人员接触啊。” “有人想见,还是很容易的。”老董慢悠悠说道:“规定与纪律,也是看人所为。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铁板一块的规定与纪律。” “废话少说。”许一山打断他说道:“你现在就说出来,封由检见到了谁?” 老董又沉默起来了。 此刻,大家心里都明白,封由检见到的这个人,将是关键。 第1164章 坐山观虎斗 老董反复强调,他也是听人说,未必可信。 在纠结好长时间之后,他终于说了出来,见了封由检的人是黄晓峰。 黄晓峰身为县长助理,他吃饱了没事干要去见封由检吗?周琴首先提出质疑,但被许一山打断道:“老董,我相信你说的。黄晓峰见了封由检,封由检从此拒不交代,再出现市人大派联合调查组来茅山,一点都不奇怪了。” 老董忙着解释,“周书记,老许,我真的只是听人道听途说,没有证据的。” 周琴摆摆手道:“董局,是不是真的,与你都没关系。你不必紧张。” 老董家喝酒,酒菜几乎都没动。大家一起告辞出来后,袁珊瑚悄悄对许一山说:“许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许一山不解道:“为什么?” 袁珊瑚看着走在前面的周琴,压低声道:“你都已经去了省里了,何必还要惹这些麻烦?这件事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搞得不好,会死人的。”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总不能任由罪恶横行。” 袁珊瑚被周琴看中,安排到她身边来工作。袁珊瑚为此将自己做实业的梦想都抛弃了。袁珊瑚放弃梦想,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果不是许一山的推荐,如果不是她也看上周琴的工作能力,她是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的。 “可是......”袁珊瑚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许一山安慰她道:“珊瑚,周书记是个不错的书记,你跟着她好好干,一定会干出成绩来。” 袁珊瑚抿嘴一笑,“我知道。” 周琴站住脚等袁珊瑚过去。她们现在既是工作伙伴,又是闺蜜一样的朋友。周琴甚至让袁珊瑚搬过去与她一起同住,两个人形影不离,成了茅山县一道风景。 许一山回去后,一夜都没睡安稳。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封由检见了黄晓峰后,他便不再配合交代问题了? 要想弄清楚来龙去脉,自然要直接面对黄晓峰。 许一山现在很不愿意看到黄晓峰。不为别的,就为黄晓峰与妹妹许秀的关系。 许秀人大心大了,学会了阳奉阴违。她表面上表态不会再与黄晓峰来往,但许一山还是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风声。他们没有真正分开过。 茅山经济检查结束,许一山让检查组的同志先回去市里检查其他经济动向。他留在茅山要呆上几天。 许一山是检查组组长,组长的话,他们不能不听。 第二天,许一山径直去了茅山县政府。 县长彭毕不在,他一早去了阳泉镇。阳泉镇现在是彭毕精心打造的试点,他将阳泉的人统一组织了起来,分成几个专业性极强的小组。其中,有专门负责农田耕种的,有专门负责养殖的。他还组建了一支外出劳务队伍。 彭毕将阳泉镇的土地也收归在了一起,按照人头分配,实行绝对按劳分配制度。 现在的阳泉镇,都实行工资制度。每个人都有专门的职业分配,采取农村合作化方式,让每一个人都像城里工人一样,有着严格的工作制度和分配制度。 彭毕当初提出搞这个试点时,周琴是不肯答应的。周琴在会上公开指出,彭县长搞这样的试点,是想回到过去。 可是彭毕的态度坚决,他立下誓言,给他五年,他会还茅山一个强大的阳泉镇。 周琴最终同意了彭毕搞这个试点,并将彭毕的试点称为“新农村建设示范单位”。 搞试点肯定需要前期投入。目前,阳泉镇在做到户户通上沥青马路的同时,所有乡村道路都安装了照明路灯。人口达三百人以上的村庄,必定修建村民广场。 本镇居民实行全民免费医疗,九年义务制也改成十二年义务制。超出的三年高中阶段教育经费,由阳泉镇财政支出。 阳泉镇突然过上衣食无忧的神仙日子,让其他镇好一阵羡慕。 彭毕似乎将他的县长变成了阳泉镇镇长一样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阳泉镇。他不能失败,只能成功。他将一切都赌在了阳泉镇试点上了。 彭毕不在,黄晓峰却在。 作为县长助理的黄晓峰,现在履行的基本是县长的权力。若非重要事情,黄晓峰都会先行处理。只要遇到把握不住的重大问题,他才会去请示远在阳泉镇的彭毕县长。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黄晓峰面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省里经济检查小组下来茅山县检查,这对小县城来说,不能说不是一件大事。 按理说,经济问题都该由政府这边负责。也就是说,从接待许一山他们,以及汇报全县经济发展状况,均该由县政府牵头协调。 然而在茅山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这一切县政府都抽身事外,而由县委周琴这边接待了。 “听说你回来检查工作了?”黄晓峰脸上浮着一层笑容。这笑容显然是装出来的,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是。”许一山明确说道:“本次全省经济情况检查,主要是检查各地州市在落实本地经济发展纲要方面是否存在问题。” 黄晓峰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们是县,不够资格进入被检查范畴。” 许一山笑笑,道:“黄助理,你这个说法不对啊。既然是全省范畴,就不存在什么够不够资格。大家都一样,县域经济发展才是重头戏啊。” 黄晓峰哼了一声,“这不都是你们当大领导考虑的吗?” 许一山来找他,自然不是来了解茅山的经济状况的。关于茅山的经济状况,袁珊瑚已经给了他一份数据十分详尽的报告。 在报告上,许一山猛然发觉,茅山如今是个低调的富豪。 他来找黄晓峰,矛头直指封由检。 “黄助理,如果方便,我想与你单独聊聊。” “好啊,方便。”黄晓峰回答得很干脆。 “好。”许一山笑眯眯说道:“我想问下,黄助理你对茅山现在的经济发展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坐山观虎斗啊。”黄晓峰笑了笑道:“你是知道的,茅山的权力不在我手上。我对茅山的发展是没有发言权的。现在周书记和彭县长都在暗中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让谁。” “是吗?”许一山故意装糊涂地问:“他们两位政见不同?” “同不同,你有眼睛,也有思想,你自己看不就明白了?”黄晓峰的态度表面上很客气,但语气却暗含着轻蔑与不屑。 许一山理解他的心情,想当初黄晓峰在茅山,风头无人能及。他二十二岁即出任茅山驻京办主任,这在茅山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过去,能担任这个职务的人,最低也是县政府办副主任。 配置高一些的,一定是副县长才可担任。 黄晓峰父亲黄山调离茅山后,黄晓峰便处处表现出一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模样。他从招商局书记任上直达县长助理一职,靠的还是他父亲的余荫。 “你凭个人感觉,谁能胜出?”许一山沉吟片刻后,开始试探。 第1165章 谁在警告谁 许一山没有想到,在黄晓峰的眼里心里,无论是周琴还是彭毕,都不受他的待见。 黄晓峰抱怨说,如果他父亲还在茅山工作一年半载,茅山的状况一定比现在更好。他认为,周琴和彭毕只是借了他父亲当年留下的基业,并没有建树。 黄晓峰口才还是很不错的。他历数茅山近二十年来的发展轨迹。是他父亲一手摘了戴在茅山头上近三十年的贫困县帽子。茅山人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与他父亲呕心沥血的辛勤工作不无关系。 许一山听得心里憋闷得紧。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直接爆发出来冲突。 黄山对茅山究竟有没有贡献?这个结论谁也不好下。黄山摘掉贫困县帽子是实。但是贫困县帽子被摘除后,茅山就失去了上面的财政支持。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全县人们勒紧裤带过日子。 按许一山在基层听到的抱怨,摘除贫困县帽子,是争了面子,饿了肚子,丢了底子。 茅山县够不够资格摘除贫困县帽子,许一山心里是有数的。帽子该不该摘?当然该摘。但是摘的不是时候啊。要知道在摘除了贫困县帽子后,茅山干部想出去开个会,还得考虑回来报销要走什么途径。 “就拿现在的茶油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来说,如果当年不是我父亲打下了基础,他们能有今天的成绩?”黄晓峰叹口气道:“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我现在就是等着看他们表演。” 许一山提醒他道:“你是县长助理啊。” “没错,我是挂了一个县长助理的名号。助理助理,不助不理。”黄晓峰笑了起来,他压低声道:“就拿彭县长目前干对这件事来说,这不是开历史倒车吗?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吗?我敢肯定,他注定会以失败告终。” 许一山忍住笑,道:“作为助理,你应该提醒彭县长。” “老子提个屁。”黄晓峰哼了一声,“现在他们谁能听得进去中肯的意见?这年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与你说个实话吧,茅山现在表面上看和气一团,私底下却是谁也不让着谁。都想超过对方,压住对方。” 许一山早就感觉到了茅山的问题不一般,但没想到矛盾会激烈到这种程度。 以书记周琴为首的一帮改革务实派,致力于全县的产业结构调整。她走的路,都是许一山曾经留下的五个圆圈的发展计划。 而彭毕的重心却摆在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上面。彭毕提出实现全民富裕的口号,他打造的新农村建设,就是将重心全部摆在集体所有制上面去了。彭毕反对私产,反对一切具有市场化的东西。 本来,他提倡的新农村建设的意义非常重大,遗憾的是他走歪了路。他将全民捆绑在一起实现共同富裕的理想,犯了一个致命的毛病。这个毛病就是捆绑后严重打击了积极性,扼杀了人们自由创造的热情。 许一山更没料到,作为县长助理的黄晓峰,心居然与县长不在一起。 黄晓峰不遮不掩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在坐山观虎斗,可以证明他对周琴和彭毕有多么的不屑。 “还有一个事,我想得到你的看法。”许一山话锋一转问道:“黄助理,听说,你见过封由检?” 黄晓峰一点也不惊慌,坦然承认道:“是啊,我见过他。” 许一山步步紧逼,“你见过他后,封由检就拒绝配合调查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他配不配合,我能左右他吗?”黄晓峰反问道:“封由检是个资深干部,他能分得清孰轻孰重。这与我见他有什么联系吗?” “有。”许一山直接肯定道:“你给了他承诺?或者说你给了他希望?” 黄晓峰摇了摇头,“你想多了。现在希望封由检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封由检死得越快越早,越对某些人有利。毕竟,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想他死吗?” “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黄晓峰舔了舔嘴唇,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顾自喝下。 他的这个动作被许一山看在眼里。让许一山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心理学的行为模式。内心紧张的人,才会选择将注意力分散。 黄晓峰看起来稳如泰山,他神态自若,说话有理有据,很难看出来他内心早就慌乱成麻。 “对了,我还是告诉你实情吧。”黄晓峰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却失去看望过封由检。但我是感恩去的。你知道吗?老封过去对我的帮助很多。我不能因为他落难而落井下石吧。” “他这个人,其实就是一时糊涂。”黄晓峰总结道:“他不缺钱,也不缺人。他这个人就是心善。他不是不知道他下面的人背着他在搞鬼。他蠢就蠢在这个上面,他没有制止下面的人胡作非为。说真心话,我感觉老封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人。” 许一山闻言,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 黄晓峰这不是明摆着在睁眼说瞎话吗?封由检家里搜出来那么多现金,要如何解释? 不说封由检富可敌国,至少他的财富,足以媲美茅山县财政了。 许一山一语双关道:“晓峰,大家都是老朋友。我相信,一个人一辈子总会做出来几桩糊涂事。不过,及时醒悟过来,还能有救。怕就怕执迷不悟啊。” 黄晓峰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你是在暗示我?” 许一山摇头道:“不是,我这话针对所有执迷不悟的人。” 黄晓峰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也送你一句话吧,一个人不会永远红下去。人在当红的时候,要看清楚退路。所谓栽花种刺,完全在于一个人的选择。但选择出现失误了,将无回头路可走。” “还有,我劝你一句,狗干狗该干的事,看家护院。如果狗去逮耗子,就是不务正业了。” 黄晓峰知道,许一山现在不过是一个借调在省里负责经济工作的一个人。地方上的这些事,还轮不到他许一山可以插手。 他说的这些话,貌似在提醒,其实是在警告。 他敢承认自己去见过封由检,就不担心许一山在这件事上找他的麻烦。 让黄晓峰心里有数的是,他相信许一山不敢逼他走上绝路。毕竟,许秀日渐隆起的肚子,已经将他与许一山一家捆绑在一起了。 在许一山离开之后,黄晓峰一个电话打到许秀的手机上。 他只说了一句话,“秀,你哥要搞我!”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等着看许一山在强大的家庭亲情压力下败下阵去。 第1166章 六亲不认 许秀第一次在大哥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许一山气得七窍生烟。 看着哭闹不止的许秀,许一山只能耐下心来,问她道:“秀,你到底想要哥怎么做?” “离开茅山,回你的衡岳市去,回你的省城去。”许秀说得干净利落,“茅山不欢迎你。我不欢迎你。” 许一山苦笑道:“傻姑娘,不是因为你不欢迎哥,哥就不回茅山来了。再说,哥做的事,是大快人心,除恶扬善的事。你不欢迎我,群众欢迎我啊。” “我就是群众中的一员。”许秀声音很大,几乎要震破耳鼓。“反正,你要搞黄晓峰,我就与你没完。他出事了,我也跟着死。” 许一山心里来了气,训斥妹妹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好在哪里?你们年龄悬殊我就不说了,你告诉哥,黄晓峰是真心喜欢你的吗?” 许秀咬着下唇,一字一顿说道:“我们有爱情。这已经足够了。” 许一山长叹一声,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败感,挫败感。从许秀与黄晓峰接触开始,他就持坚决反对的意见。他一直以为,乖巧听话的妹妹会听他的话。兄妹几十年来,妹妹从来没在他面前有过任何逆反的事啊。 妹妹许秀曾经当着全家人的面,答应不再与黄晓峰来往,怎么到现在,她还护着他? “你们的爱情,都是建立在海市唇楼之上,经不起任何考验的啊。”许一山劝慰着妹妹道:“秀,听哥一句话,与他断了吧。” 许秀怅然一笑,“已经没法断了。” 许一山这才注意到妹妹身体有了变化。原来娇俏如一朵花儿的妹妹,身材变得臃肿不堪起来。 许秀红了脸,带着哭腔道:“哥,我对不起你。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吧。我不想让孩子出生后见不到爸爸,也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背上屈辱的罪名。” 许一山顿时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狗日的,老子去阉了他。”许一山突然怒发冲冠,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要追出去。 许秀从背后一把抱住大哥,哭道:“哥,你放过他,也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了。” 许一山颓丧地垂下去手,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他记得自己在爹面前表过态,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好弟弟妹妹。妹妹许秀为他抛下学业,跟着爹学赤脚医生,她这是拿自己的青春与前途换取他的未来啊。 要说许一山没有防备之心是说不过去的。许秀从燕京回来,黄晓峰出手大方一下送她五百万。那时候他就有了警觉。不过,他从没想过许秀会与黄晓峰扯上感情。他只认为,黄晓峰送妹妹钱,无非就是想堵住她的嘴。 茅山县在廖老过世后,决定将驻京办撤销。按照常规,茅山县要派出专门的善后处理小组赶赴燕京去处理。但是,黄晓峰拒绝了县里安排专人去处理。他一个人只用了短短的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将驻京办抹去了。 此时后来还被一些人怀疑其中存在猫腻。茅山县为此还特意成立审计小组对驻京办撤销的问题予以审计。结果不了了之。 当时,在燕京驻京办的茅山人,就只有许秀一个人。许秀作为留守人员,在廖老送回茅山时,她单独留在驻京办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他猛地往自己头上狠狠捶了一拳,抱着头蹲在地上出不了声。 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太残酷了。他从自责当中很快抽身出来,转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黄晓峰身上有问题,这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但是黄晓峰一直稳而不倒,在于他父亲黄山老书记的余威。黄山离任茅山,转赴长宁,来了一个平级调动。本来大家都以为他将在长宁县委书记的任上退下来,结果让人跌破眼镜的是黄山最终还是去了市人大任职。 也就是说,黄山一直没有离开过权力圈子。 找黄晓峰的麻烦,就等同于找他黄山的麻烦。试问在目前的情况下,有几个人能将黄山彻底掀翻? 黄山书记虽说一直在茅山任职,可是他的人脉关系却不可能局限在茅山县。一个能连任两届县委书记的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啊。 动黄晓峰,势必要动到黄山身上去。许一山对黄山并无恶意,相反在某种程度上,他内心还是非常感谢黄山对他的关照。 想当初,没有黄山点头,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洪山镇? 在他怒炸洪桥后,全县大多数领导干部表示要追究他的责任,还是黄山一句话为他开脱了。黄山说,年轻人可能没有考虑到全面。但结果是好的,等于功过相抵了。 他也知道,黄山关照他,确实有陈勇是他老丈人的因素。倘若不关照他,谁也没办法将他怎么样啊。 黄山待他的事,全茅山谁不心知肚明? 如果他动了黄山,很可能会被人骂作是恩将仇报。 可是不动黄晓峰,他心里的愤怒没处宣泄。他可以不找黄晓峰的麻烦,错就错在黄晓峰不该去串通封由检。封由检罪不可赦,若是让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世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当亲情与法律发生激烈碰撞的时候,谁也无法保持清醒了。 许秀还在嘤嘤地哭泣,看着楚楚可怜的妹妹,许一山再也狠不起心来了。 他的心里第一次萌发出退出这个是非场的念头。 他知道,只要自己还在这个位子上,他就不可能容许罪恶在眼前横行。正如他一直坚定的做人准则,宁愿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但是,他只要一动,妹妹这一生的幸福就将被他亲手埋葬。尽管他还不清楚黄晓峰对妹妹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妹妹许秀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明确表达出来,他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许一山就是许一山,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将许秀扶到沙发上坐下,轻声道:“秀,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许秀使劲点头。 “哥要是放过了他,哥就会成为罪人。如果爹在,爹会支持我。” 许秀停住了哭泣,冷冷地看着他道:“哥,这么说,你还是没打算放过他?” “他有问题,即使我不管,也会有人管。如果他没问题,你又何必担心呢?”许一山耐心开导妹妹道:“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相爱,但是,爱情是需要检验的。” 许秀冷笑道:“哥,你不要在我面前吹牛皮了。你与我嫂子,检验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可是我与你嫂子都是清白的人啊。” “难道我就不清白了吗?”许秀哼了一声,“许一山,既然你六亲不认,你也怪我做得出了。” 许秀扔下这句话后,昂首挺胸出了门。 第1167章 暂缓进行 周琴的一席话,让许一山内心愈发的不安。 原来周琴早就知道许秀与黄晓峰的关系。她也知道是黄晓峰去见了封由检。因为许秀,她一直举棋不定。 周琴的手里已经有黄晓峰不少材料。茅山驻京办的审计报告也重新悄悄做了一回审计,发现问题很多很严重。按周琴的话说,现在将黄晓峰绳之以法,证据完全足够。 周琴坦言道:“许一山,如果我抓了黄晓峰,许秀怎么办?” 许一山一咬牙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琴笑了,缓缓道:“问题是抓了他,许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啊。我听说,你这个妹妹为你付出了不少,你应该要保护她。” “我是想保护她。”许一山痛苦不已地说道:“我这个妹妹啊,就是太单纯。她被黄晓峰骗了。” “说到底,还是你没尽到一个做大哥的责任。你没保护好她。”周琴抱怨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中间夹着一个许秀,我早动手了。” “动吧。”许一山叹气一声,“长痛不如短痛。我相信秀能从痛苦中走出来。” 他们这边刚商量好准备对黄晓峰动手,市联合调查组却抢先行动了。 调查组组长直接找到许一山门上来,开门见山暗示他道:“许秘书长,听说你要插手茅山封由检案?” 许一山楞了一下问道:“此话怎讲?” 调查组长笑了笑道:“许秘书长,你现在在省里工作,日理万机的,地方上的事,最好不要横插一竿子。地方有地方的难处,你们在省里的同志要充分体谅。不要动不动就插手,这样我们的工作会很被动的。” 许一山一头雾水,调查组长上门,口气带着明显的兴师问罪。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试探着问:“我想知道,封由检的案子,真如他自己说的,他是清白的吗?” “他清不清白,自有结论。”调查组长不屑地说道:“许秘书长,你以为我们都是吃干饭的啊?我理解你的想法,封由检这个案子是当初你亲手抓的案子,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出现失误。现在市里非常重视此案,领导明确指示,绝不姑息将法律当儿戏的行为。对工作粗暴,违反规定采取刑讯逼供的行为,坚决予以纠正和处理。” “还有,许秘书长,你的工作重心是经济发展。”调查组长笑了笑道:“不过,你现在的做法,好像有点背道而驰了啊。” 许一山沉吟半响道:“好,我想知道,你们让我怎么做?” 调查组长讪笑道:“我哪有资格指示许秘书长怎么做。不过,我们调查组的意见是,请许秘书长不要介入我们的调查工作。如果调查结果许秘书长不满意,你还有很多途径提出不同意见。我的想法是,请你尊重我们的工作。” 许一山哭笑不得。在得知茅山县来了市联合调查组以后,他就意识地选择回避与他们接触。市联合调查组来得突然,茅山不少人对调查组的工作颇有微词。 老董就说过,调查组在工作时,找了不少人谈话。但凡是对封由检有影响的谈话内容,他们都不会记录出来。只要是对封由检有利的谈话,他们都会非常认真地整理材料。 有人就说过,调查组好像是封由检私人的,调查的内容也只调查对他有利的。 调查组长的理由不谓不冠冕堂皇。许一山作为省里下来的检查经济工作的领导,不应该插手地方上的非经济事务。 他们公开站出来反对,甚至带着浓浓的指责意思,这就让许一山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介入了。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调查组长,许一山不得不提醒他道:“请你也知道一个事。我目前还是茅山县挂职的副书记。茅山县的所有事务,我不但有权知道,还有权处理。” 调查组长直接找许一山谈话,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许一山还一意孤行地深入进去,必然会导致矛盾激发,变得尖锐而复杂。 调查组不让许一山介入和插手封由检的案子,表面看起来是在保护封由检。如果仔细一想,仿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封由检违纪违法犯罪的事早就传遍了社会,昭告了天下,再大的一只手,也无法遮盖着整个天。 既然不是为保护封由检而来,那么调查组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许一山不愿意往深处想了。他感觉越往深处想,他越感到害怕。 在茅山呆了两天后,他决定回去衡岳市,会和检查组其他同志,赶赴下一站去检查落实经济发展纲要的工作。 临走前,他与周琴见了一次面。 “你去忙你的吧。茅山这边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周琴说得很干脆,很坚决,“大不了,我不要这顶帽子了。” “你不后悔?” “不会。”周琴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女人,政治这东西对我们女人而言,还是太复杂了一点。说实话,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会有机会的。”许一山认真说道:“周书记,你人年轻,又漂亮,而且能力极强。我说真心话,这世上能配得上你的男人少啊。当然,少不等于没有,你的真命天子说不定就在那个角落等着你呢。” 周琴扑哧一笑,道:“许一山,你还会说这么好听的话。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陈晓琪对你死心塌地了。原来你也一张油嘴滑舌的嘴啊。” 许一山离开茅山,直接结果就是对黄晓峰的事暂缓进行。 许一山把话说得已经很到位。他不能让周琴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险恶。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面对的不是黄晓峰小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结构十分慎密且有着坚实底子的一个同盟。 但凡同盟,都知道一个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一山不在,以周琴一个弱女子的力量,根本不会是一个同盟的对手。她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将招致疯狂的报复。 政治本身就是男人玩的游戏,政治让女人走开。 许一山的离开,看似是调查组长的话起到了作用。其实,只有周琴和许一山自己知道,他们选择退却,只是为了更好更多的积蓄力量。 黄晓峰的命运如何?许一山下步该怎么走,一切都在他心里运筹帷幄。 第1168章 闯祸了 中部省全省经济检查工作历经一个月时间终于全面结束。 许一山在这一个月中,感触良多。 检查组所到之处,地方党委政府从上到下,尽皆盛情款待。各地争相赠送地方土特产。如果不是许一山强令严禁收礼,估计每个成员收到的土特产,足够装满半卡车。 地方热情款待,自有说法。希望检查组给出一个完美的检查结论。有了这个结论,他们便可以拿着结论跑省里争取资金。 工作结束,便是汇报会议。 省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全体领导干部汇聚在省政府一号会议室,听取检查组长许一山的汇报。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由于各地地理条件,历史原因,产业结构的不同,各地经济发展态势也不一样。省城所在地的桔城市,经济总量和规模,以及产业结构的合理性,独占鳌头。远超其他地市。 地处偏远,工业、商贸一直没有太大变化的怀华市,其经济总量只达到桔城市的五分之一。 本次全省大规模的检查,发现有两个地市属于异军突起,一个是陈州,一个是少阳。 表现最为突出的是衡岳市。衡岳市的基础建设按规模总量,甚至超过桔城市而排在第一位。且衡岳市在本次经济发展总体规划中,是属于质量最好的一个地市。 如果说桔城市的经济总量独占鳌头,是靠省城沾了光。那么衡岳市的经济发展,将是全省最具可持续性的城市。 衡岳市走的是一条基础设施与工业并进的道路。胡进称之为“ 两条腿”走路。基础设施建设一是在城区修建全国唯一的云轨线路。其二,衡岳市将成为全省唯一一个所有县城直通高速的地区。 本来,全省经济会议是需要各地市一把手参加的。毕竟,他们都是经济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 但是,陆省长决定,各地市一把手不参加本次会议,以免检查小组在汇报时,碍于各种因素,照顾各方面情况而让汇报不能真实详尽地体现出来。 不可否认,许一山在汇报时,将更多的溢美之词送给了衡岳市。 总结下来,衡岳市在本次检查中,完美地成了一枝独秀。 陆省长很高兴,当即指示,省经济领导小组要发挥出它的作用,主动积极帮助各地市工作,将桥梁纽带作用体现出来。 陆省长表示,全省经济发展是一盘大棋。省里考虑到各地市的实际困难,在财政上有一个新政策。言外之意,各地市可以伸手向省里要支援。省里也将尽可能满足各地的需要。 陆省长的表态,对各地市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天的好消息。毕竟现在动一下就要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检查汇报会开了一整天,许一山将全省检查情况汇报得条理分明,深得陆省长欢心。 在会议将要结束时,陆省长发表了他的讲话总结。他准备将衡岳市树为典型。 典型就是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许一山也很高兴,心里想,胡进的努力终于得到 回报。 正在这时,省长秘书匆匆进来了。他在陆省长耳边轻声耳语几句。陆省长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他匆忙宣布散会,却叫住许一山,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与会的人看到陆省长的神色,都猜测出了事。究竟出什么事,没人清楚。 许一山心里也有感觉。他紧随陆省长一脚踏进办公室后,便听到陆省长吩咐他,“一山,你立即动身去一趟衡岳市。” 许一山嗯了一声,正想问首长有什么指示,听到陆省长叹息一声道:“衡岳市出了大事。拆迁倒塌了一栋楼。目前被困群众有一百多人,情况非常危急。一山,你代表省委省政府,与省安监局的同志一道过去。记住,必须查清事故真相。我等你消息。去吧。” 许一山闻言,心猛地往下一沉。 陆省长接到了汇报,表明事故不小。如果事故造成的后果不严重,地方政府都不愿往上报。 衡岳市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了上来,至少说明这个事故是衡岳市遮盖不了的大事故。 陆省长说,房屋倒塌困住了一百多群众,究竟是一百多,还是更多?伤亡情况如何?房屋是怎么倒塌的,估计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你这次去,一定要有担当。安抚群众,了解原因,查清真相。” 许一山连忙点头。此刻,他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振翅一飞,直达衡岳。 从楼上下来,省安监局的车己经等在了楼下。 一台中巴车里坐满了人。 省安监局委派一名副局长,带了五六个专家一起,接上许一山便赶赴衡岳。 在路上,许一山终于得知了原委。 衡岳云轨项目在举行开工典礼后,沿线拆迁工作便进入了正题。 由于本次拆迁涉及范围广,工程量大。而且拆迁是保证云轨建设顺利进行的首战,衡岳市特别重视这项工作,以副市长程子华牵头,成立了拆迁领导小组办公室。 程子华是当仁不让的拆迁总指挥。 折迁是一项繁杂的具体工作。为保证云轨建设顺利进行,市里特意指示公安、城管一同参与。 如此阵容,如此安排,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 拆迁是一个巨大利益的交换场所。多少人一拆 成土豪的,又有多少人一拆倾家荡产? 许一山在衡岳时就提醒过胡进。一是不要随意更改云轨路线,二是要做拆迁前做足充分准备。 云轨线路更改到贯通香江水岸小区,许一山在综合各方面情况后,予以了反对。 但胡进并不采纳他的意见。而这次的事故,就发生在香江水岸小区。 程子华这个拆迁总指挥办事还是雷厉风行的。原计划三个月的拆迁,他只花了不到半个月,拆迁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多。 据陈晓琪与许一山的闲聊得知,程子华拆迁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他有个在老百姓当中流传得非常广的一句名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任何阻挠拆迁的行为,他一律将之视为公然对抗。 有了这种说法后,一些企图阻挠的人,被很快抓起来关进看守所里。 程子华深知人工与机械拆迁的速度达不到市里的要求,他便组成了一个爆破组。只要被列入拆迁范围的,一律利于爆破技术先夷为平地。再动用大型机械将建筑垃圾运走。 这与许一山当初赞成的拆迁背道而驰。原来的线路拆迁有一个核心原则,那就是尽量不损害群众利益。 许一山用富有前瞻性的眼光将云轨线路都安排在未来扩城的基础上。对于人口与建筑极为稠密的城市中心几乎没有动。 而程子华却选择人口稠密的地方建设云轨。他的理由很简单。建云轨就是为了群众出行方便快捷。人越多的地方,越需要云轨。 在拆迁到香江水岸城时,程子华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居然在没有疏散群众的基础上,命令爆破小组去炸一座列入拆迁范围的一栋楼。 随着一声巨响,拆迁房轰然倒塌时,连带着相邻的一栋楼轰然倒塌。 第1169章 瞒天过海 回衡岳的路上,许一山就一直在设想衡岳市这次遭遇的灾难的后果。 尽管他已经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可是在他亲眼目睹到现场的惨烈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眼前一片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一股死亡的气息。救援人员奔走呼号,现场显得零乱不堪。 程子华头上的安全帽只戴了一半,一只脚上的皮鞋跑丢了不见。他的脸上落满了灰尘,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 看着面前一堆残砖破瓦,程子华低声呜咽,“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人,我的人还在里面啊。” 事故发生到现在,时间己经过去了快十二个小时。 衡岳市己经调用了全市的救援力量,可是在面对如此情况复杂的救援场面时,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市委书记胡进第一时间赶赴到了出事地点。他显得有些紧张,脸色铁青着,嘴唇似乎失去了血色一样而变得特别苍白。 据情况统计,倒塌的两栋楼房都属于中高层,除去一栋楼己疏散无人住以外,另一栋楼因为建筑质量出现严重问题而跟着塌了。 倒塌现场暴露出来的问题让胡进暴跳如雷。根据现场目眼可见的场景,建筑商居然毒恶地将竹片当作钢筋使用,浇灌在混凝土的,形成楼房的承重墙。 这简直是灭绝人性的下流做法,胡进当场下了命令,将关于香江水岸的相关当事人全部控制起来。 救援工作在事故发生后即开展了。虽然救援人员充足,但严重缺少相关救援工具,特别是大型工程机械。以致救援的进度缓慢,被埋压的群众生命危在贻息。 最新统计数据己经出来了。这份在事故发生过去几个小时拿出来的统计数据,是最权威真实的数据了。 据统计,现埋压在废墟下的群众人数达三十多人。其中以开设在本栋楼中的棋牌室人数为多,达二十人。其他人员为在家休息的人员和老弱病残。 目前己清理出尸体一具。是一位年约七十岁的小区保安老头。事发时他站在门口看热闹,没防着自己这栋楼塌下来将他直接压扁了。 救援人员采用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上探测,可以确定废墟下尚有生命迹象。 省事故处理小组到达衡岳市后,直接上了一线现场。 胡进喉咙干涩,苦笑着介绍情况,“救援正在加紧进行。估计在今晚凌晨才可结束。” 省安监局副局长神色严竣,这是他在任上遇到过的最大一次安全事故。财产损失可以忽略不计,废墟下的生命谁也不敢漠视。 “按目前进度,被困人员生存的机率有多少?” 胡进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很难说。下面具体情况没法掌握。” 废墟堆成一座小山,要将废墟全部清理干净,是一项非常复杂且繁重的工程。而且以现有的救援工具,显然很难达到目的。 救援速度慢了下来,进展非常缓慢。 衡岳市选择第一时间将事故汇报到省里,这是硬性规定的。在胡进要向省里汇报时,还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反对。 其中,政法委魏力书记反对最激烈。他表示在情况不明的时侯最好不要将影响面扩大。 毕竟,安全事故伤亡人数的多少,决定向上汇报的级别。目前只发现一具男尸,按理无需汇报到省委。 胡进坚持必须汇报至省委。陆省长秘书接到的电话,就是他自己亲自打来的。 许一山再次出现让胡进很意外。在他看来,怎么现在什么事都有他许一山? “老许,你的意见?”胡进随口问了一句。 “救人!”许一山严肃道:“现在再没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了。” 胡进无奈叹口气,忧心仲仲道:“可是局限于缺少大型作业机械,你看,几乎没法推进啊。” 许一山想了想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徐斌一接到许一山的电话,便大笑起来道:“许老弟,我知道你找我的原因了。放心,大型专业救援工程车正往你衡岳市疾奔。” 许一山惊异地问:“徐总怎么知道了?” 徐斌笑道:“老弟,落伍了吧。现在资讯那么发达,谁还能瞒得住别人。” “你的人马啥时可到?”许一山也不想废话了。他担心徐斌如果安排从燕京过来,至少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如不出意外,两个小时左右吧。”徐斌信心满满说道:“我在桔城市有总经销门市,那里有专业救援的车辆和人员。” “好!非常感谢老哥。”许一山第一次真诚称呼徐斌为“哥”。 挂了电话,他正要将消息转告给胡进,却发现程子华正在与胡进汇报。 程子华显得很激动,但他的声音却保持着让人听不到的程度。 胡进眉头紧锁,似乎犹豫不决。 许一山径直过去,问道:“两位在商量什么呀?” 程子华讪讪一笑道:“也没说啥。就是刚才有救援专家说了,建议我们放弃救援,采取直接清除的办法。” 许一山闻言,大吃了一惊,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程市长,这底下还有几十条人命啊!” 程子华苦笑道:“如果真挖出来几十条尸体,胡书记、我,甚至王书记、陆省长,怕是谁也逃不过这一劫。” 许一山狐疑问:“程市长的意思是放弃救援?” 程子华道:“我建议,第一封锁现场,严禁新闻媒体报导。第二,启动善后工作方案。只要赔偿到位,家属们都会很理智的。最主要的是想办法把事故放在本市层面上处理掉。” 程子华没有说出来,事故伤亡多少人到什么级别处理。此事闹大,首当其冲就是胡进。他的前途或许这一件事而终止。 尽管他没说出来,但胡进和许一山都听了出来。 胡进望着许一山,欲言有止。 程子华在一边说道:“胡书记,你赶紧下决定。决定一下,我立即安排人清场。” 许一山忍不住了,他缓缓说道:“程市长,你想瞒天过海吗?” 程子华笑了笑道:“我这也是为大家好。” 许一山冷笑道:“程市长恐怕是在为自已的帽子着想吧?” 这句质疑,无异于一颗子弹,直接击中程子华的心脏。 只见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很快转变成黑色,“许一山,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担心我吗?我是担心书记。你是想让上面追责胡书记吗?” 许一山冷笑道:“领导干部必须具有担当精神。我相信胡书记绝不会为一己私利而置他人生命不顾。程子华,废墟底下还有几十条鲜活的生命,你居然敢去谋杀他们?” 程子华被许一山一顿训斥后,额头上开始冷汗直冒了。 他确实是想玩一出瞒天过海的戏。只要外界没有确凿证据,废墟下的人有多少外界就无从知道。然后,按照他的想法,赔偿到位堵住家属的嘴,这场事故真正的伤亡人数就将成为一个谜。 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无人将会受到追责。 而追责,恰是胡进的软肋。 第1170章 艰难抉择 胡进犹豫不决,此时任何一道命令,都将会给自己人生带来不可逆转的改变。 漠视生命,封锁消息,搞一出瞒天过海的把戏不是不可以。至少,面临的追责危机可以解除。 但是,废墟下的人生死未卜,如果强行清场,他们断无生存希望。胡进良心无法逾越。毕竟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摆在哪里。 程子华怂恿道:“书记,当断则断啊。现在的情况一目了然。塌房引起的电起火,‘以及水管断裂,自来水倒灌。不乐观。”他凑近过去,将声音压到最低,“下面的人,应该没有了生命。” 胡进迟疑好一会,小声道:“这样做不合适吧?” 程子华苦笑着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呀。”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胡进此时不采取断然决定,后果会不堪设想。 程子华早安排了人马等在一边。只要胡进一声令下,即可清场。 到时,整个现场被全面警戒。现场四周将树起高大的临时围墙。无关人员一律拒之门外。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 许一山见胡进的心思有些动摇,赶紧说道:“老胡,你不能糊涂。就算你今天过去了,今后你这一生都将追悔莫及。” 程子华调集过来的人马和机械正虎视耽耽地等着。现场的空气似乎凝固。 救援己经停了下来,相关救援人员在程子华的指挥下,开始逐渐撤离现场。 一阵风吹过,一股烧焦的味道便弥漫开来。 胡进叫程子华过去,试探着问了一句,“老程,你确定下面的人己无生存迹像?” 程子华道:“应该不会有活的了。火烧水淹的,时间也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哪还会有人存活啊。” 胡进这才下了决心,一咬牙道:“准备清场吧。” 话音未落,猛地听到许一山一声断喝,“谁敢?” 他挺身而出,挡在废墟前。他就像一根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又像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铁塔。他愤怒地指着胡进道:“你想成为历史的罪人吗?除非你们从我身上踩过去。” 许一山这么一阻拦,居然无人敢向前一步。 程子华的清场计划很简单。清场后,大型机械进场,粗暴地将废墟夷为平地。至于废墟下的人是死是活,他完全不予考虑。再直接一点,他不希望下面还有人活着。他宁愿看到一具具遗体。 胡进抢上前一步,低声道:“老许,你让开。” “不可能。”许一山斩钉截铁说道:“老胡,你不要再糊涂了。赶紧下令救人吧。” “没有活人了。”胡进叹口气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你现在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许一山缓缓摇了摇头,痛心道:“老胡,你变了。你变得冷血了。” 无论谁劝,许一山都报以怒目而视。局面僵持下来。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许一山代表的是中部省委。他不让开,清场就无法进行。 眼见着许一山油盐不进,胡进便恼怒起来。 “老许,你让不让开?不让,我会采取强制措施了。” “你要敢动,我决不饶你。”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不到最后,谁都不可妄下结论。” 正说着,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巨大的车轰鸣声。 随即,一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他看了四周一眼,他径直走到许一山面前,满脸微笑问道:“请问是许一山同志吗?” 许一山一看他和他身后的一溜车队,便明白了过来,这是徐斌派来的救援车队。 “你们来了多少人?多少车?” “重型专业救援车辆两台,重型移动急救车辆两台,指挥车一台。” “好!”许一山大声赞扬道:“你们来得很及时。我是许一山。” “我是江山重工中部基地负责人,我叫邱宏。接徐总指示,听从许一山同志指挥调谴。” “请马上展开救援。”许一山指着尚有丝丝热气散发出来废墟大声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底下被困人员挖出来。” 邱宏声音哄亮回应,“请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重型救援车辆。现在,请你上指挥车指挥。” 许一山点点头,轻声对胡进说道:“胡书记,请上指挥车指挥。” 胡进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的程子华却拦住邱宏他们,阴沉着脸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凑什么热闹?请带上你的人和车,立即撤离。” 邱宏愕然地看着他,一脸不解地解释,“这位同志,我们是来救援的。” “这里没有什么可救援的。”程子华冷冷说道:“请离开。” 邱宏便回过头来看许一山。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每过一秒钟,废墟下的生命便离死亡危险更进一步。 程子华身为衡岳副市长,许一山当然要顾及他的面子。他显然是要阻挠邱宏他们展开救援。他一意孤行要将废墟快速消灭掉,连同废墟下的生命。 许一山只能求助胡进。 胡进对邱宏的到来表现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他己经调动了本地区全部的救援力量。不知是救援工具的原因,还是救援人员缺乏救援的经验。面对一座小山似的废墟,救援人员束手无策。 来的这支号称专业救援的队伍又有多大把握?如果他们最后的救援结果只是挖出来一具具遗体,那么他们的到来非但不能带来希望,相反,会加速事故的发酵和爆发。 已经远远被隔离现场的群众又开始骚动起来。质问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这是最艰难的抉择。同意程子华的意见,一张黑色的巨幕就要从天而降。而且他一旦确定了思想,许一山是不可能也不会激烈反对的。 毕竟,在衡岳市这一方土地上,他胡进是当之无愧的最高行政首长。 按许一山的意见办,他就将失去所有的保护屏障。废墟下的一切大白于天下时,也是他被追责的开始。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在等他下最后的决心。 许一山轻声说道:“老胡,在生命面前,一切荣誉、鲜花和掌声都不值一提。你还记得曾与我说过的话吗?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但生命给人只有一次。” 胡进苦笑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与许一山说过这句话,但可以肯定,这句话不是他的话。 “开始救援吧。”胡进吐出这句话后,上了救援指挥车。 第1171章 举棋不定 许一山紧随胡进上了救援指挥车。程子华还想阻挠,被许一山喝住后,他又想跟着上指挥车来。 许一山挡在车门口,认真说道:“程市长,你还是去现场指挥吧。” 程子华瞪了许一山一眼,厉声道:“让开,我有事要请示胡书记。” “不用请示了。”许一山严肃道:“你现在最好是协助专业救援人员开展救援活动。老程,少伤亡一个人,你的罪孽就少一分。” 程子华愣住了,半天作声不得。 采用爆破拆迁就是程子华在市长会议上坚决要求的。市长李朝亮因病住院后,政府工作由常务副市长陈新文全面接管。 陈新文性格柔和,根本不是性格张扬的程子华对手。市长会议上,程子华反而成了主角。 程子华介绍说,因为拆迁任务重,时间又紧,必须以超常规的办法进行。如果采用过去常规的拆迁办法,必定影响整个云轨项目的建设时间。市委有明确要求,年底前必须完成拆迁,基础工程要上马,路线雏形必须出现。 市委的要求,没人敢抵触。毕竟,耽误工期就不仅仅的能力的大小了,而是思想上、政治觉悟上没能与市委保持高度的统一。 现在有个新型的拆迁方式,就是将拆迁建筑直接采用爆破的方式。 一声炮响,剩下的就是一堆碎砖烂瓦。这时大型挖掘机进场,大型装载车进场,一夜之间,就能凭空消失几座楼。 有人对安全问题提出质疑,遭到程子华的冷嘲热讽。认为此人思想保守,没有学会与时俱进。 他拿市委的要求压制其他人,让心有怀疑和成见的同志不敢出声。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直接与他发生冲突,他程子华代表的是书记胡进。 云轨工程是胡进履职衡岳市的第一个大工程。这个工程从无到有,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能在衡岳市这个一个内地三线城市争取到超现代的云轨项目,已经完美诠释了胡进的过人之处。 过去,无论是富嘉义时代,还是富嘉义以前的执政者,他们的眼光看来都没胡进那么深远。他们对城市的发展与建设确实做出了不少贡献。但是他们的贡献丝毫看不到有一点特色。他们墨守成规的发展心态,限制了他们将衡岳市带上一条快速发展通道的想象。 胡进对程子华提出的爆破拆迁办法也存有安全问题的担忧。程子华在他面前拍着胸脯表态,安全无任何问题。爆破技术已经完全成熟,并得到了验证。 然而,事故最终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突如其来。 许一山的叱喝,让程子华冷静了不少。他再没说话,转身过去了事故现场。 透过车窗玻璃,胡进双眼凝视着热火朝天的救援场面,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腮帮子鼓起很高,显然,他的牙齿是在紧咬着的。现在,每过去一秒,都像是在滚开的油锅里炸一样,他的一颗心几欲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一条生命的逝去,就是决策者罪孽的一道紧箍咒。 在安全事故这一块,国家是有明确规定的。伤亡多少人,上报到什么层面。一旦超过规定的人数,必将惊动燕京。 如果事故惊动了燕京,一切将无可无挽回。 首先,直接责任人程子华必将追责。等待他的就是囹圄之苦。而作为衡岳市一把手的胡进,也将接受问责。问责的直接后果,就是断送他的前程。 这也是程子华为什么坚持要瞒天过海的原因。 “老许,你说,我这次是不是死定了?”胡进微闭着眼睛,颓丧地问。 “谁说的?”许一山刻意地笑了笑道:“老胡,有些事不是现在担忧的。你想啊,安全事故这东西虽然可以防范,但不等于防范了就绝对不会发生了。有些事故的因素是多方面的。而且也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有一点值得肯定,衡岳市在事故发生后,采取了主动积极的救援工作。就凭这这一点,上面就会理解。” “程子华害了我。”胡进叹息一声道:“这家伙真是个灾星。” 许一山又好气又好笑,胡进居然在这个时候冒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与他的市委书记身份不符啊。 “听说此人在陈州的时候,把陈州搞得鸡飞狗跳的。我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什么省里已经确定他去担任少阳市长后,突然变卦,将他挂了起来。原来此人确实不堪重用啊。” 许一山小声道:“老胡,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老程这个人是立功心切,坏心眼可能没有。” 胡进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一山不会知道,程子华来了衡岳市后,在胡进面前说了不少关于他的坏话。程子华最经典的一句话说,许一山这人真本事没有,就是运气好。 胡进从来不在程子华面前谈论许一山的事,包括他们过去曾经是同学,而且是关系特别密切的同学。 都说人世间有三种友情至死不忘。一是一起扛过枪,经历过生死洗礼。一是一起同过窗,共同面对过人生涅槃。还有一种是一起嫖过娼,这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友情。 胡进看中的是程子华办事干练这一块。他在陈州一手建立起来的电商物流园,确实领先了潮流。 至于程子华是不是因为一束玫瑰花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胡进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程子华在云轨建设上能助他一臂之力。 胡进想得很现实,在许一山不能为他所用时,程子华能起到一个补缺的作用。他不想任用衡岳市现任的任何一个人,他需要一支外来的力量为他摇旗呐喊。 “你说,下面的人还能救得出来吗?”胡进叹口气问道。 “应该能。”许一山解释道:“我找过救援人员了解过情况。他们是专业人士,他们的生命探测仪显示,底下的生命迹象没消失。老胡,你今天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为你感到特别的欣慰。” 胡进笑了笑,道:“你说得对,在生命面前,一切荣誉、鲜花、掌声和前途,都是他妈的狗屁。”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车外传来一阵欢呼声。 邱宏一溜小跑过来,满脸洋溢着欢心的笑容。 “领导,领导,好消息,第一个被困者救出来了。” 许一山心里猛地一跳,眼泪便夺眶而出。 胡进显然也动了感情。他看了看许一山,轻声说道:“老许,都说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好菩萨,我看你呀,就是活着的观音菩萨。走吧,我们去看看。” 第1172章 这是人祸 胡进内心比许一山更激动。稍加注意,就能看到他的嘴角在微微哆嗦。 下车的时候,他几乎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废墟被挖开一个救援通道,救援人员从通道进去,很快就抬出来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 他的身体显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在绝望的黑暗空间呆久了,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担架在胡进面前停下来。胡进单膝跪地,一手去握了担架上男人的手,真诚说道:“老乡,我们来了,你受苦了。” 一边的程子华赶紧介绍道:“老乡,这位是市委胡书记,他来看望你了。” 男人哽咽了几下,突然放声大哭。 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却被程子华按在担架上,劝慰他道:“你躺着别动,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男人哭道:“我没事,我活了啊。你们快去,底下还有十几个人,他们都还活着。” 男人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群情顿时激昂起来。 原来,房屋塌下来的时候,被一根巨大的横梁支撑住了。恰好挡住了掉落下来的碎砖烂瓦。被困的人起初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他们吓得一动不敢动。 头顶上巨大的废墟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们头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横祸会飞来。胆小的人早就吓得哭成了一团。 男人说,事故发生时,他正在棋牌室玩。当时只听到一声巨响,头顶上的房子便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男人当过兵,他比谁反应都要快。他快速冷静了下来。 十几层的房子塌下来,废墟就是一座山。男人想寻找一条逃生通道,可是在他四处努力一番后,绝望了。塌下来的碎砾堵死了所有的逃生通道。他们被困在一根横梁下,横梁似乎摇摇欲坠,他们的生命也跟着摇摇欲坠。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能亲耳所闻。他们扯开喉咙呼救,可是外面却丝毫听不到来自废墟下的声音。 男人坚持要把里面的情况介绍清楚,他突然问道:“是谁说要放弃救援我们的?我们可听得清清楚楚。” 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接他的话。 许一山上前安慰他道:“这位同志,你现在需要紧急治疗,其他的话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需要抢时间救人。” 男人说道:“这个人的声音我能听出来。我一定要找到他。他说了要放弃救援我们的。” 他的情绪一直处在亢奋激动中,许一山担心他出意外,强行命令救援人员将他送走。 没一会,接二连三从废墟里抬出被困者来。 一个小时之后,生命探测仪显示,废墟底下再无生命迹象。救援活动结束。 废墟底下一共搜救出来十八个人,并没统计表上的说的有三十几个。既然只救出来十八个,还有十多个人呢?而废墟底下又再无生命迹象了,难道这十多个人遇难了? 胡进陷入了沉默。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倘若十多条生命就此消失了,他仅存的希望也将全部湮灭。 许一山叫过来邱宏,确认废墟底下再无生命迹象后,他沉痛不已地说道:“老邱,我就一个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动手吧。” 说完,他转过身来胡进说道:“救援结束了,胡书记,请你离开。” 胡进还想说话,被许一山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了。胡进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他站住脚,回过身喊许一山过去,低声道:“老许,这里拜托你给我盯着,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市领导随着胡书记先后离开救援现场。现场就只剩下救援的车辆与人员。 程子华走到许一山身边,悄悄说道:“老许,你说,那十多个人真遇难了?” 许一山指着天说道:“这个,你恐怕要问老天爷,我也不知道啊。” 程子华嘀咕道:“这十多个人真要没了,也怪他们命不好。这是天灾,怨不得人。” 许一山眉头一皱,纠正他道:“不,这是人祸。” 邱宏带来的专业救援重型机械就是不一样,废墟很快被逐渐扒开。许一山眼光紧盯着机械臂,希望能在废墟里发现尚存的生命。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四周竖起的十几盏强光灯将现场照的纤毫毕露,一只蚂蚁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晚上九点,救援活动宣布全部结束。 废墟被整个翻了一个底朝天,却没在废墟里找到任何一具遗体。这说明统计数据有误,废墟里没有三十几个人。 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没找到遗体,就证明没人死亡。 胡进在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后,突然哽咽了起来,低声道:“老许,你救的不仅仅是哪十八个人,你还救了我一条命。” 程子华跟着许一山一刻没离开过现场。在确定除了死亡一名保安人员外,再无其他任何伤亡时,程子华笑了。 现场被封锁起来,许一山乘车离开。 回市委的路上,许一山将电话打到陆省长的手机上,详细汇报了事故救援的过程,却隐瞒了是他调集救援力量一事。 陆省长在得知事故只造成一名人员伤亡时,长舒一口气道:“一山,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但是,你要认真对待造成这起事故的原因,对造成事故的相关人员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 胡进还在办公室等他回来。 事故从发生到结束,胡进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此刻,他早已饥肠辘辘。 许一山也一样,从省里直接赶到出事现场,他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进门,他先找了个杯子,一连喝了三杯水。放下杯子后,他一点都没客气地对胡进说道:“老胡,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都要先抓一个人。” “程子华?” 许一山缓缓点了点头。 “抓吧。”胡进轻轻叹息一声,“这是他咎由自取。” 许一山给胡进传达了陆省长的意见,严肃说道:“老胡,这起事故虽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也给大家敲响了警钟。衡岳市委得给省委一个交代啊。” 胡进迟疑一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老许,我会亲自向王书记和陆省长汇报。有一点我申明,程子华提议爆破拆迁,我是点过头的。” “你的问题,我无权过问。”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胡,你现在该明白心急喝不了热汤了吧?”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胡进当即请了纪委书记过来。 事故发生后,衡岳市所有领导干部没一个敢回家休息。大家都等在办公室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事故最后的结果。 谁都知道,事故发生了,就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 纪委书记听闻许一山要抓程子华,他犹豫着说道:“老程现在是正厅级,可能我们市纪委的规格不够啊。” 许一山笑道:“书记,我只是请你暂时留置他。省纪委会很快介入接手的。有一个事请您这边费心了,那就是倒塌房屋的建筑质量问题,必须查清楚当年是谁同意让这样严重不合格的房屋通过验收的。” 一张大网在衡岳市上空悄悄张开了。 第1173章 留置程子华 程子华接到通知赶来市委开会,在他一脚踏进会议室时,便感到有些异常。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愕然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会议室,一转身,迎面便看到两个人面孔陌生的人迎着他走过来。 “请进。”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面无表情说道。 “你们是......”程子华犹豫着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他们淡淡地回了他一句话,两个人形成挟持之势,迫使程子华迈进会议室。 程子华的心顿时犹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他显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深呼吸一口空气,冷静道:“我要见胡书记。” 俩个人根本不搭理他,站在他的椅子背后,一左一右。 没一会,纪委书记推门而入,当场宣布,“程子华同志,根据上级指示,现在衡岳市纪委决定对你采取留置措施。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程子华来衡岳市的时间不长,他认识的人有限。对于纪委系统的人,除了书记之外,其他人几乎从没打过交道。 突然听到宣布对他采取留置措施,程子华哼了一声道:“衡岳市纪委可以对我采取强制措施吗?” 纪委书记笑笑,安慰他道:“程市长,我们是不能。但我们是奉上级的指示,临时对你采取措施。你可以保持沉默。” 程子华困兽犹斗地吼了起来,“我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你们纪委不能无法无天。我就问你,凭什么对我采取强制措施?”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程市长,稍安勿躁。” 许一山推门而入,满面笑容看着他道:“老程,为什么要对你采取留置,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程子华瞪了许一山一眼,恨恨道:“我应该早就想到是你了。许一山,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今天你陷害我,总有一天,你会落得如我一样的下场。” 程子华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出声。 许一山抓程子华,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衡岳市的拆迁事故。他只不过利用这根导火索,要将程子华的面纱全部揭开。 程子华的问题不仅仅在衡岳市的拆迁事故上。毕竟,刚发生的塌楼事故并没造成严重后果。如果以此来追究程子华的问题,这对程子华来说,就是福音。 程子华的问题主要集中在陈州,一个孔大周,就能将程子华掀翻在地。 现在谁心里都没数,程子华不知道纪委对他采取措施是不是塌楼事故的秋后算账,许一山手里也没确凿证据证明程子华在陈州有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 塌楼事故只是一个引子,这个引子能引出什么样的惊天大案来,一切都处于未知。 程子华在被宣布留置后,办案人员将他带离。 正如程子华自己所言,衡岳市纪委对他没有调查的权力。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以塌楼事故来追究他的责任,衡岳市将会倒一片。毕竟,采用爆破拆迁的方案,是经过常委会拍板决定的。不能因为出了事,而将责任全部推在他一个人身上。 事实上,程子华心里明白,每一件事的发生,都必须有个人站出来挑担子,当替罪羊的角色。但这个角色应该不是他啊。 他保持沉默,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他清晰地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事情的走向。他需要沉下心来,想好退后,对付即将到来的调查。 但凡被纪委找上门的人,很少能有人全身而退。 纪委纪律相当严格,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会轻易找上门去。只要被纪委盯上的人,都证明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 程子华带离后,胡进来了会议室。 “老许,是不是有些仓促了?”胡进心怀疑虑地说道:“省委的意见,是不是真要对他采取措施?” 许一山笑了笑道:“胡书记,我会对省委交代的。” 胡进摇了摇头,“调查程子华,等于断了我一条胳膊。云轨项目我现在找谁来接手啊?” “衡岳市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没有一个程子华,云轨项目就没法推进了吗?”许一山安慰胡进道:“胡书记,你是领导,我相信你能应对这一切。” 胡进苦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他没有请许一山去他办公室坐,这就表示他现在与许一山不想产生交流。 纪委书记小心翼翼问:“许秘书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他的担心完全在理。市纪委对程子华采取强制措施,师出无名。以程子华的级别,他接受的应当是中部省委纪委的调查。 “省纪委会过来接手的,你放心。”许一山安慰他道:“现在你们只要好吃好喝招待好程子华,等案件移交。” 胡进走了,纪委书记也走了,会议室里就只剩下许一山孤零零的一个人。 留置程子华不是许一山的全部目的。之所以对程子华下手,是因为程子华在处理塌楼事故救援时表现出来的漠视生命的态度,让许一山愤怒不已。 在许一山看来,一个当政者将群众生命视为草芥,这是不能容忍的事。当政者可以没能力,甚至可以混日子,但不能将生命当作儿戏。一个视百姓生命为无物的人,必须要从当政的椅子上掀翻在地。 从塌楼事故发生到现在,时间过去刚24小时。在这24小时里,风云变幻得太快,以至于很多人都不会想到程子华会那么快落马。也不会想到许一山出手会那么狠。 按理说,许一山是没有权力对程子华采取任何措施的。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许一山背后站着的是陆省长。 留置程子华,严格来说,应该就是陆省长的意见。 这也是胡进没有阻止许一山提出抓程子华的原因。既然你许一山背后有人撑腰,出了事,你许一山自己去应对吧。 当然,许一山对衡岳市下手,不是想打胡进的脸。相反,他不想看到胡进被一股看不到的势力包围。他相信胡进真要在衡岳市干出来一番事业,他就必须得将身边的这股势力瓦解。 程子华是胡进亲自找省里要来的人。现在程子华出了问题,是胡进的眼光不行,还是衡岳市的环境不行? 抓程子华,表面上看确实是狠狠打了胡进一耳光。至少,说明他用人不察。 胡进现在的态度正是这样。他没反对和阻止许一山抓程子华,并不等同于他认可许一山的所作所为。毕竟,许一山与省委领导走得近,比起他这个市委书记,许一山在省领导面前说的一句话,威力可能要超过他说的。 到目前为止,没有谁真正了解许一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胡进也不能。 许一山想的是利用程子华这件事为引子,将遮盖在衡岳市的一块沉重黑幕掀开。他不想看到胡进抱恨离场,胡进在他心里,一直有着高大鲜明的印象。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不愿意看到胡进的理想与抱负化成一个泡影。 而他能为胡进做的,就是将他身边的一股看不见的势力清除干净。 第1174章 坐山观虎斗 程子华被宣布留置,消息在衡岳市迅速发酵。 用人心惶惶来形容此刻的衡岳市官场,毫不为过。 许一山是个狠人!这样的一个标签正式贴在了许一山的脑门子上了。 衡岳市八号公馆的一间密室里,衡岳市委副书记向勇与政法委书记魏力相对而坐。两人都没说话,脸色阴沉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 八号公馆是一座神秘的楼,楼高四层,外墙白色,看似毫不起眼,却是任何闲杂人员不可接近的神秘场所。 传说,能进出八号公馆的人,身份都不一般。事实上,没有人能亲眼看到进出八号公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八号公馆底下设有地下室,进出公馆的人,直接坐车通过专用通道进入地下室,然后直达要去的房间。 八号公馆的老板是谁,没人知道。物业归属所有,没人知道。即便在市房管局查八号公馆的资料,得到的答复也永远是无可奉告。 沉默好一阵后,向勇打破了沉默。 “老魏,你说,这次姓许的搞程子华,背后会不会隐藏着其他目的?” 魏力笑了笑道:“老向,我发现你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了啊。他姓许的算什么东西?他不就是仗着陆省长,狗仗人势得意一阵吗?” “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向勇叹口气道:“我感觉,这个许一山一直盯着我们衡岳市不放。这小子心思阴着呢。” 魏力点了点头,安慰向勇道:“就凭着他,就能将我们扳倒,他太自负了一点吧?” “这次爆破拆迁的专业队,是你介绍给程子华的吧?”向勇试探着问道:“老魏,这事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来?” 魏力叹口气,“姓程的这个人,比你我想象的要贪的多。这小子一张口,我就知道不好对付。你想想啊,为了拿下这个爆破业务,人家一次性送了他三十万,这小子还觉得太少。我早就知道,这小子早晚会出事,因为吃相太难看了。” “现在我们不讨论程子华吃相难不难看。你发现一个迹象没有?胡书记好像对许一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是吗?”魏力想了想说道:“这正常啊。许一山抓了程子华,不就是等于打了胡进一耳光吗?程子华是胡进找省里要来的人。胡进放弃衡岳市那么多领导干部不用,跑去省里要了一个程子华过来,这意思还不明显?他是不相信我们衡岳市啊。这下好了,他们起了内讧,自己人抓了自己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坐山观虎斗?”向勇笑了笑道:“恐怕人家剑指的不是一个程子华。” 魏力缓缓摇头,“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老向啊,老子现在过得憋屈啊。自从胡进来了衡岳市后,老子觉得自己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胡进这人我们惹不起,他许一山我们还能对付不了吗?大不了,来他一个绝杀。”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个动作让向勇吃了一惊,他赶紧拦住魏力道:“老魏,绝对不可往这方面去想。” 魏力冷笑道:“老向,如果你我都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你还不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向勇沉默不语。 这场秘密会晤,是胡进执掌衡岳市以来,他们举行的第三次绝密会晤。 “他不动你我,我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向勇深思熟虑说道:“再过几年,我们也该退下去了。江湖风云,挥手拜拜。” “你认为姓许的会放过你我?”魏力摇了摇头,“这小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现在不动你我,是因为他的实力还不够。只要他羽翼丰满了,我估计他就会大开杀戒。清除后患,斩草除根,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不可轻举妄动。”向勇纠正他道:“老魏,真正有智慧的人,绝对可以刀不见血而杀人于无形。既然胡进与许一山之间已经出现了矛盾的裂缝,我们就可以大做文章啊。我觉得,你说的坐山观虎斗太合适不过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保持低调吧。” 会晤结束,两辆未挂牌的小车,先后离开了八号公馆地下室。 他们不会知道,在八号公馆对面的一个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后,一架摄影机将他们进出地下室的影像全部拍了下来。 衡岳市委召开紧急会议,胡进在会上正式宣布对程子华采取留置的决定。 许一山与省安监局的领导被邀请列席会议。会上,胡进脸色铁青,严厉批评了程子华冒进的思想,对造成事故的程子华决定采取立案调查。 胡进说道:“我已经汇报给了省委,经请示,省委已经决定下来,程子华同志的问题,由衡岳市委负责全权调查处理。” 事故发生后,胡进要求全市立即开展一次大规模的安全检查工作。对存在安全隐患的所有单位,勒令停业整顿。采取训诫、罚款等方法,对严重违反安全规定的当事人,必要时可以拘留,甚至进入刑事程序。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胡进的讲话,似乎在给程子华的事定性了。 按胡进的意思,程子华最多就是在安全操作范畴内犯了错误。这与许一山想象中的距离相距甚远。 如果程子华的事模糊过去了,他将很快结束调查出来。 胡进说已经请示了省委,并且程子华的问题交由衡岳市自己处理,这就预示着省纪委不会介入到程子华的问题中来了。而这一切,陆省长并没通知他啊。 胡进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看,赞扬道:“这次,我们要感谢省委省政府对我们衡岳市的关心和爱护。省委省政府方面派了许一山同志为首的事故处理小组来我们衡岳市,这是对我们的鞭策,也是对我们的肯定。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来感谢他们。” 胡进带头鼓掌,会议室里紧跟着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顿时有些懵了。 掌声响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胡进宣布,衡岳市委将对这次造成事故的当事人严厉追责。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应当肯定,做事的人,都会存在一些工作上的失误。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会高枕无忧。因为他不做事,就不会犯错误。所以,在这次调查中,我要求相关人员秉着公正、客观的态度,将问题一分为二看,一定能让我们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争取更大的胜利。” 散会! 整个会议,胡进没给许一山任何说话的机会。 会议的内容已经很明显。塌楼事故在胡进的请示下,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省里不会再派纪委介入,许一山力主抓程子华的事,即将出现乌龙事件。 第1175章 官场生存法则 散会后的许一山,心情无比郁闷。 衡岳市塌楼事故死亡人数没超过警戒线,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事件也因此无需升级,限在衡岳市本级即可处理。 省安监局的人将在第二天离开衡岳市。宣告塌楼事故到此结束。 陈晓琪见他回来闷闷不乐,好奇地问:“你又怎么了?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你钱似的。” 许一山叹口气道:“老胡变了。” 陈晓琪没作声,过了一会开导他道:“其实,也不是他变了,而是情势逼着他不得不改变自己。你以为在衡岳市谁都能如鱼得水啊?没有两把刷子,他的这个位子坐不稳的哦。” 衡岳市官场一直存在一种现象,分为本地帮和外来帮。 本地帮顾名思义是出身于本地,或者与本地有着紧密联系的人。比如魏力,就是本地帮的代表人物之一。魏力属于土生土长的衡岳市人,参加工作以后也没离开过衡岳市。他这一辈子的时间,几乎都与衡岳市息息相关。 魏力之前的衡岳本地帮,势力更是不容小觑。那时候从外地调进来一个官员,码头没拜全,他的日子都没法好过。最典型的就是富嘉义之前的一任书记,他与胡进一样有着燕京背景,也是从部委单位空降而来。 初到地方,此人书生意气太浓,谁的面子都不买。结果一年刚满,不得不主动请辞离开衡岳。 富嘉义也是外地来的官员。富嘉义最大的特点就是求存同异。他一边培植自己的力量,一边敷衍本地帮的干部。如此这样,双方才能和谐融洽。 某年,燕京方面开始认识到了本地干部出身治理本地的巨大弊端,于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将全国范围内的一把手都来了一个异地交流对调的措施,从此,本地帮才逐渐凋零下来。 虽然势力没过去那么强大了,但影响力依旧不改。 每一个时代,本地帮都会有一个核心人物。这个核心人物是本地帮的灵魂,只要灵魂存在,本地帮就永远不会消亡。 衡岳市本身是中部省重要城市之一,但凡来衡岳市履职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背景。因为在衡岳市能担任一把手的职务,预示着他已经进入了上级提拔的范围内。 于是,来衡岳市履职的领导干部,都非常明智地选择与本地帮搞好关系。只要本地帮不会影响他未来的升迁,他们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 胡进来衡岳市,几乎是带给了衡岳市一股飓风。他是第一个坚持不与本地帮妥协的人,从他任用各级干部就能看出来,胡进从来没考虑过本地帮的感受。 胡进因此而成为本地帮最不受待见的人。比如胡进的会议,从来没有按时间举行过。每次不是他缺席,就是他迟到。胡进为此还打发过脾气,可是始终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许一山被胡进起用,从某个角度而言,是胡进有意识拿他来对付本地帮。 在胡进的意识里,许一山出身本地,却与本地官僚系统毫无交集。他一个草根出身的人,自然就像山顶上倾泄而下的山泉水一样,没有受到过外界任何污染。 事情确实如胡进想的那样,许一山在衡岳市工作期间的表现,让胡进第一次感受到用人正确的重要性。 “老胡变得胆小怕事了。”许一山感叹道:“这在过去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知道吗?老胡在我是印象里可是个正直不阿的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畏权势,敢想敢说敢做。” 陈晓琪浅浅一笑道:“你不觉得他这样做是最明智地选择吗?你认为他必须硬碰硬就是对的吗?不是我说你,你呀,也该学会策略。别一根杆子插到底。” 许一山不解道:“要说他妥协其他人我可以理解。他这次妥协程子华,就很奇怪了。程子华怎么说,与某一些人都不属于一个阵容的吧?” “你以为一个阵容会有明显的特征?”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至少有特色吧。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拿我们茅山来说,我也分得清谁是自己人,谁是对立面的人。” 陈晓琪扑哧一声笑了,柔声道:“看来你不傻乎乎呀。” 她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来,递给许一山道:“在外忙了一天了,烦心的事就别带回来了。人呀,要学会工作,更要学会享受生活。其实,生活中不是缺少谁,地球就不转了。特别是你,你现在只是茅山的挂职副书记,很多事你还是要保持低调。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你认为胡书记愿意放过程子华?他是没办法啊,你想啊,问题越严重,牵涉的层面就越高。他保护程子华,不正是在保护他自己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可一天前他的态度还是不一样的。抓程子华之前,他是支持我的。而且我估计,他知道我下步想干什么。” “这就对了,如果什么事都让你做了,他干什么?” “这不正好给他腾出时间来大力发展经济建设吗?我让他做好人,我做恶人,他好像不领我的情。” “他要领了你的情,就说明他太缺少政治智慧了。”陈晓琪抿嘴一笑,“你呀,榆木脑袋不开窍。你相信不,你想打击的人,也是他想打击的人。” “按你这么说,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许一山惊异地看着陈晓琪,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陈晓琪对官场的尔虞我诈深恶痛绝。虽然她身在体制内,但她对官场的这一套总是选择回避。就好像她这么些年来从进入体制,再到领导岗位,都不是她主动争取来的一样。她的道路似乎都是别人给她先铺好路,她只要沿着别人铺的路走就是了。 这也不难理解她的想法。陈晓琪出身于官宦之家,从小到大,耳喧目染的都是官场上的人和事。她对官场生存法则不是不知道,相反是知道得太多太深。 陈晓琪拉起许一山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帘,指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地方说道:“那里就是出事的现场。” 许一山一惊,心想塌楼现场与他和陈晓琪的家相隔居然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他忙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家就是咫尺。 “你现在抓了程子华,谁来负责云轨工程?”陈晓琪笑着问他。 “死了一个张屠夫,难道只能吃混毛猪?”许一山不屑说道:“衡岳市干部当中就找不出一个比程子华更能干的人来?” “你说对了,比程子华能力强的人大有人在,但这个人会听胡书记的吗?” “老胡代表的是组织,还有人敢不听组织的?” 陈晓琪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一山,有时候我想,你进入仕途就是一个错误。你太单纯,你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 “是吗?”许一山反问她,“你觉得我应该干什么最合适?” “你呀,随便干个什么,都会比当官要强。”陈晓琪莞尔一笑道:“一山,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是有一句话你必须给我记着,低调,保持低调。如果你不想让我担心,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如果我不低调呢?” 陈晓琪深深看他一眼,缓缓叹气。 第1176章 一盘棋 许一山离开衡岳回省城,心里带着极大的遗憾。 他的计划是通过塌楼事件,以此为引子,将衡岳市来一次全面的治理整顿。彻底将阻碍胡进施政的阻力清除干净。 在衡岳市政坛,胡进基本处于孤家寡人的尴尬境地。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阳奉阴违,就是想方设法抵抗他。表面上他是风光无限的市委书记,其实,他的权力处处受牵制。想一竿子插到底的事,基本难以实现。 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申报云轨项目。当时,衡岳市一帮人明知云轨项目将是一座大坑时,却一哄而上怂恿他上马该项目。 这个在国内没有任何可供借鉴的项目,弄不好就是一座坟场,能轻轻松松将胡进埋进去。 他们知道,以衡岳市的经济体量和城市框架,云轨项目落地就是大炮打蚊子,得不偿失。 原本与这帮人持同样态度的许一山,在眼看着胡进进退两难的时候,他断然改变了主意。从反对改变为积极争取奔走。 天道酬勤,云轨项目历经曲曲折折之后,终于落地。 衡岳市云轨项目的落地,标志着衡岳市已经超越除桔城市以外的全省其他所有地州市。城市形象迅速得到提升,城市品牌效应也很快体现了出来。 比如徐斌,已经不下三次暗示过许一山,他的江山重工希望落地衡岳市。 可是胡进怎么就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呢?难道真如陈晓琪所言,他需要程子华这样的人替他冲锋陷阵吗? 胡进在事故总结会上的表态,已经将他的想法暴露了出来。他准备将程子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既然事故后果达不到由省里出面处理的层面,程子华的命运就由胡进决定了。 陆省长听完许一山的详细汇报后,沉默着一直没出声。 许一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陪着陆省长一起沉默。 几分钟过后,陆省长突然问:“一山,你的汇报我听得很清楚。就是说,如果不是你坚持,这次事故的后果会很严重?”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首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当时情况危急,社会舆论汹涌。衡岳市方面确实要快速给社会一个真相。” “他们的真相就是准备将这十几个人掩埋在地下?却对外宣称没伤亡一个人?” “衡岳市在救援方面尽了力。” “尽了力却救不出来十几个人?”陆省长冷哼一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们好大胆。十几条命,他们敢漠视,草菅人命,胡进的脑瓜子糊涂到这个地步,他这个市委书记干什么吃的?” 眼见着陆省长发了怒,许一山没敢吱声了。 陆省长显然对胡进表现出不满来,他质问过后,口气缓和了下来,“一山,这件事到此结束。对外不可透露任何关于衡岳塌楼事故的消息。” 他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道:“对了,下午你陪我去一趟医院看望朝亮。” 许一山一听他提起李朝亮,连忙说道:“好啊,李市长身体会很快康复了吧?” 陆省长默不作声,过一会叹口气道:“明天朝亮要转去燕京接受治疗。你回来得正好,你陪朝亮同志一起去燕京吧。” “我?”许一山吃了一惊,李朝亮进京治病,他陪他去,师出无名啊。 “朝亮同志的身体很不乐观。”陆省长深深叹口气道:“省里对朝亮同志的身体情况很重视,王书记已经指示了,要尽一切能力,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朝亮同志恢复健康。一山,你不要小看去陪护他这个事,这或许是你取得朝亮同志信任的最佳途径。” “而且,你这次去,代表的是省委省政府。你要想办法协调请最好的医生,采用最保险的治疗方案。朝亮同志的一条命,我现在郑重交到你手里了。” 许一山是个明白人,听陆省长的口气,他已经猜到李朝亮的病情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边缘。 本来按理说,李朝亮身体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不应该。像他这种高级别的领导干部,每隔半年都会有一次例行体检。但凡身体出现一丝不适,都能很快得到治疗。 在衡岳的时候,许一山就听到过李朝亮身体健康的传闻。 李朝亮患了癌症,而且还是最严重的肝癌晚期。这种病留给病人的时间往往不会太多。而且目前的医疗水平也根本无法治愈此病。 得了这个病,基本就等于是宣布判了死刑。 “你的任务是安抚病人与家属的情绪,协调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尽一切力量让朝亮同志恢复健康。” 才回到省里,陆省长就安排他配送李朝亮进京治疗。这种安排让许一山有点哭笑不得。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盒万金油,什么事都拿他往上搽。 省里搞社会治理督查有他,全省经济检查有他。衡岳市出了事故还是他。现在更有意思了,一个市长去燕京治病,还得有他。 这种处处有他的状况,表面看他显得炙手可热,实际上他不都是在打酱油吗? 特别是对衡岳市塌楼事故的处理意见上,明明是陆省长亲自下令的,对事故相关责任人该抓抓,该查查。可是在胡进给程子华定性之后,陆省长居然没推翻,甚至都没具体谈他对胡进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态度。 这几个月时间下来,许一山唯一的收获,就是与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一二把手都混得熟了。现在他去任何一个地州市,都会得到包括一把手在内的主要领导热情欢迎。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地方领导干部都愿意与他走得近,无非看中了他们一直坚持认为许一山是陆省长的人。是陆省长在精心培养的人。 有时候他会暗自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不是陆省长的人? 如果是,陆省长却从不与他谈未来。如果不是,陆省长却处处让他出面代表他。 能代表陆省长,至少说明陆省长是信任他的。陆省长目前是中部省最具实力的领导。全省的发展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上。省委王书记似乎有意识让他独挑大梁,很多问题在陆省长决定之后,王书记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相反,王书记的决定,还常常主动找他商量。倘若陆省长的意见与王书记相左,王书记都会选择退让。 坊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年底王书记将赴京,出任人大副委员长。中部省未来的一把手,就是现在的陆省长。 许一山当然不会知道,陆省长安排他到处打酱油,是有深意的。 而这个深意,在许一山陪送李朝亮赴京治病开始逐渐显现了出来。 第1177章 单独密聊 中部省最好的医院——中亚医院,迎来了省长陆天明同志。 医院全体领导干部,早早等在医院大门口迎接陆省长的到来。 许一山很少与医院打交道,他最不喜欢闻医院那股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可是陆省长明确指示他陪同前往医院看望李朝亮,他没有任何推辞的借口和理由。 高干病房里,李朝亮面容枯槁躺在床上。病魔的这么已经让他变了一个样。他消瘦得可怕,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目光无神,呆滞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陆省长亲自来医院看望他,这是一份莫大的荣幸。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陆省长快步上前,紧紧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安慰他道:“朝亮同志,你别动。” 李朝亮双眼顿时变得神采奕奕,他努力微笑,真诚说道:“首长,您那么忙,就不要来看我了。” 陆省长示意给他搬来一张椅子,他在病床前坐下,毫无芥蒂地说道:“朝亮同志,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省委决定,由许一山同志护送你去燕京接受彻底的治疗。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 李朝亮激动不已,眼珠子一转,泪花便溢出眼眶来。 省长亲自到医院看望他,这是少有的殊荣。组织那么关心他,让他滋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可是他对自己身体太了解了,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悲伤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他。 陆省长直接指出让许一山陪送他去燕京,这让李朝亮意外之余,不禁心生感激。 首长在李朝亮病房呆了将近半小时才离去,临走时,将许一山留了下来。 陆省长一走,李朝亮便让家属和医护人员回避一下,他有事要与许一山单独细谈。 李朝亮担任衡岳市长前后不到两年。在他身上,可以完整地看到一个草根逆袭的故事。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些年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如果以一个形象来刻画他,李朝亮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儒官。 他这一辈子读了很多书,学历已到博士阶段。在社会经济发展方面有独到的见解。儒雅的人,思想都很纯净。李朝亮这辈子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从来不会与人发生争执。 在担任衡岳市长期间,他几乎就是胡进的一个附庸。有人说,李朝亮是个缺乏主见的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选择妥协。 这个评价,许一山在心里是认同的。至少,在他与李朝亮接触期间,李朝亮从没就他的工作予以任何指示。即便在常委会上,他也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 也有人说,李朝亮这种性格的人,就不适合走仕途。他最好的路就是走学术研究之路。李朝亮能担任衡岳市长,一切在于陆省长的力荐。 在当时胡进提拔坐上书记之位后,衡岳市长的位子就空了出来。 中部省的人都知道衡岳市在中部省的地位重要性。这个号称全省第二大城市的衡岳市,绝非浪得虚名。无论在城市体量,经济发展,还是地理位置,衡岳市都像是一把锁一样,能牢牢地锁住它的地位。 心细的人会发现,但凡在衡岳市任职的领导干部,特别是一二把手,衡岳市就像是仕途的起点一样,往往能更快得到提拔和升迁。 历史上,除了富嘉义折戟沉沙之外,在衡岳市担任过一二把手的人,基本都得到了升迁。 衡岳市空出市长位子,不知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市长宝座花落谁家的时候,李朝亮无声无息出现在椅子上。事后,有传言流出来,李朝亮能坐上衡岳市长的位子,全靠陆省长力排众议。 换句话说,陆省长深知衡岳市的重要性,他对李朝亮寄予的厚望,非常人所能理解。 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朝亮不顾许一山的阻拦,坚决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小许,辛苦你了。”他虚弱地微笑,充满感激道:“让你受累,我心里过不去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李市长,您多虑了。我是组织安排来照顾你的。你的身体健康很重要。省委省政府对您的身体很重视。目前,我们已经联系了燕京的最好医院,安排了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专家会诊。您放心,你的身体会很快好起来。” 李朝亮笑了笑道:“小许,你不用安慰我。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当然,我要感谢组织领导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其实啊,我知道,去不去燕京,结果都一样。” 许一山强作笑颜道:“肯定不一样啊。燕京可是汇聚了全球顶级医疗资源的地方。在燕京,就没有治疗不了的病。” 李朝亮淡淡一笑,没反驳。 “好了,我们不谈我的病了。”李朝亮严肃道:“我会配合组织安排去燕京治疗的。我请你留下来,不是要谈我的病,而是我想聊聊其他的东西。” 许一山诚恳道:“好啊,您说。” 李朝亮突然问道:“听说,前段日子衡岳市出了大事?” 许一山嗯了一声,解释道:“也不算什么大事。事情可控。” “伤亡多少人?” “一个。” “谢天谢地。”李朝亮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这是典型的人祸,市里打算怎么处理?” 许一山知道,李朝亮获知这方面的情况并不奇怪。他现在还是在任的市长,衡岳市发生的大小事务,必须让他知晓,并征求他的意见。 “我还听说,你抓了程子华?” “不算抓吧。只是留置。” “这个人好高骛远,喜欢搞花架子动作。这种人就不应该留。”李朝亮苦笑着道:“从他来衡岳市,我就预感到衡岳市不会太平了。小许,你做得对,我全力支持你。程子华这样的人,必须让他吃点苦头。” 许一山跟着苦笑,他心里想,程子华的结局怎么样,不是他能左右的啊。 “胡书记是个好书记。”李朝亮缓了缓说道:“可惜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啊。小许,我希望你助胡书记一臂之力。你有这个能力,关键是你有这个胆魄。我说句不怕胡书记生气的话,在某些方面,你比胡书记可能要强不少。”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不行。真的,李市长,我这个人一没经验,二没资源。干点实事还可以。要说能力和胆魄,我与胡书记可隔着几座山的距离啊。” 李朝亮摇了摇头道:“你不要低估自己。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嘛。”他缓缓一笑,“当然,你还需要外部的力量助推你一把。”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现在需要与医院方面联系,办理好李朝亮的转院手续。 燕京之行,李朝亮的身体能不能好起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1178章 传奇人物 李朝亮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乘坐火车、汽车赴京。长途跋涉只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恶化。 许一山不得已向省政府办公厅求助,很快得到了回应。经省政府办公厅协调,争取到了南航一个特殊的舱位。李朝亮可随飞至燕京。 一切如许一山所愿,进京后的李朝亮立即被安排入住了燕京最好的医院。 但问题很快就来了。李朝亮因为级别的原因,很难得到最高级别的会诊。 李朝亮家属急得六神无主,抱怨还不如留在中亚医院。至少他在中部省还算得上是高干。到了燕京,他一个正厅级的干部,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有人形容过燕京的干部级别,走在大街上一砖头撂倒十个人,有八个是厅级,两个是部级。也就是说,像李朝亮这种正厅级的干部,在燕京与平民并无二致。 许一山先是联系了中部省驻京办的奚美丽。奚美丽常年在京,人脉关系广泛,应该能帮到忙。遗憾的是奚美丽在听了许一山的介绍后,直接回绝了他。 奚美丽直接表示,李朝亮的情况,每天都在发生。她不可能因为李朝亮的情况而动用特殊关系。相反,她劝诫许一山道:“小许,你不要太认真。能在燕京医院做医生的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顶尖人才。找谁都一样,未必非要吴教授才行。” 吴教授是许一山来之前打听到的一个传奇人物。据说在肝癌治疗领域,他是金字塔式的权威。社会上不少关于吴教授的传奇故事,据说他能将一个频临死亡的肝癌病人治愈后活奔乱跳,至今健在。 像他这样的人物,寻常人很难见到他的面。吴教授供职在李朝亮入住的医院。但是,吴教授是无需去医院坐班或者看门诊的。在医院的专家挂号介绍栏里,也根本看不到吴教授的任何信息。 据说,吴教授是个国宝级的人物,被有关部门严密保护起来了。 吴教授与中部省有一定的渊源。几十年前,他一家人被下放的地方,正是中部省的怀华市。 奚美丽这里碰了壁,许一山还没死心。他想来想去,既然吴教授与怀华市有渊源,那么杜婉秋应该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果然,杜婉秋在听说了许一山的想法后,表示她确实知道吴教授的情况。吴教授一家在怀华市度过整整十年,他们一家早就将怀华市当成了第二故乡。于是,他与怀华市的交流沟通渠道就一直没断过。 在得知许一山想求吴教授会诊李朝亮,杜婉秋迟疑说道:“这个恐怕有困难。首先,吴教授就是个怪老头,他年纪也很大了,恐怕不能参与会诊。第二,有关部门也不会让他参加会诊。” 许一山道:“这些你都不要管,我想办法克服困难。你现在只需要给我吴教授的联系方式,最好是他的住址。” 杜婉秋笑了,道:“许一山,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怪老头恐怕不是你可以对付的啊。算了吧,不找吴教授了,我给你介绍别的专家吧。” 许一山坚决不同意,他坚持要请吴教授。杜婉秋无奈,只好将吴教授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发了过来。 直到看到了吴教授的家庭地址,许一山才知道了问题的又一个严重性。 以他对地址的了解,他根本进不去吴教授所住的地方。 吴教授的住址体现出来他的身份非同一般。这种重兵把守的地方,别说你一个许一山,即便是陆省长亲自来了,未必能随随便便进去。 他知道,混是肯定混不进去的。那种地方的警惕性、专业性,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搞不好,人没见到,自己都会被弄进去。 李朝亮的家属已经与院方达成了一致诊疗方案,由医院安排最好的主任医生给李朝亮会诊。 这种待遇已经超常规了。李朝亮能有这个待遇,还在于奚美丽出面协调了院方关系。 许一山安慰李市长家属道:“阿姨,你先别急,好事慢出来。医院的会诊我们同意,吴教授那边,我会想办法沟通。一定争取吴教授来会诊。” 李市长家属感激不已,拉着许一山的手连说“辛苦辛苦”,甚至不惜暗示许一山,他现在是李市长一家人的救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许一山需要什么呢?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需要。他现在唯一的需要,就是将李市长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一个下午,他都在研究如何与吴教授接触。可是想破了脑袋,他还是一筹莫展。他第一次感到见一个人的难处了。吴教授还只是一名医学专家就那么难见到,若是想见大首长,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不禁会心笑了起来。 电话打过去,廖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许大哥啊,你在哪?”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我来燕京了,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廖紫回答得非常爽快,“好啊,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想办法帮。” 许一山于是将李朝亮来京治病,他想请泰斗级的吴教授来给李朝亮会诊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他拍马屁一样地说道:“廖紫,我知道你有办法,是不是?” 廖紫咯咯笑了,道:“许哥,说你找错了人,你还真没找错。说你找对了人,未必又是对了。这么说吧,你说的这个吴教授我知道,但我本人与吴教授没任何交集。倒是有一个人,应该能帮到你。” “谁?”许一山兴奋地问。现在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完全不在乎用什么办法了。 “我姐啊。”廖紫笑嘻嘻道:“你知道吗?吴教授的孙子与我姐是同学。他还来过我家玩过。” “是吗?”许一山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廖小雅与吴教授的孙子是同学,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只要廖小雅出面,这事就不愁办不好。 “不过,我姐会不会答应你,我就不打包票了哦。”廖紫突然又泼过来一瓢冷水,“许哥,你是知道我姐脾气的人,她这个人不好说话。何况......” 廖紫没将话说完,留了一个悬疑。 许一山也不想知道她的“何况”后面是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问:“小紫,你能不能帮我与你姐说说,我与她见见面?” 廖紫回绝得十分干脆,“许哥,我知道你们有联系方式。你要找她,自己打电话,我不说。” 许一山央求着她道:“小紫,我们这位李朝亮同志,可是衡岳市的市长,老胡的左膀右臂啊。你帮他,就是帮了老胡。” “我不管。”廖紫笑嘻嘻道:“许哥,你别拿胡进来说事。我已经把人给你找好了,你想找就找,不想找与我没关系。挂了啊。” 许一山无奈地捏着发出忙音的手机,茫然失措起来。 他不是不敢去找廖小雅,而是内心深处不想去打扰她。 作为成年人,他们谁心里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呢?因此,他宁愿找廖紫,也不愿去找廖小雅。 廖紫显然是故意的,她与廖小雅是亲姐妹。她却不与她说,非逼着许一山亲自打电话,这还真难住了许一山。 犹豫好一阵之后,他终于拨通了廖小雅的电话。 第1179章 亲不亲,故乡人 廖小雅来得速度之快,远超许一山想象。 两人一见面,许一山主动抱歉道:“小雅,实在对不起。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找到你头上来。” 廖小雅抿嘴一笑,淡淡说道:“你没必要抱歉啊,我还欠着你一条命正没地方报答呢。人命关天的大事,其他话都不说了。你不是想请吴教授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见他。” 许一山欣喜若狂,吴教授能出山,李朝亮市长的命算是保住了一半。他这种顶级专家,真正的权威,眼光如柱。但凡经他亲自看过的病人,是死是活,全在他的只言片语里。 李朝亮的病在中亚医院是被判了死刑的。院方建议家属采取保守治疗。所谓保守治疗,其实就是放弃了医学上的所有努力,全凭患者的意志活着。医院最多就是在患者身体出现非常痛苦的时候,采取镇痛的措施,而真正对患者予以医学上的救治是没有的。 廖小雅的车在一扇厚重的大门前停下,门里出来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他疾步往廖小雅的车走过来,满面含笑看着廖小雅轻声说道:“小雅,爷爷在等你。” 果然不出许一山所料,大门所有人站岗的。若不是男人出来迎接,恐怕廖小雅也无法进去。 “这位是许一山,中部省的人。他救过我和爷爷。”廖小雅一边开着车,一边介绍,“这位是小吴。你们都认识一下吧。” 许一山主动伸出手,热情不已地介绍自己,“许一山,中部省茅山县人。” 小吴迟疑一下,还是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吴彬,燕京人。小雅说起过你,久闻大名,荣幸荣幸。” 车进大门后,迎面一条开阔的沥青马路,蜿蜒着伸向远处。 这是好像是一座巨大的园林,几乎看不到人。绿树丛中,掩映着一些别致的白色小楼。再往前走,就是一片浩淼的湖面。车子在湖边小道上行走,吴彬便介绍道:“这是后海。我们家就在后海边上。” 许一山的心肃穆起来。他心里非常清楚,能住在这里的人,不是简单的非富即贵的人,而是超越寻常富贵之上的人家。 越往里走,许一山的心跳得越厉害。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另有人间。 车子在一栋小楼前停下。吴彬下去给廖小雅开车门。 进门后,许一山不敢四处张望,他屏声静气,目不斜视,在吴彬的招呼下,侧身坐在一张檀木椅子上。 廖小雅却显得很随意。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按廖紫说的,廖小雅与吴彬过去是同学。吴彬去过她们家玩,廖小雅自然也来过吴彬家玩。 在燕京,廖小雅姐妹是典型的大院子弟。大院子弟可不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个隐形的组织一样。所有大院子弟眼睛似乎都长在额头上。他们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是越过别人的头顶看过去。 大院子弟有他们无可比拟的资源,整个燕京仿佛都在他们的手心里。他们是联系父辈之间的纽带,也是互相取暖的伙伴。 吴彬招待许一山他们坐下后,吩咐佣人送了茶来。 他抱歉一笑道:“你们稍等,我去请爷爷。” 许一山连忙说道:“小吴,还是我们去拜见吴教授吧?” 吴彬迟疑一下,坚决摇头道:“爷爷的书房,从不接待客人。你还是在会客厅等吧。” 许一山顿觉尴尬,本来他是想自己是晚辈,又是有求而来的,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让吴教授出来见他?而应该是他主动去拜见吴教授。 可是吴彬一句“书房从不接待客人”,就将他远远地拒之门外。 几分钟后,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出现在许一山的视线里。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健硕,满面红光,走起路来仿佛带了风一样。 他身上穿着一套月白色的唐装,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人为进门,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是小雅来了啊,快,让爷爷看看,我家小雅变了没?” 廖小雅红了脸,赶紧迎了上去,很自然地伸手去搀扶他,低声喊道:“吴爷爷,我都多大了啊,还怎么变呀。” 许一山早就站起了身,恭手站在一边,面带微笑,注视着这位传说中的高人。 “都坐,都坐。”吴教授慈爱地摆摆手,招呼大家道:“到家里来了,就不要拘谨、客气了啊。” 廖小雅乖巧地挨着吴教授而坐,她就像吴教授的亲孙女一样,神色自然,娇憨可人。 “我听小彬说,你想来看我。”吴教授满眼是笑地看着廖小雅说道:“别人不让我见,小雅来了,我能不见?” 廖小雅乖巧道:“谢谢吴爷爷。” “谢我作甚?”吴教授哈哈大笑,“应该是我谢你啊。你还记得来看爷爷,爷爷应该谢你哦。” 他们热情地聊起来,许一山坐在一边,一句话插不上。 他也不想插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从第一次去胡进家,他就被胡进家的一切惊呆了。那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这一辈子再努力,可能也无法达到胡进家的高度。 燕京人有一股天生的优越感。在他们眼里心里,燕京就是中心,是唯一的大城市。除燕京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乡下。 这种优越感是从燕京人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心思只要敏锐一点,都能强烈地感觉得到。 让许一山不知道的是,廖小雅不但与吴彬是同学,吴教授与廖小雅的爷爷廖老还是多年的老朋友。 话题很快聊到了廖老身上去了。 吴教授感叹道:“廖部长还是令人敬佩啊。可惜他走得太早了。我要是能像你廖爷爷一样,百年之后能长眠在青山绿水之间,此生无憾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廖老魂归茅山的往事,不觉在心里感慨唏嘘。 以廖老的级别,他百年之后是要进宝山陵园的。宝山陵园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可以进去的,那是对曾经建功立业的前辈最后的一次褒奖和殊荣。 打个简单的比方,燕京人几千万,死后能进宝山陵园的屈指可数。 廖老生前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申请,才获得了魂归茅山的特殊待遇。 突然,吴教授将眼光投向坐在一边闭口不语的许一山,慈祥地笑了笑道:“这位小哥,你是......” 廖小雅这才想起许一山来,赶紧介绍道:“爷爷,他叫许一山,从中部省来的。” 吴教授哦了一声,脸上荡漾开一片笑容,“中部省啊,我第二故乡嘛。” 许一山赶紧说道:“吴教授,我是衡岳市的。” “都一样。”吴教授笑道:“一个省的,亲不亲,故乡人。” 他似乎若有所悟,试探着问:“许一山?他是曾经给廖老送过药的年轻人吗?我记得廖老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啊。” 许一山老实回答道:“吴教授,是我。” 吴教授顿时来了兴趣,他转过身来,满脸希冀地问:“我一直想找你,可惜没机会。我想知道,你送给廖老的药丸,究竟是什么中草药制成的?” 他哈哈大笑,“廖老当年可是将你送的药丸奉若珍宝,我想看一眼他都不愿意啊。” 许一山心里一跳,小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些药丸都是我爹做的。我爹是个赤脚医生。” “是吗?”吴教授感叹一声道:“还是世外有高人啊。” 第1180章 无药可救 吴教授表现出对许赤脚的草药怀有浓厚的兴趣。他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最后表示,若有机会,他想与许一山的爹许赤脚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许一山心里惶恐不安。爹许赤脚现在人在何处,连他都不知道。 许赤脚就像人们口中时常调侃他人说的“有半仙之道”,他来去无踪,真成了世外人一样。 聊了半小时,话题都没扯到请吴教授给李朝亮会诊这件事上来。许一山的心里开始出现焦躁的情绪。 陪在一边闲聊的吴彬,似乎对许一山的态度不太友好。他几次暗示廖小雅,爷爷年高,需要休息。 许一山知道,现在他再不主动开口说,这件事可能就会过去了。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再想见到吴教授的可能性不会再存在。 终于,他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吴教授,我有个事想请您帮帮忙?” 话音未落,一边的吴彬拦住他道:“小许,爷爷已经退下来了,他早就不过问任何事了。这种话,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听到了。” 反倒是吴教授,鼓励许一山道:“你说说,什么事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帮忙的?” 许一山抱歉地看了吴彬一眼,赶紧三言两语将李朝亮患病需要会诊的事说了一遍。 吴教授听完,微笑道:“小许啊,看病这个事,你要相信医院的医生。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啊,我能看的,别的医生都能看。他们的能力和技术值得你相信的嘛、” 吴教授话里的意思似乎也在推脱,这让许一山心猛地往下一沉。 虽说他不迷信权威,也不相信这世界上唯有吴教授才能救李朝亮一条命。但是,人都有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希望。 就在许一山快要绝望的时候,吴教授突然说道:“走吧,我去看看。” “现在?”吴彬惊呼出声,阻拦他道:“爷爷,您自己身体也不好,还给人看什么病啊?一个小小的市长就想请动您,他们也太高看了自己了吧?” 吴教授瞪了孙子一样,道:“医生眼里无权贵,只有生命。走吧。” 吴彬没敢再阻拦,但对许一山的态度立马表现出来十分厌恶。 许一山装作没看到,只要吴教授能移步去会诊李朝亮,他觉得受多大的委屈都值得。 吴教授回医院,这可是件大事。吴教授所在的医院是全国肝病最权威的医院。现在的院长和不少医生,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听闻吴教授回来,医院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 在肝病领域,吴教授泰斗的地位无可撼动。他被人赞誉为医院的镇院之宝。其实,吴教授不亲自坐诊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 李朝亮本来住的是普通病房。毕竟他的级别在燕京是无法享受到高级待遇的。这还算是中部省委出了面,否则,在一床难求的燕京肝病医院里,李朝亮也只能像平头百姓一样,等着床位,等着排队接受治疗。 许一山私下找了江山重工的徐斌后,李朝亮才搬进了高干病房。 徐斌在燕京是个头面人物,虽说他不在体制内,但他的影响力却比李朝亮不知要大多少。现实生活里,有时候权力重要,有时候金钱有魔力。当权力与金钱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金钱往往不堪一击。但是,金钱却又能在很多时候使权力扭曲。 徐斌能在医院给李朝亮换上高干病房,足见他在燕京的能力非同小可。 来燕京之前,李朝亮的身体已经得到了全面检查。所有检查资料堆在一起,足有半尺高。 医院在接收李朝亮入院治疗以后,又一次对他的身体来了一个全面检查。 吴教授在医生办公室将所有检查资料看过一遍之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在他的要求下,许一山带着吴教授去了病房亲自看视李朝亮。 来燕京才三天,李朝亮的精神变得比在中部省要差不少。他刚刚痛过,脸上的汗水还能依稀看得见。肝癌这病,一痛起来,就是痛不欲生。 而医院唯一的办法,就是给病人打杜冷丁。 李朝亮家属悄悄告诉许一山,现在一针杜冷丁已经起不到镇痛的作用了。她忧心忡忡,又不敢当着丈夫流泪,只能躲到一边悄悄的抹眼泪。 吴教授的到来,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特别是许一山,他内心深处盼望着出现奇迹。 吴教授在病房里呆了半个多小时后离去。许一山紧跟着他,想从吴教授口中得到希望。 吴教授虽然不在医院工作了,他过去的办公室医院却没人敢动,保持得完好如初。 许一山被特许进去吴教授的办公室。 吴教授将白大褂脱下,廖小雅赶紧伸手去接过来。 “聊聊吧。”吴教授神色凝重,缓缓问道:“患者是位市长?” 许一山低声道:“是的,他是衡岳市市长。今年刚满五十岁。” 吴教授嗯了一声,叹口气道:“回去吧,他想吃点什么,你让他吃点什么吧。”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无药可救了?” 吴教授淡然一笑,“病入膏肓,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患者的癌细胞已经全面扩散,他的肝脏完全被病毒侵袭了,就算换了肝,恐怕也无法延续他的生命。” 许一山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来眼泪。 “小许啊,你做好家属的安慰工作,尽快离京吧。” 吴教授再没说话了,他的情绪显然也很低沉。对于一个医护工作者而言,不能救患者于危难之际,是他们职业的悲伤。 希望完全破灭了,许一山的心变得沉重无比。 他不知道等下要如何开口与李朝亮的家属说。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赶来燕京,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想啊。 他见不得别人泪水涟涟的模样,这样残酷的话,他没法说出口。 吴教授要回家了,许一山送他上了车。看着远去的吴教授,许一山不觉悲从中来,他终于没忍住泪水,躲在一个角落呜咽出声。 一条生命就要从眼前逝去,这是谁也无法承受的悲哀。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陆省长在听到他的汇报后,良久没出声。 “回来吧。天不佑亮。”陆省长终于开了口。“一山,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不要让朝亮同志抱憾离开。” 李朝亮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乘坐飞机,即便驻京办协调,民航还是坚决不同意。 许一山只好找了徐斌,徐斌很快便安排了救护车,准备长途跋涉,护送李朝亮回家。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许一山才对李朝亮家属说道:“阿姨,我们带李市长回家吧!” 一句话,道破了一切。 在许一山吞吞吐吐将回家的事与李朝亮说了之后,出乎意料的是李朝亮非但没感到吃惊,他反而变得轻松,像解脱了一样微笑道:“回家,我要回家。” 直到上了救护车,李朝亮才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小许,我有个愿望,想说给你听。” 第1181章 狼多肉少 许一山坚持要亲自随车护送李朝亮回家,感动了他和他家属。 胡进闻知了情况,亲自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担忧道:“老许,真没办法了?” 许一山不吱声。李朝亮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病魔已经将他折腾得脱了人形。每当痛起来的时候,接连两支杜冷丁下去,也只是缓解一两个小时。 大家强忍悲痛,故意轻松地陪他说话聊天。从燕京花重金请来的护士除了打杜冷丁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帮助病人缓解痛苦。 路上除了进服务区方便之外,车子再没停留,一路驰骋,在经历22个小时后,终于平安到达衡岳市。 胡进亲自等在医院门口迎接李朝亮归来。 此次一见,今后还有不有机会再在一起共事,两人心里都清楚明白。虽说两人共事不久,但彼此都是惺惺相惜的感情。 胡进看着躺在担架上面如死灰的李朝亮,鼻子猛地一酸,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老李,欢迎回家。”他努力挤出笑容,双手紧握李朝亮的手说道。 陪同胡进迎接李朝亮回家的市委市政府领导不少,向勇在,魏力在,陈新文在。许一山在人群当中蓦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程子华。 程子华没事了?一个疑问迅速升起来。 程子华主动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道:“老许,辛苦辛苦。” 他欲与许一山握手,却被许一山无视。他尴尬地笑笑,走到一边去了。 李朝亮被安排在市医院高干病房,迎接他的人先后告别他后出来。 胡进最后一个出来,他看见许一山后,招手叫他过去。 两个人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说话,其他人远远的站在另一头等着。 “老许,有个事我得告诉你。”胡进叹口气道:“刚才老李给我推荐了你。” “推荐我?”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胡进笑了笑道:“装,你继续装。老李的意思,你来接他的手。”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对吧?我哪够格啊。组织上的事,我服从组织安排。但如果李市长推荐我来衡岳市担任市长,这与组织程序相悖。” “组织程序就有推荐这一项。”胡进轻轻叹口气道:“你自己先想清楚再给我答复。” 胡进匆匆离开,许一山任务完成,也可以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回了一趟病房与李朝亮道别。明天他就得回省里去。 李朝亮看见他回来了,兴奋不已地让他过去,高兴地告诉他道:“小许,我刚才与胡书记交流过了,决定推荐你担任衡岳市长。胡书记对我的推荐也很满意。你做好准备吧。” 许一山苦笑道:“李市长,我恐怕胜任不了。” “谁说的?”李朝亮笑眯眯道:“一个人能力的大小,谁心里没本帐啊?小许,你的能力和经验,已经完全能够信任一个地级市的市长了。我看好你!” 李朝亮说了不少赞誉的话,大意是许一山的正直和胆魄,让他下决心向上级积极推荐他。 许一山很少说话,他表面上很沉静,内心却感到很欣慰。尽管他知道李朝亮的推荐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他还是在心里感激他的认可。 他暗自想,如果这时候他出任衡岳市市长,他一定不辱使命,尽浑身力量,带全市人民走上一条健康富裕大道。 回到家里,陈晓琪在听了他的话后,兜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你想得太美了吧?”陈晓琪摇摇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子吗?” 李朝亮突患重疾,对某些人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陈晓琪虽然不热衷于仕途,但身在仕途上,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按陈晓琪的说法,现在盯着市长位子的可不是一个人,至少她知道的就有向勇、魏力、陈新文。而且,程子华在结束纪委调查后,他重新出来主持云轨项目工作,也在觊觎着市长宝座。 “我不是吓你。”陈晓琪似笑非笑说道:“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你都很难对付,是不是?” 许一山笑道:“老婆,你不要担心,这是组织上的事。你要相信组织。” “组织不是没有血肉,没有灵魂的空壳。组织背后还是鲜活的一个个人。” 许一山苦笑道:“看来,衡岳市争夺这个市长宝座,又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啊。” 陈晓琪浅浅笑道:“所以啊,你就别打破头往里挤了。一山,你还是安心留在省里工作吧,哪怕我们不当官,只要人平安,比什么都好啊。” 陈晓琪内心真实的想法终于暴露了出来。她不希望许一山回衡岳市来。 陈晓琪分析道:“你想想啊,在省里,你的名声都要好很多。不管怎么样,省里干部总是有面子的吧。还有,衡岳市那么复杂,你回来最大的问题就是与人斗。我最担心的也就是你与人斗。你这个人,没什么心眼,认死理,你能斗得过谁啊。听我的,我们不趟这趟浑水,好吗?” 许一山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原来的欣喜瞬间被郁闷取代。 陈晓琪分析得很有道理,觊觎市长宝座的人不在少数。许一山并不是担心别人与他抢这个位子,而让他愤怒的是,这些人明知道李朝亮还活着,他们就在暗地里争夺位子,人性的善良在利欲名禄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通常,市长市委书记的任命,都是省里决定。谁在什么时候去那个位子,都是有充分预案的。像衡岳市出现的这种状况,基本很难有。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地方政府自行选举谁来接任。 如果一时之间没有合适人选,将由常务副市长临时代理市长职责。 衡岳市常务副市长是陈新文,李朝亮患病住院后,日常工作就由陈新文全权代理。如果说在代理期间没有出现重大问题,新市长将在他身上产生。 所以说陈新文是最不愿意出现意外的。 向勇也来争夺市长位子,这出乎许一山的意料。一般党务系统的人,很难会主动涉足政务系统。魏力作为政法委书记,他也觊觎市长位子,更是让许一山感到很奇妙了。 衡岳市长的宝座现在就是一块鲜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它。狼多肉少的局面,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正如许一山所料,一场看不见的争夺市长宝座的腥风血雨即将在这片大地上上演。 第1182章 八号公馆 八号公馆的密室里,衡岳市几大巨头相聚在一起。 向勇作为衡岳市委专职副书记,其实就是个有名无实的人。所谓专职,职责在意识形态范畴,几乎与现实实际事务不搭嘎。 专职副书记是正宗的党务系统领头人,与政务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魏力先开口,道:“老向,今天大家坐在一起,我首先提个议,大家有事说事,什么事都摆在桌面上说。我们大家要坚持的就一个结果,无论是我们当中的谁上去,都是我们的胜利。” 向勇点点头道:“老魏说得有道理。大家都记住一条,绝对不能让位子落到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里。” 屋里,除向勇、魏力外,衡岳市常委当中还有宣传部长、组织部长都在。 这个阵容已经是相当的强大,衡岳市的权力圈子中的核心人物占了将近一半。 八号公馆的神秘,很多衡岳市本地人都知道。来这里的人,是真正的非富即贵的人。没有人能真正看到出入八号公馆的人是什么人。大家只知道,八号公馆里的人,都是惹不起的人。 有人曾经在八号公馆附近流连,不到一分钟,便会有身穿便衣的人上前驱赶。八号公馆附近五百米内,绝对不会出现人群聚集的现象。 有道听途说的传言,八号公馆相当于衡岳市第二市委。 向勇和魏力,就是八号公馆的常客。 八号公馆真正的主人是谁,没人说得清。 向勇的话说的很直白,李朝亮这次必须退下去。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许他继续留在市长位子上。李朝亮这人很阴,表面上说话做事都是一团和气,其实这人对大家一直怀有戒备之心。 陈新文是李朝亮最信任的人。李朝亮一退,按组织程序就应该是陈新文接手。但是,陈新文这人与他们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是很尴尬的事。 在衡岳市,有一帮势力强大得令人不敢想象的人。他们以向勇、魏力为首,将衡岳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当初富嘉义来衡岳市时,也是雄心勃勃,壮志激昂。在第一次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见面会上,富嘉义表示要打造出来一个新衡岳。当即遭到魏力的奚落。 两人于是结下了梁子。富嘉义在衡岳市十年,就与魏力斗了十年。 这十年里,谁也没打倒谁。富嘉义最后不得不选择妥协,从而让本地帮的势力进一步强大。 富嘉义饮恨离场,或多或少与魏力有关。 据说原因是魏力得知富嘉义准备对他下手,他便先发制人,一举扳倒了富嘉义。 阻止陈新文上位,成为当务之急。 虽说上面还没有正式明确陈新文代理市长职责,但实际上陈新文已经在行使市长的权力。如果现在不阻止,一旦上面明确下来,很快就会形成木已成舟的结局。 魏力摇着头道:“陈新文这人我不担心,只要往不让他上,他就没胆上。” 大家对魏力的这番说法丝毫不以为怪。作为政法委书记,魏力手里的权力是仅次于市委书记胡进的实权人物之一。 手里捏着刀把子的人,说话比谁都有底气。 政法委系统当中的安全部门,就掌握在魏力手里。在安全部门人的眼里,即便如胡进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都是透明的。 陈新文身上有什么事,在什么地方与谁说了什么话,安全部门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既能是透明的,就没秘密可言。 魏力的这个优势,连向勇都要忌惮几分。谁敢保证魏力不会对他们采取手段,让他们的秘密成为他手里掌握的武器? “我们最需要关注的是另外一个人。”魏力缓缓说道:“这个人只要坐上了衡岳市长的位子,在座的各位,可能没人能安心睡觉了。” 大家都望着魏力,等着他说出来这个人的名字。 魏力苦笑道:“人最可怕的是什么?无知者无畏啊。这个人不是无知,而是无畏。” “许一山?”向勇迟疑着说出来了名字。 “你说呢?”魏力苦笑道:“大家还记得周文武的事吧?周文武这小畜生差点把大家都带进沟里去了。如果不是我和老向斡旋,今天可能很难坐在一起聊天说话了啊。” “这个许一山究竟有什么来头啊?”宣传部长不屑地说道:“据我所知,他并没什么来头嘛。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亲戚当中也没一个从政的。他娶了茅山县原县委办主任陈勇的女儿陈晓琪,借此从政的。这种靠着裙带关系进入公务员系统的人,本身屁股就不干净。” 魏力扫她一眼道:“你说谁屁股后面都干净了?他从政也没错啊,学历、工作经历都没毛病。虽说有裙带之嫌,但不是致命的理由。” 提起许一山,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个许一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就拿云轨项目来说,在大家一致反对胡进上马云轨项目时,本来与他们持一同意见的许一山,突然变了方向,由反对变成了支持。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这个许一山居然还拿到了全国唯一的一个云轨项目批文。 云轨项目算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交手的结果是许一山完胜,魏力一帮人完败。 他们发现,许一山这人善于抓命门。比如他抓周文武,搞出来衡岳市一个惊天的白骨案出来,足以证明这小子不是一个糊涂虫。他心里的路数多着呢。 因为云轨项目的交锋,魏力他们不得不选择与胡进妥协。 妥协的直接后果,就是现在的衡岳市,成了胡进一个人的天下。 恰好,这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事。 “当然,大家也不要灰心。”魏力笑笑道:“现在我们手边就有一个最好的武器。与其说阻止张三李四,不如直接说,我们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许一山。” 魏力的话已经点破了所有人心里的小算盘。那就是大家要拧成一股绳,先不要窝里斗,必须一致对外。 而这个外,他们直接称之为许一山。 “欲想利于事,必先利其器。”魏力总结道:“我建议,从现在起,我们要面对的就一个人。将他打趴下,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怎么打趴下他?”组织部长小心翼翼的问。 “这还不简单啊?”魏力大笑,“你一个堂堂的组织部长,难道还不知道对待一个正处级的小干部?许一山说到底,组织关系还在我们衡岳市吧?” 组织部长似乎心领神会,他咧嘴一笑道:“他现在不还挂职在茅山县吗?” “还有,我们要有几手准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大家有没有感觉,程子华对市长位子很有兴趣吗?” 向勇道:“他到现在还做这个梦,真是痴人说梦。” “人嘛,都有欲望。”魏力笑眯眯道:“你们说,如果把姓许的和程子华对立起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对了一山不容二虎,我们先坐山观虎斗。”向勇大笑起来,赞道:“老魏,姜还真的是老的辣。” 第1183章 无缝之蛋 八号公馆密室里,几位大佬最终达成统一意见。 第一,必须狙击许一山上位衡岳市长。 第二,所有人必须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第三,尽一切手段,暗示和怂恿程子华争取上位。 三条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任何人不得独自为政,因为个人利益而破坏整个大局。必须想办法让程子华与许一山为争夺衡岳市长的位子打起来。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来捡桃子。 八号公馆真正的核心人物不是向勇,而是魏力。在这座神秘的公馆里,魏力才是当之无愧的大佬。在衡岳市的权力圈子里,魏力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因此,在向勇流露出想问鼎市长宝座的意愿,遭到了魏力坚决的否定时,他居然没有争辩了。 但是,一条裂缝在他们之间悄悄绽开了。 向勇与魏力,算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老同事。在魏力还是派出所所长的时候,向勇已经在市委大院工作了。两人的交集,源于周文武。 当年,发迹后的周文武深知背后没人保护,他就像裸奔一样被人看得精光。 那么谁是最好最放得心的保护人呢?周文武当然知道这个人非政法委书记莫属。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社会混混,如何才能搭上魏力这根线呢?在魏力的眼里,金钱已经是纯粹的身外之物了。一个不能被金钱俘虏的男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坚不可摧。 可是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魏力的弱点恰如富嘉义一样,他喜欢美人。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将被有心之人摧毁。 周文武抓住了魏力的弱点之后,一个计划便浮出了水面。 魏力对于漂亮的异性从来就缺乏抵御能力。传说他当年还为一个被执行极刑的漂亮女囚流过眼泪,哀叹天公不公,既然给了人一副美丽的面孔,为何又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人的弱点就像一个蛋的裂缝,苍蝇会紧紧叮上去。 于是,在一场魏力出席,看似再正常不过的朋友聚会上,一个打扮得十分美艳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十分冷艳,对所有男人的殷勤正眼也不看一眼,反而会在鼻子里轻蔑地哼出一丝冷笑。 漂亮的女人往往都是男人眼光追逐的焦点。魏力当然也注意到了她。 巧就巧在主人安排座位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们两个安排坐在了一起。 经过主人介绍,魏力知道女人毕业于燕京大学,目前是衡岳市一家酒窖的老板。她的闺名叫齐燕,正值芳华年龄。 出于礼貌,齐燕主动伸手与魏力相握。如果说魏力在美丽女人面前的镇定是刻意伪装出来的,那么他在握上齐燕的如腻脂一样的小手后,他的本性便流露了出来。 他从没觉得女人的手会有那么柔软,会带着那么可心的淡淡温度。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就像一片柳叶儿一样那么轻灵。 他似乎忘记放开她的手了,直到齐燕红着脸低声提醒他,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那晚的聚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间聚会。主人是衡岳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企业家邀请政界人物参加他们的聚会,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正常表现。 魏力的傲慢,女人的冷艳,构成那晚聚会的一道风景。 那晚聚会的主题,是主人花大价钱搞来了一坛罕见的好酒,特地办了一个品鉴会。邀请的人物是非常有讲究的。企业界的人,身家低于一个亿的,无缘。政界的,没有话语权的,无缘。 魏力两大爱好,一是美人,二是美酒。就如他自己常常说的那样,人生拥有美酒与美人,再无他求。 于是,魏力理所当然成为品鉴的核心人物。 正如主人发表品鉴词一样,再好的酒,没有经过魏书记的亲自品鉴,都算不得纯粹意义上的好酒。 这是一坛存在地窖将近半个世纪的酒,酒色呈淡黄色。封口的泥封一打开,满屋便飘满了令人心醉的酒香。 魏力当之无愧品尝第一口。 放下酒杯后,魏力脱口而出,“好酒,真正的绝世佳酿。”他的眼光落在身边正出神凝视他的齐燕身上,赞赏道:“就像齐姑娘一样,色香味盖世无双啊。” 这句看似开玩笑的话,顿时将齐燕弄得满面通红。她娇嗔地轻轻推了一把魏力,撒着娇道:“哎呀,魏书记,你说得我都想钻地缝了呀。” 魏力哈哈大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魏力放开了,气氛便活跃了起来。 齐燕很快就成了男人追逐的中心。一群男人不怀好意地围着她,劝她喝酒。 没过一会,齐燕的一张脸已经被醉得艳若桃花,红扑扑的娇艳无比。 魏力想阻拦,可是碍于那么多人,他放不下这个面子啊。一个在酒场上公开维护一个女人,往往会被人猜想得天花乱坠。 齐燕主动找他相助,她笑靥如花,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撒娇道:“魏书记,他们欺侮我,你不能不管啊。” 魏力大笑,逗着她道:“我若帮你,就成了大家的敌人。你说,我帮还是不帮?” 齐燕小嘴一撇道:“古人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魏力道:“我也想为红颜冲冠一怒啊。可是红颜是别人家的红颜,我一怒之后,得不偿失呀。” 齐燕便凑到他耳边耳语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句话就像一枚炸弹,顿时将魏力原本筑起来的防线炸得片甲不留。 有了魏力给齐燕站台,果然再没一个男的凑上来自讨没趣了。 三个月之后,当躺在魏力怀里的齐燕说有个人想见他的时候,魏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接下来,便是周文武露面。在周文武的口中,齐燕成了他的远房妹妹。 当魏力得知他就是周文武时,他说了一句让周文武心花怒放的话,“小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齐燕到底是不是周文武的远房妹妹呢?当然不是。 这是周文武精心设计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接近魏力。那么齐燕是不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学生呢?当然也不是。她只是周文武在风月场所认识的一个风尘女子。不过,周文武还真费了心思,花钱让齐燕去女子礼仪班学了三个月。 魏力与周文武从认识到认亲人,前后不过半年时间。从此以后,在衡岳市的周文武,就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而无人敢触及锋芒。 周文武有了魏力的加成,他后来在衡岳市的开疆拓土,所向披靡,无一不出现魏力的影子。 至于魏力与向勇如何结成同盟,是后话了。 如果说,衡岳市的政商关系从魏力与周文武开始,一点不为过。 第1184章 鸡蛋与篮子的哲学问题 衡岳市政商关系成型,始于周琴之父周鹤。 周鹤是衡岳市第一批进军房地产的民营企业。在大家都对民营企业持有怀疑态度的时候,原市委书记富嘉义主动给周鹤站台,从而迅速奠定了民营企业在衡岳市发展的口碑。 富嘉义的站台,政商关系从此显山露水地露出它的真面目。 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干企业没有政治站台,几乎无路可走。不管民营老板多大,政府都有办法玩死你。周鹤深谙其中道理,他在维护这种政商关系所付出的东西非笔墨可以形容。 维护政商关系是一门很玄妙的学问。按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为那样风险极大。但周鹤在这方面却坚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样,他的背后除了一个富嘉义外,即便向勇无数次暗示,他也装作置若罔闻。 愤怒的向勇便怀恨在心,在富嘉义倒台的时候,周鹤的一篮子鸡蛋全部打碎。 周文武就是个善于将鸡蛋放进无数篮子里的人。只要有篮子在,他都会想方设法放进去几颗鸡蛋。比如向勇,就是他主动找了魏力,要求在向勇的篮子里放几颗鸡蛋。 其实,以魏力的想法,他是不希望周文武将鸡蛋放进向勇的篮子里的。向勇从头至尾都在党务系统工作,手里并无实际权力。虽说他戴着市委副书记的帽子,却基本处于真空状态。无论是富嘉义时代,还是胡进时代。 向勇唯一的一个体现他本身价值的身份,是因为他是市委常委。常委才是真正核心权力圈子里的人。 魏力邀请向勇参加周文武特意安排的一个聚会,向勇高兴不已,满口答应。从此,揭开了他跨进政商关系的序幕。 向勇与魏力不同。魏力不爱钱,爱女人。向勇却是鱼与熊掌,他要兼得。 而且他的胃口极大,周文武第一领略向勇的胃口后,不禁向魏力抱怨,“向书记这个人,还真没几个人能养得活他。” 向勇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上赌桌。他在赌桌上的神采,完全不亚于电影赌神的风光。 如果说,周文武从认识他开始还没把握可以使唤他,在陪着向勇去了一趟澳门后,周文武才彻底将向勇收归麾下。 那一次,向勇赌红了眼。他一夜的时间,输了将近一个亿,而这一个亿,都是周文武借给他的。 欠了周文武一个亿的赌债,向勇从此在周文武面前便失去了一个副书记的威严。在后来周鹤看中乌鸡村,准备斥巨资开发乌鸡村的时候,周文武根本不用出面,祭出向勇这面旗帜,便将周鹤的梦打得七零八落。 也因为这次的矛盾,衡岳市正式浮出南北利益格局。 南周鹤,北文武的格局,一度成为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界线。城南的周鹤眼光从此不再看向城北。而城北的周文武,却在想方设法涉足城南周鹤的领地。 那时候,如果没有富嘉义将两人叫到一起当面协调,后面会演变出来多少血雨腥风的故事,谁都无法保证。 商业格局决定政治格局。富嘉义婉拒周文武的热情,而周鹤只将鸡蛋放在富嘉义的一个篮子里,对其他的篮子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于是,衡岳市便形成了一个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局面。城市以南,周鹤为首。站台的是市委书记富嘉义。城北,周文武为霸,给他站台的是政法委的魏力和向勇。 两边实力相当,井水不犯河水,倒也平静了一段日子。 然而周文武到底是草莽出身的人,他完全不满足一个小小的衡岳市被别人分走一杯羹。古人所言,欲求不满,在周文武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文武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周鹤彻底吞下,他要成为衡岳市真正的唯一的老大。 要动周鹤,势必先将周鹤的保护神富嘉义拔掉。于是,举报信像雪片一样飞往中部省主要领导的案头。再后来,燕京相关部门度接到了来自衡岳市的举报信。 富嘉义被弄得焦头烂额,遗憾离场。 就在周文武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衡岳市突然冒出来一个许一山。 当时,谁也没将许一山放在眼里。然而,偏偏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年轻人,让周文武一步一步踏进了深渊。 没有人知道,现在衡岳市最想周文武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魏力和向勇。 省公安厅在结束专案工作之后,将案件再一次移交给了衡岳市。接下来,就是移送起诉,法院判决。衡岳市方面拒绝周文武自行聘请律师,而是给他指定了辩护律师。 所有迹象体现,周文武必死无疑。 死人才是最放得心保守秘密的人。 魏力将案件详细汇报给了胡进,义愤填膺地表示,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胡进心里当然清楚魏力的用意,他没拒绝,也没指示,只是以奉劝的口吻暗示魏力,人可以不急着杀。 胡进的态度决定周文武到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其实,并非周文武罪不至死,而是胡进清晰地知道,留着周文武一条命,就能捏住魏力的七寸。 在胡进的心里,他现在一点不比任何人轻松。李朝亮当着他的面推荐许一山未来接任他出任衡岳市长,这让胡进的内心矛盾不已。 他和许一山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大家都变了。 在胡进的心里,许一山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许一山不会是个俯首帖耳的人。这个人个性独特,刚强,他就像一把双刃剑,用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己。 如果说,衡岳市真需要新市长上位,许一山绝对不是胡进心里的首选人物。 他需要的许一山是一个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却又能随时为他所用的一个人。倘若许一山登堂入室坐了衡岳市长的位子,他敢断定,两人之间必定会爆发不可调和的矛盾。 尽管,他尚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矛盾。 但是,潜意识告诉他,只要他与许一山并肩一起作战,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 李朝亮还在,他的职务也还在。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市长争夺战已经在悄悄地展开了。 究竟谁能胜出,无人心有把握。 衡岳市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蓄劲待发。衡岳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气氛。大家都在等着对方先出手。 谁先出手,谁先露出破绽。 魏力突然打电话给程子华,请他参加全市政法系统英模表彰会。 这场市长争夺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1185章 风向标式的动作 全市政法系统英模表彰会每三年会举行一次。重点表彰三年来在政法战线上有特殊突出贡献的人员。 通常,这种比较重要的大会,市长都会亲自出席。 但这次政法委邀请的领导干部,却没有时任常务副市长陈新文,而是排名最后的程子华。 程子华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常委都不是,却能获得这样的殊荣,内心的感激,可见一斑。 书记胡进虽然接到了邀请,却推辞了没去,市委副书记向勇代表他出席。 贵宾休息室里,参加会议的主要领导都在等着大会召开。 魏力笑眯眯地招呼程子华道:“程市长,我得代表政法系统对你的到来表示感谢啊。” 程子华笑道:“魏书记言重了。我应该感谢你啊,给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可以更多学习政法系统的优良作风,扎实的工作能力。” “请你,是实至名归嘛。”魏力不经意地说道:“程市长啊,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你现在就应该是少阳市长嘛。现在,不是有个更好的机会摆在这里吗?说实话,我们是很希望你能担任衡岳市长的嘛。” 程子华连连摇头道:“魏书记,千万别这样说,哪里轮得到我啊。组织上会有安排的。” “组织也应该尊重民意的嘛。”魏力淡淡一笑道:“希望你能担任市长的呼声很高啊。衡岳市人们还是相信你的能力的,相信你能带领衡岳市走上一条迅速发展经济的道路。你在陈州任职办过的大事,大家还是有所耳闻的嘛。” 程子华缓缓叹了口气,一副壮志未酬的伤心表情浮上脸面。 “其实,我觉得,是金子就会发光的。少阳市的事,你应该是被小人陷害了。我相信组织会很快搞清楚原因,还你一个清白。” 程子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魏力压低声道:“程市长,只要你有信心,我就能助你一臂之力。” 程子华一愣,看着魏力半天没吱声。 魏力认真严肃地颔首道:“现在有不少同志建议,衡岳市需要一股新鲜血液补充进来。程市长恰好就是这一股新鲜血液。你愿意摇旗,我必助威。” 话说到这个程度,等于是已经说明白了。只要你程子华愿意争取市长位子,他魏力将不遗余力,为他助威呐喊。 程子华不谓不精明,毕竟是当过副市长的人,怎么可能被人一两句话就忽悠过去。 他能来衡岳市继续担任副市长,已经是托了胡进书记的福了。现在他那还敢奢望觊觎市长宝座?但是魏力的话,又让他不能不动心。 如果说丢了少阳市长的位子是运气不好,那么能坐上衡岳市长的位子,岂不是命运再次眷顾了他? 这难道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 程子华的脑子快速地飞旋,他在想,魏力说他被小人陷害才落到来衡岳市的结局,那么,这个小人会是谁? 在衡岳市副市长的位子上坐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敏锐地发觉,市政府就像一盘散沙一样,各自为政。 市长李朝亮因病离岗,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市长陈新文的话,居然没几个人听。 其实这也不怪陈新文,李朝亮在任时,衡岳市的政治格局就很不寻常。权力全部掌握在市委手上,市政府仿佛成了市委的傀儡一样。加上李朝亮儒雅软弱的性格,因此,整个市政府都呈现着向市委看齐的心态。 古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软弱儒雅的李朝亮,当然带不出强硬的队伍。 陈新文虽说看起来比李朝亮的个性要强硬一些,但耐不住大家都胆小怕事的心态,以至于整个市政府从来就没有洋溢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景象。 程子华想,如果自己能取代陈新文成为常务副市长,那么他离市长的位子才会进了一步。 但是,这又是谈何容易的事啊! 魏力等于是在明显向他暗示了,他感觉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稍纵即逝的绝佳机会。 李朝亮病重,很难再返岗位。市长位子早晚空出来。谁能坐上这个位子,谁就胜了一局。而且像衡岳市现在这种局面,上面不会过多介入。一般都会尊重当地政府的意见。 要取代陈新文,必须胡进点头。 程子华心里很快就有了想法,他知道,谁抢先一步,谁就夺得先机。 表彰大会上,程子华代表市政府给获奖单位和个人颁发了奖旗,出尽了风头。当民警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庄严敬礼时,他内心掀起的巨浪,猛烈撞击他一颗滂湃的心。 程子华一开始就没找对对象。他不会想到他的对手会是许一山,他固执地认为,他的对手是现在的常务副市长陈新文。 一个连对手都搞不清的人,注定不可能胜利。 市政法系统表彰大会上的一幕,被日报记者头版头条刊登在《衡岳日报》上。报纸上配有程子华给获奖单位和个人颁发荣誉奖励的照片。照片上的程子华神采飞扬,踌躇满志。让许多还不熟悉他的人,一夜之间都知道衡岳市新来的副市长叫程子华。 关于程子华的热议,一时之间在衡岳市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有消息灵通的人神秘地透露,政法委英模表彰会就是一个风向标,未来的衡岳市长一定是在表彰会上颁奖的程子华。 胡进在办公室里将报纸狠狠拍在办公桌上,叫了秘书进来,吩咐他马上去了解,程子华参加表彰大会,并代表市政府颁奖,是谁的主意? 秘书很快回复了过来,是政法委魏书记的建议。 胡进铁青着脸,咬着牙骂了一句,“乱弹琴。他程子华怎么那么喜欢出风头?这个风头该他出的吗?” 舍弃常务副市长,而邀请排名最后的副市长代表市政府,严格来说,这是一桩政治事件。 胡进请了陈新文过来,他要了解政法委为什么会舍弃他,而去请了程子华出席。 陈新文一脸委屈地解释,“胡书记,他们政法委这是故意给市政府难堪。” “你就任由他们胡来?”胡进冷笑着问。 陈新文双手一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个副市长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别人的尊重,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胡进提醒他道:“老陈,市政府在这件事上必须要有政治觉悟。领导干部的权威,职别的高低,必须明确界线和距离。程副市长这次代表你们市政府,是政府授了他的权,还是他自己公权私授了?我建议你回去好好查一查,找出真相。” 胡进发火,是有缘由的。他推辞不参加英模表彰会,不等于他不闻不问英模表彰会的情况。 按照规定,与会领导名单必须经市委批准。然而现实是,政法委并没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们邀请程子华代表市政府领导给获奖单位和个人颁发奖励,完全是自作主张。 说严重一些,政法委这也是犯了一个政治性的错误。 胡进深知,政法委这样做,显然不是忽视了,而是故意为之。 那么,他们这样做,目的在哪? 第1186章 最后一名学员 陈新文莫名其妙挨了胡进一顿批,心里很不舒服,便将程子华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批。 “老程,你也是老干部了,有些事太过了,并不是好事。”陈新文一开口,火药味就极浓。魏力邀请程子华而故意将他忽略,他的心里本来就有气。 胡进不分青红皂白批了他一顿,直接认为他对手下管束不严,让本不该充当主角的程子华在英模表彰大会上大出风头, 造成了极坏影响。 本来就怄了一肚子气的陈新文便将怨气全部倾泻到程子华身上去了。 他叫来程子华,当面毫不客气地质问他,“老程,你也是老领导干部了,做事不考虑轻重吗?你把市委市政府摆在什么位置?” 程子华遭到莫名其妙的质问,心里只感觉到冤。自己去表彰大会,是魏力力邀的结果。他起初是不愿意出席这个大会的。作为资深的领导干部,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 但是魏力解释说,市委胡书记因为要务在身,委托了副书记向勇同志代为参加。政府这边因为李市长身体原因,不能参加。所以,他才邀请程子华代表市政府参加大会。 程子华当时或许是兴奋过头,居然忘记了除了市长外,还有一个常务副市长陈新文。 作为初来衡岳市的干部,程子华在人际关系上远没陈新文那么扎实。陈新文身为常务副市长,其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程子华初来乍到,怎么也牛逼不起来。 面对陈新文的质疑,程子华只有沉默。 “市委胡书记很生气。你参加大会就算了,怎么还大张旗鼓地上头版头条?你难道不知道舆论阵地很重要吗?” 程子华尴尬道:“我是真不知道会上头版头条。” “这个问题性质很严重,老程,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从思想根源找原因吧。”陈新文摆摆手道:“要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从陈新文办公室出来,程子华恨不得跳起来甩自己两个耳光。同为副市长的陈新文,居然将他当手下的小兵一样训斥,这让他心里窝着的火,似乎能烧掉一座森林。 如果自己是市长,陈新文还敢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如果不是不明不白被取消履职少阳市,他又怎么会跑来衡岳市受这一肚子冤枉气?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拿下衡岳市长的宝座。他要让陈新文像孙子一样乖乖站在自己面前听他训斥。 陈新文的话里有话,意思让他回去好好作检查。他暗自骂了一句,“去你娘的,想老子在你面前低声下气,做梦去吧。” 程子华参加英模表彰大会,看似正常,其实却暗含许多意义在内。 市政府大院里,程子华第一次成为焦点。 很快,社会上关于程子华将担任市长的小道消息便铺天盖地而来。 衡岳市这边闹得轰轰烈烈,而已经回去省城的许一山却被蒙在鼓里。 自从听了老婆陈晓琪的分析后,许一山对问鼎衡岳市长宝座的欲望瞬间破灭了。 陆省长在简单地了解了李朝亮的情况后,长叹一声再没出声。 没人知道陆省长心里究竟有多痛苦。李朝亮是他发现并提拔起来的干部。李朝亮是个典型的技术官僚派,他本身并不热衷于权力争斗。以至于衡岳市的权力全落在胡进手里,他却如一个闲人一样,忙着他的经济改革方略。 陆省长对李朝亮是寄予了厚望的。李朝亮能坐上全省排名第二的大地级市市长位子,与陆省长力排众议不无关系。 遗憾的是李朝亮的身体已经注定他再没大展宏图的机会了。 李朝亮离开衡岳市长的位子,谁来接任他,是陆省长着重要考虑的实际问题。 衡岳市在全省的地位举足轻重,形势逼迫衡岳市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它需要一个毅力非凡,吃苦耐劳,敢于拼搏的一个人去领导。陆省长选择了李朝亮,是因为他在李朝亮的身上看到了一股淡泊名利,却甘愿献身的一种精神。 “一山,省经济领导小组的工作基本顺畅了吧?”陆省长突然问他。 许一山一愣,他以为陆省长要问的是李朝亮的具体情况,却没想到他直接问到工作上来了。 “各地州市都在按照纲要在执行了。”许一山汇报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全省的经济改革将会有一个喜人的结果。” 陆省长频频点头,道:“辛苦你了啊。一山。有个事我想与你说一下,这两天我与王书记商量过了。经济领导小组的各项工作顺利开展了后,省委安排了省发改委的同志来接手你的工作。”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这是要扫地出门了吗? “你的学业还没完成吧?”陆省长问道。 “党校没开学。” “明天开始,你回去继续学习吧。”陆省长摆摆手道:“下午,会有人来与你交接工作。就这样吧。” 许一山退出陆省长的办公室,心里一片冰凉。 他心里跳出来一个念头,“这就完了?” 陆省长一字没提衡岳市的事,也没对他有过任何暗示和提醒。他让他回去党校学习,这不就等于将他挂起来了吗? 他这种挂,比当初程子华凉在一边更难受啊。 毕竟,当初要求学习期为三年。三年说长不长。可是以现在社会的节奏,三年就是一个沧海桑田的故事了。三年过后,一切都有可能变得物是人非。 而且他已经知道,当初一个培训班的同学,大多数在年后的人事更迭中上了新岗位。 二十一个学员的培训班,还能开班吗? 一切如他所预料的一样。许一山回到党校,找到刘教授报到时,刘教授尴尬不已地告诉他,“一山啊,现在可就剩下你一个学员了啊。” 许一山真成了学历班最后一名学员。同学群里瞬间炸了锅。 当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坐着许一山一个人的时候,刘教授仍如往昔一样,一对一认真讲解着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与变化。 晚上,邓晓芳来访。 一进门,她便笑嘻嘻道:“许一山,恭喜你,你是我们学历班最后一颗种子,你要生根发芽啊。我们全班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邓晓芳的话,似乎不像是在揶揄他。 许一山苦笑道:“千万别这样说。我哪能承载大家的希望?你们在新岗位努力工作,我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闲,真不好意思啊。” 邓晓芳收起笑容,认真说道:“古人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许一山知道这是邓晓芳在安慰他,便一笑而过。 “一个人在宿舍无聊吧?”邓晓芳打量一番房间说道:“要不,我带你出去开心开心?” 许一山连忙说道:“算了,刘教授今天布置了作业,我还没完成呢。” 邓晓芳抿嘴一笑,逗着他道:“还是上次我们在一起玩的人啊,别装了,学习什么时候不可以啊。” 她不由分说,拉起许一山就往外走。 第1187章 你想折吗? 无论邓晓芳如何软磨硬泡,许一山坚持不答应随她出去玩。 在省城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许一山对身边的领导干部一些奇闻逸事也有些了解。虽说男人不要八卦,但有时事关将来,留点心总比缺个心眼要好。 邓晓芳夫妻关系不太好是众所周知的。他们的婚姻本身就属于政治的产物。据说,邓晓芳的父亲当年是中部省某厅厅长,她丈夫就是她父亲的秘书。 至于她与她后来的丈夫究竟是谁追的谁,没人说得清。邓晓芳在人前一直说,是她丈夫先追的她。而且她暗示,当年身为秘书的她丈夫,耍了一些手腕才让她上了他的当。 两人结婚后,感情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后来邓晓芳生了孩子,父亲又退下来,丈夫鸿运当头,一路坐飞机一样往上窜。两个人的感情因为丈夫长期不在家而逐渐生疏起来。 邓晓芳做女儿的时候就爱玩,结婚生子后,还是没能改掉她爱玩的毛病。 她丈夫希望她在家相夫教子,好好做她的官太太就行了。但遭到邓晓芳的坚决反对。邓晓芳坚持一个道理,一个女人,无论丈夫多优秀,能力多大,自己还是得有事业。 有事业的女人就不用仰着脸乞求丈夫,女人无非就是一个安全感。而安全感最核心的东西就是经济。邓晓芳坚持自己赚钱自己花,她很少伸手问丈夫要钱花。 当然,这也与她的出身有关。她父亲到底是中部省的厅长退下来的,经济再困难,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们对外维持着美满家庭的形象,社区每年评比五好家庭,她家年年榜上有名。 只有邓晓芳自己心里明白,她与丈夫不过就是名存实亡的婚姻。套用现在社会形容没有感情的夫妻关系的一句话,白天是夫妻,晚上是兄弟。 严格来说,邓晓芳与丈夫连兄弟都不算。兄弟毕竟还有几句话说,他们在家,几乎都是各玩各的,很少有交流。睡觉也是分房睡,丈夫在书房已经睡了五年。 没有任何感情的夫妻,比路人更冷漠。孤独与寂寞常常伴随她一夜睁眼到天明。按邓晓芳在闺蜜面前的自嘲,她丈夫是戒了她。 当然,邓晓芳心里有数,像丈夫这样权力欲望极强的男人,生理欲望绝不会低。由此推断,丈夫戒了她,不等于戒了女人。 无性婚姻就是冷暴力。邓晓芳曾经提起过离婚的想法。但被丈夫坚决地否定了。他需要一个非常得体的正面形象,这有助于他在仕途上宏图大展。 任何婚姻失败的男人,仕途上都不可能一枝独秀。毕竟,在这个道德伦理深入到每个人血液里的国度,家庭是否幸福美满,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的标志之一。 最终,他们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互相都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即便如此,他们始终坚守着一道底线,那就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因为个人私生活而影响到对方。 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邓晓芳心里埋着这么大的秘密。邓晓芳的丈夫,桔城市委书记容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省城所在地市委一把手,自然列席省委常委。因此,许一山在省委常委会上见过容海几次面。 容海的不苟言笑,无形当中会给别人带来极重的心理压力。许一山心想,邓晓芳一天到晚马大哈一样的嬉笑,与严肃得像一块铁板似的容海自然形成鲜明对比。两个人的感情因此而生疏淡薄,并非没有原因。 许一山坚辞不肯随邓晓芳去外面开心,让邓晓芳来了气。 她指着许一山说道:“许一山,我又没让你去死,你干嘛左推右推的,有意思吗?人家姑娘媳妇都不嫌弃你,你倒还嫌弃别人,你什么意思嘛?” 许一山嘿嘿笑道:“你说得对极了。你们一帮女的,就我一个男的,我是真怕。” “怕啥?怕我们吃了你呀。”邓晓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就算我们想吃,也得你愿意呀。世界上哪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臭男人啊?一群花朵儿一样的娘们陪你玩,你倒还不乐意了。别人做梦都想的待遇,你却当垃圾一样扔掉。” 许一山只好承认道:“邓晓芳,我是真不习惯你们的疯。” “我们疯吗?”邓晓芳乐了,“你说得对极了。你以为我们愿意疯呀。女人谁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端庄贤淑的模样啊?可是现在就是一个男权社会,我们再不争取自己乐一乐,你们男人会主动给我们机会乐吗?” 邓晓芳说着说着来了劲,“这个社会就是不公平。你们男人玩,是风流。我们女人玩,就是道德败坏。这种双标的眼光,就应该打破。” 她突然凑到他面前来,将声音压得很低,暧昧无比地说道:“你还记得美媛吧?小娘们天天念叨着你呢。” 许一山的脑海里迅速跃出来一个翩翩起舞的魅惑身影。想起美媛最后在一片惊叹声里的一字马,不觉心尖颤抖了一下。 舞蹈是色情的艺术!许一山想不起自己在哪本书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美媛在他面前来一个一字马的舞蹈动作,他才彻底明白明白,原来早就有人总结了舞蹈的精髓。 “还有,沈亚这个小蹄子也在问你。”邓晓芳不无嫉妒道:“我知道,她们一个会跳舞,一个是个黄花大闺女,在你许一山的眼里心里分量不一样。哪像我,一朵残花,一根败柳,你许一山打心眼里瞧不起不是?”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邓晓芳,你说这个话就没意思了啊。你邓大美女是名花有主的人,别人就是想折,也不敢伸手啊。” 邓晓芳闻言,直愣愣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我问你,你想折吗?” “我不敢。” “我是问你,想吗?” 许一山毫不犹豫摇头。 邓晓芳本来浮着希冀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她噘着嘴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一山慌忙辩解道:“说归说,玩笑归玩笑。邓晓芳,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好不好?你现在升官了,就该把精力放在新工作上去。我是没机会离开啊,所以我只能留在党校继续学习。学校不倒,我不毕业。” 邓晓芳扑哧一声笑了,她捂着嘴巴道:“许一山,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吧。这个消息对你或许有用呢。” 许一山笑笑,没表态。 他相信,邓晓芳的消息来源无须质疑。且不说她丈夫容海贵为省委常委,消息从容海处能够得知。就拿她自己在省城的圈子,她想知道一些机密消息,还不是信手拈来? 小道消息大都被视为谣言。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谣言往往都能变成现实。 “你知道衡岳市未来的市长人选是谁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好像这与我无关吧?” “真无关吗?”邓晓芳哼了一声,“既然无关,我懒得说了。” 第1188章 谁会胜出 邓晓芳欲擒故纵,欲言又止,只不过是女人最喜欢、最惯常用的伎俩。 许一山当然懂得她玩的这套。因此他闭口不问,反而让邓晓芳着急起来。 “许一山,你这个人就没一点好奇心吗?”邓晓芳气哼哼地说道:“亏我跑那么远来找你,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既然没兴趣,我保证不说了。” 许一山这才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对呀,都是那些人选?” “哼。”邓晓芳不屑道:“不告诉你。” 正如许一山预料的那样,邓晓芳的消息来源有两个渠道。 第一个渠道,来源于省城这帮官太太。官太太们闲暇的时间最多。她们整天不是泡在美容院,就是三五姐妹成群结队打麻将寻开心。 邓晓芳被邀请与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的夫人一道去美容。躺在美容床上,副部长夫人得意地对邓晓芳说道:“晓芳,你知道衡岳市市长要换人了么?” 本来,邓晓芳对这类消息没有太多的兴趣。特别是诸如衡岳市这样的地方政府的花边消息。 但是,在她听到“衡岳市”三个字的时候,不觉敏感了起来。 许一山是衡岳市人,程子华现在在衡岳市担任副市长。衡岳市长要换人,换谁上,她突然有了兴趣。 “原市长李朝亮患了癌症,听说已到晚期,随时随地就有可能去老马哪里去报到。”副部长夫人叹口气道:“这个李朝亮我认识,来过我家。这人看起来很善良,这么就得了这样的鬼病,真是好人命不长啊。” 副部长是个实权派人物。全省干部调动、升迁都要从他手里过。作为副部长夫人,知道这些消息一点也不意外。 邓晓芳并不认识李朝亮,她感兴趣的也不是李朝亮的了什么病,她感兴趣的是谁来接李朝亮的手。 衡岳市的历史地位和现实地位,在中部省都属于举足轻重。换市长确实算得上一件非常大的事。 副部长夫人姓麻,年龄比邓晓芳至少要大上一轮。平常,邓晓芳都叫她“麻姐”。 按理说,麻姐的老公只是组织部副部长,远没进入邓晓芳这个圈子的资格。但因为她老公手里握有实权,因此她跻身邓晓芳的这个圈子,也不足为怪。 麻姐年龄大,全身的皮肤早就松弛得像一株老松树皮了。偏偏她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做美容。按麻姐的说法,自身条件好了,才能杜绝男人去外面偷嘴。 邓晓芳对麻姐的这个人生感悟不屑一顾。她知道,即便是最先进的美容技术,也无法将一个衰老的女人变成十八岁。 麻姐不但自己喜欢美容,还喜欢拖着人与她一道美容。她曾经在亲眼目睹过邓晓芳透着芬芳的身体后,不无羡慕感叹,“青春易老,韶华已逝。你家老容,怕是贪恋你的身子吧?” 邓晓芳对麻姐的羡慕不以为意。女人,谁没经历过如花的青春岁月啊。等到她到了麻姐的这个年纪,身体还不是像麻姐一样,拼命想揪住青春的尾巴,却无可奈何。 麻姐除了美容,就是八卦。全省干部流动,消息往往第一时间是从她这里流出来的。 邓晓芳身上盖着一条白毛巾,漫不经心地问:“谁呀?” 麻姐毫无保留地爽快吐了出来,“目前有几个人在争呢。一个叫魏什么的,一个叫向勇,还有一个程子华,一个叫许一山的。听说这几个人都是厉害角色。不管谁上,都没那么容易。” “姓魏的这个我不熟悉。向勇我认识。他现在是衡岳市副书记,怎么突然想起要来争市长这个位子了?昨天他和他们市的组织部长来我家里坐了一会。”麻姐叹口气道:“现在下面的人为争一个位子,真是煞费苦心哦。” 邓晓芳好奇地问,“麻姐,你家的人怎么说的?” 麻姐为难道:“他现在也很愁啊。姓魏的是省政法委推荐的,向勇是组织部门推荐的,程子华是现任的市委书记推荐的。只有这个叫许一山的人,好像没有什么来头。不过,我家老头子偏偏对这个人很在意。” “这人没来头,肯定没戏。”邓晓芳笑嘻嘻道:“其实,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光靠省里关系还不够啊,必须得燕京有人替他说话。” “就是啊,所以我在想,这个许一山,是不是有燕京的背景?” “他呀,应该没有。”邓晓芳挑明了说道:“你说的这个许一山,我认识,我们在党校是同学。” “是吗?”麻姐显得很意外,支起身子往邓晓芳这边的美容床上看了一眼,“我家老头子说,现在争议最大的就是这个人。” “他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呢?”邓晓芳试探着问。 “听说,这个人起步很晚,但爬得非常快。两年时间不到,就从一个科员身份升到了副处级。这不正常啊?”麻姐若有所思道:“这人上面肯定有关系。” 邓晓芳没有给她解释,也不争辩。许一山的背景,她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点。都说他许一山是靠着老丈人的裙带关系才进入仕途的。但这个人的能力非同一般,还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时,就敢单枪匹马跑去燕京找有关部门要钱。 这种事,就是一般的副市长都办不到的事,偏偏被他弄成了。 他弄成了事还不算,还惹来燕京方面对中部省有微词。 “现在组织方面很为难,不知道要怎么确定考察人选。”麻姐笑呵呵道:“其实依我看啊,这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既然定不好,干脆就来个扔纸坨子。扔中了谁,就谁,一切靠天命。” 邓晓芳笑道:“麻姐,组织那么严肃的事,怎么是扔纸坨子就能解决的呀?这不但不严肃,而且还是很不负责任的一种做法嘛。” “对了,我也忘记你是在职的领导干部了。”麻姐欠起身说道:“晓芳,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家老头子说,陆省长已经打了招呼了,要重点关注他。” 邓晓芳一愣,警觉地问:“谁呀?还能让陆省长单独提起他?” “小梁啊。”麻姐笑道:“原来陆省长的秘书,逢人一脸不怀好意微笑的梁国明呀。” “梁国明是陆省长秘书?”邓晓芳随口问道。她确实不知道梁国明是陆省长的秘书。虽说她是容海的老婆,容海也只是省委常委之一,平常又不在省委办公。加上他们夫妻本身几乎就无话可说,因此,对领导身边有什么人,她还真不是十分清楚。 “小梁今年被安排去了下面担任县委书记。”麻姐认真说道:“谁都看得出来,小梁现在是陆省长重点培养的对象啊。” “麻姐,你就说,谁会胜出?” “难说。”麻姐翻了一个身,趴在美容床上笑道:“不过,我觉得,这次可能是最复杂的一次任命。各方面都有人在盯着,而且,各人都在悄悄的活动了。比如今晚,我家老头子就被姓魏的委托的省政法委请去了。” “是啊。”邓晓芳跟着感叹,闭上一双眼睛享受着美容护士的按摩,“其实,谁去做衡岳市长,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第1189章 谁推荐了他 邓晓芳的话说完后,得意地看着许一山问道:“你自己说,这些对你有用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谢谢你啦。不过,我还是真的没感觉出来有什么用。” “你傻吗?”邓晓芳生气地瞪着他道:“人家都在找关系,你坐在家里,天上有馅饼会掉你头上啊?你自己不去争取,谁帮你争取?” 许一山故意为难道:“争取?不就是跑官吗?这种事组织可是严令禁止的。再说,我人生地不熟的,跑哪去?” 邓晓芳笑了,暗示他道:“你不有现成的关系摆在面前吗?” “你?” 邓晓芳摇了摇头,讪讪笑道:“哪轮得到我啊。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装糊涂。人家杜婉秋这条线,不比谁的线都要硬一些?” “你确定我去找她,她就会帮我?” “必须的。”邓晓芳笑嘻嘻道:“谁不知道杜婉秋对你有好感啊。说不定,人家正在等你上门去找呀。许一山,我警告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机会,失去了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缓缓叹口气道:“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自己怎么想,怎么做,全由你自己做主。好了,我走了。” 邓晓芳在宿舍前后呆了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许一山一直保持这正襟危坐的姿势没动。等到邓晓芳真的走了,他才迫不及待冲进洗手间里,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 他想,邓晓芳要是再迟走个十分钟,说不定自己就要爆炸了。 如果说,邓晓芳的话没引起他的重视,肯定说不过去。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他是怎么进入了候选名单的? 他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陆省长。但是,梁国明也进入了候选名单,又让他产生出怀疑来。陆省长不可能同时举荐两个人进入候选名单啊。 如果不是陆省长,那么又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将他安排进去候选名单中? 邓晓芳提醒他去找杜婉秋,这显然是一着妙棋。只要杜婉秋帮他,其他人就将毫无招架之力。毕竟,杜婉秋背后站着的中部省一把手王书记。 整整半夜,许一山都没睡着。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脑海里便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说,他没有登市长宝座的想法,那一定是骗人的。但如果说他只是想做个大官,那又绝对是冤枉了他。 许一山想借市长位子的东风,给衡岳市来一场彻底的产业结构革命。他不是市长,他的这个愿望就很难实现。他已经准确地感觉到,胡进的全部心思都在云轨上,他不会有任何心思再去干这件事。 事实上,胡进有了云轨的政绩,他问鼎融城党工委书记的筹码就多了一分。聪明的胡进知道,干的事越多,越容易出错。何况许一山的宏伟大计是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 谈重振容易,做起来就难上加难。重振工业雄风不仅仅是经济上的短板,还需要更实际的东西,那就是人才。衡岳市凭什么能将高精尖的人才吸引进来,这才是重振工业雄风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陈晓琪反对他回衡岳市。是因为陈晓琪感觉到,自己的丈夫太单纯,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还不如留在省委当个小干部,名也有,利也有。 许一山还是充分考虑了陈晓琪的意见的。他本该熄灭的争夺衡岳市长之火,在邓晓芳来访后,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刘教授在听了许一山的想法后,沉默了很久没出声。 在他心里,党校学历班最后一名学员许一山并非是个实际意义上的学生。他们现在是亦师亦友,刘教授很惊诧许一山对很多事情的见解。特别在经济建设上,许一山的想法让刘教授都能感受到受益匪浅。 在刘教授看来,许一山这样的年轻人,从政当官就算废了。他应该潜心于学术,将他的见解和心得分享给其他人,让其他人沿着他的思想去干一番事业。 “你能沉得下心来吗?”刘教授突然问他道:“一山,你觉得从政是唯一的选择吗?” 许一山不明白刘教授为何冒出这样的话来,他迟疑一下说道:“我已经从政了。” “你可以退出来呀。”刘教授满眼放光说道:“我觉得你如果在学术界,一定会有非常大的建树。”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刘教授你高看我了。我对学术可是一窍不通。” 一句话,就暴露出来许一山内心真实的想法。刘教授果断结束了试探,他淡淡一笑道:“从政之路,犹如登山。此路只能向上,两边都是悬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落万丈深渊。你好好想想吧。” 许一山当然明白刘教授话里的意思。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 从踏进洪山镇镇政府大院开始,他心里便坚定了一个信念,既然为官,就得维民。如果说他在洪山镇还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懵懂少年,那么今天的他,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叔了。 他深知官道曲折,风险丛生。每走一步,步步生险。 茅山县的经历让他有刻骨铭心之痛,他多少次想过,倘若他手里握有权力,茅山的面貌还要变得再快,再好。 胡进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之光。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胡进并非他想象中的斗士。胡进一如既往地落入了俗套,究其原因,他还是斗不过人情社会和根深蒂固的妥协哲学。 在周文武的问题上,他就看出来了胡进的全部心思。 胡进打击周文武,并非是对邪恶宣战。他只是利用邪恶去捆绑另一个邪恶,只要邪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他就能容忍。 这一点恰是许一山根本做不到的。 在许一山的思想里,邪恶是不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邪恶不伤害你,便可能去伤害别人。因为没有伤害,便没有邪恶。 胡进是个求稳的人,他不希望发生太多的事。他的目标是沿着一条登山的路,平安到达顶峰。即便路上遇到障碍。他也会选择绕着走。 许一山就不同,他也想登顶。但是他眼里就容不得登山路上的任何障碍。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谁推荐他进入了衡岳市长的候选名单中。 第1190章 看望许一山 衡岳市这段时间很诡异,大小领导争先恐后往省里跑。 就连胡进都没闲着,他带着程子华去见了王书记。 没人知道他与王书记汇报了什么,但见到他出来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与王书记的谈话显然不愉快。 程子华亦步亦趋跟在胡进身后,逢人堆起一脸的笑。 他现在在省委是出了名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为了一个浪漫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有人钦佩他,说他为了爱,敢于舍弃一切。有人鄙视他,说他事业与爱情分不清轻重,不堪重用。 程子华究竟是不是因为玩浪漫而丢了一个少阳市长的位子,没人说得清。但程子华被衡岳市委要去,却被人津津乐道。 胡进因此而成为大家口中的伯乐式的人物。 毕竟,程子华在陈州的政绩,曾经得到了省委的充分肯定。一度被省委树为改革开放的先锋式榜样。甚至差点总结出来一个“陈州经验”。 胡进出了省委大院,转过头对程子华说道:“走,我们去找许一山聊聊。” 程子华迟疑道:“胡书记,找他聊什么?一山现在回党校学习去了,已经不在经济发展领导小组了。” 胡进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他去哪,我还能不清楚?” 听说胡进来了,许一山连忙与刘教授告辞。 他们两个现在合作在开发一个课题。课题的主要内容是研究中部省未来十年的经济走向和社会治理的方略。 这个课题是省社科院的重点课题,不少人都申请了。社科院过去一直没将课题的研究任务放下去,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科研小组能拿得下。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社科院之所以不轻易把课题放出去,是因为课题的研究结果,将成为中部省未来的执政方向。 刘教授在中部省的理论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最能代表他的学术知识的是他每月都会接受省政府邀请,给大小干部搞一次讲座。 现在课题正式由刘教授担纲研究,许一山当仁不让成为他的助手。 在许一山的宿舍里,胡进将他的房间打量了一番后,满意颔首道:“老许,你的个人卫生还是很讲究的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两人是多年的老兄弟,说话彼此都比较随意。 “老胡,一个连个人卫生都无法打理好的人,他还能打理好社会卫生?”许一山对胡进来看望他,显得很高兴,很感激。 在生活自理方面,胡进远不是许一山的对手。想当初胡进是第一个在校外租房住的人。一个大学生可以在校外租房,可见其经济实力雄厚。 许一山被胡进邀请去他的住房玩时,第一眼看到胡进的家里乱得像一个猪窝一样,忍不住动手替他收拾了起来。 许一山喜欢环境干净整洁,在于他从小的家庭教育。 许赤脚一家虽然在乡下生活,但许赤脚对卫生的要求极严。或许这与他赤脚医生的身份有关,但凡做医生的人,对环境的要求都要高于常人不少。 那一次他替胡进收拾了房间,让胡进对他刮目相看。过去,在胡进的印象里,许一山只是一个正直热情的小伙子,对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憧憬。却没想到许一山还有一颗女人一般细腻的心。 人们形容男女时,都喜欢将男人形容得粗狂,不拘小节,以示男人的雄伟。却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心里,永远都怀有一颗细腻的心。 “读书爽吧。”胡进感叹道:“我要有机会,一定会珍惜。想起读书的时候,一看到书就两眼昏花,现在想静下心来好好读本书,已经很难了。” 许一山笑道:“我觉得啊,人世间最清净的地方,还是读书的地方。” “肯定嘛,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胡进回过头问程子华,“老程,现在给你一个读书的机会,你要不要?” 程子华一愣,不知道胡进话里的意思。 他尴尬笑道:“组织上有安排,领导关心,我肯定服从。” 胡进颔首,笑道:“老许,来了半天了,水都没一口喝吗?” 许一山便赶紧起身去倒水。倒了水回来,将水杯递给胡进道:“对不起啊,我这里没一次性的水杯了,你只能用我的水杯将就一下。要是嫌弃,我就去外面借一个来。” 胡进摆摆手道:“没那么多讲究。你老许能喝的,我还能喝不得?” 说着,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话锋一转道:“老许,今天来找你,是有个事想与你说一下。你对市里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和意见没有?” 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没有。市里这两年日新月异,各项工作都推进得顺利。很好啊。” “是吗?”胡进似笑非笑,“可是我听说,现在有人在背后说,云轨项目上出现的那起安全事故,有人准备大做文章啊。” “作什么文章?”许一山大惑不解。塌楼事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省里没有追究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的事,胡进怎么突然翻出来说? “具体作什么文章,可能只有作文章的人心里清楚。老许,你说,抓住这件事不放,某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胡进坦率道:“现在已经有人在省委举报,说要公布什么内幕。” “有内幕吗?”许一山笑嘻嘻道:“心里无私天地宽。老胡,有些事,不必在意。” 胡进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王书记对这件事很在意。他可能听到了什么话。我也不瞒你,今天我去见了王书记,挨了他一顿批。” 许一山想起自己处理完衡岳市云轨安全事故后回来,本想去王书记哪里汇报一下情况,但被陆省长拦住了。陆省长不希望衡岳市云轨事故闹大。 他们两个聊起云轨项目的安全事故,一边的程子华便有些坐立不安。 在许一山面前,程子华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一个前途无限,风光无限的副市长,如今落得名声扫地,声名狼藉,这让程子华心里就像堵上了一床大棉絮一样,憋得慌。 他总结了一下原因,发现自从认识了这个许一山以后,厄运好像就没离开过他。 这次随胡进来省里,是有目的的。程子华在省里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各方面都有人罩着。在胡进暗示他,有可能让他接任李朝亮时,他满心欢喜得以为人生又将迎来辉煌。 可是在见过王书记之后,他从胡进的脸色上已经感觉出来了问题的严重性。 其实,以他的人际关系,加上胡进的极力举荐,他对问鼎衡岳市长的位子还是抱有信心的。他原本已经失望的心,再一次死灰复燃起来。 大丈夫欲想成事,必须不拘小节。韩信尚且能忍受胯下之辱,自己何尝又不可以暂时的低声下气? 而且程子华相信自己能很准确地捏住许一山的弱点。许一山这人心地善良,在他面前装可怜,必能博得他的同情啊。 第1191章 各有打算 程子华果断放下身段,诚恳说道:“老许,今天是个好机会。感谢胡书记给我创造了今天的机会。我为那天事故的事,特意来负荆请罪。”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狐疑地看着他道:“老程,你这是唱哪一出?” 程子华讪讪笑道:“我那天的话是鬼迷心窍了,请老许你不要见怪。其实我当时就一个死心眼。我怕事情闹大了,对胡书记不利啊。其实我没什么,反正纪委也调查过了。结论也下了,我尊重组织上对我的结论。”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许一山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程子华这人审时度势非常厉害,见风使舵的本领无人能及。陈州的事先不说,单是云轨事故这件事,就让许一山彻底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了。 一个不将老百姓的生命放在眼里,视若草芥的人,很难相信他会为了老百姓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说是替胡书记担心,这不就是鬼话吗?他作为云轨项目的总指挥,云轨项目上出的任何一桩事,他能撇得清干系? 云轨项目出了安全事故,许一山本来是想借机将他打趴下的。可是胡进却出尔反尔,让程子华再一次站到舞台前方来了。 程子华无事逃过一劫就算了,在邓晓芳告诉他,程子华的名字居然出现在衡岳市未来市长的候选名单上时,他压抑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这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许一山眉头微皱道:“再提也没意思了。” 程子华小声道:“不是我想提这件事。只是老许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有人拿这件事作文章,就是在攻击胡书记啊。” “是吗?老胡。”许一山径直问胡进道:“你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攻击你的?” 胡进苦笑道:“老许,今天也没外人在,我就实话实说了。衡岳市表面上看是一团和气,班子团结,齐心协力。其实,我相信你也知道,有些人故意在背后耍阴谋诡计。” 许一山不会知道,这段时间在省里悄悄流传着一个说法,衡岳市各方势力在争夺未来市长之位时,已经出现了白刃战的苗头。 省委领导的门槛,这段时间已经被衡岳市来的人踩得矮了三分。 在这股风潮中,跑得最勤的是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据说,省委常委主要领导他都想方设法见过了一面。关键是省政法委有人公开替他站台,传出衡岳市未来市长非他魏力莫属。 许一山更不会知道,之所以出现现在的这股风潮,在于魏力他们在八号公馆的秘密会议破了产。 原本,他们想坐山观虎斗,只盼着许一山与程子华为了争夺未来市长之战,将双方弄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们便趁虚而入,摘下这颗令人垂涎的桃子。 没料到许一山没有上当。在衡岳市各级领导挖空心思走门路的时候,许一山却躲到党校,潜心研究社科院的课题去了,将争夺市长之战彻底凉在了一边。 程子华失去对手,他就有可能在胡进的提携下,通过省委的认可。毕竟,他程子华在原则问题上没有错误。 坐上观虎斗的戏看不成,魏力就只能赤膊上阵。 胡进带程子华来省城,主要目的就是想试探省委主要领导的底线——程子华还有不有可能再进一步。 他没有告诉程子华,省委对程子华的态度已经很明朗,程子华角逐衡岳市未来市长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在见过陆省长之后,胡进心里已经有了底,尽管省里强调说,这次衡岳市市长人选主要以衡岳市方面意见为主,但他们还是给了一个建议,希望衡岳市方面考虑从下面县委书记当中直接选拔一个人出来。 陆省长就差明说了,让梁国明上来。 梁国明出任市长,胡进是最不愿意的。 虽说他们两人之间没过节,没冲突,而且他们还有一层令人羡慕的同学情谊,但胡进很清醒地知道,相比较程子华而言,梁国明上来将会对他的权威造成直接的损害。 在陆省长的暗示里,许一山恰当地暗示了陆省长,梁国明此时上来,不符合组织程序规定。 还有一个令胡进左右为难的事,王书记在与他谈话时,几次提到过许一山的名字。王书记没有明说,甚至都没暗示他,但他还是从王书记的话里感觉出来了一个中心思想。 王书记意欲让许一山上来。 现在的格局很微妙,王书记看好许一山。陆省长在意梁国明。而他自己,则希望程子华上去。当然,魏力和向勇在省里的活动,也不能不重视。在槌子没敲下去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所有人都眼光都盯在衡岳市长的这个位子上,却将一个身患重疾,至今还是市长的李朝亮晾在了一边。 如果李朝亮得知衡岳市甚至省里都在为争夺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而八仙过海时,不知他会有多么的伤心欲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在意见无法达到统一时,就只剩下计谋了。 王书记突然看中许一山,原因是什么,无人得知。陆省长舍弃许一山,选择梁国明,让人大惑不解。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许一山应该是陆省长的最爱,也是他目前最倚重的一个人。 至少,在陆省长几次用他的时候,许一山从来没让他失望,反而让他每次都能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陆省长似乎忘记了许一山一样,不但没举荐许一山,反而将他从经领小组秘书长的位子上赶了下来,让许一山成为唯一的学历班学员,其尴尬之处,唯有许一山才深有体会。 胡进积极引荐程子华,也有他的考虑。 倘若程子华上来了,衡岳市就实现了真正一盘棋的格局。在市委和市政府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之后,胡进就彻底完成了权力集中化的计划。 程子华上来,只能做他胡进的傀儡。而梁国明和许一山两个人,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像程子华那样听话。 手底下多一个不听话的人,比手上握有十几个俯首帖耳的人要难对付得多。 胡进从来没考虑魏力和向勇能坐上市长的位子,他相信凭着他的一己之力,就能完全狙击他们上位的计划。 胡进现在很难,他不知道是要选择妥协,还是选择做一个乖巧的人,一切以省领导的意愿为主。 “老许,过去我只以为陆省长垂青你,没想到你小子在王书记心目中的分量也不低啊。”胡进自我解嘲笑道:“我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可能还赶不上你的分量。” 许一山连忙说道:“老胡,你这是在捧杀我,还是在讥讽我?” “屁话。”胡进骂了一句,“这些都不说了。刚才老程谦也道了,有个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态度。” “老胡,你现在怎么像娘们似的,有什么话,痛快说。” “你能退出这场市长选拔吗?”胡进终于把来找许一山的真实意图暴露了出来。 第1192章 去战斗吧 胡进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着实让许一山吃了一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胡进会是他前进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以他俩的交情,胡进应该主动积极引荐他。现在他非但不引荐,反而还逼着许一山主动退出。 不过,这从侧面恰好反应出来邓晓芳所言不虚。他确实是被列入了考虑人选。 “老胡,你退出,有一定的道理。”胡进耐心分析道:“你看啊,按干部提拔规定,你的条件与任职的职位尚有一定的距离。虽说有破格之说,但能破格的人,都是有特别或者杰出贡献的人。” 言外之意,许一山既不属于有特别贡献的,也不是杰出的人才。 胡进不说则已,一说,反而激起了许一山的斗志。 “老胡,如果我说,不退出呢?” 胡进一愣,随即讪讪笑道:“当然,你有选择和决定的权力与自由。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全盘考虑。老许啊,我们要的,可不是一个市长的位子。” 许一山心里暗想,老子连市长位子都坐不上,难道天上还能掉个省长的位子来坐坐?他深知体制内的提拔程序,干部提拔就像过一道道鬼门关。许多人穷其一生,也就到个科级终止了。并非他们不努力,也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只有那么多坑,萝卜多了,只能拔出来扔掉。 胡进阻止他得到这个机会,是他另有安排,还是因为程子华?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胡进既然敢当面找许一山劝他退出,自然有他的说法。许一山也知道自己一旦松口,机会就将擦肩而过。他一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推荐进入候选名单的。这个推荐人很重要。他的身份决定许一山在这场争夺战中的胜率有多高。 程子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大气都不敢出。 胡进能做到这步,表示他已经志在必得了。依照常规思维,许一山是同学,许一山上去,与他配合不是更好吗?何况,许一山在他这里干的几件事都那么漂亮。只要许一山上来,他能省一半多的心啊。 虽说市委书记与市长的平起平坐的角色,但实际上,市长往往要比书记矮上半个头。说到底,许一山上来了,还不照样是你胡进的手下? 可是胡进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坚决阻止许一山上位。 许一山心里非常清楚,作为衡岳市委一把手的胡进,他在任命衡岳市长这件事上的意见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上级不可能故意将意见相左的两个人安排在一起共事。毕竟,班子需要团结。一个领导班子不团结,班子成员大部分的心思就都往勾心斗角上去倾斜了。 底下工作一团糟,首当其冲的还是上级领导。 因此,倘若胡进主意已决,即便他心有不甘,也只能选择妥协。 可是许一山心里有疑惑啊。胡进可以劝阻他退出,他能劝阻魏力和向勇退出吗?还有一个梁国明,是陆省长亲自指定的人选,就算梁国明选择妥协了,陆省长会同意? “老胡,其实我没关系。”许一山在经过权衡后,试探着说道:“就如你说的那样,我最多就是个打酱油的。你说得非常对,破格也破格不到我的头上来。我可能就是属于被差额掉的哪一个。” 胡进摇了摇头道:“老许,你知道你是谁推荐进入候选名单的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笑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胡进严肃说道:“如果你答应退出了,还得你去做思想工作。说白了,你得与推荐你的人讲事实,摆道理,表示是诚心诚意退出来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老胡,透露一下,谁推荐的我?” “王书记。”胡进笑道:“王书记很看重你。” “是吗?”许一山在听说自己进入候选名单是王书记推荐的结果,内心掀起的波涛犹如惊涛骇浪一样,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犹豫一下,苦笑道:“有没有搞错?王书记怎么会推荐我?” 胡进起身道:“其他话我就不说了。老许,最后一句,我尊重你的选择。” 看着离开的胡进,许一山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胡进不惜冒着被人指点的嫌疑,亲自带着程子华来省城要位子。这在中部省的历史上,尚属首次。 许一山想不通胡进为何那么看重程子华,是被他在陈州的政绩迷惑了,还是另有打算?在许一山看来,衡岳市哪怕选择魏力或者向勇,也会比选择程子华要强许多。 许一山在陈州督查的时候,已经发现程子华身上的问题太多了。程子华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掩藏自己。 他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一身正气,积极向上,勇于开拓的正面形象。 一个善于伪装的人,是非常可怕的人。许一山突然有个预感,如果程子华这次顺利上位了,第一个受害者必定是胡进莫疑。 心情复杂的许一山,一下午都显得无精打采。 刘教授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试探着问他道:“一山,你心里是不是藏着有事啊?” 许一山没想隐瞒,便将胡进来找他,劝他主动退出衡岳市这次市长的选拔说了出来。 刘教授沉默了好一会问他,“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本来是他选择了妥协的,可是胡进的一句话让他妥协的念头烟消云散。 “这就对了。”刘教授含着笑道:“你一次妥协,就会永远妥协。人生啊,有时候确实需要妥协。但是,总该有个底线。” 许一山苦笑道:“可是我不妥协,我面临的问题会更多。” “你怕问题?” 许一山摇了摇头,“我不是怕问题。说实话,我这个人有个奇怪的毛病,问题越多,我感觉越刺激。我不喜欢平平静静的生活,我想过惊天动地的日子。” 刘教授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一山啊,这才是真实的你啊。” 他叹口气,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资料,“一山,课题研究这件事你先暂停。你现在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打一场关乎衡岳市人们命运的战争。政策再好,方法再对,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执行人,都是一张废纸。现在,课题研究的主要内容都出来了,接下来就是你该实践的了。去吧,去战斗吧。” 许一山一愣,“我要怎么战斗?” 刘教授笑了,道:“一个将军去打仗,他心里早就布满了雄兵万千。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最后我送你一句话,今后不管你走得多远,站得多高,你心里永远都要记住一件事,你是人民养大的,你要对得起养大你的人民。” 许一山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感动。刘教授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即便在讲堂上,他也很少说废话。如果有心将他讲课的话记录下来,就会发现他的讲课内容就是一篇优秀的哲学文章。 刘教授喜学术,厌仕途。他是个真正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 “去吧,去吧。”刘教授催促他,委婉提醒他,“想找我聊的时候,我随时恭候你的光临。” 第1193章 窝里斗 衡岳市八号公馆密室里,新一轮密会在悄悄进行。 促使这次会议的主要原因,在于魏力与向勇在省里跑关系的时候,撞车了。他们都不约而同找到同一个人,而此人,正是衡岳市出去的,如今在省委担任重要领导的龚辉。 龚辉现任中部省人大第一副主任,主任是王书记。人大的工作基本由龚辉全权负责。 龚副主任今年已经六十一岁,属于资深领导干部。在全省具有非常大的影响。龚辉的地位和威望,全由他自己争取过来。通常惯例,人大机构的法律地位很高,属最高权力机关。但是在现实中,人大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一个地方究竟是法治环境还是人治环境,关键一点就是看人大机关在当地的威望。 中部省人大发挥了法律赋予的权力,在权力结构中一直处于中坚力量。作为第一副主任的龚辉,他在中部省的地位便跟着巩固起来。成了省委领导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在中部省,被视为最有权利和威望的人有三个,省委一把手王书记当仁不让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享有美誉的“陆青天”,省长陆天明。排名第三的自然要属人大副主任龚辉。 龚辉平常很少抛头露面。但只要他露面了,事情的性质便非同小可。 龚辉有个特点,对家乡人一直怀有眷顾之心。这也是衡岳市籍出身的干部,一直与他保持紧密联系的原因之一。 魏力欲往前再走一步,从政法委的椅子上将屁股挪到市长的位子上去。这看似一步半步的挪动,却是比登天还难。他非常清楚,没有龚辉助一臂之力,他很难实现愿望。 同样,与他持有同样想法的是向勇。 于是便出现了魏力前脚刚走,后脚向勇登门的一幕。 龚主任在详细了解了两人的诉求后,气得拍了桌子。 在龚辉心里,衡岳市的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倚重之人。他们将他视为老大,他将他们看作是心腹。说穿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该同舟共济。 可是,魏力与向勇,似乎打算谁也不让着谁。都想问鼎衡岳市长的位子。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龚辉不能专横指定谁能上,谁不能上啊。于是便给他们下了一条指示。自己人,绝对不许窝里斗。必须先理顺关系,集中一切力量,夺取胜利。 今天密会的焦点,就是决定谁作为竞争市长的主力。决定下来后,其他人便不可以再有其他想法。必须尽全力支持和配合主力打好这一仗。 魏力首先表态,他希望大家都支持他。虽说政法委这个位子非常重要,但由于这一块说到底还是归属党务这一块,政府方面的力量太薄弱,因此他要入主政府层面。 向勇明确反对。向勇在党务工作多年。属于表面上风光无限,手里却无实权的人。他分析道:“老魏,刀把子这一块阵地绝对不能丢了。你若把刀把子放下了,我想问你,你找好接手的人吗?若是没有,你这样做,岂不是递刀子给别人宰你?” 魏力不屑道:“在衡岳市还没有人敢在我魏力头上动土。” 向勇跟着冷笑,“老魏,你别想得太天真了好不好?你自己说,这些年你的腰杆子硬,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着手里握着刀把子吗?你一旦将刀把子交了出来,你觉得你还能一呼百应?” 魏力哼了一声道:“这么就不可以?我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衡岳市的公检法司安,只要与我魏力尿不到一个壶里的,都靠边站了。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不在政法委的位子上,也没人能翻得了天。” 向勇摇头,不置可否地笑,“老魏,不要太自信。此一时彼一时。你试试将刀把子交出来看看。” 向勇的话,无疑说在了魏力的心坎上。自从他握上了衡岳市的刀把子后,这些年来他一刻都没敢松懈。 刀是能致命的,刀把子握在谁手上,谁就是砧板,其他都是鱼肉。 这些年来,他深知刀把子的重要性。因此他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交给谁,他似乎都不放心。可是市长的位子太诱人了,他宁愿放下刀把子,也想着要搏一搏。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句流行在民间的鬼话,已经深深印进他的心里。 目前的情况是,他和向勇,都希望能坐上市长宝座。谁先放手,谁就失了一城。 眼见着魏力态度强硬,向勇无奈,只好搬出龚副主任出来说话。 “老魏,你是知道的,龚主任不希望你放下刀把子。”向勇犹豫片刻道:“刀把子握在你手里,大家都有安全感。这是龚主任的原话,不信,你可以打电话求证。” 向勇这句话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他暗示魏力,省里的龚辉已经有了态度,你魏力争夺市长之位,得不偿失。 魏力却不买他的帐。他冷笑着道:“老向,龚主任的指示我会尊重。我敢保证,就算我从政法委里出来,坐上我这把椅子的也不会是外人。” 魏力早有打算,他要将儿子魏浩扶上政法委书记的宝座。 魏力坚信,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儿子魏浩坐上了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与他坐,有区别吗? 更何况,江山总是要留给后人的。他在位还不能扶上儿子,等他退下去之后,他还有机会扶儿子上马吗? 魏力这一招,就是典型的一箭双雕。即便他在角逐市长位子失利了,他还是打赢了这一仗。至少,政法委在儿子手里,是他一直想要实现的梦想。 “你还是想自相残杀。”向勇尖锐地指出问题道:“老魏,你好好想想。如果按你说的,你与魏浩两个都如愿了,一个地级市的常委班子中,你见过父子同事的吗?” “没有不等于不可存在。”魏力冷笑着说道:“请各位想想,在周文武这个案子上,如果不是魏浩,你们今天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 魏力说得没错。当初周文武的案子,已经或多或少牵涉到了在座的每一个人。是魏浩及时刹车,并封住了周文武的口。 向勇叹口气道:“老魏,非常时期,我希望你头脑清醒一点。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般对手。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打败对手。如果我们先窝里斗了,这不等于是自己打开大门,让对手进门来一个一个收拾吗?” 魏力哼了一声,“你说的是胡的,还是姓许的?” “都有吧。” “老向,你的担心多余了。姓胡的背景确实神秘,但大家都应该感知得到,他的目标不在衡岳市。至于姓许的,你把他当做对手,末免高看了他了吧?” “可是据我所知,姓许的现在已经进入了候选人名单。送他进去的是王书记。” “有这回事吗?”魏力显然感到很意外。许一山受陆省长重视,已经无须赘言。这个许一山什么时候又让王书记看中了?这小子看来是真有两把刷子! “都是女人惹的祸。”向勇笑了起来,压低声道:“你们知道吗?王书记有个亲生女儿,如今是中部省委某市的副市长。” 第1194章 妙计 杜婉秋是王书记的亲生女儿,这本该是个秘密。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身份逐渐被外界所知,并不意外。 向勇在这时候抖出这样的一句话,并没引起太多的意外。 在衡岳市的权力圈子里,又分成几个小圈子。其中以魏力为首的四人小圈子,除了副书记向勇外,还有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 这是权力中的权力,刀把子,笔杆子和人事权,全部被他们牢牢掌握在手里。 能够达到他们现在这种程度的级别,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因此,向勇突然爆出来的这个秘密,其实对他们而言,并非真正的秘密。 倒是他们对向勇说的“都是女人惹的祸”有了兴趣。许一山被王书记推荐进入候选名单,难道与王书记的女儿杜婉秋有关? “他们在党校是同学。”向勇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吧?王书记的这个女儿,至今还是单身。老姑娘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再不嫁,这朵黄花菜就真黄了。” 魏力眉头一皱道:“老向,你现在怎么也学起八卦来了?” “这可不是八卦。”向勇意味深长笑了笑道:“你们想想啊,王书记为什么要推荐许一山?这对许一山而言,不就是有知遇之恩吗?知恩图报是应该的吧?他许一山拿什么去报答?” 宣传部长毕竟是耍笔杆子的人,联想比一般人要丰富得多。她迟疑着说道:“难道接下来就是他许一山以身相许?” “难说难说。”向勇忌讳莫深地眨了眨眼睛,“这年头,什么样的怪事不出现啊。” “这么说来,王书记的女儿眼光也不咋的嘛。”组织部长道:“许一山结了婚,生了孩子了。他都没资格再去跟人谈婚论嫁了。” “这年头,陈世美大把。”宣传部长不屑地撇撇嘴道:“你们这些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啊。” 魏力若有所思道:“老向,你不会无聊到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吧?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向勇笑了笑道:“老魏,我个人的意见,从现在起,大家摒弃成见,团结一致对外。前段时间我们不是说过吗,坐山观虎斗。现在看来,这条路不太稳定。” 魏力狐疑道:“你是想让姓许的后院起火?” 向勇笑而不答。 宣传部长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大腿,“妙,真妙。向书记,你这个想法太妙了。打蛇打七寸,你这是真打着了七寸。” 宣传部长女性,深知一个女人在知道婚姻出现危机时会多么的歇斯底里。 女人对于爱情、家庭的保卫战,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撼山填海。 魏力犹豫道:“姓许的老婆,现在不是调到团市委了吗?” “对啊,胡书记直接下的指示,我不能不照着办。”组织部长苦笑道:“她叫陈晓琪,现在担任团市委副书记。” 魏力面无表情说道:“我认识,也知道她。” 他当然认识陈晓琪。当初他安排儿子魏浩下去茅山县镀金,这小子第一眼就看中了陈晓琪。为了陈晓琪,父子两孩爆发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魏力认为,儿子魏浩是有家室的人。他追陈晓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如果换做他尾号是个普通人,他魏力也是个平头老百姓,倒还情有可原。 问题是他们父子都是政法战线上的先锋、典型。魏浩如果抛弃妻子,影响会很坏,甚至可能波及到他的头上去。 说实话,魏力起初还是坚决反对儿子魏浩去追求陈晓琪的。 直到有天魏浩将陈晓琪带到他面前,他才不得不从内心深处理解同情儿子的狂热了。 陈晓琪太漂亮,往他面前一站,居然让他的一颗心都猛烈跳起来。 见过陈晓琪之后,父子俩有过一次很深入的谈话。 魏浩表示,为了陈晓琪,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魏力反对儿子的意见,他认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是既要江山,也要美人。他提醒儿子,“如果你什么都不是,人家凭什么还会跟着你?你以为爱情靠吃风喝雨就能活下去?”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魏浩对父亲的提醒根本不在意。他心里一直怨恨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是他,亲手扼杀了他的幸福。 魏浩只要一想起张曼,便恨不得一刀将父亲杀了。 他警告父亲魏力道:“老魏,我与陈晓琪的事,你闭嘴。” 儿子如此不礼貌的话,魏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拆了儿子与张曼的爱情,是因为他强烈感觉到,儿子娶一个做记者的女人,只有害处,而无任何益处。 宣传部长听到组织部长的介绍,惊异道:“原来是她呀。这个女的确实漂亮,我们宣传部的男同事背后都议论她,说她艳冠群芳,是男人梦中标准的情人形象。” “不过,她很低调。”宣传部长笑了笑道:“许一山这小子艳福不浅,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是怎么搞到手的?” 向勇接过去话说道:“所以,到这时候,你们都应该往深处想了哈。他能博得美人欢心,肯定有他的一套。如果他将这一套用在这次市长竞争上,我们还有多少神算,大家该明白了吧?” 密室里沉默下来。 魏力叹口气道:“我们原来设想的坐山观虎斗,确实行不通。程子华根本就不是许一山的对手。他们两个在一起斗,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老魏,这就需要我们正面刚了?”向勇胸有成竹道:“现在还是轮不到我们去正面斗,还有一个信息,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老向,你说的是梁国明?” “对。据可靠消息,梁国明是陆省长亲自举荐的。” “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陆省长的面子不重要?”向勇笑了笑道:“陆青天这人,一贯刚愎自用,你们没发现吗?过去大家有个误会,都认为姓许的是陆省长跟前的红人。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了啊。你们看,陆省长这次不安排许一山,而是举荐梁国明。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 所有人都去看着他,等着他揭开谜底。 向勇莫测高深地说道:“你们都不用看着我,具体原因,你们自己去品。” 八号公馆的秘密会议终于结束。会议达成一致意见,衡岳市的刀把子,笔杆子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这就是说,魏力要选择退出。 魏力也没反对了,他的眼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了一遍,突然说道:“大家都不要慌,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放风出去。许一山与王书记的女儿有染。” 第1195章 小道消息 陈晓琪这几天感觉身边有些异样,团委的同事的笑容里,似乎假了好多。 一堆人聊天,只要看见她过去,他们便会马上闭了嘴,赶紧散开。似乎在对她隐瞒着什么。偶尔与人对视,感觉别人的眼光都是在同情她一样。 调入市团委之后,陈晓琪一改过去冷傲的态度,人变得比过去热情了许多。她年轻漂亮,人又热情,很快便与同事打成了一片。团委的小年轻们,都亲热地叫她“琪姐姐”。 特别是少儿部的部长杨繁花,像个小跟班似的紧跟在她身后,心里有什么话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可是现在,杨繁花看到她,似乎也在有意躲着她。 陈晓琪被这股怪异的氛围感染得心神不宁,她想了想,还是将杨繁花叫到自己办公室来,劈面问她:“繁花,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杨繁花慌忙摇头否认,目光躲闪着道:“琪姐姐,没有啊。” 陈晓琪冷哼了一声,装作生气道:“繁花,你都瞒着我,我心里难受着呢。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以后你玩你的,不要找我了。” 她用了女人惯用的一招,杨繁花便支持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知从那里传出来一些关于姐夫的小道消息。” 陈晓琪心里一动,秀眉便微微蹙了起来。 “什么小道消息?说来听听啊。”陈晓琪漫不经心地问,其实,此刻她内心已经泛起了波涛。她现在最担心丈夫许一山出事。 许一山自从去了省委党校学习,她的担心便一刻也没放下。作为一个女人,谁都希望丈夫时刻围绕在自己身边。丈夫丈夫,一丈之夫。过了一丈的范围,丈夫还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女人心里并没底。 在陈晓琪看来,许一山其实是很容易博得女人喜欢的一类男人。许一山外貌英俊,个性鲜明。特别是他随时随地表现出来的一股大义凛然的担当气概,往往能让女人痴迷。 她自己就是被许一山的担当吸引住了,以至于她越来越爱他,容不得有半点的污泥浊水来玷污他们的纯洁爱情。 陈晓琪心里很明白,她与许一山就是一个典型的先婚后爱的例子。 当初与魏浩发生矛盾时,魏浩恬不知耻地说,她陈晓琪是属于他魏浩的女人,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男人敢抢他的女人。 一气之下的陈晓琪便去找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许一山,直接拉他去登记结婚。她原本以为许一山会推辞,会害怕,会拒绝她。她心里也想好了,只要许一山开口拒绝,她便掉头就走,从心里鄙视这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谁料,许一山不但满口答应,而且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受宠若惊的模样,让陈晓琪在那一刻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如果说,过去她是以美貌征服了许一山。那么现在,是许一山表现出来的担当彻底将她征服了。 许一山被陆省长看上,重点培养这件事,让她又喜又忧。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与领导关系越近,危险越多一分。这些潜在的危险不仅仅是来自领导个人的喜恶,更多是来自身边的嫉妒。 嫉妒生恨,恨出恶果。 杨繁花面对陈晓琪的探问,赶紧表白道:“琪姐姐,没什么,都是闲言碎语。我怀疑,是有人在故意给姐夫泼脏水。” 陈晓琪似笑非笑道:“究竟是什么事嘛?你赶紧说,不说,我生气了啊。” 杨繁花迟疑一下,低声道:“他们说,许姐夫现在与省委王书记的女儿勾搭在一起了。” 陈晓琪闻言,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胡说八道。”她笑骂了一句,“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怎么那么操心别人家的事呢。” 杨繁花小声道:“琪姐,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是在抹黑许姐夫。许姐夫那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背叛你呀。何况,那个杜婉秋,与你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又老又丑的,许姐夫会看得上她?” 陈晓琪沉默不语,杨繁花直接报出来的名字,让她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的痛。 她当然知道杜婉秋是谁,在这阵风声来临之前,她已经暗中了解过杜婉秋的情况了。她知道,杜婉秋并不像杨繁花说的又老又丑,一无是处。杜婉秋说到底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万万千千,但像杜婉秋这样,有一个省委一把手父亲的女人,却屈指可数。 不说杜婉秋本身的魅力,单是她的背景,就能让无数男人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啊。 在陈晓琪的眼里,她几乎不将任何女人当作对手。唯有这个杜婉秋,让她有危机感。 “他们现在都在传这个事?”陈晓琪随意问道。 “是啊。琪姐,现在机关里到处都在传。”杨繁花苦笑道:“他们都说许姐夫是个陈世美,为了自己前途,抛弃妻子的,令人气愤。” “你说,你相不相信?”陈晓琪突然问她道:“繁花,你说老实话,信不信?” 杨繁花犹豫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道:“琪姐,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啊。现在的男人,真没几个靠得住的。许姐夫为人我相信,可是,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诱惑啊。” 陈晓琪笑了笑,挥挥手道:“没事了,我不信。” 杨繁花一走,她便起身去关了门。 靠在门背后,她突然感觉浑身无力,眼泪夺眶而出。 杨繁花的话,无疑是在安慰她。但她说出来了一个真实残酷的道理,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诱惑啊? 明摆着的一个事实是,许一山搭上杜婉秋,他的前途眼见着就是一片光明。男人在权力和美色面前,都将失去抵抗力。再伟大的男人,都过不了权力或者美色这一关。 何况,这是美色与权力双管齐下,在它面前,一切障碍都将被摧枯拉朽般摧毁。 她使劲捂着嘴,不让呜咽声流出来。 若是两年前,她听到这样的传言,她会毫不犹豫甩手给许一山一个耳光,然后义无反顾转身就走。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危机的到来。在杜婉秋面前,她居然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 杜婉秋的家庭背景,个人的社会地位,以及她本身具备的优秀资源,让她感到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她甚至生出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斗争的感觉。 一个女人要抢走属于她的男人,这是不可忍受的事。 在过去无比高傲的陈晓琪心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打一场爱情保卫战,看来非常有必要了。 陈晓琪平静下来心情,她突然想到,现在正是衡岳市争夺市长位子最敏感的时期。此时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是否有其他含义呢? 正在这时,她听到敲门声。 门外,副书记向勇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陈,在吗?” 第1196章 亲自上阵 向勇亲自来陈晓琪办公室,这是第一次。 作为专职副书记,团市委的工作由向勇副书记主管。 陈晓琪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靥如花将门打开,客气地将向勇迎进办公室里。 泡了茶端过去之后,陈晓琪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双腿并拢,挺身正坐,眼睛看着向勇,等待领导指示。 “小陈啊,来市里工作,一切都还好吧?”向勇关心地问,说道:“你来市里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啊。前段时间我太忙,没顾得上来看望你。今天刚好有点时间,特地过来看望你一下,有什么需要的,你尽可以提啊。” 陈晓琪面带微笑道:“谢谢书记关心。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的。” “工作还顺心吧?” “顺心。” “工作固然重要,家庭也不可放弃啊。”向勇严肃说道:“你们年轻人,不要把事业与家庭分开来看待。要想干好工作,前提条件是必须有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基础。小陈啊,听说许一山同志是你的爱人?” 陈晓琪想笑,向书记难道不知道这个情况吗?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 “是。我们都是茅山出来的。”陈晓琪回答道。 “小许同志可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啊。”向勇颔首道:“省委领导很重视小许同志。他现在可是我们衡岳市的骄傲啊。希望你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做好小许同志的贤内助。” 陈晓琪小声道:“请领导放心,我会做好我该做的。” “哦,对了。”向勇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这段时间,流传着一些关于小许同志的流言蜚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小许同志的正面形象一定要树起来。也请小陈你不要轻信这些流言蜚语。虽说不是空穴来风,但没经证实的东西,我们还是要保持一个客观对待的态度。” 陈晓琪嗯了一声,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向勇道:“向书记,您刚才说的关于许一山的流言蜚语,是什么流言蜚语啊?” 向勇惊异地看着她,愕然问:“你真不知道?” 陈晓琪摇摇头道:“真不知道。” 向勇便笑了,道:“既然你不知道,也不要问了。就当没这回事。流言蜚语嘛,都是不用理会的闲言碎语。” 陈晓琪认真道:“向书记,您不说,我不知道。既然您说了,就请您告诉我,究竟什么流言蜚语啊?” 向勇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算了,本来就是流言蜚语,不要认真对待的。你既然不知道,就没必要了解了。” “可是我真想知道。” 向勇犹豫了一下,严肃说道:“是这样,我这几天也听到了这方面的话,有同志来给我汇报了。说是一山同志现在与杜婉秋同志的关系暧昧。一山同志的组织关系毕竟还在我们市里啊,他现在还是我们的干部。对待干部的声誉问题,我们一向是很重视的。绝对不允许向我们的干部泼脏水,也不能让干部的私生活破坏我们组织的形象。” 陈晓琪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模样,她显得很平静,问了一句:“真有这样的事吗?” 向勇迟疑了一下说道:“小陈啊,组织虽然不能干涉他人的私生活,但如果干部的私生活严重影响了组织形象,组织还是会干涉的。” “向书记,我是想问,许一山与那个叫什么杜婉秋的,关系真的暧昧?” 向勇不语,微微一笑。 “杜婉秋是怀华市的副市长吧?”陈晓琪淡淡一笑道:“如果许一山与她关系暧昧,情有可原啊,人家是领导。” 陈晓琪的这番表态让向勇愣住了,他根本一时搞不清陈晓琪的真实想法。 按理说,一个女人听到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有染,早就该跳起来了啊。 可是眼前的这个陈晓琪,似乎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人和事一样。 她的冷静,她的不屑一顾的表情,几乎让向勇感觉自己走错了门,找错了人。 向勇主动找陈晓琪谈话,这是他们设计好的让许一山后院起火的一环。向勇以领导关心下属的面目出现,造成一个既定的现实,许一山与杜婉秋有染,真实不可否认。 毕竟,他代表的是组织。组织出面了,这件事还值得怀疑吗? 尽管向勇刻意强调,流言蜚语不值得追究。可现实的意义是,这不是欲盖弥彰的手法吗? 然而,陈晓琪的冷静,出乎了向勇的预料。 他只好匆忙起身,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陈,安心工作,有什么困难,直接给组织提。” 向勇一走,陈晓琪没法淡定了。 她转身出门,直接去找书记胡进。 胡进听秘书传达,陈晓琪来找他了。当即让秘书请她进去。 “晓琪,找我有事?”胡进笑呵呵地问。陈晓琪是许一山的老婆,许一山与胡进是情谊深厚的同学,因此他们见面,便没有刻意的客套和虚情假意。 “是。”陈晓琪瓮声瓮气地往沙发上一坐,冷笑道:“胡书记,有个事我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事?”胡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的样子,愣愣地问她。 胡进将陈晓琪调进市团委,本意是想让许一山没后顾之忧。调一个人上来对他而言,太简单不过了。他想借此传递给许一山一个印象,兄弟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陈晓琪到市团委上班后,他一次都没去找过她。 陈晓琪不知是避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也从没来找过他。 “许一山找了别的女人。”陈晓琪单刀直入说道:“她叫杜婉秋,你不会不知道吧?” 胡进一愣,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吗?” “现在外面到处在传这件事,胡书记你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 胡进一脸无辜道:“晓琪,你别武断,我还真没听到过。再说,有证据吗?” “没有。”陈晓琪哼了一声,“我要有证据,就不会来找你了,我直接就动手了。” 胡进吓了一跳,试探着问:“动手,动什么手?” “他既然敢背叛我和孩子,我就与他同归于尽。”陈晓琪说的云淡风轻,她眼里射出来一束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让胡进顿觉心生寒意。 “不可能的。”胡进态度坚定地安慰他,“你说别人我还信,说这件事发生在老许的身上,打死我也不信。老许是什么人,晓琪你不清楚?他有这贼心,都没这贼胆。” 胡进说完,自己先笑了,“老许这人胆大是事实,但他的胆大,绝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出问题。” “人都会改的。”陈晓琪不服说道:“我想,胡书记,你能不能让许一山回来,他不是挂职在茅山吗?” 胡进苦笑道:“现在不是我想让他回来,他就能回来的事了。老许复杂着呢。” “对嘛。胡书记你都觉得他复杂了。他这么就不会出现外面传的那些事呢?” 一句话噎得胡进哑口无言。 “要不,你自己去找老许,你们当面锣对罗,鼓对鼓去核实?” 第1197章 不攻自破 陈晓琪嘴上说不在乎许一山的风言风语,内心却急得五脏俱焚一样。 恰好茅山的曾臻也听到了这样的传闻,赶紧打电话给女儿,让她立即去找许一山,搞清楚原委。 陈晓琪对母亲介入自己的感情生活很反感。她冲着电话嚷,“他许一山既然不想做人,就让他去做猪。想我低声下气去求他回心转意,做梦。” 曾臻气得差点摔了手机,她苦口婆心劝女儿道:“晓琪,你不要太任性。当初选择许一山是你自己。现在你们感情出现了问题,就要勇于面对。你知道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吗?就是婚姻的失败。一个女人婚姻失败了,她的整个人生都是失败的。” 陈晓琪不以为然,她口气很硬道:“没有他许一山,我的人生就失败了?妈,你信不信,我会过得更好。” 曾臻当机立断训斥她道:“打住。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情况不明,你要是敢乱来,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母女俩的电话,其实暗藏了一个玄机。只是大家都不说破而已。 这个玄机就是魏浩。 陈晓琪心里非常明白,魏浩到现在还心存侥幸,只盼着她的婚姻出现裂缝。她曾悄悄对陈晓琪说过,无论陈晓琪什么时候回头,他都会张开双臂迎接她。 魏浩的这番表白,让陈晓琪只感觉到恶心。 而远在茅山的曾臻,最担心的也就是女儿陈晓琪与魏浩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毕竟陈晓琪调到市里来以后,与魏浩的距离近了。而许一山又远在省城。 作为女人,曾臻深知女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寂寞。寂寞孤独的女人,理智便会出错,很容易酿出后悔一辈子的事出来。 陈晓琪与母亲斗嘴,是不希望父母为自己担心。从向勇突然来他办公室有意无意暗示,以及胡进态度模糊的搪塞,她已经感觉到传言就像真实发生了一样。 特别是胡进,居然让她亲自去找许一山对质,这里面的信息量就非常大了。 就在陈晓琪决定去省城找许一山的时候,许一山悄悄回来了衡岳市。 看着拖着行李箱要出门的陈晓琪,许一山惊异地问:“老婆,你去哪?出差吗?” 陈晓琪眼圈一红,扭过头不看他,眼泪啪嗒往下掉下来。 看到老婆哭了,许一山慌忙将行李扔在一边,一把搂住陈晓琪,柔声问:“你怎么了?无缘无故的,你哭什么?” 陈晓琪不理他,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许一山不明所以,他怕弄痛她,只好松开了手。 陈晓琪走到沙发边坐下,埋着头道:“你回来得更好。有些事,我们今天做个了断吧。许一山,我不想成为你的障碍,希望你越走越远,越爬越高。” 许一山听得满脑子的糨糊,陈晓琪突然冒出这样的话,让他以为耳朵听错了。 “什么意思?”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挨着陈晓琪坐下去。 陈晓琪将身体往一边移,似乎不想与他挨得那么近。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有数。”陈晓琪抬起头,冷冷说道:“许一山,你别以为别人都说傻子。你做的事,现在全衡岳市的人都知道了。” 许一山一急,连忙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啊?还全城人都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陈晓琪冷笑一声,“许一山,我知道杜婉秋的背景很雄厚,她能助你飞黄腾达。我们家就是一个小县城出身的普通人家,帮不上你的忙。” 许一山一愣,哑然失笑起来。 “你说的什么东西啊?”许一山笑了起来,“怎么无缘无故拉上了人家杜婉秋?” “你就护着她吧。”陈晓琪愤怒道:“许一山,你记着,我会找杜婉秋问个明白,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她为什么偏偏要看上我家的男人。” 许一山一把将她搂住,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傻老婆,你还知道我是你家的男人啊。是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老公没信心?” 这次陈晓琪没挣扎了,眼泪啪嗒得更厉害了。她抱着许一山的手臂,突然张口咬了上去。 许一山没抽出来手臂,任由她使劲咬。钻心的疼痛感袭来,他的脸上非常满意痛苦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其实,在省里时,他已经听到了关于他与杜婉秋的一些传言。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言时,许一山又气又急。他不是担心自己被传言攻击,而是觉得杜婉秋躺着中枪太不应该。 人家杜婉秋还是一个单身女人,这样的传言对她的声誉很不利。 他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来自何处,但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传言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弄清楚谣言出自何处。加上刘教授对他寄予的厚望,他觉得自己是该站出来了。 陈晓琪松开嘴,看着许一山沁出一圈血痕的手臂,又心痛起来,埋怨道:“你个傻蛋,你不痛呀?” “痛。” “痛你怎么不躲呀?”陈晓琪朝着她咬烂的手臂,轻轻地吹着气,眼泪掉在牙痕上,溅开如同一朵绚丽的梅花。 “你咬我,我为什么要躲?只要你高兴,拿刀从我身上割块肉,我也不会皱下眉头。”许一山认真说道:“老婆,从你第一天叫我去登记的时候,我的这条命就属于你了。” 在没有任何语言比他的这番话来得更令人动容了。陈晓琪将头拱进许一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两人冷静下来,陈晓琪偎依在丈夫怀里,呢喃道:“我想好了,只要你许一山不要我了,我就不活了。” 许一山轻轻捏着她洁白如瓷的脸,无限爱怜道:“老婆,只要我活着一秒钟,我都会爱你一秒钟。就算我死了,我还会爱着你。奈何桥上,我会在你身上刻下一道印记。来生,我会循着印记去找你。” 陈晓琪又哇地一声哭出来,伸手堵住许一山的嘴道:“我不要你等我。” 许一山低下头去,将她满脸的珠泪吻干,柔声道:“老婆,我给你一句话,我许一山可以不要江山,但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陈晓琪害羞地嗯了一声,满脸羞红道:“老公,我想你啦。” 许一山看一眼窗外。窗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楼下的花儿开得正艳,花香流淌在空气里。一只鸟儿从窗户前掠过,甩下一串清脆的鸟鸣声。 这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蓬勃的生命力盈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许一山弯腰将她抱起来,快步走进温馨的卧室。 第1198章 不可极端 许一山回来,后院并没像向勇、魏力预料那样的燃起熊熊大火,这让他们大跌了眼镜。 就连杨繁花,都觉得不可思议。 陈晓琪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丈夫背叛自己?就算没有狂风骤雨的动静,他们夫妻也该陷入了冷战啊。 可现实是,许一山与陈晓琪在别人的眼里,一直出双入对,甜甜蜜蜜的。似乎流言蜚语没有给他们造成丝毫的影响。 八号公馆密室里,向勇与魏力在讨论,究竟是那个地方出了问题? 按他们的计划,许一山后院起火,他就得疲于奔命救火。因为谣言的中心涉及到了杜婉秋头上,碍于社会影响,众口铄金的缘故,王书记不会在这时候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一意孤行强推许一山上位。 没有了许一山这个对手,他们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衡岳市长位子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程度。随着市长李朝亮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竞争的激烈程度也浮出了水面。 候选名单当中,究竟谁能胜出,一时成为热门话题。 向勇最终选择妥协,助力魏力竞争市长之位。尽管向勇对魏力放下刀把子去竞争市长颇有微词,但还是架不住魏力的强势,为了不让内部内讧发生,向勇激烈勇退。 目前的局面已经很清晰地摆在眼前。竞争衡岳市长的人选由许一山、梁国明、魏力和程子华构成。 许一山的推荐人是王书记,梁国明的推荐人是陆省长。胡进推荐了程子华,只有魏力,他们背后的人是省人大的副主任龚辉。 在这几个人当中。似乎谁背后站着的都是重量级人物。在这几个人当中要想胜出,绝非那么简单。 唯一实力薄弱一点点只有程子华。不仅仅是他的推荐人是胡进,而是因为他本身屁股后面不太干净。他失去了一个履职少阳市长的机会,衡岳市长的位子他更没机会可以拿到手。 魏力制造许一山后院这一招,按理说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毕竟,王书记不可能不顾及影响,给人留下一个任人唯亲的口实。尽管谣言是子虚乌有的事。 魏力沉默好一会说道:“老向,情况不太对啊。好像没有起火的迹象。” 向勇道:“老魏,现在没起火,不等于没火起。要不,就是料给得不足。在这方面,你是专家,多爆点料嘛。” 向勇这句话里的意思,魏力当然心知肚明。作为掌控整个衡岳市政法力量的大佬级人物,衡岳市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毫无秘密可言。 只要他有意,即便书记胡进,在他眼里也是一张白纸。 “这小子不像一般人,有点难。”魏力感叹道:“这么说吧,他个人生活作风上也只有捕风捉影的事,经济上更没问题。这小子是个特例,对美色不在意,对金钱也不在意。弄倒他,还真需要点工夫。” “人无完人嘛。”向勇提醒他道:“是人,就有缺点和弱点。我就不相信这小子刀枪不入。” 魏力颔首不语。 向勇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在许一山身上花的时间和工夫已经不少了。说句真心话,他到现在还真没找到许一山身上的丝毫破绽。 人都有预感。从认识和接触许一山开始,他们都不约而同感受到了一种威胁的力量存在。 起初,他们在八号公馆里商议过,像许一山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收归自己手下,让他成为自己的一支力量。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简直太幼稚。 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毁灭他。然而,他们发现,毁灭他的难度更大。 让他们明显感到棘手的一件事,就体现在周文武的案子上。当时许一山如果坚持查下去,一定会逼迫他们出手,最后来个鱼死网破。但是,许一山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妥协放手。这就让他们感觉到了可怖。 一个会选择妥协退让的人,并非实力不够,而是在积聚更大的力量反扑啊。 “实在不行,干脆这样。”魏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这对他而言,再轻松不过了。一场车祸,甚至一个小小的意外,他就能让许一山永远的闭嘴。 向勇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老魏,极端的方式我坚决反对。” 魏力提醒他道:“老向,你反不反对,事实都摆在哪里。你想啊,如果他上来了,你我还会有好日子过?我敢断定,只要这小子上来,第一个必拿你我开刀。” 向勇冷笑道:“老魏,危言耸听了啊。就凭着他这点三脚猫的能力,想动我们,可能是天方夜谭了哦。” 魏力叹口气,“老向,你犯了一个轻敌的毛病啊。” 向勇笑笑,手指头在自己大腿上轻轻跳跃了几下,压低声说道:“不是我轻敌,而是我们现在更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绝了后患。只要没后顾之忧,大家就能放心大胆与他刀对刀,枪对枪硬碰。” “周文武?” “对,必须让他永远的闭嘴。” 魏力陷入沉思,过一会叹道:“周文武早该伏法了。可是现在那边盯着不让判。他们是想捏着这个东西,要挟我们。” 魏力说的那边,自然是指胡进。 确实,在周文武的问题上,司法程序已经走到了法院阶段。起诉机关一共起诉了周文武十五个罪名,至少有三个罪名让他命丧黄泉。但是,胡进将案子压了下来,让宣判的程序一直走不下去。 “所以,我的想法是,与其对许一山这样,不如让周文武闭嘴。”向勇笑了笑道:“干这件事,老魏你是内行。” 魏力脸色一沉道:“老向,话不能这么说啊。什么我是内行?我们现在可不能窝里斗,必须集中一切力量,一致对外。既然姓许的后院没起火,我们就再加一把柴。” 八号公馆密室里,一个更罪恶的计划出笼了。 走出八号公馆,向勇突然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 魏力现在着了魔一样,眼睛死死盯着市长之位。以他对魏力的了解,倘若他一切如愿上了位,魏力要对付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他。 毕竟,在魏力看来,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才是真正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人。 他不希望魏力能上位,当然更不希望许一山上。魏力和许一山两个,无论谁上去了,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噩梦。相反,他内心深处最希望在这场市长争夺战中,能够胜出的是程子华。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第1199章 上山求药 八号公馆在酝酿一个罪恶的计划,而此刻的许一山,却被蒙在鼓里。 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深入到他的内心深处,即便陈晓琪也不能。 在所有人都在为争夺市长的位子各显神通的时候,许一山突发奇想,如果李朝亮市长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这场争夺战不就悄无声息湮灭了吗? 许一山的睿智,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他知道,这场争夺战中不管谁胜出,都必将血流成河。 王书记既然举荐了他,自然有他的考虑。陆省长那么强势的人,怎么能看着市长之位落入他许一山手里呢?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争夺战中,陆省长居然没举荐他,而是去举荐了梁国明,这让许一山内心深处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至于胡进,他举荐程子华,自然有他的考虑。他需要一个言听计从的人。这个人肯定不是许一山,也不会是除程子华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魏力出面来争夺衡岳市长位子,这倒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魏力的仕途就快走到头了,一个年龄的关卡将他局限了。换了谁,都不会来抢这个位子了。可是魏力似乎大有志在必得的势头。 换句话说,谁上,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更让许一山感觉到残忍的是,李朝亮还活着,市长椅子还在他的屁股底下。现在风云暗涌地开始争抢他屁股底下的椅子,这是多么的残忍啊。 然而现实社会就是那么残酷,在利益面前,人性的温度会变得冰凉。 许一山在回来的第二天,去了一趟医院探望李朝亮。 李朝亮见到他来了,精神一下好了许多。 他坚持要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许一山,脸上荡漾开一片笑容。 “李市长,我来陪您说说话。”许一山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已经骨瘦如柴的李朝亮的一只手。 “谢谢小许啊。”李朝亮微笑着道:“我们聊一次,少一次了。下次你再来时,可能我已经不能说话了。” 许一山连忙道:“李市长千万别这样说。古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我来的时候找过医生了,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只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李朝亮淡淡一笑道:“小许,你不用安慰我。我对自己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今天你来了最好,我正有话要对你说。” 李朝亮的话,彻底解开了许一山心里的疑惑。 原来,在他患病之初,他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作为一个负责人的领导干部,他考虑的不是如何去延长他的生命。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谁来接他的手。 他主动给省委王书记打了电话,汇报自己的思想。 是他给王书记举荐了许一山。他对王书记说,“首长,衡岳市的未来,必须要有一个能力突出,格局宏大的人来主持工作。这个人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感动不已,低声道:“李市长,你高看我了。” 李朝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一山啊,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我这个人太软弱,而你不一样,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胆有识。国家需要你这种刚正不阿,胆识过人的好干部啊。实话说吧,你的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的计划,让我感受很深啊。衡岳市要想走出困境,单靠一条路是走不出来的。” 许一山心里难受至极,李朝亮已经被病魔折腾得精气神尽失了,他心里关心不是自己身体,而是整个衡岳市,这种胸怀天下,忠诚老百姓的大无畏精神,让他内心震撼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他向王书记举荐了自己。这恰好让他的疑问得到了彻底的解析。在谣言四处飞扬的时候,他还真以为自己进入候选名单是杜婉秋的原因。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了,他内心的包袱彻底得到释放。 在李朝亮病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出了病房,他直奔无修水库。 站在无修水库残损的大坝上,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袋。 原本干涸见底的无修水库,现在波光涟涟。水库中央的无修山秀丽的影子倒影在水面,更显清丽秀美。 溃堤处,一道两人之高的石头大堤蜿蜒伸向两岸。将决口拦了起来,水库盈满了一人之高的水,蓝盈盈得令人心醉。 许一山上一次来的时候,正上看到了爹许赤脚与水库管理处的老主任合力修坝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想,以他们两个耄耋老人的力量,想将无修水库恢复如初,简直就是在做梦。 而眼前,大坝虽然没有像过去那般雄伟壮丽,却顽强地让水库焕发出来了勃勃生机。 四周无人,微风吹过,水面波光粼粼。 许一山极目远眺,没找到一条船的影子。 过去,水库管理处岸边常年停靠着几艘船。这些船是水库管理员巡视水库的必用工具。现在船不见了,水库管理处也没人了。 他在岸边徘徊了好一会,才毅然脱了衣服下水。 他要游过去无修山。 许一山天生与水有缘。他的名字恰好又有一个“山”字,仁者爱山,智者乐水,都占尽了。特别在学了奇人传授给他的龟息功后,水在他眼里,就是真正的生命之源。 不费一点力气,他轻松渡过了水库。一脚踏上无修山的土地,他的心头便突然哽咽起来。 父亲许赤脚离家两年多了,这两年里,他除了偶尔露一次面之外,与家人再无交集。 他没丝毫耽搁,直奔山顶的无修庙。 一到庙前,他突然有种神思恍惚之感。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无修老和尚在世时的一模一样。就连庙前原来被挖掉的迷魂阵,也恢复如初了。 无修庙早就荡然无存,在原址上,一个用石块垒起来的小屋掩映在丛林里。 许一山扯开喉咙喊,“爹,我是一山,你在吗?” 连喊了几声,不见有动静。正当他失望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来做甚?” 许一山一听到声音,顿时欣喜若狂。这声音正是爹许赤脚的声音啊。 可是他四处看了一遍,却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爹,你接我进去啊。”许一山喊道:“你这迷魂阵,我过不去啊。” “过不来就不要来。”许赤脚的声音平稳有力,他似乎没有丝毫惊喜。仿佛他对身外一切,已经彻底断了尘缘。 “爹,我是来求你救一个人的命的。”许一山干脆将目的抖了出来。 “唔。”此声过后,再无声音。 许一山等了一会,没见着爹许赤脚出来。 一阵风吹过,身边响起一阵树叶的婆娑声。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浑身暖洋洋的舒适无比。 突然,从树丛中窜出来一只长尾松鼠,它在许一山跟前站住,支起一双前腿,吱吱地叫了几声。 许一山低头一看,猛地看到松鼠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布袋。 他顿时心领神会,蹲下去身子从松鼠背上取下布袋,轻轻抚摸了几下松鼠的头,柔声道:“松鼠大哥,我爹就拜托你了啊。” 这小松鼠似乎通了人性一样,居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这时,爹许赤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一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拿去这药丸,能不能救他一命,全看天意了,不可强求。” 许一山回了一句,“爹,你就不想见我吗?” 许赤脚没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回吧。” 此后,再无声息。 第1200章 会是奇迹吗 许赤脚让松鼠送过来的药丸仅有一颗。 这粒蚕豆大小的药丸,通体黑不溜秋,异香扑鼻。 许一山小心捏捏,感觉有如海绵一样,软绵绵的一捏便变了形。但是一松手,即刻恢复原状。 他小心翼翼藏好,复又泅水回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不要将药丸给李朝亮吃了?万一吃出事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及至到了李朝亮病床前,他吞吞吐吐将从爹手里求得一枚药丸的事告诉给了李朝亮,想征求他本人的意见。 李朝亮闻言,顿时双眼放光,连忙让许一山将药丸拿出来。 许一山提醒他道:“我爹过去是个赤脚医生,一生痴迷中草药。他的药,没有科学验证,也没临床试验。” 李朝亮端详着手里的药丸,笑道:“我就是临床试验者嘛。” 许一山赶紧阻止他道:“李市长,看看就可以了。真拿你当试验者,我可不敢。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要你担什么责任?”李朝亮看了他一眼道:“一山啊,你是知道的,我本将死之人,何惧早一天两天?万一出现奇迹呢?倘若真如此,我中华医药瑰宝可不就大放异彩了?” 许一山迟疑道:“李市长,要不,我还是先请医药鉴定机构检测一下再说。” 李朝亮笑了,道:“若他们有此水平,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患病垂死之人了。一山,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先感谢你,不管这药能不能救我一条命,我都感谢你。至少,你费了心。还有,万一真出了事,谁也不能怨你,孙武自己决定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正说着,他夫人进来,看见他手掌心里滴溜溜的一粒药丸,吓得赶紧过来要拿过去。 李朝亮将药丸藏到身后,笑眯眯道:“你别动。这又不是毒药,你紧张什么?” 等到他夫人弄清这颗药丸的来历之后,不禁抱怨道:“小许,你怎么迷信啊?” 许一山红了脸。他不敢保证,爹的这颗药丸真有用。癌症是连科学手段都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他爹一个草药医生,怎么能有这般本事? 心里尽管质疑,却多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当年车祸现场救廖老和小雅,以及廖老遗体回茅山时,可都没采取任何的科学手段,纯粹靠着爹给的几颗药丸,让廖老遗体在炎热的六月酷暑不腐,且无一丝异味。 李市长夫人坚决不同意丈夫服用这颗药丸,许一山也不敢让他服下。 倒是李朝亮,趁着大家都在争执的当口,突然张开口,将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许一山和市长夫人吓得大惊失色,市长夫人扑过去,一把楼主丈夫,冲着许一山吼道:“还不快去叫医生?” 等医生过来,并没发现李朝亮有何异样。在得知李朝亮吞下了许一山带来的一颗民间医生制的药丸后,医生当着李朝亮的面,恶狠狠地教训起许一山道:“你这个人真是愚昧。你怎么能随便给患者服用来历不明的东西呢?这要出了事,你就是故意杀人。” 许一山涨红了脸,他没有争辩,低着头,任由医生劈头盖面一顿怒斥。 李朝亮见许一山惶恐不安,便喝住了医生,安慰许一山道:“一山,这事与你无关。”他扫了夫人一眼,又将目光锁在医生身上,郑重道:“你们都听着,从现在起,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关于我本人的情况,与一山概无关系。我要休息了,你们都出去吧。” 李市长将病房里的人全部赶了出来,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他的病房。 出了门,市长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埋怨。医生干脆表态,他会立即将情况向医院领导作汇报。医院会立即向市委汇报。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敢担责任。 “你别走。”医生对许一山说道:“你先等一等,等市委意见下来后再做决定。” 许一山喂李朝亮吃了一颗来历不明的药丸,迅速传到胡进的耳朵里。 胡进暗暗吃了一惊,心里责怪许一山办事太不老练了。怎么能在这时候干出这种让人抓把柄的事出来? 即使李朝亮的身体不是因为药丸的原因而出了意外,现在还是会有人将责任都推在他身上啊。 胡进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医院。 胡进来时,许一山还被医院方扣留着不让走。 书记来了,医院领导倾巢而出去迎接。许一山被两个保安守着,寸步不许离开。 医院方如临大敌般,紧急成立了抢救小组,以备急需。 胡进在听取详细汇报之后,当即指示,医院立即调动全部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准备抢救。 医院汇报完毕后,请示胡进道:“书记,当事人现在还被我们扣着没让走,您有什么指示?” 胡进哭笑不得,吩咐人去将许一山请过来。 在李朝亮目前还是市长身份的时期,表面文章必须做到位。在胡进看来,许一山此事做得欠妥。谁都知道,李朝亮已经是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了,医学都已经判定回天乏术了,他怎么还糊涂得弄出来这么一档子臭事? 如果李朝亮身体现在出了问题,那可真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两人一见面,胡进便沉着脸骂了一句,“老许,你真糊涂。” 许一山尴尬地笑,低声道:“是我不对,责任我承担。” 胡进哼了一声,“人命关天,你能承担得起?” 许一山没有争辩,此刻他也把握不定。但有一点他敢肯定,爹的药即便起不了救命的作用,但绝对不会造成恶劣后果。 李朝亮吃下的究竟是一颗什么药丸,成分有些什么,没人知道。 药丸会造成什么后果,也没人知道。 胡进在听取完汇报后,带着一群人赶去李朝亮的病房。 门口,市长夫人拦住了胡进。 病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看来,李朝亮睡的很香。 “胡书记,对不起,能不能不进去。”市长夫人轻声道:“朝亮自从得病以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睡得那么安稳,那么舒心。” 胡进连忙点头,将脸凑近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了一会后,转过身来说道:“李市长正在休息,大家都不要再去打扰他。等他醒来再说吧。” 书记一走,医院领导跟着散去,居然没人再理会许一山了。 许一山不敢走啊,他学着胡进,将脸凑到门上玻璃前,看着病床上发出阵阵轻微鼾声的李朝亮,心里暗暗祈祷,“李市长,但愿厄运从此离你,健康来到你身边。” 市长夫人轻轻扯了他的衣服一下,满脸感激道:“小许,谢谢你。” 许一山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这样说。” 市长夫人一本正经道:“我是真心谢谢你。就凭着老李能这么舒心地睡一觉,哪怕他就此走了,我都要感谢你啊。”她突然涌出来泪花,呜咽道:“小许啊,你是不知道老李得病以来,还从没睡过一次舒心觉啊。” “说不定,你创造了奇迹呢!”市长夫人擦去脸上的泪痕,舒心地笑了。 第1201章 寻找世外高人 中部省不会因为李朝亮的身体原因,而急急忙忙将他从领导岗位上撤换下去。 虽说李朝亮因为健康原因不能正常履职,但政府工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关系。李朝亮的市长位子在这个巨大系统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然而,工作却可以替代。 如果不是本人主动请辞,上级基本不会强行要求退位。以至于李朝亮患病到现在,时间过去将近三月,他仍然是衡岳市市长。 从李朝亮患病到得出他患的是不治之症开始,一场体现人类丑恶本质的戏便开始上演了。 没有人去关心李朝亮的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大家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将市长位子腾出来。各方利益的眼光,死死盯着这个散发着无限诱惑的宝座。只等着李朝亮退下去后,他们堂而皇之地坐上去。 这场席卷衡岳市与省城的丑陋大戏,在许一山的一枚奇异药丸后变得更复杂起来。 李朝亮的病情似乎明显得到了好转。他开始能吃东西了,觉也睡得好了。让李朝亮欣喜若狂的是,他巨大的身体疼痛似乎越来越弱。在服下药丸一个星期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每天间隔一两个小时便发作的疼痛,现在一天到晚再没发生一次。 他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洪亮了许多。 医院在例行检查之后,惊异地发现,李朝亮身体里的癌细胞明显在减少。病灶出现了明显的自我修复现象。 消息传出来后,许一山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进将许一山请去办公室,好奇地问他,“老许,你到底给李市长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难道真有奇迹发生?” 许一山不想隐瞒他,便将自己上无修山找爹求药的事说了出来。 胡进听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兴奋不已地说道:“你爹有这本事,不得了。这可比国宝还国宝。不行,老许,你得想办法把你爹请回来。” 许一山苦笑道:“我要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就不是现在了。我爹这人,这几年变得神神叨叨的。” “什么叫世外高人?这就叫世外高人。你以为世外高人和普通人一样啊?如果一样,就不是世外高人了。”胡进绕口令一般地说了一大通,末了,压低声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请他老人家?” 许一山摇头道:“算了。李市长的身体康复,未必就是我爹的药起到的作用。现在科学那么发达,治疗一个癌症本来就不是什么太难得事。我觉得,李市长的身体能恢复,是科学的功劳,与我爹无关。” “鬼话。”胡进笑眯眯道:“别人信你这套胡说,我会信?不瞒你说,医院早就汇报过了,断定老李不会活过三个月。” “也许医院判断失误了。”许一山认真说道。 “不管是不是医院判断失误,我都要亲自去拜会你爹。老许,废话少说,我们现在就动身。”胡进迫不及待要走。 许一山为难道:“老胡,我实话告诉你。我爹这人居无定所,到处云游。现在他在不在无修山,很难说啊。” “眼见为实。”无论许一山找什么样的借口推辞,胡进始终坚持要亲自去见人。 这下还真难住了许一山。他深知爹许赤脚的脾气。许赤脚一辈子仗义疏财,不畏权贵。最痴迷的事,就是鼓捣各种各样的中药材。 他记得爹曾经说过,若是吃透了祖先留下来的中医精艺,没有一个西医可以在中医面前挺直腰杆说话。 在许赤脚看来,现在的中医都是形而上,似是而非的假中医。他们可能连中医的皮毛都没沾上,只是戴着一顶国医的帽子,招摇过市。 自从他将无修和尚给他的一本小册子转交给爹后,爹整个人就变了。 他从一个维护家庭的男人,突然变得抛弃妻子,远遁深山,避世芜杂人世了。 “走啊。”胡进催促他道:“别唧唧歪歪。” 许一山无奈,只好随他出门。 胡进不让任何人跟着,自己亲自开车。他叮嘱秘书,不能泄露他的行踪。天大的事,等他回来再作处理。 秘书很为难,自己老板丢下他单独出去,这是他的失职啊。 坐在车上,许一山的心还在七上八下地跳。 他不敢保证这次去能找到爹。就算找到爹了,爹未必就会见他们。 无修水库残损的大坝上,许一山与胡进先后从车里下来。看着眼前残破的大坝,胡进眉头一皱道:“茅山的工作推进得有些慢啊。水库大坝到现在还没修复起来,他们在搞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你得给人钱啊。没钱,你让他们自己修?” “要钱?”胡进哼了一声,“他们茅山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全市最富的就是他们了。你是没看到周琴那张暴发户的嘴脸。她还敢问我要钱?” “你是上级机关领导,他们问你要钱,理所当然。”许一山嘿嘿地笑,“茅山现在发财了吗?” 胡进扫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弄来的一个油脂基地,一个汽车零配件,这两个项目的投资,已经盖过了全市的全部投资。他们现在啊,吃得满嘴流油。我正想找他们要钱呢。” 两人说笑一阵,许一山道:“老胡,无修山在水库中央,过不去怎么办?” 胡进笑道:“前几天你是怎么过去的?” 许一山比划了一下游泳的动作,道:“你堂堂一个市委书记,总不能学我一样,游着水过去吧?” 胡进哼了一声,“少来这套。老许你能做的,我就能做。下水吧。” 两个男人二话不说,脱了衣服,下了水。 胡进看起来身体肥胖,在水里却一点也不笨拙。 许一山在前,胡进紧随其后,如同两条蛟龙一样,乘风破浪前行。 上了岸,各自穿好衣服。胡进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烟波浩渺的水面,突然说道:“茅山县看来要下点工夫了。这么好的一个资源,就白白浪费了,这些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许一山一听他这话,明显感觉到了杀机。 他赶紧说道:“老胡,有些事急不来。必须分清责任。” 胡进又哼一声,“老胡,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伤不到你的人。” 许一山哭笑不得,心里想,“什么伤不到我的人,在茅山我许一山有自己人吗?” “开路。”胡进收拾停当自己,手一挥道:“老许,你爹在不在?如果不在,他会去哪里?” 许一山苦笑道:“这个我不保证了。是你坚持要来的,能不能见到我爹,我不打包票。” 胡进嘿嘿地笑,道:“都说我们这些当官的难见到,没想到一个民间奇人异士更难见到。其实我是很懂的,见这些人,就在于一个缘字,缘分未到,失之交臂啊。” 第1202章 趁火打劫 胡进无比失望,他还真与许赤脚失之交臂。 无修庙前的迷魂桃花阵,没能难住这两个高智商的男人。他们费了心思后,穿过一片玄机重重的桃花林,来到了无修庙前。 倒塌的无修庙这剩下一堆残砖烂瓦。在一片瓦砾中,耸立一间石头垒砌的小屋。 小屋无门,只用一块草帘遮掩着。门前的一株虬枝怒张的树上,跳跃着一只大尾巴松鼠。 许一山上前掀开草帘,便见石屋当中横亘着一张石榻。石榻光洁如镜,触手温热。一方约高一米的石柱,张开如盘。显然用作几。 除此此外,再无别物。 许赤脚连影子都没见着,几上蒙着一层轻尘,显然久无人住。 许一山想起爹常年累月住在这荒无人烟之处,不觉眼眶一热。 立于他身后的胡进,沉默不出声。 许一山猛地想起门外树上的松鼠,便快步出屋,仰着头喊道:“大哥,我爹呢?” 松鼠摇曳着尾巴,倏地从树上跳跃而下,闪电一般进入石屋。未几出来,爪上居然捧着一信封。 许一山赶紧接过,拆开一看,不禁涕泪长流。 许赤脚在纸上留下一句话:父子缘已尽,来生再相逢。 许一山猛然感觉,此生再见爹,可能已经是梦了。许赤脚似乎猜到他会来,故意留下这封信,让松鼠转交给他。这一切,看似神奇,实则稀松平常。 世外之人,无情无欲。纵然父子情深,最后还是留一地唏嘘感慨。 看到许一山呜咽,胡进也觉心里难受。他安慰许一山道:“老许,别伤心了。你爹这是超脱世俗了,令人羡慕啊。作为子女,你应该高兴才是。” 许一山哽咽道:“我爹生儿育女,到老了却不愿与家人在一起。我这做儿子的,不孝啊。” “什么不孝?你爹选择了他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你应该为有这样的爹感到自豪。”胡进故作轻松道:“有可能是我与大伯无缘吧。算了,下山。” 两个人复又泅水回来。一到岸边,不觉尴尬不已。 原来他们将车停在大坝之上,车牌引起了水库管理处的一个人注意。便将电话打到了县里汇报。 书记周琴知道这块车牌的主人是谁,一刻也没耽搁,带着人就直奔无修水库而来。 他们刚到,恰好胡进与许一山泅水过来。 两人赤着上身,身上只着一条短裤,众目睽睽之下,不觉狼狈不堪。 周琴下了大坝,俏脸绯红道:“胡书记,许书记,你们来茅山,招呼都不打一个,没意思了啊。” 胡进尴尬地笑,慌乱去穿衣服裤子。 短裤湿漉漉贴在身上,当着人面又不好脱下来,此种尴尬,简直无人能比了。 市委一把手来了,茅山县哪敢怠慢。周琴领着班子成员,热情邀请胡进去县里视察指导工作。 胡进只好答应,毕竟,他不能驳了人家周琴的面子。 一行人回到茅山县城,细心的周琴早安排好人准备了新衣服。 两个人一起换了衣服,发现居然十分的合身。 胡进感叹道:“小周书记到底是女同志,办事就是比男同志要细心体贴。你看看,她给我们准备的衣服能如此合身,说明人家有心啊。” 许一山笑道:“老胡,你今天的感慨挺多的啊。现在你不会觉得茅山的工作有问题了吧。” “怎么没有?”胡进脸一沉道:“他们吃饱喝足了,就不管市委了。今天刚好是个机会,我来当回叫花子,伸手问他们要钱。” “他们有钱吗?”许一山赶紧替茅山县开脱道:“老胡,你不要眼红。茅山县现在算不得暴发户,腰包也还没正式鼓起来。你现在伸手问人家要钱,他们肯定不敢不给。后果就是他们勒紧裤腰带。” 胡进大笑,道:“老许,哪有你说得那么恐怖和可怜。茅山县腰包鼓没鼓,我比你知道。” 正如胡进说的那样,现在的茅山财政,确实今非昔比。 一个油脂基地项目,县里就进了差不多一个亿的帐。原本准备划拨给孙武的土地,在严华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土地出让。 土地出让就会产生一笔巨大的出让金。加上各种税收之类的收入,一个项目进账一个多亿,让茅山县的财政突然丰满了起来。 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基地,比油脂基地的投入更大。基地建设前期,就带给了茅山县两三个亿的各种收入。 目前,两个项目的一期建设都进入了尾声。油脂基地的生产线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的生产线都已经建设完毕,就等着选个吉日开工了。 胡进笑嘻嘻道:“茅山现在肯定后悔了,不该请我来。他们这个隐形富翁,不能发了财就不管别人了。老许,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替他们说话。你说一句,我加一千万。” 许一山叹口气道:“你还真准备伸手要钱啊?” 胡进一本正经道:“我这是杀富济贫。” 果然,在周琴陪同他们视察了两个基地之后,胡进突然说道:“小周书记,小彭县长,今天你们都在,我有个想法,你们能不能拿出一笔钱来支援市里?” 周琴不做声,彭毕连忙表态道:“胡书记,您指示,我们都按您的指示办。” 话音未落,听到周琴说道:“彭县长,好像你很有钱似的,我们拿什么去支援市里啊?市里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 彭毕讪讪道:“我们财政确实丰盈嘛。” “财政丰盈是谁的功劳?你吗?我吗?都不是吧!”周琴冷冷说道:“我们只不过是沾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机会。县财政收入比过去确实好了不少。当也仅仅只能让我们不饿肚子,不冷而已。我们现在哪有什么资格去支援别人。” 这几句话说得彭毕红了脸。就好像扇了彭比一记耳光一样,彭毕顿时尴尬无比,再也不说话了。 周琴的话,彻底否定了彭毕的政绩。周琴的言外之意,现在茅山有钱,也是别人留下来的基业,与你彭毕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这种不亚于直接打脸的话,许一山自思都无法说出口。 但见彭毕,居然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这不由许一山暗自惊叹,茅山县的话事人现在是周琴莫属了。 “其他话不说了。”胡进沉着脸说道:“小周书记,你别给我找借口。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这次你们拿个一千万出来。” 周琴笑吟吟道:“胡书记,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胡进哼一声,“给你一天时间准备。” 在茅山县吃过晚饭,胡进和许一山要回市里去了。周琴安排了交警队的人来给书记开车。胡进也没推辞,毕竟到了地方,还是要给地方干部留点面子。 等许一山和胡进出来,许一山一眼瞥见驾驶位上坐着的司机,不禁乐了。 交警队安排来给胡进开车的,居然是谢先进。 第1203章 借机而作 前面警车开道,胡进的车紧随其后。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市里。 一路上,三个人很少交流。除了许一山喊了一声,“老谢,怎么是你?”,谢先进回了一句,“是我。本来是我们副局长亲自开车的。”之外,再无其他话。 许一山也没问为什么本来由副局长亲自驾车的怎么换成了他。 胡进一直双臂抱在胸前,微闭着眼,似乎在思考。 秘书等在市委大门口,看见胡进的车回来,舒了一口大气,赶紧将老板迎进楼里。 下了班的市委大楼,显得很宁静。偶尔几扇窗户还亮着灯。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柔和恬静的走廊灯送他们进了胡进办公室。 谢先进将车和人安全送到,任务完成。他准备离开时,许一山喊住了他,让他一起去胡书记办公室。 他显然有些紧张,似乎想推脱,又不知如何开口。 胡进倒没阻止许一山的邀请。他微微颔首,表示对许一山邀请谢先进进办公室的认可。 进屋刚坐稳,胡进便亲自给财政局局长打了电话,让他立即来他办公室。 胡进显得很高兴,这次去茅山找许赤脚,人虽然没找着,但也没白跑一趟。从茅山要了一千万回来,这笔收获能帮他解决不少燃眉之急的事。 他或许是担心夜长梦多。一回来便叫财政局长过来,叮嘱他盯紧茅山县,钱不到位,不可放松。 安排好了这一切,他才笑嘻嘻道:“现在是下面富了,上面穷了。这些人都是精怪,明明口袋里富得流油,他们却一天到晚喊苦叫穷,伸手问上面要。” 许一山打趣道:“你是老大,下面的都是你小弟。小弟不问你要,问谁要?” 胡进看他一眼,笑道:“老许,你变了啊。什么老大小弟的,这是一套社会人口腔,要坚决打击的。”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老胡,我有说错吗?你在七百万衡岳市人心目当中,你是不是最大的老板?七百万人吃喝拉撒可都等着你啊。” 胡进叹口气道:“道理我知道。可是现在这些人啊,大多数只顾着往自己碗里扒拉,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你说,今天从茅山要钱,小周会不会恨我?” “恨你干嘛?”许一山认真道:“我们的体制决定,天下是一家。茅山有钱,拿点出来支援别人,理所当然的事。我相信,即使你不开口,茅山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主动上交。” 胡进嘿地笑了,道:“你是不懂他们这些人,想让他们主动上交,比要他们命还难。算了,我也不等他们了,主动找他们要。谁敢不给,我让他吃苦头。” 衡岳市七县五区,过去财政最差的就是茅山。现在反倒是茅山后来居上了。至少,茅山现在没有欠任何地方债,财政充裕得令其他县市眼红。 长宁县财政过去是七县五区当中的一枝独秀,其某年的GDP甚至超过全市所有区县,独占鳌头。衡量一个地方政府的经济实力,首先得看它是否欠下了地方债。其次,得看支撑经济发展的业态。凡是不具有可持续发展的经济业态,都将是昙花一现。 长宁县的经济结构过去要优越茅山县很多。彭毕在长宁县担任常务副县长的时候,大力发展第三产业,目前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其实,彭毕当初不离开长宁,长宁的发展你现在可能要好很多。 梁国明接了黄山的手后,长宁县的经济便呈现剧烈滑坡现象。据说,梁国明从来没用心去经营长宁县,他只喜欢玩花样文章。比如,梁国明是第一个在全县推行免费公交的一个人。目前,在长宁县县城,公交一律免费,由县财政拨款支持。 现在长宁县老百姓背后都在传说,梁国明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主。 胡进在茅山尝到了甜头,他笑着说,接下来他就要像个叫花子一样,向每个区县伸手了。谁不给,谁难受。 话说到这里,才猛地想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谢先进。 谢先进跟着来办公室后,不知是拘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敢说话。坐在一个角落听胡书记和许一山谈论全市各县的经济情况。 胡进与许一山的讨论,一半是带着调侃的意思。本来他们说话就很随意,并不因为胡进贵为市委书记而让两人的聊天出现尊卑之感。 但这种聊天的语气让第三者听到,就会显得很尴尬了。 果然,胡进在想起还有一个谢先进在时,想缩口已经来不及了。 他探询着去看许一山。毕竟,谢先进是许一山叫着跟来的。 许一山心领神会,喊了一声,“老谢,你坐过来,我和胡书记有话想问你。” 谢先进面容严肃,使劲点头,小心翼翼坐了过来。 “老谢,你干了一辈子的公安工作。茅山在你心里,你比谁都要更清楚。我想问的是,你对茅山人社局的案子怎么看?” 茅山人社局案因为市人大的强力影响,目前已由市纪委介入,司法程序已经停止了。 当事人封由检安排了不少人四处叫冤,事情已经引起了省委方面的注意。 封由检以茅山公安刑讯逼供为借口,已经让两个办案人员身陷囹圄了。目前,该案没人敢接手办下去。 许一山从老董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人社局案现在呈现全面翻盘的可能。倘若翻盘成功,封由检不但可以逃过一劫,而且茅山人社案从此将沉冤不雪。 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对坏人绳之以法,对坏事嫉恶如仇,是他做人的底线和根本。可是他深知,以他的力量和周琴的力量,现在还不足以打散茅山复杂的人际圈子。 人社局案都有人敢公然翻案,足见背后主导之人是有备而来的。 许一山过去一直想找机会将案子给胡进说清楚。苦于一直没找着机会。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市人大的干扰停止。而市人大主任,就是眼前的胡进。 许一山不知道胡进到底对茅山人社案知道多少,也不知道现在正强力干扰茅山人社案的市人大,是不是胡进的指示。 他留下谢先进,当然是有目的和想法的。 果然,胡进在听了许一山的话后,迟疑着问:“什么人社局案?” 许一山便让谢先进暂时回避一下,他有重要情况向胡书记汇报。 第1204章 城门失火 胡进在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脸色变得铁青。 他怒而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将桌上的笔筒都惊得跳了起来。笔筒里的笔,散落一地。 胡进居然对人大派出专案组去茅山督查人社案一无所知。 这一结果让许一山也感到不可思议。胡进作为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居然会对下面失去掌控,由此可见,衡岳市还有一股势力在与他对着干。 这是胡进最不能忍受的事。他可以妥协,但绝不能放任有人背着他私下勾当。 “必须严查,一查到底。”胡进几乎咆哮起来。 他叫了秘书进来,让他立即通知市人大所有副主任,一个小时后,他要去市人大开会。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还在犹豫,被胡进一挥手训斥道:“你还在等上菜吗?” 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这是不同寻常的表现。胡进来衡岳市两年多时间,还从没这样干过。 “老许,你等下陪我一起去人大开会。”胡进邀请道。 “我?”许一山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免得别人说闲话。老胡,你也别激动,把事情搞清楚再说。要不,我们来个双管齐下?” “什么双管齐下?”胡进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得防着有人狗急跳墙。”许一山缓缓说道:“我有个想法,你看合不合适。现在茅山公安都不敢沾人社局的案子。要不,市委指定专案班子,指定一个人负责。这样就让某些人投鼠忌器,不至于做出狗急跳墙的事出来。” 胡进哼了一声,“老许,少娘们,直接说,要怎么办?” 许一山便拨通了周琴的电话,低声说道:“老胡,让谢先进来负责这个案子吧。” 胡进蓦地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老许,你小子鬼一样的精啊。我怎么觉得每走一步,都掉进你事先设计好的圈套里?” 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让茅山县委作人事调整。茅山方面当然不会怠慢。 谢先进从县交警队连夜调进县经警大队担任副大队长,全面负责茅山人社局贪污腐败、挪用巨额资产一案。 胡进在市人大开了什么会,许一山不知道。 第二天,有消息传出来,市人大副主任黄山被宣布接受组织调查。 这个消息不亚于石破天惊,整个茅山都随之轰动。 陈晓琪没等到下班时间到便回了家。一进门便问许一山,“黄书记被调查,与你有关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 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不用否认。别人都在说,是你在背后搞的鬼。有人看见你昨晚与胡书记在一起。后来胡书记去了市人大开会,在会场上当场宣布对黄书记立案调查的。” 许一山苦笑道:“真与我没关系。” 陈晓琪道:“有不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明白。等着吧,我爸妈他们来了。” 听说老丈人来了,许一山连忙表示出去买点菜回来,顺便买瓶好酒,他要陪老丈人喝上一杯。 陈晓琪哭笑不得道:“许一山,你以为我爸是来找你喝酒的啊?” 许一山笑道:“老岳父来了,我这个做子女的,总得表示一下孝心吧。” 陈晓琪骂道:“滚一边去吧。你真不知道我爸过来干嘛?” 许一山心里哪有不明白之理。 陈勇与黄山共事多年。黄山担任茅山县委书记期间,县委办主任的位子一直在他在坐。县委办主任说穿了就是书记的大管家。也就是说,黄山所有的事,他这个县委办主任没有不知道的。 现在黄山出了事,他能不担心会牵涉到他身上来? 陈勇夫妇到时,天已擦黑。 陈晓琪和许一山一直在楼下等他们到来。陈勇夫妇没开车,而是租了一台车过来的。 陈勇的脸色很难看,许一山叫了一声“爸”,他正眼也没看他,只是“唔”了一声,径直上了楼。 曾臻跟在后面,看着前头走着的丈夫,悄悄对许一山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爸心情不太好,等下说话别惹他生气。” 许一山心领神会,一进屋便忙着去泡茶。 陈勇看他故意装着忙碌,干脆果断地摆摆手道:“一山,你不用忙了,晓琪去就行了。你过来,我有些事想问你。” 许一山显得乖巧无比,在他对面坐下来。 “老黄被双规了,你知道吗?” 许一山不敢隐瞒说自己不知道,只好低声说道:“我知道,晓琪一回来就告诉我了。” “你分析分析一下,市里突然对老黄动手,这是什么原因?”陈勇眉头紧皱道:“听说,胡书记在会上拍了桌子。” 许一山沉吟着道:“爸,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您想想啊,黄书记如果有事,早晚会暴露出来。如果黄书记没事,这不正好让他有个好机会洗脱外界的风言风语吗?” 他犹豫一下,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您与黄书记同事多年,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勇叹口气道:“一山啊,你能相信一个长期掌握绝对权力的人,会像镜子一样透明吗?” 许一山担心问:“爸,您不会涉及太深吧?” 这句话问到了陈勇的心坎上了。什么叫涉及太深?什么叫浅呢?就好像陈勇曾经的一个比喻,在同一个大染缸里,谁能做到清白? 身在官场多年的陈勇心里确实比谁都要清楚,只要身在这个体制内,不查,个个都是海瑞。一查,人人都是和珅。 当然,再黑暗的世界,总会有一线光明。一个人在黑暗中呆得久了,照样能看清身边的一切。 问题人人有,但得分大小。 黄山在茅山执政十年,很难说他没有问题。 然而,陈勇的反应出乎许一山意料,他居然怀疑黄山被查,与富嘉义案有关。 富嘉义出事时,黄山是所有人当中最开心的人。全衡岳市的人都知道,茅山的黄山与原市委书记富嘉义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现在富嘉义身陷囹圄,陈勇居然怀疑是富嘉义的人来报复他。 毕竟,曾经有传闻,富嘉义倒台是黄山在背后举报的原因。 “一山,老黄这人确实有问题。但是,比他问题更严重的人不知有多少啊。你与胡书记走得近,看能不能在胡书记面前说说......” 他欲言又止,没说出来。 许一山笑了笑道:“爸,您要相信组织。只要有问题的干部,一个都跑不掉。黄书记的问题您也不必太担心,我相信只要他配合组织,组织会考虑他这么多年的辛勤工作的情况的。” 陈勇苦笑了一下,突然说道:“城门失火啊。万一,我希望你与晓琪能正确面对。” 他突然起身,指着书房门说道:“有些事,我要与你单独聊聊。” 第1205章 隐藏的老虎 陈勇进门便递给女婿许一山一个笔记本。 本子看起来很陈旧,有些年头了。 许一山不明所以,愣愣看着他,欲言又止。 陈勇笑了笑道:“这里面记载了不少东西,你以后再慢慢看。我现在交个底给你,我和你妈这些年来问心无愧。我们的家的收入都是合法来源。虽然参股公司与组织纪律相冲突,但那是大势所趋。相信没人敢拿这个做文章。” “当然,我不瞒你,这些年我们是收了不少的钱。但是我和你妈都知道这些钱不能动。所以,我们设立一个专门的账号,每笔钱都存在这个账户里。昨天我们看了一下,差不多接近八百万了。” “你可能会想,我们既然不差钱,为什么还要收别人的钱?我现在也给你交个底。如果我们不收,我们一家也就走不到今天了。因为大家都在收,唯独你不收,你就是异类。如果你成为大家眼里的异类,你就很难在圈子里混下去。” 陈勇说着,示意许一山打开笔记本。 许一山小心翼翼打开,赫然看见里面夹着一张银行卡。 “钱都在里面,有机会你将这笔钱交给国家。”陈勇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不管我动没动这笔钱,我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违纪,而是触犯了法律。” 许一山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想到,动黄山必然会牵出陈勇出来。 “老黄会出事,我早就知道了。”陈勇道:“他这辈子,唯独与钱亲。什么友情亲情,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文。” 陈勇苦笑了一下,小声道:“就拿你来说,他都问我要了十万块。”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问:“爸,我怎么了?” 陈勇叹口气道:“在老黄哪里,任何一个位子都是明码标价的。少一个子儿,都不能达到目的。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标价十五万,他只问我要了十万,这是给了我面子。换了谁,都不能花十万块坐到这个位子上。” “这个本子里有关于这方面的材料。”陈勇说道:“你有时间再慢慢看。一山,我现在也没什么隐瞒你的了,你与晓琪走到一起来,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希望你们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相互理解,相互帮助,携手共度人生。” 陈勇说完,在没给许一山任何说话的机会。出了书饭后,喊上妻子曾臻,便要出门离开。 陈晓琪赶紧拦住父母,急道:“爸妈,你们才来,为什么急着要走啊?你们不能走。” 曾臻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缓缓叹口气道:“你爸与一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他心里就没负担了。我和你爸不方便在你们家久呆,明白吗?” 看着父母出门,陈晓琪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她心里也不是不明白,黄山被调查,父母这时候突然找上门来,父亲单独叫上许一山去书房谈话,肯定是有事瞒着她的。而且这些事,未必是好事。 等她父母一走,陈晓琪便叫住许一山问道:“我爸刚才与你说了些什么?” 许一山装糊涂道:“没什么呀,就聊聊我们男人之间的问题。” 陈晓琪红着眼道:“许一山,你这时候还想瞒着我吗?如果你还当我说你老婆,你还认我爸妈是你的亲人,你就不应该瞒着我。” 许一山深深叹口气,颓然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陈晓琪珠泪横飞的脸,缓缓道:“爸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主动找纪委谈自己的问题。” 他没使用“交代”,而是用了一个中性词——谈。 陈晓琪一愣,随即暴怒地叫了起来,“许一山,你什么意思?我爸能有什么问题?他一辈子都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你别冤枉他。”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道:“晓琪,你先别激动。” 他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陈晓琪出马,劝说陈勇主动投案自首。如果走了这一步,在最后的处理过程中,他或许能替老丈人说上几句话。 他将陈勇交给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缓缓放在陈晓琪面前,低声道:“爸在这个笔记本里,记录了很多你我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又将银行卡拿了出来,晃了晃说道:“这里面有八百万。” 陈晓琪吓了一跳,根本不敢伸手去接。 在她的记忆里,她家确实从来没缺过钱。从小就衔着金钥匙出生的陈晓琪,一直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优越的生活环境让她的性格变得与众不同。好在陈勇夫妇对她的管教一直没放松过。以至于她尽管生活优渥,却始终没养成目空一切,飞扬跋扈的性格。 相反,她在生活上和工作上一直很低调。虽说她惊世的漂亮容貌让她曾经成为风暴中心的姑娘,但她能坚持自己低调的初心,到现在,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式的女人。 “这是我爸给你的?”陈晓琪迟疑地问。 许一山沉重点头。 陈晓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作为一个在体制里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她来说,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八百万带来的危险性。 许一山自嘲道:“晓琪,你知道吗?我的官还是你爸买来的呢。”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道:“整整十万块,意外吧?” 陈晓琪一点都没感觉到奇怪,她抽泣着说道:“现在哪里不一样啊?再说,是我爸送别人钱,又不是我爸收别人的钱。” “在法律上,性质是一样的。”许一山提醒她道,“看来,我也会有麻烦。”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一山苦笑道:“砸就砸吧。不砸烂这些,老百姓会更愤怒。” 陈晓琪不出声了,她呆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看着窗户上飘荡着的一只纸飞机。 半个小时之后,她突然说道:“我不能让我爸被牵连进去。” 许一山闻言,心情变得复杂难言。 他想提醒她,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社会的公平与公正。才能体现法律的尊严。 “许一山,你必须帮我爸。”陈晓琪咬着牙道:“如果我爸进去了,我们就离婚吧。”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们的婚姻,与你爸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他是我爸。我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做他子女啊。”陈晓琪平静说道:“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的。” 许一山苦笑不已,低声道:“晓琪,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啊。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幸福捆绑在你爸违法乱纪上啊?” “你的意思,认定我爸违纪违法了?” “没有啊。”许一山连忙说道:“其实,事情并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我还是一个意见,让爸主动找组织说明问题。” “你觉得爸说了,就会什么事都没有吗?” 许一山顿时懵住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陈晓琪的这个棘手的问题。 第1206章 触目惊心 许一山没法回答陈晓琪的问题,只好闭口不语。 陈晓琪摔手回了卧室,将门反锁死。任凭许一山在门外苦苦哀求,就是不给他开门。 许一山失望之余,只好去了书房,准备对付一夜。 书房没床,只有一张高背转椅。许一山坐了一会,始终无法闭目休息。便从书房里出来,一眼便瞥见扔在沙发上的笔记本。 他赶紧拿起来,转身再次回去书房,准备好好看看陈勇在笔记本上究竟记载了一些什么秘密。 才看了几页,不觉大汗淋漓。笔记本里记录的东西让他感觉触目惊心。 正如陈勇所言,黄山执掌茅山十年,这十年里,茅山任何一个官位都有着非常清晰的价码。陈勇甚至制作成一张表,从基层到高位,一目了然。 乡镇长二十万,书记二十五万。局委办一把手三十万,副职二十五万。县一级领导五十万,常委八十万。最高为一百万,即常务副县长。 许一山一双手激动得有些颤抖,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过去与自己同事过的所有人,原来都送过钱给黄山。 在茅山,没有例外。这是许一山第一个最直观的感觉。因为他发现,所有他认识和知道的茅山干部,在笔记本上都赫然在列。 即便他自己,他也看到了“许一山”三个字的后面,陈勇用了一个“1W”代替了他的价格。 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封由检的名字。发现封由检居然被单独列了一页。 他算了一下,封由检从最初的三十万起步,最高一次送了200个W,全部加起来,单是封由检名下送出来的W就达一千。 唯一不在列的职务就只有县长。毕竟县长是上面指定的,容不得茅山自己操纵。 许一山又惊又气,他没想到,自己原来的副镇长位子还是老丈人花钱买来的。如果不是黄山被审查,估计这个秘密要瞒他一辈子了。 越往后翻,越让许一山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都说黄山与原市委书记富嘉义不对付,两个人的关系紧张家喻户晓。可是在陈勇的秘密笔记本上,居然也出现了富嘉义的名字。 富嘉义也被单独列为一页。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富嘉义的名字最早出现在黄山正式执掌茅山的前一年。那是一串数字式的暗语,不留心还真发现不出这一串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20080808200支”。 许一山想了好一会,脑袋赫然开通。这一串数字的前面几个数字,不正代表着年月日吗? 这个日子可具有非常重要的代表意义。那一年,全球的眼光都在看向东方大国。一场史无前例的体育盛会正是在这一天隆重开幕。 “200支”?200代表数字,“支”表示方式?连起来就是在2008年8月8日这一天,黄山给富嘉义送了一笔200万的钱? 循着往下看,第二笔数字发生在同年的12月底,那时候正是黄山担任茅山县委书记之后的一个月。 如果说,许一山被笔记本里的富嘉义的名字惊到了,后面出现的人名和地点,让他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觉了。 向勇、魏力以及衡岳市几大常委的名字,都先后冒了出来。 许一山突然心血来潮,他拿出一张纸来,将笔记本上的名字一一列了出来,然后用一根根线将名字连接在一起。他惊奇的发现,原来每个人之间都有一根线紧密相连的。无数根线条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他自己,也在网中央。 好奇让他根本无法放下来笔记本。他一页一页往下翻过去,突然,一个名字让他呆住了——龚辉。 龚辉有着衡岳市出身的标签,因此,衡岳市大小官员去省里开会公干,都会想方设法去拜访一下省人大副主任龚辉同志。 龚辉本人也对来自衡岳市的人有着不一样的热情。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接见家乡来的干部。 其实在省城,干部也都是有着一定圈子的。通常以主要领导为主,围绕在他身边的干部,大多以出身地域划分。比如,龚辉在省城,就是衡岳帮的代表人物。遗憾的是衡岳市本土干部进入省里工作的人太少,形成不了气候。 全省最有名的干部圈子应该是逸阳帮。逸阳出身的干部,在省里有不少。虽说他们不一定是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但他们人多势众,各级各部门都有人在。这样的实力不容小觑。 地方干部都希望上面有一棵大树好乘凉。龚辉对于衡岳市的干部而言,就是一株参天大树。 毕竟,他是手握实权的排名前三的实力派领导。他成为衡岳市干部的核心,理所当然。 让许一山感到奇怪的是,在龚辉的名下,没有任何文字和数字。 他在笔记本里除了一个名字,其他全部空白。 即便如此,许一山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法消除。他想,陈勇不可能平白无故将龚辉的名字写进他的笔记本里。 他将一本笔记从头到尾全部浏览一遍之后,抬起头来看窗外,发觉天已微明。 天空黎明前都会有一段短暂的黑暗期。果然,在许一山走到窗户边轻轻打开窗帘后,发现外面的天空又黑了下来。 但很快,黎明的曙光便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第一丝曙光普照大地。 这一夜,他的心一直没平静过。他感觉手里的这本笔记,不亚于一颗威力极大的核弹。只要将笔记本的内容公诸于世,不知会有多少人应声落马。 陈勇在这时候将笔记本交给他,目的是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响,陈晓琪从屋里出来了。 她显然也没睡好,眼皮看起来有些浮肿。 许一山连忙迎上去,轻轻喊了一声,“老婆,你起来了?” 陈晓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管我?”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老婆,你真狠心啊,把我关门外关一夜。” 陈晓琪冷冷道:“你少装可怜。你一天不答应,就别想着进门。我爸要出了事,我坚决会与你离婚。”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你真舍得?” 陈晓琪一愣,眼圈又红了。 她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半天不出声。 许一山过去挨着她坐下,柔声道:“快去洗漱吧。现在爸不是好好的吗?你着什么急呀?” “你就是不关心我家的人。”陈晓琪再哼一声,“许一山,你今天就去找胡书记。” “找他干嘛?”许一山狐疑地问:“跟老胡说,我家老丈人没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那你说怎么办呀?”陈晓琪急得差点哭出来。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老婆,你真不要急。我这么给你说吧,爸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就是对我的信任。他是你爸,也是我爸,我怎么可能不顾亲情呢?” 许一山的话或许真打动了陈晓琪的心。她抬起头来,满脸希冀地说道:“一山,爸为了我们什么都愿意付出,我不想他到老了吃苦。” “不会的。”许一山缓缓叹口气说道:“爸的政治智慧,不是你我可比的。” 第1207章 击溃心理防线 胡进在市人大紧急会上宣布对黄山采取强制留置措施,引起了骚动。 等有人反应过来,衡岳市委无权对黄山采取强制措施时,中部省的纪委已经补了这个缺口。在黄山留置后的第三天,中部省纪委匆匆来到衡岳市,当着黄山的面,宣布对他立案调查。 茅山人社案再次浮出水面。 许一山回了一趟茅山,他要赶在省纪委之前,见见封由检。 封由检案现在由谢先进正式接手。这突然的变化,让封由检也开始感觉到了异常。 上次在法庭上当庭指控办案人员采用刑讯逼供手段后,市人大迅速介入了进来。人大介入的直接结果,就是将封由检的案子推到重来。 原本计划是让封由检保外就医,但遭到了县委周琴的反对。因此,封由检一直还被羁押在看守所里。 许一山说明来意,谢先进二话不说,开着车陪他去了看守所。 大家都是熟人,彼此见面无须寒暄。 封由检从监室提出来时,一路与看守谈笑风生。直到进屋看见许一山,笑容顿时凝固了。 许一山主动打招呼道:“封局,别来无恙。” 封由检脸色变得很难看了,瓮声瓮气道:“许一山,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许一山道:“不,封局,我上来挽救你的。” 封由检一愣,随即冷笑道:“你太小看我了吧?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你想哄就能哄住的。我不需要你挽救。老子本身就没事。你们这是打击报复。” “是吗?”许一山也冷笑起来,“老封,真没看出来,你是茅山第一有钱人啊。” 封由检神色一变,嘀咕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多又算得了什么。” “对嘛。”许一山笑道:“老封,你积下这么多钱,你快乐吗?” 封由检不再出声了。 谢先进呵斥他道:“封由检,许书记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不要耍滑头。” 封由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谢先进,你小人得志,猖狂个屁。等老子出去,一定收拾你。” 谢先进乐了,道:“封由检,你真是痴人说梦啊,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出得去吗?” 封由检不为所动,将脸撇向一边,不予理会。 在封由检心里,他一直还抱着幻想。只要他死咬着不松口,外面的人便会来救他。 黄晓峰说过了,只要他扛下去,便是胜利。 其实,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一旦追究起来,必定死路一条。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不得不放出风出去,如果外面的人不救他,他便将所有的东西都坦白出来。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他封由检一个,他要拉个垫背的。 或许是他的放风起到了作用,在放出风声的第二天,黄晓峰便通过关系,秘密会见了他。 黄晓峰叮嘱他,只要他口风紧,不咬人,外面的人自然会想办法将他捞出来。 果然,在黄晓峰离开后不到一个星期,市人大专案督查组便进驻了茅山县。 希望的种子在封由检心底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面对谢先进的讥讽,他一点也不恼。在他心里,他提醒着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许一山突然想起见见封由检,还是因为陈勇笔记本的内容触动了他。他现在正式确定,封由检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有一把保护伞。 这把保护伞不是别人,就是黄山。 “老封,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黄山被立案调查了。”许一山突然说出来,确实将封由检惊到了。 他开始坐立不安,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了,冷冷说道:“他被立案调查,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许一山笑眯眯道:“老封,真没关系吗?” “没有。”封由检强硬回他道:“许一山,你这算不算恶毒攻击领导?” “你以为我在骗你?”许一山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他的这副神态,让心虚的人心里更没底。 “骗不骗我不在乎。一句话,与我无关。” “可能吧。”许一山慢条斯理道:“老封,你有一次送了200万给人吧?” 封由检一怔,半天没出声。 “还有,黄大岭出境,是你找了人送出去的吧?”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无修庙里的钟鼓,也是你安排人以文物保护的名义盗走的吧?老封,你一个人社局的局长,文物保护与你有关吗?” 封由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了,汗水开始冒出来,涔涔落下。 他徒劳地叫唤起来,“许一山,你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栽赃。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许一山微微一笑道:“那我问你,茅山驻京办撤销时,走的帐是在你们人社局,你要作何解释?” “没有解释。”封由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为难你。不过,老封,你如果还想着从这里走出去,你唯一的机会就是配合侦查。我警告你,不要对别人抱任何希望,没人可以救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好了,我的话也说完了,老封,毕竟我们同事一场。这算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望你。希望你保重。” 说完,他起身就走,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 封由检愣了片刻,赶紧喊道:“许一山,你留步,我有事要交代。” 许一山站住脚道:“你错了,你要交代,也是向谢队交代。” 封由检从椅子上滑下去,双膝跪地喊道:“许书记,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突破封由检,是茅山连环案的关键。要迫使封由检交代问题,就要先断了他的退路。原来他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黄山身上。事实上黄山确实差点将这件事摆平了。 黄晓峰告诉过他,最坏的打算就是将他撤职,开除,然后免于刑事起诉。 身陷囹圄的封由检最盼望的就是恢复他的自由。至于当官发财的念头,早就被他抛到爪哇国去了。 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才会真切体会到自由的可贵。在自由面前,金钱、利禄、美色,都不堪一击。 如今希望彻底破灭,绝望让他恐惧了。 “许书记,你救救我。”封由检在身后哀嚎着叫他。 许一山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封由检的心理防线被他彻底摧毁了,接下来,他就该竹筒倒豆子了。 当然,这不是许一山来见封由检的全部原因。封由检案到现在,基本可以定性了。但是,他不能放过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深恶痛绝的黄晓峰。 谢先进紧跟着他出来。 站在看守所门外的一颗玉兰树下,许一山低声道:“老谢,接下来,你该知道抓谁了吧?” “黄晓峰。” “夜长梦多,去吧。” 第1208章 举棋不定 黄山父子接连倒台,在茅山县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谢先进抓了黄晓峰后,第一时间赶去他家在茅山的别墅,对茅山别墅进行了彻底搜查。 在黄家地下室里,除了搜出现金、金银首饰和部分枪械外,当场搜出了无修庙的钟鼓。 一个影响了茅山十多年的黄氏家族轰然倒塌,看着从茅山别墅一车车拉出来的金银财宝,围观群众无不拍手叫好。 许一山本来是不想去现场的,但谢先进缠着他。并公开表示,许一山不去,他不敢去。许一山就是他的胆。 迫于无奈,许一山才得已去了搜查现场。 有好事的人去拿了鞭炮烟花过来,当即在黄家门前的停车坪里放。顿时,茅山县城就像过年一样,热闹非凡。 许一山站在茅山别墅门口,感慨唏嘘不已。 茅山别墅曾经是茅山各级干部最向往的地方。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登堂入室茅山别墅。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别墅里,多少人的命运由这里开始,在这里终结。 屋外,清风徐徐,太阳高挂。别墅门前的花儿正在灿烂的开放。 当最后一车赃款赃物离开别墅后,许一山正准备离开。突然,人群一阵骚乱,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扑了过来。 许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当胸一把扣住哥哥许一山胸前的衣服,大叫一声,“许一山,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变故来得突然,谢先进连忙夹在两人中间,低声道:“小许,别激动,有话我们回去说。” 许秀哭喊着道:“我不活了了。许一山,你毁了我一生,我不会让你好过。” 她抓着哥哥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手。谢先进不好用力去拉扯她,只能哄着她道:“小许小许,你冷静点。这么多人在,你要注意影响。” 许秀收住了哭,冷笑道:“我还怕什么影响?我这一生都被他许一山毁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脸丢尽了,面子丢光了。” 许一山眉头紧皱,压低声喝道:“秀,放开手。有话回家说。” 许秀哪里肯听他的话,讥讽他道:“许一山,我早就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你设计抓黄晓峰,不就是恨他与你老婆关系不清不楚吗?许一山,你是小人。不管你怎么做,你都改变不了吃别人剩饭的命运。” 谢先进尴尬不已,连忙阻止她道:“小许,别胡说八道。” 许秀冷笑道:“我胡说八道了吗?他许一山心理阴暗,他想堵住别人的嘴,利用职权迫害别人。黄晓峰不就亲过你老婆吗?你就这样下死手?”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扇在她的脸上。 许秀没想到哥哥会动手打她。她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于是,她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又开始要数落。 许一山铁青着脸对谢先进道:“来人,一起抓了。” 谢先进还在犹豫,许一山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顿时心领神会,笑嘻嘻对许秀说道:“小许,对不起了啊,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妨碍公务了,我要对你采取拘留措施。” 许秀双目圆睁,大吼一声道:“我没犯法,你敢。” 她再怎么挣扎,终究是个女孩子。在两个身强力壮的男警察面前,她只能像一只小鸡一样束手就缚。 许秀突然现身弄出这么一个插曲,让远远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许一山当然不愿意将妹妹拘留了。可是他知道,如果不采取强制措施,妹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不可预料。 许秀的话,就像一柄钢刀划过他的心头。这个死女子已经晕了头,什么话都敢说,恨不得一句话将哥哥气死啊。 本来,许一山对陈晓琪的过去历史就一直心存疑虑。他一直不愿意面对她过去的一切。陈晓琪在未成为最美县花之前,她的美已经有口皆碑。 追求她的人如过江之鲫,当时的茅山县男青年,几乎有一半的人将陈晓琪当作梦中情人。陈晓琪的冷艳也是有口皆碑的,加上她家庭的威严,尽管大家都在渴望,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敢在她面前表白。 那时候,她与黄晓峰被誉为茅山的金童玉女。一段时间里,曾传出黄晓峰在与陈晓琪谈恋爱。 黄晓峰远走燕京去当茅山驻京办副主任,其原因就是陈晓琪与他的关系闹掰了后,他愤而远走他乡的。 还有一个传闻,说的是黄晓峰与陈晓琪的爱情为什么没有结果。是因为黄晓峰的弟弟黄大岭在中间插了一竿子。两兄弟为此还差点要决斗,胜者方可拥有陈晓琪。 这个荒唐的决斗最终被他们的父亲黄山骂退了。就在两兄弟为此争斗不休的时候,茅山来了魏浩。 魏浩的到来,彻底毁灭了他们兄弟的幻想。 这是一段许一山最不堪回忆的往事。即便他已经领略过陈晓琪并非传说中的剩饭,但是,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结,一根刺。 许秀当众说出来这些话,犹如揭开了他的伤疤。 愤怒的许一山坐在回去的车上,心潮起伏难平。 男人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头上戴着一顶有颜色的帽子。这种颜色将会伴随一生,永远不会消褪。而且一当得知自己帽子上有颜色的时候,再坚强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也会无端生出自卑感来。 坐在他身边的谢先进小声安慰他道:“许书记,小许她小孩子家家的,一时糊涂,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再说,她可是你妹妹。兄妹间有矛盾,很正常啊。” 他打比方道:“你看我们家啊,我父母生下三个孩子,我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说实话,我在我家是老少,但我在我家最蛮横无理的人。我哥我姐那是什么事都必须让着我。”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谢队,你多想了。我不是在想许秀的话,我是在想,老书记一家现在落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什么让他晚节不保的。” “这个很简单啊。”谢先进比划了一个动作,道:“人嘛,都有贪欲。造成人的贪欲膨胀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权力。当一个人在一个范围里拥有绝对权力的时候,必然会产生绝对的腐败。” “都是权力惹的祸?” “这也很难说。”谢先进笑了笑道:“权力是个好东西。用对了,就是造福社会,用错了,害人害己。” 许一山默不作声了,他心里在想,自己有没有必要对黄山一家斩草除根?难道真如妹妹许秀说的那样,他是心理不平衡,才会下狠手? “你准备怎么办这个案子?”他试探着问谢先进。 谢先进一愣,他不知道许一山心里在想着什么,反过来试探他道:“许书记,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办?” 许一山苦笑道:“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我一定会的。”谢先进打着包票道:“绝对不会丢了你许书记的脸。” 许一山没跟着去县公安局,他在半路上下了车。 他现在需要问一个人,他这一步走没走对。 第1209章 高手老董 老董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后,两人约定去老街的杜鹃家见面。 茅山县将老街的房产还给杜鹃家后,杜鹃便将自己住的地方安排在吴家大院里。招商局搬走后,杜鹃按照家谱上吴家大院的的结构,重新修葺了一新。 如今,偌大的吴家大院里,就只住着杜鹃一个人,外加一对中年夫妇。 中年夫妇也姓吴,与杜鹃是本家。男人负责打扫院子,种植花草。女的负责照顾杜鹃起居。 许一山赶到吴家大院时,老董早已经在等着了。 吴家大院两扇巨大的黑檀木门紧闭着,门边另开了一扇小门,仅容一人出入。小门上装了一个门铃,却不是用电的。而是需要扯动一根细细的绳子。 绳子一动,便会敲响院子里的门铃。清脆的门铃声一响,门便会打开。 许一山对老董邀请他来吴家大院感到很意外。杜鹃是个姑娘家,平常除了工作外,几乎不与外界人有接触。她执意要住在吴家大院里,就能看出来她心里始终有一种情怀。 两人见面,各自会心一笑。也不多言,老董便去拉了细绳。 果然,绳动铃响。门一开,探出来一个头,正是杜鹃家的男园丁。 他显然认识老董,脸上挤出一堆笑,道:“是董局长啊,我家小姐在家。” 老董笑笑,道:“我知道,我已经给你们主人打了电话。” 进门,许一山便感到一股久违的亲切感迎面扑来。 在这座院子里,他第一次见到吴家姑奶奶时,心便被她无边的慈祥所融化。吴家姑奶奶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了她一生。据说,吴家大院里还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此再没迈出过这座院子半步。 她将一生都与这座院子紧密相连在一起了。 “大哥,你来了呀。”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杜鹃从房里迎了出来。 她快步走到许一山跟前,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鼻子一酸说道:“大哥,你瘦了。” 许一山莞尔一笑,安慰她道:“千金难买老来瘦啊,我老了,瘦是好事。” 杜鹃嘴一撇道:“大哥,你少忽悠我哦。你今年多大,我心里还没底吗?” 两人只顾着说话,将老董晾在了一边。 老董便叫了起来,开玩笑道:“你看看你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是吧?我多余了是吧?要不,我走?” 杜鹃便红了脸,赶紧招呼老董道:“董哥,你这吃醋的毛病,永远都改不了哦。”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会客厅。 改造后的会客厅古色古香,处处流淌着历史的韵味。尽管外面艳阳高照,气温高得吓人,屋里却流淌着丝丝凉意。 这座凝聚着古匠人心血的宅子,并不需要安装空调。自然风对流之后,凉爽的空气便盈满了每一个角落。 妇人送了茶上来。杜鹃看一眼茶水,对妇人说道:“淑婶,你去地窖把我们去年酿的桂花酿拿来。” 叫淑婶的中年妇人提醒她道:“小姐,你下午不是要开会吗?” “没事。”杜鹃莞尔一笑道:“我大哥和董哥来了,我不能用茶水招待他们啊。” 一提起桂花酿,许一山便想起了吴家姑奶奶。 吴家姑奶奶算得上是个奇人。她亲手酿造的桂花酿,是许一山这辈子喝得最好的酒。无论价格多贵的酒,在桂花酿面前,许一山都觉得不值一提。 桂花酿酿造工艺非常复杂,必须是先一年的雪融化成水后,储藏在坛子里第二年用。 而且桂花还必须是吴家大院里的桂花,院子外的任何桂花,都无法酿出如琼浆玉液一般的桂花酿。 淑婶很快搬来了一坛桂花酿。坛口泥封,似乎能闻到沁入灵魂的酒香飘逸出来。 老董亲自动手去拆泥封,一边拆,一边对许一山道:“老许,你这次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吧?” 许一山不明白他这句话里含义,惊异地问他:“什么有备而来?” “黄晓峰。”老董笑了笑道:“搞他,你做好准备没有?” “什么准备?” “你觉得他就这样束手就缚了?”老董迟疑一下,“你是不是有点低估了他?”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第一,不是我搞他。是他咎由自取。第二,我不低估任何一个人。老董,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算计谁。” “所以说,你许一山是个坦荡的人,这点我是非常认可的。”老董一本正经道:“老许,你打电话给我,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你不用遮掩,是不是想问我有什么看法啊?” 老董的话说中了许一山的心坎。他确实需要老董帮他分析。 从黄山被双规调查,到黄晓峰在茅山被抓,所有这一切在别人看来,都是他许一山的原因。 没人知道许一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并没有要动黄山的念头。是黄山自己没把握住自己。倘若不是他在封由检的案子上强行出头,派出专案督查组进驻茅山,准备开脱封由检的罪行,怎么又会让许一山有个一锅端的念头呢。 在许一山看来,封由检这种人绝对不能容留。他担任领导干部多一天,群众就会多吃一天的苦。 这种完全将老百姓的生命视为草芥,疯狂攫取利益的害群之马,必须要从干部队伍中清除出去。 他让封由检落马,这件事本该无声无息过去。可是黄山不知的晕了头,还是担心其他什么事,他居然想将封由检洗白。 “老许,不是我说你,在这件事上,你冲动了一点。”老董语重心长说道:“你想想看啊,一个能在县委书记任上连续坐满十年,且可高升的人,背后会没有人?” 许一山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知道更好啊。你想想看,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动得了人吗?” “动不了。” “这就对了啊。你动不了别人,却硬要去动。这就会触发别人的保护意识,反作用于你身上。所以,你现在很危险。” 老董叹口气道:“老许,你自求多福吧。” 许一山知道老董话里的意思。在老丈人陈勇的私密笔记本上,他窥见了黄山全部的人际关系。黄山是个隐藏得很深的人,从富嘉义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他与富嘉义本属一个战壕的,却给外界留下一个他与富嘉义水火不相容的印象。结果,富嘉义出事,他反而成了英雄。 再往上,就是龚辉了。 然而再往上,黄山的关系就是廖老。从这一发展脉络看过去,黄山的关系确实盘根错节,从市里一直到了燕京。每个层面都有他精心维护的关系网。 黄山在燕京的关系网,因为廖老的离世而名存实亡。 老董看来知道黄山的关系网到了什么层面。他甚至知道龚辉这个人。 在这张庞大的关系网上,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网结。每一个网结都紧密联系在一起,触一处将引发全网动荡。 杜鹃显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她笑靥如花说道:“董哥,你的意思是我大哥在你们官场混不下去了吗?这样就太好了啊,我这里刚好缺个董事长。大哥,你放心,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第1210章 拒绝签字 茅山县因为黄晓峰突然被抓,整个官场都像炸了锅一样,人心惶惶起来。 但凡与黄家关系好的人,都开始想方设法洗脱与黄家的关系。甚至有人跑去周琴面前,痛哭流涕痛诉自己被黄家压迫的往事。恨不得抬起一脚踢黄家屁股。 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派让许一山很感厌恶。他在茅山的时候,亲眼目睹全县的官员为了博得黄山一笑,什么恶心的话,什么恶心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恨不得给黄家做牛做马,恨不得跪下去舔干净黄家皮鞋上的灰尘。 如今黄家一倒,树倒猢狲散的一幕便上演了。这种人世间最丑陋的一幕,在茅山淋漓尽致地表演着。 在征得周琴同意的情况下,许一山去见了黄晓峰。 黄晓峰拒绝与许一山说话。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任凭许一山说什么,他脸上始终浮着一层淡淡的不可捉摸的微笑,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说。 许一山有些恼火,黄晓峰此举,无疑是在蔑视他。 “黄晓峰,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在离婚书上签字。”许一山将一份离婚协议拿出来,“你与许秀的事,现在也不全怪你。你如果想让许秀幸福,你就签了这个字吧。” 许秀与黄晓峰悄悄登记了结婚,许家人居然没一个人知道,即便许家娘,也被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老董暗示,许一山哪里会知道他们已经登记了。 他们不但登记了,而且许秀的肚子里还有了孩子。这个消息不亚于晴空霹雳,让许一山恨不得一把薅住黄晓峰的头发,踩在脚底下狠揍一顿。 他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妹妹,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必须斩断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在许一山的耐心劝说下,黄晓峰终于开口。 “许一山,亏你是干部,你这样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你觉得对吗?” “是不对。”许一山老实承认道:“但是我认为,你们的婚姻存在太多的欺骗性。许秀才多大?她还没有正确分辨一个人好坏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我欺骗了她?”黄晓峰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许一山,你那么精明,你妹妹会那么笨吗?”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家秀太单纯。” 黄晓峰笑了,拒绝道:“想我签字,除非许秀亲自来。否则,谁也不能逼我签。许一山,你先不要得意,这无非就是成王败寇。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走吧,我与你无话可说。再次重申一遍,想我签字离婚,没门。” 许一山找黄晓峰签字离婚,是背着许秀这么干的。他不希望妹妹与黄晓峰再捆绑在一起。正如他说的那样,妹妹太单纯,才会上了黄晓峰的当。 他要拯救妹妹。 可是,他在迈出第一步时,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黄晓峰不但拒绝签字,还冷嘲热讽了他好一顿。 谢先进跟在他身后,低声道:“许老大,这小子不识时务,他想不签就不签了吗?看样子,不给他上点手段,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许一山一愣,呆呆地看了谢先进一眼,狐疑地问:“老谢,你想干嘛?” 谢先进嘿地笑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许老大,有些人到死都是死鸭子嘴硬。这小子不签字,就是想将自己与许秀捆绑在一起啊。他在幻想你会考虑这个情况哦。” “他想多了。”许一山冷冷说道:“当然,老谢,你也不要乱来。如果你在这方面捅了篓子,无人敢保你。明白了吗?” 谢先进道:“老大,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他突然改口叫许一山为“许老大”,这让许一山听着感觉到特别的别扭。这种带着浓厚江湖口吻的称呼,让他恍如有一丘之貉的感觉。 他记得老丈人陈勇在背后也这样称呼黄山,叫黄山为“黄老大”,黄山似乎很受用这个称呼。每次陈勇这样叫他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出来很高兴的样子。 “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许一山突然问。 “许老大啊。”谢先进嘿嘿地笑着,低声道:“现在大家都这样叫你。你是真正的老大嘛,没有你,谁能扳倒黄家啊。老大,你现在可是我们茅山老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啊。” “谁说是我扳倒了黄家?”许一山惊异地问他。 “大家都这么说啊。”谢先进压低声神秘说道:“事实就是这样,现在全茅山的人都知道,黄家倒台,老大你是最大的功臣。” 许一山哭笑不得。不能说,黄山倒台,牵涉到黄晓峰跟着被抓,确实有许一山的作用在里面。但这些都不是绝对的。绝对的是市委书记胡进在得知黄山私自派调查组进驻茅山给封由检翻案,触动了他的神经。 胡进现在有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那就是谁都不可以挑战他的权力。 黄山撇开他而安排人进驻茅山,这在胡进看来,就是在挑战他。 恰好,他需要一个人出来祭旗。他要让全衡岳市的所有领导干部都明白,挑战他的下场会很惨。 “老谢,你记住,从现在起,不论什么场合,你必须纠正过来,绝对不可以叫什么老大。弄得我好像社会大哥一样的。第二,黄山同志接受组织调查,是组织的事,与我个人毫无关系。第三,黄晓峰的问题,也不是我的原因,更不存在打击报复。” 谢先进频频点头,小声道:“我明白了。许书记,黄晓峰签字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会让他好好签上字的。” “记住,不可动用任何手段。必须是在他甘心情愿的情况下签字。” 回到家里,看见儿子正爬在他姑姑许秀身上玩,许一山从她身上将儿子抱起来。逗着他说道:“儿子,姑姑美不美啊?” 儿子许凡还太小,话都说不清楚,哪里知道这些啊。 加上平常许一山在家的日子少,与儿子之间几乎没建立起任何父子关系。且在儿子许凡看来,眼前这个父亲显得太陌生。 果然,这小子在许一山怀里挣扎了好一会,哇地一声咧开嘴哭了起来。 许家娘连忙从他手里接过去许凡,抱怨道:“一山啊,有空多回来看看孩子啊。你没见着他看见你就像看见生人一样啊?你们这样做父母的,没一个管孩子。要不是秀在家,我怕是照顾不好哦。” 许一山心生愧意,陈晓琪从茅山调走后,一个月回来的次数也很少。他大多数的时间在省城,更没时间来照顾孩子。 他陪着笑脸道:“娘,要不,你去市里跟晓琪一起住吧?” 许家娘态度坚决摇头,叹口气道:“一山啊,今天小琪不在,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老婆是干部家庭出身,你娘我是个地道的农民。我们的生活习惯很多地方不同啊。我知道晓琪一直在忍,现在好不容易大家分开住,这样大家都方便啊。” 许一山笑道:“她嫁到我们许家来,就是我们许家人。她过去那些官小姐的做派,都得给我丢到一边去。我们许家的儿媳妇,就必须跟着许家走。哪有什么不习惯,不方便的说法。” 许家娘作势欲来打他。许一山躲闪着,笑嘻嘻道:“娘,你先别打我,我有事要与秀聊聊。” 第1211章 苦口婆心 从许一山进门开始,许秀的脸色就一直阴沉得可怕。 许一山在黄家别墅动手打了她,她回来也没跟娘说。 许秀一直坚持在外租房住。如果不是许一山夫妇都不在家,她是不会回来陪娘的。陈晓琪去市里之前,特地找过她,让她搬回家来陪娘一起住。许秀嘴上答应了,实则还是没搬回来。 许家娘听说他们兄妹有事要聊,便带着孙子去到阳台上玩去了。 许一山看着低垂着头的妹妹,柔声说道:“秀,你还在恨哥吗?” 许秀没吱声,将头扭到一边不搭理他。 许一山耐心说道:“秀,哥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现在你跟我去书房,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说着,他朝许秀使了一下眼色,提醒她不要让娘知道。 许秀迟疑一下,还是起身跟他去了书房。 许一山将门关紧,淡淡说了一句,“我今天去见过黄晓峰了。” 许秀的身子一抖,还是没吱声。 “他在里面的情况还行。”许一山安慰她道:“现在的监所都是文明监所,生活等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 许秀瓮声瓮气地问:“你找他干嘛?” “当然是有事。”许一山的眼光落在妹妹的肚子上,尽管还看不出来她已经怀了孕,但想起她肚子里有一个黄晓峰的孩子,他的心便如刀绞一样的难受。 “秀,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许一山试探地问。他去找黄晓峰让他签字离婚,并没有告诉妹妹。 “等他呗。”许秀凄然一笑,“他要是坐一辈子牢,我就等他一辈子。”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不,是我对他重要。”许秀纠正哥哥说道:“你知道一个男人如果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一个女人的原因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了这个女人。” 许一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了笑道:“秀,你说说看,他都托付给了你什么?” 许秀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吧,其实,晓峰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而且他知道,逼他的人一定是你。” “我?”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凭什么说是我?” 许秀冷笑了起来,“许一山,你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这人小心眼,睚眦必报,是不是?” 许一山哭笑不得,讪讪道:“秀,你怎么说话的?” 许秀道:“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恨黄晓峰过去追过我嫂子吗?你一直在怀疑我嫂子与黄晓峰有染吗?所以,你只要有机会,便会报复人,是不是?” 许秀越说越起劲,她口无遮拦说道:“其实,你恨错了人。黄晓峰连我嫂子的手都没拉过。他过去确实很爱嫂子,可是嫂子从来就不理他呀。” “这些都是黄晓峰说的?” 许秀嗯了一声,突然将一双眼死死盯着大哥道:“许一山,你怪错了人。” 许一山苦笑道:“秀,你就这样看你大哥?你觉得你大哥的格局就这么大?为了一个女人,会下那么大工夫去扳倒另一个人?” 许秀不屑地笑,嘴角微微扬起道:“你以为你的格局很大吗?别人都说,你许一山不就是长得帅吗?女人都喜欢帅男人,就好比你们男人都爱美女一样的道理。不是你许一山本事大,而是喜欢你的女人特别多。所以他们都愿意帮你,你才能走到今天。” 许一山心里一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妹妹心目中变成了这样一个形象。过去,他可是妹妹和弟弟的骄傲,他们的楷模啊。 毕竟,他是许家村走出来的第一个正牌大学生。而且他是许家村开村以来,唯一一个能够吃上皇粮的人。 不光在弟妹眼里,在许家村,村民谁家不将他视为楷模而教育子女的啊。 当年爹许赤脚逼他退学,是妹妹许秀站出来,央求爹继续让大哥许一山读书,她回来跟爹学医。其实,在许赤脚的思想里,女儿许秀并不是他希望的衣钵传人。 许家三代为医,需要继续传承下去,那么,女儿就不是合适的接班人。 可是许赤脚的大儿子许一山对学医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曾对爹说过,天下苍生,一医只能救命。而人类皇皇万千,非一医能救天下。 许秀一脸可怜地凝视着哥道:“许一山,其实你是最可怜的一个人。你现在搞黄晓峰,不就是想寻求一点心理平衡吗?你们这些当官的,心里一天想的就是如何把对手搞死。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没那么容易就搞到黄晓峰的,不信,走着瞧吧。” “还有吗?”许一山怒极反笑,问妹妹道:“你心里想什么,在外面听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没有了。”许秀嘴巴一撇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然有。”许一山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妹妹道:“秀,你瞒着一家人干了这事,你要怎么与爹娘说?” 这是一张结婚登记表的复印件。如果不是老董提醒,他还真不知道许秀与黄晓峰登记结婚了。 老董不愧是茅山通,即便身为招商局长了,他依旧热衷于全县各种家长里短的事。 许秀与黄晓峰登记结婚的事,就是他在民政局的一个朋友透露给他的。 徐修的眼光落在登记表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了。 “你在哪弄来的?”许秀厉声问,斥责大哥道:“许一山,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你知道吗?” 许一山冷笑道:“自己家,就没隐私可言。秀,哥不怪你一时糊涂。现在你只要听哥一句话,你就还是我最亲的妹妹。” 许秀哼了一声,“不稀罕。” “可是我稀罕。”许一山认真说道:“我们一家人,谁都不能少。” 许秀摇摇头道:“你错了。爹原来就说过,女生外相,我早晚要离开这个家的。” “离开了也还是一家人。” 许秀将登记表凝视了好一会,缓缓收了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许一山没阻拦她,既然他已经将登记表拿给她看了,目的就达到了。他想告诉妹妹,他知道了她的一切秘密。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拿给许秀看,道:“你们的关系,必须终结。” 许一山一眼看到离婚协议书几个字,顿时像被蛇咬了一样的跳了起来。 “许一山,你想干什么?” “你去见见黄晓峰,让他签字。”许一山没再保持微笑了,他一脸严肃道:“秀,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许秀嘤嘤哭了起来,“许一山,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我说过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等他。你想让我们分开,你做梦去吧。” 许一山叹口气道:“秀,你怎么就听不进大哥的一句劝呢?黄晓峰真不适合你。这个人至少有几幅面孔,你呗他蒙蔽了。现在回头,为时不远啊。” 许秀停住了哭,愣愣问道:“如果我不找他签呢?” “你必须找他签下这个字。”许一山没容她争辩,“你做好准备,我会安排你与他见面的。” 许秀听说能见到黄晓峰,居然答应了。 第1212章 搬救兵 许一山用了半晚上的时间,似乎终于说动了妹妹许秀。 许秀答应,在见过黄晓峰后,立即去法院申请离婚,并且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许一山闻言,于心有些不忍。他并没要求妹妹将孩子打掉,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啊。可是不打掉,这孩子就将可能成为许秀一生的累赘。 尽管他没说出来让许秀打掉孩子,但许秀似乎猜透了他的用心,心领神会表示在离婚后一定将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第二天一早,谢先进便开车来接了许秀过去。 看着许秀跟着谢先进去了,许一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从得知妹妹与黄晓峰好上后,他一直坚持着不许他们往来。他一直有个强烈的感觉,黄晓峰并不是爱许秀,而是在利用许秀。 而且,他有个预感,黄晓峰早晚会出事,他的人生不会像他现在那样一路坦途。 然而无论他用什么办法,似乎都无法扭转妹妹的心。许秀太固执,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半句话。陈晓琪曾经也劝过她,但被她一句伤心的话顶了回去。 许秀说,“嫂子,我与黄晓峰好,你心里是不是很不愿意啊?他除了我之外,不再爱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失落啊?” 这句话彻底将陈晓琪从劝说她的队伍里剥离了出来。以至于后来陈晓琪只要听到关于许秀与黄晓峰的风言风语,她都会选择回避。倘若有人问她,许秀是不是她的夫家妹妹,她居然会矢口否认。 三个小时后,谢先进突然来了电话,问许一山,许秀是否回了家? 许一山一接到电话便感觉有些不妙,他着急地问:“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谢先进迟疑着说道:“是啊,是在一起啊。我按你的嘱咐,安排她与黄晓峰见了面了啊。她见面出来后,也没什么异样,显得很平静啊。” 许一山想了想,问道:“他们见面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谢先进犹豫一下,小声道:“许秀说,有些话不方便让我听到,她不让我在。” “他们是单独见面的?”许一山警觉地问。 谢先进道:“是,是我疏忽了。” 许一山不觉骂了一句,“老谢,你糊涂啊。坏了,出事了。” 谢先进一说许秀不见了,许一山的心便悬了起来。他不是担心妹妹会出意外。以他对许秀的了解,她还不至于想不开。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黄晓峰一定与她说了什么。许秀虽然口头上答应哥哥与黄晓峰断绝一切关系,但是他也知道,妹妹许秀的性格不像他,她是个心里能藏得住话的人啊。 许秀突然不见,预示着事情起了变故。 事情果真如许一山想的那样。黄晓峰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时候见到许秀。 当看守将他带进会见室时,他还以为是提审,或者是许一山又来了。 直到看见对面坐着的是许秀,他惊喜不已地笑了。 许秀表现得很平静,在黄晓峰看着她笑的时候,她还是面无表情。 在黄晓峰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许秀用眼色制止了他。只见他转过头去,轻轻对一边的谢先进说道:“谢领导,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你的面说。” 谢先进起初是不肯的。能安排她见到黄晓峰,已经是破了纪律规定了。像黄晓峰这种正在侦查,属于未决的阶段,法律规定是除了办案人员和律师之外,他无权接触任何人的。 许一山让他安排许秀去见黄晓峰,他没有任何推脱。就好像许一山他自己想见黄晓峰一样,一路无阻。谢先进此举,无疑是怀着报恩的心态。毕竟,他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许一山的提携。 在许秀的要求下,谢先进最终还是决定回避一下。他心里想,这些小年轻见面,或许真有一些他不方便听的闺房私语。 谢先进前脚一离开,黄晓峰便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轻声赞道:“老婆,聪明。” 许秀闻言,眼泪便啪嗒往下掉。 黄晓峰很聪明,他安慰许秀道:“老婆,你不要哭。我没事的。” 许秀呜咽道:“是我哥对不起你。” 黄晓峰赶紧纠正她道:“傻瓜,这与你哥有什么关系啊?是别人想陷害我。他们是认为我爸不在县里了,所以他们想报复我。” “是吗?”许秀惊喜地瞪大了眼,“真不是我哥?” 黄晓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道:“其实,我们只要找到一个人,我马上就会恢复清白。” “找谁?”许秀紧张地问。 黄晓峰摇着头道:“找谁不重要,问题是谁去找。我现在身陷囹圄,这个人肯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知道,他们是想在门角落里阉狗,造成既定事实。颠倒黑白,屈打成招。” 许秀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毕竟,关于人在牢里的传闻,她多少也有耳闻。 人在这里,不仅失去宝贵的自由,精神和肉体都将经受炼狱般的淬炼。多少意志坚强的人,都无法挺过这一关啊。 许秀从黄晓峰憔悴的面容上已经感受出来他在这里的日子太难受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救他出来呢? 在黄晓峰说出有一个人能救他的时候,许秀的一双漂亮大眼睛里顿时射出两束希望的光芒。 “我去。”她自告奋勇道:“不管是谁,我都会找到他。” 黄晓峰似乎很为难,他缓缓摇头道:“老婆,你还是不要去了。你不能受到我的牵连。”他的眼光在许秀的肚子上停留了下来,满怀深情说道:“我不能让你吃一点儿的苦。孩子需要你。” 许秀羞红了脸,同时,黄晓峰的话,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坎上。她不禁又呜咽起来,态度坚定地说道:“你如果还认我是你老婆,你就让我帮你。” 黄晓峰这才一咬牙道:“秀,不管能不能成功,从现在起,你都是我一辈子要保护的人。今生来生,我都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你。” 许一山压低声交代她去找一个人。他有个非常重要的笔记本存放在他那里。 笔记本上,记载着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和电话。他嘱托许秀,拿到这个笔记本后,立即赶往省城。如果省城这边推脱,就让她直接去燕京。 交代完毕后,黄晓峰松了一口气,他一脸认真道:“老婆,辛苦你了。” 许秀连连嗯了几声,两个人便结束了会面。 谢先进见她出来,松了一口气,表示立即送她回家。 许秀推辞道:“谢领导,你那么忙,就不用送我了。我哥交代我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放心吧,我自己走路回去。” 谢先进也没刻意坚持了。目送着许秀离开了看守所。 许一山听完谢先进的汇报后,二话没说,便让谢先进安排人悄悄去寻找许秀。他隐约感觉,许秀突然不见,绝非偶然。 那么,许秀会去哪里? 第1213章 当面电话 许秀离开看守所后,马不停蹄去找了黄晓峰的死铁朋友——茅山烟草局副局长罗宾。 罗宾与黄晓峰是发小,关系一直很好。罗宾能进烟草局,并能坐上副局长的位子,与黄家相助不无关系。 烟草局是个低调的富豪部门,肥得流油。 在许秀说明来意之后,罗宾多少显得有些紧张。毕竟,黄晓峰倒了,他父亲也倒了,与黄家继续保持紧密联系,未必是件好事。 在听说许秀想要回黄晓峰存放在他这里的东西后,罗宾二话没说,卸祸一样,赶紧将一个小铁箱子拿了出来。他甚至都没想与许秀多说几句话的欲望。似乎许秀多呆一秒,对他的危险便会多一分似的。 许秀也不想与他多说话。黄晓峰叮嘱过她,现在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相信。 拿到了铁箱,许秀从箱子里找到了黄晓峰说的可以救命的笔记本。 黄晓峰的心思还真是慎密,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他将能够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人的联系方式,全部藏在这个小铁箱子里。 许秀凭着记忆,迅速找到了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的电话。 但她并没有直接将电话打过去。她心里想,电话里很多话不方便说。何况,她贸然将电话打过去,万一对方拒绝了呢?那么,她将没有退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见到本人。 许秀从茅山悄悄离开时,正是谢先进带着人在全城掘地三尺想要找到她的时候。 没费多少周折,许秀便坐在了魏力的办公室里。 魏力刚好开完会回来,看到办公室里坐着一位漂亮的小姑娘,便热情地招呼道:“小许是吧?辛苦了辛苦了,你先坐坐,喝杯茶。” 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魏力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他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事?” 许秀小声说道:“是晓峰叫我来找魏书记您的。” “是吗?”魏力冷笑道:“他叫你来找我做什么?” 许秀一急,脱口而出道:“晓峰他被抓了。很危险。” “抓他不是你个许一山的主意吗?”魏力戳破窗户纸,直接将许一山的名字说了出来,他笑了笑道:“你哥抓的他,你不去找你哥,却跑来找我,什么意思啊?” 许秀急得想哭,咬着唇道:“我没有哥。魏书记,您救救晓峰吧。” 魏力叹了口气,缓缓道:“小许啊,不是我不想帮晓峰啊。目前的局势你也看得出来,整个形势对他们父子都不利啊。在这个风头上,谁可以替他们父子说话呢?” 许秀懵了,小声嘀咕道:“魏书记您也没办法吗?” 魏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开。他的眼光就像带了钩子一样,仿佛能将许秀的衣服一层层的剥开。直到看见他想看到的美丽。 许秀在他的眼光里便不自然起来。她刻意地将身体倦缩起来,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魏力突然说道:“这就要看你想怎么做了。” “只要能让晓峰平安无事,我做什么都愿意。”许秀一咬牙,说出来心里的话。 “是吗?”魏力起身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将许秀的一只手双手握在掌心里,慢慢摩挲一遍,叹口气道:“小许,我理解你。现在的问题确实很严重。市里对老黄这件是很重视。估计不会轻放。晓峰这小子人不错,他本身的问题也不算大,还是有机会的。” 许秀很想将手从魏力的手里抽出来,魏力摩挲她的手,已经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魏力这种很像长辈安慰晚辈的举动,让许秀心里有些发毛。 许秀没有反抗,似乎让魏力的胆子大了许多。他趁势将一只手搭在许秀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许秀的肩胛骨,摇摇头道:“小许,你太瘦了哦,要多注意一下补充营养。” 魏力将话题扯开,显得很关心起来许秀的身体,让许秀一时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强忍着恶心,低声哀求道:“魏书记,您不帮晓峰,他就无路可走了啊。” 魏力似乎醒悟过来了,哦了一声道:“你们现在办这个案子的人是谁?” “谢先进。” 魏力愣了一下,显然他不认识谢先进。“这个姓谢的是什么人?” “我们县公安局的一个副队长。” 魏力又哦了一声,拿出电话打给了茅山县公安局长。在拿到谢先进的手机号码后,魏力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市政法委书记亲自给谢先进打电话,谢先进在电话里听到魏力自报家门后,半天没回过神来。 魏力故意将话筒打开,对着手机沉声说道:“谢大队长吗?我是魏力。” 谢先进那边沉默了好一会,问道:“哪个魏力?” “我是市政法委书记魏力。你是谢先进同志吗?” “报告首长,我是谢先进,请指示。” 魏力道:“我这里接到群众举报,反应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现在需要你的解释。” 谢先进认真回答道:“请首长指示。” “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叫黄晓峰的人?这个人究竟涉嫌了什么犯罪?同志们啊,我们政法机关办案,来不得半点热情,需要的是科学扎实的证据啊。千万不要让社会认为我们滥用权力。” 谢先进那边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魏书记,我们没有滥用权力。” “这样就对了啊。小谢啊,你千万要记住政法干部的纪律,不要给我们系统添乱子。在对待当事人的问题上,尽量做到满足当事人的所有权利。就这样吧。” 魏力将电话一挂,起身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这一番通话,许秀听得明明白白。魏力在电话里没有就黄晓峰的问题作任何指示。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充满了上级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和提醒。与她的设想离题太远了。 “电话打了,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魏力笑了笑道:“小许,你还有事吗?” 许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了。这通电话并没有给黄晓峰的处境带来明显的帮助啊。魏力说他们会知道怎么做,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许秀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是一个被爱情彻底摧毁了理智思维的一个姑娘。她其实应该明白,茅山这次搞的动静那么大,连黄家的茅山别墅都被抄了,事情会那么简单吗? 魏力以群众反映为借口,提醒办案人员谢先进注意纪律,意在敲打谢先进,别一棍子打死一片人。 他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将电话打到办案人员的手机上,其实是冒了不少风险的。现在全衡岳市的人都在想方设法与黄山一家切割,他却在这时候公开给办案人员打电话暗示和提醒,由此可见魏力的有恃无恐。 “小许,你还有什么想法吗?”魏力笑眯眯地问。 许秀迟疑一下,低声道:“没有了。谢谢魏书记,我走了。” 第1214章 男人的眼泪 许秀逃也似的从魏力办公室出来了。 原本她就没将希望寄托在魏力身上。黄晓峰告诉过她,魏力是一条养不熟的狗,是一个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为黄家挺胸而出。 事情果真如黄晓峰预料的那样。魏力非但没伸出援手,反而觊觎起许秀的美色了。这让许秀心里窝着一股羞愤之火。 衡岳市这边没有希望,不等于希望全部破灭了。 黄晓峰是个精明的人。他这些年维护起来的关系网,已经直达燕京。 燕京五年的驻京办主任不是白做的,黄晓峰最后的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出来。他嘱咐过许秀,燕京方面的关系,能不动,尽量不动。毕竟,那是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可以拿出来的关系。 以黄家目前的境况来看,还不到这个时候。 虽说黄山被调查,黄晓峰被抓,茅山黄家别墅被抄家了。但这些看似轰轰烈烈的动作,却还不足以置他们父子为死地。 许秀已经失去了继续在衡岳市寻找关系的欲望,在黄晓峰的笔记本上,排在关系网上的第二名人物——向勇书记,已经唤不起许秀上门求助的念头。 如果魏力在这方面都帮不上忙,向勇的力量更不如他啊。魏力掌管着衡岳地区的所有政法力量,他尚且不能一步到位,向勇又怎么能越过魏力另辟蹊径呢? 许秀没有多想,她现在心里就一个愿望,希望黄晓峰从里面出来,平安无事。 但想达到这个目的,衡岳市的力量显然不够。她需要往更高一层求助。 这时候,龚辉就出现在了许秀的求助名单上了,并且毫无争议排在第一位。 许秀的这一系列操作让很多人心里想不通。她明明知道黄晓峰身上有问题,也明明知道黄晓峰出事是大哥的原因,她却宁愿将亲情抛之脑后,为了爱情奔走。 这种看似不可能的行为,只能理解为爱情。 然而,她与黄晓峰之间存在真正的爱情吗? 答案是个问号! 没人知道许秀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在那年她主动退学回家,跟着爹许赤脚学医开始,她的心就被一层阴云所包裹起来。 其实,以许秀的成绩读下去,她将成为许家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完全有可能实现。然而,她为了大哥的梦想而将自己的梦想活生生扼杀,这是很残忍的事。 嫂子陈晓琪发现了她的慧根,她冒着被许赤脚咒骂的风险,将许秀带往县城,又将许秀带去燕京。陈晓琪在她面前铺开了一副多姿多彩的画卷,让这个淳朴的小姑娘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奇妙。 本来,她想在燕京通过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正在往这一方向拼命努力的时候,突然,大哥让她去给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做保姆。 那时,她是多么的不情愿啊。她知道,自己听了哥的话,从此她就失去了争取自己命运的机会。 可是她不听,大哥的前途可能因此会经历更多的坎坷。 牺牲自己,成全大哥,就成了许秀那时候最坚定的想法。 她第一次在廖老家里见到黄晓峰时,她还是个娇羞的小姑娘。在黄晓峰故意与她套近乎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红着脸躲着他。 黄晓峰第二次去廖老家的时候,无比兴奋告诉许秀,他已经为她解决了公务员的身份。他怕许秀不理解什么叫公务员,便打了一个非常浅显的比喻,他说,只要不变天,她就将成为国家的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有国家为她承担。 再明白一句话,她已经是国家的人了。 黄晓峰说,“许秀,从今以后,你就像我、你哥、以及廖小雅和廖紫一样,都是国家的干部了。” 许秀第一次听到自己也成了国家的人,顿时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好。 黄晓峰后来来廖老家的次数频繁了许多。这让廖小雅很不高兴。每次黄晓峰一来,廖小雅都会借故躲出去,极少与黄晓峰正面接触。 在廖家,话多的是廖紫。 廖紫就像一只小麻雀一样,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快乐地叫。 许秀有天好奇地问:“廖紫姐,小雅姐好像不喜欢黄晓峰哦?” 廖紫便笑,指着茶盘上一个茶宠笑道:“黄晓峰就是这个,他想吃你小雅姐这块天鹅肉啊。” 许秀去看茶盘,便看到茶盘上蹲伏着一只金蟾。许秀想,这金蟾在老家,不是叫癞蛤蟆吗? 廖家姐妹都看不起黄晓峰,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尽管黄晓峰这个驻京办主任是专为廖老服务的,可是在廖家姐妹心目中,黄晓峰只是一个代表着茅山维持廖老这层燕京关系的人。 或许是廖家姐妹对黄晓峰的极端鄙视触发了许秀的善良,从此以后,只要黄晓峰一来,她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将黄晓峰照顾得感激不已。 再后来,廖老离世。茅山驻京办跟着要撤销。 黄晓峰作为驻京办负责人,要先回去述职。于是他便将许秀留在茅山驻京办,让她临时负责驻京办的一切。 他们的关系突破就在驻京办正式撤离的前一天晚上。 那晚,黄晓峰邀请许秀去他房间喝酒。驻京办撤离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天一亮,他们就得离开燕京了。 许秀本来不想去喝酒的,可是在看到黄晓峰极度失望的眼神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黄晓峰喝了不少酒,他给许秀讲述了他这几年在燕京遇到的一切。说到动情处,黄晓峰在她面前痛哭失声。 男人的眼泪,最容易打动女人的心。 那一刻,许秀对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黄晓峰告诉她,在燕京,他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根本毫无社会地位可言。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将他们奚落调侃。 至于廖家姐妹,更是高高在上不可企望的人。他这几年在燕京为廖家做牛做马,不但没得到他们的尊重,反而像小丑一样被他们奚落。 黄晓峰毫不隐瞒地告诉她,他的初恋对象是陈晓琪。可惜他的初恋一直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结果。他也确实追去过廖小雅。但是廖小雅从一开始便将他鄙视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对柳媚产生过好感。但是,柳媚却对他无动于衷。 黄晓峰越哭越激动,他张开双臂去拥抱许秀,许秀没有躲闪,而是热烈地迎接了他。 酒精这东西常常让一个理智的人丧失理智,喝了不少酒的两个人相对看着对方的泪眼。这时候,黄晓峰便将他的唇贴了上来。 那一夜,许秀蜕变了。 第1215章 跟踪 中部省人大常委会大门口,许秀被卫兵拦在了门外。 迫于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按照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接电话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许秀自报家门,表示要找龚副主任的时候,男中音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你打错了。” 打错了?许秀顿时懵了。她仔细核对了几遍电话号码,发现没有错一个数字,怎么就错了呢?究竟是她打错了,还是黄晓峰记错了? 她没有再打,徒劳地守在人大常委会大门口,想找一个机会混进去。 省人大常委会门口三三两两聚集着一堆堆的人。他们都是各地来上访的人。 她没有想到,省里的大机关与茅山和衡岳市大不一样,他们戒备森严,混进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见不到龚辉,她不会死心。她曾记得,黄晓峰在她面前炫耀过,他家的关系是铁一般的关系。衡岳市解决不了的问题,到了省里便可迎刃而解。 那时候的黄晓峰并没有提起龚辉这个人。许秀知道龚辉,还是在看守所里,黄晓峰反复交代她,如果路都被堵死了,龚辉将是唯一能解开死扣的人。 看着森严高大的大门,许秀几乎绝望。 她在大门口转来转去,引起了门口执勤人员的注意。他们毫不客气地驱逐她,严厉警告,让她远离。 许秀眼睛里噙满了泪,面对驱逐,她只能走开。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过来,与她搭讪道:“姑娘,你是什么事啊?” 许秀看了她一眼,中年妇女面目慈祥,并不像坏人。于是莞尔一笑道:“我不是上访人员。我这里有个熟人,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找他。” 中年妇女哦了一声,眼睛看着常委会大门叹道:“肯定进不去啊,除非里面出来人接你进去。既然是熟人,你知道他电话吗?打电话叫他出来接你啊。” 许秀没有告诉她,自己有这个人的电话。在政府工作了之后,她现在多少知道一些政府办事的皮毛。中年妇女显然是来上访的,对于上访人员,许秀自觉觉得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中年妇女见她不答,便有些尴尬,她提醒许秀道:“知道他的车牌也好啊。下班后,他们会回家。” 许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中年妇女便热情地掏出一张纸来,展示给许秀看。兴致勃勃道:“没事,只要你知道他叫什么,我就知道他的车牌号是多少。” 在她手里的一张纸上,果真整齐排列着一连串的人名和车牌。 每个车牌的后面,都对应着一个领导的名字。 许秀看了一眼,不觉心动。排在首位的,赫然就是龚辉。他的车牌号清楚地写在纸上——中A0008。 她没声张,暗自记在了心里。却对中年妇女道:“阿姨,他不是领导,没车的。” 中年妇女颇感失望,收起车牌纸后,低声说道:“小姑娘,不要担心。总会有机会找到你的熟人的。” 她得意地笑了,道:“你看我,守在这里快一年了。他们这里的大小领导都认识我了,守门的卫兵也认识我。我想找谁,就能找到。” 许秀好奇地问:“那你怎么不进去?” 中年妇女笑道:“我进去干什么?我现在就等他们给我一个答复。一天不给我答复,我就一天守在这里。让他们进进出出的时候都看到我。” 许秀狐疑地问:“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当然有。至少,我在,他们看见我就会想起我的事,我就是要让他们心烦。然后再给我解决问题。” 许秀没问她究竟是什么问题。她清楚,但凡需要上访解决的问题,都是棘手的问题。 她辞别了中年妇女,离开了常委会大门口。 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暗下决心,必须找到龚辉副主任。 聪明的许秀先是打开一个叫车的软件,下了单后等在原地。 三分钟不到,一辆黑色的小车滑到他面前。 许秀刚坐上车,便听到司机问她,“您是尾号0311的客人吗?” 许秀嗯了一声,司机正要起步,她叫住司机道:“大哥,我想与你商量一个事。你现在不要急着走,你等候的时间我会付给你费用。” 司机一愣,回过头地解释道:“小姑娘,平台不允许这样做啊。” “关了平台。”许秀毫不迟疑地递过去五百块钱,“从现在起,我租用你的车。按每小时两百块计算,等待的时间一并计算在内。” 司机还想解释,许秀没等他开口,又果断递上去几百块。 司机便住了嘴,默默将叫车平台软件关了。 等了一会,司机似乎觉得心里没底,小声问道:“姑娘,我们就一直停在这里吗?” “不。”许秀看一眼时间道:“最多还等几分钟。” 下班时间到了。人大常委会门口开始鱼贯有车出来。 许秀瞪大眼,盯着每一辆出来的车牌,生怕忽视掉一个。 没多久,果真看到一辆悬挂着“中A0008”号车牌的黑色的高级轿车从大门里缓缓驶了出来。 许秀赶紧对司机道:“麻烦大哥跟着这辆车走。” 司机狐疑地看着她,并没按她的意思启动车。 许秀急了,她担心车从视线里跑掉,赶紧催促司机道:“走呀,快跟上啊。” 司机不为所动,反而问她:“姑娘,你想干嘛?你不知道这里出来的都是大领导吗?你让我跟踪他们,对不起,我不敢。” 许秀道:“大哥,我不是租了你的车,付了钱给你吗?你应该按我的要求去做呀。” “你早告诉我跟踪领导,再多的钱我也不会要啊。现在我把钱退给你,请你下车。” 许秀灵机一动道:“大哥,你能看着一个家庭破裂吗?我没别的企图呀,我就是想看看,他家外有家的家在哪。” 司机嘿地乐了,一边启动车,一边问:“找小三的窝吗?” 许秀趁机唱苦道:“是呀,我就是想确认,他下班后究竟是不是直接回家。如果没回家,他会去哪。” 司机高兴不已道:“你早说嘛。要早知道你是这个目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跑不掉。” 司机提起了速度,在车流中左穿右插,很快便看见了中A0008的尾灯。 盯着前面的车牌看了一眼,司机又有些犹豫,试探着问:“美女,你家老公是大干部吧?” 许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司机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一定是大领导。这车,这车牌,就不是一般人能配的。” 到了这时候,许秀已经无须与他费口舌了。她装作十分严厉的样子说道:“有些事,还是少打听。” 司机果真住了嘴,他开始认真开着车,不远不近紧紧咬着前面的车,穿行在中部省的大马路上。 许秀一颗心砰砰跳起来,她为自己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而兴奋。又担心等下见到了下车的龚辉要怎么开口。她跟踪领导,不说犯罪,至少也可与违法靠上边。 前面的车七转八拐之后,很快就出了城。 坐在后面车上的许秀,愈发紧张起来了。 第1216章 内疚 许秀没有想到,龚副主任是住在城外的。 当前面的小车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停下时,院子大门便缓缓打开了。小车开了进去,尾灯闪烁几下,灭了。 许秀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她让司机停了车,赶紧跳了下去。 等她赶到大门边,沉重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是一栋充满异国情调的别墅小院,四周都是髙耸的围墙,外面根本窥视不到院子里的情景。门口一边一根欧州情调的路灯柱。此时路灯已经开了,淡淡的光辉将别墅衬托得愈发漂亮。 别墅四周,散落着几栋外形结构差不多的别墅。显然,这里是别墅区。 许秀扒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 正当她在犹豫要不要喊门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门口的人,请立即离开。” 许秀抬头去看,便看见头上的一个摄像头。 她冲着摄像头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表示不会离开。 没一会,门便开了,出来一个精干的年轻男人。他将许秀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进来。” 许秀将心一横,跟着他进了别墅大门。 灯光明亮的别墅大厅里,中部省三号实权人物,省人大常委会第一副主任龚辉,冷漠地看着蹑手蹑脚进来的许秀。 许秀没敢直视眼前的龚辉,她一撇而过的眼光已经将龚辉的大致轮廓看进了心里。 他个子很高,身体却不胖。消瘦的脸棱角分明。他的一双眼睛射出寒光,令人生出寒意。他的嘴唇很厚,与他面相显得极为不配。 他的头发似乎白了一半,梳得十分精致,看不到一根乱发。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跟踪我?”龚辉一开口,便将许秀的行迹说了出来。 “我叫许秀。”许秀赶紧回答,试探地问:“你是龚主任吗?我就是下午给您打电话的许秀。我是茅山县来的。” 龚辉笑了笑,赞许道:“你一个姑娘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许秀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黄晓峰叫我来找您的。他出事了。” 龚辉面无表情道:“哪个黄晓峰?我认识吗?他又出了什么事,需要你来找我?” 许秀垂着头,声音哽咽道:“首长,我是黄晓峰的未婚妻子。您不认识黄晓峰吗?他是原茅山县委书记黄山大儿子。” 龚辉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究竟有什么事?你说出来。” 许秀便将黄山被立案调查,茅山县突然抓了黄晓峰,并抄了黄山在茅山的家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她抬起头,勇敢地与龚辉对视,低声道:“黄晓峰说,您可以救他。” “一派胡言。”龚辉突然生了气,他怒斥道:“黄晓峰触犯党纪国法,就应该接受法律纪律制裁。” 龚辉突然发怒,吓住了许秀。 她惶恐起来,心里暗想,难道自己找错了人?如果找错了,龚辉还会给她见面的机会吗? 她在心里肯定,龚辉发怒,绝非她找错了人。 她不敢再出声,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龚辉也没再说话,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许秀。 过了好一会,龚辉问道:“谁让你来找我的?” 许秀小声说道:“黄晓峰。” “我知道了。”龚辉挥挥手道:“你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小许吧?你以后自己要注意一下安全,一个姑娘家,不要到处乱跑。” 听着龚辉充满关切的话,许秀突然有些感动。 刚才接她进来的年轻人过来了,提醒她道:“走吧,首长要休息了。” 许秀只好起身。面见龚辉的愿望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样,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她跟着年轻人从别墅里出来。门口,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车已经等在门外。许秀一出门,便被两个警察请上了车。 茅山县这边,谢先进急得喉咙里开始冒火。 他们翻遍了茅山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许秀的一丝踪迹。许秀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她在哪,去了哪里。 许一山听完谢先进的情况汇报,沉吟片刻道:“算了,老谢,不要找了。” 谢先进担心问:“许秀不会出意外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这个妹妹啊,从小就是一根筋。但是我敢肯定,她不会有什么意外。随她去吧。她啊,不碰到南墙,她是不会死心的。” 从许秀失踪开始,许一山便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以为妹妹还如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言听计从。她已经长大了,变得他不敢去认了。 从这次她口头上答应自己去与黄晓峰彻底了断,到她撇开谢先进失踪,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黄晓峰一定给许秀交代了什么事。 正如老董警告他的话一样,黄家不可能束手就擒。 虽说胡进一怒之下已经将黄山立案调查了,但许多变数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来。黄晓峰连他的亲妹妹都能利用起来,可见这小子平时下的工夫不浅。 许一山并不担心黄晓峰逃脱惩罚。毕竟这次在黄家的茅山别墅里搜出来的东西,足以让黄晓峰倒下。钱款金银算不得什么,在茅山别墅地下室搜出来的无修庙钟鼓和枪械,便可以让黄晓峰认罪伏法。 许一山不由想起在洪山镇黄金小区的一幕,他去找白玉的时候,物业保安阻拦他,双方动手时,保安居然拿出来一把枪威胁他。那时候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股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许秀究竟去了哪里?这成了不解之谜。 就在许一山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找到妹妹时,许秀突然回来了。 兄妹俩相对而坐,半天没人出声。 许一山首先打破沉默,“秀,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你让我很担心,知道吗?” 许秀哼了一声,“谢谢你,许大书记,我不需要你担心,我好得很。” “你告诉我,是不是黄晓峰与你说了什么?你这几天是去帮他搬救兵去了?” “我如果说是,你会怎么想?”许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轻蔑地看着大哥。 “我能理解啊。”许一山故作轻松地笑道:“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你这样做了,就是在助纣为虐。” “随便你怎么说。”许秀伸了个懒腰道:“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去睡觉了,我累了。” 看着妹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许一山的心里隐隐有些痛。 他深知是自己失职了,没有照顾好妹妹。让她误入了歧途。 如今即便将她挽救回来,她心灵上的疮伤却是再也复原不了了。 内疚如潮,一波一波涌上心头。 第1217章 救子心切 许秀回家,许一山一颗悬着心终于落下。 只要妹妹平安无事,以后的事,慢慢让她适应过来就好了。为了让许秀尽快进入新生活,许一山不惜放下身段,央求陈晓琪找关系,将许秀从茅山调进市里来工作。 他想,换了一个环境,对妹妹修复心灵的创伤会有很大的好处。 可是陈晓琪却对他说,调一个人进市里工作,是一项非常复杂巨大的工程。她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办到。 黄山出事,陈晓琪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陈晓琪认为,黄山出事全在许一山的身上。她能感觉到,黄山的事最终会牵涉到她的父亲。 一个跟随黄山十多年的大管家,能在黄山出事后净身而退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 茅山原县委书记黄山倒台,在衡岳市引起了一场不少的地震。 在群众的印象里,黄山算不上是个好干部,但至少不属于怨声载道的干部。毕竟,他是有功于茅山的。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黄山在任时,一举摘掉了戴着茅山头上将近三十年之久的贫困县帽子。 贫困县帽子戴在头上,有利有弊。但是名声很不好听。这顶帽子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在年轻人的婚嫁上都能体现出来。姑娘家一听说茅山县是贫困县,都会很本能地拒绝嫁到茅山来。 对于干部而言,戴着这样一顶帽子,在哪都觉得矮人一个头,低人一等。 随着省纪委调查的深入,有消息传出来,黄山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黄晓峰身上就被他洗干净了。 谢先进打来电话,忧心忡忡告诉许一山,他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压力破空而来。黄晓峰这边的审讯工作完全陷入了僵局。 首先,他否决了从他家地下室搜出来的枪械与他无关。他本人强烈表示,根本不知道家里藏有这种东西。接下来,他对无修庙的钟鼓更是表现得一副茫然的样子。 即便谢先进暗示他在撤销驻京办的事上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时,黄晓峰也不认这个帐,表示有审计报告,即便有问题,也属于审计的问题。 谢先进的意思很明白,黄晓峰全盘否决了一切。他是被冤枉的,他要求还他一个清白。 “许书记,这个事有点麻烦。”谢先进迟疑地说道:“要不,放了吧。” 谢先进打了退堂鼓。他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黄晓峰的案子举步维艰。黄晓峰人在看守所,却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一样。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黄晓峰在看守所有一个隐秘的关系网。外面所有的信息都能顺畅地传到他这里。 黄山将所有责任全挑起来了,这样就让他儿子黄晓峰可以脱罪了。 这种救子心切的想法,许一山是能理解的。毕竟黄家涉事,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挑起。黄山最低的愿望就是不希望他黄家被一网打尽。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外面,他就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但是,这种由黄山一个人承担责任的做法,还是让许一山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他现在也有一个感觉,一定有一只神秘的大手在指挥整件事的走向。 谢先进直言放弃黄晓峰的案子,表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信心。而且他的压力极大。 是谁给了谢先进压力?谢先进没有说,他似乎有点忌惮一样,在许一山的试探下,他始终保持着三缄其口。 许一山突然感觉到进退两难了。陈晓琪与他一直在冷战,妹妹许秀从那天开始,对他表现出爱理不理的态度。谢先进又要打退堂鼓,而衡岳市争夺市长的战火一直没熄灭。 市人大副主任黄山被立案调查,已经严重影响到衡岳市的正常工作。 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一时之间,街谈巷议都在围绕着黄山出事满天飞扬。 在接到谢先进电话的当晚,省纪委决定将黄山一案移交给司法机关。在移交之前,他们需要征求衡岳市委的意见。 一场全部常委到齐的会议,在市委会议室召开了。 省纪委的同志介绍了黄山案的全部情况,通过他们认真调查,黄山的行为涉及到滥用权力、私藏枪支弹药、巨额存款来源不明等。 调查结束,接下来就该进入司法程序。 胡进在省纪委同志传达完案情情况后,他抬起头,扫视一遍在座的常委问道:“各位,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魏力第一个发言,他满脸杀气道:“我支持省纪委的调查内容。更支持市委的决定,对黄山这样的人,我们绝不能姑息,必须狠狠打击。” 胡进点点头道:“魏书记,你先别激动。现在只有上级纪委的结论。黄山的法律责任,还需要法院去审理才能得出结果。” 在座的谁都知道,像黄山这样的案子,是不可能在衡岳市本地审理的,必须异地审理。 省委那边已经指定了由陈州市中院负责该案。现在只等着衡岳市委作出决定,案件便将移交去陈州了。 省纪委的情况传达,有一个明显的风向。那就是一定要严格遵守罪不及家人的原则。言外之意,黄山出事,与他家人并无直接关联。如果在这件事上扩大了影响面,强行牵扯当事人家人,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也就是说,茅山抓黄晓峰,抄了黄山茅山别墅的家,是不对的,需要纠正。 茅山抓人抄家,胡进是知道的。 但现在要把茅山一案定性为错误行为,胡进显然不可接受。 会议到此,矛盾便出现了。 省纪委的意见,发现错误,就应该及时纠正。绝对不能办冤假错案出来。支持省纪委意见的一帮人,以魏力、向勇为首。魏力表示,政法机关办案是具有独立性。在茅山案子上,有明显的行政干预倾向。 向勇推波助澜说道:“我们的纪律是,行政干预司法,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听说,主导茅山案的是许一山同志,我认为,有必要听证一下许一山同志办理该案的原因。” 胡进一言不发,脸色很不好看。 魏力主动请缨道:“胡书记,茅山案的纠正工作我去负责。我理解许一山同志的用意,他的出发点是正确的。但是,他在原则上犯了一个错误。他搞了一个株连九族的事出来了嘛。” 午夜,会议终于结束。 会议达成一致意见,黄山案即日起,移交陈州检察院。该案审理工作,遵从省委意见,由陈州中院负责。 茅山纠错案由市政法委负责,涉事当事人,该追责的要追责。 胡进在这件事上再次选择了妥协。 让他妥协的原因在于,会议之前,省纪委的负责人给他传达了一个信号,省人大副主任龚辉要求衡岳市在处理黄山案的时候,一定要有大局观。 什么叫大局观呢?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尽量减少影响面,不能因为一个人而破坏衡岳市干部的整体形象。 事已至止,胡进只能选择妥协。何况,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他需要给衡岳市所有干部传递一个信号,任何胆敢挑战他的权威的人,必将悲惨收场。 第1218章 重返领导岗位 三个月后,衡岳市政府迎来了它的主人——李朝亮重返领导岗位。 大病初愈的李朝亮,尽管意气风发,精神抖擞,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略显疲惫的神态。 李朝亮等于是重出江湖,他的现身,将争夺衡岳市长的战火瞬间灭掉了。离开岗位整整六个月的李朝亮,站在市政府的楼顶,纵览四周美景,感概万千。 他破了市长岗位六个月无人理政的历史。中部省最终没在他患病期间将他撤换下来,原因在于各方角力的结果。在新市长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大家都只能让他继续留在市长位子上。 谁料李朝亮在吃了许一山送给他的药丸后,身体逐渐好转。一个月后,他的身体便出现了生机。三个月后复查,令所有人都惊奇的是,他身体里的癌细胞居然停止了活动,且有逐渐消亡的趋势。 检查结果一出来,正式宣告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 身体无恙,当然要上岗位。李朝亮一个报告递交上去,很快便得到批复,请李朝亮同志立即恢复职务行为。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没有人能料到一个垂死之人居然还能活过来,李朝亮回到市政府工作,亮瞎了无数人的眼睛。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市长争夺战中,各方几乎用尽了手段。到最后,落得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魏力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他在闻知李朝亮回来工作之后,假借看望之名,亲自去了市政府一趟。 李朝亮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市政府各处室的人。他们有的兴奋,有的失望,态度莫衷一是。但在见到李朝亮的时候,无比笑脸相迎。 魏力一来,其他人都知趣离开。 魏力打量了好一会李朝亮,确信眼前的李朝亮一扫过去的病容,不觉惊讶不已。 “老李,你哪里搞来了灵丹妙药?”魏力惊疑地问,“要么,医院误诊了?” “没有啊。”李朝亮爽朗一笑,“诊断是对的。可能我这人命不该绝。所以,老天爷让我又活过来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值得庆祝。”魏力大笑道:“不过,我们是不信鬼神的。老李,你一定瞒着我什么了。” “真没有。”李朝亮没把许一山送药丸的事说出来。其实他知道,即使他和盘托出,又有谁会相信有这样的奇迹呢? 现代科学都束手无策的癌症,能被一个民间偏方就治好了?这样的事,好像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存在。 可是偏偏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魏力在李朝亮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后离去,临走时,还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确定这不是梦,是活生生的事实。 第二个来一探虚实的是程子华。 李朝亮患病期间,按组织程序,市政府一切事务均由常务副市长陈新文负责。也就是说,陈新文代理履行市长的全部职权。 这本该名正言顺的代理权力,却成了陈新文与程子华之间的导火索。 程子华是唯一一个当面顶撞陈新文的人。说白了,他根本没将陈新文放在眼里。 目前,市政府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似乎自觉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程子华,赌他会接手李朝亮,成为新一届市长。一派紧跟着陈新文,认为陈新文才是衡岳市未来市长的合适人选。 现在李朝亮身体康复出来履职了,断了所有人的幻想。 程子华心里更是难受,丢了一个少阳市长位子,好不容易得到胡进的垂青,他从陈州调往衡岳,尽管依旧还是副市长,但由于两个市的地位不同,看似平调,实则暗升了。 书记胡进多次暗示过他,有意让他将来接替李朝亮。他又哪能不心领神会呢? 程子华风尘仆仆进来,一双手紧握着李朝亮的手,深情说道:“李市长,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丢下工作赶回来了。” 李朝亮笑笑道:“程市长,你这样做不好哦。怎么能把工作抛开在一边啊。” 程子华自负道:“放心,我管的这一摊子,还没人敢调皮。我在不在,都一个样。” 他借机将云轨项目的推进程度汇报了一遍,言下之意,目前衡岳市发展势头最好的项目,就是云轨项目。云轨项目能取得目前的成绩,他功不可没。 云轨项目在上一次爆出安全问题后,程子华将原来聘请的爆破拆迁公司解聘了。为此双方还打了一场官司。最终以云轨项目赔偿了事。 目前,总站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建设,预计在年底能初具规模。 让程子华得意的是,总站旁边的衡岳市最大房地产项目也已经上马。梁氏兄弟投资建设的集旅游、观光、商业、办公和住宅为一体的超级新城,已经进入到了奠基的阶段。 李朝亮耐心地听他汇报,脸上始终荡漾着一层微笑。 程子华汇报完毕后,突然说道:“李市长,你知道吗?在你患病治疗这段时间,有人在打你市长位子的主意。” 李朝亮故作吃惊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问:“还有这样的事?” 程子华压低声道:“我所了解的,许一山就是其中一个。他一个挂职副书记,不在挂职单位上班,天天守在市里。他就是在等机会啊。” “等我死?他上位?”李朝亮诡异地笑了,“程市长,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啊?” 程子华显然没听出来李朝亮话里的揶揄味道,他一本正经道:“消息确凿可靠。这个许一山在省里活动了,甚至动到了王书记的份上了。” “谢天谢地。李市长你现在回来了。这些人的鬼心思都要破灭了。” 李朝亮突然脸色一正道:“程市长,以后这类小道消息就不要传了。你是领导干部,别人听你传这些,会怎么看待我们?还有,你刚才说的新城建设,是不是许一山同志引进来的企业在开发啊?” 程子华一愣,讪讪道:“是梁氏兄弟公司。” 李朝亮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这一声哦里,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李朝亮他自己心里有本帐,衡岳市目前的发展,离得开许一山吗? 云轨项目建设得再好,新城开发再漂亮,与你程子华有直接关系吗? 程子华似乎从这一声长长的哦里感知到了什么,他匆匆忙忙辞别李朝亮,以工地紧张为由,需要立即赶赴项目工地上去。 就在他要起身走的时候,李朝亮喊住他道:“老程,你等等。我现在通知你一下,从现在起,你从云轨项目里退出来,由陈新文同志接手。” 程子华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我呢?” 第1219章 用谁合适? 李朝亮复出第一件事就拿掉了程子华的云轨项目总指挥的头衔,引起了包括胡进在内的一些人强烈不满。 胡进在考虑再三后,决定与李朝亮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程子华是他从省里要来的,任命程子华担任总指挥也是他的决定。李朝亮没与他有过任何商量,就将程子华拿下来,这多少让胡进的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当领导的人,都深谙领导艺术。李朝亮此举,被视为不讲武德。 胡进与李朝亮,本该一个管党务,一个负责政府。按理来说,两人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无论级别、地位、权力,都属于平分秋色。 然而,体制性质决定。在党管一切的大思想下。李朝亮自然而然就屈居第二。 李朝亮大病初愈,所有人都理解他,尽量不与他发生争执。即便胡进,在这个基础上也做到了心平气和,和颜悦色。 要知道,李朝亮没有任何理由就将程子华换下来,这无异于打了胡进的脸。在衡岳市的圈子里,谁都知道程子华是胡书记的人。动胡书记的人而不与胡书记打招呼,这就是在蔑视胡书记的权威。 两个人没有过多客套,胡进开门见山就表达了他对李朝亮换下程子华的不满。 李朝亮面对胡进的质疑,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胡书记,我换下程子华的事,我向你检讨。但我不换下他,今后你我都得为他担责任。而且,责任不轻。” 胡进摇摇头道:“老李,你言重了。什么检讨不检讨的?只是,这件事你处理得有些草率了,至少该上会讨论讨论,走个过程。” 李朝亮笑笑道:“如果上了会,我就换不下来他了。” 胡进惊异地问:“何出此言?” 李朝亮道:“胡书记,程子华这人的为人你应该清楚。这个人确实有些能力,但是他的能力多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了。说句实话,背着自己的同志指责他的不足之处,确实不应该。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胡进似乎来了兴趣,纠正他道:“这不是背后指责谁的问题。我们两个作为衡岳市的主要党政负责人,不仅要为衡岳市广大群众服务,也要管理好我们自己的队伍。讨论程子华个人的问题,属于工作范畴,不是家长里短。” 李朝亮颔首表示赞同。 “老李,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宜承担过多工作。我用程子华,主要是想减轻你的工作负担啊。”胡进用饱含深情的口吻说道:“你的身体比什么工作都要重要。这是不容争辩的问题。现在你已经决定换下程子华了,我想了解一下,谁来接他的手,负责云轨项目?” 胡进重视云轨项目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云轨项目作为衡岳市目前的头号工程,其他都得给它让路。 云轨项目在人力、财力上都占着衡岳市的全部资源。按市委的要求,云轨项目的建设周期不能超过两年,必须在第二年年底要做到通车运行。 如果强大的工作量,必须要有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来担任总指挥。胡进不用其他干部,而是特意从省里要来程子华,他的用意很明显。程子华与衡岳本地没有太多关系,他不会因为考虑各种关系而拖延工程进度。 比如,在拆迁问题上,程子华提出爆破拆迁时,当时胡进并没同意。是程子华反复强调,采用爆破拆迁,能让工程进度提高一半时,他才下了决心。 虽然爆破拆迁差点酿成大祸,但事实证明,程子华的建议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原本计划半年的拆迁任务,程子华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全面结束。 在胡进提出谁来接手时,李朝亮笑了。他缓缓说道:“胡书记,你还记得吗?云轨项目刚上的时候,总指挥可是你亲自担任的。” 胡进一愣,道:“我那时也只是挂了个名号。真正工作不是我在做啊。” “谁在做?”李朝亮笑眯眯地问。 “不是许一山吗?”胡进话一出口,马上若有所悟过来,“老李,你是不是想用许一山?” “你觉得许一山的能力会比程子华差吗?” 这句话问到了胡进的心坎上了。许一山的能力当然不比程子华差,甚至还要超出程子华很远。云轨项目能够有今天,就与许一山有着不可切割的关系。 在胡进决定要上云轨项目时,他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财政短缺的问题。要知道上马云轨这样的大项目,首先要确保财政充足。 这样的工程来不得半点儿戏。一旦出现资金跟不上,整个项目就将半途夭折。项目一夭折,就不是政绩了,而是败绩。 以当时衡岳市的财政基础,根本无法支撑云轨项目上马。在这个关键时刻,就是许一山出的面,拉了梁氏兄弟来投资。 此举,彻底解决了资金难题。云轨项目由此得以顺利开工。 按理说,许一山是衡岳云轨项目头号功臣。但是从开工到现在,胡进都很少提起这件事来说。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许一山在项目上的贡献,选择了有意识的忽略。 胡进当然也知道用许一山比用程子华更要省心。但是,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让胡进下定决心不用许一山而用程子华。 这个问题就是许一山绝非程子华一样,对他能够做到言听计从,奉若神明。 程子华在胡进面前表现得就像一条乖顺的小狗,只要胡进动一个眼神,他就心领神会地摇尾讨好。 许一山不同,许一山这人有自己的见解。当他与胡进意见不合的时候,他完全不会给胡进一丁点儿面子。尽管两人从没因为意见不统一而发生争吵,但是,这个梗,一直塞在胡进的心里。 在胡进看来,很多时候是他主动选择了妥协。 用一个能力强,但不十分听自己话的人,不如选择一个能力平庸,却言听计从的人。这就是当领导的艺术,毕竟,一头猪坐在一个特定的位子上,他一样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许一山是从这个位子上下来的,你觉得现在起用他,合适吗?”胡进反问李朝亮,提醒了他一个问题,“关键是,许一山现在在省委党校学习,我们要想用他,必须得征求省委意见啊。” “这件事我去办。”李朝亮自告奋勇地表示,“许一山本来就是我们衡岳市的干部。我们现在需要他,我想省里不会抓着他不放。” 胡进摇了摇头道:“老李,你不要激动。我认为,许一山并非最合适的人选。何况,除了许一山,我们衡岳市就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能力强的干部了吗?” 李朝亮沉吟一会道:“我还有个建议,如果许一山不能为我们所用,云轨项目的总指挥,就让陈新文同志去担任吧。” “你觉得新文同志比程子华要强?” 李朝亮道:“现在不是看能力的时候了,而是看谁能带给我们一个更好的结局。这么说吧,程子华身上问题太多了,我坚决反对他担任云轨项目总指挥。” 第1220章 激烈对抗 从李朝亮换下程子华的总指挥过去两个星期了,云轨项目并没有因为缺少一个总指挥而让工程停滞不前。 胡进和李朝亮现在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人物。李朝亮意在许一山,而胡进反对。胡进起用的程子华,又被李朝亮一声不响换了下去。 双方意见很难达成统一,问题就变得胶着了。 这要换在过去,胡进是肯定不会容许。他堂堂一书记,决断时是不允许听到其他声音的。但现在与过去不同了,首先他要考虑李朝亮的身体状况。其次,大病初愈的李朝亮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过去一直喜欢保持沉默的他,现在在很多时候会发表他的见解。 胡进决定,召开一次常委会,由全体常委共同决定云轨项目总指挥由谁来担任。 可能连胡进都没想到,李朝亮在这次常委会上,突然会将枪口对准政法委系统。 这在过去,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无论富嘉义时代,还是现在的许一山时代。衡岳市常委会上的风景几乎都没太大的变化。拥有话语权的永远都是魏力。 虽说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人,但是人家魏力手里捏着衡岳市的刀把子。 刀把子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深知其味的人就会明白,刀把子能让一个人感到无端的恐惧。 正如魏力常常得意的一句话,“在衡岳市,所有人在老子面前都是透明的。” 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太大,细思极恐。 即便如李朝亮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也会对他忌惮几分。 但凡手里握着刀把子的人,往往都是利益的追逐者。可以说,魏力将手里的政法力量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全体常委除了警备司令部的不鸟他之外,其余常委都对他礼让三分。 李朝亮在常委会上朝魏力开炮,确实震惊了所有人。 魏力当即红了脸,委婉解释道:“李市长,你是不是对我们政法系统有意见?” “有,当然有。”李朝亮毫不客气地说道:“而且意见极大。我请问魏书记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你们公安可以介入到经济纠纷中来了?谁给你们的权力?” 魏力顿时愣住,迟疑片刻道:“李市长,你作为领导,说话的有证据。” “证据?”李朝亮冷笑起来,“我问你,在云轨项目的拆迁问题上,你们公安有没有介入?如果没有介入,你们现在抓的维权群众,又怎么解释?” 魏力讪讪道:“我们不是遵从市里的决定吗?” “胡书记下的命令,还是我下的命令?让你们抓人的?” 魏力被质问得有些紧张了,他往胡进这边看了看,又去看其他常委。没有人与他对视,大家都低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这不是程市长要求的吗?”魏力终于说了出来,“程市长要求,所有阻碍经济发展的人,一律予以打击。” “这就是你们抓人的理由?”李朝亮咄咄逼人道:“各位,你们知道吗?在拆迁这个问题上,我们市出了很大的问题。据我所知,所有拆迁项目都没按照市里划定的标准执行。执行的两个不同的标准。打个比方说,某些人拆迁面积小,获得的赔偿反而很大。有些人拆迁面积大,获得的赔偿少刻可怜,甚至都拒赔。这是什么道理?” 魏力打断李朝亮的话说道:“李市长,请你搞清楚一个问题,拆迁赔偿不是我们政法系统的事。” “是不是你们的事,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参与进去?听说,维权的群众,你们已经抓了十几个了吧?魏书记,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 魏力赤红了脸,但口气很硬表示,“李市长,我们会按法律办事。” 李朝亮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他在常委会上突然发难魏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胡进都没想到,平常惜字如金的李朝亮,怎么会突然表现得勇猛异常。 胡进很快就明白了李朝亮的用意。 本来,在这次会上,有一个需要讨论的议题,那就是程子华还适不适应继续留任云轨项目总指挥的位子。 程子华虽然被李朝亮换下去了,但一直没有正式下文。 只要没下文,就有反转的可能。 何况,在胡进的心里,他除了程子华,没有第二个备选人。 李朝亮发难政法委系统,表面上看是在责难政法委。实际上是在指出程子华在担任总指挥期间严重违反了有关纪律。 利用政法力量协助拆迁,过去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由此,引发了不少激烈的社会矛盾,留下过不少激烈对抗后的一地鸡毛。 只要是政法力量参与的拆迁,必然就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这是一个灰色地带,许多故事都是用鲜血写出来的。 当矛盾积聚到要爆发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道强势命令。政法力量严禁参与拆迁活动。 然而,在衡岳市云轨项目的拆迁上,政法力量堂而皇之地介入,其手段之暴烈,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李朝亮举了一个例子,说是有个拆迁户叫李明智的人。此人年近六十,无固定职业。单身。只靠着一间门面房出租给别人,获取一点租金维持生计。 由于房子要出租,李明智只好选择住在桥洞,与流浪人员为伍。 按照拆迁政策,李明智的房子在拆迁后,理应获得一套近六十平方的房子,外加拆迁费用十三万。但是,李明智不但没拿到补偿的房子,连补偿款十三万也只拿到了五千块钱。 李明智四处求告无门后,便愤怒地将正在施工的一台挖机玻璃砸了。 结果,他的行为酿成了弥天大祸。公安方面以他故意损坏公司财物罪抓了他。 李朝亮说完,激动不已地质问:“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常委,李明智的房子去了哪里?他的赔偿款去了哪里?人家维权,做出一点过激的行为,我们就将人抓了。是不是要让他永远闭嘴啊?是不是觉得他是个独身老人,没认人为他发声啊?”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胡进都感到了尴尬。 如果不是李朝亮讲述这个故事,他还真不知道拆迁里会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云轨项目总指挥是程子华,当时就明确了他的职权。在项目工程进行中,程子华拥有绝对的调度指挥权。 也就是说,拆迁当中这样的一个例子,程子华不可能不知道。 魏力小声道:“李市长,我们政法系统是完全按照市里的要求去执行的。” 李朝亮冷冷道:“我没说魏书记你们执行错了。但是,作为一个系统的主要负责人,我们理应懂得,老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有将老百姓视为草芥的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句话有石破天惊之感,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李朝亮的双眼里盈满了泪水,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换下程子华副市长担任云轨总指挥的理由。” 第1221章 危险人物 李朝亮在常委会上的话,深深震动了在座的所有领导干部。 大家一致表决,换下程子华的决定得到了常委会的肯定。程子华改任主管全市农业农村工作的副市长。云轨项目总指挥暂由常务副市长陈新文担任。 李朝亮复出工作,让争夺市长的闹剧正式收场。 衡岳市八号公馆里,魏力怒气冲冲地发着脾气。他命令国安部门,从即日起,全方位监控李朝亮。 常委会上李朝亮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在过去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李朝亮都像一头温顺懦弱的绵羊。没想到他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咄咄逼人,变得大义凛然了。 李朝亮的变化,让魏力感觉到了危机感。当一头羊具有狼的性格后,情况会很糟糕。 向勇看着气急败坏的魏力,内心充满了幸灾乐祸。在争夺市长之位时,魏力逼着他主动退出,那时他想反抗。可是在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他很明白,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谁也跑不脱。魏力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的职业早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是衡岳市少有的强势人物之一。而且魏力这人勇猛过人,智商并不在线。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无论魏力作何努力,他坐上市长位子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魏力愿望破灭,且又被市长李朝亮在常委会上公开羞辱了一番。这口恶气他是无法忍受的。以魏力的性格,这个睚眦必报的人,将很快在衡岳市兴风作浪。 这样的结局是向勇最不愿意看到的。最大的可能会是两败俱伤。无论哪一方伤了,都将是致命的。 李朝亮现在怀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激情,他抛开了过去韬光养晦的作风,第一次站到前台上来了。他这次未经与胡进商量,就将胡进扶持上来的程子华一脚踹下马去,表明他已经不在乎与胡进闹翻。 然而,让向勇意外的是,胡进在这件事上居然选择了退让。 种种迹象表明,李朝亮要动手了。 他会选择谁下手?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李朝亮准备将衡岳市洗牌的意图已经表露了出来。 魏力从常委会上下来后,脸色就一直没有舒展开过。这次他的面子算是丢到姥姥家了。李朝亮公开指责政法系统插手经济纠纷,就是表达他对衡岳市政法工作的强烈不满。 任何地方,刀把子握在谁手里,谁就具有话语权。一个地方的经济,也与刀把子握在谁手里息息相关。从李朝亮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衡岳市的刀把子很可能要易手。 魏力显然看出来了背后的危机。他深知一旦刀把子被别人掌握了,他就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李朝亮这次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政法系统上下手。 魏力又岂能是束手就缚的人?他一个深耕衡岳市政法系统一辈子的老人,其能量已经不可能用语言来形容。他必须反抗。 发过脾气后的魏力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突然说道:“老向,你不觉得情况很异常吗?李朝亮这次故意丢我的丑,是谁给了他的勇气的?” 向勇道:“老李这人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要不,这次他的病伤到了脑子?” 魏力冷笑一声道:“老向,幼稚了啊。你不想说出来,我帮你说出来吧。我认为,这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这样干。” 向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没那么复杂吧?” 魏力点头道:“就是有那么复杂。而且我认为这个人,都是你我熟悉的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与我们在唱对台戏。这个人很会隐藏啊。” 向勇狐疑道:“唱对台戏?有这个人吗?” “你知道黄山这次为什么栽了吗?”魏力冷笑道:“就是有人在背后怂恿的结果嘛。老黄这人算是很低调的一个人了,这小子居然都不想放过他。而且你想想啊,这小子现在用的一招就是剪枝去叶,最后砍到大树啊。” “许一山?”向勇犹豫着说出来名字。 “对。”魏力咬着牙道:“你想想啊,姓胡的来我们衡岳市,一点也不意外。人家是燕京来的,自然不会在地方呆上一辈子。衡岳市不会是他的目标。他最愿意的一件事,就是稳定,营造一个和谐的局面,有利于他继续往上走。” “这样的人,最担心的就是班子不团结。这种权力欲特别强烈的人,最渴望的就是手下一盘棋。在这方面,我觉得我们都做得很好。姓胡的现在至少不会对我们生出其他想法。因为他已经看出来,我们现在很愿意配合他。黄山这粒老鼠屎,可能会坏了这一锅汤啊。” 向勇被他一提醒,若有所悟道:“黄山出事,是许一山的原因?” “肯定是他。”魏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这小子善于抓弱点。你有没有发现,姓胡到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大权旁落。我早就与黄山说过,不要操之过急,不要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这个黄山啊,亏他当了一辈子的领导干部,头脑还是太简单了。他怎么能绕过胡进私自派人去茅山呢?” “那个封由检是自取灭亡嘛,管他干嘛?黄山糊涂啊。” “老黄可能考虑到封由检的案子会牵涉到他的身上来。所以他......”向勇欲言又止。 魏力苦笑道:“老向,按你这样分析,黄山的案子也会影响到你我?” 向勇沉重点头道:“完全有可能。” 魏力冷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能低估了黄山这个人。他难道还不明白,牵涉得越宽,越不利于他吗?他应该明白,他死咬住了,把任何问题都一个人挑起来,他才会有求生的可能。如果他到处乱咬,他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向勇想了想道:“这些事我觉得都不急。当务之急是李朝亮会不会把许一山叫回衡岳市来。这个人回来,我们的日子可能就不会好过了。我觉得,这小子已经在盯着我们了。” 魏力不以为然道:“放心吧,他还不能将我们怎么办。李朝亮就是将他叫回来,我们也要全力阻击他上位。只要他手里没权,他就只能徒唤奈何。” “这小子是个危险人物。”向勇下着定论道:“我看,有必要未雨绸缪。老魏,你知道吗?老大已经插手黄山案子了。” 魏力颔首道:“我听说了。现在还有一个关键的危险人物,必须尽早解决掉。” “周文武吧。”向勇沉吟着道:“是该解决他了。他必须闭嘴才好。” “死人才会闭嘴。” “这不都掌握在你手里吗?”向勇笑了笑道:“处理这个人,你有独立的能力。胡想干扰也难。到时我们以行政不可干扰司法为盾牌,就不担心胡想利用周来要挟了。” 八号公馆的密议得出一个结论,尽快想办法解决两个危险人物。 第1222章 组织谈话 衡岳市暗流涌动,而回去省委党校的许一山,却一无所知。 在李朝亮吃了爹许赤脚的药丸后,许一山就有预感,衡岳市长的位子争夺战要落下帷幕了。 他果断地第一个抽身出来。回来党校继续与刘教授合作,两人就中部省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规划研究策略。 刘教授在听闻这些事后,取笑许一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倘若他不去找许赤脚要这颗药丸,李朝亮还在不在人世不可预料。或许,这时候衡岳市长的宝座已经在他屁股之下了。 许一山知道刘教授是开玩笑的,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他能救更多人的命,他没必要坐在这个宁静的象牙塔里闭门造车了。 刘教授正色道:“一山,你必须要有个胸怀天下的格局。你想想啊,像李市长这样的人,你救一个就只有一个,可是天下苍生,不是药能救的啊。药救的是命,而你要救的,是魂。你想想看啊,如果全世界都病了,你能救得过来吗?那时候,能救他们的,就只有灵魂了。” 这段富含哲理性的话,让许一山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从衡岳市回来后,他几乎没睡好过一个晚上。 一闭上眼,烦心的事便会涌上心头。 陈晓琪与他一直冷战,她已经给许一山下了通牒,只要她父亲陈勇有事,她第一时间会与他离婚。 妹妹许秀更是拒绝与他见面。许秀托娘给他传达了一段话,她的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与任何人无关。包括他许一山在内。 言外之意,许秀拒绝他介入她的未来。 陈晓琪的冷战他还可以忍受。毕竟,有些事是不可逆转的。比如陈勇真有一天出了问题,不是他许一山能够改变结局的。一颗好蛋,苍蝇是没法下嘴的,只有裂了缝的蛋,才会给苍蝇机会。 妹妹许秀这番绝情的话,确实让他很伤心。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机会向她解释清楚啊。 他在得知李朝亮复出后换下了程子华的总指挥消息时,心里确实高兴了一阵。只要云轨项目不在程子华手里,胡进就不会栽跟头。 回来党校一个多月了,他努力不去想其他事,潜心与刘教授合作论文。 他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名为在党校培训,可是培训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胡进再没找过他,陆省长似乎也将他忘记了。他就像一个弃儿一样,被扔在党校不闻不问了。 有时候他自我安慰,毕竟学习期是三年,这才过去不到一年,日子还漫长着呢,耐心等吧。 唯一能让他快乐起来的事,就是与刘教授畅论中部省的未来。 中部省二十年发展规划已经出炉,这份凝聚了他与刘教授心血的论文,将成为中部省未来二十年的发展纲要,而这些,他还不知道。 就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完全遗忘的时候,省委组织部突然来人找他了。 谈话在教室里进行。除省委组织部的两个人外,就只有许一山一个人在。 “许一山同志,我们现在代表省委组织部找你谈话,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们的相关问题。” 许一山平静点头,态度诚恳道:“好的。” 谈话围绕着许一山从政以来发生在他身边的事,着重落实在他对中部省未来的看法。 许一山胸有成竹啊,这不正是他与刘教授用了大半年时间研究出来的内容吗? 谈话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谈话结束后,省委组织部的人什么话都没说就告辞走了。 许一山心里没底了。省委组织部突然找他谈话,目的何在? 刘教授笑眯眯说道:“一山,你等着升迁吧。” 许一山狐疑道:“可是我们谈话没接触到任何实际的东西啊。刘教授,你是在安慰我吧?” 刘教授摇摇头道:“这不是安慰你。省委组织部不会轻易找人谈话的。他们找人谈话,一定是奉了上级的指示,有一定的规划的。至于你这次会去哪,还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会离开衡岳市。” 一晚上,他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凌晨一点多,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翻身而起,赶紧抓起电话。一看手机屏上的号码,他便犹豫了起来。 邓晓芳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接还是不接呢? 这段时间他的电话很少响,几乎没人来找他。就连邓晓芳也像消失了一样。她半夜三更急着给自己打电话,有什么事呢? 手机还在无休止的响,似乎他只要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一样。 他正想去接,手机却挂断了。 没一会,又响了起来。 这次他没犹豫了,果断打开接了。 “许一山,睡死了呀。”电话那头,邓晓芳咯咯地笑,“抱着娘们,就不接我电话了啊。” 许一山讪讪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邓晓芳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个乡下人,才一点多,很晚吗?” 许一山无奈道:“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邓晓芳爽快说道:“很长时间没联系你了,看你还在不在,打个电话问问。” “没死。”许一山苦笑道:“你这时候还不休息,家属也该不高兴了。” “滚你的,管起老娘来了呀。”邓晓芳大笑,突然压低声道:“我这里几个娘们都想你了,你过来玩玩吧。” “不去。”许一山果断拒绝。 “你不来?”邓晓芳显然生气了,提高声音道:“许一山,你信不信,我们现在都去你哪里,让全党校的人都知道,你许一山一个晚上叫了四五个娘们在学校疯。” “你敢。”许一山生气了,道:“邓晓芳,我可不想与你们疯。你自己玩开心就好了,叫我干嘛?我这人又不懂风情,扫你们的兴。” 邓晓芳乐了,道:“你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关于你个人前途的问题。” 许一山还是坚决不答应过去。 “算了,不来就不来,扫兴。”邓晓芳埋怨道,“许一山,省委组织部是不是找你谈话了?” “是。” “你知道你会去哪吗?”邓晓芳卖了一个关子道:“你来,我就告诉你。你不来,别想知道。” 许一山笑了笑道:“去哪都行。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滚蛋吧你。”邓晓芳笑骂道:“算了,我不逼你了。许一山,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组织在考察你。”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电话里传出来的噪杂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我现在在小包间里,没人。”邓晓芳刻意强调说道:“许一山,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能会被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内部消息,确凿可信。”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真的还是假的?” “千真万确。消息来源绝对可信。”邓晓芳笑嘻嘻道:“听说,这次是王书记亲自提的名。其实,你应该想到,王书记背后是谁了吧?” 许一山默不作声。 邓晓芳话里的意思他不能不明白,邓晓芳的意思很明显,王书记提名他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背后就是杜婉秋的原因。 第1223章 贵人不怕多 组织部谈话一个星期后,王书记突然让秘书找到了许一山。约他去省委办公室一谈。 如果说陆省长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王书记的位子,更是凤毛麟角。从踏进省委大院开始,许一山浑身便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秘书迎了出来,没一句废话,直接将他领进了王书记的办公室。 领导越大,越平易近人。王书记看见许一山进门来,居然起了身,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许一山有种受宠若惊的意思,双手紧紧握着王书记的手,激动不已道:“首长,许一山前来报到,请指示。” 王书记随和地摆摆手道:“不用拘束啊,小许,随便坐。请你来,就是随便聊聊,你不要紧张。”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我不紧张。” 他嘴上说不紧张,其实哪有不紧张的道理啊。尽管不是第一次与王书记见面,但这样单独得到王书记接见,尚属首次。说不紧张那是骗鬼的,至少,他自己都感到双腿在微微颤抖。 “省委组织部的同志找过你了吧?”王书记和颜悦色地问,随手点燃了手里的烟。 王书记抽烟,这在领导当中算是少数。但凡上到一定位子的领导,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将烟戒了。王书记不戒烟,但他很少在人面前抽。 他当着许一山的面自然拿烟出来抽,很显然他没将许一山当作外人。 “找过我了。”许一山诚恳回答道:“我们谈了两个小时。” “谈得怎么样?愉快不愉快?”王书记笑着问,“小许啊,组织部门找你谈话,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吧。行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问你,想不想来我身边工作?” “为首长服务是我的骄傲。组织上相信我,我一定会干好本职工作。”许一山认真说道:“首长,只是我个人的问题......” “小许你有什么个人问题?”王书记惊异地问。 许一山如实汇报道:“我现在是衡岳市委的一名普通干部,级别什么的,都不够到首长身边工作啊。” 王书记笑了,道:“这也算问题?” 许一山没敢解释,心里却在想。在王书记眼里不是问题的问题,在他面前却如一座山一样的难以逾越。他从茅山县水利局起步,正式进入仕途是在洪山镇。 如果没有意外,他这一辈子能干到茅山县当个副县长,已经是顶了天了。通常,像他这样出身的干部,一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临退休前捞一个副处级的待遇。 他许一山是个幸运的人,接连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婚姻上,他是赢家,娶了最美县花陈晓琪。事业上虽有波折,却无伤大雅,总而言之,一路走来,顺水顺风。 如果说他命中有贵人,那么第一个贵人当然是陈晓琪的父亲陈勇。没有陈勇,他根本无缘入仕。 第二个贵人应该就是胡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接近十年之久,他们能再次相逢在衡岳市。而且,燕京的胡进会来衡岳市当个一把手。 至于第三个贵人,当属陆省长无疑。陆省长将他直接安排进省委党校学习,其实已经在向外界传递了一个信号,他在培养许一山。 现在,又一个馅饼要掉他头上了。他即将到省委王书记身边工作。 “省委办公厅这边缺一个副主任,你有不有兴趣啊?”王书记直接问他。 许一山激动道:“首长,我怕自己信任不了。” “对自己要有信心嘛。”王书记温和一笑,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当然,这个位子很重要,坐这个位子的人,必须要有担当。” 许一山不知道,王书记起用他去办公厅,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因为杜婉秋的原因。 一个人能不能干事,水平有多高,是需要实践证明的。许一山进入党校学习后,在论文这一块独领风骚时,他的名字就已经进入了王书记的视线。 省经济领导小组成立后,许一山在督查全省经济工作后的报告,再一次深深打动了王书记。 王书记说过,像许一山这样的人才,只有用到了有用之处,他才能成为真正的人才。但他这样的人一旦走了歪路,必将影响深远。 王书记对许一山的评价,深得陆省长赞同。在王书记提出要将许一山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还遭到了陆省长的不同意见。 陆省长说得很清楚,他不希望许一山进办公厅。 陆省长不希望许一山进办公厅,是担心办公厅的工作经历会磨平许一山身上的锐角。他看中的,恰恰是许一山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他也清楚许一山还不到直接放在重要岗位上历练的条件。许一山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雕琢好了,成为旷世之作。一不小心,便可以毁了这块玉。 这也是在这次暗流涌动的衡岳市长安排上,陆省长推荐梁国明出任,而将他丢在一边不管的缘故。 好在衡岳市长争夺战无声无息了,重新复出的李朝亮已经找他汇报过几次,意欲将许一山调去他身边工作。陆省长对李朝亮的要求予以了明确的回绝,他暗示过李朝亮,对许一山的任用,省里另有安排。 将许一山安排在什么位子,一直是陆省长在考虑的问题。直到王书记找他商量,准备将许一山起用到办公厅。 中部省两大核心人物有过一段推心置腹的谈话,节录如下: 王书记:任用许一山同志担任办公厅副主任,只是表面现象。我们需要许一山同志来主持一项大活动。 陆省长:我不反对王书记的意见。但我要表达一下我的看法。现在起用他,有拔苗助长的危险。 王书记:一个同志,总需要在工作中积累经验。 陆省长:一颗苗子,根基还不足以紧抓大地的时候,是需要保护的。 王书记:如果苗子不让他经历风雨,怎么可能长成参天大树。自然界物竞天择是规律,他能适应,就能活下来。适应不了,就只能被淘汰。 当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一个重大的决定已经产生。 许一山出任中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成了既定事实。 王书记约谈许一山时,决议早已出台。 正如王书记说的那样,许一山出任副主任,是肩负着一个重大使命的。这个使命,来源于王书记在听取全省治理社会环境,优化经济领域工作报告时,所表达出来的强烈不满。 王书记需要一个能全面梳理全省社会治安问题的人。这个人本身要硬,立场要坚定。不但有勇,还得有谋。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不会受外界任何力量的影响。 王书记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许一山。 而陆省长在意的是许一山对经济发展有独到的眼光。他本意不想让许一山介入到王书记的大计划里。他认为许一山如果按照王书记设计的路去走,可能会顾此失彼。 然而,王书记主意已决,陆省长只能退而求其次。 两位首长都没有料到,许一山会将中部省弄得直接引起燕京方面的注意。 第1224章 新官上任 中部省委办公厅由省委秘书长魏大陆负责。 魏大陆是个很和蔼的老头,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笑眯眯的菩萨模样。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身居高位,省委一把手的贴身人。 许一山在经过考察、谈话、公示过后,正式上任办公厅副主任。原办公厅副主任转任省发改委副主任。 许一山的上任,预示着省委党校学历培训班尘埃落定。所有二十个人学员各自有了新的岗位。学历培训正式结束。 原计划三年的脱产学习,终因工作需要而半途取消。从侧面也能反映出来中部省存在一个严峻的事实——中部省太缺干部了,特别是有作为有抱负的年轻干部。 省委办公厅是一个巨大的机构,单是秘书处就有十一个,分别对应各厅委办。 许一山上任第一天,他不想惊动任何一个人,准备悄悄去办理报到手续。可是他才一脚踏进省委大楼,便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过去他来省委,都是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即便走路,都担心发出的声音太大而惊扰别人。 在省委大楼遇到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满脸堆笑,客气地打声招呼。 高大巍峨威严的省委大楼,过去的许一山只能仰视,从来没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这栋大楼的主人。如今梦似乎已经实现,他以全厅最年轻的的副主任的身份,登堂入室了。 魏大陆推掉了应酬,专为等他上任。 两人之前也有见过面,但从未有过交流。作为省委秘书长的魏大陆,自然名列省委常委之一。在许一山的印象里,省委领导都有着不怒自威的距离感。唯有魏大陆,就像邻家大爷一样,和蔼得令人生出亲切。 在魏大陆办公室里,许一山客气地对他说道:“首长,我是许一山,我来报到。” 魏大陆呵呵地笑了,亲切回他道:“以后,不要叫我什么首长了。小许主任,你现在的身份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也是别人的首长了。我们自己一家人,随便一点好。以后,叫我老魏就行。” 许一山赶紧道:“那怎么行?秘书长,今后还要请你多多指导。” 魏大陆点点头,招呼他坐,缓缓说道:“小许主任,换了新工作,新单位,新环境,你就应该有一个新心态,新目标,新规划。我们办公厅的职责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当好领导的参谋,做好领导的助手。” 许一山小声道:“秘书长您指示得对。我会加倍努力,认真学习。” 谈话进行了半个小时,魏大陆明确了许一山的职权范围。 许一山负责办公厅一处、二处、三处、五处的工作。其中,一处对应省委主要领导,说白了就是对应王书记。二处联系政法系统。三处联系宣传系统,五处联系组织系统。 从工作分工来开,重要的系统全都归属在许一山手下。 魏大陆语重心长说道:“小许主任,年轻人,有闯劲,只要工作细心,就不要担心工作做不好。给你压力,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将全厅工作搞得风生水起。” 谈话完毕,魏大陆叫了一个年轻人进来。 “这位是秦光同志,厅里安排做你的专职秘书。”魏大陆微笑道:“别小看小秦啊,他年纪虽轻,却是厅里的老资格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吩咐小秦去办就行了。” 许一山客气起身,伸过手去与秦光相握。 秦光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一问,果然少他两岁。 他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态度诚恳道:“许主任,您的办公室都准备好了。机关事务局正在给您调配住房。后天,您就可以搬进住房了。” 许一山一愣,笑道:“还有房子安排呀?我还以为要租房呢。” 许一山的话,引得魏大陆和秦光都笑了起来。魏大陆解释道:“别的单位我不敢说,来我们办公厅,不安排住房说不过去啊。何况,小许主任,你可是我们办公厅堂堂副主任,副厅级干部,还能让你租房住吗?” 许一山又一楞,心里暗想,自己这不是坐飞机,而是坐了火箭啊。 昨天,他还是一个副处级,今天就成了副厅级的干部。这跳跃得也有点超出常规了啊。 魏大陆显然看出了他的疑虑,他笑了笑道:“这都是省委决定的。许主任,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直接找小秦解决。” 辞别魏大陆,许一山在秦光的引导下,去了厅里为他安排的办公室。 办公室朝南,面积至少有三十多平方。漂亮的办公桌,漂亮的大沙发,墨绿色的窗帘,温馨的灯光,一切都让许一山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秦光小心翼翼地问:“许主任,您对办公家具的颜色还有要求吗?若您不喜欢,我马上叫人换。”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用不用,这已经很好了。” 确实,这比起当年他在茅山被塞在地方志办公室里办公,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即便在衡岳市,他担任云轨项目副总指挥时,办公室也是临时拼凑而成的。 阳光穿过窗帘,温暖地打在他身上。屋里,中央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 秦光领着许一山在屋里转了一圈。许一山这才发现,除了办公室、会客厅之外,他的房间还配备了洗手间和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许一山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招呼秦光道:“小秦,你转告机关事务局的同志,不用为我准备住房了。我已经问过了,省委党校可以让我继续住下去。以后,我就住省委党校吧。” 秦光吃了一惊道:“许主任,那怎么行?您的级别,省里是有规定的,可以享受住房分配。”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一个人,何必浪费资源?再说,我觉得省委党校的环境非常好,安静、优雅,是最宜居的地方。” 秦光哦了一声道:“要不,我现在给党校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给您准备一套房子。” “不用,我住学员宿舍就已经很好了。” 秦光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他低声道:“许主任,您这样做,我没法向秘书长交代呀。” 许一山大笑,摆摆手道:“放心,有我在,没人会难为你。” 秦光便没再固执了,领会领导意图,是作为秘书的最基础的能力。许一山婉拒机关事务局为他安排住房,必然有他的道理。 尽管是什么道理秦光一时猜不透,但按照领导意图办事,却半点马虎不得。 过了一会,秦光小声问道:“许主任,几个处的负责人想见见您,您方便见他们吗?” 许一山哦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秦光一眼道:“好啊,我还正想去各处走走呢。既然大家都来了,快请。” 一、三、五处的正副处长鱼贯进入他的办公室。二处负责人去了省政法委开会,没在,所以没来人。 许一山热情起身,招呼他们道:“大家都坐。我来泡茶。” 第1225章 老婆能变朋友吗? 秦光怎么可能让许一山去亲自泡茶? 经过处长们的自我介绍,许一山掌握了第一手的信息。 一处处长黄炳茹,已年过五十。中部省办公厅资格最老的处长。中部省主要领导讲话稿,均出自他手。他在办公厅威望最高,仅次于主任魏大陆。 副处长是个女性,与黄炳茹年龄相近。厅里人都尊称她为“春音姐”。她主要负责对外公开发表新闻,但凡省里需要对外发布的重要消息,均有春音姐代表省委发布。 二处因为人不在,略过去。 三处处长赵永,是个中年男人。戴一副黑框厚底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在古文研究上颇有造诣。曾在著名学术期刊上发表过古文献的研究论文。被厅里公认为最有学识的人。 副处长张大柏,全厅年纪最大,年底就将退居二线。张大柏原来是中部省电视台编导,半路出家从政。以对时局分析精妙闻名。 五处处长程莹,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妇,往人跟前一站,宛如眼前盛开一朵桃花。程莹原在团省委工作,一年前调入省委办公厅。 五处副处长暂时空缺。 许一山逐一与他们握手,真诚说道:“各位,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在一起共事了。请大家以后对我本人多批评、帮助、支持我的工作。” 黄炳茹客气道:“许主任你年轻有为,我们都还靠着你呢。” 程莹接过他的话说道:“是呀,办公厅最辛苦的也就是我们几个处。如今都归在许主任你手下。秘书长把许主任安排在这个位子,这是将重任都压在许主任你肩上了哦。” 许一山笑道:“我年轻,抗压。” 聊了一会,各处都将自己处里的一些基本工作汇报了一遍。办公厅事多,严格来说,就是个管家婆。起着地方与省委主要领导的桥梁作用。 许一山初来乍到,自然不会就他们的工作有指示,也谈不上要求。他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掌握情况,熟悉办公厅的基本操作流程。 等他们一走,他让秦光关了门,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屋里。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了,一束阳光射在他对面的墙上。光影里能看见浮尘漂浮。 坐了几分钟后,他的心情终于复归平静。 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老婆陈晓琪。 “晓琪,我今天已经到省委办公厅报到上班了。你还好吧?” “我不好。”陈晓琪回答得很干脆,“许一山,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是在炫耀吗?许大主任,我要不要先请个安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怎么啦?夹枪带棒的,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你高兴吗?”陈晓琪反问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许一山,你让别人的鲜血染红你的顶子,你不觉得羞耻吗?” 许一山沉默不语。陈晓琪的话,让他心里很难过。 陈晓琪之所以讥讽他,是因为一个星期之前,她父亲陈勇主动投案自首了。陈勇的投案,在陈晓琪看来,都是许一山的原因。 陈勇牵扯到了黄山的案子里,他选择在组织未找他之前,主动向组织坦白。 而陈勇的决定,确实有许一山的影子在里面。 许一山自从拿到陈勇交给他的笔记本后,他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劝说陈勇自首。在许一山看来,陈勇完全没有必要抱着侥幸的心态。 其实,陈勇选择自首,与他并无关系。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与陈勇讨论这个问题时,陈勇主动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一山啊,我决定自首了。以后不管我出了什么事,请你一定要善待我家晓琪。你能答应吗? 许一山当即表示,即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不顾陈晓琪。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孩子的妈! 许一山这句看似保证的话,让陈勇终于下了决心。 然而,陈晓琪说过,一旦她父亲有事,她就会选择与许一山离婚。 “许一山,你现在官也当大了,翅膀硬了,眼界也高了。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了?” “办什么手续啊?”许一山故意装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陈晓琪没好气地说道:“许一山,如果不是看在你这段时间公示的情况上,我早该提出来了。现在你功德圆满了,该办手续了。” “我不办。”许一山笑了起来道:“老婆,别开这样的玩笑。”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陈晓琪冷冷说道:“许一山,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回来衡岳市办手续。一个星期之内你不来,我会向法院起诉离婚。” 许一山一听,觉得陈晓琪的话还真不是开玩笑,他赶紧说道:“老婆,你要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吧?” “还需要什么理由啊?”陈晓琪一字一顿说道:“许一山,你记住,我陈晓琪说的话,比你们男人更有信用。你不会不记得我的话了吧。我劝你,我们好合好散,见面还是朋友。” 许一山苦笑道:“你想让我把老婆变朋友?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也得做到。”陈晓琪斩钉截铁说道:“许一山,你如果不怕丢面子,你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没等许一山说话,陈晓琪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许一山要去省委办公厅工作,消息早就传到了陈晓琪耳朵里。直到在网上看到对许一山拟任的公示,陈晓琪才知道不是空穴来风。 丈夫有进步,对于妻子而言,自然该高兴。 可是陈晓琪高兴不起来呀。陈勇自首后,人已经被留置在纪委。结果如何,没人知道。 陈勇自首,没与妻子曾臻说,更没让女儿陈晓琪知道。因为他知道,只要把想法告诉她们两个,她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 他唯一给女婿许一山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当他提出准备自首的意思后,许一山一句话都没说。他那时候已经明白,许一山是支持他自首的。 陈勇不会想到,他这样瞒着妻子女儿的做法,正好被女儿误会了。 而在陈晓琪看来,父亲自首,完全是许一山逼着去的。所以,她才会说出来,许一山的顶子是她父亲的血染红的。 许一山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高升的激情就像潮水一样褪去了,沙滩上只留下他裸露的灵魂。 陈晓琪的脾气倔,这是与她走得近的人最切身的体会。当初如果不是她倔,她又怎么会将一块美丽的馅饼砸在许一山的头上。 许一山凭直觉就知道,如果自己想拖延和逃避,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陈晓琪真会向法院起诉离婚。 他努力平复好心情,拿起电话,直接拨给曾臻。 现在,曾臻或许是唯一能改变结局的人。 电话刚接通,他便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他只好挂了电话,冲着门喊了一声,“请进。” 秦光轻手轻脚进来,轻声问:“许主任,二处聂处长想过来见你。” “好啊,请聂处长。”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正想找他。” 第1226章 惺惺相惜 二处处长聂波,是省委大院富有传奇色彩的人。 聂波政法大学毕业,学的是刑侦专业。毕业分来中部省公安厅时,恰遇中部省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 作案者侵犯对象均为年轻女性。其犯案手段之残忍,情节之恶劣,社会影响之大,超出中部省历史。且作案者似乎有公然挑战法律的嚣张气焰。每次犯案,均在现场留下一张纸条,“下回在x面。” 纸条上的字,并非手写,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贴在白纸上。这样就让痕迹专家找不到痕迹。 而“x”,代表着方向。案犯的意思很明白,东西南北,他想在哪犯案就在哪犯案。他留下纸条,其意太明显不过。他要去x边犯案了,你们做好准备吧。 起初,办案人员并没在意,认为这是案犯玩的声东击西的把戏。结果是,案犯还真去了纸条上说的方向犯案了。 中部省警方大怒,调集全省警力,布下天罗地网,等他钻进网里来。谁料每次都被他轻松逃脱。 在连续犯下四起命案后,案犯突然销声匿迹了。 此时,恰好是聂波来中部省公安厅报到。 聂波来之前,已经知道了中部省的这起连环命案。因为他的导师当时被中部省邀请过来破案。聂波的导师是全国闻名的刑侦专家,遗憾的是在这桩连环命案的侦破中未能取得成功。 案犯突然间消失,让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就在大家庆幸命案不会再出现时,省城城郊又现命案。 聂波跟随侦查人员去了现场。 命案发生在郊外一个油菜地里。被害人裤子被褪到脚踝处,上衣被撩到胸口。被害人双乳被割走,下身用利刃划伤。 被害人年约十六岁,是当地一所中学的学生,下完晚自习回家途中被害的。 办案人员结合现场情况分析,很快得出结论,犯案者应该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可是在这次现场中,并没发现案犯留下字条。 案犯反侦察能力非常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甚至脚印。每次作案后,都像一阵风一样刮过,任何痕迹都没留下。这就让侦破工作进入了死胡同。 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聂波突然提出一个意见,以犯罪现场为中心,展开一个直线距离五百米的半径圈子,寻找便溺。 当时办案领导觉得聂波在开玩笑,并不采纳他的意见。聂波一急,脱口而出道:“我敢肯定,这是我们破案唯一的突破口。如果找不到便溺,责任我全部承担。”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办案领导勉为其难下了命令——寻找便溺。 这一找,还真有发现。在距离案发现场大约三百米的地方,找到了一堆明显新鲜的便溺。 办案人员提取了便溺,将现场遗留下来的便纸一同带了回去。 也就是这一发现,才让案犯露出了马脚。 三天之后,办案人员在一出租屋将案犯抓住了。抓捕时,案犯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很想不通,为何这次就被抓了? 事后在总结这个案件时,有人问起过聂波,他是怎么想到去寻找便溺的? 聂波笑着告诉大家,不论犯罪者心理素质有多强大,在犯案前后,都会有一个不可控制的便溺行为。这在犯罪学上上称为不可控自发心理障碍。 以现代的科技手段,一堆便溺基本就能掌握到一个人的全部身体信息。再沿着这些不可更改的信息找人,就显得容易多了。 聂波的此番表现,迅速让他在省厅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人送他“现代福尔摩斯”称号。 聂波的风光,自然会掩盖当时的专案组领导风光。于是,聂波很快被调离了刑侦总队,被安排去了交管局,当了一名站马路指挥交通的交警。 后来的论功行赏之类的,与他无缘。 这种遭遇,与几年前许一山在洪山镇的遭遇如出一撤。当年洪山镇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时,如果不及时将洪桥炸掉泄洪,洪水便会汹涌进入洪山镇。 洪水入镇,损失不可预料。 许一山当时不顾段焱华的坚决反对,一怒炸了桥,救了一镇老百姓的命,让全镇群众的财产没受到任何损失。这本该要表扬奖励的,结果也是被压了下去。洪山镇抗洪的功劳薄上,许一山连个名字都没有。 聂波后来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也有一段故事。 这个故事与省委秘书长魏大陆有直接关系。 某日,魏秘书长因为紧急公务,吩咐司机在注意安全的前提下,可以不顾交通信号灯的指示。言外之意,他因为赶时间,司机可以闯红灯之类的。 结果,他在路过聂波执勤的路口时,遭到了聂波的追击。 当时,他的车在快速通过红灯路口时,正在执勤的聂波想拦停他的车。 魏秘书长那会将一个小交警放在眼里,便命令司机不用理会。谁知聂波一怒之下,骑了摩托车便追过来。 这一追,就追到了省委大门口。 司机大怒,告诉他车里坐着的魏秘书长,让他滚开。 聂波也大怒,一把将司机从车里拖了出来,拿了手铐就要去铐他。 这一闹,魏秘书长哭笑不得,只好亲自下车给聂波赔礼道歉。告诉他自己因为临时紧急公务需要赶时间,坏了交通规则,愿意接受处罚。 聂波这才罢休,训斥了他们一顿,当场开了罚单。 聂波大闹省委,这还了得!交警总队长吓得面无血色,立马赶去省委赔礼道歉,却被魏秘书长交代下来,将聂波调进省委办公厅工作。 原来魏秘书长很喜欢聂波的个性,他安排人了解了聂波的情况后,便生出将他调到身边工作的念头。 聂波一到省委办公厅,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如今他领导的办公厅二处,是整个办公厅最优秀的处室之一。 聂波进门来,许一山便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微笑。 他主动起身,迎了过去。 两双手握在一起,不约而同说道:“久仰!” 这句话还真不是客套话。无论是许一山,还是聂波,彼此都知道对方。 刚一坐下,许一山便迫不及待地问:“聂处,政法委那边情况怎么样?” 省委政法委正在部署全省前段时间的全省社会治理工作的收尾工作。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全省司法机关一起行动起来。目前全省共抓捕各类刑事犯罪分子一百三十余人。处理各类违法人员达一千多。 其中,衡岳市周文武案、陈州市孔大周案,都成为省督办案件。 聂波认真说道:“许主任,我个人认为,省里督办的这两起大案,现阶段进入起诉程序为时太早。”他不加掩饰地说道:“这两个案子的卷宗我都看过了,我觉得这都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里面还有许多没有挖出来的东西。” 许一山饶有兴趣地问:“聂处,你有什么看法,可以谈谈吗?” 聂波沉吟片刻道:“谈谈可以,只是我们真要不要认真?” 第1227章 后院起火 许一山当然希望聂波态度认真。 在聂波提起说,周文武案和孔大周案的时候,许一山的内心是激动的。这两起案子,都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周文武案不说,陈州市的孔大周案,完全是他亲自抓出来的。 聂波迟疑一下道:“要是认起真来,可能我们要经受强大的抵抗。我觉得,这两起案子都不简单。案子大,影响坏,如果上面没有保护伞,他们做不到这个地步。” 他几乎一语道破了玄机。 许一山含着笑道:“再强大的抵抗,我们都应该迎难而上对不?放纵犯罪,就是自己犯罪。至少,放纵犯罪就是对自己职业的侮辱。” 聂波只是笑,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他突然试探着问道:“许主任,听说这两起案子都是你亲自抓的?” 许一山摇着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对这两起案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 聂波道:“今天我们去开会,有一个非常直接的感觉,那就是政法委那边希望尽快将这两起案子结案,给社会一个交代。” “你不是说下结论尚早吗?” 聂波点了点头,小声道:“可是许主任你是知道的,我们办公厅不能直接介入进去,我们的意见甚至连参考的作用都没有。” “是吗?”许一山冷冷地反问了他一句。 聂波说的是实情。省委办公厅在具体事务上是没有决定权的。它本身只是一个协调机构,最多就是上传下达的作用。 “是。”聂波叹口气道:“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很无能为力。” 许一山笑笑,没出声。 在调进省委办公厅的时候,王书记与陆省长都分别找过他谈过一次话。 这两次谈话都属于严格意义上的保密。许一山不能将谈话内容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顶头上司魏大陆秘书长。 谈话的核心内容都集中在全省社会环境的治理上。 王书记已经在常委会上表达过对这次整治结果的不满。虽说全省在省委的部署下都行动了起来,抓了不少人,处理了不少干部,但是,这些似乎都浮在表面,并没有真正伤到实际。 就拿衡岳市的周文武来说。周文武案牵涉进去的命案就不下十几起之多。周文武在衡岳市盘踞那么多年,地下工厂开了七八年之久,当地政府都一无所知,这究竟是失职,还是因为地方保护主义的色彩太浓? 周文武过去一直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他先后担任过衡岳市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曾经有过一届政协常委的经历。 能让周文武获得这么大的政治殊荣,当然与他的财富有关。据说,周文武是衡岳市的纳税大户,他名下产业每年缴纳的税收,是衡岳市政府不可忽视的一笔巨大收入。 周文武一个贩鱼出身的农民,又没什么学历,是什么让他取得这样的成功? 这一直是王书记心里最大的疑问。 可是,衡岳市每次在汇报的时候,都将周文武粉饰得十分光鲜。赞誉他是个非常具有社会责任心的民营企业家。 直至案发。 案发后,又出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周文武的事,似乎与衡岳市所有官员干部没一丁点的牵连。大家都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越是太纯洁的表面,里面越藏着巨大的黑暗。 其实,以王书记的地位,他想要到真相不难。可是真正的真相,他怎么可能得到。于是,他就需要一个人替他寻找真相,而且这个人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 许一山在这时候就进入了王书记的视野。 “许主任,你如果有空,我建议你与政法委的领导们坐一坐,聊聊这些事。”聂波试探着说道:“他们不会不尊重你的意见。” “聂处的意思是我直接干涉他们的决定?” 聂波笑笑道:“行政干预司法,不行啊。” 许一山道:“就是嘛,我去坐坐行,可是我坐坐后要怎么说?” “如果可以,我们办公厅可以请示上级领导,成立一个督办小组。”聂波出了个主意道:“督办小组别的权力都可以不要,但必须要有一个一票否决权。” “行,我负责请示。”许一山当即答应下来,“聂处,如果上面同意了我们这个方案,我想,这个挑头的人,非你莫属。” 聂波兴奋不已道:“请许主任放心,我尽力而为。” 与聂波不知不觉谈了一个多小时。送走聂波后,许一山马上拿起手机给曾臻打电话。 后院绝对不能起火!这是他目前最低的要求。 尽管他与聂波的接触仅仅只有一个多小时,他已经深深感觉到,聂波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同志。而且他对工作抱有非常大的热情。 短短一个多小时,他的信心更大了。有了聂波的帮助,他感觉自己如虎添翼。 电话通了,许一山轻轻叫了一声,“妈,我是一山。” 曾臻在电话里轻轻唔了一声,没说话。 许一山小心翼翼道:“妈,晓琪是不是误会我了?” 曾臻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一山啊,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许一山道:“妈,我听晓琪说,爸他......” “老陈去自首了。”曾臻一语道破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许一山连忙说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爸去自首,这是对的。我相信爸只要把问题说清楚,组织会原谅爸的。” “是吗?”曾臻语气冷淡,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其实,爸有这个选择,我真不知道。”许一山解释着说道:“不过,爸选择了,我们就应该理解他,支持他,你说是吗?妈。” 曾臻没说话,过了一会挂了电话。 许一山脑袋一轰,陈晓琪挂他电话,现在曾臻又挂他电话。虽说曾臻并没表现出对他有意见,但是她挂电话的举动,已经暴露出她对许一山的怨了。 他没犹豫了,直接将电话打到周琴的手机上。 周琴很快便接了,轻声问:“有事?” “当然有。”许一山直接表明想法道:“陈晓琪爸爸自首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周琴狐疑地反问他一句,“不是你让老陈来自首的吗?” “你听谁说的?” “现在全茅山都在传这件事啊。”周琴笑嘻嘻道:“你这个岳父对你挺好的呀,他担心自己的问题影响你的前途,所以他选择自首了啊。” “简直是胡说八道。”许一山忍不住骂出了声。 周琴吃惊问:“你骂我?” “不是。”许一山解释道:“我骂你干嘛?这是谁在散布谣言?我怎么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算啦。你现在位高权重,不用担心下面这些流言蜚语。”周琴安慰他道:“我现在该叫你许主任了吧?” “少来,我起鸡皮疙瘩。你还是叫我名字吧。”许一山苦笑道:“周书记,麻烦你费点心,不管我老丈人有不有问题,请你关照一下,别让他老人家太难过。” “你这算是求我吧?”周琴笑了起来,“放心吧,许一山,不管怎么样,是亲三顾嘛。我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何况,我怎么敢得罪你这个大领导啊。” 第1228章 扬帆出征 许一山把成立督办组的想法分别向魏大陆、陆省长和王书记做了汇报。王书记对许一山的想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倒是陆省长,叮嘱他不要操之过急。但没否定他的想法。 有了王书记的支持,许一山很快便成立一个以省委办公厅二处牵头的重特大案件督办组。聂波被指定担任组长。 督办组第一站便是赶赴衡岳市,叫停正准备进入公诉程序的周文武案。 周文武案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此案先由衡岳市公安局侦办,由于案情过于重大,省厅成立专案组将案件接手了过去。 经过慎密侦查,该案主要犯罪事实已经水落石出。犯罪嫌疑人周文武以及涉案人员,基本全部归案。 这桩本该早进入公诉程序的案件,因为市委书记胡进迟迟没有表态,一直未能进入公诉程序。但谁都知道该案的最后结果,一旦开庭,首犯周文武罪不容赦,必将魂飞法场。 胡进将案件压住不进入公诉程序,没有几个人真正懂得他的用意。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都不明白。至少,许一山、魏力和向勇,就明白胡进之所以压着,是因为周文武只要还有一口气活着,就会是胡进手里一张威力巨大的牌。 如今,这张牌的作用已经日渐式微。衡岳市的核心权力掌握在胡进手里不容置疑了。原来潜流暗涌的反对势力,已经被胡进收拾得服服帖贴。再打这张牌就没有必要了。 于是,周文武案进入公诉程序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 聂波代表的省委办公厅督办组进驻衡岳市的当天,便将意见与市委胡进书记通了气。 通气的结果是:周文武案公诉暂缓。 胡进对省委办公厅的这个意见表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侦查已经结束,犯罪事实俱在,证据确凿,是该伸张正义的时候了。 聂波反复强调,这是省委办公厅的意见,希望衡岳市委尊重办公厅的意见。 省委办公厅与衡岳市委是同一级别,如果不是省委办公厅主任由省委秘书长高配担任,两个单位在行政级别上不相上下。 同级单位,不具有下行的权力。因此,胡进对省委办公厅的叫停周文武案,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胡进现在让周文武案进入公诉程序,有他的考虑。在他已经全盘掌握衡岳市的至高权力后,他需要用周文武的案子来警醒一部分心怀侥幸的人。 目前,衡岳市本地帮干部偃旗息鼓,行事已经变得非常低调。本地帮老大魏力给他们吹过风,谁在这时候出风头闯祸,一切责任由闯祸的人承担。 魏力看得很明白,胡进在衡岳市终究只是走一个过场。衡岳市的天下最后还只能落在他们手里。 现在衡岳市的局面表现得欣欣向荣,团结向上。市委与政府齐头并进,书记胡进与市长李朝亮关系亲密。特别是李朝亮,一反过去在常委会上保持沉默的态度,他不但开始主动就有关问题表态。而且他表了态后,不容许有不同意见存在。 即便是胡进,他也不妥协。 聂波见胡进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将衡岳市委的意见转达给许一山。 许一山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从一些渠道得到了一个消息,胡进急于将周文武案定性下来,是因为省里融城计划已经铺开了。 建立大规模城市群是中部省发展计划中的重要部分。这个计划已经经过三轮论证,即将付诸行动。 融城计划的首要问题就是设立相关机构。目前, 桔香逸城市一体化城市群已经正式定名为“桔香逸一体化管委会”,位子有了,却还缺少一个人坐上去。 胡进的眼光,就盯在管委会党工委书记的位子上。 许一山知道,聂波不是胡进的对手。他当即决定,聂波转道去陈州,衡岳市的问题,留待他来解决。 再次回来,许一山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来到衡岳市,书记胡进和市长李朝亮都要亲自出面接待。 会议安排在市委大会议室。出席接待会议的除了胡进之外,就只安排了市长李朝亮。 回来之前,秘书秦光已经与衡岳市方面沟通过了。按许副主任的要求,此次会谈,范围尽量缩小。于是出现了除一二把手之外,其他常委都无缘面见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殊荣。 许一山开门见山,谈了周文武案暂停起诉的必要。 相对于聂波,胡进在许一山面前就客气了许多。不仅仅因为许一山现在已经鸟枪换炮了,级别与他不相上下了,关键一点是胡进相信许一山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叫停。毕竟,周文武案是他执政衡岳市一个非常亮眼的政绩。拿下周文武,让他在衡岳市群众中的威望空前提高了许多。 周文武案尘埃没落定,他的这个亮眼政绩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尘一样。 衡岳市云轨上马,又打掉了一个暗藏的严重刑事犯罪团伙,充分体现出胡进的执政能力超人一等。这也是他角逐融城党工委书记最重要的一环。 “老许,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胡进不顾李朝亮在场,公开表明态度道:“你是不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该开镰收割了?” 许一山微笑道:“老胡,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给一个机会啊?” “这与公诉有关吗?” “当然有。”许一山毫不迟疑答道:“老胡啊,一旦进入公诉程序,开弓就没回头箭了。如果秘密都随着一把火被烧掉了,以后我们的工作难度可能比现在要困难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你不相信天理昭昭?” “我相信,但是我不想走弯路。”许一山严肃道:“老胡,省委对全省上阶段的关于社会治理的工作都不满意,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契机吗?” 胡进若有所悟,叹口气道:“这样,老许,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不管你取得什么样的成效,一个月后,这个案子必须提起公诉。我要向社会交代啊。”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会谈结束,许一山提了一个条件。在省办公厅督办期间,周文武案所有资料督办组有权查阅,督办组可以无条件会见案件相关人员,包括但不限于犯罪嫌疑人周文武。 胡进应允,当即交代秘书,立即与市政法委联系,转告市委意见。 省委办公厅下来督办周文武案的消息正式传播开去。 随着消息的蔓延,一个罪恶的计划在八号公馆滋生出来了。 第1229章 鱼死网破 魏力愤怒地将手里茶杯摔在地上。 茶杯在厚厚的地毯上弹了起来,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滚到房间的一角,居然没破。 他双眼赤红,低吼出声,“我就说吧,后患无穷。阴魂不散。” 坐在一边的向勇默不出声。 衡岳市决定起诉周文武,是常委会统一的意见。这个决定耗费了魏力不少精力。为了达成尽快让周文武闭嘴的目的,他在胡进面前或多或少的暗示过许多次。终于取得胡进的同意,决定将周文武推上断头台。 真正的领导艺术,其实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妥协能让矛盾的对立面赢得最好的结果。 在魏力看来,许一山是个不知道妥协为何物的人。这小子一根筋,偏偏运气好。其实以他的眼光来看待他,许一山这种在电视里活不过三集的人,早就该滚出这个圈子了。 不会妥协的人,前面永远没有坦途。可是这小子显然破了规律。他突然出任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这对魏力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他深知许一山这小子心里藏着什么,他过去蛰伏不动,是因为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摧毁他想摧毁的对象。如今,这小子显然对自己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也许,老魏你多虑了。”向勇在沉默好一会之后,慢吞吞说道:“姓许的小子,不一定就是针对你我而来的。” 魏力叹口气,缓缓摇头道:“老向,你这些年白活了,到现在还看不出谁敌谁友啊!来来,你告诉我,他死咬着周文武不放,目的何在?” 向勇便不做声了,魏力怀疑得对啊。在他们心里,许一山留给他们的印象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周文武作恶多端,已经被绳之以法,早就该负罪法场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喊出“刀下留人”的话? 唯一的解释,就是许一山觉得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需要从周文武身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周文武被抓后,他的目一公司已经被市里全盘接管了过来。向勇暗自庆幸,幸亏他退身很快,在市里专案组清查周文武的股东结构时,他早就抽身而退了。以至于最后的调查结果,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向勇还记得当初周文武提议用“目一”作为公司名称时,他的态度是坚决反对的。“目一”的含义,其实他心里明白,不就是目空一切吗? 周文武的狂妄,让他在接触他之后不久便感觉了出来。他一度想撇清与周文武的关系,可是眼前的这个魏力拖着他不放。 魏力在他们绝对私密的一次宴席上公开说过,在衡岳市,无人可以动到他们的根本。周文武有钱,他有权。当钱与权在一起交媾的时候,能够所向披靡。 事实上,目一公司在衡岳市的风头确实无人能及。鼎盛时期,一般的小干部趋之若鹜地去巴结一个生意人周文武。 金钱和权力最能让人迷失方向。特别是权力在手,就像一棵垂死的树,突然遇到了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疯狂生长。 “看来,我们不能再手软了。”魏力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射出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向勇心里一颤,小声劝慰道:“老魏,别冲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魏力冷笑道:“一句话,我们不能束手待擒吧。老向,你不要太天真了,也不要有任何侥幸的心理。我现在强烈感觉到,这小子这次就是针对我们来的。我们不拿下他,他就会拿下你我。” 向勇苦笑道:“你也太高看他了吧?一个小小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他就能一手遮天了?” 魏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老向啊老向,你非得被逼得走投无路,你才知道反抗?不过,到那时,为时已晚了啊。” 向勇便迟疑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魏力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咬着牙道:“是他逼我这样做的,鱼死网破,最后一搏吧。” 这已经不是魏力第一次有此建议了。从周文武案发之初,魏力就有此念头。但是遭到向勇的坚决反对。 在向勇看来,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无路可走了。毕竟,这样做的危险太大,万一失手,他们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老魏,你要考虑清楚。”他提醒魏力道:“这小子很精明,不是一般人。” 魏力冷笑道:“再精明的人,能料到什么时候会有意外?” “你准备制造一个意外?”向勇试探着问,“车祸?火灾?还是......” “这些你都不用考虑,我会选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魏力笑了笑道:“老子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对付他一个乡下出来的野小子,还不至于束手无策。” 魏力的轻蔑,反而让向勇担忧起来。 “不可轻敌。”他劝诫着魏力道:“老魏,不到万不得已,我建议还是不要如此激进。” “别人都已经登堂入室,就差点你我名字了。”魏力气急败坏地说道:“老向啊老向,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古时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先下手为强啊。” 魏力要制造一起意外,目标是直接灭了许一山。这个计划让向勇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万一失手了,没达到目的,矛盾就会在一瞬间爆发。 魏力在房间里踱步,转了一个圈子道:“必须要让周文武闭嘴了。” “怎么让他闭嘴?”向勇狐疑地问。 “死人就可以闭嘴了。”魏力笑了笑道:“我有个预感啊,姓许的会很快与周文武接触。周文武这种人,贪生怕死的货,被姓许的一忽悠,他娘偷人的事都会说出来啊。所以,现在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让周文武永远的闭嘴。” “他人在里面啊。”向勇迟疑着说道:“这很难办到吧?” 魏力笑了,道:“这才省了很多麻烦啊。你看啊,一只鸡在野外跑,想抓住,不出一身汗抓不到吧?他周文武现在就是笼子里的一只鸡,想抓他,还不是伸手就能抓到了。” 向勇点了点头道:“老魏,首尾必须干净。” “放心吧。”魏力笑了笑道:“我还是那么一句话,谁可料到意外会什么时候发生。” 八号公馆这次会面,确定下来了两个终极目标。 在魏力的极力要求下,向勇放弃了辩解和反对的意见。 这两个目标就是让周文武和许一山都永远地闭嘴。 “对了,以后八号公馆这边少来。”魏力提醒道:“我这段时间突然有个预感,有人在注意这里了。” 向勇吃了一惊道:“是吗?不可能吧?谁会注意到这里?” 魏力摇了摇头道:“老向,你现在的敏感程度已经大不如前了啊。八号公馆被人注意一点也不意外啊。既然有人注意了你我,这么就不可能注意到这里呢。” 向勇心有余悸道:“也对,以后,这地方就不再来了。” 窗外轰隆传来一声巨响,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住了。 “要下大雨了。”魏力看着沉闷的天空,低声嘀咕了一句。 第1230章 误会消除 许一山回到衡岳市,没去住衡岳市委为他安排的林荫假日酒店,而是选择回家。 回到衡岳市,不回家而去住宾馆,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一进家门,便看到陈晓琪一张冷漠的脸。 秦光跟他一道回家,率先喊了一声,“嫂子。”然后连忙自我介绍,“我叫秦光,是许主任的秘书。嫂子您叫我小秦就行。” 有客人在,陈晓琪本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客气地邀请秦光进屋坐。 许一山却不想让秦光进门。他转过头对秦光说道:“小秦,你先回去,明天早上,你再过来接我。明天我们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秦光心领神会,连忙告辞。 等人一走,陈晓琪冷冷说道:“你回来做什么?”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老婆,这是我家啊。我回家,还要理由吗?” 陈晓琪哼了一声,“这是你的家吗?你自己说说,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是添了一双筷子,还是买了一个碗?”她指着屋里的陈列,埋怨道:“许一山,只要你说出那一样东西与你有关,我都承认这是你的家。” 许一山嘿嘿地笑着,反手将门关上,突然一把搂住陈晓琪,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与我有关啊,你是我许一山的老婆,这就足够了。其他什么东西,与我有不有关都不重要。” 陈晓琪使劲挣扎,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嘴里骂道:“你还要不要脸?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许一山那肯松手,他在陈晓琪白如瓷器的脸上亲了一口道:“老婆,别生气了啊。” 陈晓琪无奈叹口气,在强大的许一山面前,她的挣扎微不足道。 许一山高升,作为妻子的陈晓琪,内心自然是无比高兴的。至少,现在同事看到她,都会主动与她套近乎。这在过去可是根本不存在的事。 陈晓琪生性高傲,冷艳,不太合群。她从茅山调进衡岳市团委工作,一度被人诟病是沾了丈夫与书记胡进是同学的光,并非靠自己能力上来的。 尽管官场的升迁背后,都是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缩影,但是,人们对于明目张胆的靠关系上位的人,还是冷眼相待。 陈晓琪调入团市委工作,其实胡进并没与许一山商量,甚至事先都没打个招呼。 在陈晓琪调进团市委后,许一山恰好被胡进安排去了茅山县挂职。这样,夫妻两人在衡岳市委这边并没共过事。许一山被挂职,一度被认为是胡进故意冷淡他,才将他从身边调开。 于是,陈晓琪在团市委便被一些人孤立起来。 在传出许一山被委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之后,所有人的脸突然变了。过去连与她见面颔首招呼都不愿意的人,如今看到她,老远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 这个微妙的变化,她哪能感受不出来。 她在内心深处钦佩丈夫的刚正不阿,也为他的步步高升感到无比的欣慰。可是,她始终越不过父亲被调查的事实。她固执地认为,父亲出事,与许一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许一山,你现在官也当大了,这个家,你可以不要了。”陈晓琪咬着唇说道:“我想好了,我们一家不能耽误你的前程。所以,我们还是离婚吧。” 许一山一愣,随即讪讪笑道:“谁耽误了我的前程啊?” “我们一家啊。”陈晓琪哼了一声,“你如果有一个有问题的老丈人,会对你的前途产生很大影响的。你不要说没影响,许一山,我也是体制内的人,我知道这里面的曲曲弯弯。” “哪有那么复杂。”许一山一本正经说道:“再说,如果让我牺牲家庭的幸福来换取我的政治前途,别说我这个人没抱负,我还真做不到。特别是你,打死我也不会放手。” “我就有那么让你放不下?”陈晓琪不屑地哼道。 “必须的啊。”许一山涎着脸笑着道:“我老婆国色天香,天下男人,不就是为了博红颜一笑吗?古代的皇帝,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连江山都不要,我许一山算啥?” “你能为了我放弃前途?”陈晓琪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许一山,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好假啊。” 许一山当即竖起连根手指头发誓道:“我如果说一句假话,出门便被车......” 话没说完,已经被陈晓琪堵住了嘴。 陈晓琪哽咽起来,嗔怪道:“傻瓜,谁让你发誓的呀?有时候发的誓会真的变成事实呀。” 许一山认真道:“因为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不怕变成事实。” 陈晓琪闻言,心顿时软了。 她开始回应许一山的亲热,紧紧依偎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道:“可是我爸.....我只要一想起他,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痛啊。你知道肝肠寸断的滋味吗?” 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婆,爸的选择,我认为是无比正确的。你要有勇气,相信爸能挺过这一关。” “可是.....”陈晓琪泪如雨下,呜咽出声。 两个人互相搂抱在一起,良久没出声。 许一山心里此刻就一个念头,“保护家庭,保护爱情。” 突然,陈晓琪仰起了头,她满脸还挂着泪痕,问他道:“许一山,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这次去省委办公厅,是不是杜婉秋的原因?” 许一山一怔,苦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陈晓琪道:“外面都在这么传啊。说人家杜婉秋喜欢你,才让她爸王书记将你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位子上。许一山,你说实话,我绝对不怨你。只要你过得好,我可以放弃一切。” “胡说八道吧,老婆。”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觉得你老公要靠裙带关系上位?” “可外面就是这么传的啊。”陈晓琪噘着嘴说道:“她杜婉秋这么大的人了,嫁不出去,还看上别人的老公,我真的很鄙视她。” 许一山乐了,笑嘻嘻道:“就是嘛,你老公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我敢保证,我去省委办公厅工作,与杜婉秋没一毛钱关系。老婆,你信吗?” 陈晓琪嘤咛一声,娇羞地将头往他怀里拱,低声道:“我要不信,这个婚我离定了呀。” “对了,我这次回来,会找机会去看看爸的。”许一山小声说道:“老婆,我觉得妈现在对我也有看法了。这还需要你在妈面前给老公说几句好话哦。” 陈晓琪笑嘻嘻道:“我就不说。” 两个人之间的误会消除,接下来就是一幕不可描述的场面。 陈晓琪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对了,老公,前几天我碰到魏浩了,他说你要拿衡岳市开刀,这是怎么回事啊?” “魏浩?”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他来找你了?” 陈晓琪反应迅速道:“不是专门来找我的,我们只是偶然遇见了。聊了几句话而已。” 许一山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说道:“不要听信传言。” 第1231章 攻心计 周文武被带进会见室时,重镣加身。只要他一动,便听见一串叮叮当当的响声。 一副至少有十斤的脚镣,锁在他的一双脚踝上。周文武用毛巾将脚镣缠住,这样就不会让脚镣因为移动而磨破皮肤。 许一山没用看守所专用的会见室,而是选择可以直接面对面地的特殊会见室见周文武。 周文武神情坦然,脸上并没有恐惧感。这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意外。 对话一开始,许一山便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周文武什么都不想说,只求速死。 一个人求死,除非陷入绝望。周文武显然明白自己罪孽深重,无论他如何悔过,都将免不了被处极刑的结局。因此他干脆选择坦然面对,这样至少让他的传闻在江湖上博得一个好名声。 许一山不急不躁,撬开周文武的嘴,势在必行。 既然喊了刀下留人,就必须得有一个说法。周文武的问题,已经不是表面上的刑事犯罪了。他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社会根基稳不稳固的问题。 因为谁都清楚,周文武在衡岳市十多年的风光,不是单靠着他有钱就能做得到的。他涉及的那么多案件,也不是他自己能够摆平的。这就是说,在他的身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伙。 那么这个人是谁?至关重要。说白了,周文武的保护伞是谁,必须查清。 眼见着周文武就像死鸭子一样,闭口不语,许一山突然灵机一动,问道:“老周,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要相信,邪恶始终斗不过正义。你现在可以放手去了,但是你家人呢?你没想法吗?” 周文武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一人犯法一人担,我的事,与我家人无关。”周文武终于开口,他有些慌乱地扫了许一山一眼,低声道:“你们不能搞株连九族。” 许一山微笑道:“老周,你错了。我们不但不会搞什么株连九族,相反,我是想知道,你的家人需不需要帮助啊。” “不需要。”周文武咬着牙说道:“我的家人不需要任何帮助。” 许一山哦了一声,提醒他道:“老周,你现在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吧?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但是,活着的人,今后的路还长远着哪。” 周文武默不作声。许一山的这招攻心计,在几个月前已经有人用过了。 有人对他说过,只要他死咬住嘴,不要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就会有人保证他家人的平安。 而家人,正是周文武的软肋。 他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其实早在三年之前,周文武就有了将家人移民出去的打算。 可是他的这个想法遭到了时任政法委书记魏力的坚决反对。魏力劝他,将家人放在国内,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是人生最高境界。如果移民去了国外,天涯海角的,做什么都不方便。更何况,他的老娘想移民的可能性已经很少了。他除非将他老娘单独留在国内。 周文武是个孝子。他在确定老娘不能随家人一起移民之后,他便断了这个念头。 他心里也清楚,魏力阻止他全家移民海外,就是要将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绑在他魏力的战车上。 魏力达到了他的目的,之后几年,周文武一直没再提起移民这件事。 但是,周文武深知自己干的事见不得天日,只要东窗事发,他便无路可逃。于是,他悄悄委托了人,暗中在办家人移民的手续。直到他被抓,移民手续还没完全办下来,但是已经有了曙光。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许一山严肃道:“周文武,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只有光明磊落的人,才不会将你的家人当做筹码。我是真心想帮你。” 周文武显然有些触动,但是他还是紧咬牙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许一山明白,周文武此刻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他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 许一山朝秦光使了个眼色,秦光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许一山亲自打开烟盒,抽出来一只递到周文武的嘴边,并给他点上火。 “周文武,你先好好考虑清楚,不用急着给我答复。”许一山安慰他道:“在里面,一定要遵守纪律。需要什么,你可以直接向看守所提出,只要是法律允许的范围,我会想办法尽量满足你的需要。” 周文武深深吸了几口烟后,抬起头淡淡说道:“我没其他要求,就一个要求,请你们早点判决,让我上路。”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周文武,你想多了。我们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有重大立功表现,不一定就要上路。” 周文武笑了,道:“姓许的,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逗着玩呢。”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不,我是认真的。今天也给了你这个机会。想死容易啊,问题是你活着的家人,永远都是别人手里的筹码。你愿意看着你家人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周文武又沉默了。 一支烟在他嘴里很快便抽到了头。他的眼光落在秦光的手里,试探着问:“还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可以啊。”许一山当即示意秦光再给他点上一支。 “周文武,我今天来见你,不是来提审你的。我代表的是中部省委省政府。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啊,你的事惊动了省领导嘛。” “是吗?”周文武眼里射出来一束希望之光。 恰恰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举动,让许一山捕捉到了他的弱点。 周文武不怕死都是装出来的! 在第二根烟快要抽到头顶时候,周文武突然说道:“我有个条件,你若能答应,我便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许一山沉吟道:“你说说看。但是有个前提,超出法律之外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周文武苦笑道:“不会不会。我的条件,绝对符合法律规定。” 他提出来一个要求,他要看到自己家人全部移民出去了,他才会交代重大的秘密。 许一山听完他的条件,转过脸问身边的秦光,“小秦,能办到吧?” 秦光赶紧答道:“能啊。只要他家人没有触犯法律,移民是没问题的呀。” “好!”许一山郑重其事说道:“周文武,你这个要求,我答应你。” 周文武显然有些意外,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许干部,我知道你是个好干部。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还是需要时间考虑。这样吧,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来,我把全部事情都交代清楚。” 周文武把交代的时间约在三天之后,显然有他的想法。 他不是需要时间考虑,他是要看许一山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他。毕竟,他进来时,他家人移民的报告已经批了下来。 他需要许一山当面给他展示家人移民的文书。 许一山也明白周文武的心思,他并不急着要周文武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他相信周文武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然而,他的决定,差点酿成了大错。 第1232章 仇家仇五 周文武一脚踩进监室,便感觉有些异样。 原来同监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换的一批人,全是陌生面孔。 周文武入监时,他的江湖大哥地位摆在哪里,因此监室里的人,无不拜倒在他脚下。看守所就是一个江湖社会,但凡江湖,钱是王道。 即便身陷囹圄,只要腰包丰盈,照样赢得尊重。 也就是说,周文武入狱,除了自由之外,生活质量并没受太多的影响。至少,他有钱,就能买到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像他这样的重刑犯,一入狱便被打上了沉重的脚镣。 脚镣是死扣,尘埃落定之日才会解开。一旦被钉上了脚镣,也就预示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十斤脚镣在身,行动便无自由。为了杜绝意外,监室的地板上安装着一个铁环。通常,看守所会将戴脚镣的人犯锁在铁环上。人犯的生活起居,会安排两个轻刑犯照顾。 周文武初入监室,由于他的江湖地位显赫,无论罪重罪轻者,无不对他尊重有加。 许多在押犯,居然以能为周文武服务而感到殊荣。 过去,照顾他的是两个小弟。小弟在外面混时,就以自己是周总手下而自豪。其实以他们的地位,根本没资格接触到周文武。 到了看守所,大家身份地位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但是,尊重这件事,却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发生改变。 周文武是个很警惕的人,一看监室里都是陌生面孔,便抽脚回来,转过头问看守,“干部,我是不是走错了门?” 看守笑,训斥他道:“走什么错?今天换监。” 周文武心有疑虑,小声道:“也不至于全部换吧?我申请调监。” 看守冷笑道:“周文武,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换就换啊?这是纪律,少罗嗦,进去吧。” 周文武无奈,只好弯腰进了监室。 监室里人不多,比原来的人至少少了五六个。四五个光着头的人犯,阴冷地盯着周文武看,看得周文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守随他进来,将他锁在地环上后,对坐在大铺上的在押犯们喝道:“你们都给老子老实点啊。” 周文武喊了一声,“干部,我要求调监。” 看守想没听见一样,径直出了监室,锁了门。 监室里一下安静下来,仿佛掉口针都能清晰听见声音。 沉闷的气氛让周文武心里生出恐惧。他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脸上堆满笑容打着招呼道:“兄弟们,你们好啊。我叫周文武。麻烦各位弟兄了啊。” 他急着将自己名字报出来,就是想告诉他们,你们千万不要打着欺辱老子的算盘。老子周文武虽然落难了,却也不是随便可以欺辱的。 没人搭理他,只听到一声冷笑,旋又复归寂静。 这让周文武感到很意外。过去,无论他在哪个监室,这些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号,无不激动地过来讨好他。 而眼前这几个人,似乎都不知道他是谁一样。 他们冷漠、阴沉,没人说话,却都盯着他看。 周文武将心一横道:“弟兄们,我是将死之人了。你们都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呀?” 他急着想要套近乎,同时暗示他们,自己反正早晚逃不脱一死的命运,谁敢算计他,他可无顾忌。 话音刚落,头上猛地挨了一巴掌,随即,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你拿死来吓我们?我们怕了啊!” 他哈哈大笑,肆无忌惮。 周文武还不及说话,背后又猛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很重,痛得让他几乎窒息。 他刚想开口,话没说出来,拳头已经如雨点般落下。 周文武将身子倦缩成一团,只留下后背任他们打。这种自我保护动作,是他混江湖多年的心得。只要不伤到重要部位,打不死他。 在看守所挨打,司空见惯。这种地方,更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自然界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一群人暴风骤雨般的打了一顿后,歇了手。 周文武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他顾不得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着笑道:“大哥们,消火了吧。” 为首的一个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巴掌就是他打的。 他让两个人一左一右夹着周文武坐起来,阴森森地问:“周老板,你还认识我不?” 周文武看了他几眼,摇摇头苦笑道:“大哥,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 中年男人提醒他道:“三年前,你干过什么事?” 周文武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一圈,茫然摇头道:“我真不记得有什么事。” 男人伸出来一个巴掌,五根手指头赫然只剩下两根。他将手掌在周文武眼前晃了晃,呼地一声,扇了周文武一个耳光,咬着牙说道:“这三根手指头,就是你拿去的,你就不记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经他一提醒,周文武猛地想了起来三年前的一幕了。 三年前的衡岳市寻龙夜总会里,爆发过一次本地帮与外来帮的激烈斗殴。 斗殴的原因是因为抢地盘。 在衡岳市,历来都是周文武的地盘。任何胆敢与他抢地盘的人,无论势力多大,都会被他灭掉。 寻龙夜总会是公认的毒品泛滥之地,黄赌毒在这里就是家常便饭。过去在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谁得到了寻龙,谁就得到了衡岳市的天下。 中年男人姓仇,全名仇五,是个有名的心狠手辣的人。 仇五这一辈子都是舔着刀尖上的血活着的,只要能赚钱,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驯龙夜总会这么一个风水宝地,他岂能放过。 于是,在一次争卖摇头丸的夜晚,仇五一帮人与周文武的小弟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冲突过程中,双方都动了家伙。 可是仇五太轻视周文武的能力了,他以为靠狠就能虎口夺食,哪知道周文武的狠,超出了他的现象。 人家周文武根本就不需要与他单打独斗,当仇五被拎到周文武面前时,他才蓦然明白过来,周文武已经不再需要像他那样靠自己打打杀杀争江湖地盘了。人家用的人马,可都是名正言顺的正规军。 那一次,周文武很轻蔑地对他说道:“仇五,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你找错了人。你听着,以后在衡岳市的这一亩三分地里,你小子低着头,或许还能活到明天。” 那一次,周文武命令手下当着不少人的面,将仇五的三根手指头砍了。 周文武想起了过去,惊疑地问:“你是仇五?” “我整容了吗?周老板认不出来我了?”仇五奚落着他道:“周老板,你不会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我早就说过,人家不动你,就是因为你还不够肥。等把你养得膘肥体壮了,就该拉出来杀了。” 周文武沉默不做声。 “周老板,你是多风光的一个人啊。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后悔吗?”仇五笑嘻嘻道:“周老板,对不起了,有人要你的命。你死了,我就自由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换我一个自由。” 周文武一听,顿时心胆俱裂。 可是,在这高墙深牢里,他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第1233章 策反 有人会问,监室里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没有监控吗? 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当权力的阴影覆盖下来的时候,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云层。选择性监控失灵,这是最好的借口。 周文武显然感知到了危险。他想喊,可是他明白,只要自己喊出声,他会死得更快。 可是不喊,他连半点求生的希望都看不到啊。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周文武居然在这时候临危不乱了。他深深看了仇五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微笑出来。 “仇五,我理解你的用意。你今天可以要了命。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能逃得脱吗?别人借刀杀人,又怎么会不卸磨杀驴呢?” 仇五被他一提醒,顿时犹豫起来。 “你想想看啊,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们谁都逃不脱干系。到时候,你们谁可以脱罪?”周文武叹口气道:“所以我说仇五兄弟啊,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啊。我直接说出来吧,要我命的人,是不是姓这个?” 周文武用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一个“魏”字。 仇五紧张起来,哼了一声道:“周老板,你不要胡思乱想。想你死的人,我不会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周文武冷静了下来,苦笑道:“我知道现在最想我死的是哪些人。仇五兄弟,你也不要替别人遮掩了。我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就是白混了啊。” 仇五被他说破心事,沉默了下来。 周文武趁热打铁道:“仇五兄弟,我们今天能在这里相聚,也算是有缘。我这辈子是没想着可以再出去了。你还有希望啊。你今后出去了,还要生活吧?” 仇五居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个我倒可以帮你。”周文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敢保证,只要你是我兄弟,你以后出去了,我会让你过得比谁都要好。” 周文武的暗示,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了,只要仇五帮他,他会在仇五出去之后让他拥有一笔不菲的钱。 仇五颓然道:“周老板,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周文武苦笑,“我都这个样子了,忽悠你还有意义吗?仇五兄弟,我周文武别的本事没有,对待我的江湖兄弟,就是对待亲兄弟一样。江湖上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周文武能纵横江湖那么多年,难道靠玩小聪明吗?” 仇五低声道:“周大哥,你确实是我们的榜样。人这一辈子能混到周大哥这个份上,怎么样也不亏了。其实,你一直是我仰慕的人啊,你性格豪爽,仗义疏财,这可是江湖上都有名声的。” 一夜平安度过,到了天明,周文武才悄悄舒出一口气。 天亮第一件事,他就要求见许一山。 等许一山赶到看守所时,周文武在一眼看到他之后,叹口气道:“许干部,我还能再看到你,不知该高兴,还是要失落啊。” 周文武原来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经过昨晚一夜的经历后,他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边已经危机四伏。 仇五被他说动了心思,让他安全度过了一夜。可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派出来的仇六,仇七,他还能像对待仇五一样,让他们放弃要他命的可能性吗? 他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被猝死。 许一山对周文武提前请求会面,也感到有些意外。 周文武这样的人,是比鬼还要精的人。他既然表示了愿意与自己合作,至少他对自己是放下了戒备之心的。但是,他们都是很典型的现实主义者,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许一山暗示过他,只要周文武选择与他合作,他会选择放过周文武的家人。 而家人,正是周文武的软肋。 每个人都有两面性,只是每个人都不承认而已。 一个在外凶神恶煞的人,回到家里面对自己的亲人,往往会温柔得就像水一样。 相反,在外表现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嘴脸的人,回到家里或许就是一个暴君的形象。 周文武在外杀伐果断,回到家里,就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 许一山恰恰是看到了他的软肋,他才暗示他,迫他就范。 “有人要我的命,现在。”周文武坦率说出来,“昨晚,我就差点去见了上帝。” 许一山心里想笑,你周文武要见的人应该是阎王,怎么可能去见上帝?周文武啊,你只能下地狱,不可能上天堂。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许一山问道。 “我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的,还是偶然,反正,昨夜我的监室人全换了。”周文武苦笑道:“有人已经把手伸进看守所来了,我估计外出意外的日子不远了。”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一下就听出来了意思。他让秦光立即去找看守所长过来。 看守所长很快就过来了,涎着脸笑问道:“许主任,有何指示?” 许一山指着对面坐在铁椅子里的周文武说道:“听说所里昨夜调监?” 所长解释道:“是啊,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的。主要是防止在看守所里产生拉帮结派和相互串供。” “多长时间调一次监?” 所长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这个就没具体规定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轻声问所长,“所里过去出现过人犯意外的事件吗?” 所长点了点头,唱苦道:“许主任,其实干我们这行啊,风险真不比一线低。说实话,自从我干了这个所长后,我可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 “你们不是有监控吗?” “监控也有坏的时候啊。” “这么说,万一出了意外,还真不是你们的责任?” “不不,只要出了事,责任都在我。”所长连忙表示道:“许主任,你有什么指示,我马上安排整改。” “也没什么。”许一山淡淡说道:“所长同志,我就一个要求,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需要你对他保证绝对的安全,能做到吧?” 许一山指着周文武说道。 所长一愣,随即表态,“请许主任放心,我绝对保证。” 当着周文武的面,许一山就像唱双簧一样,演了一出戏给周文武看。 周文武也不含糊,在所长离开之后,当即将仇五的名字说了出来,“许干部,只要仇五说出来,是谁指使他来要我命的,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好。”许一山回答得很爽快,“这个仇五,我必须见他。” 周文武便笑,道:“许干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保护我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突然,会见室的门被撞开了。 衡岳市公安局副局长魏浩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第1234章 径入虎穴 魏浩进门便冲着周文武大吼了一声,“带走!” 不等许一山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挟持着周文武离开了,只剩下脚镣拖地发出来的叮当声。 魏浩根本无视许一山的存在,转身便想走。 许一山叫住他道:“魏局,你这是干什么?” 魏浩冷笑道:“你私自会见在押未决犯,谁给你的权力?根据刑诉法有关规定,犯罪嫌疑人周文武在未判决之前,不可会见任何与案件无关的人员。我知道你现在是省厅干部,但是,你要看清楚你的位置,不要什么事都敢伸手。” 许一山缓缓说道:“我见周文武,是经过衡岳市委同意的。” “市委同意也不行。”魏浩声音大了不少,“行政干预司法,无法可依。” 许一山诱导他道:“这么说,你们司法系统不在市委统一领导之下?” 魏浩怔住了,过一会讪讪说道:“我没这样说。是你自己这样理解。” 他说完后,摔手离开。 秦光低声问:“许主任,这人什么来头?好像不把我们省委办公厅放在眼里啊。” 许一山笑笑道:“这是衡岳市最有前途、最年轻的的市公安局副局长,魏浩。” 秦光哦了一声,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一个小小的副局长,敢将我们省委办公厅不放在眼里,他这是自寻死路。” 秦光说着就要给胡进打电话。他们来到衡岳市地头,受了气,当然得找胡进出气。 许一山拦住他道:“不用打电话了。他来更好。至少,周文武的人身安全,我们不用再操心了。” 魏浩突然现身提走周文武,秦光愤怒,许一山却暗暗高兴。 正如他说的一样,人是你魏浩当着面提走的,周文武要是有任何三长两短,你魏浩都无法洗脱干系。 “走,我们去查监控。”许一山带着秦光,径直找到所长,要求查看昨晚周文武所在监室的录像资料。 所长涨红了脸,不安地搓搓手道:“许主任,不是我不愿意提供给你看,有句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你来之前,我已经安排人查过了。真不巧,昨晚监控电路短路,全部失灵了啊。” 许一山一点也不吃惊,反而笑道:“我就知道监控肯定坏了。监控是坏了,昨夜与周文武同监室的人都还在吧?” “在在。”所长忙不迭地问:“许主任有什么指示?” “你能安排我见见他们吗?” 所长迟疑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可能不行啊。许主任,您是知道的,刚才魏局来批评了我们一顿,说我们违法了监所规定。他走之前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与案情无关的人员,不得接近任何在押犯。” 所长继续解释道:“许主任,请您理解我啊。我可是端着魏局的碗的。要是他把我的饭碗砸了,我一家人就都得去喝西北风啊。” 许一山知道,想见仇五这几个人的路堵死了。 虽说断了直接会见周文武的路,但是许一山有个强烈的预感,魏浩与周文武案并无直接关系。至少,他没卷入到周文武复杂的社会关系里去。他也不是周文武手里的一枚棋子。 魏浩现身阻拦他与周文武会见,必定是有其他原因。 魏浩抓住了一个致命的弱点,行政不可干预司法。所以说,许一山虽然贵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但在周文武这件事上,他不能越过司法介入干预。 从看守所出来,秦光愤愤不平道:“他们地方保护主义太严重了。许主任,我觉得有必要向相关领导汇报,取得上级领导的支持。” 许一山断然否定了秦光的提议。秦光说的上级领导,不就是王书记和陆省长吗?如果这点小事就去请示他们,从他们手里拿到尚方宝剑,也太显得他许一山能力太差了吧。 许一山来衡岳市,主要任务就是督办周文武案。如今他连见当事人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让他如何督办啊。 在仔细思考之后。许一山坚定了一个想法,抛开一切杂念,直接面对幕后老板。 在魏力办公室里,许一山谈笑风生,盛赞衡岳市政法系统取得的成就。 许一山的盛赞,自然不是空口无凭。这连续几年来,衡岳市都是全省政法系统的先进单位。比如魏浩,还获得过全国优秀民警的称号。 魏力静静地听着许一山的夸赞,不时谦虚道:“我们做得还很不够。希望上级领导多批评,多指正。” 客套话说过之后,话题直接进入正题。 许一山说道:“魏书记,我们这次来督办周文武案,想听取地方在这件事上的意见。你能谈谈看法吗?” 魏力淡淡一笑道:“我没意见,也没看法啊。如果说有,那就是坚决支持。不过,小许主任,我有点疑惑啊,你们省委办公厅怎么突然对我们政法系统有了兴趣了?” 许一山解释道:“这不是年前省里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全省开展大力整治社会环境的活动吗?我说实话啊,在这件事上,王书记不太满意。” “领导不满意,原因在哪?”魏力试探着问。 “可能是力度没达到王书记想要的结果吧。”许一山含糊其辞地说道:“王书记一再强调,要正本清源。在全省未来的五年计划开始之前,他希望看到一个平安中部的形象。” “难道现在还不够平安吗?”魏力有些怨气说道:“这些年我们政法系统投进去那么多精力,一直将违法犯罪活动遏制在最低基础上。领导想要的一个正本清源社会,可能谁都无法办到。毕竟,现在社会发达,各种社会矛盾突出、尖锐啊。” “所以,领导希望越是在复杂的社会条件下,越要认清楚社会的本质。营造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是每个领导最大的愿望啊。” 许一山详细解释了省委办公厅下来衡岳市的原因,其实就是在暗示他,他来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省委的意思。 这样解释有两个好处,一是借了王书记的名头,让魏力不至于抵触。二是这样的说法能让魏力放松警惕。 “小许主任,我有个疑问,你们这次叫停公诉周文武,目的是什么?”魏力有些激动地说道:“周文武案件是经过省厅专案组办的,证据确凿,而且此案在我们衡岳市引起很大民愤。老百姓都想早一点看到周文武伏法。你们一来,突然叫停,这让我们不好向社会交代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魏书记,这个你放心,暂缓公诉,不是不公诉。周文武必须为他犯下的罪行承担后果。其实,我也与群众一样的心理,希望早一天看到周文武伏法啊。” “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强行叫停啊?”魏力哼了一声道:“难道你们还想将这个案子弄出花来?” “不是要弄出花来。”许一山缓缓说道:“魏书记,恕我直言,你觉得周文武是那么孤立存在的吗?一个横行衡岳市达二十年之久的人,难道衡岳市就没一点感觉?” 第1235章 严重意外事故 许一山毫不遮掩的质疑,让魏力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他踌躇良久,一字一顿说道:“许主任,如果你对我们衡岳市的政法工作有意见,你可以通过相关组织提出来。我个人不接受你的质疑。” 许一山笑了笑道:“魏书记,我不是质疑,也不是对政法工作有意见。我就在想。周文武在衡岳市活动那么多年,从一个贩鱼的小贩,发展成为一方独大的犯罪分子。周案在衡岳市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老百姓对此怨声载道。我认为,他是不是依仗了什么?否则,他能做得这么大?” 魏力不置可否地冷笑,他指点许一山道:“英雄不问出处啊。四十年的改开,造就了多少草根变豪杰的事啊。人是不可以看出身的,关键在于后天的努力。” 许一山颔首一笑,“魏书记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建议,政法系统还是得从自身找问题。” 他的这句话,几乎就差点明了,周文武坐大,背后必有保护伞。 至于保护伞是谁,你魏力自己去想。 许一山面见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该他魏力去思考、去权衡了。倘若他继续心怀侥幸,执迷不悟,后果就只能他自己独自咽下。 谈话至此,双方心里都有了数。 在魏力看来,许一山已经盯上了自己。这小子行事稳健,对付他,只能破釜沉舟。 而许一山见魏力,明摆着就是故意敲打他。他希望魏力能认清形势,勇于改过,对自己曾经犯下的事,有一个正确的态度。 他们都天真了。无论是魏力,还是许一山,他们在心里暗暗想的结局,都不可能那么顺利得到。 特别是魏力,他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了。许一山这小子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人。这个并无任何背景的小子,谁给他的勇气,居然动了想动他的心思? 魏力一辈子在政法系统工作,再穷凶极恶的人都接触过。政法系统本身就是一个看不见底的机构,这小子居然敢动他,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说白了,政法系统就是一个治人的机构。任你意志坚强,任你铜牙铁嘴,在他们面前不过都是一堆软弱的泥巴。 以魏力的情况,他怎么可能束手就缚。 于是,鱼死网破的念头在魏力心里迅速疯狂生长起来了。 在许一山前脚刚离开办公室,他便抓起电话,只说了一句,“动手吧。” 下午,许一山便接到一个紧急电话。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让他立即赶去市附一医院,他的妻子陈晓琪出了意外。 许一山的脑袋轰地一响,二话没说,直奔附一医院而去。 一天前,陈晓琪告诉他,团市委要搞一次大型活动。这次活动由她负责,在市政府门口的大广场上,举办一场弘扬革命主题的大型演出。 陈晓琪作为总指挥,需要随时在现场协调各种各样的工作。 她出事的地方,就在演出现场的舞台上。陈晓琪从将近三米高的舞台上跌落下来,脑袋直接磕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目前人已经陷入深度晕迷。 医生将检查结果小心翼翼告诉给许一山听之后,不无担忧道:“现在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患者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许一山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意外来得太快,他根本就没想过意外会在陈晓琪身上发生。 其实,他有预感意外会在自己身上发生。毕竟,他在下了决心要动衡岳市政法系统这块灰色地带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这样第一个预感。 但是他从没将这个预感说过任何人听,包括陈晓琪。 他知道,预感不一定会变成现实。但是说出来,就会让人替他担心。他特别不希望陈晓琪为自己担心。在他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无条件去保护自己的女人,那还能让女人替自己担心呢? 医生解释道:“患者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时,脑袋先落的地。目前,患者颅内损伤很严重,出现严重积血积液现象。主要是以目前的医疗手段,不能采取开颅手术措施。” 许一山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生命有危险吗?” 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敢保证。现在就看患者的意志了。” 许一山闻言,呼地起身,控制不住激动骂了一句,“你们这些当医生的究竟能干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混吃混喝啊。” 秦光连忙拦住他,低声说道:“许主任,您别激动,我来与他们沟通。” 许一山现在有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身份在,医院不敢有半点怠慢。 院长副院长来了好几个,陪着许一山在会议室建言献策。 有提出立即转院的,也有坚持留院观察的。 许一山同意留院观察。附一医院是衡岳市最好的三甲医院,附一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转去其他医院又有多大的希望? 何况,陈晓琪现在的情况极为不稳定,她并没脱离危险期。 抢救还在进行,但是只能做保留抢救。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医院不敢轻易进行手术抢救。 天色擦黑时分,市委书记胡进匆匆赶来了。 胡进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许一山道:“老许,坚强。晓琪吉人自有天相。” 许一山苦笑一下,眼眶突然一酸。 “兄弟,忍住。”胡进低声提醒他道:“现代的医学那么发达,晓琪一定会好起来的。” 由于陈晓琪情况危重,她从抢救室出来后,立即转入了ICU病房,许一山到现在还没见到老婆的面。 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一帮医院领导,胡进当即下了指示,“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救过来。完不成任务,你们都主动辞职吧。” 医院领导们吓得面色苍白,没一个人敢说话。 许一山替他们解围道:“胡书记,不能这样啊。我相信,医院都会尽力的。” 胡进脸色铁青,在医院呆了十几分钟后就匆匆离开了。 胡进刚走,李朝亮市长就来了。 他没像胡进那样前呼后拥来一群人,他单枪匹马,只带着自己妻子,两个人悄悄出现在许一山面前。 陈晓琪突然遭遇意外,彻底让许一山懵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目光空洞地看着白色墙壁上的一个光斑在移动。 秦光陪在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医院安排了一名副院长陪同在许一山身边,三个男人谁也没说话,坐在医院的会议室里,各自想着心事。 李朝亮进来后,径直走到许一山跟前,拍拍许一山的肩膀说道:“许主任,我有话与你说。” 许一山茫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他想静静。 “这很重要。”李朝亮示意秦光和副院长回避一下。 秦光和副院长心领神会从会议室出去。等会议室里只剩下许一山和他的时候,李朝亮突然说道:“我有一个重要情况要告诉你,晓琪同志的意外,有可能是预谋的。” “预谋?”许一山吃了一惊,“李市长,不太可能吧?” 李朝亮淡淡一笑道:“有些人自真以为很聪明,他们不会想到,天理昭昭这个道理啊。” 第1236章心乱如麻 李朝亮在得知陈晓琪出了意外后,第一时间赶去了现场了解情况。 在现场,他得到了一个隐秘的线索。一个目睹意外发生的同志,悄悄告诉他,他怀疑陈晓琪从舞台上失足跌下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结果。 许一山被李朝亮说的话震惊到了,他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谁会陷害陈晓琪啊? 陈晓琪得罪过不少人是事实。毕竟,生性高傲、冷艳的她,对自己看不惯或者不喜欢的任何事,她从来不讲情面。但是这些不足以让别人生出害她之心啊。 李朝亮暗示他道:“你仔细想想,究竟谁会下此狠手?” 许一山茫然摇头,他实在想不出来谁会对陈晓琪下手。 “这件事,我已经责成公安方面立案了。”李朝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小许,你就等结果吧。” 许一山叹口气道:“李市长,这事立案,有点说不过去吧?意外事故,说不清啊。” “我不认为是意外。”李朝亮信心满满道:“你知道负责这事的人是谁吗?” 许一山又摇了摇头。 “魏浩。”李朝亮笑眯眯道:“一个常务副局长亲自负责侦破调查,不会没有结果的,是不是?” “他?”许一山差点惊呼出声,“这也太隆重了吧?” “不,一点也不。”李朝亮苦笑道:“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妻子在我们衡岳市出了事,他一个常务副局长亲自上阵,算什么隆重啊。” 由于见不到陈晓琪本人,李朝亮夫妇在医院呆了一会后,也只能先离开。 许一山让秦光和副院长都回去休息,他一个人留下来等消息就行。 医院ICU门口,聚集着不少人。有席地而坐的,也有默默靠在窗户边看窗外灯光的。或者三五几个人聚在一堆,低声说着话。 其实许一山明白,守在ICU门口一点作用都没有。 一道门,就像隔离了两个世界一样。外面的人根本就没机会他进去病房半步。病房里的情况,外面的人一无所知。 家属们明知守在门口是徒劳的举动,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仿佛他们守在门口,便感觉心里稳妥一点。毕竟离得近,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许一山下楼去买了一张躺椅回来,找了一块空地,支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与守在病房门口的任何一个家属都是一样的心理,似乎距离自己的亲人近一步,心里便有踏实之感。 半夜时分,曾臻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一眼便看到了椅子上的许一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轻轻喊了一声,“一山。” 许一山闻声抬头,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汹涌奔涌出来。 曾臻跟着鼻子一酸,但她强行忍住了。她朝许一山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便朝楼梯口走过去。 楼梯间没人,一道安全门将人隔离开来。 “妈。”许一山呜咽道:“我没照顾好晓琪。” 曾臻叹口气,轻声说道:“一山,妈不怨你。这是意外,谁都没法预料到。你一定要坚强。” 许一山嗯了一声,可是内心的伤痛却如滔天巨浪一样,一波一波猛击他的心。他多么希望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啊,只要能替代陈晓琪承受苦难,多大的苦难他都不在乎。 相比较而言,曾臻表现得比许一山要冷静许多。 “情况怎么样?”曾臻小心翼翼地问。 许一山低声道:“不是很好。”他把医生说给他听的话复述了一遍,态度坚决道:“如果晓琪真出现了医院方面说的结果。我这一辈子都会陪在她身边,半步都不会离开。” 曾臻缓缓叹口气,没说话。 “妈,医院说了,晓琪最坏的结果就是变成植物人。”许一山苦笑道:“不过没关系啊,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我许一山的妻子。” 曾臻凄然一笑。 她郑重其事说道:“如果晓琪成了那样,我会接她回家的。” 悲苦之情流淌在身边,两人心里都被难受充溢着,谁都没心思再说话。 许一山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空,从身上掏出钥匙道:“妈,你先回家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了。” 曾臻摇头:“我不回去。” 许一山只好将躺椅让给她坐,自己蹲在椅子边,呆呆地看着紧闭着的病房门。 天色微明,守在病房门口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一夜过去,多少担忧都将随着黎明的到来而出现曙光。上午九点,护士会出来接受家属的咨询。只要人还在病房里,心就安定一半。谁都怕半夜出来护士喊家属。 漫漫长夜,将一个人的精气神都能消除殆尽。曾臻疲惫起身,招呼许一山去躺椅上休息一会。 许一山哪有心情休息?他现在连闭下眼的奢望都不敢有。他将一双耳朵竖起着,生怕耽误听到护士的呼叫。 谁都没心情去吃早餐。ICU前又开始热闹起来。 八点过后,病房门打开,推出来一张病床。 许一山赶紧过去看。只见病床上蒙着一张白色的床单,床上的人被盖得严严实实。 护士面无表情地叫了一个名字,随即,人群中响起一阵哭喊声。 这人没能顶住,走了。 许一山心里涌起一片悲凉。他既希望听到叫陈晓琪的家属,又害怕听到。 医生上班后,终于有个护士出来,喊了一声,“陈晓琪家属在吗?” 许一山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声音回应道:“在在,我在。” 护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她进去病房。 许一山的一颗心猛烈跳了起来。他居然忘记了抬腿。 护士见他没动,回过头来笑了笑道:“进来吧,医生找你有事。” 许一山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问什么,又忍不住想问。 “放心吧,陈晓琪的情况很稳定。”护士显然看出来他内心的惶恐,安慰他道:“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许一山一颗心扑通落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迎面而至。他激动得想叫出来,只要陈晓琪的生命没危险,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了。 ICU是个巨大的病房,里面至少有十张床位。 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个正在于死神抗争的人。 病房里,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令人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深深的紧迫感、恐惧感。 许一山一进去,便有一个医生迎过来,轻轻喊了一声,“领导。” 他带着许一山走向一个屏风围住的病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陈晓琪。 陈晓琪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她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沉睡了过去一样。 许一山一看,眼泪便啪嗒往下掉。 他不管不顾地蹲下去身子,握住陈晓琪的一只手,深情呼唤道:“老婆,我来了。” 医生劝他道:“领导,病人现在是深度晕迷,听不到你说的话。这样吧,我有些问题想征求领导的意见,领导方便吗?” “方便。”许一山强压住心里的悲伤,站起身来说道:“医生,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医生犹豫一下,低声说道:“领导,你得有思想准备。” 第1237章 一探虚实 通过与医生进一步交流,许一山确认,陈晓琪因为脑伤严重,很大机会不会再醒来,从此将成为传说中的植物人。 这样的一个结果让许一山万念俱灰。 想起他与陈晓琪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再也控制不住,居然当着医生的面泪流成河。 曾臻还等在外面,女儿突发意外,似乎一夜之间让她突然衰老了许多。在丈夫自首,女儿重伤的双重打击之下,她的鬓角已然泛白。 许一山不敢将结果告诉她,只能骗她说:“妈,晓琪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曾臻不相信地看着他,狐疑地问:“没大问题怎么还在ICU?” 许一山解释道:“这是医院对晓琪的特别照顾。放心吧,真没什么大事。” 陈晓琪一时三刻还出不了ICU,许一山只能陪着丈母娘曾臻先回家。 一路上曾臻都在怀疑,她向许一山提过几次,希望能亲眼看到女儿。 许一山只能告诉她,医院有规定,ICU里的病人不能随便探视。因为担心外面的人会将病菌带进去。 回到家不久,秦光就来了。 许一山现在是他老板,作为秘书的他,应该要随时随刻跟随在老板身边。 昨夜他一夜未眠。陈晓琪出事,让他也感到很蹊跷。在李朝亮告诉许一山,已经责成公安机关立案后,秦光的心思就一刻都没停下来。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责任有义务揭开谜底。 他们的对话简短而富有成效。 “主任,我认为李市长的出发点完全正确。嫂子出的意外,完全是一个阴谋。” “小秦,如果你坚持这样的一个想法,我支持你。” “我需要时间。” “给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找不到答案,我就认命。” 许一山在秦光走后,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三个字——辞职书。 从医院回来,他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辞职。 陈晓琪成了植物人,必须得有一个人贴身照顾。而这个人,非他自己莫属。他不愿意将陈晓琪交给任何一个人去照顾,哪怕是陈晓琪的妈妈——曾臻。 写下这三个字后,他再也写不下去。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知道,即便这真是一场阴谋,秦光找出来了幕后指使者,也无法改变陈晓琪成为植物人的事实。他的抱负,理想和宏伟大志,都将随着这一场事故而湮灭。 在亲人遭受最惨痛的创伤之后,他已经浇灭了理想之光。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照顾自己的爱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坐了好一会,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辞职是必然的,他知道,陈晓琪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陈晓琪。命运将他们两个已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无论谁有个闪失,都将牵动对方敏感的神经。 决心已下,他开始奋笔疾书。 许一山这一写,就进入了忘我的世界。以至于曾臻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他身后,他一无所知。 当他签上名字,标号日期之后,一起身,才发现身后的曾臻。 曾臻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她出奇地平静,静静地看着女婿说道:“一山,把辞职书给我。” 许一山慌乱地想要藏起来,讪讪道:“妈,什么辞职书啊?” 曾臻平静道:“你不用瞒着我,我已经看到了。” 她从许一山手里拿过去辞职书,看也没看一眼,便撕成了两半。 许一山惊呼出声,“妈......” 曾臻微微一笑道:“一山,如果晓琪好不起来了,我会接她回家的。你不能因为晓琪而把自己的前程不要。” 许一山苦笑道:“妈,晓琪是我妻子,照顾她是我的责任。她已经嫁给了我,与你们没有了关系。” 曾臻摇着头道:“孩子,你记住,晓琪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与我和她爸的血脉永远紧密相连在一起。她出意外,只是她运气不好。怨不得你。你更不可能因为晓琪的问题而辞职。懂吗?” “可是我不放心任何一个人来照顾她。”许一山态度坚决说道:“妈,你也一样。” 曾臻楞了一下,终于没忍住,泪水涌出了眼眶。 无论许一山如何解释,曾臻始终不答应让许一山辞职。她甚至威胁许一山道:“你若辞职,我就让晓琪与你离婚。” 曾臻没休息,在许一山家里坐了一会,又起身去了医院。 许一山没跟着去,他直到现在去医院一点作用也没有。既看不到人,也帮不上忙。 一连三天,他除了下午去医院探视一下陈晓琪外,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半步不出门。 秦光这三天也不见人影。偶尔,胡进会打电话过来安慰一下。毕竟,陈晓琪未来将成为植物人的消息,已经在衡岳市悄悄传开了。 辞职的决心已下,曾臻的善意威胁,并没能改变他的决心。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许一山刚从医院探视回来,便听到门铃响。 门一开,门外站着笑容可掬的程子华。 程子华被撤销了云轨项目总指挥的头衔后,被安排去了主管农村工作。所有人都明白,程子华位子的变化,与许一山密不可分。 换句话说,程子华自己也知道,他的总指挥位子被撸掉,是许一山在背后的结果。 “许主任。”程子华客气地打着招呼,“我来看望看望你。” 许一山客气道:“程市长客气,我没什么好看望的啊。” 程子华讪讪道:“我也才知道这件事。晓琪同志遭遇意外,真让人心里接受不了。许主任,你可要坚强。”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不坚强吗?” 程子华进了屋,打量一番许一山家的客厅道:“看,这屋里的装修,布置,就能看出来晓琪同志是个多么心灵手巧的女人啊。可惜老天爷不长眼,怎么能让她遇到这样的事呢。” 许一山道:“谁都不希望遇到这样的事啊。程市长,谢谢你的关心。我相信我家的晓琪会好起来。” 程子华小声道:“是啊,我们的愿望都是美好的。可是现实太残酷了。不过,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 程子华突然现身来安慰,多少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 “许主任,你有什么需要的,招呼我一声,我一定尽力。”程子华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同学过一场。现在你有困难了,我作为同学,必须站出来为你排忧解难。” 许一山客气道:“谢谢程市长的关心。有困难,我一定会找你。” “好,爽快。”程子华满意笑道:“这才是同学嘛。” 他话峰突然一转道:“许主任,听说你们这次下来是督办衡岳市周文武案和陈州孔大周案的?” 许一山点了点头,没出声。 “省里对这两起案子有什么特别指示吗?”程子华试探着问。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程子华是来探听虚实的。 “陈州孔大周案现在是聂波同志在负责。具体内容,可能只有他才知道。” 程子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告辞出门。 第1238章 辞职陪妻 陈晓琪在ICU病房呆了两个星期后,医院将她转移去了普通病房。 说是普通病房,其实是高干病房。病房里的设施设备甚至比ICU里的还要好。 按陈晓琪的级别,她是不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但衡岳市委决定,陈晓琪同志是因公负伤的,她享受再好的待遇也不为过。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许一山的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陈晓琪爱屋及乌而已。 来探访陈晓琪的人络绎不绝。从她本单位,以及其他不相关的部门,都安排了人来探视。常委当中,也有不少领导亲自过来探视。 魏力就是其中的代表。 高干病房分里外两间,像宾馆套房一样。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才是病房。 从陈晓琪转移到此开始,许一山就一步都没离开过。 魏力在病床前呆了几分钟,安慰病床上的陈晓琪说道:“晓琪同志,你安心养病。有困难,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 陈晓琪面无表情,她除了眼珠子会转动之外,对外界的反应一无所知。她现在的状态是一种清醒式的障碍状态。人看起来是清醒的,但对外界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回到会客厅,魏力紧握许一山的手,充满感情说道:“小许,事已至此,你就看远点吧。” 许一山淡然一笑道:“谢谢魏书记关心。” 魏力叹口气道:“以后你得有思想准备啊。晓琪同志这个样子,是离不开人照顾的。小许啊,你可要请个非常负责任的人来照顾她。不要担心花钱,市委会支持你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魏书记,我想好了。花再多的钱,请的人再好,我都不会放心。所以,我决定,晓琪今后的护理照顾,我自己来。” “你?”魏力猛烈摇头道:“你怎么可以?你没那么多时间啊。” 他沉吟一会道:“要不,我发动大家,给晓琪同志找个护理来。”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辞职。” “辞职?”魏力惊讶不已,断然反对道:“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辞职啊。我相信省委也不会同意你辞职。晓琪同志出现意外,这是不可抗拒的原因。我们也不能因为她的病而耽误一个你的工作的。相信组织,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我想了,就不麻烦组织了。”许一山轻轻说道:“组织不会因为缺少我一个人而出现问题。但晓琪却会因为缺少我而出现问题。我必须时刻陪在她身边。” 魏力一副惋惜的表情,伸出一根大拇指赞道:“小许,你是真正的男人,了不起,重情重义。” 送走魏力,许一山将秦光叫进来,表情凝重道:“小秦,你来衡岳市快一个月了,该回去汇报工作了。这样,你下午就动身回去。” 秦光吃惊道:“主任你不回去?” 许一山看一眼病房里的陈晓琪道:“你觉得我现在能离开吗?” 他从包里拿出三封信,交给秦光道:“这里有三封信,你分别送给王书记、陆省长和魏主任。信里我已经说清楚了。” 秦光不肯接,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主任,您真要辞职呀?” 许一山无比坚定地点头,淡淡笑道:“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但亲人却不能等。我不能留下任何遗憾。希望你能理解我。” 秦光像个孩子一样的掉下来眼泪,他呜咽道:“主任,你就这样辞职了,太不划算呀。” 许一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傻啊,还有什么比陪伴亲人更重要的事吗?” 秦光不甘心道:“我觉得魏书记说得有道理,嫂子这种情况,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护理工作应该就由专业的人士来做。” “再好的护理,还有比自己丈夫更贴心的吗?”许一山打断他的话说道:“其他的就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小秦回去吧,代我向首长们问好。” 陈晓琪遭遇意外,许一山决心辞职,秦光已经单独回去省里。消息传出去,不少人惋惜不已地感叹,“可惜了。” 曾臻对于许一山的辞职很生气。她已经请了长假过来照顾女儿。 娘和许秀带着儿子许凡来过医院,娘哭得稀里哗啦,拉着陈晓琪的手不肯放开。已经会喊人的许凡,趴在陈晓琪的枕边,用他稚嫩的小手去抚摸她妈妈的脸,稚嫩地喊,“妈妈,抱抱。” 陈晓琪如木塑一样,任儿子叫喊,没丝毫动静。 许秀半跪在病床上,将陈晓琪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一句话不说,任由泪水汹涌。 在曾臻的坚持下,一家人达成统一意见。许家娘和许秀回茅山去,她们现在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将许凡照顾好。 陈晓琪这边由曾臻照顾,许一山目前可以协助他一起照顾陈晓琪。但许一山不能辞职,他必须在陈晓琪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回去上班。 许一山没反对,毕竟愿望是好的。可是他深深知道,陈晓琪想恢复健康,机会几乎等于零。 一家人都被悲哀笼罩着。接连出事,已经让曾臻憔悴不堪。丈夫目前情况不明,女儿又遭此大难,她现在只要背着人,便会偷偷地哭一会。 当病房里只剩下曾臻和许一山的时候,他们之间有了一次倾心的长谈。 曾臻没有掩饰地说道:“一山,你最不明智的决定,就是你辞职。你明白吗?晓琪现在能享受这样的待遇,那么多人来关心,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是省委办公厅的领导干部吗?如果你辞职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既然什么都不是了,你还相信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许一山小声道:“妈,没有待遇就没有待遇啊。再说,晓琪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医院啊。” 曾臻吃了一惊问道:“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严肃说道:“我决定过几天将晓琪接回家去照顾。晓琪现在的情形,呆在医院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呆下去,只会浪费医疗资源。” 曾臻猛烈摇头道:“我反对。晓琪不能回家。她就住在医院。万一发生意外了,谁来承担责任啊?你吗?” “对,我。”许一山态度坚决道:“晓琪回家,出了任何意外,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不行。她是我女儿。” “妈,可她也是我妻子,我孩子的妈。”许一山解释说道:“目前,晓琪已经不需要借助任何医疗器械和药物来缓解病情。她在医院与在家里,没有任何区别呀。” “还是不行。”曾臻担忧道:“万一呢?” 在接陈晓琪出院的问题上,两个人的意见又发生了严重分歧。 曾臻还在对许一山的辞职决定颇有微词。她不无肯定说道:“你要想让晓琪回家,除非你不辞职。你把晓琪交给我,你安心去工作就行了。” 许一山道:“妈,我已经向组织递交了辞职报告。” 曾臻哭道:“许一山啊许一山,你还是太不懂事了。你这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一辞职,我们这一家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啊!” 第1239章 意外背后的玄机 曾臻的用意很明显,许一山在位,各种资源都会在。 许一山辞职,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她甚至已经很明确地点明了,陈晓琪现在能住高干病房,绝非她是因公负伤,也不是她本身级别能够享受,而是因为许一山的身份地位决定的。 当然,她心里还有意思没表达出来,那就是丈夫陈勇在自首后,一切情况都不明朗。倘若许一山在位,别人多少都会有照顾之意。如果许一山不在位了,别人就将肆无忌惮,这对未来处理陈勇有着很大的关系。 但是许一山的态度是如此坚决,任曾臻如何劝说,他似乎都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辞职回来照顾陈晓琪。 在许一山的一再坚持下,曾臻不得不同意许一山将陈晓琪接回家去照顾的想法。 就在他们决定好还没付诸行动的时候,一件事让许一山和曾臻感到无比的憋气。 医院方派来一名副院长,吞吞吐吐半天后才将意思表达出来:医院希望陈晓琪从高干病房搬出去,可以搬去普通病房,也可以由家属决定安排去其他地方。 如果陈晓琪需要继续留在高干病房,那么医院将会对她予以收费了。 许一山气得恨不得甩他一记耳光。他们显然是得知许一山要辞职的消息,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这恰好被曾臻说中了,只要他许一山不在位,他目前所能得到的资源都将归于零。 他强压住怒火,故意问副院长,“如果我们要求继续在这个病房里,一天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副院长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不算特别医疗投入,只按普通住院病人的治疗措施,一天是这个数,一万多一点吧。” “这么说,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多万?” 副院长嘿嘿地笑,道:“当然,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有些时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啊。高干病房这边,还是有很严格的规定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许一山知道,副院长说的这些都是屁话。什么他们没办法?至少目前衡岳市委还没说要让陈晓琪从高干病房搬出去啊。医院这些势利小人,无非就是得知了他辞职了才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 副院长通知过后,匆匆离开了。 没多久,来了一护士,告诉许一山,从今天开始,陈晓琪的病房费用将按有关规定予以收费。护士让许一山先去交钱,否则,病房将会被断了水电。 曾臻气得浑身颤抖,可人家是拿规定来压她,她只好从身上掏出一张卡给许一山,让他先去缴费。曾臻态度很明朗,即使花再多的钱,她也不能让女儿离开高干病房。 许一山拿着银行卡无奈说道:“妈,这个钱就不要交了啊,我们带晓琪回家。” 曾臻脸色一沉道:“这是我的钱,又没让你交钱。” 许一山苦笑道:“妈,一天一万多,一个月就是三十多万。我们谁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支出啊。何况,晓琪现在的情况,不需要任务药物辅助治疗,这笔钱等于是白交了啊。” 曾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去银行卡道:“你不去,我去。” 曾臻前脚刚走,李朝亮市长便来了病房。 自从传出许一山要辞职的消息后,陈晓琪的病房里已经很少能看到来探视的人了。出现这种变化 许一山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毕竟,辞职后的他,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与他们再无任何交情了。 “一山,还好吧。”李朝亮一进门,便关心地问。 “还好。”许一山客气道:“李市长你那么忙,还来干嘛呀,晓琪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请您放心。” 李朝亮笑了笑道:“我来,当然不单纯是来看望晓琪同志的。” “李市长,您还有其他指示吗?”许一山心领神会道:“请李市长放心,我现在正在做我妈的工作,我们准备这几天就将晓琪接回家去。” “谁说让你把晓琪同志接回家了?”李朝亮狐疑地问,若有所思对秘书道:“你叫院长过来。” 医院院长很快便屁颠屁颠过来了,满脸堆笑对李朝亮说道:“李市长,您来也不打声招呼呀?” 李朝亮似笑非笑道:“我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惊动你这个院长大人啊。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医院让陈晓琪同志出院的?” 院长一愣,赶紧解释道:“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再住在医院已经没有必要了啊。现在只需要家属好好照顾就行了。” “这是你们医院的决定,还是市里的决定?” 院长红了脸,犹豫片刻道:“是我们医院院务委员会开会后的统一决定。” “你们医院院务委员会很牛啊。”李朝亮冷笑着道:“陈晓琪同志的情况特殊,市委决定的意见,你们也要推翻?行嘛,你们能保证陈晓琪同志不出任何意外了?” 院长在市长的质疑声里惶恐起来,他欲言又止,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院长同志,请你尊重市委意见。”李朝亮面色一沉道:“在市委没有明确指示前,你们任何的擅自决定,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许一山连忙说道:“李市长,这与院长没关系。我们自己也决定了,接晓琪回家去。因为晓琪现在已经不需要治疗了。” “你是医生?”李朝亮瞪他一眼道:“其他话都不要说了。陈晓琪同志必须在医院接受继续治疗。他们医院有困难,可以向市里申请。” 他转过头,狠狠瞪了院长一眼,“你们,会知道后果的。院长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你们要怎么做,你们自己考虑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院长诚惶诚恐离开了。许一山看着失魂落魄的院长背影苦笑道:“李市长,你会让院长睡不着了啊。其实,我觉得没必要。” 李朝亮笑道:“他们这些人,眼里就只剩下钱。何况,晓琪同志住院的相关费用,又没叫他们掏。你看看他们这副嘴脸,真是可恶。算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一句话,不换思想就换人。” 许一山赶紧道:“李市长,这件事就不要上纲上线了。现在医院也难,自负盈亏,他们的压力也很大。” “我不是说了吗,又不是让他们掏腰包。”李朝亮突然压低声道:“一山,其他的都不要说了,我来告诉你一个小消息,晓琪同志的意外事故有眉目了。”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眉目?” 李朝亮哼了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晓琪同志这件事,并非什么意外,而是有预谋的谋害。” 许一山愣了一下,苦笑道:“不会吧?谁谋害她?” “谋害晓琪同志不是本意,有人剑指的是你。” “我?”许一山愈发惊疑了,“您的意思,晓琪出事,都是因为我?” 李朝亮重重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我让市局立案调查的事吧?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晓琪同志出事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果然中了我的想法。这么说吧,已经查明了,晓琪同志跌下舞台,不是她失足掉下去的,而是有人故意冲撞她的。” 许一山闻言,心不由揪紧起来。 第1240章 她是凶手? 许一山当即提出,希望见见将陈晓琪推下舞台的人。 李朝亮却没答应,推脱说案件正在侦查过程当中。等证据确凿了再说。 许一山有点想不通了,陈晓琪在生活当中并没得罪人。虽说她出身干部之家,但她身上根本看不到干部子弟与生俱来的骄横。 陈晓琪冷傲是事实。但她的冷傲,却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 像她这种被冠以最美县花称号的女人,自然有她独特的魅力。但凡美艳如花的女人,都会免不了被人觊觎,被人意淫,被人算计。她用冷傲这一层盔甲将自己严严包裹起来,其实是迫不得已。 她本身是热爱生活的人,却没料到会遭此大难。许一山只要一想到陈晓琪是因为自己而遭受大难,心里就痛得不明所以。 李朝亮说道:“揭开这件事的真相,还真需要感谢一个人。这个人与你还是熟人。”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的熟人?” “对,不是一般的熟。”李朝亮笑眯眯道:“如果不是她,就没证据了。” 李朝亮说,在陈晓琪这个案子被立案后,调查工作一开始便陷入了僵局。所有在场的人都异口同声表示,陈晓琪是自己跌下去舞台的,与别人无关。 打破僵局是一份录像资料。而且这份录像资料是直接送给李朝亮的。 在录像资料上,能清晰看清楚陈晓琪是被人推下去舞台的。 推她的人,是现场的一名干部,女性,目前供职在市委宣传部。 而拍摄录像资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衡岳日报社的记者张曼。 “张曼?”许一山脱口而出惊呼道:“我确实与她熟悉。” “就是这份录像资料,让晓琪同志的这件事出现了转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她为什么要推晓琪同志摔下舞台。” “也许,失手也难说。”许一山苦笑道:“其实,即使把问题搞清楚了,也改变不了晓琪成为植物人的事实了。”许一山叹口气道:“这件事,我看就让它过去吧。” 李朝亮摇摇头道:“一山啊,这件事不是那么孤立的。你放心,一定会让真相浮现水面。” 正如许一山担忧的那样,在调查陈晓琪意外事件时,当事人一口咬定是失手才造成陈晓琪从舞台上摔下来。 当事人徐曼丽,年约五十,却依旧风姿绰约。她的身材保养得十分漂亮,如正当盛年的少妇一样,惹火。如果不是她眼角的鱼尾纹出卖她的年龄,接触她的人很容易相信她才三十出头。 徐曼丽一直在宣传系统工作,曾经以带人千里抓捕在网络上散布不实消息的人而闻名。她来宣传系统工作之前是市青少年宫的一名舞蹈老师。或许是专业的缘故,她的气质比一般女人都要优雅许多。 许一山在得知徐曼丽这件事之后三天,与她见了面。 由于争议太大,尽管有录像资料为证,徐曼丽推人之事还是未能对她采取强制措施。她的人身一直自由没受限制。 在宣传部徐曼丽的办公室,许一山坐在她的对面,平静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徐老师,你能解释那天的情况吗?” 徐曼丽一脸委屈道:“你们都以为是我故意的,这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与陈晓琪书记无冤无仇,我害她做甚?所以,我没有解释,别人爱怎么想就去怎么想。” 许一山苦笑道:“我相信徐老师不是故意。” “这就对了。你既然相信我,你还登门来兴师问罪,你这不是欺辱我一个弱女子吗?”徐曼丽说着说着,眼泪便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现在的压力好大啊,好像我现在就是一个凶手一样的。这对我个人的名誉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啊。” 许一山安慰她道:“徐老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就是想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究竟是怎么样。” 徐曼丽冷哼一声道:“你也不要问我,你们不是有录像为证吗?只要证明是我故意推人的,一切法律责任我都承担。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我会保留诉讼的权利。” 徐曼丽一口咬定是陈晓琪自己跌下去的。主要原因是当时舞台上铺了红地毯,地毯边未能用透明胶压实,穿着高跟鞋的陈晓琪,鞋跟被地毯一角绊住,以至于站立不稳,跌下去了舞台。 她的描述很细致,很小的细节都被她描述得滴水不漏。越是这样,越让许一山觉得可疑。 通常,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麻烦,心绪早就乱了,怎么还可能会将细节描述得那么仔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心理准备。 许一山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徐曼丽与一个穷凶极恶的坏女人联系起来。谁都知道,一个人从三米高的地方跌下去的后果会是什么。 别说她是一个女人,就是一个男人,未必下得了此手,狠得下此心。 徐曼丽哭哭啼啼,梨花带雨一般。这让许一山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 在李朝亮透露出录像事件后,他的态度很明朗,他怀疑陈晓琪的意外事故不是意外,而是预谋。 但是,负责侦查此案的魏浩,却一直以证据不足而拒绝对徐曼丽采取强制措施。魏浩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徐曼丽与陈晓琪在时件发生前,两个人甚至都不怎么熟悉,更谈不上有恩怨。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因为没有支持徐曼丽推陈晓琪跌下去舞台的理由,因此,案件一直挂着,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许一山主动找徐曼丽求证,其实并没目的,只是想求得一个心安。 在他看来,陈晓琪因伤而成为植物人,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此时如果再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戴在徐曼丽头上,就有着拉人垫背的嫌疑了。 而且一旦这个罪名成立,徐曼丽就将成为杀人凶手,下半辈子都得在铁窗里度过了。 不放跑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何况,徐曼丽还是一个女人! 在徐曼丽这里,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相反,他对徐曼丽滴水不漏的描述,反而生出了疑惑来。原本不想深究下去的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必须查出来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还陈晓琪一个公平。 可是面对咬牙不认的徐曼丽,他也拿她没办法。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不能威逼利诱。那样,会让男人失去应有的风度。他不能在徐曼丽面前说一句重话,更不能采用激进的动作。 也就是说,面对徐曼丽,他几乎是束手无策。 对付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女人。 那么,谁将成为对付徐曼丽的最有力的武器呢? 第1241章 为母则刚 曾臻在得知谋害女儿的凶手是徐曼丽后,当即怒不可遏要去找徐曼丽拼命。 许一山拦住她道:“妈,我们也没证据,只是猜想。” 曾臻不屑道:“要什么证据?她徐曼丽推晓琪是事实。她解释不清楚,就是故意的,我会有办法让她承认的。”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人啼笑皆非了。 曾臻悄悄一个人找去了徐曼丽的办公室,见面二话不说,一把就薅住了徐曼丽精致的头发。她往地上一坐,哭着问徐曼丽,“徐曼丽,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家晓琪。” 徐曼丽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搞傻了,愣了半天没敢动。 谁都不会想到,优雅的曾臻现在会像一个街头泼妇一样,不管不顾地去薅住徐曼丽的头发,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曾臻这一闹,整个市委大院都轰动了起来。 这年头,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事大。即便是庄严肃穆的市委大院,还是没能消减他人看热闹的兴趣。 徐曼丽的办公室门大开,屋里,曾臻一双手牢牢薅住了徐曼丽的头发。徐曼丽的样子显得狼狈不堪,羞愤不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曾臻淋漓尽致的将这句话演绎了出来。 她一口一声地质问,“你说,为什么要害我家晓琪。” 徐曼丽解释道:“我没有。” “别人都拍了下来,就是你推我家晓琪摔下去的,你还敢不承认?” “我没有。”徐曼丽只能徒劳地争辩,“我真没有,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与我无关。” 曾臻自己坐在地上,她的一双手都在薅住徐曼丽的头发,拖得徐曼丽的身体几乎挨打了地面。画面显得滑稽可笑。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去劝,甚至都没人去掩上徐曼丽办公室的门。 徐曼丽越挣扎,曾臻越抓得牢。如此一厮闹,徐曼丽精致的头发便变得披头散发起来。 她羞愤的脸红得就像一块红布,曾臻的纠缠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胡闹的一幕,最终在胡进的亲自干涉下才得以收场。 胡进听说了曾臻来市委大楼闹事,泼妇一样的薅住了宣传部文艺科科长徐曼丽的头发,当即气得笑了起来,骂了一句,“胡闹。” 按理说,宣传部出了事,有宣传部的领导出面来干涉。只是宣传部部长不在家,其他人都怕惹火上身,没人去劝解,才会将事情反映到胡进面前。 胡进当然知道曾臻是谁,他在亲自去干涉之前,还不忘给许一山打了一个电话,“老许,亏你想得出这么一个馊点子。看耍猴啊。” 他命令许一山立即过来市委接他丈母娘回去,他不无恼怒道:“老许,你把市委当成了菜市场啊?你看看你,你丈母娘还是个干部,这样成何体统。” 曾臻被他请到办公室。胡进亲自给她送上茶,讪讪道:“您这么一闹,让人看笑话呀。” 曾臻不服气道:“谁害我家晓琪,我就与谁拼命。胡书记,今天我饶了她,明天我还会来。只要她一天不认,我就与她没完。” 胡进苦笑道:“这不是立案了吧?你要相信公安机关啊。” “我相信他们?”曾臻冷笑道:“他们官官相护,不会查出真相来的。” 胡进脸色一沉道:“您不要这样说。您自己也是干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同志和不相信组织呢?” “对,就因为我自己是个干部,所以我更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黑幕。”曾臻愤愤不平道:“你们市委不给我家晓琪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你的说法就是每天来市委闹事?让人看笑话?” 曾臻一下哽咽起来,“我不在乎了。别人想看就看吧。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胡进无可奈何。曾臻是许一山的丈母娘,他不能批评她呀。 “曾主任,作为党员干部,你必须要理智对待每一件事。晓琪同志的情况,市委也一直在高度关注。你个人这样闹,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啊。” “我不管。她害了我家晓琪,我就与她没完。” 许一山赶到市委时,胡进正在耐心做曾臻的工作。 胡进黑着脸对匆匆赶来的许一山说道:“老许,废话少说了,你现在把曾主任请回家去。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出现了。” 许一山讪讪道:“我真不知道妈会来找徐曼丽。” “不知道吗?”胡进冷笑道:“知不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算了,这事不说了,你们回去吧。我这个市委书记还要威信。” 胡进无奈的话,让许一山在心里笑了起来。 胡进猜得没错,曾臻跑来宣传部找徐曼丽,还真是他暗示的结果。 但他没料到,曾臻会如此激进。 “我这就去给徐曼丽赔礼道歉。”许一山连忙说道:“胡书记,对不起了啊。” 胡进哭笑不得道:“老许,你会让我精神崩溃。” 许一山正想说话,胡进拦住他道:“对了,还有一个事,我得与你说清楚。你吃饱了没事干啊?你辞什么职?弄得上面把我批评了一顿。你小子记住,天塌下来,你都给我老实呆在你的位子上。” 许一山苦笑着道:“我个人辞职,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胡进冷笑着道:“老许,你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不就是故意给上面施加压力吗?我告诉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上面已经发了话下来,你许一山不许辞职。” 坐在一边的曾臻闻言,赶紧插一句话道:“胡书记,您的决策非常英明。许一山怎么能辞职呢?我已经警告他了,他如果辞职,我家晓琪就与他离婚。” “就是嘛。”胡进摆摆手道:“回去吧回去吧。上面说了,这段时间你可以不工作,安心照顾陈晓琪同志。等事情全部处理好后,你再回去上班吧。” 许一山一声不响,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其实,辞职并非他本意。 可是面对陈晓琪的现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不辞职的。 陈晓琪需要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这个人非自己莫属。他是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替代自己了,即便陈晓琪的妈妈曾臻,在许一山的认知里,也不是最好的陪护人。 但是他又怕辞职成为现实。他深知,只要自己一脚从体制内走出来,以后还想回去,已经比登天还难。失去体制内的身份,他还剩下什么? 胡进没说,上面究竟是谁不同意他辞职。 他给王书记、陆省长和魏秘书长分别写了辞职信。秦光在回去后,一直没消息传过来。胡进说的上面不同意他辞职,究竟又有多少可信度? “老许,你现在给我振作起来,有大事需要你担纲啊。”胡进指着门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把阿姨一起请回去。晚上,你来我的房间,我有事找你。” 第1242章 旁敲侧击 许一山亲自出面找徐曼丽了解情况,再由曾臻出面找徐曼丽纠缠。 于是,陈晓琪跌下舞台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便成了事实。虽然没有官方公布调查结果,徐曼丽也极力否认,但始终改变不了民间的小道消息漫天飞舞。 晚上,许一山如约而至胡进的住处。 林荫假日酒店因为周文武出事,所有管理层全被换了下来。原来周文武所占股份,全部改由衡岳市国资委接收。 周文武本身就是大股东,他大股东身份变成衡岳市国资委后,酒店的经营和管理模式跟着发生了变化。 原来的林荫假日酒店被誉为衡岳市最大的销金窟,这座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星级酒店,只有想不到的服务,没有做不到的服务。 换了主人的假日酒店比起过去要冷清了许多。过去所有的娱乐项目被一刀切。目前酒店仅存住宿功能。 胡进今晚没应酬,早早等在房间。 许一山敲门后,胡进亲自来开了门。 自从到衡岳市履职开始,胡进就一直住在酒店,没有搬去市委机关事务局为他准备的领导住房。 胡进的理由很充分,他不去占用住房资源紧张的领导住房,是因为他在衡岳市只有一个人。没有家属在衡岳市的他,单独使用一套标配的领导住房,纯属浪费。 “来了。” “来了。”许一山答道:“胡书记有令,我敢不从。” “少来这套。”胡进招呼他坐,顾不上倒茶,将半个身子倾过来问道:“省里在选拔融城党工委书记这事,你知道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道:“不知道。” “据说,领导们的意见分歧很大。”胡进笑眯眯道:“现在有个消息可以肯定,这个位子上的人,将从十三个地州市市委书记中产生。” “这就是说,你也在被选拔行列当中?” “你说呢。”胡进笑了笑道:“其实,这个融城党工委书记是个虚职。” 许一山点破他道:“老胡你说的是事实。不过,融城党工委书记会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这句话才是重心。一个领导干部不要去管他手里的权力是否虚实,只要看这个位子背后的分量有多重。省委常委可是比普通市委书记要高几个档次。 进入常委班子,就被列入省委领导行列。岂是一个市委书记所能比肩的? 因此,这个位子竞争之激烈,完全能够理解了。 “老许,你在省里工作没白混。”胡进笑眯眯道:“你来分析一下,最有胜算的会是谁?”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其实十三个地州市,只能算十二个。桔城市委书记已经是常委,他无须再来争这个位子。除去桔城市,最有优势的应该就是衡岳市了。当然,陈州、少阳和逸阳也不可忽视。至少,逸阳曾经是省领导蹲点的地区。” 胡进凝神静听,突然一拍大腿道:“老许,你小子的分析很有道理。”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先别夸我,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心去竞争这个位子?” 胡进既不否认,也不肯定,他顾左右而言他道:“融城计划是个新生事物。打造大城市群将是未来社会发展的一个主要方向。” 许一山差不多明白了胡进的意图。如果胡进无此心,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请他来住处讨论这个问题。 但是他嘴上却不愿承认有此愿望。 胡进的大道理可以先放在一边不管,什么大城市群这些理念都可以不顾。胡进明知道融城党工委书记是个虚职,并无具体实权,他为何对这个位子有兴趣,究其原因,不就是他看中的是这个位子将来要进入省委常委班子吗? 是否是常委,决定一个人说话的分量轻重,以及将来发展的前景。 进入省委常委班子,首先身份就有了质的飞跃。从地方领导变为省委领导,这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门槛。市委书记大部分的结局,都是在临近退休之前,进入省人大或者政协担任副职。距离进入省领导班子路途遥远。 通常一个人的仕途在四十岁之前没有一个明朗的前景,基本可以断定很难一飞冲天了。 胡进刚满三十岁,他这样的年龄如果就进入了省委领导班子,未来前途真的不可限量。 “老胡,从目前来看,能与你竞争的对手不多。”许一山实话实说道:“当然,这里面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没事,你说,我听。”胡进认真说道:“我赞同省委关于打造大城市群的设想。目前,全国有个长三角,也有个珠三角。这两个地方的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全国经济总量的百分之八十。我总结了一下,我们中部省要想实现腾飞,这一步棋还真必须走。” “可是你的大城市群与人家的三角经济圈不是一个概念啊。” “先搞一个大城市群,集中资源办大事。” “这有点跃进的意思在里面。” “跃进不是不可取啊。”胡进笑道:“我们不是一贯讲究集中精力办大事吗?” 许一山不知可否地笑,“老胡,我说一句话,你不可有想法。古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现在是衡岳市委书记,你觉得衡岳市现在已经超过别人很远了吗?” 胡进摇摇头道:“时不待我啊,老许,我明白你的意思。衡岳市确实还没跨越过去,但是,我不能死守着这棵树吧?”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在全国都是超前的。”许一山认真说道:“老胡,我绝没有阻止你往上走一步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衡岳市这片土地,你本来可以绘制出来一副美丽的画卷。你现在要走,我惋惜而已。” 胡进嘿嘿地笑起来,道:“我说过我走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说。” “就是嘛。”胡进得意道:“老许,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这次你失算了啊。我告诉你,请你来,绝不是觊觎那个位子,而是另有大事。”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胡进这种自圆其说,似乎说不过去呀。他这是欲擒故纵而已。 心里有了底,他干脆挑明了说道:“好啊,大事不大事不说。老胡,现在你的威望在衡岳市无人能及,群众当中的口碑也非常好,何不趁着这股东风,将衡岳市来个彻底的改造?” “怎么改造?”胡进似笑非笑盯着他看,“你说,我听。” 胡进在许一山面前不耍领导威风,不玩官架子,这是一贯的做法。他也清楚,在许一山面前耍这些东西,许一山是不会吃他这套的。 这小子有一根傲骨!这是胡进在认识他开始时,心里就有的印象。 “你若真想为衡岳市做点事,我建议你还是将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计划拾起来。”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老胡,你若着做了,你才真配得上是我们衡岳市的恩人称号。” 胡进讪讪道:“我什么时候想成为衡岳市的恩人了?” 第1243章 推心置腹 胡进的目的,是不希望许一山辞职。 许一山已经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了,这个位子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高不可攀。在胡进看来,许一山能坐上这把椅子,不仅仅的个人能力、魅力,更多可能是运气。 多少人穷其一生钻营,大多止步在科级门槛之外。许一山只花了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就从一基层科员跃升为副厅级干部。这种升迁的速度几乎是坐了宇宙飞船。 如果许一山因为陈晓琪的病情而放弃自己的前途,不但得不偿失,而且会更让人瞧不起。 当然,胡进还有另外一个想法。许一山坐在省里,以他位子的特殊性,能更方便接触省委领导。至于许一山与省委领导走得近的意义,对他就是不言而喻了。 胡进现在迫切需要趁着现在的热度往上走一步。衡岳市的未来,似乎与他没太多关系。 “老许,你刚才说,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这句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可能难于登天啊。”胡进感叹道:“要想实现你的梦想,我可能是做不到了,还得看你的。”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更不行。老胡,你资源广,基础扎实。你都做不到,其他人连梦都不要做了。” 衡岳市作为老牌的工业城市,其深厚的工业基础与工业成果,在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年的衡岳,与北方的沈阳,形成了一南一北两个重要工业基地的格局。 如果说北方的工业属于粗放型的,那么,衡岳市的工业就称得上门类齐全的精细型企业了。 在衡岳市,有历史达百年之久,完全拥有知识自主产权的柴油机生产研发基地。有国之重器核工业基地。有应用非常广泛的冶金行业、轧钢行业。能独立生产拖拉机,以及电力行业最具口碑的电线电缆生产。 然而,这一切都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风暴中倒下了。席卷全国的企业改制,让衡岳市的所有工业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当然,并非衡岳市的工业不抗压。相反,衡岳市的工业不但抗压,而且完全可以在一片哀嚎声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强大的企业都无法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改制后的衡岳工业被利益集团迅速瓜分,没过多久,这座具有辉煌战绩的工业城市便轰然倒下,从此再没爬起来。 胡进对衡岳市的历史焉能不清楚,他也完全了解,要想恢复衡岳市工业城市的江湖地位,不是说句话那么轻松容易的事。 首先,得有强大的经济基础作为后盾。这恰恰是衡岳市目前最缺乏的。其次,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怕得罪利益集团,再次改革。 第三,得有强大的心理思想准备,万一失败了,要做好被衡岳市人们撕了的心理准备。 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必须有一个无畏无惧的人,来全面掌控局面。 总之一句话,只要动起来,就无退路。只许成功,不能有任何失败。 “老许,你也少忽悠我。”胡进苦笑,“我明白你的心思。实话说吧,我也想在衡岳市刚出来一番大事业啊。” “想干你就干呀。”许一山笑呵呵道:“老胡,只要你摇旗,无须你呐喊,我第一个到你麾下,听你指挥。” 胡进摇了摇头道:“错,这个摇旗的人不是我,而应当是你自己。”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肯定不行,威信没你高,资源没你宽,能力没你强。我冲锋陷阵可以,独挡一面不行。” 胡进颔首道:“老许,你是非要逼着我上吊啊?” “你又错了,这可是改变一个时期的历史面貌的大好机会。这么说吧,只要你摇旗,你就会成为衡岳市人们的恩人。他们太需要你这样的好领导好干部来带路了。” 许一山说着说着动情起来,“老胡,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是农忙季节,每当我站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干着农活的时候,我心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对,就是做一个不管天晴下雨,还是寒冬酷暑,都能穿着袜子皮鞋的城里工人。” “你知道一个城里人的身份对我们乡下孩子有多重要吗?” “老胡,你永远都会想不到,城乡差别带给我们心里巨大的阴影和创伤有多大。” “可是现在,你知道这些被我们乡下人曾经做梦都在羡慕的城里人,过得怎么样了吗?” 许一山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果你有时间,你可以去下面微服私访一下。你去菜市场看看,但凡在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肉类,捡别人不要的菜帮子的人,他们可曾经都是奋战在衡岳市工业战线上优秀产业工人啊。” 许一山一口气说下来,说得把自己都感动了,他眼圈泛红说道:“老胡,不是他们不够勤劳,也不是他们想混吃等死。他们是没办法啊。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衡岳市每年流失的人口都在上升?你再仔细看看,你会发现流失的人口,都是有学历,有专业知识的人才啊。” 他似乎在警告着胡进说道:“如果再不改变衡岳市的局面,衡岳市将再没办法留住一个人才。一个城市缺少人才,还能发展吗?即使有巨大的表面繁荣,也无法改变可持续发展的现实。” 胡进若有所思的点头,严肃道:“老许,你说的这些,我也深有感触。我不是怕困难,相反,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最喜欢挑战了。但是,我也有苦衷,有难言之隐啊。” 许一山闻言,不觉有些失望。他刚才几乎是倾心将心里话全部吐出来了。他以为会激起胡进不服输的脾气,会让胡进冲动起来。没料到胡进还能保持那么冷静,甚至谈起了他的苦衷和难言之隐来。 他能有什么苦衷呢?一个真正从出生嘴里就含着金钥匙的人,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胡进背后的力量,至少在中部省无人能够撼动。 他真正需要的是经历和履历,并非实实在在的政绩。 胡进还算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已经给衡岳市带来了开创性的云轨项目。他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精力花在改变衡岳市核心内容上。 他现在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直到走到属于他的角色才会止步。 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一山没问他有何苦衷和难言之隐,胡进也没再将话题往下聊下去了。 现在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胡进急于离开衡岳市,他需要许一山在背后推他一把。许一山心里又不愿意胡进就此离开。因为他不确定未来接手他的人,会带给衡岳市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至少,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计划,已经在胡进心里生根发芽了。只要留下他,这个计划就将有可能实现。 “老胡,你实在要走,我也希望你在临走之前,为衡岳市办一件大事再走。” “什么大事,你说。” “希望你能出台一个纲领性的文件。文件的主要内容就是留住人才。你有没有感觉,每流走一个人才,就等于是衡岳市流走了一笔白花花的银子啊。” 胡进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1244章 回归 衡岳市委宣传部出现了令人尴尬的一幕。 每天一大早,便见曾臻提着一个饭盒一壶水,来找宣传部文艺科科长徐曼丽讨要说法。 徐曼丽吓得连班都不敢上了,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上次被曾臻揪住头发按在地上的狼狈一幕,已经成为别人嘴上的街谈巷议,沸沸扬扬。 徐曼丽这次如此低调,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在过去的宣传部里,徐曼丽可是个风云人物。 她人长得漂亮,舞又跳得特别好。曾经由她编导的舞蹈节目,参加省“五个一”文艺评比时,夺得过一等奖的殊荣。 徐曼丽从少年宫一个舞蹈老师成长为宣传部文艺科科长,与政法委书记魏力不无关系。 据说,当年徐曼丽带队参加政法系统的新年文艺晚会时,在舞台上跳了一支孔雀舞,当即将魏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很快,政法委便要下商调函,欲将徐曼丽调进政法委宣传口工作。市委宣传部闻讯而动,先下手为强,抢先将徐曼丽调进了宣传部。 徐曼丽虽然没调进政法委,但她知道自己能调进市委宣传部,与魏力想调她有很大关系。感激之情便由此而生,由此,两人从此以后也有了友谊。 不过,在徐曼丽调进宣传部后不久,她就与丈夫离了婚。以后也没再找,一直单着。 坊间传言,徐曼丽因为容貌娇丽,深得男人之心。她与丈夫离婚的原因,就在于丈夫怀疑她与魏力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他们有不有不正当关系,没人说得清。 总之,离了婚的徐曼丽,从此以后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打扮得更妖娆动人了。 在办公室被曾臻薅住头发按在地上,被徐曼丽视为奇耻大辱。加上曾臻每天不厌其烦地找她要说话,她干脆躲着不上班了。 市委宣传部的这一道风景令人尴尬不已。曾臻不管是谁来劝她,她都不予理会。 她去找了一张椅子过来,端端正正摆在徐曼丽办公室门口,自己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也不与人交流。除了上厕所,她寸步不离。 她现在就一个要求,徐曼丽必须给她一个说法,为什么要将她女儿陈晓琪推下去舞台! 宣传部的人也知道曾臻不是普通老百姓。人家至少还是茅山县人大常委会的副主任。身份摆在哪,谁敢造次? 宣传部急得六神无主,只好打电话向茅山县委求助,要求茅山立即来人将曾臻劝离。 电话打了,茅山方面却一直不见来人。催得急了,派了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过来,表决心似的对曾臻说,“曾主任,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县委的意见,不干涉您的维权。” 曾臻不吵不闹,坐在宣传部的过道里,就像一尊门神一样,让整个宣传部的人都感觉到如鲠在喉。可是谁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绕着她走。 宣传部无奈,只好去找许一山,希望他能将曾臻劝回家。 许一山倒没推脱,接到电话后便赶去市委大楼。 曾臻一见他,便不无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妈,我们回去吧。你在这里影响人家办公啊。” 曾臻瞪他一眼道:“你保护不了自己老婆,我这个做妈的不能不管。她徐曼丽一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找她一天。一年不给,我找她一年。” 许一山苦笑道:“妈,你这样做不是办法啊。组织不是在调查吗,要相信组织会给晓琪一个说法的啊。” 曾臻摇头道:“我不要组织给说法,我要徐曼丽给说法。” 陈晓琪一家人三口人,如今一个在组织部门接受调查,一个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剩下一个曾臻,她觉得自己再不站出来,就没人替陈晓琪讨要说法了。 许一山也没办法,毕竟曾臻是丈母娘,他不能说硬话。何况陈晓琪现在离不开人,他也不能久呆在外。在劝说不了的情况下,他只能先离开回家。 如此纠缠几天后,宣传部突然出了一个文件,将视频拍摄者张曼从报社开除了。 宣传部认为,曾臻之所以纠缠徐曼丽,在于张曼拍摄的视频造成的结果。 消息传到许一山耳朵里,许一山心里便感觉有些难受。曾臻这一闹,没将徐曼丽怎么样,却将张曼的饭碗砸了,这太得不偿失了啊。 曾臻却不以为然,在许一山试探着想让她不要再去宣传部找徐曼丽时,曾臻突然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个张曼,是不是晓琪亲眼看到在你房间里过夜的女人?” 许一山尴尬道:“妈,那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凭着这一点,她被开除一点都不亏。” 许一山哭笑不得,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陈晓琪还像个木头人一样,悲喜全无,这样的情况还要延续多久,没人说得清。 医院方面给出的答案是,陈晓琪这样的症状,在医学上可以判定为植物人。如果不出现奇迹,她这一辈子将再无离开床的机会。 因为张曼被开除的事,许一山与曾臻有了一次深谈。 曾臻的意思,从现在起,许一山该干嘛还得去干嘛,绝对不能辞职在家照顾陈晓琪。 按曾臻的说法,陈晓琪的冤还能不能得到申张,全在于许一山还在不在职。只要许一山离开体制,将再无昭雪之日。 在曾臻看来,陈晓琪现在的情况,完全是有人陷害造成的。 许一山在胡进那里已经得知了省委领导的意见。汪书记和陆省长都表示了,许一山不能辞职。只有秘书长魏大陆没有表态。 秦光在离开衡岳市一个星期后,一个人匆匆回来了衡岳市。 他将许一山请到一边,低声说了由几分钟的话。曾臻发现许一山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正在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时,许一山过来了。 许一山迟疑着说道:“妈,上面要求我立即赶回去。” 曾臻闻言,反而高兴不已道:“好啊好啊,你快走。家里有我,你尽可以放心。” 许一山深情凝视着床上的陈晓琪,不觉泪眼模糊。 眼前的妻子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她原本是一朵娇艳的花儿,如今就像缺了雨露阳光一样在慢慢枯萎、凋谢。 曾臻知趣地暗示秦光一起从屋里出来,只留下许一山与妻子说几句悄悄话。 许一山等到屋里没人了,泪水便如泉涌一般。他双手捧着陈晓琪的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呢喃道:“老婆,我要出去几天。你得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 陈晓琪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纹丝不动。 现在的她,除了眼睛还能睁开闭上之外,全身再没任何一个地方有知觉一样。 “老婆,上面有重要任务交给我去完成。请你原谅我这几天不能陪在你身边。”他呜咽起来,泪水打湿了陈晓琪苍白如雪的手。 门外传来秦光轻轻的喊声,“许主任,我们该走了。” 许一山应了一声,抹去眼泪,站起身。此刻,一股豪迈之气贯穿他整个人。他这一走,整个中部省将迎来一场激烈的交锋。 第1245章 一抓到底 许一山赶回省里,连夜被叫去参加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上,王书记宣布,对陈州市原副市长,现衡岳市副市长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 决定来得很突然,以至于与会的领导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王书记命人请了办公厅的聂波进来说明情况。这时,许一山才知道聂波已经在两天前回来了省里。 程子华被立案调查,源于聂波在陈州督办孔大周案时,发现了程子华在陈州的重大违纪违法事情。为保险起见,聂波并没直接将情况汇报上去,而是展开了细心的调查。 在调查过程中,聂波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此人就是许一山在陈州接触过的唐娥。 这与许一山在他临去陈州前交代的事有关。聂波去陈州前,许一山暗中交代他,一定要找到一个叫唐娥的女人。 聂波干公安出身的,何况陈州还有自己是兄弟,要找个人还不是很简单的事? 果然,在聂波到达陈州的第三天,便有人将唐娥送到聂波的房间来了。 唐娥起初对聂波很警惕,无论聂波问什么,唐娥都选择闭嘴不语。直到聂波说出他是受许一山委托来找她的,唐娥这才放松警觉。 聂波毕竟是刑警出身,判定一个案件性质,比许一山要专业得多。 在唐娥再次提出,自己丈夫黄三儿是被孔大周谋害的设想之后,聂波没有反对她的怀疑。他通过关系,调出了黄三儿车祸的所有资料,再仔细分析后判定,黄三儿确系他杀。 肇事司机很快被抓捕归案。聂波亲自披挂上阵审问,以他专业的手段审讯一个肇事车司机,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没花没心思,司机便交代出来,是孔大周指使他开车撞死黄三儿的。制造出来车祸事故。 有了司机的供述,聂波直接去见了关在看守所的孔大周。 孔大周根本没将聂波放在眼里,对聂波的所有提问,他一律采取闭口不语的状态。 孔大周闭口不语能难倒刑警出身的聂波吗? 两天过后,孔大周痛痛快快交代了出来,谋杀黄三儿,夺取他的矿山和财产,是时任陈州副市长程子华一手策划的。 案子到了这里,聂波不敢隐瞒下去了。他将所有证据资料准备齐全后,悄悄回到省里直接找领导汇报。 魏大陆自然不敢怠慢,当晚便将情况汇报到了王书记那里。 于是,省委便召开了紧急会议,一致决定,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 许一山就是在这时候被召回省里的。省领导商议,侦办调查程子华的案子,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影响过于重大,绝不能出现丝毫差错。谁来挑这个担子,就成了关键。 在程子华违纪违法案子还没进入司法程序之前,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就是纪律审查。 省纪委、监委便成了牵头部门。 省委决定,由纪委、监委,会同省委办公厅联合办案。纪委安排黄日轩担任组长,办公厅这边由许一山挂帅。 现在有个很敏感的问题,那就是聂波在调查时,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程子华随身携带着武器。 本来,像程子华这样的干部,是不具备携带武器资格的。程子华在陈州时,各方面的关系都搞得很融洽,特别与陈州市公安局关系铁。 程子华以防身为由,私自从陈州市公安局借了一支五四手枪带在身上。直到他调离陈州后,才将手枪还了回去。 但是,有人举报,程子华通过地下渠道,弄到了一把走私手枪,并配备五十发子弹。 王书记在会上将情况说明之后,语重心长说道:“同志们,这次是正义与邪恶的交锋。我们的同志必须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决毫不手软将黑恶势力打倒,必须做到除恶务尽。” 许一山一直在静静地听领导指示,直到王书记叫他名字,他才醒悟过来。 “一山同志,这次办案,有一定的风险。在没必要动用公安武警的情况下,你有不有把握不费一枪一弹,将程子华拿下?” 许一山毫不犹豫表态:“有,坚决拿下。” 审查程子华的大方案基本定了下来。在纪律审查未结束之前,司法机关避免介入。 换句话说,拿下程子华,将不动用任何暴力机构。 此次会议为绝密会议。省委常委也有将近一半的人没参见。反而是许一山、聂波和纪委的黄日轩参加了。 会议明确了以黄日轩为主,省委办公厅协助省纪委办理此案。 尽管是这样安排,王书记却将拿下程子华的任务交给了许一山。 会议要求,办案人员连夜动身去衡岳市,争取在程子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采取强制措施。 一散会,许一山刚要走,被王书记喊住了。 会议室里,参会人员都已经离开。聂波和黄日轩一起去准备出发的工作。只等许一山一下楼,立即赶赴衡岳市。 “一山,听说你爱人出了点问题?”黄书记关切地问。 许一山心情沉重点了点头,苦笑道:“首长,晓琪的事,我会处理好。” 王书记从笔记本里拿出来一封信,正是许一山写给他的辞职书。 “小许啊,冲动了啊。”王书记缓缓说道:“组织理解你的心情,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作为一名党员干部,你要清楚地认识到,个人问题不能凌驾在组织之上。你看看你,动不动就要辞职,幼稚了啊。” 许一山红了脸,低声道:“首长,我放心不下别人去照顾晓琪。” “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王书记面若寒霜道:“你能比一个专业护理还要强?” “不能。”许一山声若蚊虫,惭愧不安。 “这就对了嘛。”王书记笑了笑道:“你这次让陆省长也很生气啊,要不是我替你说了几句好话,老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啊。记住,这次去衡岳市,将功折罪,洗脱你辞职的不光彩。” 许一山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向组织递交辞呈,是抱着赌一把的心理的。 “别淤泥糊不上墙!”王书记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警告他道:“组织培养一个人不容易。培养干部本身就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你可别让老陆失望啊。” 许一山垂下去头,涨红了脸,一声都没敢再吭。 “陈州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了,衡岳市的问题还没完全暴露出来。”王书记一针见血道,“你还需要努力,给党和人民交一个完美的答卷。” 许一山赶紧表态,“请王书记和组织放心。我一定会不辱使命。” “好。”王书记站起身道:“等你凯旋归来。” 省委楼下,黄日轩和聂波等在车边。他们过去并不熟,因为工作的原因而走到一起来了。 聂波主动送过去笑脸,热情说道:“黄组长,请多指教啊。” 黄日轩并不接他的话,而是顾虑重重道:“这次任务可不轻。千万别出事啊。” 第1246章 负隅顽抗 胡进听完许一山关于省委决定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的决定时,气得将手里的杯子扔到了地上。 他几乎是被许一山从床上拖起来的,看着眼前表情凝重的许一山,胡进骂了一句,“现在通知我,这不先斩后奏嘛,有意思吗?” 许一山解释道:“老胡,情况紧急,省里考虑到消息封锁的原因。所以要求我第一时间汇报给你。取得你的支持。” 胡进哼了一声,“你们让我怎么支持?” 许一山犹豫一下,还是将程子华可能随身携带枪支的可能性说了出来。 “糊涂。”胡进恼怒道:“程子华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吧?难道他还想负隅顽抗?” 他并不怀疑省里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的决定。在胡进看来,一个副市长本身并不具备随身携带武器的资格,他程子华带着武器做什么? 许一山暗示他道:“老程的问题,都是在陈州的问题。他牵涉到一个侵占他人财产和谋杀的案子里去了。秉着负责任的态度,所以省里决定对他开展纪律检查,以防出现错误。” 胡进哦了一声,讪讪道:“程子华这个人其实不错,可惜他误入歧途了啊。抓吧,抓吧,我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许一山嗯了一声,将等在门外的黄日轩和聂波叫了进来。 来到衡岳市地头,当然一切都得听胡进的安排。 几个人分析一番,认为程子华在紧急关头负隅顽抗的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他一个书生出身的人,做不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要防,就是防他自杀。 根据聂波掌握的资料,程子华一旦进入司法程序,结局将令人扼腕叹息。 为防万一,就不能正面强行突破。必须要采用策略。 许一山提议,以开会的名义将程子华请到市委来。在会议现场对他宣布立案决定。 胡进默许了许一山的建议,但他要求这个会议应该以市政府的名义召开。由于之前在日程上没有开会这一项,临时召开会议会不会引起程子华怀疑?这让大家都有些为难。 程子华警觉性很高。从他失意少阳市长开始,程子华的抱怨就没停止过。他来衡岳市后,本身意气风发,准备在云轨项目上大展手脚,一洗前耻,遗憾的是他犯了一个激进的错误,不得不离开云轨项目,转任主管农业农村的副市长一职。 在许一山的提议下,胡进命人将李朝亮市长请了过来。 凌晨三点,城市已经进入了梦乡。 李朝亮市长匆匆赶过来林荫假日酒店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胡进严肃地通知他,省里决定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的决定时,李朝亮一拍大腿道:“太好了。我尊重上级决定。这个程子华,身上问题太多了。应该查查。” 李朝亮自我解嘲道:“我这人是命大,活过来了。如果我没活过来,胡书记的头会大一圈。” 按李朝亮的说法,在他重病期间,衡岳市政府内部风起云涌,激流汹涌。原因在于新来的副市长程子华完全不将常务副市长陈新文放在眼里。 李朝亮患病期间,市政府的各项工作均由陈新文负责。根据组织原则,陈新文此时已经代理了市长的职权。 但是,程子华是完全不听陈新文的。他甚至在政府会议上公开抵触陈新文,认为陈新文的能力与所担任的职位不匹配。 程子华很善于结交朋友,他将市政府各方面的力量都想办法归拢在他身边。形成了要夺权陈新文的架势。 为此,陈新文还特意去请示了当时正患病的李朝亮,表示自己不想卷入程子华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漩涡里。他提议让程子华来接任他的常务副市长位子,他愿意退居幕后。 在这个问题上,李朝亮没留情面狠狠批评了陈新文。 在李朝亮看来,陈新文在衡岳市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几年。对衡岳市的情况了若指掌。而且,陈新文的工作也一直比较出色。虽说没有明显的亮眼政绩,至少他能维护社会的稳定,确保衡岳市平稳发展。 陈新文算不上有建树的好干部,而且以他的格局,很难突破当前的环境,引领衡岳市迈上一个新台阶。 程子华与他恰恰相反。首先,程子华活动能力很强,表达自己观点时毫不拖泥带水。这让衡岳市的干部感觉到了耳目一新。毕竟,陈新文对任何事务都抱着缓一缓的态度,从来没有当机立断过。 他的这个性格被干部们认定为懦弱、怕事,不敢承担责任的表现。 而程子华大刀阔斧的表现,让大家都一致认为,程子华才是改变衡岳市未来走向的好干部。 夺权的话题一度在市政府喧嚣尘上,以至于陈新文的话没人愿意听,而程子华的话,所有人都趋之若鹜。最令李朝亮恼火的是,衡岳市政府的任何决定,没有得到程子华的认可,很难执行下去。 当然,这个局面在李朝亮重新回到领导岗位后得到了迅速纠正和改观。 在程子华离开云轨项目后,李朝亮果断将他按在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位子上了。 凌晨五点,商议结果出来了。 最终还是以市政府讨论下阶段全市经济发展会议为由,请程子华赴会,在会场上当场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窗外,天空已经泛白。 天边,出现一线曙光。随即,曙光越来越强烈,天色渐渐明亮了许多。 一辆洒水车唱着歌儿从街头开过,路面便洒满了水。 城市醒了过来,喧嚣声越来越大。 胡进让人去准备了早餐,早餐结束后,各人各司其职,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一刻。 许一山他们昨夜已经秘密进驻林荫假日酒店入住。在程子华未归案之前,他们现在不方便露面。 吃过早餐回到房间,许一山原本还有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是现在的他,睡意全无。 省里突然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让他心里感慨万千。 从认识程子华开始,许一山对他的感觉就一直很难说得清。 程子华给人最明显的感觉,就是他是个善于投机的人。比如在省委党校门口遇到杜婉秋被人讹诈的事,按许一山的做法,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而程子华采取的却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他这样做,只是想刻意表达他胸怀宽广。 在追求杜婉秋这件事上,许一山才真正看出来程子华的用心。他并不是真爱杜婉秋,以他的地位和外貌,程子华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是难事。 可是他在追求杜婉秋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痴迷,原来都是在掩盖他的真实目的。毕竟,杜婉秋是王书记的独生女儿。 在搏少阳市长这件事上,程子华可谓费尽了心思。据说,省委领导的家门,都被他踩过了。外表英俊潇洒的程子华,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也的特长,他善于走领导夫人路线。 机关算尽的程子华,最终无缘少阳市长。 仕途受阻,其实并不算是人生最大的坎坷。只要信念永存,总有云开日出的一天。 但是现在,所有机会的大门已经将他关在门外了。 从此,滚滚仕途上,将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许一山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1247章 请君入瓮 上午九点,衡岳市政府第一会议室里,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即将召开。 会议室隔壁,中部省办公厅和省纪委的人,悄然无声,严阵以待。 与会干部开始陆续到来,直到九点过了,依旧没见着程子华的影子。 聂波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只等着时间一到,他们便准备现身。 程子华没按时到会,出乎大家意料。 聂波特意问了市政府办公厅的人,会议通知是不是都通知到位了。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有些担忧地问,“你们说,程子华是不是闻到了什么风声了?” 聂波的疑问,让大家都担心起来。 如果程子华闻到了风声,事情肯定会变得不好收拾。 不过有个疑问,他如果闻到了风声,是通过什么渠道闻到的呢? 从决定对程子华采取立案调查开始,一直都处于高度机密状态。按理说,他不可能闻到任何对他不利的风声啊。 如果他没闻到风声,为什么他没及时到会? 程子华迟到会议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啊。即便在他与陈新文争权夺利期间,他也从来没缺席或者迟到任何一次会议。 有时间观念是程子华身上的优点。这也是许一山提议在会上对他宣布立案的原因之一。 以许一山对他的了解,程子华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因为程子华没到,会议一直没有开始。蒙在鼓里的与会干部们在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提议会议先开。 李朝亮市长摆摆手说道:“大家再等等,等等。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啊。” 陈新文眉头紧皱,不耐烦抱怨道:“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太不像话了。是不是各位都有闲啊?” 与会干部们便都笑了起来,道:“程市长这么晚没到,是不是昨晚辛苦了,不记得开会了?” 会议通知是早上临时发出去的。市政府办公厅不但给相关领导秘书打了电话,而且还亲自打通了领导电话。 电话的内容只有一个,“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又等了十来分钟,依旧不见程子华的踪影。聂波有些坐不住了,他试探着对许一山说道:“许主任,我感觉异样了啊。” 黄日轩微闭着眼,接过话去说道:“有什么异样啊?没那么恐怖吧。” 聂波苦笑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这个请君入瓮的计划会失败。” 许一山警觉起来了,他想了想道:“小聂,你没做措施?” 聂波道:“请许主任放心,昨天我们还没到衡岳时,我已经安排了人。” “问问你的人,出什么状况了?”许一山当机立断,“守株待兔不行,我们就只能主动出击。” 黄日轩赶紧睁开眼阻拦道:“千万别。此人危险,万一造成了伤害,谁担得起责任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黄组长,如果面对危险大家都不上了,难道就让危险分子逍遥法外,有恃无恐?” 黄日轩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大家吗?”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您老年龄大了,站后面指挥就行。我和小聂上吧。” 聂波听说要主动出击,顿时兴奋起来。他身上似乎天生就流着刑警的血。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让他兴奋。 “许主任,你也不要上,有我就行了。”聂波自告奋勇道:“对付一个书生,我相信还是能信手擒来。” 他们这边在讨论着要不要主动出击。因为聂波的人反馈回来的信息是,程子华昨夜回了家房间,再没见着他出来过。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此刻程子华应该还在房间里。 但随即又有一个疑问出来了,既然程子华在房间,他怎么还没出来开会? 隔壁第一会议室里,领导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开会等一个人等了快一个小时,这在过去可是从没有过的先例。 陈新文的情绪由抱怨转变成了愤怒,他敲着面前的笔记本质疑道:“李市长,这个会还要不要开啊?死了一个张屠夫,我们难道都只能吃混毛猪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笑声。陈新文与程子华不合,这是有口皆碑的事。 在李朝亮患病期间,衡岳市政府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互相倾轧的事。以程子华为首的一帮人,根本不鸟常务副市长陈新文那一套。 最恶劣的情况是,一些原本都不敢高声大气说话的人,在遭到陈新文批评时,会毫不犹豫当面顶撞他。 面对陈新文的质疑,李朝亮面无表情,只是扫了他一眼,缓缓道:“多等一会,天不会塌。” 这句话已经定性了,程子华不到会,这个会开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蒙在鼓里的人干脆闭眼假寐。而心里有数的人,却个个紧张不已。 终于,李朝亮坐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出门进来了隔壁。 聂波迎上去,小声问:“李市长,怎么回事啊?” 李朝亮摇了摇头道:“具体情况不明。不过,这事确实很异常。你们看看,是不是要改变计划?” 黄日轩是组长,改不改变计划他说了算。 “我看,直接去找他吧。”黄日轩终于下了决心道:“李市长,你们继续开会吧,我们去就行了。” 李朝亮回去会议室主持会议去了。隔壁房间鱼贯出来六七个人。聂波在前,紧随其后的是许一山。黄日轩压阵,领着他们从省里带来的同志,一行人目标明确,直赴林荫假日酒店。 程子华履职衡岳市后,也学着胡进,没住机关事务局为他安排的住房,而改在林荫假日酒店长住。 路上,许一山将情况给胡进说了,程子华没按计划参会。 胡进生气道:“老许,别大意失荆州啊。这程子华没去参加会议,是不是出意外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们现在赶去他住的地方。” “行,注意安全。”胡进叮嘱他道:“老许,不要鲁莽。” 许一山被他这句嘱咐弄得感动了,他笑了笑道:“我这里有专业人士,还轮不到我冲锋陷阵。” 从他们离开市政府去林荫假日酒店开始,预示着请君入瓮的计划全面破产。 许一山内心非常担忧,程子华未来开会,也不见他出门。他人呢?如果他还在房间,那么他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省里时已经决定了,为了不让影响扩大,也为了维护程子华作为一名副市长的尊严,尽量不采用暴力手段措施程子华。 这样,就让许一山他们都成了赤手空拳的一帮人。而他们需要采取措施的对象,确实手里握着致命武器的人。 一辆悬挂着中部省委牌照的车,穿行在衡岳市大街的车水马龙中,直赴林荫假日酒店。 坐在车上的聂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场老鹰捉鸡的游戏即将拉开帷幕。 第1248章扑空 林荫酒店客房走廊里空无一人,厚厚的地毯踩在脚下,仿佛走在铺满落叶的山坡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廊拐角处,两个年轻人正紧盯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屋里,就住着衡岳市副市长程子华。 许一山他们一到,两个人便迎了上来。 聂波低声问:“人在吗?” 年轻人点点头道:“昨晚进去后,再没见着出来。” 聂波便去看许一山,等着他指示。 酒店客房部来了人,如果敲门不开,外面可以用房卡打开。 破门而入的方案在路上就被否定了。不管怎么样,程子华不属于带有暴力倾向的犯罪分子。作为一个知书识礼的干部,理应在这时候对他予以必要的尊重。 为了不激发矛盾,许一山要求酒店工作人员以打扫房间的名义先去试探。确定人在后,再采取措施。 酒店工作人员在敲了好一阵门后,屋里死寂得没一点声音传出来。 出于本能,聂波将其他人都挡在身后。他死死盯着房门的动静。再确信没人应答后,他示意工作人员打开门。 门锁滴答一声打开,聂波一把将工作人员往身后一拖,他抢身进去。 其他人一拥而上,蜂拥而入。 屋里,床上的被褥动都没动,也不见人。程子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群人顿时愣住了。 聂波转身问两个年轻人,“你们确定人进屋了?” 两人面面相觑,十分肯定地说道:“确定,我们亲眼看见的。” “人呢?”聂波双眉紧锁,嘀咕道:“难道他学会了会飞的本事?” 其他人员将屋里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个遍,确定屋里没人。 事情突然的变故,让聂波有些慌乱起来了。他以职业的敏锐,在接到立案调查程子华后,他就悄悄安排了人手监视程子华一举一动,以防他脱逃。 纵然他千防万防,程子华还是在大家的眼皮子消失了。 许一山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难道程子华得到了消息,跑了? 倘若如此,他真有点看不起他了。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多大的事,都必须要有担当才对。程子华怎么说也是一个副市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不顾颜面溜之跑也?难道他不知道在现在的社会下,再厉害的人也躲不过天罗地网吗? 何况他是一个堂堂的副市长,这点面对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他能跑哪里去? 黄日轩似乎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他看了一遍房间,说道:“人不在,我们先撤。” 程子华放在房间的东西都没动。他来衡岳市之后,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动过。程子华的房间与书记胡进不在一栋楼。这是按程子华自己要求办的。他提出来不与胡书记同住一栋楼的想法。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听酒店人说,程子华不像别的领导。他的房间似乎从来没有秘密一样,任何时候都需要酒店派人打扫整理。 这还真与其他领导不一样。在林荫酒店长住的领导不只是程子华与胡进两人。不少家在衡岳市的领导也在酒店包了长租房。 许一山同意黄日轩的意见,一行人悄悄从酒店撤离。 精心设计的方案没一个用上,一行人都显得有些懊恼。 特别是聂波,抓人是他强项,却在程子华这里失了手。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变得消沉起来。 他主动请缨道:“黄组长,许主任,我建议衡岳市公安局立即介入找人。必要的时候,发布协查通报。我就不相信他程子华真能飞了。” 黄日轩没有表态,但许一山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许一山认为,程子华绝对不像大家猜测的畏罪潜逃。从他房间的布局就能看出来,或许昨夜他根本就没回来过酒店。 如果说监视他的人没看错,那就真奇怪了。程子华住在十三楼,酒店的窗户都做了相应的保护措施。也就是说,程子华不可能通过窗户逃跑。 而且,许一山坚信,程子华的格局不会那么小。 可是怎么解释他消失不见了呢? 许一山反对聂波提出来的发协查通报的做法。他苦笑着说道:“协查通报一发,就再没机会纠正了。而且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衡岳市副市长畏罪潜逃了,衡岳市政府的形象将荡然无存啊。” 聂波的想法受阻,显得很不高兴。他颓丧不已道:“你们是领导,领导说了算。” 程子华不见人,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许一山想起市政府办公厅通知他参会的事,便将通知的人叫了过来了解情况。 一问,才知道事情有点复杂了。 原来市政府办公厅的人只将会议通知发给了林荫假日酒店的前台。并没有直接通知到程子华本人。 办公厅的做法并没多少错误。这在过去也有这样的操作。 为了不打扰领导休息,办公厅只需将会议通知传达到酒店前台。酒店会安排工作人员及时通知相关领导。 至于电话通知,能不打尽量不打。毕竟,领导都是有脾气的人。何况这次会议通知是临时发的,时间也正在领导休息时间。 这么一来,程子华接没接到会议通知,没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电话通知没有传达到程子华本人。 酒店方面给出的结果是通知肯定送给了程市长。他们当时也考虑到领导休息时间不便打扰,便将会议通知从门缝底下塞进去了程子华的房间。 那么,监视的人说亲眼看见他进了房间,这又作何解释?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事情一下便陷入了僵局。 聂波坚持采用公安手段。找人最直接最快捷的方法,那就是通过公安大数据的分析,一只蚂蚁都能找到它的行动轨迹。 聂波的建议被许一山和黄日轩不同程度予以了否决。 在许一山看来,此时动用司法力量和手段,就是对当事人程子华个人权利的不尊重。 作为一名高级领导干部,即便程子华触犯了法律,他在追究法律责任之前,必须要走一个纪律审查的程序。 程子华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胡进和李朝亮耳朵里。 胡进和李朝亮分别作了指示,尽快找到程子华本人。至于用什么办法去找,谁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好办法。 聂波的动作还是很快。他通过不同渠道了解到了,程子华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离开衡岳市。 这就预示着程子华现在人还在衡岳市。 但他人究竟在哪?他知道省委要对他立案调查吗? 第1249章 自投罗网 正当所有人都在忙乱分析程子华究竟去了哪里的时候,市政府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程子华在陈新文办公室里拍桌子。 许一山大喜过望,当即带人直赴过去。 老远,就听到程子华的声音传出来。 “陈新文,你在老子背后搞什么鬼?今天你不说清楚,老子与你没完。” 随着他的吼声,拍桌子的剧烈响声跟着传出来。 许一山闻言,不禁摇头叹息。 程子华的涵养居然差到了如此地步,此人已经断无挽救的机会了。 同时,他又想到,程子华独闯陈新文办公室讨要说法,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了。毕竟,一个做到地级市副市长的人,个人素质、修养,政治涵养,都到了一定的高度。绝对不会像社会上的普通老百姓一样,快意恩仇。 程子华此举,恰好证明他走投无路。 许一山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去。 程子华回转身看到他,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 “你来了啊。”程子华笑了笑,“是不是到处在找我?” 许一山没有否认,客气道:“程市长你去了哪里?” 程子华诡异地一笑,“我去办一件需要办的事。老许,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走吧。” 他转身便往门口走,走到门边,突然站住脚,回过头对陈新文又是诡异一笑道:“今天我栽了,总有一天会轮到你。谁也逃不脱。” 在临时借用的会议室里,聂波示意办案组的人去搜了程子华的身。 结果,搜遍了全身,都没找到传说中的武器。 程子华面无表情,双目微闭,任由办案人员摆弄。 直到他们轻声汇报说“没有”时,他才睁开眼,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失望了吧?如果传言都能当真的话,诸位谁的背后没有传言呢。” 程子华归案,最终是个有惊无险的结局。 许一山立即向省委报告,得到指示,命令他们立即展开调查。 程子华在衡岳市履职,办案点自然不能放在衡岳,只能异地关押办案。 经过商议,将地方选在逸阳市。 就在许一山他们带着程子华准备上车离开时,胡进突然要求见见程子华。 许一山只好将程子华带去胡进办公室。 胡进看着走进来的程子华,他立即站起身,走到程子华跟前,犹豫一下,感叹道:“老程,保重。” 这句话一瞬间击中了程子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的眼圈红了。 “胡书记,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程子华勉强笑了笑道:“你也保重。”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昨天还是战友,今天一个已经沦为阶下囚。 胡进笑了笑,安慰他道:“老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有问题,主动积极向组织说清楚。你要相信组织,组织也不会放弃你。有错我们改过来,还是好同志。” 胡进欣赏程子华,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要不,他不会冒着程子华已经被省委冷落的风险,主动问省里要了他来衡岳市。 程子华在陈州的政绩,深得胡进欣赏。在胡进的心里,程子华是个有才华,敢干事,能干事的好干部。比起无数尸位素餐的人,程子华已经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然而一个人的一生,往往都要经历无数坎坷。有人付出一辈子去追求,最后还是倒在追求的路上。有人无欲无求,偏偏能得到别人追求一辈子而不可得的东西。 这大概就是命运。 程子华在陈州的作为,到今天来看,还是有无数人望其项背。 他在陈州开创的电商物流园基地,现在已经成为陈州的龙头产业之一。他来衡岳市后,胡进将云轨项目交给他负责,如果不是因为拆迁闹出人命案来,程子华在云轨项目上将会创造又一个奇迹。 一言以蔽之,程子华是个人才,可惜他走歪了路。 面对胡进的安慰,程子华本来红了眼圈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他苦笑了一下,毅然转身出门。 胡进在背后喊了他一声,“老程......” 程子华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没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离开。 这一走,他们这辈子还有不有机会再见,谁都说不清。胡进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唏嘘不已地对许一山道:“老许,别让他吃太多苦。” 从衡岳市出发去逸阳市,路上至少要四个小时。 程子华由聂波带着两个人负责押送,许一山和黄日轩坐了另一辆车。 前期工作不需要他们出面。现在程子华已经归案,他们就该回省里复命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很少交流。 许一山一直在想,程子华突然现身有些诡异了。监视他的人明明看见他进了房间没出来,怎么房间里没有他的踪影? 在大家都在揣测他的去向时,他又突然现身在大家的视线里。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旁边的黄日轩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睡的很香。 许一山本来不想打扰他,可是脑子里盘旋着那么多的疑问,还是让他忍不住开了口。 “黄组长,你觉得程子华的问题有多大?”他试探着问。 黄日轩瞬间睁开眼,笑了笑道:“问题多大很难说。这主要取决于领导对他的态度。” “老程这人糊涂啊。”许一山叹息着说道:“我们从政者,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与从商者走得近。这世界上的商人,几千年过去了,还是一个样,重利。” “商人不重利,难道还要他们谈情怀?”黄日轩笑道:“生意人嘛,重利无可厚非啊。不过,你说得对,只要与商人卷在了一起,没人能够洁身自好。这些人有的是手段,他们能将一碗清水搅浑,还不能将一个人拖下水?” “在商人的眼里,什么道义、情怀、品质与道德,都是一堆堆的狗屎。真金白银才是他们追求的唯一目标。”黄日轩缓缓说道:“谁都知道惹上他们就是惹上祸端,可是现实世界里,谁又能抗拒人性里的贪婪呢?” 许一山颔首道:“老程出了这事,这辈子应该是走完了路。” 黄日轩嘴角露出已是不易觉察的笑容,“未必。”黄日轩意味深长说道:“这世界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孤立的。” 许一山一听,隐隐感觉他的话里有话,但又想不出究竟暗藏什么意思。 黄日轩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缓缓说道:“就拿程子华的问题来说,你觉得一个牵涉上亿资产的事,他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搞定?” “您的意思,老程背后还有高人?” 黄日轩笑道:“这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小许啊,上面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来负责,其实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许一山不解问道:“怎么是烫手山芋了?我认为,只要我们秉公办案,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走一个坏人,对得起组织,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良心就行了。” 黄日轩摇摇头道:“理想真的很丰满,现实会让你感觉太骨感。” 第1250章 一锤定音 关于程子华归案,是他自首,还是抓捕归案的,一时争论很大。 程子华归案的性质,对他后来的处理结果有非常大的帮助。若是自首,根据有关规定,他能得到减轻甚或减免处罚的好处。 若是他属于抓捕归案的,就失去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在定性程子华归案性质问题上,常委们的意见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见。 由于持不同意见的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王书记在决心程子华行为时,居然也出现了犹豫。 保护和维护一个干部的荣誉与利益,是作为领导干部的职责之一。王书记不希望手底下的干部出事,可是程子华的涉案问题不查,会给社会造成护犊子的恶劣影响。 许一山和黄日轩都被邀请列席常委会议。他们两个是当事人,具有发言权。领导干部做决定时,需要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黄日轩是组长,由他先谈。 黄日轩的发言,让许一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直接表态,程子华应该归属于自首。因为他掌握了程子华这段时间的生活工作轨迹。在省委未作出对他立案调查之前,他已经找过衡岳市纪委相关同志,谈了他的问题。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惊讶,程子华什么时候找过衡岳市纪委谈过话了?他找的人是谁,他怎么一无所知? 黄日轩的发言,直接将意见的天平压向了一边。 轮到许一山谈看法的时候,他迟疑了。 赞同黄日轩的结论,他不情愿。毕竟,为了程子华归案,大家做了那么多准备,还差点让他漏出了网。他一直没想明白的是程子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陈新文的办公室里发飙。 不同意黄日轩的结论,表明他们同为一个案子的承办人,意见都无法统一,道理上说不过去。 可是面对常委们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陆省长鼓励他道:“一山同志,你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说出来。” 许一山扫视一圈领导们,沉声说道:“我认为,程子华的行为不应归结与自首。他不存在自首的情节。”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便哗然起来。 本来,黄日轩的发言,基本已经将自首情节敲定了。大家都考虑到了一个实际问题,对自己的同志不能一棍子打死。 定性程子华是否有自首的情节,对未来处理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许一山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朗声说道:“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能够得出答案,程子华自首的可能性很低。各位领导,程子华涉案地方在陈州市,我去过陈州几次,也与陈州地方政府领导有过深入的接触。程子华在陈州时的直接领导为耿火根同志。据耿火根同志反应,陈州市原来是给过程子华的机会的。但是,他自己没把握好。” “昨夜,我与耿火根同志通过电话,三天前,程子华回去过一次陈州。他这次回去,意义非常重大。有情况反应,程子华去看守所见过一个叫孔大周的人。而此人,正是程子华卷入政商勾结的关键性人物。我有一个情况要给在座的各位领导汇报一下。程子华为了达到目的,他与孔大周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那就是孔大周以极端方式结束生命,他以保护孔大周家属作为交换条件。” 许一山这番发言,顿时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各位领导,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消灭罪证的人,他会选择自首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当即遭到黄日轩的反对。 “许主任,你说的这个秘密协议,有证据吗?我想,程子华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吧?”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当然有,我有他们的谈话录音。” 黄日轩顿时愣住了,他赤红了脸,当即请求退出办理程子华案。 王书记一直没表态,他稳如泰山一样,认真倾听各方面的声音。 会议开到最后,王书记下了定论。 “同志们,现在讨论程子华是不是具有自首情节,我看为时过早了。如果说,他罪不可赦,即便自首,也改变不了结局。如果说,程只在纪律方面出了一点问题,没有自首情节,还是能得到组织的宽大处理。” “这个问题不要再讨论下去。”王书记缓缓说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查清楚此人的全部问题。一定要做到事无巨细,彻查到底。” 王书记没有就黄日轩提出退出案件调查的事表态。这就等于无形当中否定了黄日轩的想法。 会议形成决议,中部省组成最精干的力量,无比认真对待程子华的问题。同时,要求各地市州举一反三,以陈州程子华案为契机,积极主动搞一次自查自纠活动。 许一山在散会后刚下楼,便被黄日轩叫住了。 “许主任,做人留一线啊。”他阴冷地说道:“你这是要将人一棍子打死在地嘛。” 许一山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当即回他道:“我就是实话实说。王书记刚才不是指示过了吗?自不自首,都改变不了结局。” 黄日轩笑了,道:“许主任啊,你现在也学会拿领导压人了嘛。有一句话我得提醒你,这个案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许一山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党校宿舍,他迫不及待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回去,他没有回家。陈晓琪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在秦光回衡岳请他回省城时,起初他是拒绝的。但是曾臻态度坚决,逼着他立即跟秦光回去。许一山若是不答应,她立即将陈晓琪带回茅山去。 电话响了几声,曾臻接了。 “妈,晓琪情况怎么样?”他焦虑不已地问。 “很好啊。”曾臻故作轻松说道:“你安心工作吧,家里有我,你放心。” 许一山鼻子一酸道:“妈,辛苦你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回去照顾晓琪。” 曾臻淡淡说道:“我说了,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对了,听说你这两天回来了一趟衡岳市?” “是的。”许一山答道:“衡岳市副市长程子华出了点问题。” “听说了。”曾臻道:“一山,你自己要注意,别被人当枪使了啊。程子华副市长的问题,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许一山苦笑着道:“妈,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曾臻嗯了一声,低声道:“一山,家里现在就剩下你我了,你千万不能出事,明白吗?” 许一山安慰她道:“妈,我不会出事的。放心。” 曾臻突然说道:“对了,我找到徐曼丽的家了。” 许一山赶紧说道:“妈,这个事就先放一边吧。您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晓琪。” 曾臻哼了一声,“我敢肯定,徐曼丽就是凶手。她必须付出代价。” 许一山没有说话了,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解释,曾臻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其实,他何尝不想知道陈晓琪被害的真相啊。但是,他现在没空理会这些事。这就正应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说法。 他在心里暗暗下这着,一定要将害陈晓琪的幕后指挥者揪出来。 第1251章 安排出局 程子华案还没完全定性,中部省委已经将该案定为了典型,要求全省领导干部从本案中吸取教训,自查自纠,掀起一轮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热潮。 省委办公厅为此专门成立了学习指导小组,省委秘书长魏大陆亲任组长。发文至各地州市,要求各地区将学习心得汇编成文,统一上交至省委办公厅备案。 程子华影响非常巨大,在干部当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毕竟,程子华曾经作为先进人物而被省委号召向他学习。这样一个风云人物,政治前途光明的年轻人,终因一步没走稳,而轰然倒下。 程子华案,莫不令人唏嘘感叹。 即便是杜婉秋,在得知消息后,主动给许一山来了电话。 “许一山,程子华这是怎么了?” 许一山解释道:“具体情况还在调查当中。目前,他只是接受组织审查。” “这个案子是你抓的?” “是,也不是。”许一山回忆道:“我在陈州督查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但那是我没有太重视。老程这个人,可能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了。至于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杜婉秋哦了一声,不无伤感道:“程子华死就死在他太过于攻心计了。这种人,至少不能留在干部队伍里。” 许一山呵呵一笑,“现在的问题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问题很可能涉及到命案。倘若如此,老程这一生就算彻底毁了。”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能给他方便的,尽量方便一下他吧。”杜婉秋叹息道:“党校培训班二十一个人中,他是第一个出事的人哪。” 杜婉秋的话里,带着无限惋惜之情。尽管她始终拒绝程子华的爱情,但是在看待程子华的才华上,她还是觉得一颗好苗子就此夭折太过残忍。 其实,身在官场中的杜婉秋又何尝不知道,每一个倒下的政治人物背后,都有一股强大的暗流。 程子华年轻入仕,一路春风得意,高歌猛进。一度成为年轻干部的榜样。 曾经一段时期,程子华被喻为最有前途的干部。从他进省委党校脱产系统学习那天开始,他就已经进入干部培养梯队了。 遗憾的是程子华这人最耐不得寂寞。他也根本没有厚积薄发的思想。在程子华看来,出名要趁早。于是,他成了培训班里第一个出来的人。 懂他的人,自然懂他的计划。 程子华计划从少阳市长起步,干满一届,做出成绩后,择机进入省委常委班子。只要跨过这道门槛,他的未来就将一片辉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程子华倒下来的原因,居然还是他起步的陈州问题。 可能程子华自己都没意识到,当干部应该内敛,而不能像他那样锋芒毕露。从他提前介入少阳事务开始,就埋下了他遭遇滑铁卢式惨败的种子了。 如果说,一方倒下,势必有另一方会站起来。那么从目前来看,程子华的落败似乎与对手无关。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来谁是程子华的竞争对手。 也就是说,程子华的落败,败得不明不白。他甚至都不知道敌人是谁,他已经倒下了。 杜婉秋的电话让许一山陷入了沉思。杜婉秋在电话里说了这么一句话,“程子华这次死得不瞑目呢。他都不知道对手是谁。” 他的对手是谁?许一山被这个疑问带入了迷茫。 在省委给程子华行为定性的会议上,许一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异样。黄日轩将程子华归案都主动定性为自首,这就等于在为他开脱了。 省委定性会议后的第二天,许一山接到通知,要求他继续展开全省社会治理问题的督办。 言外之意,程子华的案子,他不用参与进去了。 聂波匆匆进来他的办公室,愤愤不平道:“许主任,上面是什么意思?你不参与,谁来负责?” 许一山笑道:“谁都可以负责啊。” 聂波哼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是这个案子最早的知情人,我相信你掌握的东西比谁都多,也能更快更好查清案件的性质和内容。现在上面明确不让你参与进来,这里面难道就没问题?” 许一山眉头微皱,顾不得情面当场训斥聂波道:“小聂,干工作怎么可以胡思乱想,胡乱猜忌?上面这样安排,自然有领导干部的考虑。” 聂波不服道:“反正,我觉得换了人来查,最后肯定就是查个寂寞。” 许一山语气严厉道:“小聂,今天你发了牢骚,以后不可这样了。你要相信组织。” 聂波不作声了,神情变得萎靡起来。 程子华案的调查阵容已经出台。还是省纪委挑头,省委办公厅协助。黄日轩仍然担任组长,聂波也在调查组里。唯一动的人,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换下来后,接手他的位子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居然是秘书长魏大陆。 聂波似乎还不死心,他神秘兮兮道:“许主任,你知道吗?换下你,秘书长亲自顶上去,是主要领导的意见。” 许一山一愣,聂波没有说出来,主要领导是谁?但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感觉,谁是换下他的推手。 他没有感到丝毫失落,反而有些庆幸。 毕竟,程子华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清楚的。而他现在主要的目标,并不在程子华身上,而在衡岳市。 如果将时间与精力全部放在程子华案子上了,衡岳市的问题势必受到影响。 他现在已经强烈的感觉到,在衡岳市的上空,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笼罩着。他必须撕开这张网,才能让衡岳市见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在聂波他们动身去逸阳市的时候,许一山也启程回衡岳市了。 路上,秦光提醒他,距离督办时间快要到了。衡岳市周文武案必须在规定的期限内拿出一个结论来。如果督办不成功,周文武案将迅速进入司法程序。 许一山知道,一旦案件进入了司法程序,他将无能为力。 周文武是他撕开衡岳市黑幕的关键推手之一,周文武只要认罪伏法了,所有的秘密都将随他而去。 “对了,主任,昨天有个叫张曼的打电话找你。”秦光提醒他道:“这个张曼,是不是因为嫂子那件事被开除的记者?” 许一山颔首问道:“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具体什么事,她不愿意说。我也没问。但听她的语气,好像很急的样子。” 许一山哦了一声,当即指示他道:“你现在跟她联系,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衡岳市林荫酒店见面。” 秦光连忙掏出电话来打,一连打了几次,才茫然道:“奇怪,她手机关机了。” 提起张曼,许一山心里便感觉到强烈的愧疚。张曼为了他,现在人被开除了,这个情况他早就知道了,却从没为她发声过一次。 听说张曼关机了,许一山的心不由跳了几下。 他记得,张曼因为职业的习惯,从来不关机的。现在她的手机关机了,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第1252章 相信奇迹 秦光等人依旧住林荫假日酒店,许一山独自回家。 陈晓琪的病情没有丝毫缓解,躺在病床上分不出白天黑夜的她,对丈夫许一山回家显然没有任何感觉。 许一山一回来,便去床边坐了。他凝视着妻子日渐憔悴的面庞,心痛得犹如利刃在一刀一刀割一样。 曾臻知趣地默默离开,轻轻带上门。 许一山将妻子的手紧紧贴在脸上,泪眼婆娑道:“老婆,你受苦了啊。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带你出去寻医问药。” 陈晓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样,眉眼似乎笑了。 这让许一山愈发心痛。他不禁附身下去,亲吻她的额头,泪水滂沱起来,滴落在她苍白无血的脸上。 只要许一山在家,照顾妻子的重任便都被他抢了过去。 屋里,一张行军床收起来摆在一个角落。这是许一山在接回陈晓琪后买的。每晚,他都会将床挨着陈晓琪的床打开,两个人挨在一起睡。 半个小时后,曾臻进来了。 “一山,你太累了,去休息吧。”曾臻招呼他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叹息道:“妈,您才辛苦。您去休息吧,我陪晓琪。” 曾臻道:“你在外面那么累,回家了就要好好休息、晓琪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起来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许一山苦笑道:“妈,别说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不管她的呀。她是我妻子,是我最亲的人。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会追她。” 曾臻淡然一笑,在床边坐下来。她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一山啊,我有个事想与你商量一下,有时间吗?” “有。”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妈,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曾臻低声说道:“你看晓琪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拖累。我想了,要不,你们还是把离婚手续办了吧。这样,你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曾臻,喉咙干涩着道:“妈,你怎么突然这时候提这个话题?您觉得我会这样做吗?” 曾臻缓缓道:“我知道你对晓琪好,也是真心爱着晓琪。可是现实很残酷啊。你还年轻,美好的日子还很长。我怎么忍心让晓琪来拖累你一辈子。我想好了,我把晓琪接回茅山去,这一辈子我守着她。” 许一山懵了。之前他曾下决心辞职回来照顾陈晓琪,遭到了曾臻的激烈反对。曾臻甚至以他若辞职,便让陈晓琪与他离婚相要挟。 如今他不辞职了,曾臻怎么又让他们离婚呢? “妈......”许一山茫然问:“您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当然合适。”曾臻淡淡说道:“你的未来还很长。晓琪的情况摆在这里,你能将一辈子的幸福都捆绑在晓琪身上?就算你愿意,我做父母的也不忍心啊。一山啊,我没其他要求,只希望你今后善待许凡。” 曾臻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她态度坚决,神情坚毅,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就这样办吧。” 她说完,起身准备出门。 许一山慌乱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曾臻面前,泪眼模糊道:“妈,你不要逼我呀。” 曾臻显得很冷静,她没将手抽出去,轻轻叹口气道:“我不是逼你,我是为你好。一山,你们离了婚,你就自由了,以后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负罪感。” 许一山明白,曾臻让他与陈晓琪离婚,目的就好像给他松绑一样。以许一山现在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生命力勃发的时期。 他能够忍受一时的孤独,却不能忍受永远没有情爱的生活。 作为一个过来人,曾臻当然深知一个男人生命中的需要。与其睁只眼闭只眼让许一山在外面偷偷摸摸,不如干脆让他放开手脚。 许一山与陈晓琪离了婚,两个人至少在法律和道德上都不会出现问题。 这可能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再说,她又何尝没听到过关于许一山在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 在曾臻看来,许一山能有今天,不光是他本身优秀,更多的可能是一些不便言说的机会。比如,王书记的女儿,曾经的怀华市副市长杜婉秋,不就被传出与许一山暧昧过吗? 曾臻是一个胸怀宽广的女人。她这段时间想得很多,她知道将他们两个绑在一起,谁都得不到幸福。她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她担心女儿会受到伤害,尽管女儿现在就如木头人一样,对外界一无所知。 “听我的。”曾臻严肃说道:“离了婚,对你有好处。” 她轻轻将手抽出来,看一眼许一山道:“起来,男人膝下有黄金。” 许一山不肯起来,道:“妈,你收回刚才的话,我就起来。” 曾臻叹口气道:“孩子,你傻啊。我是真为你好啊。”她控制不住感情,掩面而泣起来。 许一山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站起了身,低声说道:“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晓琪醒过来。你相信我。” “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奇迹。”曾臻冷冷说道。 许一山苦笑道:“妈,奇迹总会降临在具有不舍追求的人身上的。”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妈,你知道朝亮市长吗?他可是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 “你爹?”曾臻吃惊地看着他,凄然一笑道:“你真相信会有奇迹发生?朝亮市长的情况,难道就不会是误诊,然后被你爹瞎猫撞着死耗子治好了?” 许一山得意道:“妈,您还真别不信。我觉得我爹现在有半仙之道。晓琪的病,他应该拿得下来。” 曾臻摇了摇头道:“一山,你醒醒吧。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要相信科学。” “我相信科学啊,但我也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正说着,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两个人愕然地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门?” 在衡岳市的新家,许一山不愿意别人轻易上他家的门。过去陈晓琪还健康的时候他们就说过,陈晓琪是个相对喜欢清静的人,她不希望外人来打扰她的生活。 许一山也在她面前做过保证,不论工作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的事,他会拒绝任何一个人来他家。 以至于到现在,来他家的除了秘书秦光,就只有一个程子华了。 “妈,我去开门。”许一山一边说,一边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帽檐将一张脸几乎全部遮盖住了。以至于许一山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站在门口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我。”张曼突然将帽子脱下,看着惊愕的许一山,启齿笑了起来。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张记者啊,你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想吓人啊。” 张曼嫣然一笑道:“我不这样打扮,别人就很容易找到我啊。”她警觉地往身后看了看,确信没人后,才低声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姑娘,这让刚从陈晓琪房间出来的曾臻吃惊得瞪大了眼。 第1253章 真相越来越近 曾臻和张曼两人一照面,张曼便热情地喊了一声,“阿姨!” 许一山连忙介绍道:“妈,这位是张曼记者。就是她,拍到了晓琪摔下舞台的录像的。” 张曼接过去他的话,讪讪道:“我已经不是什么记者了。” 曾臻这才反应过来。她冲过来,一双手紧紧握住张曼的手道:“原来是你呀,贵客贵客。” 曾臻不知道张曼已经被开除了。她只知道,一个女记者拍下的视频,能真实还原当时的情景。 “你说,晓琪是不是被徐曼丽故意推下来的?”曾臻急忙问道:“张记者,你可要主持公道,还我一个真相。我家晓琪,不能白白被人陷害。” 张曼尴尬不已,小声说道:“阿姨,具体情况,得听官方的啊。我只是偶然撞着记录了当时的情景。要我说是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乱说呀。” “你是记者。记者就应该为公平申张正义呀。” 张曼解释不清了。她看着满脸焦急的曾臻,苦笑着道:“阿姨,我能看看晓琪吗?” “好啊好啊。”曾臻忙不迭地将张曼请进屋,将许一山晾在了客厅。 曾臻急于得到张曼的肯定。只要张曼说出来,徐曼丽是故意将陈晓琪撞下舞台的,她立马便会打上徐曼丽家里去。 客厅里的许一山没有跟着一起进屋。他在想,张曼找上门来,绝非只是来看看陈晓琪。 路上秦光就告诉过他,张曼在电话里找过他。张曼找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告诉他。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耐心等待她们出来。 十来分钟后,张曼和曾臻先后出来了。 张曼满面歉意说道:“阿姨,我有点事想找一下许一山,您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曾臻连忙说道,指着许一山的书房门,“你们进去谈。” 在曾臻的坚持下,许一山只好与张曼进了书房。他们一进去,曾臻便将门带上了。 张曼扫视了一眼书房,笑了笑道:“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 “许一山,有人要杀我。”张曼说得很轻松,但她的表情说明她不是在开玩笑。 许一山苦笑道:“怎么可能?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吃了豹子胆。” 张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呀,是要看到我真被人杀了,看到我的尸体了,你才会相信是不是?” 许一山道:“我是不相信谁有那么大胆子。” “很简单啊,我不死,他们就得死。”张曼笑了起来,突然将声音压低了下去,“因为,我掌握了别人致命的东西。” 许一山心里一动。张曼做为衡岳日报首席记者,一直活跃在党政口的新闻战线上。她接触的人,都是政府高官领导。许多平常人不知道的消息,她都能如数家珍一样了然于胸。 她是从富嘉义时代到胡进时代的新闻战线上的标兵。张曼的文章,多次在省报上出现,甚至燕京的一些重要报刊上,也能经常看到她的重磅文章。 可以说,在中部省的新闻战线上,张曼的影响力很大。 可是就这么一个影响力巨大的记者,前段时间因为一段视频而被开除了。 开除她的人,难道就没想到她的影响力吗?不,他们肯定想到了。或许是张曼对他们已经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他们才不顾一切将她踢出来。 许一山记得在党校学习的时候,张曼就去找过他。而且还交给了他一把钥匙。 那时候张曼就暗示过他,如果她出了意外,请许一山拿着这片钥匙,去找能为她申张正义的东西。 可是事后,并没有发生像张曼想的那样的事出来。以至于许一山找了个机会将钥匙还给了她。 “许一山,我先对陈晓琪的遭遇表示同情。”张曼叹口气道:“你知道吗?陈晓琪是因为你而牺牲了她。” 许一山吓了一跳,“胡说吧?” 张曼哼道:“我胡说?你如果知道了真相,你会后悔的。”张曼深深叹口气,“当然,他们这招围魏救赵的手段,只是苦了陈晓琪。本来,他们要对付的是你。” “我?”许一山茫然道:“怎么又是我了。” “你想想看啊,你来衡岳市做什么?” “省里要求督办周文武案啊。” “这就对了呀。”张曼轻轻笑了拉起来,“人家都盼着周文武早点死。你却喊了刀下留人。周文武不死,秘密就没法掩藏得住。你刀下留下的目的,不就是想在周文武身上打开有个缺口,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我好像没想要什么。” “不,你想要的是公平、正义。”张曼缓缓说道:“可是,现在的社会,真有公平、正义可言吗?周文武对某些人而言,就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你也一样,是某些人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听你的意思,有人想谋害我?” 张曼道:“原来,或许有此一说。现在看来,他们也知道你的影响力有点大了。他们不至于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将你怎么样。他们只是想拖住你的手脚,让你知难而退。” “如果我不退呢?” “我也知道你不会退。你若退了,就不是你许一山了。这也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希望看到阳光遍洒每一片叶子。” 张曼缓缓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 她从信封里倒出来一个U盘,一片钥匙。 她晃了晃手里的U盘说道:“这里面记录了我这两年来录下来的八号公馆进出车辆和人员。你知道八号公馆吗?”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八号公馆。他狐疑地问:“什么八号公馆?” 张曼笑了,摇着头道:“许一山,你在衡岳市也工作了那么久,你居然不知道八号公馆。这说明你根本没进入到人家的圈子里去呀。在衡岳市,不知道八号公馆的干部,不是傻,就是呆。” 许一山苦笑道:“我属于傻的,还是属于呆的?” “你不傻也不呆,但你是属于被人排除在外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八号公馆究竟是个什么神秘的存在?” 张曼没接他的话,而是将U盘和钥匙推到他面前,“收下,我还是一句话,如果我出了意外,请你为我报仇。”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年头了?还谈什么报仇啊。张曼,现在法制社会,你说的或许真的存在,但我想,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黑暗。” 许一山的笑,其实是他刻意装出来的。他不想让张曼有太多的精神负担。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敏锐地感觉出来了,衡岳市不是想的那么和谐。 “对了,你如果想知道陈晓琪的案子为什么立案后,一直没有结果,我建议你直接接触一下魏浩。他会给你想要的结果。” 张曼说完,仿佛浑身轻松了许多,“我走了,以后就看你的了。” 许一山拦住她道:“你先别急着走。” 第1254章 重点保护 张曼告辞要走,许一山当机立断拦住她。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张曼的处境很危险。 叫住张曼后,许一山立即将电话打给秦光,让他马上赶来他家。 他决定,在衡岳市的黑幕没有完全撕开前,张曼的人身安全需要他来保护。 张曼明白了他的意思,莞尔一笑道:“我没那么重要。” “不,你很重要。”许一山神情严肃说道:“从现在起,你听我的安排。正在赶过来的人是我的秘书,叫秦光。小伙子值得信赖。以后,你就听他的。” 张曼一头雾水地笑道:“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呀?我怎么糊涂了。” “听他的就是听我的。”许一山点点头道:“嗯,就这样,张曼,希望你能配合。” 张曼压低声逗着他,“许一山,你是不是想把我藏起来呀?金屋藏娇?” 这句话问得许一山尴尬起来。女人的心都大,她们永远体会不到现实生活中你死我活的残酷。 没多久,秦光匆忙赶了过来。 许一山将他叫到书房里,叮嘱他这段时间要特别注意门外张曼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张曼安排到一个人找不到的地方。 秦光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许一山的意图是什么。 许一山只好揭开说道:“你嫂子的事,现在立案侦查。原因就是张曼记者在现场拍摄到了一段视频。现在有人怀疑你嫂子受伤的事,不是意外,而是蓄意。” 秦光道:“我也听说了。原来就是她拍的视频啊。这可要好好感谢她。” 许一山苦笑道:“张曼原来是衡岳市报社首席记者。就因为她提供了这个视频,目前已经被开除出报社啊。小秦,我有个预感,开除她只是小动作,可能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动作。” 秦光机灵地点头,道:“主任,我明白了。放心吧,张记者的安全就交给我。我24小时贴身保护她。”她开了一个玩笑,“这么漂亮的美女,这么好的机会,我不会丢失的。” 张曼对许一山要将她藏起来的想法不置可否。她笑嘻嘻说道:“我真没那么重要的。” 许一山劝说她道:“重不重要,现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好说歹说,张曼终于同意跟着秦光走。许一山给她立下了几个规矩。第一,未经同意,张曼在近期内不能与任何人接触。她由秦光为她安排住处。第二,张曼断绝与外界的任何联系,不可泄露行踪。 面对着许一山的紧张模样,张曼无可奈何答应。 等他们一走,曾臻便对许一山道:“这个姓张的记者,人不错,可惜眉眼之间妖媚气太重。这种女人很有心计,一山啊,你可要与她保持距离。” 许一山心里知道,曾臻这是在敲打他。 陈晓琪曾在他的房间亲眼目睹过张曼穿着许一山的衬衣,下面光溜溜着一双大腿晃荡的模样。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会相信,他们之间没有暧昧。 但是,陈晓琪最终选择相信了丈夫。她当然也会把心里话跟她母亲说。作为女儿,都知道妈妈是最愿意倾听自己声音的人。 尽管陈晓琪以后没再为这件事生过气,甚至都不再提起。但是,许一山心里还是明白,这个梗在陈晓琪的心底已经种下了,轻易拔不出来。 曾臻见张曼找上门来,而且还是在陈晓琪重病期间。天生保护女儿的意识便流露了出来。 男人与女人之间,很多时候非常微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一声轻轻叹息,都能给另一个人传递他们想要的信号。 曾臻并不知道张曼已经深陷危险境地。与生俱来的保护女儿的心态,让她甚至对张曼生出无端的敌意。 “最好不要与她有任何来往。”曾臻干脆直接下了命令。 “不会的,妈,您放心。我与张记者仅仅只有工作上的关系。”许一山解释道:“这么说吧,张曼可能触动了衡岳市某些人的神经。她现在的处境可能有危险。” 曾臻哼了一声,“与你有关系吗?” 许一山便不作声了,默默转身进了陈晓琪的房间。 没一会,曾臻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脸盆。盆里盛满热水,盆边搭了一条毛巾。 许一山一看,就知道曾臻准备要给陈晓琪擦洗身子。 陈晓琪现在没有任何意识,一天到晚都只能躺在床上。长期卧床的病人,很容易生褥疮。曾臻每天都保持给陈晓琪擦洗一遍身体。 这是一项十分繁重的体力活。即便许一山这样身高体壮的男人,也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妈,我来吧。”许一山主动要求。 陈晓琪回家之后那几天,都是许一山在亲自护理。因此,做这些活,他还是能应付得过来。 曾臻也不反对,将毛巾在热水里浸湿了,铰得半干之后,递给许一山,叮嘱他道:“全省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擦一遍。” 许一山嗯了一声,便伸手去揭开陈晓琪身上的被子。 陈晓琪出事到现在,还没满一个月。她整个人却仿佛瘦了一圈。 人一病,光泽便跟着失去了。她的皮肤变得比原来似乎粗燥了许多,而且,也没有原来充满青春的质感。 许一山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小心翼翼地从她的脸上开始,慢慢的精心地擦洗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头部清洁完了,接下来就是身体的各部位。 许一山突然犹豫起来,当着曾臻的面,他不好意思伸手去解陈晓琪的衣扣。 重伤过后的陈晓琪现在每天都只能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衣服里面,寸缕不存。 曾臻显然看出来了许一山的迟疑,她缓缓叹口气道:“她是你妻子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颤抖着手,轻轻解开衣扣。 这一过程整整花了四十多分钟。许一山忙完,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想起这段时间,这些繁重的工作都是丈母娘曾臻一个人独立完成,许一山心里难受地说道:“妈,我觉得,我们还是请护工吧。” 曾臻坚决拒绝道:“请什么护工?有我就行了。” “可是这太累了。” “我不觉得累啊。”曾臻看一眼床上的女儿,柔声说道:“哪怕她就这样躺一辈子。” 许一山感动不已,他轻声说道:“妈,我请人,是想减轻您的负担。” “不需要。”曾臻笑了笑道:“一山,世界上有嫌弃自己子女的吗?再苦再累,她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曾臻坚决阻止许一山请护工的想法,许一山心里明白,她是放心不下任何人来照顾陈晓琪。 “行了,让晓琪休息吧。”曾臻说道:“我们去客厅聊聊。” 许一山只好随着她一起出来。 刚坐稳,便听见曾臻深深叹了口气道:“一山,有空你回去茅山一趟,看看你爸吧。他现在什么情况,我这里一点都不知道啊。也不知老陈在里面怎么样,能吃得下,睡得着吗?对了,你爸原来就有严重的失眠症。你如果去看他,看能不能给他带点安眠药进去。” 许一山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陈勇现在正在接受组织调查,他怎么能见到人啊。 第1255章 摊派 许一山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要求见见陈勇,困难应该不会很大。 但这样做,就是违纪的行为。 纪律于许一山而言,就如一座大山一样的巍峨。 在许一山的心里,纪律是神圣的。任何碰触纪律底线的人和事,都是不值得原谅和同情的。 但是曾臻太担心丈夫了,许一山明显能感觉到她心里的紧张不安和惶恐。 他知道,当面拒绝,会有多么的残忍。何况,作为陈勇的女婿,在老丈人遭难的时候,亲情应该比其他感情都要重要。 晚上,他坚持要求陪陈晓琪。曾臻也没反对了,去了客房休息。 屋里,灯光微弱,空气里流淌着一丝淡淡的花香。 陈晓琪爱花,原来她就喜欢在家里插鲜花。无论春夏秋冬,在她的房间,永远都会有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 曾臻深知女儿的喜爱。现在陈晓琪房间桌子上的花瓶里,一束鲜花正在默默的绽放。 整理好行军床,许一山突发奇想。他没去行军床上躺下了,而是去了陈晓琪的床上。 他半倚着床头,伸手将陈晓琪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婆,我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相信我。” 陈晓琪却如木头一样,任由许一山在她耳边絮絮说着情话,她只是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如泥塑一般。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便告诉曾臻,今天他回去茅山。 曾臻赶紧将家里的钥匙找出来,交给许一山,告诉他陈勇的药放在哪,衣服在哪。叮嘱他见到丈夫后,千万不要将晓琪出事的事告诉他。 “一山,你不知道,在老陈心里,晓琪比什么都重要。女儿就是他的命啊。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活活急死他。老陈有高血压,又有糖尿病,千万急不得。” 许一山连忙答应,表示不会吐露半丝陈晓琪的情况。 他没有告诉曾臻,他这次回茅山,并非去探望陈勇。而是要去无修山,找爹许赤脚。 他现在有个强烈的感觉,如果爹都拿陈晓琪的病没办法,那么,陈晓琪站起来的希望就真的成为绝望。 他也知道,爹不是神仙。但爹能创造奇迹。 他多么希望奇迹在陈晓琪身上发生啊。如果陈晓琪能重新站起来,他们都将迎来一轮新生。 但是他又不能将这些事给曾臻说,毕竟,在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今天,真会有奇迹发生吗? 许一山回茅山没惊动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告诉秦光,有事直接联系,他需要一天时间去办点私事。 从衡岳市去茅山,每天有无数趟班车。 许一山一个人悄悄回到茅山县,叫了一辆摩的,直奔无修水库。 到了无修水库,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水库大坝上红旗招展,人头涌动,原大坝上竖着一个人来高的标语,“兴修水利,造福于民”。 茅山县在重修无修水库大坝。 许一山喊住从身边路过的一个人,问道:“老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突然修水库大坝了?” 那人嘿嘿一笑,“县里号召的啊。县委书记亲自坐镇呢。这才是为民干实事的好官啊。” 许一山跟着他笑,“确实不错。其实,这道大坝早就该修了。” “原来不是没钱吗?”那人一脸严肃说道:“过去我们茅山县穷啊,手长衣袖短。现在这年头,光靠喊口号可没人理,要的是真金白银。这不,县里几个大企业一起掏的钱。” 许一山哦了一声,谢过他,径直去往大坝工地。 新修的无修水库大坝一改过去泥巴堆垒的方式,而是采用现代筑坝技术,全钢筋水泥浇筑。 坝址在原地没作任何更改,但将水库老管理处主任和许赤脚用石头垒起来的坝保留没动。 无修水库蓄水比过去涨高了不少。水库中央的无修山,在浩淼的水库湖面变得有些缥缈起来。 水库里不见一条船。许一山想过去无修山,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泅渡过去。 他正寻思这要怎么过去,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喊声,“老许,还真是你啊。” 许一山回转身,便看到老董一张惊喜的脸。 “你怎么在?”许一山也觉意外。修水库大坝,与老董的招商局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他来这里做什么? 老董嘿嘿地笑,指着大坝说道:“不瞒你说,能把无修水库大坝修起来,我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许一山想起刚才与人的聊天,心里一动,问道:“你弄来的钱?” 老董得意道:“这还不是因为你吗?上次你与胡书记在这里光着屁股游泳的事,还记得吗?” 许一山赶紧纠正他道:“谁说我们光屁股了?我们可都是穿着短裤下水的。” 老董笑了起来,压低声道:“你们又不是穿游泳裤,那种短裤穿在身上,与没穿有区别吗?听说,周书记当时在现场,还红了脸。” 许一山尴尬不已道:“屁话少说。快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笔钱?” “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没钱,鬼都请不动。”老董笑嘻嘻道:“有钱,鬼都会求着来给你推磨。” 许一山拦住他道:“少感慨了啊,快说,钱从哪里来的?” 老董这才严肃道:“老许,这一切都得感谢你。你为茅山引进来的这批企业,都是有爱心的好企业啊。” 许一山很快就弄清楚了,重修无修水库大坝,是周琴在上次见过胡进后,立即召开了会议。要求集思广益,尽一切力量将水库大坝修起来。 胡进上次来了一趟茅山后,从茅山要走了一个亿。 这一个亿如果放在重修大坝上,可是绰绰有余。钱被胡进拿走了,茅山财政就变得拮据了不少。 没钱,真如老董说的那样,鬼都不理的。 有人建议,将封由检家查抄出来的财产全部充公,拿这笔钱来用。 这个建议被周琴果断阻止了。 封由检家查抄出来的赃款赃物,都要按规定上交给国库,谁敢乱动? 最后,还是老董主动请缨,他来做这件事。 老董只花了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他分别约谈了孙武、杜鹃他们。令老董感动的是,在他们听说茅山县要修水库大坝,而且事关到许一山身上时,他们踊跃表态,这笔钱由他们共同承担。 许一山听后沉吟不语,过一会低声道:“老董,你这是变相摊派啊。人家做企业的都很难,怎么能向他们伸手啊。” 老董解释道:“老许,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摊派,都是老板们主动自愿的。” 许一山苦笑道:“你难道不明白,人家企业落在茅山,你们要卡人家脖子还不是举手之劳吗?什么主动自愿?别说得那么好听。” 老董原本喜气洋洋的表情瞬间焉了下去。 看到老董手足无措的样子,许一山又有点于心不忍。 “当然,这与你老董没多大关系。关键是周书记,在这件事上可能有些不妥。她怎么能随便加重企业负担呢?” 老董连忙道:“老许,这与周书记真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你现在是大领导,你找麻烦就找我。我认。” 许一山笑骂道:“滚吧,少来这套。你现在去帮我弄条船来,我要过去无修山。” 第1256章 寻人未果 老董还真有一套,没弄来船,却给许一山弄了一条汽车内胎过来。 汽车内胎充满气,一面用两个木条十字交叉绑着,内胎中间刚好放一口铝制大盆。人坐在大盆里,双手拿浆划水。内胎便具有了小船的功能,乘风破浪前进。 老董为难道:“我是真没办法了,管理处现在一条船都没有了。” 许一山看着内胎,二话没说,一屁股坐进铝盆里,划着内胎便要往无修山进发。 老董焦急喊道:“我呢?”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什么你?等着吧。这还能坐两个人吗?” 老董道:“是坐不了。可惜我找不到两条内胎。这样,老许,我在这边等你。你快去快回。周书记刚才知道你来了,说要见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划着内胎小船,快速往水库中央的无修山划去。 内胎作船,划水还真是一门技术活。不会的,内胎便只会在水面滴溜溜的转,寸步难行。懂的,自然得心应手。 许一山不愧在水利局呆过七年。这七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与茅山县的河流打交道。这样势必就会玩这些玩意儿。 何况,他身具龟息功。这个来自民间的异术,入水犹如陆地行走一样。再危险的水域,对此术而言,犹如无物。 无修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过去,山在水中央,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即便有人想登山探奇,也会因为浩淼的水面阻隔而只能望水兴叹。 何况,山中神秘的无修庙,有许多的传说在民间流传。 无修老和尚坐化后,接手他的是老赤脚医生许赤脚。许赤脚这人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对头,便话也来,相也来,常常让人下不得台阶。 水库大坝决堤后,无修庙遭毁,晨钟暮鼓被盗,这座山便再无人关注了。 许一山划着内胎,转悠了将近一圈,才找到靠岸的地方。 他来过几次,对山上的一切了然于胸。 下了内胎小船,他便轻车熟路直奔无修庙。 他心里一直在暗暗祈祷,祈祷爹许赤脚在。只要找到爹,他便对陈晓琪的病充满希望。 他一直在暗暗地想,爹能将一个频死的李朝亮从阎王面前拽回来,他就有本事让自己的儿媳妇站起来。 有了李朝亮这桩事后,许一山对爹的态度有了一个全新的改观。过去,他有时甚至会觉得爹神神秘秘的弄这些虚无的东西,是在装神弄鬼。 拥有高等教育学历的他,始终以科学的名义,将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排斥在外。比如算命打卦的,比如摸骨堪舆的,都被他认为只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从不相信人世间真有神秘的力量存在。 即便当年的无修老和尚,他内心深处也只有尊重,绝无敬仰。 上山的小径已经被绿被覆盖,久未走人的小径,已经失去了小径原来的模样。 如果不仔细,还真很难找出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矗立在烟波浩渺中的无修山,显得格外宁静。 林间偶然飞过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漂亮的尾翼如彩旗招展。 许一山闷声赶路,没一会,便觉额头上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 无修庙前,草茂林深。老和尚生前在庙前种了一片桃林。桃林暗藏奇门遁甲之势。人进桃林,便会迷路。若是没人指引,便会在桃林里兜兜转转,永远也走不出来。直至累死。 许一山曾经吃过一次亏。他第一次慕名上山来拜会老和尚时,就在这片桃林里转了大半天而始终觅不到出口。 如果没有老和尚帮手,他可能就会是第一个累死在桃林里的探奇者。 这片桃林毁在盗取晨钟暮鼓的一帮人手里。这帮丧心病狂的人在知道无法绕过桃林进入无修庙时,居然叫来了挖机,将一片桃林摧毁殆尽。 许赤脚来到无修山后,他居然将庙前的奇门遁甲阵恢复了过来。 如今,桃林已经有半人高。 许一山站在桃林入口出,扯开嗓子喊,“爹,我是一山。您在家吗?” 一连叫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 许一山心里一急,声音不觉大了许多。 喊了好一阵,始终不见许赤脚应声。许一山便下决心绕进桃林里去。 奇门遁甲阵难不倒他。老和尚生前告诉了他的破阵方法。 七弯八绕之后,他终于站在了一片废墟的无修庙前。 庙前的小石屋还在,却不见人踪影。 突然,一道影子从他眼前划过,定睛一看,居然是上次来时见到的长尾大松鼠。 许一山赶紧蹲下身,伸手召唤松鼠道:“鼠兄,我爹呢?” 对于无修山上的一草一木,他心里都怀着尊敬的心情。至于松鼠这类生灵,他更是敬仰有加。他始终觉得,无修山上的一切都充满了灵性。包括眼前的这只活奔乱跳的松鼠。 松鼠显然通了人性,它居然一点也不害怕,纵身一跃,跳到许一山跟前。 许一山伸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小声问:“鼠兄,我爹呢?” 小鼠后腿直立,居然站了起来,吱吱一通叫后,跳跃着带许一山进石屋。 屋里,亦如他和胡进来时毫无改变。 冰冷的石屋里,感觉不到任何人的生气。 很显然,许赤脚不在,而且是长期不在。这眼前的一切,与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任何东西都不曾有动过的痕迹啊。 许一山顿时一怔,半天回不过神来。 爹不在,他去了哪?而且还不是临时不在。从眼前这一切来看,他是上次悄悄离开后,再没回来过。 一丝担忧涌上许一山的心头,他不得不替爹担忧起来。 此时,陈晓琪的病尚在其次了,爹无音讯,死活不知,这是最让他担忧的事啊。 “我爹呢?”许一山回转头,去找带他进屋的松鼠。 可是松鼠已经不见,屋外吹来一阵风,挂在门口的草帘便微微动了起来,似乎有人掀起来一样。 没找着爹,许一山的希望真变成了绝望。 他颓然在屋里的一块光滑的巨石上坐了下来。屁股底下一片冰凉,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线,瞬间穿透他的肌肤。 爹不在,希望破灭。许一山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一阵疲倦袭来,他突然感觉有股浓浓的睡意扑面而来。 阳光穿透石头的罅隙,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毫的温暖,只觉自己整个人在往冰川里坠落。 他双手抱头,将头埋在两膝之间,脑海里一片混沌。 很快,他便入了睡,躺在巨石上,宛如石雕一般。 第1257章 万民爱戴 一觉醒来,已是傍暮。 耳朵里猛然听到一阵阵呼喊声从山底下传来。他赶紧翻身而起,拿起手机一看,才知道老董已经给他打了二十几个未接电话。 他顾不得回味梦中的景象,起身便往石屋外走。 大尾松鼠等在门口,看见许一山出来,居然双手作揖,似乎在恭送他离开。 许一山心里一动,蹲下去身子,轻抚鼠头,柔声道:“鼠兄,我爹若是回来,你是告诉他一声么?你就告诉他,他儿媳妇得了重病,生不如死,等着他来救呢。” 说着说着,心里不禁一阵涌起悲伤。想起寻父未果,家里晓琪又没有意识,不觉湿了眼眶。 出门下山,他一路健步如飞。果真在半山腰上看见老董领着一群人一路呼喊着而来。 老董一眼看到他,喜不自胜一溜小跑过来,双手挽着许一山的手,前后左右端详了好一会,长舒口气道:“谢天谢地,你完整无缺。老许啊,你若有半点闪失,我会被人生吞活剥呀。” 许一山笑道:“谁生吞活剥你?” 老董压低声道:“还能有谁?周书记怪我没陪你上山来,发了大脾气。说如果你出了意外,第一个垫背的就是我。你看,我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找你,你呀,害死了我。” 老董把许一山独自上了无修山的事汇报给周琴听后,周琴第一反应就是问他为什么没跟着一起上山去? 老董解释说,无修水库管理处的船坏的坏了,卖的卖了,那么宽的水面,没有一条船,他过不去。 周琴又问他,许一山是怎么过去的? 老董便将找了汽车内胎,充满了气当作渡水的船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周书记你放心。老许这人有特异功能。在水里是绝对不会出事的。我听原来洪山镇的人说,当年洪山发大水,大堤出现管涌,就是老许下到水里堵住的。” 许一山水性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毕竟他现在不是普通人,省里干部在茅山出了事,作为书记的她,必然会要承担过错。 有老董的反复保证,周琴倒没怎么责怪他。 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还不见许一山半个影子。周琴和老董都急了起来。 于是,就出现了老董命人将大坝工地的一些木材找来,临时扎了一个筏子,挑选了几个胆大心细的人,渡水过来找他。 老董似乎还心有余悸,他看一眼许一山,叹道:“老许,你现在做事还是不讲究啊。你都是省里的大领导了,怎么还像过去一样,单枪匹马活动啊。说实话,要是过去,你许一山干什么都没人会去关注。那时候你的命不值钱呀。现在不同了,你命贵。你出事不要紧,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你连累。” 许一山笑骂了一句,“屁话。” 下到山脚下,木排等在岸边。几个人过来想要搀扶他上去。被许一山摆摆手婉拒了。 只见他纵身一跃,人便落在木筏上。 大家七手八脚将木筏划到对岸。周琴已经等在了岸边。 听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许一山,不少人围了上来,争先恐后与他说话。 “许书记,你调去省里工作了,以后还会管我们茅山吗?” “领导,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啊。” 也有人喊道:“大领导,我有冤,你能帮我伸冤吗?” 许一山被人围在人群中间,热情的问候此起彼伏。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许一山在茅山的事,早就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洪山敲锣救人,炸桥保镇。只身独自去燕京筹钱修桥。开发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打造白沙镇油茶基地,引进外资在茅山投资建厂。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而且这些事都有不少人亲自参与过,感同身受。 为民奔走呼号,将人社局长封由检拉下马,大快人心。 在茅山百姓的心里,他许一山如今就是一个神一般存在的好人。几乎到了万民景仰的境界。 许一山只所以得到群众爱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熟知他是一个农家子弟,凭着个人能力办下来了这么多别人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以至于有人在议论许一山或许是靠着陈晓琪一家才有今天的成就时,往往会被人取笑。“你这人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人家陈晓琪是最美县花,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许一山。” 群众围着许一山说长道短,反将书记周琴冷落在了一边。 她没阻拦群众与许一山说话,而是远远地站着,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笑容。 老董挤进人群,挥舞着双数吼道:“大家都散了吧,许书记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啊。” 老百姓果真就让开了一条路。 许一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激动。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老百姓心目当中会有这么好的形象。 他朗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谢谢你们看得起我。今后大家若是真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我现在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们。你们随时都可以打的。” 老董连忙拦住他道:“老许,别冲动。电话号码前往泄露不得。”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董,你是担心还是怕呢?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给你打电话,你还有理由可以不接吗?” 老董讪讪笑道:“我是怕你以后应付不过来啊。你不知道的,有些人,可能连夫妻吵架都会打电话找你评理。你有那么大的精力来应付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群众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事。我们不能应付,而应该认真对待。” 一句话,把老董的脸说得红了起来。 许一山将自己电话公之于众的举动,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坐在周琴的车上,周琴揶揄着他说道:“许一山,我看,你来坐我这个位子最合适了。真没想到,你在群众心目当中的威望有如此之高,让我这个书记都心生嫉妒啊。” 许一山尴尬道:“周书记别拿我开玩笑了。” 周琴一本正经说道:“我还真不是开玩笑。当然,你现在是正厅级干部了,哪里会看的起我们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位子。” 她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从衡岳市调去省委办公厅工作后,他的级别来了一个三级跳。 省委办公厅是省委秘书长魏大陆在主持工作。魏大陆的级别已经是副部级了。他许一山现在供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一职,级别为正厅,名正言顺。 正厅是个什么级别?简单一点来说,与市委书记胡进已经是平起平坐。 只是胡进算是诸侯,属于地方干部。他则不同,已经进入了省委领导班子行列。 周琴请许一山回茅山,许一山也没推脱。毕竟,丈母娘曾臻交代的事,他还没落实到位。 聊了一会,他才注意到副驾驶位子上的袁珊瑚。 “小袁啊,真对不起。刚才没看到你,不好意思啊。”他打着招呼,得意对周琴说道:“怎么样,小袁的工作能力还不错吧?” 袁珊瑚回过头来,浅浅一笑道:“大领导,谢谢你赏我一口饭吃哦。” 第1258章 投石问路 茅山宾馆再次回到茅山县政府手里。 这座被改制过的宾馆,一度成为茅山县城最具标志性的建筑。改制后的茅山宾馆,老板变成了当时的县委书记黄山的二儿子黄大岭。 有人说,茅山改制,最受益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黄大岭。 黄大岭几乎将茅山能赚钱的单位都改制成了他名下的产业。茅山任何一个产业里,都能看见黄大岭的影子。 黄大岭已经消失了一年。据知情人透露,黄大岭人己去了大洋彼岸。他在国外买了别墅,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传言是否真实,无法求证。但有一点很诡异,在黄山调离茅山后,黄大岭作为法人的企业都全部注销了。 如果不是黄山被查,黄晓峰被查,还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变化。 黄家父子先后进入调查程序后,才有人想起黄大岭曾经在茅山的风光。这一查,直接令人大跌眼镜。原来由黄大岭控制的公司,不是成了空壳,就是直接注销了。 茅山宾馆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个案例。工商登记上,居然没有法人主体单位。 换句话说,一年前,茅山宾馆就没有了老板。 茅山宾馆在黄大岭手里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原来单一的住宿性质,被黄大岭开发成了集住宿、娱乐、餐饮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 一座楼里,一楼为富丽堂皇的大堂。二楼是餐饮。三楼为洗脚城,四楼是桑拿。五楼成了会所,其实就是聚赌的地方。六楼七楼才是宾馆。 七楼以上,被列为禁区。是黄大岭的专属领地,非请勿入。 茅山宾馆是黄大岭的大本营。他的宴请,会谈,交代都在此进行。 而其他楼层的经营者,并非黄大岭。而是租借给了别人在经营。每月除了向黄大岭缴纳一笔租金外,还得交纳一笔价值不菲的活动经费。 这笔经费美且其名曰“活动费”,其实就是保护费。交了这笔费用,即便是将茅山的天捅个窟窿,黄大岭也能保你无事。 黄大岭走后,这些租客们按月都将租金汇入黄大岭指定地一个账号。 黄山东窗事发,办案组溯源查到茅山宾馆身上,越查越觉得深不可测。最直接的一个结果就是,租客将款汇到黄大岭指定的账户上后,最多半个小时,这笔钱就会被转移到境外的一个账户上。 茅山宾馆被查出来连个法人主体资格都没有后,因为找不到谁是主人,茅山宾馆因此而重回茅山县政府。 周琴招待许一山,自然选在茅山宾馆。 路上,许一山将茅山宾馆的情况都摸了个清楚,他不无感慨说道:“茅山黄家时代应该算正式结束了。” 周琴摇了摇头道:“可能没你想的那么轻松。现在已经有人再插手这起案子了。” 许一山警惕地问:“谁在插手?” 周琴苦笑道:“自然是比我要高的一级。” “市里插手了?”许一山狐疑地问。 周琴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上面要求我们结束调查黄晓峰。理由是我们不搞株连九族。” “这是株连九族吗?”许一山来了气,不满道:“市里谁在插手?我倒要看看他是何居心。” “政法委魏书记。”周琴没有隐瞒,“魏书记亲自来过一次,代表市委要求我们结束调查。” “你答应了?”许一山小声地问。 周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我顶住了。” 许一山闻言,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你做的对。” 周琴叹口气道:“压力不少啊。你不知道,现在魏书记几乎每天都要来一个电话催催。”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都说了什么?” 周琴莞尔一笑,“要求我政治立场坚定。服从组织决定。”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啊。”许一山笑道:“某些人玩政治,真是炉火纯青。” 晚上吃饭时,县长彭毕赶了过来。 他一反常态,一来就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摇晃着说道:“许主任,什么大风将你刮来茅山了啊,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许一山道:“什么风都没刮。茅山是我家,我回家,还需要刮风啊?要说对不起,还真是我说。没与彭县长汇报啊。” 彭毕大笑,道:“折杀我啊,许主任。” 一桌饭吃得其乐融融,气氛相当融洽。 其间,彭毕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 门一开,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门口,陈勇有些惶恐地往屋里看。待看见许一山后,脸色变得惊讶不已。 许一山慌忙起身过去,一双手紧紧握住老丈人的手,轻轻喊了一声,“爸。” 陈勇显然有些激动,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一颗老泪便掉了下来。 “一山,爸对不起你们。”他哽咽着,眼光去看周琴和彭毕,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周书记好,彭县长好。” 彭毕主动过来解释道:“周书记,许主任来了,我不能不让他们翁婿见个面吧。这次我做了一个主,请了老陈过来。” 他伸手去扶住陈勇,客气招呼道:“老陈,别光站着,坐,请坐。” 陈勇显然不愿意坐。毕竟,他很明白,自己还是个正在接受调查的人,怎么能与这些人平起平坐呢。 直到周琴淡淡说了一句,“坐吧,大家都不是外人。” 受黄山案的牵连,陈勇选择在组织找他之前,主动投案自首。 他留了一个心眼,自首之前,将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女婿许一山。 许一山没料到彭毕会去请来陈勇,心里不由感激起来。 彭毕亲热问:“老陈,生活还习惯吧?如果需要什么,你直接跟我说。” 陈勇连忙说道:“谢谢彭县长,都好都好,不用担心。” 彭毕认真道:“这就好,我平时就对办案人员有交代,必须尽量满足当事人的需要。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同志嘛。” 许一山凝视着颇为憔悴的陈勇,心里百感交集,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在许一山的心里,陈勇还是值得他尊敬的一个长辈。 至少,在陈晓琪突然叫他去登记结婚后,陈勇在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意。相反,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女婿送上了仕途。 可以说,没有陈勇,就没有他许一山的今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勇是许一山仕途的真正领路人。 来之前,曾臻交代过他,陈勇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这两种病都是一种慢性病,需要良好的生活环境来调养。 可如今陈勇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那种环境里,再好的条件也不利于调理身体。 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道:“周书记,彭县长,我爸他身体不太好,你们看......” 他故意欲言又止,等着他们表态。 彭毕率先表态,他以商量的口吻对周琴说道:“许主任说的是事实。老陈的身体健康确实存在问题。我看,能不能给老陈办一个监视居住的手续?” 陈勇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能习惯里面的生活。” 彭毕喊了他一声,“老陈。有些事,我们还是听许主任的吧。” 第1259章 布局 许一山没想到,彭毕会将皮球踢到自己脚边来。 他主动提了建议,并没征求周琴的同意。而是直接将球踢到许一山脚边。陈勇能不能办理监视居住的手续,好像与他们都没关系,决定权在许一山手上了。 只要许一山点头答应,陈勇就能瞬间获得短暂的有限度的自由。 这样一来,他似乎是在很明显地保护了周琴。 监视居住其实也是一种强制措施。只是比起拘留与留置,就显得温和轻松了许多。至少,当事人的正常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还能有限度的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许一山神情凝重,他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回答。 很明显,只要陈勇能监视居住,他会很快知道陈晓琪的病情。这对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来说,这种打击不亚于一颗炸弹的威力。 可是他不让陈勇获得变更强制措施的方便,又显得太不近情理了,毕竟他是陈晓琪的父亲啊。 这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彭毕布下的一个局。现在就等着他开口表态。 陈勇听说他能取得监视居住的权利,显得愈发激动了起来。 他连忙陪着笑脸道:“谢谢领导关心,谢谢,谢谢。” 陈勇的这番感激,让许一山心里愈发心酸。 这是一种对自由强烈渴望的感激,只有亲自尝到了自由被剥夺的滋味,才会生出渴望自由比渴望生命更强烈的愿望。 许一山喊了一声,“爸,我去给你拿来降压药吧。” 陈勇一愣,小声道:“算了,不用去拿了。” “不,我还是去拿来。爸,你要多注意自己身体,按时吃药。”许一山满脸关切道:“您的身体好,对我们子女就是福分。” 陈勇的神情顿时萎靡起来,他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该走了。” 彭毕连忙拦住他道:“陈主任,你去哪?” 陈勇苦笑道:“我的问题还没搞清楚。我还得回去配合调查。” 彭毕笑道:“刚才不是说好了,给你办理监视居住的手续,你马上就可以回家去了啊。” 彭毕一边说,一边去看许一山,催促他道:“许主任,你说句话啊。你能忍心让陈主任还留置在纪委?陈主任那么大年龄了,哪里可不是好过日子的地方。” 彭毕直接将了许一山一军,“对了,陈主任是我们茅山的老领导,他过去可能存在一些错误。但是,只要将问题说清楚,无伤大雅嘛。许主任,撇开其他的不说,陈主任可是你岳父哦。” 许一山沉默不出声。刚才他的话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陈勇正是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才主动提出回去。 彭毕不可能听不出来许一山话里的意思。他拦着陈勇不让他走,目的就想许一山亲口说出来,同意他刚才提出来的方案。 眼见着计划要破产,彭毕干脆将隐藏的话说了出来。 “市里一直在打电话,希望将黄晓峰的强制措施也变更一下。我看,干脆让他与陈主任一样,采取监视居住的方式。” 彭毕终于暴露出来他的终极目的。 周琴迟疑着说道:“这不可以相提并论吧?陈主任还在纪委调查阶段。黄晓峰可是已经被刑拘了。他不符合监视居住条件吧?” “是不符合。”彭毕叹了口气,“请各位想想,老黄书记已经出了事,如果我们再将黄晓峰穷追猛打,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周琴不语,许一山更不会说话。 彭毕认真说道:“不管怎么样,老黄书记还是为茅山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领导。上面也是这个意思,能网开一面的,尽量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给予老黄书记有个念想。”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此时,任何一个表态,都将决定事情的最后走向。 这是茅山自己内部的政务,许一山完全不需要介入进去。他果断将自己置身事外,冷静地观察着周琴与彭毕的反应。 彭毕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他趁着这个机会,将陈勇的处置方式变更,顺带捆绑上黄晓峰。让黄晓峰解除关押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这样做,似乎也能理解。 黄晓峰是在担任他的助理时被抓的,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黄晓峰出事,与他存在关系。 作为一个领导,不能保护好自己的下属,会被人视为没有能力。从此以后,将会没人为他卖命。 彭毕此举,可以视为护犊子。 但是,他这真是护犊子吗? “各位领导,你们继续讨论,我先回去了。”陈勇笑了笑,挥挥手说道:“一山,你替我照顾好你妈和晓琪。不要挂念我。” 许一山喉咙哽咽,他心里难受至极。明明只要他点头,陈勇就能恢复自由。但是他不能点这个头啊。他只要点头,自己便会心虚。这等于是将刀柄递到了别人手里。 他没阻止陈勇要求回去的举动。他站起身,送他离开。 茅山宾馆门口,还等着县纪委的人。 看着陈勇上了车,许一山快步上去,将头伸进车窗,轻声说道:“爸,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陈勇笑笑,轻轻叹口气道:“不用了。你们都放心,我不会那么脆弱的。” 看着车走远,他终于没忍住,泪水唰地流了下来。 陈勇主动要求回去配合调查,彻底将彭毕意欲让黄晓峰出来的企图粉碎了。 晚餐很快结束。 周琴最终没答应彭毕的提议,黄晓峰的强制措施不能有改变。 许一山暗自敬佩周琴。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能顶住上面强大的压力。这还真出乎了他的意料。 据说,周琴来茅山任书记,魏力是出了很大力的。 富嘉义出事后,大家都将周琴归于是富嘉义的人。为此,周琴还被迫接受了相关调查。 虽然最后无法认定周琴是否与富嘉义是同一阵线的人,但是根据约定俗成的做法,不把周琴怎么样,也会对她采用控制式的使用。至少不会提拔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琴不但没受到富嘉义案任何影响,反而担任了茅山县委书记。 这与魏力在常委会上据理力争有紧密联系。在胡进对衡岳地区人事干部进行大调整的时候,魏力提出,让周琴出任茅山县委书记。 他的提议当即得到副书记向勇的热烈响应。 胡进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没有反对。 于是,茅山县迎来了开县以来的第一任女县委书记。 按理说,魏力对周琴是据有知遇之恩的。不知什么原因,在黄晓峰的问题上,周琴坚持立场,不同意魏力要将黄晓峰释放出来的要求。 回到茅山,许一山自然不会住县委为他安排的宾馆。 周琴也不勉强,分别时,周琴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最多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其实我与你一样,嫉恶如仇。但是,我们这种人,可能永远活不过别人。”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周书记,你应该要坚信,邪不胜正。” 第1260章 被逼发誓 许一山茅山的家,在陈晓琪去了市里工作后,许秀搬了回来与娘一起住。 许秀本身是不愿意回来住的,不知陈晓琪与她说了什么,她才搬回来。 相比较许一山而言,许秀似乎更相信大嫂的话。她可以与许一山对着干,却从不在陈晓琪面前发脾气。许秀曾在背后说过,人家千金小姐能看上她大哥,嫁到他们许家来,就是许家的福分。 在许秀面前,是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说陈晓琪半句不是。谁敢在她面前说陈晓琪长短,她会毫不犹豫立马翻脸。 她甚至开玩笑说,他们一家绑起来,还没半个陈晓琪值钱。 本来,许一山在弟弟妹妹面前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毕竟许家村第一个大学生不是浪得虚名的,是需要真真实实的本事才能落得这样的荣誉的。 但是,在黄晓峰的问题上,许秀寸步不让,居然与大哥翻脸。 许一山对妹妹翻脸毫不在意,他深知再美好的爱情,都不能与亲情相提并论。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亲情更让人怀疑其忠诚程度的了。 所有被爱情冲晕了头脑的人,最后都得在亲情的召唤下回归。 门一开,许秀看见门口站着的大哥,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你回来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径直进屋。 一段时间没见着儿子许凡,说真心话,有时候还真想得厉害。 许家娘看到儿子回来,鼻子一酸便掉下了眼泪。“一山啊,晓琪的情况怎么样了啊?” 许一山安慰娘说道:“还是老样子。她没事。” 娘长叹一声道:“还没事?听说晓琪这个病,以后都好不起来了。先不说花钱,就单这样不动弹躺一辈子,生不如死啊。人啊,当多大的官都没用,还是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犹豫一下,试探着问:“一山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许一山心情沉重摇了摇头道:“我没打算。如果说有打算,那就是我会尽快辞职回来照顾晓琪。” “一辈子?”许秀插了一句话问。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对,就是一辈子。” 许秀便冷笑起来,讥讽道:“许一山,你少在我们面前装纯洁了。我告诉你吧,我嫂子这个病,死死不了,活又活不过来。如果不出意外,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搞不好三五十年的可能性都存在。你会老实守着我嫂子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我怎么就不会守着了?” 许秀哼了一声,“你现在春风得意,升官发财。就算你不想,别的女人也会争着往你这里投怀送抱。我就不相信你能顶得住诱惑。” 许一山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妹妹许秀居然怀疑他对爱情的忠诚。这在过去,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既然许秀都有这样的想法,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脚趾头都能想通。 “对了,你一个农民子弟,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贡献,你凭什么一飞冲天坐到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位子上了?你难道不会想想吗?” 许一山沉声道:“秀,我的任命,是组织任命的。与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许秀抿嘴一笑,冷笑道:“多冠冕堂皇啊,还组织?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现在好了哈,我嫂子成了植物人了,你完全可以离婚了啊。” 许一山一掌拍在沙发扶手上,大吼一声道:“秀,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许秀毫不示弱,将脸凑过来嚷道:“你打呀,打我呀。许一山,爹不在家,你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你刚愎自用,粗暴蛮横。在外面你装得文质彬彬,回到家里就是暴君。你两副面孔对人,你就是个纯粹的伪君子。” 她连珠炮一样的责骂,居然让许一山瞠目结舌起来。 许秀一直以温柔著称。这个看见生人都红脸的姑娘,在家里说话的声音从来不会超过锅盖落地的声音。在外面,她更是很少开口说话。 如今,她不但变得伶牙俐齿了,而且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很刺耳。 她就像一棵浑身带着刺的花儿,连空气都被他感染得剑拔弩张。 许一山当然明白妹妹心里的意思。她现在怨恨他,是因为他强行要拆散她与黄晓峰。 在许秀看来,黄晓峰入狱,都是哥哥在背后搞的鬼。他要让她绝望,才做出这般下流无耻的勾当出来。 兄妹俩一拌嘴,许家娘便急了起来。 她埋怨女儿道:“秀啊,你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要那么多嘴了,惹你哥哥生气。” 许秀噘着嘴道:“我就是要让他生气。” 许家娘叹气道:“你以为你哥愿意现在这样啊。你大哥心里苦着啊。” “他苦什么?”许秀不屑说道:“娘,他都是装出来的。说不定我嫂子变成这样,正是某人希望的结果啊。人家现在是省里大官,去哪都是迎来送往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他还会在乎我大嫂吗?” 许一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狠狠扇了妹妹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许秀的脸上便显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将许秀打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被打的脸,愕然问:“你打我?” 许一山怒哼一声道:“秀,我现在是以大哥的身份教育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般尖嘴利牙了?在家里,你胡说八道我们还能理解接受。你若在外面也这般,别人还说我们许家没家教。” 许秀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委屈地哭了起来。 许一山真生了气,样子看起来有些恐怖。 “我说错了吗?”许秀争辩道:“人家都说,省委书记的女儿看上了你,你才青云直上的。过去你吃我嫂子家一口饭,现在你吃一个叫杜婉秋的一碗饭。” 看着妹妹伤心地哭,许一山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过去,他可是指头都没弹过妹妹一下。作为许家的长子,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他要成为弟弟妹妹的保护神。他不能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可是现在,他居然动手打了妹妹。后悔之心便生了出来。 他柔声道:“秀,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哥是那样的人吗?一句话,你哥什么饭都敢吃,唯独不吃软饭。还有,不管你嫂子今后是什么样,哥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许秀捂着脸哭道:“你这是鬼话,你说给鬼听。” 许一山无可奈何说道:“你要我怎么样,你才信?” 许秀顿时来了精神,他四处看了看,一咬牙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想让我信你,你就拿凡凡发誓。” 话音未落,许家娘便骂了起来,“秀,你是鬼上身了吧?你怎么可以拿你侄儿让你哥发誓啊?你个混账东西。” 许秀不恼反笑了,她死死地盯着许一山说道:“你敢吗?” 许一山无奈道:“我拿自己发誓还不行?” “不行。” “你要我发个什么誓?” “你对天说,如果你今后背叛了我嫂子陈晓琪,凡凡会如何如何。敢吗?” 第1261章 以梦寻书 许一山当然不会拿儿子来起誓。尽管他对妹妹许秀的怀疑嗤之以鼻。 许秀见他不出声,愈发的得意起来。 “我就说吧,许一山,因为你心里有鬼。所以你不敢随便发誓。”她差点笑出声来,“你们这些男的,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 许秀在嘴上占了便宜,满意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等她一走,许家娘便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你莫怪妹妹。她心里也不好过。我家怕是撞到霉运了,你爹疯疯癫癫,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晓琪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谁心里都不好过啊。” 许一山连忙安慰娘说道:“娘,我不会怪秀的。” 娘叹口气道:“秀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她的心,还是很为你的。你们是亲兄妹啊。这不,她说要辞职,专门去照顾晓琪,你看怎么样?”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谁让她辞职的?晓琪有她妈照顾啊。” 娘摇摇头道:“晓琪嫁到我们许家来,就是我们许家人。她现在有了病,怎么能麻烦人娘家?这不地道啊。所以,我觉得秀的决定没错。辞职了不就是没工作了吗?没工作不会死人,但晓琪没人照顾,就会出事。” 一股猛烈的感动袭上许一山的心头,他不禁有些哽咽,道:“我又怎么能牺牲自己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娘反过来安慰他道:“一山,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秀是你妹妹,她来照顾晓琪,我也放得心。你一个大男人,不能一辈子守着老婆。你要想让晓琪放心,你就应该加倍努力工作。” 躺在床上,许一山怎么也合不上眼。 许秀决定辞职来照顾陈晓琪,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所有意料。 许秀能有今天的身份本来就来之不易。一个女孩子,一辈子有个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她现在要打破这个幸福,需要多大的决心啊。 尽管他和娘一句话都没提起黄晓峰,但他已经知道,妹妹与黄晓峰的关系已经正式宣告结束。 如果说,许秀的决定让他感受到亲情的伟大,不如说,许秀与黄晓峰的关系割断才是他最欣慰的事。 小城的夜晚没有大城市的喧哗,九点刚过,街上已经寂静下来。 夜深人静,天地仿佛都沉睡了过去。 许一山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回想起在无修庙石屋里的梦来了。 他隐约记得梦境中的一切。在梦里,他看见了无修老和尚,也看见了爹许赤脚。 他依稀记得,自己把陈晓琪的病说给他们听了。在无修老和尚正要说话的时候,他被山下老董的呼喊声惊醒了过来。 他努力的搜索着梦境中的一举一动,猛地,他想了起来,爹似乎对他说了一个字——“书”。 什么书呢?爹没来得及说明白,他已经被惊醒过来了。 许赤脚还在做赤脚医生的时候,只要有空就会拿着一本线装的古医书研究。 出于好奇,许一山曾经看过这本书。发现书里都是些生涩难懂的古文。很多地方配有简单的人体结构图和一些花花草草的画。 他知道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医书,可惜他对医学没有任何兴趣。 那么,爹说的书,是不是家里藏着的医书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哭笑不得。对于一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他而言,即便书里藏有救陈晓琪的秘方,他也找不到其中的奥秘啊。 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还是起了一个念头,能不能找到奥秘暂且不说,先将书拿到再说。 有了此念,他再也躺不下了。 于是,他悄悄起身出门。将电话打到老董的手机上。 老董听说他要连夜去老家,吓了一跳问他,“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还去?” 许一山不耐烦道:“去不去?不去别啰嗦。” 老董无奈道:“去去,你是领导,你说去哪就去哪。你等等我,我马上去接你。” 上了老董的车,许一山抱歉道:“对不起啊,老董,除了你,我实在是想不起还有谁可以陪我一起去了。” 老董道:“我是该觉得荣幸呢?还是该觉得感激?” 许一山笑道:“你随便理解。骂也行。” 老董嘿嘿地笑,“我敢骂你?今非昔比喽。” 许家老宅,黑灯瞎火。他们进村时,车灯引得全村的狗一阵狂吠。几条胆儿大的狗,居然凑了过来,围着他们的车转。 老董笑道:“等下莫被人把我们当贼打哦。” 许一山一乐,吓他道:“放心吧,许家村的老百姓都是善良的群众。就算是贼,也不会往死里打。” 锁已生锈,门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久未住人的老宅,闻不到一丝烟火气。想起当年家里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许一山不觉有些伤感。 他没钥匙,想进门就只能破门而入。 他让老董去车上找了工具过来,他准备撬门而入。 刚将铁杆插进门缝里,身后便传来一声大喝,“哪里来的贼,好大的胆。” 随即,几束手电强光射了过来,照得他和老董根本睁不开眼。 老董吓了一跳,连忙往许一山身后躲。 乡亲们一看是许一山,顿时乐了,连忙问他,“一山,你半夜三更回来做甚?” 许一山解释道:“我回来找点东西。” 乡亲们哦了一声,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听说你去省里当了大官。你也不回来给大家办场酒。让大伙儿沾沾你的喜气啊。” 许一山笑道:“什么大官啊,都是为人民服务。” 乡亲们大笑,“看,我们一山也会打官腔了。” 乡亲们帮着他将锁撬了,一边说:“一山,你一家人搬去城里住后,大家平时都留了心,担心贼进屋。这不,今晚狗叫得凶,我们就知道村里来了生人。” 老董笑嘻嘻道:“你们警惕性倒是挺高。” 村民认真道:“今天幸亏一山在。若是老板你单独一个人,狗不咬死你,大家都会把你打个半死。” 村民倒不是吓老董。某年村里的狗连续丟了,村民们生了疑,便悄悄安排人守在村里。结果,还真等来了偷狗贼。 偷狗贼偷狗,动作之快,令人咤舌。往往在电光火石间,便将铁圈套住了狗脖子。然后拖到车上,拿着铁棍照狗鼻子猛地一打。一条活蹦乱跳的狗瞬间便丢了生命。 再说村民逮住了偷狗贼之后,全村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 大家一哄而上,拿绳子将偷狗贼绑在电杆上,用羊角刺抽得偷狗贼鬼哭狼嚎,鲜血淋漓。 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三个偷狗贼被当场打死了一个,两个绑在电杆上喂了一夜的蚊子,也丢了半条命。 等派出所赶来时,竟然找不到谁是凶手。 这件事最终因法不责众而不了了之。当然,许家村为此也付出了代价,赔了一副棺材给死者。 从此以后,许家村再没丢过一条狗。 许一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好说歹说,终于将乡亲劝回去休息。 第1262章 亲情破防 老董不知道许一山半夜回来找什么,他也干脆不去管,任由许一山一个人在屋里折腾。 许一山将爹的药房翻了一个底朝天,非但没找到爹常年抱在手上的医书,连无修老和尚传给他,他转赠给爹的一本小册子都没见到踪影。 这一通折腾下来,让他汗流浃背,却一无所获。 天边已现鱼肚皮白,他才停下来翻找,叫醒睡得正香的老董,回了县城。 回到家,恰好许秀起了床。看他风尘仆仆进了门,惊异地问:“哥,你昨晚去了哪?” 许一山疲惫地笑了笑道:“我昨晚回了一趟老家。” “回许家村了呀。”许秀惊呼出声,“你半夜三更跑回老家干嘛?” 许一山不想把梦里的事告诉她。妹妹现在对自己很有意见,说出去怕她笑话。 “你是不是去找什么东西了?”许秀狐疑地问。 “没有。”许一山矢口否认。 许秀哼了一声,“不是去找东西,你有病呀,半夜三更跑那么远回老家去。”她突然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他道:“是不是找这个呀?” 许一山迟疑着将布包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破烂得弥漫着历史气息的书。书中,夹着一个丝绸包裹的布袋。打开布袋,里面是几根银针。 这下轮到他惊讶了,“秀,这东西是谁的?” 许秀撇了撇嘴道:“爹的东西,你都不认识吗?” 许一山惊喜不已,拿着书翻看了几页,果真就是爹当年不离身的古医书。 许秀告诉他,两个月前,有人突然找到她,说是有人拖他将这个布包送给她。她问了那人,根据那人的描述,她知道托付的人应该就是爹许赤脚。 爹突然将医书与几根银针托付给许秀,难道他冥冥当中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 陈晓琪的病现代医学已经束手无策,难道靠一本医书,几根银针就能让陈晓琪起死回生? 不管怎么说,爹托人送来这两样东西,必有深意。 许秀将布包交给大哥后,淡淡说了一句,“我今天去办辞职手续,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许一山想起昨夜娘说的话,赶紧拦住她道:“辞什么职?谁让你辞职的?秀,你不许辞职。” “我辞职关你什么事呀?”许秀不以为然道:“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做主吗?” “不能。”许一山当机立断道:“这个主,你还真不能做。” 许秀转过脸去不理他,“娘说得对,嫂子嫁到我们许家来,就是我们许家人。我们许家不能没了良心,不管她。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一辈子都栓在老婆身上。所以,我不去管,谁去管?” “你管什么?” “照顾我嫂子啊。”许秀说得很随意,“我年轻,能照顾嫂子一辈子。” “你以后不成家了?”许一山苦笑着说道:“秀,这可不能一时冲动,你要想到将来。” “我不想。有什么好想的?”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这辈子又没打算再成家了。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陪着嫂子。” “胡来。”许一山忍不住生了气。让妹妹牺牲一生去陪伴陈晓琪,许一山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妹妹多年轻,她的青春年华正在蓬勃生长,他怎么忍心扼杀她的未来。 许秀白了他一眼,笑嘻嘻道:“你说了不算。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辞职照顾嫂子。当然,许一山,你以后要养我。你不在了,你儿子要养我。” 许一山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敢辞职,没有规矩了啊。爹不在家,我就是家长。没经过我同意,你不可以擅自做主。从现在起,不许胡思乱想,好好的上你的班。你嫂子有我,你操什么心。” 兄妹俩又争了起来,一个要辞职,一个不允许。许一山心里明白,许秀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但决定下来的事,却是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如果不从根本上让她放弃这个想法,他拦得了一时,拦不了她一世啊。 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从源头上断了她的念想。 而这个源头,就是茅山人社局。只要人社局拖着不给她办手续,许秀就是铁了心也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毕竟,她是个很自律的人,不会做出上面不同意,她擅自离岗的事出来。 一夜未睡,此刻他已经疲惫不已。 许秀去洗漱,他趁机回了房间,将电话打给周琴,请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让许秀辞职。 疲倦袭来,他沉沉进入梦乡。 刚一闭眼,眼前便看到爹许赤脚披头散发,赤着脚一路高歌而来。 许一山连忙喊了一声爹,悲喜交集地问:“爹,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呀。” 许赤脚含笑不语,只是盯着他看。 这下看得许一山心里心里发了毛,声音跟着颤抖起来,“爹,我求你去救救陈晓琪。” 许赤脚还是不语,突然往地上一坐,示意许一山跟着他席地而坐。 许一山犹豫一下,果断坐下。 许赤脚一言不发,将许一山的脚挪了过去,脱去他的鞋袜,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径直刺向他的脚心。 未几,又将枯枝照着许一山头顶刺下。 如此反复几次,尽管枯枝并未刺入许一山身体。他却感觉每刺一下,都像有一股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一样。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爹是在暗示他,用他交给许一山的银针,去针灸陈晓琪吗? 此念一起,顿时惊醒过来。 屋里寂静无声,太阳光斜斜穿过窗帘的罅隙,光影中漂浮着万千的尘。 床边柜上,赫然放着许秀拿给他的布包。 许一山感觉遍体冰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大汗淋漓。 无修山石屋梦见了爹,回来家里又梦见了他。 爹怪异的举动,究竟是在暗示,还是在表达什么?他一时分辨不出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跟爹学学针灸这门活呢?现在让他拿银针去扎陈晓琪,对于一个对针灸完全门外汉的他,怎么敢下得去手? 他相信针灸是一门科学无法解释得清楚的绝技,这门神奇的绝技在历史上确实创造出来过许多的奇迹。 那么,这个奇迹会在陈晓琪身上发生吗? 突然,手机响了。 秦光打来电话,焦急地告诉他,张曼不见了。 许一山一急,吼道:“我不是让你照看她了吗?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秦光带着哭腔道:“她说出去走走散散心,我想,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怎么样啊。所以,我就让她出去了啊。” 许一山怒道:“糊涂。小秦,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马上给我找到她。”说完,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道:“张曼是我们这次督办案的关键性人物,她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明白吗?” 挂了电话,他一刻也没耽搁,拿了布包,匆匆赶回衡岳市去。 第1263章 杀鸡儆猴 秦光急得六神无主。 张曼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据目击证人说,张曼是被一辆无牌照的小车下来的两个人带走的。 光天化日之下,人被劫持。这还了得。 许一山一个电话打到魏浩手机上,辟面问他,“魏浩同志,衡岳市现在可以在大街上劫持人囗而无人过问吗?” 魏浩听清是许一山,回他道:“许大人,你别往衡岳市头上泼脏水好吗?谁被劫持了?危言耸听吧。” 许一山怒道:“三个小时之前,张曼被一辆无牌照的小车劫持走了。这个情况你不知道?” 魏浩愣了一下,“有这事?” “你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是怎么当的?”许一山训斥他道:“半个小时之后,我要见到张曼本人。” 话一说完,他没给魏浩解释的机会,果断挂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这样与魏浩说话己经是算客气了。 果然,魏浩在他挂断电话后,气得一脚踹翻一张椅子。 “许一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他怒骂出声。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叫了刑警支队一负责人进来,辟头盖脸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人呢?” 刑警队负责人莫名其妙挨了骂,心里极不舒服。他与魏浩一样,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直到魏浩说了张曼被人带走的事后,他才委屈地辩解,“魏局,这事好办啊,调监控。” “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十分钟后,必须知道消息。” 魏浩给出十分钟时间,也不算在难为下属。以现在天眼工程的威力,一只苍绳办了坏事,都无法躲开天罗地网般的监控。 几分钟过去,有信息传来,刑警这边己经掌握了涉案车辆行踪。 就在这时,魏浩果断叫停追查。 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张曼的失踪原因了。 从陈晓琪摔下舞台开始,魏浩就陷入了两难境地。 陈晓琪究竟是失足跌落,还是被人故意撞下舞台?这种小儿科的案子,只须接触当事人聊几句他就能判断出来。 果然,魏浩在与徐曼丽交谈过几分钟后,当即断定,陈晓琪是被徐曼丽故意推下去的。 然而,徐曼丽一点都不紧张。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浩道:“你想知道是谁让我这样做的吗?” 魏浩拦住了她,咬着牙说道:“你们这是自掘坟墓。” 他心里显然己经猜到了幕后指使人是谁。他只是不敢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魏浩看来,这些人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且下流卑鄙。 古话说,祸不及家人!他们却将矛头对准无辜的陈晓琪,这让他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含糊,拖。以至于到现在,他一直未向市里汇报。 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们越来越变本加厉。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断定张曼被劫持,必定与他们有联系。 他只能硬着头皮叫停追查。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查出真相,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他焦虑不安起来。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现在最希望出现一个握手言和的结。可这仅仅只是希望。他非常清楚,这个希望会破灭。因为,他们的对手是许一山。 半小时后,魏浩出现在政法委大楼里。 父子俩相对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魏浩开囗道:“放手吧,把张曼交给我。我来处理。” 魏力看了儿子一眼,淡淡一笑,“你能对付得了他?” 魏浩不语。父亲的这句话看似在轻视他,其实也道出了实情。 “你要保证她的安全。”魏浩憋出一句话,“我是为您担心。” 魏力摆摆手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是您儿子,您的亲人。” 魏力笑了,自负道:“我倒要看看,是他长了三头六臂,还是我神通广大。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野心倒不小啊。” 魏浩急道:“这人很有一套。不可轻视。” 魏力仰天大笑,“是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豆腐不是米做的。” “人呢?”魏浩固执地问,“您就不能听我一句劝,放下吗?” 魏力不笑了,轻轻叹口气反问他,“你觉得我放下了,他会放下?” 这句话问得魏浩无言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轻敌的毛病。他在得知陈晓琪与一个叫许一山的人登记结婚后,恼羞成怒的他将在茅山酒店庆贺的水利局一帮人全部抓了。 他要让陈晓琪知道,许一山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想他活,他就能活。他要他死,就像捏死一只臭虫那样容易。 然而,陈晓琪在得知魏浩安排人抓了许一山后,她二话没说,命令魏浩放人。他清晰记得,陈晓琪在电话里说的一句话。 “魏浩,许一山现在是我丈夫。你为难他,就是与我作对。你看着办。” 这句话促使魏浩不得不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也没想到来衡岳市任职的代市长胡进是许一山的同窗同学。从得知许一山与魏浩的关系起,他就知道与许一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了。 他原来的优势在许一山面前己经荡然无存。 果然,在接下来的周文武案中,他敏锐地发现,许一山己经盯上了政法委这一块。 周文武别墅制式枪案,让他意识到危险越来越近。虽说制式枪案他并不知情,但他知道,衡岳市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父亲,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 随着周文武案的不断深入,他发现父亲的头上已经悬挂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现在很难抉择。一方面是自己父亲,他不能袖手旁观不顾。一方是过去的情敌,现在如日中天的许一山。 关健一点是,他不得不认可许一山代表的是正义、光明。 他曾经选择辞职,其实就是想逃避。他不想看到父亲倒下去。 而魏力却似乎走火入魔了一样,他非得没有任何收敛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 他不会理解,父亲魏力己经没有了退路。他只能与许一山硬刚到底。 两强相撞,必有一伤。 “你也知道,我放手了,不等于他会放手。”魏力淡淡说道:“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农民的子弟,能翻了衡岳市的天。” 魏浩陷入了沉默。 “你必须保证张曼的安全。”魏浩想了想说道:“她是无辜的。” “是吗?”魏力冷笑着问儿子,“你知道她两年来一直在偷拍八号公馆吗?你知道这女的利用美色诱感八号公馆的人,在公馆安装窃听器吗?” 魏浩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魏力哼道:“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做的?小浩啊,现在人家把我逼上绝路了。这女的,怎么就不可怀疑她是某人在背后指使的呢?” 魏浩迟疑道:“不至于吧?先不说张曼,我相信许一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幼稚。”魏力不满地叹口气,“小浩啊,这件事与你毫无瓜葛。你也不要插任何手。” 魏浩一急道:“可是人许一山不是哪么好对付的啊。” “哦。”魏力冷笑起来,“现在是他老婆出意外。他若是还没想清楚,可能他家人,包括他自己,都有可能出意外呐。” 第1264章 异地关押 魏浩劝父无果,颓丧不己。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块夹心饼干。父亲是肯定要保护的,可许一山这关怎么过? 他有个强烈的感觉,许一山会死揪着周文武案不放。 他也清楚,周文武案将底掀开后,势必会牵出背后的保护伞。 他己经确定,父亲魏力就是周文武在衡岳市最大的保护伞。 过去胡进将周文武案压着不动,那是胡进要利用周文武案迫使衡岳本地帮屈服。 胡进最终达到了他的目的。现在整个衡岳市委,己经听不到半句不同的声音。 这样的结果出来后,周文武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胡进同意了将周文武案进入公诉程序。 原以为周文武案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半路上突然杀出许一山来,叫停了公诉。 明白人自然明白,许一山叫停周文武案,是因为他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需要周文武亲口交供出来,谁是他的保护伞。 综合分析下来,周文武就成了关健。 周文武活着一天,许多人便会坐立不安。周文武死了,他的嘴才会永远闭上。 看守所里己经上演过在押犯互相斗殴一幕戏。遗憾的是未能根除后患。 周文武至今还逍遥地活着。 魏浩想破了脑袋,让周文武闭嘴是保护父亲的唯一办法,哪么,怎么样才能让他选择闭嘴? 釆用父亲指使人导演的斗殴戏码显然不行了。许一山己经心生警惕。 但是只要周文武活着,根本阻止不了他会选择与许一山合作的可能。 如果让他自己死呢? 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魏浩不由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是个铤而走险的计划。可是他别无选择。 衡岳市第一看守所,关押的都是重刑犯。 常务副局长突然出现在看守所,让一所的人又惊又喜。 所长跟在魏浩屁股后,逐一视察全所监仓,一路忙着介绍全所工作。 魏浩频频颔首,很少说话。 视察完毕,他突然问了一句,“周文武还好吧?” 周文武是重点关注的重刑犯。由于他的案件影响很大,即便他身陷囹圄,还是一个风云人物。 所长惊讶地说道:“周文武两天前已经被异地关押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啊。” “异地关押?谁的决定?”魏浩浓黑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清楚?” 所长陪着笑脸道:“监管支队支队长亲自来提的人,说是上头有指示,要将周文武异地关押。” 魏浩虽然是常务副局长,并不管监管支队。由此监管支队未将此事汇报给他,情理上说得通。 即便如此,魏浩还是很生气,他哼了一声道:“现在他们都各自为政了吗?异地关押这么大的事,我一点情况都不知道,他们是要故意瞒着我吧?” 所长连忙解释道:“魏局,过去我们这里也有这类情况出现。有我们这边异地关押去外地的,也有外地的关押到我们所里的,这属于办案需要,正常关押啊。” “周文武与别人不一样。”魏浩冷冷问道:“你知道人转移去了哪里?” 所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欲言又止。 魏浩恼怒道:“怎么?对我还保密?” 所长这才不情愿地说出来,“人转移去了少阳市二看。” 魏浩哦了一声。他刚才声色俱厉的样子,吓到了所长。所长诚惶诚恐地汇报说道:“魏局,要不,以后再有这类情况,我必须要求要看到魏局您的批示才执行?” 魏浩摆摆手道:“没必要。按正常程序走就可以了。” 没见到周文武,他埋在心里的想法无处可说。 魏浩见周文武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他要逼着周文武选择自杀。 按理说,像周文武这类重刑犯,入狱的时候就采取了防止他走极端的措施。如果没有人协助,他这样的人即便想死,也会无法达到目的。 魏浩不需要考虑这么多。毕竟,再严密的防范,都有疏漏之处。 只要周文武永远闭嘴了,再大的麻烦也不算麻烦了。 可是周文武已经被异地关押了。魏浩虽然没问出来这是谁的决定,但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魏浩出现在许一山面前时,已经是晚饭后了。 许一山要求他半个小时必须找到张曼没能实现。这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也没主动向许一山汇报情况。 他见到许一山的第一句话就说:“许主任,人没找到,线索断了。你可以撤了我。” 几个小时没有消息传来,许一山早就料到了结局。 “撤你?”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凭什么撤你?再说,一件事就撤人,组织上也通不过嘛。魏局,请不要说泄气话。” 魏浩冷冷说道:“我没有找到人,你不撤我?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许一山沉下去脸说道:“魏局,你若真想辞职不干,你可以走正常的组织程序。你在我这里说这种怨气话,你是觉得我撤不了你,还是你认为我不理解你?” 这句话看似简单,其实里面蕴含太多意思了。 没错,以许一山目前的身份,要拿下一个市公安局副局长帽子,并不难。尽管他不可以直接摘掉他的帽子,但只要他表达出来这个意思,自然会有人来摘他的帽子。 第二层意思就是他许一山并不想将他当作矛盾的一方。魏浩需要理解,他也在尽可能地去理解他。 魏浩的神情变得讪讪起来,他低声道:“我没按你的要求做到,属于失职啊。” “谁的工作可以一帆风顺的啊。”许一山笑眯眯说道:“魏局,工作这东西,只要认真,就没有做不好的。我相信你能做好本职工作。至少,你能保证当事人的安全,是不是?” 魏浩楞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其他意思。你也不要多想。总之,追查张曼下落这件事,一刻都不可以松懈。请魏局组织力量,继续查找人的下落。” 魏浩迟疑着问:“现在谁可以肯定张曼失踪,是属于刑事案件?说不定她自己玩失踪也很难说啊。依我看,我们把警力投在查找张曼这件事上,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不管是她自己玩失踪,还是她真的遭到了绑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魏局,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记住,我要活人!” 魏浩没有了抵抗的信心。许一山如今是省委干部,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现在任何不逊的语言,都将视为对上级领导的不敬。 他只能徒劳地解释,“我们已经失去了线索。” “是吗?”许一山依旧没改似笑非笑的样子,“魏局,线索对你们专业人士而言,随处都是。去吧,我相信你。” 魏浩无可奈何,许一山这是将他逼上了绝路。他在一天之后若是没能找到张曼,这就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了。 “对了,有个事我想请教一下魏局。”许一山突然说道:“八号公馆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1265章 深入虎穴 魏浩被许一山突然的发问搞懵了。他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私人物业。” “业主是谁?”许一山穷追不舍。 “这个......”魏浩为难道:“这个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吧?” 许一山步步紧逼,“魏局对八号公馆不熟吗?” 魏浩摇了摇头道:“还真不是很熟。” 许一山哦了一声,突然起身道:“走,我们去八号公馆看看。” 魏浩想要推辞,许一山已经没给他机会了。他率先往外走,一边嘱咐秘书秦光,“我们仅仅是去拜访,你把握好分寸。” 八号公馆的神秘,在于从来没见着有人从大门出入。 这栋外墙通体乳白色的建筑,屋顶是一个巨大的仿白宫而建的穹形顶。衡岳市百姓称八号公馆叫“白宫”,即由此而来。 这座坐落在闹市里的建筑,从建成之日起,就谢绝外人参观。 由于它恰好处在街道编码的八号,由此便叫八号公馆。 八号公馆进入许一山的视野,在于他已经看过了张曼给他的录像带。 录像资料上,可见有豪华轿车通过地下室出入公馆内部。尽管每一辆出入的车牌都被遮住了,但张曼还是依据车辆的外观,给每一辆出入的车都标了车牌。 张曼被劫,魏浩声明追踪线索断了。许一山第一个反应就是,张曼是否在八号公馆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八号公馆门口。紧闭的公馆大门将里外森严地拉开距离。 秦光下了车,他径直走到大门口去喊门。可是喊了好一阵,无人应声。 秦光来了气,在门上拍了几下,响声惊得路人都往这边看。 这时,大门旁边的小门拉开一条缝,探出来一颗花白的头。 他将秦光看了好几眼,生气地问:“你什么人?打门做甚?” 秦光解释道:“老师傅,我们是从外地过来的,想去里面参观参观,你能开下门吗?” 老头盯着秦光看了看,挥挥手道:“去去,哪里来哪里去。我们这里不接待外人。” 秦光不死心,陪着笑脸道:“老师傅,我们就是想看看里面的建筑形式,我们老板也想仿着建一栋这样的房子。” 门里的老头将信将疑,但他还是拒绝了秦光的请求。 “你这人听不懂话吗?不是告诉你了,我们这不接待外人。”说完,老头的眼光往外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人一样。 八号公馆一直有人暗中保护,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这一点魏浩也清楚。毕竟,守着公馆的警力,都是他的手下。 坐在车里的魏浩此刻比谁都急,他担心部下这时候走出来阻拦。 果然,在许一山与老头纠缠的时候,有四五个人悄悄逼近了过来。 许一山闭目假寐,他想看魏浩这出戏要如何演。 就在神秘人正要靠近秦光时,魏浩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他朝靠近公馆的人挥了挥手,四五个人便装作没事一样从许一山的车边过去了,一点都没惊动车里车外的人。 门里的老头显然看见了魏浩,他犹豫一下,从门里走出来,喊了一声,“魏局长,是你呀。今天你怎么从大门进啊?” 魏浩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好喝了他一声,“什么大门小门的,开门。” 老头一溜烟进去了,没一会,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 这一切,许一山都看得清楚无比。魏浩说,他与八号公馆不熟,显然说假话。 一脚迈进公馆大门,许一山便被眼前的豪华惊得暗暗咋舌。 公馆里的装修极尽奢华,处处流光溢彩。光是摆在显眼处的各种古董瓶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走道里铺的都是国外进口的地毯,人走在上面,就像行走在云端一样。 开门的老头不知道许一山的来头。但他观察到魏浩在许一山面前似乎很尴尬。 他在前头领路,一边给魏浩说道:“魏局长,今天公馆没人。向书记......”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魏浩喝住了。“老吴头,你不说话,别人会当你哑巴?这位是省委办公厅的许主任,你领着许主任好好参观一下吧。” 老头一愣,很快便心领神会。 他凑到许一山跟前,满脸堆笑道:“原来是省里来的领导啊,我这就带领导到处参观参观。”说完后,意欲不足,转过头问魏浩,“魏局长,晚宴在公馆吃吗?” 魏浩沉着脸摆摆手,“没你的事,少操心。你领着参观就行了。” 一路过去,许一山被眼前的奢华看得有点头晕眼花。凭直觉他能得出结论,光是装修,恐怕就要超过上亿。如果将古董古玩和字画都算进去,恐怕这一栋楼的东西价值无法估算。 是谁有这么大的家当和手笔,能在闹市当中搞出这么一处闹中取静的奢华场所? 查房产登记,知道这栋房子归属于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奇怪的是,工商登记上,既没有法人代表,也没有体现股东是谁。 许一山想不明白这样的工商登记是怎么弄出来的?一无法人,二无股东。而且这家公司从成立开始,就显示从没有过任何形式的经营。 从一楼上到二楼,又是一番景象。 一楼是古色古香的古典装修风格,二楼却是典型的西式风格了。 所有家具都是国外进口而来,一张沙发的价格就要三十几万。 老头一边领路,一边得意洋洋的介绍。“大领导,实不相瞒,省人大的龚主任就对我们这里的装修赞不绝口啊。” 许一山趁机问了一句,“龚辉副主任吗?” 老头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龚主任虽说不是正职,但他可比正职还要有实权得多。” 魏浩忍无可忍喝了一声,“老吴头,你今天是吃错了药吧?话那么多。” 许一山拦住魏浩笑道:“人家老吴也没说什么啊。不过,我真觉得,八号公馆名不虚传。” 魏浩讪讪地笑了笑道:“他们这些公司,会赚钱,也会花钱。” 许一山恍然大悟一样地哦了一声,他兴致勃勃问魏浩,“魏局,能不能请房子的主人来坐坐呀?” 魏浩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主人是谁。” 许一山笑眯眯道:“魏局不知道?意外啊。我知道,你想知道吗?” 第1266章 狡兔三窟 许一山如此这般说话,似乎是在故意寻魏浩开心。 魏浩显然也听出来了他华丽的意思。堂堂一个市局副局长,不知道辖区内这座神秘大楼的主人是谁,说出来真笑掉人大牙。 显然,魏浩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许一山的话,激起了魏浩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冷冷说道:“许主任,看来你对衡岳市了若指掌啊。” “这话有点夸大其词了。”许一山淡淡一笑,“至少,该知道的,我会知道。” 突然造访八号公馆,并非没有目的。许一山原本是想杀他个措手不及,在八号公馆能找到张曼。等他到了之后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简单了。 但是,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八号公馆面积那么大,楼层有八层,他不可能逐个楼层逐个房间都走一遍。 在参观完二楼以后,他果断刹住了车。 魏浩狐疑地问:“不看了?” “不看了。”许一山笑了笑说道:“够了,今天我是真开了眼界。没想到衡岳市还有这么豪华的场所。真好。” 魏浩搞不清许一山这句话是赞美,还是有其他意思。他跟着笑了起来,有点如释重负说道:“确实是相当的奢华。这正好也说明我们衡岳市还是有有实力的老板嘛。” 一行人从八号公馆出来,站在公馆大门口,许一山极目看去,公馆门前的马路上车水马龙。 八号公馆坐落在衡岳市最大的一条主干道——衡岳大道上。 衡岳大道寸土寸金,能在这条路边拥有一块私人用地,非常人所能为。 也正因为如此,八号公馆头上盖着一层神秘面纱,让这里衍生出来许多令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许一山通过造访八号公馆,至少传递了一个信息。他已经注意到了这里,让一些人心里有数,有所忌惮,不会干出极端的事出来。张曼的人身安全将会得到保证。 寻找张曼的行动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么紧张。 从八号公馆出来后,许一山便与魏浩分了手。 坐在车上,他突然问秦光,“小秦,今天参观了八号公馆,有什么想法啊?” 秦光回过头来说道:“许主任,我感觉这个公馆很神秘啊。你看啊,它坐落在这么繁华的路段,却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换我是老板,还不将这里拓展成为商业场所,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地方啊。可是这个公馆大门紧闭,里面装修又极尽奢华,这背后的老板,怕是身价过百亿的人。” 许一山笑了笑道:“百亿不说,大几十个亿还是有的。不过,他这辈子再也无福消受了。” 秦光惊讶地问:“许主任你知道老板是谁?” “当然知道。”许一山轻轻笑道:“这世界上没有一堵墙不漏风的。尽管他费尽心思,终归会有马脚露出来啊。我告诉你吧,这栋公馆的主人就是我们这次督办案件的当事人——周文武。” “是他呀!”秦光吃惊地说道:“周文武的财产不是都被查封了吗?怎么还漏下这里了。” “网再好,也有漏网之鱼的嘛。”许一山道:“不过,现在它漏不过去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必须在他们有动作之前,迅速查封八号公馆。 可是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与胡进商量。 胡进在得知八号公馆的主人就是周文武时,他显然不相信。 “这地儿我听说过,没去过。”胡进凝神想了想道:“你说是周文武的,你得有证据。” 许一山笑道:“老胡,你觉得我是在给你开玩笑吗?” 胡进犹疑着道:“既然是周文武的产业,为何他不体现出来?难道他拱手相送了别人?” 许一山道:“这就是周文武的聪明之处,也是某些人的聪明之处。狡兔三窟啊。老胡,我现在怀疑,周文武的财产还不是已经被查封的这么多。他应该还隐藏着巨量财产没有交代出来。” “不会吧?”胡进沉吟着说道:“专案组可是掘地三尺了。” “我们都小看周文武了。”许一山叹口气道:“或许,有些财产就如八号公馆一样,原本就不是周文武的名义。” 胡进摇摇头道:“算了,他就是一只臭虫。我们没必要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和精力。老许,你今天也与我说实话,你究竟想要怎么做?” 许一山笑道:“我没想怎么做啊。你不是说过了吗,除恶务尽嘛。” 胡进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可是这个社会,又怎么可能真的变成一池清水啊。老许,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依我看,放手算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老胡,我若放手,就是纵恶。你说得对,周文武就是一只臭虫。但是,谁保护了这只臭虫这么多年一直在腐蚀国家这座大厦?我们今天踩死了周文武这只臭虫,但只要培育臭虫的温床还在,明天就有可能出现一个吴文武,郑文武,王文武。所以,我们必须要将培育臭虫的温床打垮。” 胡进颔首道:“你说得很对。但是,这需要付出的就太多了。而且,你要考虑清楚,没有人会乖乖的束手就缚的。狗逼急了,会跳墙,会咬人。” “我不怕咬。”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今天来,是来求你的。” “求我?” “对。我需要一支听我调遣的队伍。” “你想干嘛?”胡进笑着问,“你老许要人,直接找市局要就行了啊。” “不,我不用他们。”许一山神情严肃道:“老胡,或许你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了。但是,我是真需要一支钢铁般意志的队伍。” 胡进还没想明白,狐疑地问:“老许,别遮遮掩掩了。你直接说,需要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查封八号公馆。”许一山断然说道:“我相信,八号公馆能揭开周文武案的所有盖子。” “查封这事不正是公安他们做的事吗?你不用他们,你想用谁?” “老胡,我说句心里话。不是我不想用他们,而是我不相信他们。” 胡进顿时愣住了,许一山突然要对八号公馆下手,这令他意外万分。 胡进说的也说实话,他知道八号公馆,却从没去过。他从来衡岳市之后不久就知道有八号公馆这回事,但八号公馆究竟是个什么场所,他一直没兴趣去过问。 “你是想要部队参与进来?”胡进一语道破许一山的心思。 许一山认真点头,表情凝重道:“他们是我现在唯一相信的力量。” “调用部队,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胡进忧心忡忡道:“搞不好,你我兄弟吃不了兜着走。” “天塌下来,我顶着。”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胡,绝不会压在你身上。” “非得这样做?”胡进还在犹豫。 “对,而且要快。”许一山严肃道:“我担心,我们迟一步,证据就会被人销毁光了。” 第1267章 密谋 许一山突然造访八号公馆,惊动了魏力。 政法委办公楼里,弥漫着一股杀气。 市公安局长坐在魏书记办公室里,紧张得直冒汗。 刚才,魏书记发了很大火,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市局局长应该列席副市长位子,但衡岳市因为魏力的反对,让他这个局长一直未能坐上副市长的椅子。 “神仙下凡问土地,他打着省里的旗号,就可以在我们衡岳市为所欲为吗?”魏力哼了一声,“他太没将我们衡岳市放在眼里了吧。” 魏力发火,直接结果就是将开门的老头抓了起来。 在魏力看来,只要老头不开门,许一山怎么可以大喇喇地进去八号公馆? “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对许一山这帮人采取全天候监控,任何异动,必须随时汇报给我。”魏力阴着脸发号施令,“不用担心其他的,有我在。” 局长小心翼翼道:“他现在是省委干部,我们对他采取监视,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魏力哼了一声道:“只要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谁都不可以胡来。” 局长只能唯唯诺诺地退下去。在魏书记面前,局长是没有脾气的。毕竟,他是魏书记亲自提拔起来的,而且,魏书记已经在不同场合多次暗示过他,他未来将会是接手魏书记的唯一人选。 晚上,在另一家私人会所里,一场紧急秘密会议在悄悄召开。 参加会议的除了魏力之外,市委副书记向勇、市委宣传部长也在。 向勇对魏力请他来开会商量表示不满,他抱怨道:“老魏,不是我说你,在这件事上你太激进了啊。” 魏力哼了一声道:“老向,人家都骑到脖子上来拉屎撒尿了,你还能做到一声不吭?你可以,我不行。” “他能跳多高啊?”向勇摇摇头道:“你也太将他当回事了。那就是一条疯狗,到处咬。我们不招惹他,他会咬我们?” “你说对了,他就是一条疯狗。疯狗你不惹他,他照样会咬你。” “我觉得你现在是在激发矛盾。”向勇忧心忡忡道:“他已经注意到了八号公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办法撇清我们与八号公馆的关系。老魏,八号公馆里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见天日啊。” 许一山猜对了,八号公馆里隐藏的罪恶,远超常人想象。 “要不,把那个记者还回去吧。”宣传部长小声道:“我们拿着她,也起不到作用,相反,人家可以利用这个事大做文章。” “不行。”魏力断然拒绝,“你们真幼稚,她绝对不能露面了。” “难道我们要控制她一辈子?” “实在不行,可以选择让她永远闭嘴。”魏力的话显得阴森可怖,让在座的向勇和宣传部长都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看,我们这一步棋走错了。”向勇总结道:“不该去打他家人的主意。现在好了,作用没起到,反而起到了反作用。陈晓琪现在成了植物人,许一山还会放手吗?” “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要主动出击。”魏力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我要让他在衡岳市调不动一兵一卒。没有资源供他用,他就是长着三头六臂,又能怎么样?” “当初我们要是将他团结起来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了。”向勇叹口气道:“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听说,他从魏浩手里抢走了陈晓琪?” “别说小浩,这小子不是人对手。” “魏浩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当了市局副局长,他应该比姓许的更让女人动心才对。”向勇揶揄着魏力道:“老魏,你们父子在女人缘方面,还有待提高业务水平啊。” 魏力尴尬地笑了笑道:“老向,玩笑不开了。你们都给我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将魏浩牵连进来。” “放心吧。”向勇淡淡一笑,“他本来就与我们没关系。” 魏力哈哈大笑起来,“许一山啊许一山,你也太小瞧老子了。” 向勇道:“老魏,你先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还是那句话,八号公馆里的一切,要尽快处理掉。” 魏力笑眯眯道:“这是太简单不过的事了。今晚,八号公馆将会付之一炬。” “你准备用火攻?”向勇吃了一惊问道。 “还有比火更好更彻底的办法吗?”魏力反问道。 “要绝对控制局势,影响不能搞得太大。”向勇叮嘱他道:“老魏,成败在此一举了。明天,我去一趟省里,拜会一下龚老板,你们意见如何?” “行。”魏力肯定道:“关键时期,龚老板不能袖手不管。” “对了,今晚你有把握?” “都安排好了。”魏力信心满满道:“他许一山连房间的门都出不来一步。” “你限制他人身自由?” “错,我是在保护他。”魏力笑眯眯道:“我们现在严重怀疑有人要对许主任的人身安全构成危险,所以,我们采取保护措施,这理由够不够?” “对了,徐曼丽的事,必要的时候将她抛出去。她已经没有价值了。”魏力转过头对宣传部长说道:“这个女人,有可能会立场不坚定。你得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你可以明确警告她,她敢出卖别人,她连同她的家人,都将受到连累。” 这场秘密会议,正式拉开了与许一山正面相博的局面。 正如向勇说的那样,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按理说,许一山出身茅山,茅山隶属衡岳市。他许一山的身份就应该归属于本地帮当中的一员。 但凡在圈子里混过的人都知道,圈子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有多大。 抱团取暖是圈子的核心文化,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终究斗不过一群人。 相对全国而言,中部省有圈子,相对于中部省而言,衡岳市出身的干部也有一个小圈子。 衡岳市小圈子的灵魂人物就是魏力,这个圈子原来富嘉义没能挤进来,现在的胡进当然也被排除在圈子之外。 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许一山会排斥这个圈子。 一场恶斗,正慢慢拉开帷幕,鹿死谁手,都是未知数。 第1268章 一场大火 衡岳市最神秘的八号公馆发生严重火灾,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有人拨了消防电话,消防车却迟迟没有赶来,一问,才知道被堵在半道上了。 许一山接到秦光汇报后,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他们动手会这么快。 “走,去现场。”他一出门,便被两个人堵住了。 “领导,去哪?”他们客气地问。 “去火灾现场。”许一山顾不得过多解释,径直往前走。 两个人拦住他的路,“领导,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为什么?”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质问他们道:“谁让你们在这里的?” 两个人不解释,但他们的架势,显然不会让许一山离开半步。 秦光冲他们两个吼道:“让开,你安排你们来的?出了事,你们承担不起责任。” 拦路的两个人不解释,也不争辩。他们面无表情,如两尊铁塔一样,挡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心里明白了,他眉头一皱道:“你们执行命令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你们要知道,违纪违法的命令执行起来,你们会第一个成为别人的炮灰。” 两个人似乎心有所动,对视一眼后,悄悄挪开了身体。 许一山趁机与秦光穿了过去,直奔八号公馆。 在许一山的强烈要求下,胡进已经同意动用警备司令部介入。查封八号公馆,许一山不敢用衡岳市的警力。因为他深知,那样等于是请黄鼠狼守鸡窝。 原计划查封八号公馆的方案还没付诸实现,八号公馆已经着了火。这场火灾来得很突然,很不明不白。许一山在接到汇报后,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对方抢在他查封之前动手了。 从林荫假日酒店去八号公馆,只有三公里不到的路程。 可是他们的车一出酒店门,就被堵得动弹不得。 许一山心里一沉,眼光看向窗外。 果然,路上的车密密麻麻,寸步难行。远远的,他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在撕心裂肺地叫。 “下车。”许一山打开车门,下了车。 秦光紧随他下了车,两人急匆匆穿行在车流中,赶往堵车地方。 前方,是一个车流量特别巨大的十字路口。平常的交通秩序在红绿灯的指挥下,井然有序。但今天,红绿灯没亮,也没见到有交警在指挥。 失去红绿灯指挥的交通路口,就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车辆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结果发生了两起碰撞追尾事故。将一个路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这个路口是衡岳市最繁华的交通路口,也是衡岳市城市中最大的交通枢纽。这里一堵,半个城市的交通便会陷入瘫痪状态。 衡岳市曾多次决定在这个路口修建交通立交桥,但方案一直未能落地。 消防车就被堵在路口,进退两难。 许一山赶过去时,两个司机正在互相指责,激动得要动手。 事故车辆不挪开,后面的消防车便无法过去。 消防车焦急拉着警报,却无可奈何。 许一山赶过去对两个吵架的司机吼道:“你们都住嘴,立即将车挪开,让出一条通道让消防车通过。” 两个司机不吵了,一齐来看他,冷笑道:“你是谁?你说挪开就挪开,我们的损失谁来负责。” 许一山忍住怒火解释道:“你们没看到消防车在出警吗?你们这里耽搁一秒钟,火灾现场的损失就无可估量。” 司机不屑道:“管我们屁事。” 许一山双眼圆睁怒道:“你们让不让?给你们五秒钟时间。否则后果自负。” 或许是他的气质压住了司机、司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起来。 许一山没再与他们啰嗦了,他走到消防车跟前,从身上掏出工作证递给消防车的负责人看了一下说道:“我是省委办公厅的许一山,我现在命令你们,强行突破交通阻塞,赶赴火灾现场救援。所有后果,由我负责。” 消防领队在确认许一山的身份后,果真加大了马力,直接将挡在面前的事故车撞开到一边,呼啸而去。 许一山的这一波操作惊呆了现场所有看热闹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消防车会撞开事故车扬长而去。 两个司机见状,一起来找许一山的麻烦。 “是你让消防车撞的我们车,这个损失你要负责。” “你是什么人?看你样子,是个当官的吧?你当官不能不顾我们老百姓的利益。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你走不脱的。” 两个说着说着,居然想要动手来扭住许一山。 秦光挡在他们面前铁青着脸吼道:“你们谁敢动一下?” 秦光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但他这一吼,却还真镇住了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辆警车呼啸而来,下来几个人,在看了许一山的证件后,客气地说道:“领导请先离开,这里的事我们会处理好。” 有了警察在场,现场的秩序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他们给许一山的车腾出一条路。许一山没有来得及感谢,上车就赶往八号公馆。 八号公馆燃起熊熊大火,消防人员已经在奋力扑救。 现场热浪扑面,风卷着火,火借着风,直冲云霄。 秦光看着大火,惋惜道:“这么豪华的场所,一把火烧了,太可惜了。” 许一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一把火将会把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烧得荡然无存。 消防车陆续赶来,水柱如银龙飞舞,即便如此,大火还是足足烧了一个多小时才被扑灭。 现场被封锁起来,禁止人员出入。地上污水横流,空气里充溢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大火将原本纯白的墙体熏得乌黑,门窗被烧得变了形。阳光下,它变得如此丑陋,令人不忍卒视。 消防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检查,满地狼藉的八号公馆,一场大火让它面目全非。 市长李朝亮来到了现场。看着几近废墟的八号公馆,李朝亮大发雷霆,要求彻查起火原因。 消防、安监和应急部门都来了人。大家围在李朝亮周围,谁都不敢吭声。 这场大火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连许一山都没反应过来。 李朝亮也看到了在现场的许一山。他径直过来,伸手相握,沉重道:“一山,意外了吧?” 许一山笑笑,叹口气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都说不好。不过,我建议,现场接管得有想法。” 李朝亮点了点头道:“我支持你的建议。现在我们请示胡书记吧。” 半个小时后,一辆满载着部队官兵的军车出现在八号公馆门前。 市长李朝亮不顾别人反对,当场宣布火灾现场由部队接管。 火灾现场由部队接管,这不寻常的动作,当即如一颗炸弹一样,引得群众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衡岳市大街小巷里被各种各样的流言充溢得满满当当。 没人知道八号公馆究竟出了什么事。但部队接管表明,八号公馆出事,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第1269章 公然顶撞 八号公馆火灾事故调查全面展开。 随着大火的发生,八号公馆背后的真正主人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在许一山看来,这一点都不意外。八号公馆的真正主人就是已经身在狱中的周文武。 八号公馆从开建开始,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当时,公馆用地是通过公开拍卖得来的土地。购地者为一家文化传媒公司。 这是一家在衡岳市都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土地的拍卖价在当时的衡岳市,刷新了土地拍卖成交记录。 通过查找工商原始登记注册记录,发现文化传媒公司是一个叫安小武的人注册的。法人代表就是安小武,但第一股东是目一公司。 在通过查找,发现这个叫安小武的人原来是一个孤寡老人,生前一直生活在市福利院。两年前已经过世。 这就不难得出结论,目一公司假借了安小武的名义,注册成立的文化传媒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就是目一公司的老板周文武。 那么,周文武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弯弯道道呢? 八号公馆从开建就透露出它的神秘感来。首先,它没用地方任何一家建筑商,工程施工图纸也不是衡岳市设计规划院出的。即便建筑所需材料,而不与地方任何一家材料商发生关系,完全从市外采购回来。 其次,开建之初,八号公馆的工地就严禁人员随意出入。非施工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工地。 八号公馆也是衡岳市唯一一个全封闭施工的工地。当时架起来的施工幕墙,让人根本没有可能一窥里面的景象。 巨大的施工幕墙将工地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等大幕墙拆除后,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就是现在的永远都关闭着大门的穹顶白墙公馆大楼。 于是,有人猜测,八号公馆火灾过后,现场被部队接管的原因,就是因为牵涉到了周文武的身上。 李朝亮市长亲自主持了火灾调查分析会。这在衡岳市的历史上,还从没出现过一栋民用建筑在遭受火灾后上市里会议的先例。 火灾调查工作由消防和安监配合,初步得出结论,火灾原因不是传说中的什么电路老化短路,用火不慎引发等原因,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既然是故意纵火,那么纵火者是谁? 很快,矛头直指公馆管家周成文。 周成文就是给许一山开门的白头发老头。据传周成文与周文武是远房亲戚,八号公馆投入使用后,他就来了公馆当了管家。 周成文之所以纵火烧公馆,是因为他怀恨在心。 按周成文交代,他在公馆里工作已经超过十年。本来对公馆是很有感情的。但周文武被抓之后,他就再没拿到工资了。 周成文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没有工资拿,他就去找目一公司要钱。可是目一公司在周文武被抓后,公司已经由市里接管了过去。 市里哪里知道八号公馆与目一公司之间的联系?对突然冒出来一个要工资的人,他们在感觉到特别可笑的同时,毫不留情拒绝了他的要求。 周成文一气之下,在目一公司耍起了横。他到处乱砸东西,最终引得目一公司的人与他发生了冲突。 由于周成文的行为太过令人气愤,在肢体冲突中,他遭到了目一公司一群人的殴打。 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一天之前。 这时,有人肯定会问了,周成文不是因为给许一山开了门,被秘密抓起来了吗? 没错,周成文是被抓起来了。但他的利用价值还没用完。于是就出现了周成文放出来之后,连公馆都没回,直接跑去目一公司讨要工资的一幕。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周成文目前在哪? 根据现场搜索,八号公馆火灾现场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纵火后的周成文人去了哪里? 李朝亮市长要求,“市局必须利用可用的一切侦查手段,迅速将周成文抓获归案。” 魏浩对朝亮市长的指示显然有些不乐意,他嘀咕道:“既然现场被部队接管了,抓人的事也该交给他们去做。我们连现场都进去不了,怎么抓人。” 李朝亮道:“魏浩同志,周成文现在不在火灾现场。你进去现场与抓人有联系吗?” 魏浩道:“我们办案,有办案的这一套。而且现在得出的火灾结论,我们公安这边都没安排人参与进去。怎么可以确定火灾是故意纵火的啊?” 魏浩的意思很明确,让他们抓人行,但他们要求进去火灾现场获取办案线索。 八号公馆被部队接管后,现在里面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外面一只鸟也别想飞进去。 魏浩的表态,显然是拒绝执行李朝亮的指示。 许一山被邀请参加了火灾分析会。没人知道,这场火灾分析会就是他的建议。 在突然造访八号公馆,敲山震虎之后,许一山本意是想血不染刃,逼迫某些人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但他没有料到,他的这一举动反而促使了一些人的疯狂。 从纵火烧毁八号公馆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某些人是想通过这一场大火,将不能见天日的一切统统付之一炬。 魏浩突然说道:“市里这次动用部队插手地方事务,这是严重错误的。是你们不相信我们公安机关,还是认为我们公安机关的能力不够?我个人保留意见。” 许一山插了一句话道:“魏局,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公安机关,而是领导有他们的考虑。” “这个所谓的‘领导’,也包含你在内?”魏浩冷冷说道:“你能说说,你们的考虑是什么吗?” 李朝亮闻言,脸色一沉道:“魏局,请注意你的言辞。” 魏浩愤然道:“李市长,我对市里的决定是有看法的。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说我们公安机关的吗?一个火灾案,你们上升到一个常人都不敢去想的高度。凭什么让我们靠边站,这时候又要求我们去抓人?” 李朝亮哼了一声,“这不都是你们公安机关该干的事吗?” “我们干不了。”魏浩断然拒绝道。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了。魏浩作为下属,居然敢在这样的会议上公然顶撞上级领导,这要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做? 李朝亮气得紧握双手,手背上的青筋似乎都能历历在目了。 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行啊,既然魏局表示干不了,我建议,换个人来干,未必就干不了吧。” 魏浩差点跳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道:“许一山,你是想撤我的职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不,我只是建议。” “你的手,伸得有点长了啊。”魏浩冷笑着说道:“许一山,不要以为你是省里的领导,就可以来我们地方指手画脚。我抗议。” 李朝亮摇摇头道:“抗议无效。魏浩同志,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如果你真觉得没法执行命令,你是可以选择考虑其他问题的。” 这句话,就差没说出来,“你可以辞职走人了。” 魏浩气得脸色发黑,他猛地起身道:“我没法考虑。” 说罢,扬长而去。 第1270章重兵把守 八号公馆火灾过后第四天,许一山才正式踏进火灾现场内部。 现场封锁以后,再没人踏进过现场半步。 这四天里,衡岳市发生了太多意外的事。 首先,市局副局长魏浩因为公然顶撞上级,拒不执行上级指令,已经被免了职。 这在衡岳市可是个天大的新闻。不少人在得知这个结果后,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摇头叹息的。 魏浩的霸道、强悍,在衡岳市是出了名的。他在打击犯罪方面从不手软,是一个让违法犯罪分子闻风丧胆式的人物。 有人曾形容他,小孩子哭着哭着听到他来了,都会吓得不敢吱声。 衡岳市警界,魏浩就是一面旗帜,一根标杆。 如今,旗帜标杆倒了下去,警界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尘。 没有了魏浩,市局刑警支队长陪着许一山正式进入火灾现场搜查。 进入八号公馆内部,眼前的一切让人触目惊心。能着火的物件,基本烧光了。剩下一些烧不掉的残垣断壁,如同一幅残破的画,横七竖八落满一地。 这场大火烧得很彻底,即便衡岳市动用了将近一半的消防救援力量,还是没能从大火中将公馆救过来。 踩在灰尘与污水浑浊在一块的地板上,许一山突然说道:“去地下室。” 八号公馆地下有三层,两层为车库,一层被标明为储物间。 火灾发生后,许一山就得到了地下车库没受到火灾任何影响的报告。 而且他得知,火灾发生后,整个八号公馆内部没有一个人。 这从侧面表明张曼在这场大火中没有受到伤害。这个结果,是最让许一山心里愿意接受的结果。 八号公馆地下室是按人防工程标准修建的。出口设置有几十公分厚的铁门,平常,没有车辆出入时,这扇铁门都是紧闭着的。 人防工程的第一个功能作用就是防爆炸,防核辐射。因此在建造这类工程时,无论在材料,还是施工工艺、流程上,都比一般的民用建筑要复杂得多。 而且,被列为人防工程的项目,都有资格接受政府的资金支持。 说穿了就一个道理,只要是人防工程,政府就出了资,纳入了市里人防的统一管理。 周成文在纵火时,没有将铁门打开,因此整个地下室没有遭受到火灾的任何影响。 一行人赶到地下室入口,发现地下室入口处被掉落下来的各种东西堵了个严严实实。 有人建议请挖机过来清理,但被许一山否定了。 他看了看随行的部队领导,试探着问:“能不能请部队的同志们徒手清理一下?” 部队领导一声令下,很快来了十几个人。花了不到半小时时间,就将地下室的门清理了出来。 许一山事先已经请了人防办的同志来了。全市人防工程都在他们的管辖之下。开启地下室人防大门自然难不住他们。 果然,没费多少周折,沉重的大铁门便缓缓打开了。 铁门一开,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地下车库里,排列着十几台豪华轿车。有的车甚至都还没上牌,孤独地停在寂寥的车库里。 刑警支队长叹道:“这一台限量版的小车就能盖过衡岳市大街上行走的所有车啊。这是真有钱,不开玩笑的。” 许一山笑了笑,车再豪华,他也没兴趣。在周文武案中,一辆豪华小车只不过是整个案件当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地下室二层,还是小车。 但这里的停车位与上面一层显然不同。 这里每一个停车位都被标注了号码,排在第一个最好位置的车位上,用白色的油漆写着“W88”,隔壁是“X66”。 其他车位与这两个车位都隔了一段距离。 地下室有专门电梯,直通楼上任何一个楼层。由于起了大火,电路完全损坏,电梯已经失去了作用。 “下三层。”许一山没在二层做过多的停留。 车位上的英文数字代码,让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暗自想,如果将“W”对照魏力的姓氏“魏”的第一个拼音字母,接下来的“X”字母,就很好解释,那不就是向勇副书记的“向”字开头拼音字母吗? 沿着车道往下,赫然又是一道大铁门,将三层与二层完全隔离了开来。 这道铁门,人防办的人费了好一段时间,却没打开。 他讪讪解释道:“平常我们只知道这是人防工程,但很少过来了解。因为人家不太欢迎我们。” 许一山问他道:“人防工程不是有政府补贴吗?你们花了钱,还不能来看看,了解了解?” 人防同志尴尬道:“没办法啊,领导不让我们过来,我们过来也没用,人家根本不让我们下来。” “没办法了?”许一山问道。 人防同志低声道:“确实没有办法了。几年前很多人防工程都统一安装了防护铁门,密码由我们人防办掌握。刚才我们试过了,所有密码都打不开。” 许一山知道,人防工程都是固若金汤的工程。没有密码,根本没办法进去。即便采用爆破的方法,照样只是隔靴搔痒。 旁边有人说道:“听说三层空间没二层一层那么大,主要的机房,平时就当了仓库在使用。估计里面就一些杂物。” 许一山闻言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杂物?不亲眼看见,谁能保证里面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呢?” 人防办同志为难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持有开门密码的人,否则,真没办法。” 搜查地下室的事,到此僵住了。 越是打不开,许一山的疑心越重。他想,如果三层什么都没有,周文武当初为何会刻意加上这一扇大门? 三层是机房不错,但机房有必要严加管控吗? 部队领导也拿这道门没办法。毕竟不是战争年代,不能采用战争手段。 “既然打不开,今天就封存着。这样,请市局和部队各派三人,全天候守护,不许任何人接近。我来想办法打开着这道门。”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不相信这道门能阻挡他的脚步。 要顺利打开这道门,周文武应该是首选的人。 八号公馆于周文武而言,应该没有任何秘密。 倘若周文武不配合,他还有一个方案,那就是进京找专家。 在派人守护的问题上,他用了一点心思,让市局与部队各派三人。这样,就将杜绝发生其他意外,又能照顾到两方的感情。不至于让他们说自己厚此薄彼。 从地下室出来,扑面而来的眼光刺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亲眼目睹到地下室的境况之后,他心里愈发坚定起来,他相信随着三层的大铁门的开启,衡岳市将会迎来一片腥风血雨。 防护措施已经到位,这个不亚于重兵把守的方案,让他完全有时间去想办法打开这道大门。 然而,他还是乐观了。 他没有想到,围绕这扇大铁门,接下来会演绎出来更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出来。 第1271章 烟鬼周文武 要想打开地下三层密室之门,必须握有密码。 而掌握密码的人,只有周文武一个。 周文武已经异地关押去了少阳市,许一山必须亲自赶赴少阳,才有可能从周文武嘴里得到密码。 此时,任何暴力的举措都将失去效果。比如定向爆破,比如暴力破坏,都将对地下三层造成整体性损坏,甚至可能构成巨大危险。 从周文武身上拿到进门密码就成了唯一的途径。 胡进听说八号公馆地下藏着一个密室,兴趣也高了起来。他试探着问许一山,“老许,你觉得密室里藏着什么?说不定,什么也没有。” 许一山坚定摇头,“不可能。如果里面是空的,周文武就没必要采取着的保护措施。”他认真说道:“老胡,我觉得,密室打开的时候,就是衡岳市惊天黑幕见天日的时候。” 胡进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老许,你怎么老觉得衡岳市藏污纳垢的?好像人人都是坏人一样。”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就你许一山是个正直的好人?” 许一山当然听出来了胡进话里的意思,他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我说错了话。” 地下室虽然留有重兵把守,而且许一山已经明确肯定了,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和企图打开地下室的门。话虽然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话未必对每个人都有作用。 他找胡进,将八号公馆的事说给他听,目的就是想得到胡进的支持,在他离开衡岳市去见周文武的时候,能确保地下三层的密室不被破坏。 胡进当然也明白他的用意,他安慰许一山道:“你放心去,这里我会看着,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即便如此,许一山还是将秦光留了下来。 许一山要见周文武,自然没有什么麻烦。 当周文武拖着叮当作响的脚镣出现在他面前时,许一山主动站起身,含着笑对他说道:“老周,少阳这边的生活还过得习惯吧?” 周文武苦笑,道:“坐牢,哪里都一样。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来到这里,至少我能睡个舒服的觉。” 这确实要感谢许一山的特别照顾。在确定周文武要秘密转移去少阳看守所关押后,许一山曾给少阳的屈玲打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屈玲能出面,帮他协调一下看守所的关系,让周文武在少阳看守所里得到照顾。 屈玲还真找了人,甚至不惜亲自请了看守所长吃了一顿饭。这让看守所长一度还以为周文武是屈玲的什么亲戚或者故交。 事后,屈玲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周文武关押的监仓里,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当中,有两个都年过六十岁了,没有了暴力倾向。另外一个,虽然年轻,却都属于智力型犯罪的人,对暴力嗤之以鼻。 没有暴力倾向的监仓,对坐牢的人而言,就是天堂。 这四个是看守所精心挑选出来安排与周文武同仓的,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重刑犯周文武。 果真,周文武在少阳看守所过的日子,就有了皇帝般享受。 来之前,许一山特意买了一包烟带在身上。 周文武抽烟,而且抽得很凶。 他自由的时候,一天至少要抽两包烟。有人形容周文武抽烟一天只需要一根火柴,往往是上一支快要抽到头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拿出第二支点上。如此往复循环,真不需要点第二次。 也有人劝他养生,少抽烟或者不抽烟。但往往会遭到周文武的耻笑。 周文武对养生最有名的言论就是,养生专家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活过六十岁的。长寿的人,抽烟喝酒聊女人,不亦乐乎。 果然,在看见许一山手里的烟后,周文武双眼顿时放出光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许干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烟抽。你能不能帮我给看守所打个招呼,给我供应一点烟抽?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是不是?抽几口烟,不会有麻烦的。” 许一山笑道:“老周,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规矩面前,谁都一样平等。这个招呼我还真没法给你打。” 周文武闻言,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嘀咕道:“没意思,没意思。” 许一山跑来少阳找他,周文武心里怎么能不明白?许一山一定是遇到了绕不过的坎了。 周文武从入狱开始,一直手铐脚镣戴着,从来没有取掉过。在手铐与脚镣之间,用一根铁链将手铐和脚镣连接在一起。这样,他走起路来,抬高双手,拉着铁链将脚镣提起来,脚镣就不会全拖在地上,减轻脚的压力。 也正因为戴着这样的戒具,周文武的身体就成了半弯曲状,再也不可能挺直腰杆。 以至于他想痛痛快快地抽上一支烟,姿势也不可能做到最舒适的状态。 许一山将烟让他叼在嘴里,给他点了上火。 烟一点上,周文武便猛地吸了一口。 这一口气息绵长,几乎吸了半支。 他凝神静气,将烟尽数吞进肚子里。让烟在他的五脏六腑转了几个圈后,才慢悠悠地从他鼻孔里溜出来。 许一山没惊动他,静静地看着他将一支烟几口就吸到了烟屁股。 他不慌不忙又给他递了一支。在第二支快要燃到头的时候,周文武才抬起头,满足地笑了,道:“许干部,说吧,还需要我交代什么?” 许一山微笑着道:“老周,还要不要抽?” 周文武的双眼盯在他手里的烟盒上,涎着脸笑道:“你要是能让我把这盒烟带进去就好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可以。让你在这里抽,我已经犯了错误了。考虑到老周你的实际情况,我跟看守所方面特别协调了,才允许你临时抽上几口。带进去的事,你就别多想了。” 周文武知趣地点头,笑嘻嘻道:“要不,许干部你今天接见我的时间拖长一点,等我吸完这包烟后你再走,好不好?” 许一山颔首道:“不是不可以,关键看你的态度。” “我态度好,绝对好。”周文武忙不迭地陪着笑脸说道:“许干部,我全力配合你。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许一山欲擒故纵道:“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周文武嘿地笑了,他显然不相信许一山的话。 “你许一山没事会想起老子来?”周文武心里嘀咕着想,“你不说,老子就与你比耐心,看谁熬得过谁。” 这边许一山心里也在想,不能让周文武揣摩到他来见他的目的。否则,这小子本来就精得像鬼一样,讨价还价起来,会没完没了。 周文武不开口说话了,许一山便趁机站起身来说道:“老周,你要是没话说,我就走了。” 周文武见许一山要走,赶紧叫住他道:“许干部,莫急着走呀。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许一山笑道:“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周文武脸上便露出一丝惨淡的神色,他低声说道:“如果我哪天要上刑场了,你能给我点上我人生最后一支烟吗?我想嘴里含着烟离开这个世界。下辈子,我不来了。” 第1272章 没资格谈条件 周文武的这句话,听起来令人伤感。 许一山在心里告诫自己,对周文武这类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抱有同情之心。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双手沾满了许多无辜人们的鲜血。 他的一生,是罪恶的一生。因为他,不知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有多少人生不如死。 或许正是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周文武失去了过去阴冷蛮横霸道的气势,他就像一只被打断了腿的狗,孤独地舔着伤口。 周文武将双手抱着头,颓丧地一声不响。 许一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试探地问道:“老周,我问你一件事,你若能如实回答,也许你不用叼着人生最后一根烟。” 周文武猛地抬头,眼睛里求生的欲望便猛烈倾泻出来。 很快,他又颓丧下去,嘀咕道:“你们,我现在谁也不信。” 许一山严肃道:“你有这个思想是对的。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但是你必须相信法律。这个世界上,法律才是每个人的保护神。” “是吗?”周文武冷笑起来,“法律不也是在你们手里吗?” “不,法律掌握在所有人手里。只有法律,才是维护这个世界公平、正义的唯一力量。老周,你是不是还抱有幻想?” 周文武长叹口气,咬着牙道:“我早就不抱幻想了。有些人巴不得我早死。” “这些人为什么希望你早死呢?” “因为我死了,秘密就都随着我一起消失了。他们就可以安全度过危机了。”周文武终究还是个明白人,他显然已经看出来自己案子的一波三折。 “你愿意是这样的结果?”许一山冷笑道:“老周,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想,就是愚蠢。” 周文武为难道:“我能我有什么办法?我死了,我一家人能平安,就可以了。我不死,我的家人可能会受到伤害啊。我以死换取家人平安,值得。” “所以,你是受到了威胁。担心家人遭受伤害,才将秘密隐瞒下来?” 周文武苦笑一声,没出声。 许一山想起上次见他的时候,也谈论到了这个问题。他敏锐地感觉到,周文武现在最忌惮的就是家人的安全。在外面,他或许是个穷凶极恶的笑面虎,但在家里,他却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忠诚的丈夫和慈祥的父亲。 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两面性。只是一些人善于隐藏自己的另一面。 “老周,你应该要认清形势,主动积极交代问题,为自己争取立功,也是给你自己赎罪啊。”许一山苦口婆心劝慰他,不忘敲打他一下,“比如,八号公馆的事,你过去就没交代清楚。” 周文武显然被震惊到了,他舔了舔嘴唇,苍白地辩解道:“什么八号公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话题既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许一山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老周,你不必辩解了。八号公馆是怎么回事,相信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已经查清楚了,八号公馆的真正业主,就是你嘛。” “怎么可能是我。”周文武假笑着道:“我与你说的这个地方一毛钱都没有。” “是吗?”许一山提醒他道:“老周,有个事我得告诉你,两年前,就有人注意到了八号公馆了。现在有证据证明你与八号公馆的关系。这个,你不用狡辩了。还有,一个星期之前,八号公馆遭受到了一场大火,你不知道吧?” 周文武一愣,轻声嘀咕道:“烧了?烧了更好。” “你说得没错,一把火把八号公馆烧得面目全非了。”许一山介绍道:“现在除了建筑主体未倒塌之外,其余的都在这场大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许一山说话的时候,特意留意了周文武的表情。 果然,在他说出一切都烧得精光的时候,周文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过,我们找到了地下室。”许一山解释道:“八号公馆地下室属于人防工程对不对?” 周文武脸色一下变了,他没有再争辩了,“是,是人防工程。” “周文武,话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了吧。”许一山终于撩开了面纱,“地下室三层人防铁门密码,你说出来吧。” “什么密码?”周文武警惕地反问。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需要解释吗?”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老周,我现在送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你不要以为,你不说出来密码,我就没办法打开铁门。” 周文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冷汗涔涔留下来面颊。 八号公馆地下室三层的重要性,他太知道了。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保命的最后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掌握,除他以外,再没人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在紧急关头能让自己刀下逃命的地方。 许一山居然发现了他最后的一个秘密。他就像一个最后一条底裤被人撕开了一样,毫无遮挡地裸露在别人面前了。 他当然相信许一山完全可以借助高科技的手段安全打开铁门。他如果再不争取主动,一切抵抗都显得那么微弱,徒劳无功了啊。 周文武沉吟好一阵才咬着牙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密码。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许一山摇了摇头,“你现在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周文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他咬着牙不出声了。 许一山道:“行,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也不勉强你。周文武,你好自为之吧。” 他作势欲走。 周文武赶紧喊了一声道:“许干部,我不是谈条件。我就是希望你在打开地下室门的时候,要多方见证。” 许一山强硬说道:“你不需要提醒我做任何事情。你愿意配合,我支持。你不愿意配合,是你主动放弃了机会。” 周文武哭丧着脸道:“我愿意配合啊。” 几分钟后,许一山离开了少阳市看守所。 屈玲留他吃饭,许一山婉拒了她。他现在第一时间要赶回衡岳市,掀开八号公馆地下室三层的神秘面纱。 屈玲见他致意要走,只好放弃挽留。 她轻轻叹口气道:“许一山,听说你家夫人遭到了意外,你可要保重。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吧。对了,我听说,中医的针灸,可能创造奇迹,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祖传针灸师吧。” 许一山高兴道:“好呀,不过,今天不行了。改天我再过来拜会大师。” 屈玲抿嘴一笑,道:“你也不用叫她大师,她今年才多大啊,还不够大师级别。不过,人家是世代玩针灸这活的,有绝技。” 屈玲从身上找了一张名片递给他,叮嘱他道:“有空你联系她。我已经与她说过了。” 许一山感激不已,小心翼翼将名片收了起来,上车直奔衡岳市。 他这次顺利拿到开启地下室三层的密码,少走了不少弯路。现在就等着开启盲盒一样的地下密室了。 第1273章无路可退 屈玲对于陈晓琪的关心,让许一山颇有些感动。 他没心思去关心屈玲究竟给自己介绍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只听说对方还是个小姑娘时,兴趣立减了一半。 针灸这门活,不是谁都可以称大师的。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和准确的判断能力。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 在回去衡岳市的路上,他将名片拿了出来瞄了一眼。 华夏中医研究会副会长 华夏针灸研究所副所长 江门神针第三十一代传人 少阳江门飞针创始人 江灵珊 许一山一看名片上排列的诸多名头,不觉会心一笑。 但凡一张名片上罗列一大堆头衔的人,不是华而不实的花心萝卜,就是骗子。 一个姑娘家,学别人堆一堆头衔在自己身上,许一山不觉有些轻视起来。关键一点是,他并不知道这个什么江门神针,更不知道一个叫江灵珊的人。 他随手将名片塞进口袋,没再理会。心里想,自己不会花时间去与一个小女骗子联系。虽说她是屈玲介绍的,但谁能保证屈玲不会被她骗了? 车到半途,秦光的电话来了。 “许主任,出事了。”秦光急匆匆说道:“衡岳市魏书记带人来要强行接管地下室。”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说道:“我们不是派有警备司令部的人在吗?” “魏书记发了脾气,当场将警备司令部的人赶走了。说他们插手地方事务,严重违反了部队纪律。”秦光压低声道:“魏书记火气很大。” “他想怎么样?”许一山冷静下来问道。 “要求所有人员全部离开。八号公馆由衡岳市公安局全面接管。” “放肆。”许一山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声。嘱咐秦光道:“你先暂时回避,等我。”他看了一下时间,“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到了。” 挂了电话,他催促司机将车速提高,风驰电掣般往衡岳市赶。 魏力在这时候不顾一切跳出来,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表现了。 八号公馆地下室三层密室的问题暴露出来后,引起了包括魏力在内的许多人注意。所有人都在猜测地下三层密室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魏力现在有火气,可以理解为他在儿子魏浩的问题上的失意。 魏浩因为顶撞李朝亮,被李朝亮免了职。这在过去根本不可想象。一直如软柿子一样的李朝亮怎么可以不顾魏浩有个市常委的父亲?在魏浩公开顶撞他后,他居然敢作出对他免职的决定。 当然,免去一个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不是李朝亮一个人说了算的事。这样的大事必定要上常委会讨论。 魏力在听说李朝亮要免去儿子魏浩的职务后,他居然没有正面与李朝亮对撞。却选择了和事老的角色,主动给李朝亮赔礼道歉,希望李朝亮看在他的面子上,免了对儿子的处罚决定。 但是,李朝亮似乎是吃了称坨铁了心,根本不理会魏力的示好和道歉。 常委会上,两人针锋相对争吵了起来。 李朝亮表现出他大病愈后最坚强的意志,无论谁替魏浩说好话,都被他无情地怼了回去。 软柿子李朝亮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他甚至威胁常委会们道:“如果在座的各位不支持我的决定,我只有引咎辞职。” 衡岳市当然不会因为免掉一个副局长而逼迫市长辞职。胡进在会上支持了李朝亮,魏浩被免职的决定终于落地。 魏力在儿子免职的问题上丢了面子。他心里埋着一股火,这股火在许一山安排警备司令部负责警戒八号公馆时爆发了。 许一山赶到现场时,眼前的一幕气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秦光在挂了他的电话后,并没有听他安排暂时回避,而是挺胸拦在地下室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此举令魏力大发雷霆。他一气之下,居然以秦光阻扰执行公务的名义,将秦光抓了,带离了现场。 也正因为秦光这么一阻扰,地下室三层的铁门耽搁了时间而没被打开。 地库铁门前,四个全副武装的干警守在门口,虎视眈眈不让任何人靠近。 天色渐暗,已经没有电源的地下室里,更是漆黑一片,阴沉得有点吓人。 魏力现身干预后,公安系统的人看见许一山来了,都选择躲得远远的。 许一山突然之间就成了孤家寡人。 站在八号公馆门前,许一山深知今晚是最关键的一个晚上。 魏力想要打开地库门,不会有那么难。政法系统内部人才济济,一道铁门,根本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破译密码对他们而言,就是家常便饭,轻而易举的小事。 他有个强烈的预感,魏力今晚势必会安排人打开地库的门。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任何人将地库门打开,必须拖到第二天天明。 可是什么力量可以阻止魏力呢?魏力现在的状态是近乎疯狂了,他既然已经现身前台来,就表示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了。 有此心态的人,是不会考虑任何后果的。因此,今晚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许一山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不能少了胡进的帮助。 电话打过去,他开门见山要求,“老胡,我急需要人。” 胡进沉吟好一会才说道:“老许,放手吧。事情有了变化,越来越复杂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箭在弦上,已经退不下来了。” 胡进道:“省人大龚主任亲自打来了电话。老许,退一步吧。” “要退你退,我无路可退。”许一山态度坚决道:“老胡,如果我们遇到了阻力就选择退避,会被老百姓背后戳脊梁骨,骂娘的。” “人家是大腿,你我就是一条小胳膊。”胡进叹口气道:“不说扭不过吧,至少,我们要领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吧。” 许一山蓦然明白过来,胡进推三阻四的,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应该就是来自省人大副主任龚辉的一个电话。 “行,老胡。”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不强求你了。” 胡进赶紧道:“老许,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天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许一山没作声。胡进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选择退避,让他对生出失望来。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过去高看了胡进。这个出身燕京的大院子弟,终究在地方势力面前低下去了他高昂的头颅。 “老许,你说话啊。”胡进催促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你要学会妥协。” “我绝不妥协。”许一山说完这句话正准备挂电话,胡进紧跟着说了一句,“我发一个电话给你,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全在你自己了。我能帮的,只有这一点了。” 很快,许一山的手机便接到一个信息。 他不知道胡进发谁的电话给了自己,但想胡进既然发他电话号码,必定有深意。 犹豫片刻,他果断拨通了电话。 第1274章 请求支援 电话一接通,许一山便自报家门,“你好,我是许一山。” 对方哦了一声,随即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传来,“许主任,你好,我是警备区老郑。” 许一山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老郑郑成功是衡岳警备区副司令员,一个刚正不阿的汉子。是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 关于他的传奇故事,要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前的郑成功还不是副司令员。只是司令部一名普通的校级军官。那年,他一个在西南战场上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来看望他。他热情地邀请了兄弟去了衡岳市最好的洗浴场所休闲。 休息时,兄弟不小心打坏了洗浴场的一个烟灰缸。他和兄弟同时表示愿意赔偿,但是,洗浴场开出来的价让他大吃了一惊。 洗浴场说他们的烟灰缸都是进口的水晶,一只的单价要一万块。 他的兄弟当即来气,据理力争,并要求见他们老板。 结果老板没露面,来了一个自称经理的人,狂言道:“赔一万你要觉得不合适。从现在开始,你多说一句,加一万。” 兄弟大怒,吼道:“还有王法吗?” 经理不搭他,却将一个一只手掌摊开,勾起一根手指冷冷说道:“两万。” 郑成功本想息事宁人,说了一句,“算了,我们按市场价赔你,你该不吃亏了。” 经理又勾起一根手指,“三万。” 郑成功觉得好笑,道:“我们要不赔呢?” 经理再勾起一根手指,“四万。”他冷冷地扫了郑成功一眼,冷笑道:“不赔,试试看你们能不能走出去。” 这句话激起了两人的斗志。郑成功与兄弟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还没走几步,便被洗浴场的二十几个保安团团围住,动起手来。 两个人在战场上面对死亡都不曾眨一下眼,却被一帮小流氓围殴,这肚子气他怎么能咽得下,当即一个电话打回司令部,调了半个连队的兵,车上架了机枪杀了过来。 小流氓们平常欺辱欺侮一下老百姓倒很在行,看到这样的阵仗,早就一个个吓得腿肚子抽筋,哪还敢吱声? 郑成功一声令下,部下便一涌而入,将一个洗浴场砸了个稀巴烂。 经理跪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求饶。 郑成功指着兄弟冲着经理怒道:“你小子也不睁开狗眼看看,知道他是谁吗?当年没有老子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能有你小子现在横行霸道?” 这件事当即惊动了衡岳市,市公安局来了上百个特警,面对荷枪实弹的兵,没敢出手。 砸了洗浴场后,郑成功带着兵扬长而去,留下一地鸡毛。 这件事在衡岳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事件最后因为郑成功兄弟是位特级战斗英雄而不了了之。但是,郑成功因此而在后来的十年里停步不前。 也因为这件事,让郑成功在衡岳市的威名远播,人人都知道警备司令部有位铁血汉子。 部队纪律非常严明,基本与地方没有交集,更不会插手地方任何事物。 这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却因为郑成功怒砸洗浴场而打破了。 而更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郑成功与胡进之间存在渊源。 许一山不会知道,当年带着郑成功他们上战场的人,居然是胡进同父异母的大哥。 也就是说,胡进与郑成功是老熟人。只是两人刻意拉开距离,没让人感觉出来而已。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胡进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选来衡岳市,而不是没有道理可言。 在衡岳市,郑成功就是胡进最神秘的一支力量。 “郑司令,是你啊,久仰久仰。”许一山客气不已。一听到对方是郑成功,许一山的心已经落进了肚子里。 寒暄几句,许一山直接提出,请求郑成功给他一支部队,他有重要的对象需要保护。 郑成功笑道:“我的人刚回来,你现在又要,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许一山连忙说道:“来不及解释了。郑司令,请满足我的请求。” 郑成功回答得很干脆,“行。但是有一条,许主任你可要掌控好全局,别弄得下不来台,收拾不了局面。” 许一山连忙表态,“请郑司令放心。” 郑成功笑了笑道:“时隔十年,再度交手。其实,这也算是帮我自己。” 许一山没心思去想郑成功话里的意思,当务之急必须赶在魏力出手解决地下车库铁门之前,派兵守住铁门。 部队的动作就是神速,挂了电话没一会,一辆军车再次出现在八号公馆门前。 车一停稳,跳下来一个少尉,蹬蹬跑到许一山跟前,举手敬了一个军礼,朗声道:“警备司令部特勤中队已经就位,请许主任指示。” 许一山不自觉地回了军礼,虽然不伦不类,倒也体现出来他对部队官兵的尊重。 在许一山的授意下,部队官兵迅速到达指定位置,严阵以待。 原来守着地下室门的四位干警,被客气地请离。 八号公馆再次落入许一山的全面掌控之中。 这一撤一换,都在不动声色中就悄悄完成了。 许一山也没敢离开现场半步,他准备过了这一夜之后,便邀请相关媒体,邀请衡岳市相关单位和部门,共同见证开启八号地库的历史一刻。 看着布置完备的现场,许一山舒了一口气。现在即便千军万马来,他也无须担忧了。 八号公馆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失去电力支持的公馆大楼,融入黑暗中,宛如一艘残破不堪的巨大幽灵船,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这里一片宁静,与四周的喧闹繁华格格不入。 坐在一块突兀的石头上,许一山看着满城的灯火,心里升腾起一股幸福之感。 每一盏灯下,都有一颗活泼跳动的心,一张漾满希望的脸。 黑夜与白天交替,生命在这交替中轮回。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份尊严都需要维护。 人活着,并不是想着要向这个人世间索取什么,而是应该想着为这个人世间奉献了自己什么而觉得没白来一趟。 当索取与奉献形成激烈对撞的时候,文明就显得特别的重要了。 一个文明,决定一个人思想的终极走向。当文明的力量贯穿一个人灵魂的时候,这个灵魂才会得到升华。 秦光依旧音讯全无。他被魏力命人强行带离后,不知去向。 许一山心里涌起一丝焦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没保护好,他突然有种挫败感。 凌晨两点,突然来了十几台车。 许一山的心一下揪紧了,他感觉到,一场激烈的斗争即将到来。 第1275章 危机解除 车队在八号公馆前停下来。 十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将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黑暗中,一行人直奔地下车库。 许一山迎着他们过去,如铁塔一样堵在他们前进的路上,喝问了一声:“站住!” 手电光肆无忌惮往他脸上身上乱晃。他们在迟疑片刻之后,一声不响又往前走,似乎没将许一山放在眼里。 借着微光,许一山看清楚这群人都身着便装。他们面无表情,机械地往前走。 眼看着阻止不住,许一山招手叫过来部队特勤中队队长,下了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们。若遇抵抗,坚决采取应急手段。” 中队长得令,当即从旁边队员手里接过去一支枪,噼里啪啦地拉动了枪栓。 拉枪栓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激,随着一声警告,“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开枪了。” 警告声显然起了作用。闷声不响前行的一群人站住了脚。 他们当中匆匆跑过来一个人,解释道:“我们是市局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许一山道:“不是你们这部分的。现在我通知你,八号公馆由省办公厅全面接管。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此地。” 那人便笑,道:“是许主任啊。你们省里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我们地方上的一点小事,你们都要插手吗?” 许一山觉得与他解释完全没必要,只好生硬说道:“有意见,你可以通过合理渠道向上级反映。现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员停留。” “我们是公安,这是是衡岳市管辖的地方,我们有权在这里执行公务。” “你们执行的是谁的命令?”许一山毫不客气地质问。 “我们上级领导的命令。” “我现在通知你,你要执行的任务中止。你们可以离开了。”许一山没给他们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他这种带着强制命令的口吻,让对方听起来感觉很不舒服。 “许主任,你这是在难为我们啊。”对方苦笑着说道:“我们的任务执行不下去,责任在我们身上。” “责任在谁身上我不管。我现在再次重申,请你们马上离开八号公馆。” 即便许一山态度坚决,口吻不容拒绝,可是对方还是没有按他的指令撤离。 他们站着没动,似乎在等待某一个指示。 场面僵持了下来。 许一山听见对方在打电话汇报。尽管他不知道对方在向谁汇报,但他可以肯定,这群人就是这个听汇报的人命令来的。 他觉得有必要搞清楚对方突然来地库的目的。 “你们是来干什么?”他径直问负责人。 “上级要求我们打开车库门,查封里面存放的一切物品。”负责人解释道:“此库牵涉到一桩重大的刑事案件,根据保密的需要,我不能向你透露任何关于本案的一些情况。请许主任支持。” 他一口一个“许主任”的叫,显然他认识许一山。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对方的面孔,却感觉很陌生。 对方似乎猜到了他的犹疑,赶紧自我介绍道:“许主任,我是市局技术侦查大队的大队长,我叫张晓明。接市局领导指示,过来破译密码。” 许一山哦了一声,既然对方报了家门,他不能不客气。 于是,他主动伸手过去与他相握,低声道:“张队是吧,请回去转告你们领导。就说八号公馆现在由省委办公厅接管了。” 张晓明讪讪笑道:“恐怕不行。我的任务就是执行命令。” 许一山冷笑道:“你觉得你今晚的这个任务能执行下去吗?” 张晓明嘿嘿地笑,说道:“许主任,对不起,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任务执行不了,我要担责的啊。我想,你这么大一个领导,不会为难我们基层的这些小人物吧。” 果然,几分钟过去,来了满满一车全副武装的特警。 许一山一看这架势,这是要火拼的节奏啊。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只要响了枪,他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如果不响枪,显然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对方来的人数比司令部来的官兵至少要多出一倍。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市局的人显然知道现在守卫八号公馆的是什么人。十年前,市局在司令部面前丢尽了脸面,这口恶气一直憋在心里没找到地方发泄。 现在机会来了,他们似乎想趁机发泄一下十年前结下来的仇怨。 双方迅速剑拔弩张起来。 此刻,八号公馆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火星就可能引爆。 市局显然是有备而来。特警队一下车,便立即组成了战斗的模式。 许一山反倒冷静了下来。 他对张晓明说道:“张队,请约束好自己的人。我现在给你们领导打电话。” 许一山的电话没打给别人,直接打给了魏力。 “魏书记,如果你有空,请立即来八号公馆看看吧。” 魏力冷哼一声,“看什么看?许主任,我们衡岳市政法系统执行公务,不希望看到任何形式的阻扰执法行为。一旦发生,将采取强制措施。” “魏书记的意思,如果我不让你的人执行任务,你连我也抓?” 魏力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说道:“许主任,请你顾全大局。” 许一山反过去劝他道:“魏书记,我也请你顾全大局。如果今晚出现任何形式的后果,魏书记你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恐吓我?” “不,我在提醒你。” “你究竟想怎么样?”魏力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了。 “我不想怎么样。”许一山严肃说道:“我只希望看到真相。” “真相对每个人的结果都会不一样。”魏力又冷笑起来,“许主任,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好。” “我是个站着埋的人。想必魏书记知道我的这个脾气。”许一山笑了笑道:“如果我能站着埋在衡岳市,也不枉曾经做了一回衡岳市的干部。” 他这是将底线合盘托出了。言外之意,他不会退避,不会妥协。 魏力那边沉默了好一阵,默默挂了电话。 又过去几分钟,来的这群干警与先前到的一群人,突然一声不响往回撤了。 几分钟过后,走得干干净净。 许一山暗暗舒了一口气,心里浮上一个念头,“危机解除”。 市局人马突然撤走,不知是不是魏力的指示。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强硬要求市局撤离的。 司令部特勤队长悄悄对许一山笑道:“许主任,刚才可把我紧张了。我们的战士带的可都是空包弹啊。” 许一山苦笑道:“这就对了啊,难道带了实弹,我们真会向自己的人开枪?” 危机消除,只待黎明。 第1276章 危机四伏 许一山与魏力的电话,正式将矛盾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果说,过去大家都是在暗中角力。那么,电话过后,矛盾关系便从暗处走到了明处。 魏力利用掌握的刀把子维护自己的利益,却没想到许一山会动用军方的力量来制衡他。窗户纸本来就薄,一旦捅破,狂风便扑面而至。 现在最后悔的人应该就是魏力。他感觉到自己第一次看走了眼。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一个农家子弟的身上,居然会蕴藏那么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已经呼啸而至,似乎要将他连根拔起。 想起当年许一山在燕京要钱的事,燕京方面一个电话过来,将衡岳市批得体无完肤。那时候,市委已经作出决定,要将许一山打入冷宫,让他一辈子不得翻身。 是他,力排众议,认为许一山的做法没错。而且他很欣赏许一山的勇气。在魏力看来,一个在燕京连只苍蝇都不认识的人,居然单枪匹马敢去要钱。这不仅仅是勇气,而是智勇双全的表现。 他想,此人若是为我所用,无异于如虎添翼。 在得知儿子魏浩与许一山之间存在情敌的关系,而且儿子一直对许一山的爱人陈晓琪未死心后,他将儿子叫到跟前,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他告诫儿子魏浩,男人的眼光不能盯在女人身上。而应该盯在江山上。拥有江山的男人,便可以拥有江山上的一切女人。 一个男人将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女人身上时,注定这个男人会没有任何出息。 他的训斥让儿子魏浩在被许一山打出鼻血后都不敢采取实际性的报复念头。那是因为他对儿子说过,许一山这个人只要收归于己,将无往而不破。若是此人成为对手,将是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在许一山死咬着周文武的案子不放时,他才蓦然明白过来。这个人不是自己所能操控的人。 既然不能为己所有,那就只有毁灭。 然而,他发现自己再次低估了许一山。他非但不能为己所有,而且毁灭不了他,相反,他完全有可能让自己的这艘船颠覆。 以至于走到现在,他不得不走到前台来,力求自保。 这是魏力最不能容忍的结果。 这一夜,他们都未眠。 当最后的一颗启明星逐渐隐去,天空便出现了一抹灰色的白光。 天就要亮了。 这一夜,他一刻都没松懈过。他现在比谁都清醒,要想扳倒衡岳市握刀把子的人,八号公馆地下室是唯一的希望。 不能说刀把子握在魏力的手里没带给衡岳市安宁。可是,在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的景象下,掩盖着的罪恶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不能说衡岳市的社会治安环境不好。相反,衡岳市的社会环境往往能给人一种安全舒适的印象。 可是,乌鸡山曝出的白骨案,彻底将衡岳市的形象拖进了谷底。这桩恶劣得令人发指的案件,说明衡岳市并非眼睛看到的太平景象。罪恶在滋生,并且极度疯狂。 当然,有人的社会,必然会存在罪恶。但是罪恶滋生却被粉饰成太平,这只能说明罪恶有他生长的土壤。 许一山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铲除这块滋生罪恶的土壤。 天一亮,真相将在阳光下暴晒。看着都有些疲惫的战士,许一山心里很不安。 特勤队长急匆匆过来,低声说道:“许主任,对不起,我们接到紧急通知,现在必须撤离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你们要走?” 特勤队长不好意思道:“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许一山看一眼他,嘀咕道:“你们走了,这里谁来维持秩序?” 昨晚的一幕,让他深知,缺少部队官兵的震慑,他将无力控制八号公馆的局势。 特勤队长苦笑道:“有个消息,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们的郑司令员,可能受到影响了。上面连夜在追查我们插手地方事务的事。估计,这次受影响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我本人,也得看今后的缘分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特勤队长说完,也不听许一山地解释与挽留了。他集合了部队,风卷残云一般离开。 看着部队撤离,许一山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郑副司令如果因为此事被牵连,他心里的内疚将无处排泄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他暗想,郑副司令是不受地方政府节制的军方人员,他都被牵连影响了,看来对方的实力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呢?从胡进暗中将警备司令部郑副司令的电话交给他,而不是由他直接出面协调这件事来看,胡进显然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会是怎么样。 他感觉眼前有一架巨大的机器已经开动了起来。 这架巨型机器所向披靡,所有阻挡它的一切,都将被碾成齑粉。 特勤队撤走后不久,许一山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省委秘书长魏大陆打来的。他劈面问了一句,“小许,你在干什么?” 许一山一听是魏大陆的声音,赶紧小声汇报道:“秘书长,我在守护一个证据点。” 魏大陆沉吟一会说道:“小许,你是不是搞混淆了一个事?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去衡岳市督办案件的,不是去侦办案件的。你是不是把定位搞反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魏大陆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已经不寻常了。从他的话里,能清晰地听出来他的责备和批评。 他只好解释着说道:“秘书长,我在督办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证据。” “这很好嘛。说明你工作扎实。”魏大陆赞扬着他说道:“但是,侦办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权限。既然找到了证据,你就把证据移交给相关部门处理。” 许一山低声道:“我是担心证据被毁。” “什么?”魏大陆的声音突然高了许多,“小许同志,你要相信我们的职能部门。” 许一山道:“我相信啊。” “相信你就移交吧。”魏大陆吩咐道:“我们办公厅的职能你要定位清楚。对了,有个事,我想了解一下。” 许一山小声道:“秘书长,请说。” “听说,你在衡岳市动用了部队?” “是。” “糊涂啊糊涂。”魏大陆叹息着说道:“你知道部队是干嘛的吗?他们是用在敌我矛盾上的,怎么能用在人民内部矛盾上呢?小许,这件事的性质很严重。你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向组织解释吧。” 魏大陆挂断了电话。 许一山茫然了。魏大陆的电话并没直接指示他该干什么。 那么,他是现在将八号公馆移交给衡岳市地方,还是继续守护着等待开启秘密? 他暗忖,魏秘书长此时突然来电,是在暗示,还是在提醒?是代表办公厅表达意见,还是他个人的看法? 有一点他能肯定下来,就是这件事闹大了! 第1277章 黯然离场 上午九点,八号公馆来了一大群人。 衡岳市人防办主任,衡岳市公安局长,会同检察院等部门,齐赴八号公馆,接管许一山守了一夜的地下车库。 秦光也出现在这群人当中。 秦光一下车,便直奔许一山跟前,低声说道:“许主任,厅里来电,催我们回去。” “回去?”许一山狐疑地问:“谁的电话?” 秦光叹口气道:“办公室打来的,说有重要事情需要您立即回去开会。” 许一山哦了一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问答:“他们是干嘛的?” “衡岳市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秦光解释道:“主要是针对人防工程的问题来的。” “他们要开门?” 秦光嗯了一声,低声道:“这是人家地盘上的事,我们不插手更好。” “胡说。”许一山毫不客气地批评他道:“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等重要性?” “我们也没证据证明这里的重要性啊。”秦光苦笑着道:“许主任,在地方,还是以地方为主。一方面是能与地方搞好关系,二来,这本身与我们的工作性质不在一条线上啊。” 许一山突然笑了,他看了看秦光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人去了哪里?” 秦光一愣,脸瞬间红了。 “虎落平阳呢。”他自我解嘲地笑笑,“不过,他们还算客气。” “堂堂的省委干部,来到地方被限制人身自由,你还觉得客气?”许一山哼了一声道:“小秦,不对劲啊。” 秦光讪讪道:“我就一小干部。在大佬的眼里,屁都不算一个。” 秦光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已经有些年,算是老资格办公厅干部。许一山上任办公厅副主任后,厅里将他安排单独给许一山当秘书。 据说,秦光很会来事,察言观色更是胜人一筹。能在举手投足间领会领导的意思。这种标签的另一个含义,就是说秦光是个很圆滑的人。 事实上,当秘书的人,都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与生俱来的圆滑。 秘书太强势,会给人一种喧宾夺主的印象。秘书太软弱,又不能贯彻领导意图。因此,但凡做秘书的人,处世为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圆滑。 所谓圆滑,就是一块滑溜溜的石头,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将领导的意图巧妙传达给别人,又能准确把握领导的意思。 许一山这种性格的人,就不适宜当秘书。 他性子直,嫉恶如仇,常常路见不平一声吼。他的这种性格是做秘书的大忌。他适应不了任何一位领导,也没有一位领导愿意接受他的性格。 秦光就不一样了,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昨天他明明是被魏力强行带离八号公馆现场的,他居然没有一句抱怨,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了一下时间,小声提醒许一山道:“许主任,时间很紧,下午两点,厅里开会。” 许一山心里清楚,自己再守着八号公馆地下车库已经没有了意义。 各种迹象表明,有人不愿意他参与到开启地下车库这件事当中来。更不会让他来主导开启。 市人防办主任和市公安局局长都过来与他握手,大家客气寒暄几句,谁也没提许一山在八号公馆守了一夜的话。 许一山也没再多说一句,寒暄过后,掉头离开。 此刻,他的心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黯然、失意,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 他不用担心,这么多人在现场,没人能瞒得住八号公馆车库里的真实一幕。 一夜没眨眼,他不能不疲惫。 在离开衡岳市之前他还是回了一趟家。 曾臻见他回来,连忙问她丈夫的情况。 她清楚,以许一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别说他见到丈夫轻而易举。就是他想让丈夫恢复自由,也能轻而易举的办到。 不用他许一山开口,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暗示,便会有人主动把身后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情况,会有很多人愿意替他出面的。因为那样,许一山就会欠下别人一个人情。 是人情,就得早晚还。 “爸的身体状态很好。”许一山安慰她道:“妈,您放心,我已经与人打了招呼,爸不会吃苦的。” 曾臻眼圈一红,低声道:“老陈身上有病,一辈子没吃过这样的亏,我担心他思想上过不去啊。” “爸的问题不严重。”许一山道:“我想,他只要配合调查,把问题说清楚了就可以回家了。” 曾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女婿许一山没将丈夫带回来,既在情理之中,又超意料之外。 “我回来看看,马上要回厅里开会。”他解释着说道,“妈,家里就辛苦您了。” 曾臻摆摆手道:“一家人,不用客气。一山,你能端正态度,积极工作,晓琪会为你高兴的。” 许一山闻言,心里顿时一酸。 他一进去陈晓琪房间,曾臻便将门默默关上了。 床上的陈晓琪仿佛睡着了一样。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眼睛,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她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一样,模样令人心痛。 许一山挨着床边坐下,轻轻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上。 她的手冰凉,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许一山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巨石一般,泪水便夺眶而出。 离开八号公馆时他就明白了,厅里开会,就是一个调虎离山的策略。就像秦光说的那样,上面或许是出于考虑协调关系,才作出让他放手的决定。 尽管没人说这是让他放手,但事实的走向,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陈晓琪的眼睛睁开了,她这个睁眼的动作似乎只是机械性的动作,与人的意识无关。 即便如此,许一山还是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婆,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 他从包里将银针拿了出来,纤细如发的银针,在他眼前就像一束明亮的希望之光。 突然,一张名片掉落在床上,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江灵珊。”他念着名片上的名字,心里一动,心想,这个江灵珊或许是个希望。 在陈晓琪房间呆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红着眼圈出门。 曾臻看他伤心过后的样子,安慰他道:“一山,你若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吧。为妻子哭,不算丑事。” 许一山不哭反笑,道:“妈,我为什么要哭啊?只要晓琪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我一定会让她站起来。” 曾臻缓缓摇头,低声道:“你认清事实吧,晓琪想恢复过来的希望,不会很大了。”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有一分的希望,我就要尽一百分的努力。” 辞别曾臻母女,许一山下楼上车,直奔省城。 他的离开,让人松了一口气。 第1278章 小子狡猾 许一山被紧急召回省里还真是有事。陆省长要他挑头在全省集中搞一波招商引资的活动。 按陆省长的说法,招商引资是许一山的强项。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中部省是个人口大省,因为地处内陆地区,经济一直比不上沿海开放地区。 前几年沿海地区搞产业替换,将劳动密集型的、污染大的、效益低的,缺乏可持续性发展的产业都赶了出来。中部省在那波产业承接中尝到了一些甜头,但现在,后果很快便显现了。 特别是污染性大的产业,已经让政府苦不堪言。 省里急需来一次产业替换,引进高科技产业进驻。 许一山在茅山时,招商引资工作做得很出色,陆省长便将眼光盯着了他,希望他在这次全省动员的产业替换中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回省城第二天,他便被陆省长叫了过去。 这次下去衡岳市,前后有半个多月没回来。陆省长一见到他,便心疼地说道:“一山,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啊,你看看你,都黑了,瘦了。” 领导的关怀就像一抹春风,瞬间吹散心底的阴翳。 许一山激动道:“首长,我没事。” 陆省长亲自给他倒了茶来,亲切地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谈话。 “这次召你回来,是希望你能挑起这副重担。”陆省长开门见山道:“当然,不是没有其他同志可以胜任,而是你是最适合的一个。” 许一山小声说道:“我的督办任务还没完成。” “那点小事,就交给其他同志去完成就可以了。”陆省长摆摆手道:“现在全身的形势很严峻,特别是经济发展这一块,一直徘徊不前。一年如此,两年如此,老百姓会骂我们这些执政者光吃饭不干活啊。” “发展经济,改善群众生活条件,是我们当政者的首要任务。我们为什么优秀?老百姓为什么愿意跟着我们走,就是因为我们处处在为群众办事啊。” “对了。让你暂时离开督办组,不是因为你的工作成绩不出色。相反,你这次的督办落实得很好。陈州程子华案,衡岳周文武案,都取得了重大进展嘛。” 许一山心想,陈州程子华案办得怎么样,他并不知道。但衡岳市周文武案,进展却没陆省长说的那么好。 周文武案的目的不是让周文武伏法就完事了,王书记明确说过,周文武案在衡岳市前后长达十多年之久,一直没被打击处理过,不是因为周文武掩藏得好,而是有人在替他掩藏。 王书记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利用督办的机会,揪出周文武案后的保护伞。 许一山领会了王书记的意思,因此从一开始督办,就将目光锁定在打击保护伞这件事上。 通过对八号公馆的调查,他已经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只要将地下三层的车库打开,一切真相便可能浮出水面。谁是周文武的保护伞将一目了然。 然后,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省里将他召了回来。 许一山不敢确定,召他回来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真的是其他工作需要他。 陆省长很快让他释了疑,“一山,你也别想不通。有些事,让你离开,其实就是在保护你。”陆省长能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充分证明他没将许一山当成外人。 通常情况下,没有一个首长会对下属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即便他们有此想法和做法,都是在背后悄悄的进行,让当事人感觉不出来。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首长,现在让我去干其他工作,说实话,我是有情绪的。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衡岳市存在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不及时解决,有可能会造成更大损失。” 陆省长颔首道:“你反应的这件事,省里是有讨论过。但是,我们不能做到水至清啊。不说现阶段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就算把水做到至清了,没鱼的水,算不得活水嘛。” 到这时,许一山基本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突然被召回,还真不是需要他去负责另外的工作。而是处于各方面的因素和压力,省里不得不将他紧急召回。 “衡岳市的问题,早晚有一天会解决。”陆省长安慰他道:“不就是让一些小丑在台上多蹦跶几下吗?” 许一山闻言,嘿地笑了。看来陆省长对衡岳市不是不知情嘛。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燕京。”陆省长说道:“这次去,我与徐斌老总一起吃过一顿饭。他提起了你。知道你现在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老徐很高兴啊。” 许一山谦虚说道:“谢谢徐总还记得我。” 陆省长哈哈一笑道:“何止是记得。人家可是一口一个许老弟的叫。当着我的面说了,你与他是结拜兄弟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哪是徐总的意思。我作为一名干部,怎么可以有江湖习气,怎么可以称兄道弟。” “没错嘛。”陆省长郑重说道:“我们是领导干部不假,但是我们也需要朋友嘛。江湖习气不见得都是坏习气嘛,只要有助于我们执政,我们就应该将一切能够团结起来的力量都团结起来。” 话题扯到徐斌身上,许一山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一年前,徐斌为首的燕京中部省商会就来过中部省考察投资环境。但是时间过去了快一年,徐斌说的投资依旧停留在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 当然,这里面有一定的原因。那就是少阳市迫切希望徐斌回少阳家乡投资,而徐斌似乎对少阳没有多大的兴趣。 少阳市的诚意是非常真诚的。他们知道许一山与徐斌的关系不错,还特意邀请了许一山陪着屈玲去燕京见过徐斌。 其实,许一山心里还是有着自己小算盘的。他非常清楚,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一定不能少了徐斌的参与。如果徐斌将投资目光放在了少阳,将对衡岳市的计划会造成重大损害。 也就是说,他内心是不希望徐斌去少阳市投资的。 “有个情况你得了解。两天前,少阳市的同志来找过我。”陆省长笑眯眯道:“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你想不想知道?”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陆省长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很狡猾嘛。” 陆省长提起徐斌,又提起少阳市来说话,许一山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意思。少阳市找陆省长,不为别事,一定是来要人的。 而且要的人,就是他许一山。 看来,少阳市在徐斌这件事上还没死心。 “当然,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陆省长严肃说道:“一山,现在全省一盘棋,弈者很重要啊。这盘棋,你是想做棋子,还是想当弈者?” 第1279章 接班人 许一山当然明白,中部省的博弈者除王书记与陆省长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无资格。 他立即回应陆省长道:“首长,我就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我怎么可以成为弈者。” 陆省长满意点头。这是对许一山的试探,也是对他的考验。 任何一位领导干部,都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有野心。同时,又担心他们野心太膨胀。野心就是一种贪欲。而且这种贪欲一旦产生,便会无休无止。 许一山有不有野心?当然有。陆省长在第一次听说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跑去燕京找相关部门要钱时,便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他在得知许一山是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子弟出身的小干部,兴趣愈发浓厚起来。 当时,他给出的判断是:一,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鲁莽、冲动,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二、勇气可嘉,有勇无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总之,对许一山的评价,负面占了大多数。 毕竟,一个地级市的一二把手,想在燕京找到钱,其难度都不亚于登天。燕京是什么地方?看门的老头都有可能是处级干部。再大的官,到了燕京都只能陪着笑脸。像他许一山这种身份的人,无数条大门他连门槛都无法迈进去。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让陆省长不得不对许一山刮目相看。这下子不但找回来了钱,而且还是捐助的钱。要知道想让别人无偿捐助,这需要付出多少才能让人家心甘情愿? 从此,许一山便进入了他的视野。 在后来地接触中,他强烈感觉到,孺子可教! 许一山身上的正直、勇敢和大智若愚的人生态度,让陆省长知道,此子未来可期。 领导也像老师一样,对学习成绩优秀,又听话的学生往往垂顾有加。每一个领导都希望能培养一个自己的接班人。 接班人是领导的政治遗产,也是领导晚年幸福的保证。 培养接班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劳心费力,其耗费的精力,不亚于专注一项具体的工作。陆省长当然也清楚,一块好钢,需要经过无数次捶打,淬火,才能打造出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没有经过千锤百炼的钢,成就不了一件利器。 陆省长其实一开始并没将许一山列为自己接班人的序列。真正被视为接班人的是跟随了他五年之久的梁国明。梁国明最大的特点就是懂事,听话,唯命是从,俯首帖耳。 梁国明的这种人生态度,在当今的社会里就是一壶润滑油。他可以用在机器的任何一个部件上。梁国明的人生态度,总结起来就是圆滑。 圆滑的人可能永远没有对手、没有敌人。但他的人生也永远不会波澜壮阔,没有人生异彩。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稳。稳起来的人生注定碌碌无为。 而这,是陆省长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陆省长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人生代表人物之一。他被老百姓尊称为“陆青天”,并非浪得虚名,而是他实实在在打拼出来的声誉。 他需要一个像他这样敢于拼搏的人来接手他的事业,在许一山的身上,他惊异地发现,这小子居然有很多地方就像当年的自己。 至于胡进,陆省长一直对他持观望态度。 胡进的出身,远不是梁国明和许一山能比的。胡进所拥有的资源,根本是梁国明和许一山不敢去想象的。如果说,出身省府大院的梁国明都无法与胡进在社会资源上一比高下,那么,许一山连他们的项背都没法看到。 他们三个被誉为陆省长的“三驾马车”,这已经成为省府大院里的公开秘密。 究竟谁会成为陆省长的接班人,没人说得清。 就连陆省长自己,也很难说得清谁会是他未来的接班人。 许一山回办公厅,引起不少人好奇。 很多人都知道,许一山死揪着衡岳市的一桩大案不放。大家都以为,衡岳市会爆出惊天大消息出来,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落马的时候,许一山突然回来了。 从省里召回许一山的迹象看,省里似乎不想让许一山继续介入衡岳市的大案中去了。 衡岳市因为上一任书记富嘉义的落马而名声在外。毕竟,全省这几十年来,富嘉义是唯一一个在一把手位子上落马的高级干部。 一把手的落马,预示着整个衡岳官场的不稳定。领头羊失了足,紧随领头羊的其他人,有几个可以独善其身? 许一山在与陆省长谈完话之后,敏锐地感知到了上面的意图。 省里准备开启全省经济一盘棋的计划,这看似美好的计划,在许一山看来却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中部省是个大省,幅员辽阔,人口众多。 全省的地理位置区别很大,经济发展一直极度不平衡。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除去省城所在地的桔城市之外,经济发展稍微好一点的就是衡岳市、逸阳市了。全省至少有一半的市,经济基础非常薄弱。 特别是杜婉秋过去所在的怀华市,由于区域内高山多,交通条件艰难,产业结构单一,这些年一直落在其他地区后面。常常需要靠省里的转移支付,才能度过难关。 如果按照全省一盘棋的计划来施行,中部省的经济非但上不了一个台阶,还完全有可能被拖住后腿。 既然是一盘棋,那么盘子中的菜,谁都可以伸筷子夹一把。这样的后果就是人人都可能吃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能吃饱。 省里的意图也很明确,要在全省实行一个共同富裕的理想。 但实际情况就像盘子中夹菜一样的道理,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是谁也没富裕,反倒将已经富裕起来的一部分拖得沦为赤贫。 陆省长对这个计划充满了信心。但他知道,要想将计划全面贯彻下去,他就需要一个执行力非常强大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许一山。 他需要许一山继续发扬过去找人要钱的精神。但这次不是伸手要,而是请有钱人来中部省投资创业。 陆省长相信,能做成这件事的,唯有许一山。 不是说许一山本身有什么异能,而是许一山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韧性。 过去一件在燕京卖茶油的事,就让陆省长看出来许一山的脑瓜子特别灵活的特点。 燕京卖茶油,最终促成东南亚最大的油脂公司来茅山投资建厂。这件是常常被陆省长拿出来摆在桌子面上说。他感叹,如果中部省出了三个许一山这样的人才,中部省的经济根本无需挖空心思去想其他办法。 许一山自己也没料到,在茅山引进来的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生产基地,会成为他未来仕途上最耀眼的亮点。 许一山只所以一路平步青云,一路直达省委办公厅担任副主任,与这两件事密不可分。 陆省长就曾经当着全省干部的面说过,谁能像许一山这样引进外资企业落户中部省,他一样重用,绝不厚此薄彼。 但陆省长没想到,许一山的想法与他的计划背道而驰。 第1280章 领导都喜欢听话的人 省委党校宿舍里,许一山两天没出门一步。 刘教授从家里给他带了饭来,一进门便招呼他道:“一山,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今天你嫂子给你炖了鸡汤。快趁热喝。” 许一山赶紧放下笔,连忙说道:“不能叫嫂子,应该叫师母。” 刘教授笑道:“都行。不过,最好还是叫嫂子吧。你叫师母,把她叫老了,她会不喜欢的哦。” 与陆省长谈完话,许一山觉得有必要给陆省长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不赞成陆省长的全面开花的计划,他建议全省集中一切力量,先办一个试点。试点成功后再全省推广。 可是要想说服陆省长,绝非易事。陆省长是个出了名的硬脾气。他决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许一山两天没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他要集中精力给陆省长写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 刘教授没反对他的做法,主动承担起了后勤保障工作。 许一山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打开食盒,先拔了几口饭,喝了一口鸡汤后,大呼美味。 刘教授面带微笑,一边看着许一山笔记本电脑上的报告,一边问道:“怎么样了?写完了吧?” 许一山回答道:“今天做最富的修改,明天就可以送给陆省长过目了。” 刘教授笑了笑道:“一山,我劝你,还是不要送上去了。”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犹疑着问:“我的观点不对吗?就算不对,我也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力吧?” 刘教授叹口气道:“不是你的观点不对。相反,我也赞同你的观点。但是,你觉得陆省长会接受你的观点?” 许一山犹豫了起来,他苦笑着说道:“他接不接受,我不敢说。但我表不表达自己的观点,就是我说了算了。” “如果陆省长不接受呢?” “不会吧?”许一山停下来了吃饭,想了想道:“我认为,办试点有助于积累经验。陆省长不可能不接受。” 刘教授缓缓摇头说道:“这就是你的主观意识太强了啊。你想想,全省平衡发展,经济一盘棋计划,是陆省长当着全省人们说的,他提出的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已经深入全省干部群众的心里。你现在突然要搞试点再推广,岂不是让领导自己打自己的脸?” “领导也不是圣人,也会犯错啊。犯了错就纠正过来,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刘教授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一山啊,你是没坐到那个位子上去。人啊,在什么山头,要学会唱什么歌。陆省长在全省的威望那么高,他一贯的作风就是一言九鼎。你现在让他自己推翻自己,这样会给人留下朝令夕改的印象。你觉得领导会愿意这样做?”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来。 “领导树立自己的威望,是需要经过日积月累的。这个威望也就是领导以后的工作作风。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将自己树立的起来的威望摧垮。” “难道有错也不改?” 刘教授摇头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领导的世界里,就没有错。有错也是下面执行的人理解错误,念歪了领导的经。”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皱着眉说道:“这么说来,没地方讲理了?” “什么是理?”刘教授笑笑道:“领导就是理。” 许一山的食欲一刹那间全无,他看着精心写出来的报告,颓丧不已,自言自语道:“白费了劲了?” “也不是。”刘教授指点他道:“只是我觉得,你现在把这份报告拿出来,不是时候。” “我该怎么办?”许一山讨教着问道。 “贯彻领导意图,按领导指定的路线走。”刘教授提醒他道:“领导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贯彻他指示的人。你不愿意贯彻,还有很多人排着队在等着去贯彻。这样,你就会失去领导对你的注意。当一个人脱离领导视线,被领导选择有意识遗忘的时候,他的政治前途也就走到了头。我想,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一山,我知道你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你不希望自己被遗忘吧?毕竟,被遗忘了的人,基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你要记住,领导都喜欢听话的人。” “领导都喜欢听话的人。”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让许一山陷入了无边的纠结当中。 他是愿意做一个领导喜欢的人,还是做一个让领导选择遗忘的人呢? 做领导喜欢的人,可能有时候会与自己的人生观相抵触。甚至会做出违背良心和道德,以及许多不可言说的事出来。 但是选择做一个领导不喜欢的人,他很快就会被边缘化。直至渐渐失去所有。 “吃吧,吃吧。”刘教授催促着他,笑眯眯问道:“你还想吃点什么,告诉我,我让你嫂子给你做。” 许一山苦笑道:“刘老师,师母的厨艺没得话说,都是人间美味。但是,我现在突然有点食不甘味了呀。” 刘教授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人嘛,要学会调节自己情绪。” 刘教授前脚刚走,邓晓芳后脚就进了门。 她穿着一套连衣裙,看起来很精致,很时尚。一看就是挺贵的玩意。 邓晓芳在屋里转了一个圈,裙摆飘起来,形成一个漂亮的圆。 “许一山,好看不?” 许一山笑了笑道:“好看。漂亮。” 邓晓芳满意地笑了,压低声道:“这裙老贵了,巴黎货。” 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有钱人,服!懂得生活,懂得享受。” 邓晓芳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道:“又不是我买的。我算什么有钱人。” 许一山笑道:“别人送的呀,更值得服了啊。” “你以为我收别人贿赂啊?”邓晓芳瞪了他一眼,解释道:“是他送的。这次他们去国外考察,给我带了这么一套裙子回来。我跟你说,他还没看到我穿过呢。” 许一山知道她嘴里的“他”,就是她丈夫,桔城市委书记,省委常委容海同志。 “你应该穿给容书记欣赏啊。”许一山提醒她道。 邓晓芳哼了一声,将嘴凑过来低声说道:“许一山,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今天是特意穿给你看的啊。” 许一山心里有些惶恐。 他连忙摆手道:“别,邓晓芳,你还是穿给容书记看。我可没资格欣赏你。” “屁!”邓晓芳骂了一句粗话,恼恨道:“许一山,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我说了只给你一个人看,其他人都别想看。”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看。” “可是你已经看了。”邓晓芳似笑非笑道:“要不,你干脆送顶帽子给他戴吧。” 许一山闻言,如雷轰顶,赶紧起身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得出去了。” 邓晓芳鄙夷地哼了一声,“原来你也是个有色心无色胆的人。许一山,我真的鄙视你。” 第1281章 无所适从 许一山最终决定,暂时不将报告递交给陆省长。倒不是因为刘教授的一番话,而是邓晓芳给他透露出来了一个信息。 中部省这几年加大了融城计划力度,原因在于提出融城计划的是王书记。王书记希望在他离开中部之前,能看到硕果落地。 中部省融城计划是全国唯一一个有具体目标和动作的大省。虽说其他地方也在喊打造城市圈之类的新经济概念,但都是停留在理论上,并没有付诸实现。 王书记提出的融城计划,是根据中部省的实际情况提出来的。 中部省省府设在桔城市。而围绕桔城的逸阳市和香河市,远的只有四十公里,近的香河市与桔城只有不到二十公里。 三座城本来就遥相呼应,如果不是因为地域的限制,三座城早就融合到了一块。 两年前,在王书记的强力推进下,三座城已经完成了互通公交。 现在从桔城出发,两块钱的公交车费,能将一个人从省城送到逸阳和香河。这种独特的城市建筑设计,让融城计划有了先天性的好条件。 加上三地百姓生活习性相同,说话的口音也是一样。这与其他地方相比,又有了优越性。 要知道在中部省这与的地方,人们说话的口音常常是十里不同音。 比如衡岳市的口音,与茅山县的口音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口音往往让一些人形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比如在衡岳市,能说一口纯正衡岳话的,会被视为市里人。而口音带着其他尾音的,则被轻视为乡下人。 许一山原来也知道融城计划,还知道附近对融城计划最感兴趣。 有传言说,担任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人,必进省委常委。 胡进看重的,就是这个常委身份。 但不知什么原因,融城党工委书记这只靴子迟迟没有落地。这就给了很多人幻想,都在暗暗盼望着这只靴子能掉到自己头上来。 邓晓芳透露的信息,就与融城计划有关。 中部省现在有两派意见。一派以王书记为首,大力推进融城计划落地。 另一派以陆省长为头,积极推进全省经济平衡发展,实现共同富裕。 中部省领导班子以团结著称。但在这个问题上,一二把手意见发生了严重分歧。 邓晓芳说,现在领导们都有些无所适从。比如她丈夫容海,就很纠结。 邓晓芳来找许一山,一是来探听许一山的口气。二来,她也想知道许一山会站在那一边,并以此透露给丈夫参考。 在所有人看来,许一山能从衡岳市直升省委办公厅,主要是得到了陆省长的垂青。也就是说,提拔许一山的是陆省长。 按照这种思维来看,许一山理所当然就会紧跟陆省长。 然而,邓晓芳总觉得许一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未必就真会紧跟着陆省长跑。 当然,许一山不会将自己准备给陆省长提建议的事告诉邓晓芳。邓晓芳虽为高官夫人,且自己地位也不低,但是在家庭这件事上,似乎并不怎么幸福。 好在邓晓芳这人没有臭脾气,一点高官夫人的矜持感都没有。整天嘻嘻哈哈的,好像没肝没肺一样。比如她有事没事就往许一山这里跑,一点也不惧怕流言蜚语。 邓晓芳是被许一山气跑的,临走前,她还不忘叮嘱他,“许一山,这次很关键。你的决定,将决定你的未来。瞪大眼睛吧,自求多福。” 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在这次选边站队上,许一山站错了队,他的前途就完了。 其实,官场有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那就是选边站队。无论什么层次的官场,都必然会存在这样一个法则。 因此,即使到了中部省委这样的层次,依然存在这条法则。 邓晓芳走后,他陷入了沉思。 陆省长全面开花,共同富裕的愿望确实很美好。但与现实情况相冲突。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会有长有短,怎么可能做到一起富裕起来? 毕竟,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能力决定生活基础啊。倘若硬着将大家拉到一个水平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能力强的人放弃努力,能力弱的人吃大锅饭。 这样非但不能共同富裕起来,相反会拖着大家一起跌进贫穷与懒惰的漩涡。 王书记打造城市群的设想也有一定的瑕疵。大城市群固然看起来雄伟壮观,但是需要灵活的经济基础来支撑。 以目前中部省的实际状况,大城市群非但带不来繁荣的经济,还有可能陷入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 一座城市的发展,不能单靠第三产业。它需要扎实的经济基础。经济基础是什么?就是能创造经济的生产活动。 光有一座宏伟的城,而没有持续的经济来源,这样的城会没有生命力。 不管是王书记,还是陆省长,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集中精力办大事。 无论是全面开花,还是费心费力造城。都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支持。 而中部省只能两者选其一。 想来想去,许一山把自己都想迷糊了。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倘若非要逼他表态支持哪一方,他还真说不出来。 有一点他很明白,他选任何一边,都对自己会产生难以收拾的影响。如果他谁也不选呢,后果可能更严重。那样他就会被视为没有主见,属于投机取巧的一类人。 但凡这类人,都不受人待见。 天色渐黑,校园里一片宁静。 这段时间党校没有培训任务,偌大的校园就显得空空荡荡。 校园古木参天,小径通幽,是一个绝佳的让人好思考的地方。 许一山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出去走走,理顺一下有些散乱的思维。 才走了不远,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他也没在意,顺手就点开了接听键。 “是许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我是许一山。”他答道,心里想,这个声音从没听见过,打电话的是谁呢? “我是江灵珊。”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很柔,让人一听,仿佛就能感知人的模样,一定是个柔柔的姑娘。 许一山蓦地想起屈玲给自己的名片,赶紧说道:“是江大师啊,久仰久仰。” 对方传来一阵轻笑,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就是一个针灸师而已。”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听屈副秘书长说,你的神针治好了很多人,创造了很多奇迹啊。” 这句话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屈玲并没这样说过。 “献丑献丑。”江灵珊道:“祖传手艺,我不说发扬光大,至少要保证不丢祖宗的脸吧。” 许一山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现在江湖骗子很多,但凡吹嘘自己有盖世本事的人,往往就是一个大骗子。 江灵珊虽说没有吹嘘自己本事有多大,但是言语之间拿“祖传”这样的字眼来唬人,在许一山看来就有点拉虎皮做大旗了。 “许先生,如果你今晚有空,我想邀请你见证一下奇迹。”江灵珊笑了笑道:“行吗?” 第1282章 老领导 江灵珊的邀请来得很突然,一时让许一山犹豫不决。 屈玲将她介绍给他后,他一直忙于其他事务,没来得及主动与她联系。 并非许一山不相信江灵珊有绝技。相反,他对民间有高人的说法丝毫不怀疑。比如,他学过的龟息功,就让他在洪山镇发挥过威力。 水利局七年,他结识过不少奇人异士。山野之民,他一直尊敬有加。 没急于与江灵珊联系,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他不敢将陈晓琪当作试验品。他担心万一失误,将会悔恨终生。 江灵珊开口就让他去见证“奇迹”,这让他起了好奇心。 “大师你在桔城?”许一山试探着问。 “你说呢?”江灵珊笑眯眯道:“在外地,你这时候也赶不过去啊。” “行,我一定到。” 江灵珊发来了定位,许一山将定位放大一看,发现是在省老干所。 省老干所在郊外,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下。老干所所在的地方叫“回龙谷”,是一条蜿蜒纵深的山谷。山谷口被干休所砌了围墙,建了一座大门。手里没有特别通行证的人,根本进不去。 老干所里住着的不是一般干部。它有着严格的级别规定。一种是做出特别贡献的人,一种是高级别领导。 许一山没叫秦光,也没叫自己的司机。而是单独打了一个车过去。 果然,他被堵在大门口。 让许一山惊异的是,老干所门口执勤的不是保安,而是正规军人。 许一山拿出自己证件给执勤军人看,还是没得到允许。 无奈,只好给江灵珊打电话。 几分钟过后,里面出来一个骑着单车的年轻姑娘。她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狐疑地问:“你叫许一山?” 许一山赶紧点头说是,解释说是江灵珊邀请他过来的。 姑娘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你随我来。” 她骑着车在前面引路,起初许一山还能跟上去。随着她越来越快,许一山便只能跟着小跑起来。 此时,他身体里的龟息功自动被激发出来。龟息功最大的特点就是气息绵长。试想能在水里憋气半小时,陆地上又怎么可能令人气喘吁吁。 果然,在到达目的地后,姑娘回头看一眼脸不红,气不喘的许一山,惊异不已。 这一路至少有一公里长,她一直是看着许一山跟在身后小跑过来的。换了常人,此刻早就该汗流浃背,再好也该面红耳赤了。而这个人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轻松平常。 “进来呀。”姑娘招呼他一声,转身上了台阶。 这是一栋漂亮的小别墅模样的独立建筑。房子的年代,似乎已有几十年。房子四周,绿树参天。 一路上去,是二十几级的台阶。上了台阶,才能登堂入室。 进门,是一间无比开阔的大厅。 大厅里安静异常,几个穿着军人服装的人,看着进门的许一山,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了。 没一会,里面出来一个姑娘。她样貌清秀,笑容可掬,云鬓整洁,居然一袭汉服,将她整个人衬托得仙气飘飘。 “许先生,我是江灵珊。”她主动伸出手来。 她的手指纤长,柔白得如同刚剥出来的笋。握在手里,有一丝淡淡的温度。 许一山赶紧说道:“是江大师吧,我许一山。” 江灵珊抿嘴一笑,宛若邻家小姑娘一样,乖巧懂事。根本就不像屈玲说的什么针灸大师,绝技继承人。 握手时,许一山心里就浮现出来一个念头,这种漂亮精致的小手,会是拿银针的手吗? “许先生,你先休息一会,等下我再叫你。”江灵珊打过招呼后,又进去了房间。 大厅里安静无比,虽然或站或坐着四五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 刚才带他进来的姑娘看许一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过来轻声说道:“你跟我来吧。” 许一山只能客随主便,跟着姑娘上了楼。 她打开一扇门,示意许一山进去。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腿进门。 “你是省委办公厅的?”姑娘问了他一声,笑了笑,“你很年轻哦。” 许一山道:“是,我刚调进来不久。” “哪你肯定有特殊能力了吧?要不,你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坐上这么高的位子?”姑娘直接质疑他,似笑非笑道:“要不,你就是有关系吧?” 许一山很明显听出来她话里的讥讽,他解释道:“还真没关系。” 姑娘哦了一声,突然说道:“我听说过你。”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狐疑地问:“姑娘你在哪听说过我啊?” 姑娘抿嘴一笑,“许一山,哦,对,你就叫许一山。你现在名声在外啊。你不知道吗?你是中部省近四十年来,第一个连升三级的人。” 许一山暗自在心里算了算,确实如她所言。自己是从茅山县挂职副书记直接上到省委办公厅的。他担任副书记时,级别是副处级。而他现在对应的级别已经是副厅了。 不在体制内的人,不会知道处与厅级之间的距离。 这种看似只隔着一层纸的距离,实际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普通基层干部,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到处级退休。毕竟,正处的级别,已经与县委书记和县长是平起平坐了。 至于厅级干部,大多数人不会有此奢望。 跨入厅级,就已经跨入了高级干部行列。 就连许一山自己,这一路走过来,都好像做梦一样。要知道两年多前,他还只是茅山县水利局的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公务员。 命运将他推到现在的这个位子,有时候还真让他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我叫安静。你叫我小安就行。”姑娘微微一笑。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小安姑娘,你是安书记的......” 许一山说的“安书记”,是中部省的老书记。安书记德高望重,是中部省最具有传奇性的人物。安书记是改革开放以来,中部省第一任书记。安书记也在中部省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书记,他退下去之后,去了燕京人大当了副委员长。再后来,就没有了他的消息。 “对,我是安书记的孙女。”安静笑了笑道:“许一山,你知道我爷爷?” 许一山激动道:“当然知道。安书记在我们中部省人们心里,可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是吗?”安静惊异地看着他道:“我怎么不知道啊?” 许一山嘿地笑了,“你太小了,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安书记当年为了我们中部省百姓,在燕京与领导拍过桌子。没有安书记,就没有我们中部省的今天啊。” “是吗?”安静乐了,笑道:“你把我爷爷说得好伟大啊。可是在我看来,他不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吗?” 许一山正色道:“小安,千万别这样说。安书记作出的贡献,我们这些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哦。” “你这算是拍马屁?”安静笑嘻嘻地问。 “不,我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我家糟老头子要是听到你这样拍他马屁,不知会有多高兴哦。” 第1283章 名声在外 安书记已经接近百岁高龄。一年前,不服老的安书记在一次与儿孙辈登上时,中风引发了偏瘫,已经卧床了一年之久。 行动自由被限制,无异于要了安书记的老命。 像安书记这样年龄的老人,深知自由对一个人有多重要。他是一个典型“不自由,毋宁死”的老人。尽管是因为身体原因造成了他的行动不便,而不是真正失去自由,他也无法忍受这种常年卧床的境况。 于是,一场寻医问药的大事,便在安书记儿孙辈中悄悄展开。 在安书记的儿孙辈中,出人头地的比比皆是。无论国内国外,都是活跃在上层社会的精英。 以他们的实力,世界上任何高精尖的医疗技术都能拿到手。即便如此,安书记的偏瘫却始终没能好起来。 许一山进门是看到的军人,就是安书记孙辈当中的一个翘楚,如今已经是某集团军二号人物。 至于安静,是安书记最喜欢的一个孙女。从小就跟在安书记身边长大,一步都没离开过安书记。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安静与江灵珊是同学。 至于她们是什么样的同学,安静没说,许一山也没好意思问。 “灵珊是个天才。”安静笑眯眯道:“我亲眼见过她让一个躺在床上十几年之久的一个人健步如飞。” “那么神奇?”许一山脱口而出。 “就有那么神奇。”安静认真道:“她就是个仙女。”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对安静的话,将信将疑。 “听灵珊说,你爱人因为摔了,变成了植物人?”安静突然问他。 这是许一山心里的最痛,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灵珊说了,她可以试一试,但没有完全的把握。”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讪讪道:“看看吧,我希望有奇迹。” 正聊着,有人过来叫许一山,说是江灵珊请他过去。 安静便有些紧张道:“她要下针了,我们去看看。” 一间配备着齐全医疗急救设备的房间里,江灵珊正在与躺在病床上的安书记说话。 许一山小心翼翼进门,礼貌地喊了一声,“老首长。” 安书记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脸上荡漾开一抹微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边的安静赶紧说道:“他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安书记若有所悟,道:“小王和小陆说的就是他?” 安书记头发花白,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完全不像是躺在床上达一年之久的偏瘫老人。 “就是他。”安静微微一笑道:“他真没长三头六臂。” 安书记笑道:“一个人长三头六臂,岂不是怪胎?他又不是哪吒。” 许一山心里一跳,他知道安书记嘴里说的小王和小陆,应该分别对应的是王书记和陆省长。 “小朋友不错啊,我这个老头子都知道你的名字。”安书记微笑道:“还要努力啊。” 许一山突然有种诚惶诚恐的思想。他万万没想到,安书记会知道他的名字。看来,自己的名字没少在安书记面前被人提起。 他心里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让他会让一个老前辈知道他的存在。 屋里进来一个穿军装的人。他将江灵珊打量了好一会问道:“你有百分百的把握?” 江灵珊摇着头道:“没有。” “没有你还敢动?出了事,你承担不起责任。”军人告诫她道:“我爷爷可不是你的试验品。” 话音未落,安书记便训斥他道:“你进来干什么?我让你进来了吗?安勇,你少来我这里找事。” 许一山这才知道进来的军人叫安勇。看他的肩章和胸口的军衔标志,安勇的级别很高,至少比衡岳市警备司令部的郑成功副司令员高出两个级别。 安勇被安书记训斥了,却一点也不生气。他陪着笑脸道:“爷爷,我们没必要冒险啊。” “冒什么险了啊?”安书记沉着脸说道:“你小子就希望我这辈子都躺在床上变成一个活死人?快快给我滚蛋。对了,万一出了事,也与江姑娘没丝毫关系。这都是我自愿的,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许一山这时候听出来了一些意思。原来安勇与他的想法一样,不愿意他爷爷安书记冒这个风险。 安勇讪讪地笑,担心道:“爷爷,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 “不听不听。你小子给我滚回去干你自己的事。我这里不用你操心。” “爷爷......” “好啦,别烦我了。”安书记摆摆手道:“我与这个小朋友还想聊几句。” 安勇便来看许一山,许一山赶紧伸手过去,自我介绍道:“首长,我叫许一山,目前在中部省委办公厅工作。” 安勇一愣,眉头便皱了起来,他想了想道:“几天前,你是不是从衡岳警备司令部郑成功手里借过兵?” 许一山没有迟疑,回答道:“是。” 安勇认真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径直出去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他突然提起郑成功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安勇突然进来,打乱了江灵珊的下针步骤。等他一走,江灵珊便小声问:“爷爷,我们还扎不扎?” “扎,怎么不扎?”安书记笑眯眯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就算你一针把我老头子扎去见了老马,也不怨你,都是我自愿的嘛。” 江灵珊便对许一山说道:“许先生,你可以先去外面坐坐。” 许一山心想,你叫我来,又不让我见证你扎针,什么意思嘛? 安静也催促他道:“许一山,你先出去。不要与我哥说话,他那人,不讲理。” 许一山只好出门。 大厅里,安勇看见他出来了,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招呼他道:“小许同志,我们聊聊?” 许一山赶紧陪着笑脸道:“好啊,首长有什么指示?” “没那么多指示。”安勇道:“我想了解一下,你借兵的原因。” 许一山心里想,借兵这件事看来影响很大。当初特勤队长紧急将兵从八号公馆撤走时,他就感觉到了出了问题。 “部队是有严格纪律的。我们不能插手和参与地方任何事务。”安勇叹口气道:“许同志,你可能毁了一个职业军人的前途。” 许一山心里一沉,赶紧解释道:“当时,我是没其他办法了。我觉得,你们部队才是唯一值得我放心的啊。” 安勇摇了摇头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擅自调动部队,都必须严加追查责任。” 许一山当机立断道:“我愿意接受任何责任。不过,我申明,这与郑副司令员无关。” 安勇笑了,道:“许同志,你不觉得你这话可笑吗?没有他的指令,你可以调动我们部队一兵一卒?说到底,责任都在郑副司令身上啊。”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理他?” “部队有部队的规定。”安勇道:“希望你今后不要再想着打我们部队的主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郑成功的从军经历要结束了。” 许一山一听,心里急了起来,他脱口而出道:“你们的决定太武断了吧?” 第1284章 偷瓜贼 许一山质疑的囗吻,让安勇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顿时都目瞪口呆起来。 只见安书记在孙女安静的搀扶下,正蹒跚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一脸笑容的江灵珊。 安书记卧床已一年之久,平常想翻个身都无法做到。此刻,他却如大病初愈的老人,正缓缓迈步。 安勇一楞之后,抢先一步去扶住了安书记,惊喜交加地问:“爷爷,你可走了?” 安书记宽厚一笑道:“没见着吗?我就说嘛,我老头子死不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也是一个人间奇迹。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纤弱的江灵珊几针下去,就能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重新焕发出活力来。 这不科学呀! 他心里腾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希望。江灵珊能让安书记重新下地走路,她就应该可以让陈晓琪醒过来。 安家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去了。江灵珊悄悄对许一山说道:“我们该走了。” 刚出门,安静便追了出来。她拉住江灵珊的手说道:“灵珊,别忙着走。我哥找你呢。” 江灵珊露的这手,让安勇惊为天人。他当即作出决定,特聘江灵珊去为部队服务。 令人意外的是,江灵珊婉拒了安勇的邀请。 安静惊疑地问:“你不知道去了部队,你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吗?” 江灵珊淡淡一笑道:“我就一山野小民,生来就没登大雅之堂的命。安静,你就饶了我吧,我真去不了,也不愿意去。” 话说到这种地步,算是说到头了。安静无可奈何地嗔怪道:“灵珊,给你机会你不把握,今后别后悔。” 许一山内心的激动,并不亚于安家人。 江灵珊还真不是吹的,更不是江湖骗子。她几针就让一个偏瘫半年之久的人站起来,这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如果许一山不是亲眼见证,他也不会相信啊。 在江灵珊的执意要求下,安静只好安排车送她从老干所出来。 许一山自然跟着她搭了一回顺风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许一山心里一直在盘算着,等下要怎么开口请江灵珊出手给陈晓琪扎针。 但凡身负绝技的人,脾气也怪得很。一句话说得他受用了,愿意为你肝脑涂地。一句话没说好,拗到了他,跪地磕头都无法求得原谅。 但他们又是最没脾气的一类人,他们甚至能忍受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脸上依旧荡漾着笑眯眯的笑容。 现在可以肯定,江灵珊是个身负绝技的人。 司机问江大师到哪?江灵珊却将脸转向许一山,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许一山一愣,脱口而出道:“大师没安排好住的地方?” 江灵珊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对司机说道:“这样,麻烦师傅送我们去芙蓉宾馆就好了。” 许一山说的芙蓉宾馆是中部省委过去的招待所。现在改成了星级宾馆,对外营业。 宾馆隶属省委办公厅,省委接待处也设在宾馆内。 江灵珊突然说道:“我不想住宾馆。” 许一山又一愣,讪笑着道:“不住宾馆,大师想住哪?” “你住哪?” 许一山迟疑一下,小声道:“我住省委党校宿舍。” “好呀,我也去。”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宿舍不对外开放啊。” “没事,我有办法。”江灵珊调皮地笑了,突然将最凑到许一山的耳边低声说道:“今晚我们谁也不能睡了,有事要做呀。” 许一山尴尬不已。江灵珊的话里信息量不少,充满似是而非的意思。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暗自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卑鄙无耻下流。” 一下车,江灵珊便让许一山去找一个冬瓜过来。 冬瓜?许一山完全愣住了,她要冬瓜干嘛? 这个时候,让他去哪里找一个冬瓜过来? “去呀。”江灵珊催促着他,“是不是找不到啊?” 许一山老实承认,为难道:“现在都是晚上了,市场也没有卖的,还真找不到。” 江灵珊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听说,党校的老师平常闲得很。他们喜欢种菜呀。” 经她一提醒,许一山还真想起来了。 以刘教授为例,刘教授在著书立说之余,休闲的最好娱乐,就是在校园的空地上种菜。 党校年龄大的老师居多,特别是退休下来的。他们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聚众跳舞。学识越高,灵魂越孤独。他们不喜欢扎堆闲话,也尽量不与别人闲扯交流。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种菜。 好在党校土地资源丰富,荒废的土地很多。土地又很肥沃,随便挖一块土,将种子往土地一撒便有收成。 偏偏他们做事很认真。把种菜当做学问搞一样。如此以来,他们种出来的菜,往往比菜农种的菜要好很多。至少,他们从不往菜上打农药。倘若菜生了虫,他们会很耐心地一条一条将虫子捉了。 若是遇到菜生了病,他们就会将整片菜挖了重种。 江灵珊居然知道党校老师喜欢种菜,看来她对党校一点都不陌生。 “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路边就有冬瓜啊。”江灵珊提醒着许一山道:“快去吧,我还等着用呢。” 许一山心里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是搞不懂江灵珊要一只冬瓜干什么。 但看江灵珊的意思,这冬瓜是非要不可的时候,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 江灵珊说得没错,路边确实有老师种的冬瓜。 但是,冬瓜是谁家的?他一无所知啊。如果招呼都不打一个,贸然就去摘了人家冬瓜,这不就是做贼吗? 堂堂一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居然去偷一只冬瓜,这要传出去,面子往哪搁? 直到站在一只冬瓜边,许一山都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先找到冬瓜的主人打个招呼。 夜晚的党校,就像走空了人的公园。校园里看不到一个人,路灯孤独地亮着,四周影影曈曈。 远处,家属楼的灯光从窗户里倾泻出来,偶尔能听到一阵练琴的声音。 许一山站了半天,没见着一个人经过。便一狠心,弯腰摘了一个大冬瓜,抱在怀里,慌不择路往宿舍跑。 江灵珊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抿嘴笑了。 许一山心里如擂鼓一样,生怕人看到他偷摘别人家冬瓜。 其实,像他这样出身农村的孩子,小时候没少偷摘过别人家的东西。比如别人家房前屋后种的桃子李子,别人土里的黄瓜之类的。 在乡下,遇到这种情况,若是小孩,大人无非就是笑骂几句。若是大人,主人一定会跳起脚来将偷摘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个遍。 抱着冬瓜,许一山满脸赤红道:“大师,冬瓜来了。” “进屋。”江灵珊吩咐道。 许一山依言打开了宿舍的门,请了江灵珊进去。 冬瓜这东西长毛,如小刺一般,扎在皮肤上浑身不舒服。 “接下来,你该拜师了。”江灵珊环顾一眼屋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第1285章 磕头拜师 许一山听到江灵珊说“拜师”的话,顿时迷糊了。 拜师?拜谁的师? “对呀,你拜我为师啊。”江灵珊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不愿意啊?” 许一山愣头愣脑问:“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如果你想让你爱人恢复健康,你就老实拜我为师。”江灵珊笑嘻嘻道:“当然,你也可以不拜我为师啊。但是,你爱人想恢复健康,就得看天意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江灵珊明显比自己要小,虽说她头上戴着几顶唬人的帽子,当终究是个丫头片子啊。再说,拜她为师,学什么? 江灵珊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疑惑。她指挥他道:“你先去将冬瓜洗干净了再说。” 许一山只好抱着冬瓜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冬瓜上的毛刺已经被洗得一干二净。碧绿的冬瓜都像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一样,被许一山双手托着站在江灵珊面前。 江灵珊也不说话,从他手里接过去冬瓜,背着他开始在冬瓜上写写画画。 几分钟过后,她将身体让开。 许一山一眼便看到冬瓜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它已经不再是一只冬瓜了,而是一架人体经脉分布模型。 “你过来。”江灵珊招呼着许一山道:“过来看看。” 许一山端详着眼前的冬瓜,狐疑地问:“这是......” 江灵珊拿出来一根银针,随手准确扎进去冬瓜里,问许一山道:“这是人体哪个部位?” 许一山看了好一会,才迟疑说道:“人头顶吧?” 江灵珊含笑颔首,“你还是能看出来嘛。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人的百会穴。” 人体骨骼经脉这类东西,对许一山而言并不陌生。 虽说他对爹许赤脚中医中药那套不感兴趣,但是,爹常年挂在药房里的图,时间一长,便有了潜移默化的功能,深入了他的心里。 江灵珊道:“人的身体,其实就和大自然是一样的。血脉是河流,骨骼是高山。人身上的肌肉,就是平原。人活着,靠的是血脉流动。血脉一旦被堵住了,就形成气血不畅。轻则瘫,重则坏死。” 按江灵珊的解释,气血两旺的人,身体里的血脉一定是流畅不止的。就好像一条大河,一路奔腾向海。河里生长着鱼儿水草,河岸开满鲜花。 但是,一旦河道被堵住了,河水无法向前奔腾,便会迅速漫过河岸,酿成大灾。 针灸的作用,就是打通被堵塞的河流,让生命重新焕发出来生机。 “我是个女人。”江灵珊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不少,“女人有个天生的缺陷,那就是我们的力道,永远没有男人那么强大。而且,我们女人的气息属阴,缺少男人的阳刚之气。” “针灸,终究不是技巧,而需要气。这气,就是平常说的阴阳调和。” 许一山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整个人都迷糊了。 江灵珊摇了摇头,问道:“你在听我说吗?” 许一山机械回答:“在听啊。但是,没听明白。” 江灵珊叹口气道:“这儿说吧,你爱人的病,需要你自己亲自下针。” “我?”许一山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不不,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大师你别吓我。” “不懂我教你呀。”江灵珊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小声道:“不是我不愿意给你爱人施针,我说实话吧,我的力道和气息,对你爱人的病没丝毫帮助,相反还会存在反作用。” 许一山越听越糊涂。她是针灸大师,她不行,谁还能行? “你现在按我说的去做,如果我说对了,你就听我的。行不?” 许一山点点头道:“行。” “你现在猛吸一口气,用意识将气压到丹田里。你知道丹田在哪吗?”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知道。” “好,现在开始。” 许一山依言猛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吸气,便会让身上的龟息功自动激发出来。 突然,他感到丹田之处,就像有一颗滚烫的火球在滚动一样,浑身舒畅不已。 龟息功一动,可以半小时不需要换气。 江灵珊等了好一会,没见着许一山换气,顿时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一直憋着没换气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没憋呀。” “再来。”江灵珊显然不相信许一山中途没换气。 这一口气,许一山足足过去了半小时,才徐徐呼出气来。 江灵珊的脸上现出惊异之色,在许一山第三次吸气过后。她在一边引导着他说道:“气沉丹田。用你的意识,控制气往手指尖上走。” 许一山依言,便感觉指尖好像有一股气奔泻而出。 她递给他一根细如头发的银针,示意他往冬瓜上扎。 许一山没有犹豫,抬手扎进去。只见银针悄无声息便没入了冬瓜里,连针尾都看不见了。 “哎呀。”江灵珊惊呼一声,连忙拿起冬瓜去看,可是找遍四周,都没见着银针的影子。 “好啦!”她笑着让许一山恢复过来,围着许一山转了一圈道:“真没想到,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是高人一个呀。说吧,你这憋气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许一山也不隐瞒她,便将自己偶然学得的龟息功说了一遍。 江灵珊沉吟半响道:“我现在有百分百把握了。原来我还在想,治疗你爱人的病,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现在我知道,这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但是,还有一个关键点,你必须掌握。” 许一山似懂非懂,但在听到江灵珊的意思,陈晓琪痊愈有望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 “你还是先拜我为师吧。”江灵珊突然红着脸说道:“你是真正的拜我为师,要磕头的。” 许一山讪笑道:“拜你为师不难啊,只是我真不想学针灸。” “你想让你爱人好起来,你就必须学。这么说吧,你只能自救,没人可帮你。学不学,你自己看着办。” 许一山突然感觉到了进退两难。让他给江灵珊磕头拜师,并非他不情愿。只要是为了让陈晓琪好起来,别说磕个头,就是从他身上割块肉走,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但是只要他磕了头拜了师,他就得遵守江湖的规矩。 “你拜还是不拜?”江灵珊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 许一山将心一横,突然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举动,反倒将江灵珊吓住了。她楞了半响,低声道:“你还真磕头呀。” 许一山站起身道:“师父,只要能救陈晓琪,磕几个头算什么?你就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让你拿去。” 江灵珊显然感动了,她半天没出声,眼睛明显有些湿润了。 “许一山,你磕了头,就是我徒弟一辈的人了。” “是。”许一山低声答道。 “现在,我开始传授你识穴位的本事。为了让你不走弯路,我需要亲身示教,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你闭上眼吧。”江灵珊缓缓说道:“等下我让你睁开眼的时候,你要记住,所有你能看见的,都只是没有生命气息的工具。” 第1286章 以身示教 许一山依言闭眼,耳朵里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到江灵珊说道:“你可以睁开眼了。”他一睁眼,又吓得赶紧紧紧地闭上双眼。 江灵珊已经将外面的衣服尽数除去,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许一山即便只是惊鸿一瞥,还是看到了她玲珑的身体曲线以及如雪一样白的肌肤。 “师父......”许一山脱口而出,声音不由颤抖起来,“你......” 江灵珊面色出奇的宁静,她面无表情说道:“许一山,我是你师父。师父面前,你该无杂念。” 许一山的一颗心蹦蹦乱跳,突然一眼看尽春光,让他心无杂念,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不管怎样,他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欲望就像一头小兽一样,蠢蠢欲动。 江灵珊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意欲何为? 他背转过去身子,低声道:“麻烦你把衣服穿好。” 背后传来江灵珊扑哧一声笑。道:“许一山,让你心无杂念,你看你,眼里心里都藏着什么呀?我这是方便让你了解穴位,你都想哪里去了?” 许一山顿时尴尬不已,心里暗自觉得羞愧。 可是,了解穴位也没必要除去衣服啊。宿舍就他们孤男寡女的,瓜田李下,怎么说得清? “转过来。”江灵珊声音很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许一山一狠心,转过去身子,眼光却不敢往她身上去看。 江灵珊却像没事人一样的,轻声说道:“你以后回去扎针,穴位是断然不能出错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针出错,前功尽弃。” 许一山赶紧点头,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可是心里却如一锅滚开的沸水,几乎要溢出锅沿来。 江灵珊的皮肤,与陈晓琪一样,完全可用肌肤胜雪来形容。她富有弹性的肌肤在淡淡的灯光下,就像大理石一样泛出柔和的光泽。 她的身材宛如一幅春景图,奇峰突起,沟壑深幽。 “把手伸过来。”江灵珊命令着他。 许一山迟疑着,不敢伸手。 江灵珊嫣然一笑,将他的手拉过去,按在她的胸口说道:“你轻轻压一压,是不是感觉这里像有一块骨头挡住了?” 许一山试了试,红着脸道:“是。” “这是膻中穴。”江灵珊说道:“第一针,扎膻中,补气。” 她又将许一山的手拿到头顶,在脑顶门摩挲一番后,道:“百会穴,第二针。” 她将一双腿弓起来,示意许一山去摸她的脚底板,“涌泉穴,第三针。” 最后将许一山的一只手按在丹田上,还没说话先自红了脸。“最后一针,丹田穴。” 许一山只会一个劲点头,心里慌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记得住江灵珊的话啊。 “记住了?”江灵珊坐直了身子问。 许一山茫然摇头,刚才太慌张,他还真没记住。 “这一针一针的顺序,千万不能出了错。而且方位不能走偏丝毫。”江灵珊叹口气道:“再来吧。这次你可要记住了。” 如此有循环往复一次。 这次许一山用了心,默默记住了。 江灵珊道:“既然你记住了,现在可以试试了。” “怎么试?”许一山茫然问。 江灵珊微微一笑道:“就在我身上扎吧。我要感觉你的力度与准确性。” 许一山哪里敢拿银针往她身上扎啊!先不说他从来没试过将一根纤如毫发的银针往人身体里扎,就拿眼前的江灵珊如玉一样的肌肤,他如何忍心下手? “我不会啊。”他低声提醒她。“会扎痛人的。” “没事,我不怕痛。”江灵珊安慰他道:“我身上的每一个穴位,至少被扎过千百针了,还会多你这一针吗?” 许一山担忧道:“万一扎坏了你,怎么办?” 江灵珊抿嘴一笑,“我哪那么容易被扎坏啊。你尽管动手吧。” 许一山便去拿了一根银针,仿佛拿着千斤重担一样,迟迟不敢往江灵珊身上扎。 江灵珊柔声道:“你按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先吸口气,将气从丹田运到指尖。用两根手指捻住银针,照准穴位,扎下去就是了。” 许一山一咬牙道:“好。你若痛了,就叫出来啊。” 江灵珊道:“只要你找准了穴位,又怎么会痛呢?银针就像一把锄头,将堵塞的田坝口打开的呀。” 她躺了下去,躺成了一尊大理石一样的雕塑。 许一山收敛心神,凝神静气,脑海里飞旋着一根银针,半天没有动静。 江灵珊似乎有些急了,催促他道:“你扎呀。没事的。” 许一山一咬牙说道:“我不扎。要扎,你往我身上扎。我不怕痛。” 江灵珊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许一山啊许一山,如果可以在你身上扎,我何必还要结衣宽带让你扎我啊。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我们女人的身体,与你们不一样呀。” 许一山瓮声瓮气道:“我还是下不了手。说实话,我不忍心。” 江灵珊抿嘴一笑,“许一山,你在我面前磕了头,我就是你的师父了。你以为我收你为徒,是看在你是大官的份上吗?你错了啊。” 她小声说道:“屈秘书长跟我说过,你许一山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既然是好官,就不该被生活折磨啊。你家爱人的事,换了别人,我是不会管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低声道:“我也没屈秘书长说得那么好。” “好与不好,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想告诉你,老百姓活得太难了。只要你心里牵挂着老百姓,你就是一个有良知的官。现在这样的官太少了。” 许一山纠正她道:“不,心里牵挂老百姓的干部万万千千。将老百姓当草芥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害群之马。而且你要相信,这个世界,邪不压正。” 江灵珊莞尔一笑,“好啦好啦,我们不谈这些东西。你现在就在我身上扎针,我会告诉你要注意那些事。” 许一山知道,不扎显然是不行的。可是他还是担心,万一扎坏了人,可就万劫不复啊。 第一针,扎膻中穴。 江灵珊示意他操作,无论他怎么注意,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她的身体。 “扎吧!”江灵珊微微闭上了眼,鼓励他道:“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许一山不会料到,这一针下去,还真扎出事来了。 第1287章扎错地方 许一山在江灵珊的指引下,终于找准了穴位。 或许是他太紧张了,以至于他一只手按着穴位,另一只手捻了银针,扎下去的时候他居然背转了脸。 手起针落,他人也跟着跳了起来。 原来他这一针,穿透了自己手指,扎在了江灵珊的乳上。 江灵珊“哎哟”轻呼一声,一张脸便红了起来。 许一山又惊又急,愈发慌张起来。穴位没扎着,却扎在了人身上。他顾不得痛,慌乱想要将银针拔出来。 江灵珊喝住了他,自己去将银针拔了出来。她背转过去身子,察看银针扎痕处。银针虽纤细如毫,针眼几乎不见,依旧还是看到一粒血珠如鲜花般绽放出来。 她嗔怪道:“哎呀,偏了呀。你是想扎死师父呀。” 许一山连忙道歉,解释道:“我太紧张了,太紧张了。要不,重来?” 江灵珊叹口气,低声说道:“你要再扎偏,我会被你扎死。” 针灸所用银针,并非一般物件。尽管细如发丝,韧性却十分强劲。若是扎中穴位,人只感酥麻舒适。若是扎偏地方,则如刺入肉中的一根刺,除了痛,还是痛。 许一山自己何尝不是巨痛穿心。银针穿过他的指头,好在未伤及筋骨。即便如此,肉体之痛,还是让他不自觉地倒抽了几口冷气。 一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完全掌握了入针的手法。 江灵珊让他将冬瓜搬了过来,指着冬瓜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在它身上练习。你记住,入针时,一定要气沉丹田,眼明手快。你现在最缺的就是气息控制不稳。入针深浅不一。等你到了能自如控制气息和力度时,你就可以给你爱人扎针了。” 许一山小声问道:“怎么样才算自如控制气息?” 江灵珊道:“以后,每针下去,刚好五寸,就算成功了。但是,你要千万记得,艺不精,不下针。” 江灵珊交代清楚后,缓缓穿上了衣服,看着许一山浅浅一笑道:“我该走了。你爱人能不能站起来,都在你身上了。” 许一山急道:“我以后怎么找你?” 江灵珊道:“看缘分吧。不管怎样,你在我面前是磕过头,拜过师的人。我们也算有了师徒的情分了。许一山,今后走路,希望你不忘初心,多为百姓着想。若是你依势仗权,欺压百姓,早晚有一天,我会上门讨个公道。” 没等许一山表态,江灵珊已经飘然出门。 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追出门去。偌大的校园里已经看不到她半丝踪影。 她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让许一山恍若做了一个梦一般。 看着桌子上被江灵珊画出人形的冬瓜,他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想起江灵珊临走时的嘱咐,陈晓琪能否站起来,全在他自己身上了,于是,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江灵珊走时,给他留下了一包银针。 许一山看着闪着幽深光芒的银针,猛地想起在家里找到的银针,不觉懵了。难道,爹许赤脚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 他慌忙将爹留下的银针也找了出来,与江灵珊送给他的银针摆在一起,不觉痴了。 一连三天,他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屋里练习扎针技术。 这三天里,他关了手机,与外界断了全部联系。他需要静下心来,将江灵珊交代的练习要诀烂熟于心。 直到秦光找上门来,他才知道衡岳市出了大事。 一听说是衡岳市出了事,许一山的心便猛地往下一沉。 秦光却被桌子上的冬瓜吸引住了。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好奇地问:“主任,你在练神功呀?” 这三天的时间,许一山不知在人形冬瓜上扎了多少针。以至于好好的一个冬瓜,几乎被他扎得快要成一堆瓜泥了。 “针炙你懂吗?”许一山不想过多解释,转移话题问他:“衡岳市到底怎么了?” 秦光这才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原来,在许一山离开衡岳市后,八号公馆就被全部控制了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半步。 市长李朝亮亲自过去,也被挡在外面不让进去。 这还了得!李朝亮当场发了怒,现场要撤了市局局长的职务。 恰在这时,政法委魏力书记也到了现场。 听到李市长要撤市公安局局长职务,魏力便打圆场说道:“老李,莫冲动。撤个人容易,得服众才行。何况,衡岳市委又不是哪一个人的,总得有个集体表决的过程。” 魏力这是在赤裸裸的暗示他,想撤局长的职,你李朝亮一个人说了不算。 李朝亮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魏书记,你这话有道理。我就想不明白了,衡岳市还有我这个市长都不能去的地方?” 魏力笑道:“李市长你说得严重了。衡岳市任何一个地方对李市长而言都没秘密。” 李朝亮便指着八公馆质问道:“我倒想知道,是谁不让我进八号公馆的门。” 魏力连忙说道:“不会有人敢这样吧?他们还真想翻了天啊!”一边训斥拦李朝亮的干警:“谁给你们的权力,敢挡李市长的路?都给我滚一边去。” 李朝亮明知魏力在唱戏,他却不点破,只是提醒他道:“老魏,注意态度,注意形象。” 魏力笑了起来,满不在乎道:“李市长,你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眼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个个老子天下第一。我准备近期在政法系统搞一次整风活动。将不符合要求的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部清除出政法系统。” 李朝亮颔首道:“不光是政法系统,全市所有干部都要纳入考核清查当中来。凡是有污点的,群众反映大的,都要有个说法。” 李朝亮是冲着八号公馆地下车库来的。本来这车库没引起任何人注意。是许一山去借了警备司令部的人来守卫,才让人感觉到了不寻常。 地下车库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没人说得清楚。 原本李朝亮也没太在意,有许一山坐镇在八号公馆,他完全可放心。 让他感到诡异的是,八号公馆似乎引起了省里注意。 许一山突然被叫回去开会,警备司令部也传出要对郑成功处分,才让他对八号公馆有了兴趣。 但他没想到,堂堂的一个市长,居然被挡在八号公馆外面,不让他进入。 于是,就有了李朝亮现场欲怒撤市公安局长职务一幕。 许一山听到这里,感叹一声道:“其实,局长是最委屈的一个人啊。” 第1288章 内斗 秦光说的出事,是指衡岳市已经将矛盾闹到省里来了。 李朝亮在八号公馆现场当场决定,地下车库必须等到许一山在场才可以开启。 李朝亮的决定,遭到魏力强烈反对。 魏力认为,衡岳市自己的分内事,怎么也不该轮到省委办公厅来管。如果这样,还要地方政府干什么? 李朝亮却坚持,地下车库很重要,又是许一山亲自发现的,理该由他见证。 意见不统一,谁也不让着谁。问题便推到市委书记胡进面前。 胡进的态度模棱两可,导致魏力严令任何人不许接触地库,他跑来省里诉苦来了。 按秦光的说法,魏力先后找了王书记和陆省长,把李朝亮行政干预司法办案的事,汇报了一遍。请求省委出面,厘清行政与司法的界线。 秦光说完,抱怨道:“主任,你这次是躺着中枪。他们衡岳市的事,怎么能扯上你啊?现在魏力坚持说,是你搞乱了衡岳市的政治环境,造成他们领导班子不团结啊。” 许一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淡淡问道:“王书记和陆省长现在是什么态度?” 秦光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魏力祭出来的理由不谓不充分。而且他提出来的问题,也真是现在最难厘清的问题。 行政与司法,本该相辅相成。实践工作中,两者一直处于相辅相成的地位。但是,很多时候会出现一个很难把控的问题,那就是究竟是行政大,还是司法大? 行政的背后是谁?相信所有人都清楚。在当今的体制下,司法怎么可以越过行政的力量呢?但是如果以行政为大,那么,这么多年一直提倡的法治国家,又从何谈起? 这或许就是王书记和陆省长迟迟不好表态的原因。 魏力恰恰捏住了大家的痛处。承认谁大,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 “走,我们去见王书记。”许一山沉吟一会后,果断说道:“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秦光提醒他道:“王书记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谁来担任融城党工委书记发愁。我们现在去请示,首长会不会不高兴?” 许一山苦笑道:“不高兴也得去啊。衡岳市领导班子不团结,将会危及衡岳市的发展啊。大家都去内斗了,谁还会有心思来工作。” 秦光嘿地笑了,道:“许主任,你也认为他们是在内斗啊。我告诉你一个事,现在我们厅里都在传,说你是引起衡岳市内斗的人。” “我?”许一山哼了一声,“他们内斗,居然将战火烧到我身上来。这些人,真不值得原谅。” 但不管秦光如何劝说,许一山还是坚持要去见王书记。 王书记看见他来了,笑眯眯道:“小许,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呀?” 许一山不敢说听到,也不敢说什么都不知道,只好含糊其辞道:“首长,我主要是想来汇报一下思想工作。” 王书记微笑道:“你有什么思想想汇报的呀?办公厅组织没有这个职能了吗?”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带有责备的意思。 省委办公厅作为一个独立的组织单位,尽管主要是给领导服务的机关,但是组织体系却不在一个层次上。具有独立行政机构体系的办公厅,就设立有专门听取干部汇报思想的部门。 “我想谈谈全省经济发展布局的看法。”许一山将话题抛了出来。 王书记一听,似乎来了兴趣。 “坐下慢慢谈吧。”秘书给许一山端来了茶。 这一个动作表示首长有空听取意见。通常,王书记和陆省长他们在办公室是不招待客人喝茶的。能有此待遇的,都属于超规格接待了。 许一山心里清楚,首长是没时间听他长篇大论的。他必须用三言两语就将主题思想说出来。 如果首长有兴趣,会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如果首长没有兴趣,或者兴趣不大,会示意汇报的同志退下去。 “首长,我想,我们中部省应该在这个时期搞一个试点。”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试点的时间为一年,成功了,经验可以推广复制,失败了也能及时纠正。” 王书记颔首道:“这个点子不算新鲜了。一山,你直接说,这个试点你想怎么搞?” 许一山小声说道:“我想拿衡岳市作为试点。衡岳市过去是工业重镇,工业基础扎实,有一大批优秀的产业工人。而且,衡岳市目前的交通物流条件在全省数一数二,如果适当引进战略投资,将会很快盘活衡岳市的工业资源。” 王书记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许一山清清嗓子道:“关键一点就是需要政策的支持。我相信,衡岳市如果有个好政策,腾飞之日,指日可待。” 王书记沉吟半响道:“你的想法不错。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将你的这个办法用到其他地方?全省恐怕不仅仅是衡岳市有这个优势吧?” 许一山一下就听出来了王书记话里的意思。 王书记想在离任之前,完成他的融城计划。融城计划怎么说,也是王书记日后的政治遗产。毕竟,为官一任,总得有一个东西留给后来人怀念。 王书记融城,倒不是需要什么政绩。到了他这样的一个级别,政绩已经无关紧要。 他需要的是留下自己当政时的足迹,不要人走后,成了空白。 “首长,您的融城计划将会是未来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许一山不动声色给王书记戴了一顶高帽子,“说真心话,您这个高瞻远瞩的目光,我们望尘莫及啊。到底还是我格局小了。依我看,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城市群是必然产生的产物。” 王书记高兴地点头道:“小许,你的眼光也很不错嘛。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对现在的衡岳市领导班子怎么看啊?” 这句话才是重点中的重点。许一山绕了一个大圈子,等的就是这句话。 衡岳市要想成为一个试点,必须要有一个团结的、坚强有力的领导班子。只要领导班子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都将势必影响大局。 “衡岳市在胡进书记,朝亮市长的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取得了显著的进步。目前,云轨建设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完全能在预期内通车运行。” “形势一片大好嘛。”王书记爽朗地大笑起来。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是,是。” “是吗?”王书记突然收起了笑容,“他们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许一山小声说道:“工作中存在意见分歧,我认为很正常。” “好啊。既然你认为正常,我现在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在一个月内让衡岳市的意见完全统一起来,你的试点工作我就支持你在衡岳市搞下去。” 许一山没有直接表态。 “如果做不到,这话就不要再提了。”王书记起了身。 这是送客的意思。许一山赶紧起身,诚恳说道:“我可以试一试。” 第1289章 独挑大梁 魏李之争,直接导致省委派出安抚工作小组赶赴衡岳市协调领导班子关系。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组长又是许一山。 这次是许一山独挑大梁。过去,省里安排任何一个工作组,许一山都只能担任副手。 尝过正副位子的人都知道,看着只是一正一副,其手里的权力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衡岳市领导班子不团结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了。常委会上,魏力与李朝亮之间的矛盾,已经呈现出尖锐的对立。 他们的矛盾消除,双方都必须选择妥协。而从目前来看,谁都没有妥协的意愿。 这种针锋相对的对立,锋芒能伤人。谁都知道,处理这样的事情是最棘手的事情。搞不好两边都得罪,反将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其实,处理这种矛盾还有一个更直接、更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调开。 可是,现在的情况很尴尬。无论是李朝亮,还是魏力,都表现出强烈的不愿调离的意思。 因为,谁离开衡岳市,谁就算认了输。 正因为是这种情况,因此没有人愿意去承担这个任务。 许一山身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协调地方关系正是他份内之事。 于是,在王书记的提议下,许一山便挑起了这个大梁。 临行前,王书记特意将他叫去办公室,语重心长说道:“一山啊,这个任务看似简单,但真要处理得各方都满意,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啊。你要记住,不偏颇,不激进,不妥协。该批评的,坚决批评。该鼓励的,不要小气多说几句溢美之词嘛。” 许一山心领神会。王书记心里怎么想的,他能揣摩出来八九不离十。 王书记不希望内部混乱,内杠只会说明他领导艺术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地方政府相对于省委而言,就是一块块基石。基石不稳,大厦怎么可以耸立无忧? 当然,若是换在以前,地方领导班子不团结,省委会第一时间将矛盾方分离开。 王书记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融城计划上。他需要在离开中部省之前,留下他引以为傲的政治资本。 融城计划看似简单,拿一支笔在中部省地图画一个圈就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首先,融城后的城市一体化,它的定位要怎么定?它是同级于融进来的城市职权,还是比他们要高半级一级的?如果高半级一级的,逸阳、桔城和香河三个地方政府是不是归属在城市一体化的领导之下? 如果平级,桔城、逸阳和香河的三个地方政府能听指挥吗? 毕竟,融城一体化本身不具有任何资源。即便土地都没有一寸。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基础的机构,是凌驾之上,还是委身持平?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王书记。 即便融城一体化大过三个地方政府,而且融城党工委书记列入省委常委,那么,同为省委常委的桔城市委书记容海,是该听融城党工委书记的,还是平起平坐? 如果平起平坐,融城党工委书记的话,又能有多大作用?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融城一体化机构,是协调机构,还是领导机构? 这就好比是一个家庭突然多出来一个爹一样。原本家里一个爹,大家都听这个爹的。现在多出来一个爹,那么要不要听这个新爹的?如果不听,这多出来的一个爹,存在又有什么必要? 在定位融城一体化管委会性质究竟是协调还是领导机构时,各方面的意见都不一样,很难达到统一。 “衡岳市这几年的问题有点多,情况相对有点复杂。”王书记叮嘱他道:“一山啊,工作最重要的一点是做好工作的同时,要学会保护自己。” 许一山被王书记这句话感动了。这不像是一位领导在指导下属,更像是一位父亲在教育子女。 “朝亮同志性格比较软弱,但他有个优秀品质。魏力同志是老政法干部,经验丰富。两位同志各有千秋。他们都是我们省优秀领导干部之一。在工作中产生意见分歧,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出现矛盾,我们就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你这次去,不要急于求成。化解矛盾的关键,是让大家都解开心结。求存同异嘛。必要的时候,多与胡进同志沟通。他毕竟还是衡岳市的大当家嘛。” 省里为调和衡岳市领导班子矛盾,特意安排工作组进驻衡岳市,这让胡进觉得很没面子。 领导班子出现矛盾,说明他这个家没当好啊。 因此,许一山的工作组到了衡岳市后,遭到了冷遇。 衡岳市委只安排了市委接待办出面,将他们安排在林荫假日酒店住下,市委市政府没一个领导出面来接待。 秦光对衡岳市的表现很生气,当场要给书记胡进打电话。 市委接待办的副主任陪着笑脸解释,“秦秘书,不是胡书记回避,而是胡书记昨天就下去县里检查工作去了。他让我转达给各位领导,他一回来就立刻安排见面。” 秦光恼怒道:“胡书记下乡了,李市长呢?他不会也下乡去检查工作了吧?” 副主任笑眯眯道:“秦秘书你说得很对,李市长也下去了。不过,他与胡书记没在一起。他们是分开下乡的。” 秦光被说得没了脾气。毕竟,地方工作很多很复杂。领导干部不可能有空等着省里来协调关系。 许一山倒没觉得受到了冷遇。 他知道,胡进在这时候去下面检查工作,纯粹就是借口。他对省里安排人来做安抚领导班子成员思想工作很有想法。因为,这是省里对他的态度,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他胡进家没当好。 李朝亮在这时候选择回避,意思更明确,他需要避嫌。 独挑大梁的许一山,不得不考虑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那就是第一个该找谁谈话? 他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消除衡岳市领导班子之间存在的矛盾。促使领导班子团结。 这不是一个形式,而是需要矛盾双方冰释前嫌之后,主动去省委表明态度,端正思想。 第一个谈话的对象就显得很重要了。因为,他的态度决定这件事的结果。 这也是很敏感的一次谈话。被谈话者是选择配合省委意见,还是固执地坚持原来的意见,都很重要。 配合省委意见,表示他妥协在先。不配合,又将被视为刚愎自用,会让省委产生看法。 这次下来的工作组没有其他部门参与,完全是省委办公厅自己的人马。 其实,所谓工作组也就两三个人。许一山除了秘书、司机外,就只带了办公厅八处的一名处长。 八处处长是个资深的组织干部,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省委办公厅八处,正是组织干部处。 许一山不挑其他人,独独将八处处长请来衡岳市,确实是对他寄予了厚望的。 因为,他深知,做思想工作不是自己的强项。 八处处长能做好吗? 第1290章 尴尬的误会 八处处长成钢,年底就要退居二线。 他现在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在退二线之前,解决级别问题。 正处退之前,很有机会往上走半级。以副厅级别退。别小看这半级,退下来之后享受的福利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县处级领导在基层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放在省里,县处级就算不得什么高级领导了。 正处级干部严格来说,还不算高干。这在他们退下来之后的待遇就能看得明白。 比如,一个正处与一个副厅同时享受的医疗待遇。正处级的医药还要走一个报销的繁琐程序。而副厅级的,非但不用亲自去走报销程序,相反还会在治疗结束后,能拿到一笔非常复杂的各种费用。 说白了,尽管都能百分百报销。正处也就报销,而副厅却还有得拿。 所有正处的干部,都希望在临退之前解决个人的级别。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此机会。 成钢现在很急,如果在退居二线之前还不能解决个人级别问题,等他退休后,就再没机会解决了。 因此,在许一山从厅里挑选来衡岳市的工作组成员时,成钢主动找到许副主任,毛遂自荐要求赴衡岳市开展工作。 许一山对成钢的毛遂自荐表示很欢迎。他们之间有过一次对话。 许:“成处长,我们这次去衡岳市,可能不仅仅只是协调他们班子成员团结的问题。” 成:“许主任,矛盾的产生,一定有一个点。找到这个点,问题就能解决。” 许:“如果某些人的行为超越了组织纪律,甚至违法犯罪了,你会怎么办?” “违法组织纪律的,按组织纪律处理。触犯法律法规的,绳之以法。” “若遇强大阻力要怎么做?” “许主任,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成钢笑了笑道:“再强大的阻力,我也有信心将他摧毁。” 晚餐后,许一山组织工作组开了一个会。 其实这个会也就三个人参加。他自己、成钢和秦光。 对于衡岳市刻意的冷落,成钢也看出来了一些问题。 大家商议,成钢与许一山分工合作。分别找魏力与李朝亮谈话。 成钢主动要求与魏力谈话。他解释说:“老魏这个人我还比较熟。熟人谈话,方便一些。” 既然他选择了,许一山便只能与李朝亮谈话了。 会议结束后,许一山没在林荫酒店住。他叮嘱秦光,有事及时与他联系。他需要回一趟家。 一段时间没见着妻子,许一山突然有种归心似箭的冲动。 曾臻见他回来,高兴不已。 屋里,陈晓琪显得比原来又要憔悴了一些。许一山的心酸涩难受,想起她如花一样的时候,娇羞、小女人的蛮横,不禁莞尔。 女婿回来,曾臻便将空间让给了女婿。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床头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正欲绽开的花枝。 许一山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感觉温度适中。 曾臻在照顾女儿的问题上,可谓是倾尽了心血。 通常像屋里躺着这样一个完全无意识的人,空气里都会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但陈晓琪的房间里,纤尘不染。床上松软干燥,舒适无比。 她似乎已经熟睡了过去,嘴角居然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许一山坐在床边,将陈晓琪的手拿起来贴在脸上。 她的小手冰凉,手背上隐隐可见青筋。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暗示过他。像陈晓琪这样的病人,一辈子醒过来的几率已经很低。通常有家庭遇到这样的情况,家人都会忍着巨大的悲伤,放弃继续治疗。 医生说,其实,那样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病人不会再痛苦,家属也不会受牵连很深。 有时候,选择一时的痛,远比长期的痛要现实得多。尽管一时的痛需要忍受更大的悲伤,但是能让人在痛苦过后得到解脱。 许一山当然明白医生的意思,他们无非就是在暗示他,放弃对陈晓琪的治疗。 可是,看着还能呼吸的陈晓琪,他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呢? 正如他与曾臻说过的一样,哪怕陈晓琪从此再不能醒过来。但只要看到她的人还在,他的心就能有个归属。 坐了一会,他才想起此次回来的目的。 江灵珊的针灸术,究竟能不能让陈晓琪醒转过来,他并没十分的把握。 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必须尽百分百努力。 尽管他担心出现意外,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试一试。 脑海里回旋者江灵珊教他的穴位认识法。他迟疑一下,还是伸手去陈晓琪身上去摸索穴位。 在未正式下针之前,他必须准确无误地将穴位了解得透彻。江灵珊说过,一针扎偏,前功尽弃。甚至还有可能造成重大损害。 百会、膻中、丹田,他逐一摸了一遍。 陈晓琪的身体如她手一样,透着冰一样的凉。如果不是她的呼吸微微,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她已经是一具大体。 陈晓琪的病,俗称“活死人”。她没有意识,却能下意识地吞咽食物。当然,她只能吞咽流食,目前,她主要维持生命的食品,都是国外进口来的奶制品。 许一山在探索陈晓琪身上的穴位,这一举动被开门进来的曾臻看的明明白白。 她的脸倏地红了。 “一山,你出来一下。”曾臻站在门口,招呼许一山道。 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没开口。 过了好一会,曾臻才低声说道:“一山,你要觉得......你可以找个女朋友。” 许一山蓦地明白了曾臻的意思。他顿时羞愧起来,赶紧解释道:“妈,你可能误会了我。” 曾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还年轻,晓琪这个样子,会拖累你一辈子啊。” “我不怕啊。”许一山故作轻松道:“再说,我们是夫妻,怎么能说是拖累呢?”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曾臻暗示他道:“我的意思,你可以找个女朋友。” 许一山尴尬道:“妈,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世上除了晓琪,谁也不能进入到我的心底。” “没让她进入你心里呀。”曾臻说道:“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身边需要一个女人。晓琪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了。当然,你要觉得这样不好,你还是可以与晓琪离婚的。” “我与晓琪离婚,她去哪?” “回家啊。”曾臻认真说道:“她是我的女儿,做娘的就算死,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女,你就放心吧。” 许一山默默摇了摇头道:“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陈晓琪嫁给了我,就是我许一山的老婆。只要她没不要我,她就永远是。” “可是她......” 许一山苦笑道:“妈,有个事我想与你说说。前段时间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名针灸师。据说,针灸能创造奇迹。我相信,奇迹一定会在晓琪身上发生。” “真的吗?”曾臻眼里射出一丝希冀的光芒,“你快请针灸师来看看呀。” “她已经收我做了徒弟,教了我扎针。” “你?”曾臻迅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一山,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让晓琪来做实验品,我坚决不答应。” 第1291章 互不信任 无论许一山如何解释,只要曾臻听说是许一山要亲自给陈晓琪扎针,她的头便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怎么也不同意。 许一山心里郁闷至极。曾臻不同意,他就没法给陈晓琪扎针治疗。 尽管他还没把握通过针灸能将陈晓琪治好,但毕竟有一线希望在,他怎么可能放弃。 这一夜,曾臻没让他陪陈晓琪了。坚决他要求他回书房去。 许一山明白这是曾臻不相信他,她担心许一山趁她不在时,悄悄给陈晓琪扎针。 陈晓琪现在不会哭不会笑,更不会说话。身体动一下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完全就是一根木头样。她若不守着女儿,岂不是任由他许一山摆布了? 本来,曾臻无意撞见许一山在陈晓琪身上摸索时,还以为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她甚至硬着头皮暗示许一山,可以去外面找个女性朋友。她会睁只眼闭只眼。 曾臻有此念头,纯属无奈。 许一山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以他目前的形象和地位,女人还不都像飞蛾看见火一样的扑来? 她相信许一山的人品,但她更相信,人最大的缺陷,就是都会被欲望驱使。 许一山或许能抵抗诱惑,但诱惑能将一个人的意志消磨殆尽。 他在一定时期或许会因为道德的束缚而关闭自己。但谁都不敢保证他会永远的一如既往下去。 男人那点心思,她还是能拿捏得准的。 毕竟,这么多年的官场经历,她虽为女性,却也是个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 其实,她又何尝不盼望奇迹在女儿身上发生啊! 然而,现实总归是现实。一个现代科学都束手无策的事,他许一山凭着旁门左道就能创造出来奇迹? 而躺在书房小床上的许一山也一直辗转难眠。 他能够接受现实,却不甘愿被现实束缚。在亲眼见证老首长下地行走的那一刻,他在心底无比地肯定,江灵珊将会给陈晓琪带来一个奇迹。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想通。那就是江灵珊为何不亲自来给陈晓琪扎针治疗? 江灵珊的解释是陈晓琪的病很特殊,她的功力还不足以为陈晓琪解除痛苦。但她却坚持说许一山能够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冬瓜练习扎针,已经让许一山悄悄扎坏了三个冬瓜了。 如今的许一山已经能够做到拿捏到位,力度掌控自如的阶段了。 依照江灵珊教授他的办法,他从运气,到气灌指尖。扎针的深浅,力度,都已经做到了收发自如。 他甚至能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飞针扎穴,且准确无误。 当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有此成就,完全在于他曾经学习过的龟息功。 所以说,人生一辈子,千万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活到老,学到老,终究是千古不破的真理。一技旁身,可以走遍天下,若是多技在手,浩荡世界,哪里又不能纵横驰骋。 曾臻不放心让他试手,他能想得通。毕竟,他许一山过去从没沾染过针灸这类东西。她不相信许一山会有这般奇遇,短短的十几天,就能折服一个世界。 相反,他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曾臻。 曾臻一直在找徐曼丽。只要有一丝毫的空闲,她便会直奔市委宣传部。以至于现在市委门卫看到她来了,头瞬间就会变大。 如果曾臻是个普通的社会老太太,门卫还有对付她的办法。但是曾臻的身份和她是省委办公厅许副主任的岳母这个事实,让人根本不敢阻拦她自由出入。 曾臻已经大闹过市委宣传部几次。她本来是个无比文静温柔的女人,却在女儿受到伤害后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据传,现在的市委宣传部只要听到她来了,大家便像看猴戏一样等着好戏开场。 徐曼丽苦不堪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人,如今被曾臻吓得杯弓蛇影。传说她只要听到曾臻的脚步声,她便会浑身发抖。 这件事,胡进与他提过,大意是希望许一山能正确对待妻子陈晓琪被伤害一事。胡进开玩笑说道:“老许,你是不知道,你这个丈母娘的威力有多大。别说她徐曼丽,现在就是我,一听到说你丈母娘来了,老子都提心吊胆。” 许一山从没在曾臻面前提起说过,不让她去找徐曼丽要个说法。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也等于没说。在讨要说法这件事上,曾臻根本就不可能听进去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劝说。 凌晨三点,许一山还是没感觉到有睡意。 他几次起身去陈晓琪的房门边听动静,他多么渴望曾臻会主动对他说,“一山,你来陪晓琪吧。” 然而,他的希望一次次落空。陈晓琪的房门紧闭,他完全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紧闭的门。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不睡了。 这次受王书记的委托,回来衡岳市协调领导班子团结的问题。这看似风光的一件事,其实包含的信息量极大。 可以说,这次的任务本身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比如说胡进,他对省委的这个决定明显就存在在抵触与反感。 不管怎么说,衡岳市领导班子不团结,责任在他胡进身上。他作为衡岳市一把手,未能将领导班子领导好,至少说明他存在领导艺术的缺失。 其次,矛盾双方的魏力和李朝亮,真会配合他的工作吗?更主要的是,许一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是来调和矛盾。他需要借助这一个机会,将矛盾扩大化,达到他的真实目的。 他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将衡岳市的一批害群之马清楚干净,为即将到来的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打下扎实的基础。 他很理智,只要衡岳市这股力量不被清除干净,重振工业雄风就将是一句空话。 摆在他面前的几件事都看不到大眉目。陈晓琪受伤害的真相一直没浮出水面,张曼被劫持后,也没有任何音讯流出来。八号公馆的地下车库至今还没被打开。 这看似乱麻的事,许一山却没有丝毫糊涂。 他现在要争取一股力量的支持。这股力量不是别人,就是胡进。 魏力可以与李朝亮对着干,他却没有任何信心与胡进耍横。 但是胡进在这个问题上似乎一直在选择回避,以至于他宁愿将班子不团结的家丑暴露在省委领导面前,也没见着他在这件事上采取过任何措施,以及表达他的意见。 其实,这看似纷乱的局面,胡进一句话就可以风平浪静。 第1292章 称兄道弟 李朝亮连夜从县里赶了回来。 得知许一山回了家,他便没去惊扰许一山了。 衡岳市在富嘉义时代就形成了一个惯例。每年下半年,市委领导都会集体下去县里检查工作。 本年度的例行检查工作,李朝亮原本不在计划之列。他身体刚康复,不宜奔波劳累。但李朝亮坚持要求一视同仁。市委迫于无奈,将他列入检查领导名单。但是工作量却少了一半。 省委安排许一山来衡岳市的目的,李朝亮当然清楚。 胡进在许一山来之前的当天下县,意思已经很明显。省里安排工作组下来衡岳市协调党政干部关系,就是对他的统一领导能力存在怀疑。 如果省里真有这样的意思在里面,这对胡进的形象将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毕竟,胡进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问鼎中部省融城党工委书记一职。 早上很早,许一山就起了床。 他主动去做了早餐,然后去敲曾臻的门。 昨夜他们之间有过一次深入的交流,但是交流的结果却不如意。 曾臻居然提出让许一山去找一个女朋友,这对许一山而言,几乎就是侮辱。如果不是碍于曾臻是长辈的身份,许一山会义正词严地训斥她。 虽然,他明白曾臻是为他好。 早餐很简单,牛奶配煎鸡蛋,外加几片面包。 这还是陈晓琪过去最喜欢的一种早餐。她将她的喜欢影响了许一山。以至于许一山主动放弃过去最喜欢的米粉做早餐的习惯。 曾臻喝了一口牛奶后,抬起头看着许一山问道:“一山,昨晚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一山惊异抬头问道:“妈,我考虑什么?” 曾臻犹豫片刻,低声道:“就是你在外面找个女朋友的事啊。” 许一山一愣,悲伤道:“妈,你把我许一山看成什么人了啊?您觉得我会做对不起晓琪的事出来吗?” “这本身不怪你啊。”曾臻苦笑道:“晓琪现在的这种情况,她尽不了一个做妻子的责任。所以,这不是你对不起她。” 许一山的脸倏地涨红了,他有些尴尬道:“妈,夫妻之间,不是靠欲望来维持的。而是将心彼此交给对方。” 曾臻淡淡说道:“一山啊,我是过来人。如果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义务都无法做到,夫妻感情也就名存实亡了啊。” “我听晓琪说过,那个叫张曼的姑娘,对你就很好啊。”曾臻暗示着他道:“晓琪好像还见过你们单独在一起呆过吧?” 许一山有苦说不出。听曾臻话里的意思,张曼曾在他房间被陈晓琪撞见的事,陈晓琪没有隐瞒她妈。 “其实,哪都是误会。”许一山讪讪解释道:“妈,人家张曼是名记者,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这么说吧,就算我愿意,人家会愿意吗?” 曾臻突然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你还是愿意的嘛。” 许一山连连摇头道:“妈,您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曾臻没再说话了。她吃过早餐后,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一边对许一山说道:“你去忙吧。家里你就不要操心了。一山,我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能心口如一。” 她想了想后,道:“对了,你昨晚说的针灸这件事。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不怕出意外,你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不干涉。” 许一山闻言,惊喜地问道:“妈,你答应晓琪接受针灸治疗?” 曾臻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曾臻的表态,让许一山突然想喜极而泣。 他连忙说道:“妈,等我忙完这件事,我就给晓琪试试。” 曾臻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许一山心情变得无比美好。看山看水都觉得特别的明媚。一出门,不由自主的哼起歌来。似乎只要曾臻答应了给陈晓琪针灸,陈晓琪便能好起来一样。 林荫酒店这边,成钢一大早便被魏力接过去了。 昨天两人商量好了以后,成钢主动给魏力打了电话。今天一早,魏力便安排了司机过来,接成钢一起共进早餐。 宾馆里,只有秦光和司机两个人在闲聊。 许一山坐上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位子之后,待遇瞬间便跟了上来。厅里给他配备了专职秘书和专职司机。这让他一夜之间就享受到了胡进这样级别的待遇。 许一山一回来,秦光便赶紧起身道:“主任,李市长回来了,正等你。”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许一山连坐都没坐,直接去了市政府。 李朝亮看见他来了,赶紧起身,热情洋溢地说道:“老弟,我等你半天了。快请坐。” 许一山笑了笑道:“李市长,打扰你了啊。” 李朝亮将脸一沉道:“你叫我什么?叫哥。我是你哥。” 当着各自的秘书,李朝亮丝毫不掩饰他对许一山的热情,不禁让秘书们莞尔起来。 在李朝亮看来,他让许一山叫他“哥”,不是没有来由。 按李朝亮自己的说法,他是一个已经被医学判决死刑的人,能获得重生,完全是许赤脚一颗神奇药丸缔造的奇迹。他这条命,就是许一山捡回来的。他现在与许一山就是异姓兄弟,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现实。 李朝亮的态度,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许一山被省里召回去之后,他不惜与魏力撕破脸皮,亲自出面干涉八号公馆地库的一幕。 许一山对李朝亮的热情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他心里想。老李的热情有些不分场合了。现在他是以省委工作组的身份来会见他的,工作上怎么可以明目张胆的称兄道弟呢? 李朝亮显然不在乎许一山的尴尬。他笑眯眯说道:“老弟,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衡岳市这片天我不来捅破,没人会去捅破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李市长,我们现在谈工作,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行吗?” “我就是在与你谈工作啊。”李朝亮意味深长笑了笑道:“老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是吗?”许一山惊奇地看着他笑道:“朝亮同志,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李朝亮不说出来,他感叹道:“我现在算是正式看出来了,谁才是真心想衡岳市好起来的人。” 许一山掩饰道:“谁不希望衡岳市好起来啊?当然,我不是说衡岳市现在不好。我是想说,希望衡岳市越来越好。” “可是某些人会阻碍衡岳市发展进步的。”李朝亮叹口气道:“老弟,任重道远啊。” 许一山微笑道:“朝亮同志,有困难,我们解决困难。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在工作上,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都不能影响工作。” 李朝亮摆摆手道:“一山,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李朝亮在衡岳市基础不扎实嘛。但是,你要知道衡岳市是谁的天下。衡岳市不是属于哪一个人的。它属于衡岳市七百万群众。有些人幻想只手遮天,这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有你一山老弟在,我相信,遮盖在衡岳市上空的乌云将很快被驱散。” “而且,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身边的一切都看清看透看淡了。所以,今天当着一山老弟的面,我说一句你不喜欢听的话。遮盖在衡岳市这片天上的乌云,就让我来驱散它。老弟你要保存实力。衡岳市的未来还要靠你啊。” 第1293章 他在替他说话? 一天过去,工作组都回到宾馆。 成钢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他掩饰不住兴奋对许一山说道:“许主任,衡岳市的矛盾满意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呀。我今天与魏力同志交心谈了一天。魏力同志的态度很明确呀,他对李市长个人没有意见。” 许一山道:“李市长也表态了,他对魏力同志也没看法。” “就是嘛。工作中存在意见分歧很正常。”成钢笑眯眯道:“工作中没有意见分歧,我反而觉得不正常。现在地方干部啊,特别是一把手,都喜欢搞一言堂。衡岳市的这件事,恰好证明他们充分讲究民主啊。” 成钢从一开始,对魏力的评价就不乏溢美之词。 许一山没反驳他,任由他兴奋地替魏力粉饰。 “魏力同志的态度很诚恳。他表示,对前段时间他与李朝亮同志之间存在的矛盾,是不应该的。他希望在我们办公厅的主持下,大家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将矛盾化解。” “这个建议很好。”许一山表扬成钢道:“成处长,你费心了。” “本职工作,谈什么费心啊。”成钢严肃说道:“真说费心,许主任你才真费了心。说实话,许主任你坐现在的位子,实至名归呀。” 他突然笑了,笑容有些尴尬,小声道:“我就要退下去了。说真心话,我多想跟着许主任你这样的领导多干几年。” 许一山心里明白,成钢这是在给自己拍马屁。 成钢这次主动请缨跟他一起来衡岳市做工作,一是他自己说的,他与魏力有一定的关系,属于熟人关系。这种思想工作,熟人才好做。 第二,成钢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想在这件事上引起许一山的注意,为他退下去之前解决副厅的待遇打下基础。 许一山在办公厅虽然是个新人,而且年纪很轻。但是背后却能折射出来,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一个能从地方直升省委办公厅的人,没有赢得领导的肯定,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也正因为他年轻,他未来的路才很长。 有心人不难发现,这两年许一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虽说他很少成为任何一件事的领头者,但每一件事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这就预示着省里对他有着特殊的培养。 就拿省委办公厅来说。像许一山这样的新人,通常排名最后,且不会有具体工作落到头上。 省委办公厅主任由魏大陆兼任,副主任一共有六个。厅里共设八个处,许一山一来,一个人就分管了四个处,占了全厅一半。 这种分工,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许一山分管的处室越多,预示着其他副主任手里的权力就越小。 这个一度被办公厅内部悄悄议论的分工模式,居然没有被其他任何一位副主任反对。 成钢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焉能看不出里面的道道来。 他表示紧跟许一山,其实就是在暗示,他是许一山的人。许一山不能亏待自己人。 许一山当然也理解他的用意。在成钢感叹自己即将退居二线时,他不失时机地抛出一个诱饵,“成处,你的级别问题还没解决吧?” 成钢赶紧说道:“个人级别不重要。只要工作搞上去了,有了成绩,我相信许主任你们领导会看清的嘛。说实话啊,我从来没担心过级别的问题。我相信组织啊。” 许一山含笑点头,赞扬他道:“成处,你让我学到不少东西啊。” 在许一山的认可他的建议后,成钢提出,最快在明天就请魏力同志和李朝亮同志坐到一起来。 许一山想了想道:“还不行。必须得等胡进书记回来后再作决定。” 成钢犹豫说道:“我们办公厅的工作,还需要向胡进书记请示汇报吗?” “不是请示汇报,而是尊重。”许一山提醒他道:“衡岳市的问题,一把手都不知情,我们做任何决定,岂不是有自作多情和越粗代庖的嫌疑啊?” “胡进书记是衡岳市一把手。衡岳市党政干部出现矛盾,他这个一把手不可能置身事外啊。” 成钢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还是许主任考虑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许一山道:“不是你没想到,而是成处你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是吗?”成钢似乎有些惶恐,赶紧说道:“许主任,你指示,我那些地方没做好?” “不,你做得很好。”许一山笑了笑道:“能让魏力同志心平气和坐下来解决矛盾,这就足以证明成处你做思想工作的能力不一般。” “魏力同志个性确实很强。这可能与他多年在政法系统工作有关。”成钢分析道:“说实话,我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也很不习惯他的脾气。只是后来接触得多了,我才发现,魏力同志对工作认真负责不说,他对朋友还真有江湖义气。” 许一山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冷笑一声道“成处,堂堂一名高级干部,浑身都是江湖义气,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句话,将成钢问得愣住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讪讪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魏力同志还是很坚持原则和立场的。” 许一山没将局面弄得僵住,他轻松一笑道:“成处,魏力同志没有提出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成钢若有所思道:“我想起来了。魏力同志表示,只要行政不干预司法,他愿意接受批评。” “你觉得干涉了吗?” “很难说。”成钢迟疑道:“不过,魏力同志在这方面的表现很强烈。他强调说,行政干预司法,就是对法律的蔑视。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个事。” “说得好。”许一山赞扬道:“确实,法律是维护这个社会的最后一道屏障。所有蔑视法律的人和行为,都将接受法律的制裁。” “对对对。”成钢连声表示赞同。“王书记说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几年前,省里就提出了法治中部的口号。” “法律只是一件武器。”许一山说道:“武器落在歹徒手里,就会危害社会。武器掌握在正义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许一山的话,让成钢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声说道:“对了,许主任,魏力同志说了,衡岳市党政领导班子不团结,罪魁祸首就是一些人的私心太重了。他欢迎我们工作组介入矛盾。他也希望能将矛盾彻底消除。” 许一山颔首道:“这也是我们这次来的最主要的任务。衡岳市的问题不迅速解决,很可能会影响到未来的发展。省委领导那么重视衡岳市的问题,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啊。必须正视问题,从根底子上,从源头上将矛盾消除干净。” 临时汇报会议结束。成钢似乎有些失意。 许一山反对立即召集双方坐到一起来解决矛盾,成钢不敢有任何不同意见。 许一山此举,确实是出于对胡进的尊重。 胡进故意回避,总有他的原因。在没搞清楚胡进的真实意图之前,许一山是不可能在表面上将矛盾解决的。 正如一句俗话说的,要想将这件事完美解决,必须死一个人。 许一山隐隐约约感觉到,时机正在一步一步走进。 第1294章 不能动任何一个人 胡进在下面县里呆了两天才回来。 这两天里,许一山没去惊动他。 胡进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了许一山的工作组去了市委座谈。 级别上,胡进高许一山半级。但许一山代表的是省委,所以胡进不得不屈尊,请了许一山坐在首位。 两天检查工作回来,胡进看起来很高兴。 一见面,胡进便笑呵呵地对许一山说道:“老许,你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嘛。说实话,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许一山回他道:“哪里有什么威望?无非就是做了点事。” “你这做了点事,可让我这个市委书记脸上沾了不少你的光啊。”胡进认真说道:“老许,茅山的各项工作搞得非常出色。这有不有你的功劳?” “没有。”许一山直接否定道:“茅山在周琴同志和彭毕同志的领导下,全县齐心协力,把工作搞了上去。” “小周不错。”胡进赞扬道:“一个女孩子,把一个县治理得整整有条,值得表扬啊。” 胡进此次下县检查工作,主要就是茅山和长宁县。他在这两个县各呆了一天。上午视察,晚上听取汇报。本来,县里是没安排他晚上休息的。毕竟,从县里到市里,最多就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但他在茅山视察时,突然提出晚上就在茅山休息了。这一决定,忙坏了周琴。 胡进在茅山休息的那天,正是许一山带着工作组来衡岳市的那一天。 周琴当然知道许一山来了衡岳市。因此在胡进提出当晚就在茅山休息的时候,周琴选了一个时机,提醒过他,“胡书记。省委办公厅工作组来衡岳市了,您不回去见见?” 胡进装作没听到,过了好一会才回了一句话,“不就是老许来了吗?让他等。” 许一山还果真耐心地等他。两天时间,他没给胡进打一个电话。 人回来了,再不见许一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许一山将这次来衡岳市的目的说了一遍,完了后笑道:“老胡,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胡进当着成钢他们的面,当然不会承认。 等会谈结束,成钢他们都离开后,胡进才留住许一山,不无埋怨道:“老许,你老实说,派工作组来衡岳市处理班子矛盾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许一山矢口否认道:“我吃饱了没事干啊,等你老胡来瞪我白眼?” “对,是要对你瞪白眼。”胡进咬牙切齿道:“你这次把我的脸都丢光了。你想想,我自己的班子都管不好,我还能管啥?这不是说明我无能吗?” “错。”许一山纠正他道:“省里的意见,领导班子不团结,责任不在哪一个人。” “谈个屁责任。”胡进不无恼怒道:“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哪知道我们地方政府的苦?你以为我不想调和大家的矛盾啊?是我调和不了嘛。既然他们喜欢斗,我就放开手让他们去斗啊,总有一方会败下来吧?” “你是坐山观虎斗?”许一山笑嘻嘻道:“你希望谁赢谁输?”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若问胡进希望谁赢谁输,他心里还真没底。 “谁赢都是输。”胡进道:“你老实说,这次魏与李之间的矛盾,矛盾点在哪?” 许一山故意一脸迷茫看着他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吗?”胡进冷笑道:“老许,你现在挺会演的啊。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在我面前有必要装吗?既然你不承认,我就干脆点明,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进说出来,引起魏李之争的矛盾点,就在八号公馆的地库上。 魏力以办案保密为由,要将地库密室打开。此决定遭到李朝亮的坚决反对。双方谁也不让着谁,以至于地库门至今还没打开。 许一山试探着问道:“老胡,你说实话,你希不希望揭开地库真相?” 胡进毫不犹豫摇头,他丝毫不隐瞒道:“地库门打开的这一天,就是衡岳市翻天的一天。我不希望衡岳市出现任何不稳定的东西。” “有些东西,总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我认可你这句话,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许一山步步紧逼,“老胡,你能容忍邪恶?” 胡进不以为然笑道:“我倒想知道,什么是邪恶,衡岳市真有邪恶吗?” 许一山缓缓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邪恶思想存在。只是有些邪恶被正义压住了。邪恶就是一个魔鬼,魔鬼跳出来,这个世界就不会太平了。” 胡进不承认衡岳市存在邪恶势力。即便是周文武案,他也一直坚持说这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刑事案件。 当然,许一山也不能贸然断定谁是邪恶势力。 胡进突然问他:“老许,你知道平衡术吗?” 许一山狐疑地反问他:“你说的平衡术,就是玩杂技的那套把戏?” “怎么是把戏?”胡进不满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在玩平衡术?老胡,那可是玩弄权术。”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玩弄权术?这叫政治智慧。” 许一山顿时哑口无言。 胡进将玩弄权术套上一个高大上的政治智慧的外套,让整件事变得明朗了许多。 他不想衡岳市官场出现任何风吹草动,至少在他未离开衡岳市之前,衡岳市能营造出来一片政治清明,团结和谐的局面。 “我不管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衡岳市不能出事。”胡进终于说出来了心里话。 “老胡,你说的不能出事,包含什么?” “你不可以动任何一个人。”胡进表情凝重道:“老许,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服。但是,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为什么?”许一山有些来气。 八号公馆地库至今封闭没打开,是魏力和李朝亮双方角力的结果。魏力请示过他,要求市政府不可以行政干预司法办案。 但是,胡进没有表态。 可以说,现在地库里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只有周文武心里清楚。 许一山为了找到开启地库的密码,亲自去了一趟少阳市看守所,见到了周文武拿到了密码。他也尝试着问过周文武,地库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可是周文武一个字都没吐露。 不过,许一山在周文武诡异的笑容里感知到了,地库里一定藏着他想要的秘密。 地库大门一开,必定会有人应声落马。 而这样的结局,恰是胡进最不愿意看到的。 衡岳市领导班子任何一名成员出事,都将有可能影响到他出任融城党工委书记一事。 “我会让你圆满完成任务回去。”胡进阴沉着脸说道:“矛盾不能激发,只能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许一山没让着他,直接质问。 “第一,你不要再将眼光盯在八号公馆。那是我们衡岳市自己内部的事。你要相信我会处理得很好。第二,省委不就是要他们的态度吗?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去省委作批评与自我批评。” 许一山叹道:“老胡,你变了。” 第1295章 小范围会议 胡进亲自主持协调会。会议在市委小会议室召开。 他将参加会议的人范围缩得很小。李朝亮,魏力,他本人,以及许一山。连工作组的成钢都没邀请参加。 李朝亮和魏力见面后,两人互不理睬对方,这使得场面看起来有些尴尬。 一个市委领导班子,班子成员将矛盾闹得水火不容,实属少见。按理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轻易不会喜形于色。 在处理人际关系上,他们都能入木三分。即便有着生死冤仇,见面时也该谈笑风生。 人际关系的最高境界,就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 然而,无论是魏力,还是李朝亮,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举动,与社会上普通老百姓几无二致。他们各自阴沉着脸,连看对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们如此表现,当然都有自己的资本。 比如魏力,一个在衡岳市政法系统深耕一辈子的老人,一个长期掌握刀把子的实权人物。在整个衡岳市的疆域里,能与他叫板的人屈指可数。 有人背后形容过魏力,说他才是衡岳市真正的王。事实上,衡岳市领导可以走马灯一样的换,而魏力就像铁打的营盘一样,他已经将根深植在衡岳市的土地中了。 作为本地帮的代表人物之一,魏力始终是衡岳市中层干部最坚定的核心。事实上只要靠着他这棵大树,人生就能顺水顺风。 据传,魏力在一次酒后发出过这样的豪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直是个谜。也值得怀疑。毕竟,像他这样人,不会说出这般令人气愤的话。 而李朝亮,算起来与胡进差不多。在衡岳市本土官员的眼里。他与胡进都属空降部队。 空降部队有空降部队的优势。最大的特点就是上面有人。一个缺少背景的人,是成不了空降部队的。 空降部队最大的缺点就是水土不服。倘若空降之后不能很好地调整自己,适应本土水土。空降者将很快就被淘汰出局。即便坚持下来,也将成为被完全架空的空壳子。 李朝亮病后重回领导岗位,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说,过去的李朝亮是个内敛的人,那么在他重回领导岗位之后,他已经变得锋芒毕露,处处咄咄逼人了。 按李朝亮自己的说法,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他劫后余生的感慨就是,生而为人,务必善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就是为人善良。但善良不是委曲求全。相反,真正的善良就是不顾一切与邪恶作斗争。 小会议室,此刻,衡岳市最有权的三大巨头共聚一堂。 胡进面带微笑,扫视一番在座的诸位后,突然讥讽道:“各位,屁股坐得舒服吗?” 李朝亮客套地回了一句,“还行。” 胡进叹口气道:“老李,不是我说你,现在好了啊,衡岳市的丑都丢到省里去了。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胡进的开场白没有客气,他的话带着很明显的责备。 “还有老魏你,你一个市委常委,有多大的委屈还需要跑省里去诉苦啊?难道市里不能处理吗?你们这点破事,个个都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让老百姓怎么看我们?” 魏力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的问题摆在桌子上。省里委派了许一山同志来做协调工作。说实话啊,我听说上面安排工作组专门来衡岳市协调领导班子成员之间的矛盾,我觉得羞愧啊。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说明我们衡岳市的领导班子不成熟嘛,还像小孩子一样,受到委屈了,哭着喊着想让大人给颗糖吃嘛。” 魏力抬起头说道:“胡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胡进双眼逼视着他,“老魏,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魏力迟疑了片刻,严肃道:“我反对李市长过度干预我们司法办案。根据组织规定,行政与司法,是并列的两条线,不能以行政的名义,干涉和压制司法自由。” 胡进颔首。似乎同意魏力的辩解。 李朝亮当即打断魏力的话,他冷冷说道:“魏书记,你要认识清楚一个问题。市政府对本地区所有事务都有管辖权。我们这不叫干预司法,恰恰是协助司法。” 魏力哼了一声,“有这样办事的吗?我们公检法司安等司法部门,都有严格的办案纪律和程序。我们司法行为,按规定不受任何方面的制约。” 胡进插一句话道:“老魏,莫激动。我支持司法独立。但是,我们的政治体制和国家体制有着鲜明的特点。司法独立的这种说法,目前还只能停留在设计上。我们是党统一领导下的政治体制。” 魏力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我想请问胡书记,究竟是党大还是法大?”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会议室瞬间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说得不好,就有可能犯政治错误。 政治错误就是一道红线。所有触犯这条红线的人,注定永世不得翻身。 在座的人都深知,相对于政治错误,其他错误都不算错误。 魏力在这时候抛出来这么一个疑点,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胡进突然将眼光去看许一山,他笑了笑道:“老许,你是省委领导干部,看问题比我们要深刻,眼界比我们要高,格局比我们要大,请你来回答老魏的这个问题。” 许一山一愣,跟着他笑了道:“各位,我在这里算是资格最低的一个人。大家都是老领导,大领导,要说格局,境界和眼光,我哪敢与在座的各位比啊。我是来学习的。” 魏力冷哼了一声,他似乎很乐意接受许一山的谦虚。 许一山对魏力的冷哼并没在意,他满脸堆笑看着魏力道:“魏书记,既然胡书记指示我来回答,我只好勉为其难谈谈了。不对之处,请批评指教。” 李朝亮赶紧拦住他道:“一山同志,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 魏力又冷笑一声,“他怎么不能回答?作为省委办公厅的同志,他应该给我们地方政府释疑。” 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好,我来谈谈。” 李朝亮拦住许一山不让他回答,他是担心许一山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可能会碰触到底线。而这些可能就会成为别人攻击许一山的武器。 究竟是党大,还是法大?一个人的立场在这个问题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立场错误,决定政治生涯终结。 第1296章 完美答案 李朝亮阻拦许一山回答魏力提出来的疑问。在他看来,魏力在这时候提出来这个问题,就是不怀好意,在挖坑给人跳。 他想让谁跳,没有明显针对。但不管是谁在回答这个问题,都有可能被他抓住把柄。 许一山在胡进的要求,正准备回答,却被李朝亮阻拦。 在许一山正欲开口说话回答问题时,胡进果断出声道:“今天的会议,是小范围的会议。会议的主题想必各位都清楚了。我先申明,在今天的会议上所发表的个人言论,都只能代表个人意见和看法,与组织无任何关联。” 胡进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那就是可以畅所欲言,但都是代表本人。谁也不能拿今天会议的内容去做文章。 许一山笑了笑道:“胡书记,我还是先谈谈魏书记提出来的问题吧。” 许一山环顾一眼四周,缓缓说道:“魏书记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也是我们执政者一直很难把握的一个问题。持有这种疑虑的同志,不会只有魏书记一个人。” “十几年前,我们党就提出了法治社会的要求。法律是维护社会尊严最有强制性的保证。一个缺少法治观念的社会,会是一个混乱的社会。没有法制,尊严会被践踏,人性将会扭曲。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坚持走法治社会的道路,社会才会健康进步。” “当然,法制社会必须要有社会基础。而这个基础,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当人类文明发展道一定高度的时候,法治社会才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目前,我们正处于人类文明发展最迅猛的时代。我认为,在党大还是法大的问题上,没有严格的一个说法,谁大谁小。只要是为人类文明进步的思想,就是人类社会欢迎的思想。反之,必将被历史的尘埃掩埋。” 魏力听了好一会,狐疑地问:“一山同志,我怎么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出来究竟谁大啊?” 许一山微笑道:“魏书记,刚才胡书记已经指明了,由于我们的政治制度与国家制度的不同,现阶段,党领导一切,你说谁大?” 皮球踢回到魏力脚边。 许一山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他机智地回避了回答谁大的问题。可是却能让人意味到他话里的意思。 许一山的回答堪称完美。 胡进惊异地看着他,大笑道:“好啦,我们不用再去争辩谁大谁小的问题了。老魏,你谈谈看法吧。” 其实,胡进对许一山的回答内心是无比满意认可的。许一山最后一句话揭示了全部主题。现阶段,党领导一切,你说谁大? 魏力显然心有不甘。在他的预想里,如果许一山说法大,那么他就没错。造成领导班子不团结的结症不在他身上。 如果许一山说党大,又与国家提出来的“法治”相矛盾。 谁大谁小,都可能让他趁虚而入。 然而,许一山扯出“人类文明”的大旗,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却在最后的结尾中又暗示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摆在人面前。 在胡进要求他谈谈看法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胡书记,李市长,我先检讨我自己。”魏力诚恳说道:“我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请各位理解,我这一辈子都在与违法犯罪作斗争,多年的高压工作,已经将我变得神经质了。我赞同支持市委市政府的任何决定。我向李市长诚恳道歉。但是,我还是坚持一条,司法办案,必须要坚持独立性。” 整个会议下来,谁都没提八号公馆的事。 但谁心里都有底,这场胡进亲自主持的内部团结协调会,真正的焦点都在八号公馆上。 至今,八号公馆的谜底还没揭开。 虽然八号公馆的主人已经浮出了水面,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与八号公馆存在勾兑。 魏力坚持自己的底线,目的就是坚持八号公馆地库的事,除司法部门外,其他人不得插手。 协调会最终以胡进提议握手言和为终结。 在胡进的一再要求下,魏力主动起身走到李朝亮跟前,伸出一双手说道:“李市长,冰释前嫌吧。” 李朝亮没有拒绝魏力的示弱。当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许一山心里明白,衡岳市领导班子不团结的这一幕戏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李朝亮被迫放弃对八号公馆地库的追查。按胡进的意思,大家各司其职,干好本职工作。 胡进要求,李朝亮同志与魏力同志共同赴省委汇报思想,衡岳市领导班子的风波正式落幕。 许一山没有发表其他看法。不过,他觉得胡进这样的处理,完全就是在和稀泥。李魏之争,浩浩荡荡开幕,偃旗息鼓收场。 这简直就是一场儿戏。 其实,现实生活中,像这样儿戏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不要以为这些人都是活在电视剧中,真正的具有烟火气的生活,就是儿戏的生活。 许一山早就料到了,胡进出面主持协调的结果会是什么。 会议不动声色就结束了。说不出谁输谁赢。 会后,胡进将许一山留了下来。 在胡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胡进大笑问道:“老许,你对今天的结果满意吗?” 许一山道:“你胡书记亲自处理的,我能不满意吗?” 胡进道:“你也看出来了啊,现在只是表面平静。没有谁真正妥协。老许,不是我说你,我发现你现在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啊。老许,道阻且长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胡,我明白你是在担心我。但是,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很薄弱啊。但是让我妥协,我做不到。” “不是让你妥协。而是我想让你知道,妥协是一门艺术。” “我不愿意活在艺术里。”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艺术秀。有些人在这场艺术秀里异彩纷呈,有些人在这场艺术秀里尘埃满身。一个人一辈子要想活得精彩,就必须学会选择妥协。” 许一山长叹一声,没说话。 “对了,我有个事想与你聊聊。”胡进突然说道:“还记得国明吧?” “梁国明?他怎么了?他不是在长宁县当他的县太爷吗?”许一山狐疑地问:“他怎么了?” “这小子野心很大。”胡进压低声道:“这段时间这小子一直在活动。” “他想干嘛?” “融城党工委书记啊。”胡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听说,他老子也在为他活动了。” “他就那么急着向往上爬呀。”许一山苦笑道:“他现在的级别也对应不上呀。” 胡进深深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老许能够,他就不能够吗?何况,人家资源可比你丰富多了。” 许一山想想也是。当初,被号称为陆省长亲自培养的三驾马中,他许一山是级别最低,位子最小的一个人。如今,他和胡进都走在梁国明前面很远了,梁国明能忍受在后面奋起直追吗?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国明如果也在打融城位子的主意,老胡你可就凶多吉少了哦。” 胡进道:“这就是我留你下来的意思。” 第1297章 替人打前站 中部省王书记办公室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衡岳市市长李朝亮,政法委书记魏力,诚恳向省委做了汇报,并深刻翻省检讨。 王书记很高兴,在李魏两人走后,不无欣赏道:“许一山,看来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许一山谦虚道:“这主要还是胡进书记领导有方。” 王书记惊异地看着他问道“这与小胡又有什么关系啊?” 许一山诚恳道:“这次李市长和魏书记的思想能够通,关键还在于胡进书记的思想工作做得到位。胡书记为了让队伍团结,真谓呕心沥血。” 王书记哦了一声,淡淡说道:“这工作本身就该他这个一把手去做啊。” 许一山趁机说道:“首长,胡进书记志在高远。他对省里的融城计划很有见地。这次我与他深聊了一下,感觉他对大城市群的发展见解独特。很多观点让人耳目一新。” “是吗?”王书记似乎来了兴趣,“你说说看,小胡都有些什么不一样的见解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具体的东西,可能就需要他亲自来说了。我说不好。” 王书记笑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一山啊,你是来给小胡敲门的吧?既然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也不让你失望。你转告小胡,有空我会请他来我这里,我与他探讨探讨。” 许一山高兴不已地说道:“谢谢首长。我会尽快转达您的指示。” 王书记一眼就看穿了许一山心里的小算盘,这让许一山不得不从内心深处钦佩首长的洞察力。 事情还真如王书记说的那样,许一山这次就是来给胡进打前站的。他需要一个机会,在王书记面前谈他对融城计划的见解。 李市长和魏力还要专程去陆省长办公室汇报思想和作检查。许一山没有陪着两位一起过去。 衡岳市两位大领导来了省城,衡岳市驻桔城办事处的主任寸步不离跟在两位领导身后。这样,许一山就不需要接待他们了。 上午在王书记办公室汇报,下午去陆省长办公室汇报。一天的时间就流了过去。 晚上,衡岳市驻桔城办事处主任打来电话,邀请他与市里两位领导共进晚餐。 许一山这次没有推辞,欣然答应。 出门之前,他给胡进打了一个电话。将王书记的话转达给了他。 胡进在电话里感激道:“老许,我就觉得你这人办事靠谱。对了,王书记说了具体时间了吗?” 许一山老实说道:“具体时间倒没说。首长只是说,等有空了再找你聊。” “这不对。”胡进当即指出道:“首长什么时候都会没空啊。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许一山见胡进焦急了起来,干脆说道:“老胡,山不过去你过来啊。你主动主动,应该效果更好。” “你觉得王书记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许一山笑了,道:“你自己觉得呢?” 胡进将牙一咬道:“要不,我趁热打铁,今晚就过去。” 胡进之所以急,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些传言。梁国明为了能坐上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已经在悄悄活动了。从燕京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是,梁国明父亲已经找过了燕京相关领导。 融城党工委书记就是未来的省委常委、单凭着这一个身份,就让无数人眼红。 省里领导很多,但不是每位干部都归属为省领导。真正的省领导必须是跻身常委行列。常委之外,都不算实权领导。 倘若梁国明抢先一步跨入省领导行列,这对胡进而言,是具有严重打击性质的。 挂了电话后,许一山径直去赴宴。 市里两大巨头来了,驻桔城办事处的主任不敢有半点怠慢。 办事处距离省政府不远。这栋楼的产权本身就属衡岳市政府所有。 就像茅山县驻京办一样,桔城办事处也是一栋独立高楼。 楼下一层是宾馆大门,二楼是酒店,三楼是洗脚按摩场所。四楼以上是宾馆住宿。办事处设在十三楼,占了有半个楼层。其他地方被衡岳市的一些公司租用。 办事处主任等在楼下,看到许一山来了,赶紧迎上来,满脸堆笑道:“许主任,市长和魏书记等你很久了。” 许一山抱歉道:“对不起,路上有些堵。来晚了,等下我先罚三杯吧。” 办事处主任赶紧道:“不敢不敢。许主任您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许一山您的大名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去拜见你,还请领导谅解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主任你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从衡岳市出来的。说到底,我们就是一家人。” 主任高兴道:“是啊是啊。说实话啊,我们各地州市在省城的办事处也经常聚会的。别的地州市办事处经常搞联谊活动。” 许一山微笑道:“我们衡岳市也可以搞啊。” 所谓联谊会,其实就是将在省城任职的各地州市干部请在一起聊天吃饭喝茶。这也是办事处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联谊会的好处,就是互通有无。能够及时将一些资讯共同分享。比如省里有什么重大决定,有什么重要举措,这些决定和举措会给地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都会在联谊会上流露出来。 办事处主任叹口气道:“我也试过,但是,龚主任反对。龚主任为这事还严厉批评了我。说我搞形式主义,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我难啊。其实,许主任你是知道的,联谊会确实就是吃吃喝喝。可是吃吃喝喝过后,能带给地方丰厚的回报啊。我说真心话,有时候看到别的办事处弄成一个个项目,我眼红啊。” “不要眼红别人。”许一山笑眯眯道:“有些事,不用吃吃喝喝,照样能办成。” 办事处主任说的龚主任,自然是人大副主任龚辉莫疑。 龚辉被视为中部省第三大实权人物之一,自然有他的道理。 龚辉出身衡岳市,是典型的带有衡岳市色彩的领导干部。他也是衡岳市目前在中部省级别最高,位子也最高的代表人物之一。 接触过龚辉的人,都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龚主任这人不太好说话。 人大龚辉,负责省人大常委会全面工作。人大主任由王书记兼任着。但王书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应付人大工作,干脆就将人大这一揽子的事,全部交给了龚辉副主任。 中部省人大副主任一共十一个,龚辉排名第一。 龚主任很少露面。除了每年的人大会能看到他之外,平常很少能在新闻上看到关于他的新闻,也很少看到他的工作状态。 衡岳市想搞联谊会,没有龚辉支持,自然搞不下去。 办事处主任邀请许一山参加宴会,当然还有一个想法。他想撇开龚辉,从此以后以许一山为衡岳市在桔城的代表,组成衡岳市驻省城联谊会。 而这些,许一山还蒙在鼓里。 第1298章 差个领头的 衡岳市驻桔城办事处主任白沙,另一个身份是衡岳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 白沙已届不惑年纪,人矮矮胖胖,皮肤倒很白净。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没事喜欢玩自己的指甲。 他是个资深的驻桔办主任,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快十年之久。 办事处有个特殊作用。各地喜欢在自己上级部门所在地设立这样的一个机构,目的是更快的获得上面的资讯。另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协调关系和接待来省城办事的人员。 驻桔办与驻京办的意义完全相同。只不过一个在地方,一个在京城。 地位不同,作用也不一样。 在白沙的陪同下,许一山进入一间装修得很豪华的包厢。 包厢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桌子,至少可以容纳二十几个人吃饭。桌子中央是一座假山,假山上亭台楼阁,惟妙惟肖。 包厢四周围着一圈沙发。沙发上,李朝亮与魏力各据一方。 许一山打着哈哈道:“两位领导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 李朝亮摆摆手道:“不用客气。大家都不是外人。做吧。” 三个人外加白沙,坐在桌子边显得寂寥无比。李朝亮似乎也感觉出来了冷清,随口问了一句,“白主任,没有小一点的房间吗?我们四个人占着这么大地方,纯属浪费啊。” 白沙笑眯眯道:“李市长您来了,这么可以坐小包厢?我们在自己的地方,随意舒适就好,是不是?” 李朝亮也没多说,只是叮嘱他道:“浪费就没必要了。以后市里来了干部,尽量不要铺张浪费。” 白沙连忙点头,一本正经道:“您的指示,我会坚决执行。” 酒店并非办事处自己的产业,而是租给了别人经营。衡岳市驻桔办这栋楼,租金完全能满足办事处的运转。 许一山不由想起茅山驻京办。也是这样一栋楼,只不过规模没有这么大。黄晓峰在负责办事处的时候,茅山财政每年都要向办事处划拨上千万的资金。 一千万对茅山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这笔钱究竟花在哪些地方,没人说得清。但是审计报告却没审计出来什么不对之处。 李朝亮因为身体原因,不宜喝酒。 白沙准备了茅台,这时候却不好拿出来。 许一山理解白沙的难处。可是这样的一个场合,不喝上几杯,怎么能将感情升华到一定高度? 于是,许一山半开玩笑说道:“白主任,没酒吗?我们衡岳市可是有个说法的,无酒不成席哦。” 白沙去看李朝亮。李朝亮颔首道:“白主任,许主任来了,你应该准备酒的嘛。” 白沙连忙起身道:“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酒一上来,许一山先倒了满满一杯,举杯说道:“两位领导,今天让你们久等了,我赔罪,先干三杯。” 不等李朝亮他们出声制止,他已经将三杯酒喝了下去。 魏力看着他赞道:“原来许主任是海量啊。佩服佩服。” 许一山微笑道:“海量不敢说。我这个人酒量不大胆子大。” 魏力颔首道:“早就听说许主任是海量了。你不用谦虚嘛。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 李魏之争,在胡进的强力干预下,暂时得到了缓解。既然大家都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至少表面上没有了矛盾。 这是大家刻意营造的假象。许一山知道,想将矛盾解决掉,不会那么容易。 在李朝亮和魏力面前,许一山算得上是个真正的后起之秀。官场升迁这事,是瞒不住人的。大家都知道,许一山能够青云直上,关键是得到了陆省长的重视。 陆省长以用人不拘一格而著称。这就不难解释许一山为何可以少走很多路,直达省委工作的原因。 而且所有人都明白,许一山以目前的速度升迁,未来可期。 魏力酒量也不少。他在喝了两小盅后,感觉不能尽兴,干脆叫人换了碗过来。 魏力道:“许主任,喝酒这件事,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喝酒豪爽的人,做人办事都豪爽。相反,在酒上扭捏作态的人,做人办事都扭捏作态。” 许一山闻言,赶紧岔开话题道:“魏书记,我们不聊喝酒。过去梁山好汉过得最惬意的日子,酒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是如果认真一想,他们不过就是一些草寇,上不得厅堂啊。” 魏力的话明显是在讥讽李朝亮。李朝亮现在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沾酒。可是在他身体健康的时候,他也不喝酒。 官场上走的人,不喝酒的人不多。毕竟各种各样的应酬,能将一个完全不沾酒的人,锻炼成为一个饮者。 李朝亮始终没被这股风气同化,他坚持不喝酒,也拒绝抽烟。 桌子上的气氛,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慢慢热烈起来。 白沙瞅准时机说道:“李市长,魏书记,你们两位领导在,我刚好有个想法,想请两位领导给个意见。” 白沙将头转向许一山这边,似笑非笑道:“我想在省里搞一个衡岳籍领导干部联谊会,这样方便我们办事处的工作,也能提高我们办事处的办事效率。” 李朝亮哦了一声,随口问道:“目前,衡岳籍在桔的领导干部有多少?” 白沙脱口而出道:“包括许主任在内,省部级一人,厅级三人。处级就很多了,大约有二十几个。” “平常办事处与这些领导干部有联系吗?” 白沙讪讪说道:“有过,但不密切。” 李朝亮眉头微皱道:“为什么不保持密切来往?衡岳市出来的干部,都是我们衡岳市的宝贵资源啊。你们办事处把这些资源浪费掉,得有个说法啊。” 白沙苦笑道:“我们差个领头的啊。” “你们办事处就可以领头嘛。” “不行啊。”白沙一脸为难道:“我们办事处就是个勤务员的身份,领头不能服众。不过,别的地市,都是请在桔领导干部当中级别最高的来担任联谊会主席。” “衡岳市在桔领导干部当中,龚副主任应该是级别最高的吧?”李朝亮问道:“你们没找过龚主任?” “找过。”白沙苦笑道:“龚主任对我们办事处的这个想法好像不赞成。” 李朝亮又哦了一声,道:“既然龚主任不赞成,你就不要搞了。” 白沙嘿嘿笑了起来,低声道:“两位领导,我说实话啊,全省十三个地州市,目前就只有我们衡岳市没有在桔领导干部联谊会了。当然,我们也不是非要学人家这样做。问题是现在办事啊,老乡的情分比什么都好用。加分的项目呢。” 李朝亮不耐烦道:“白主任,你究竟想怎么办?” 白沙笑嘻嘻道:“现在有个现成的资源在啊。龚主任太忙,不愿意挑这个头我能理解。许主任你年轻,你来挑起这个担子,为家乡人们做贡献,我想许主任不会拒绝吧?” 许一山一愣,“我?” “对,就是许主任你。”白沙一脸兴奋道:“我们衡岳市有个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领导干部,对衡岳市未来的工作有很大帮助啊。” 李朝亮看着许一山笑,问道:“一山,你的意见如何?” 话音未落,听到魏力说道:“我不赞成。” 第1299章 假戏真做 魏力突然出声反对许一山担任衡岳籍驻桔联谊会主席,让在座的几个人都感觉到了讶异。 魏力淡淡说道:“我这是保护一山同志。” 白沙讪讪道:“魏书记,我觉得许主任很合适是嘛。” 魏力严肃道:“我不是说一山同志不合适。白主任,我问你啊,龚主任为什么反对你在桔城搞衡岳籍领导干部联谊会啊?” 白沙答道:“龚主任的意思,这属于拉帮结派的行为,搞地方主义。” “这就对了嘛。”魏力笑了笑道:“这可是个政治问题。我劝你还是慎重一点为好。目前,上面正在打击和取消各种形式的老乡会,你现在来搞这事,不是自己抓个虱子放头上痒吗?” 白沙不敢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叹口气道:“我们少个联谊会,就好像孤军作战一样。” 李朝亮突然说道:“白主任,你的这个建议值得考虑。这样,你把所有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到时候我会有安排。” 李朝亮的话,明显是针对魏力的。 魏力以龚主任的名义,阻止白沙在省城搞老乡会。而李朝亮给出的态度是,只要条件成熟,未必不可以考虑。 李朝亮不喝酒,在座的几个人也无需他应酬。因此,他很快便结束了就餐,准备离席离开。 许一山有个强烈的感觉,整个饭局,李魏之间,几乎是零交流。 这与他们白天在王书记和陆省长办公室认错检讨的态度完全不同。当着领导的面,他们态度都无比诚恳地表示,一定会团结一心,将衡岳市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高度。 从晚上的饭局可以看出来。李魏关系和解,确属假象。 李朝亮市长的离开,并没影响到饭局。 许一山本想着一起结束饭局,但在魏力的要求下,他只好留下来。 魏力等李朝亮走了,才不屑地说道:“一个男人滴酒不沾,与娘们有什么区别?一山,我们不用去管其他的,开心就好。” 大碗喝酒的后果,就是将气氛一下就推向了高潮。 白沙压低声道:“两位领导,现在李市长不在了,我们要不要找几个姑娘来助兴?” 许一山道:“不好吧,我们现在搞得杯盘狼藉的,人家姑娘不会嫌弃?” 白沙笑嘻嘻道:“她们敢嫌弃?她们也不想想,陪的是什么人啊。叫她们来陪,是给她们面子。当然,这也叫拉动内需。我们不叫她们,她们就少赚一分钱。说白了,这样说为内需做贡献嘛。” 魏力大笑,道:“老白,你这心思,坏得很啊。胆子大,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在,我和一山,是需要陪酒女郎的吗?” 白沙嘿嘿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叫她们来助助兴。” 他显然误会了许一山的意思,“刚才许主任不是觉得杯盘狼藉了吗?大不了,我再安排几个菜就行了。” 许一山这才缓缓摇头道:“白主任,今天就不用费心了,以后再说吧。等下散了后,我还有几个小问题要请示一下魏书记。” 许一山的话,已经明确拒绝了白沙的安排。 饭局终于结束。许一山与魏力,分别喝了一瓶茅台。 魏力显然有些醉意,他拍拍脑袋笑道:“看,我还是老了啊。想当年,这点酒对我来说,就是漱漱口而已。”他得意道:“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当年可是与上面大领导拼过酒的。” 魏力说的大领导,许一山不知道是谁。但白沙知道。 二十年前,衡岳市发生过一起大火。大火烧塌了一栋楼。这本来不算特大的事,但是大楼塌下来的时候,将救火的消防队员埋进去了二十个人。 二十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牺牲,此事惊动了燕京。 当天,燕京就下来了大领导。 魏力那时还只是公安分局的局长。由于大火发生在他的辖区里,所以从发生大火,到救火,到大楼倒塌掩埋消防队员,魏力都在现场亲眼见证了。 大领导来时,就要求衡岳市政府安排全程见证火灾现场的人汇报。 魏力在这时候被推举了出来。 大领导见到魏力的第一句话就问:“牺牲了多少名战士?” 魏力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他哽咽道:“二十名。” “带我去看。” 在衡岳市殡仪馆里,二十名消防战士的遗体排成一排,躺在鲜花松柏之间。 旁边,战士们的领导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脸上泪水横流。据说,从火灾现场将战士们挖出来之后,这位领导就一步都没离开过他的战士。 大领导在凝视好长时间之后,突然弯腰鞠躬。 魏力紧随在大领导身边,哀乐声里,他控制不住自己悲痛的心情,不顾大领导在,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男人的眼泪最容易感动人。 大领导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突然对身边的人说:“拿酒来。” 就很快拿来,大领导亲自打开瓶盖,将一瓶酒倾倒一半在地上,朗声说道:“同志们,请喝酒!” 他让人拿了碗来,将半瓶酒倒进碗里,举过眉头道:“同志们,我陪大家喝酒。感谢你们为老百姓的生命财产付出自己的生命。” 大领导的举动,很快就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很快,每人手里都出现了一只碗,每个碗里都倒了酒进去。 大领导一口气将半碗酒尽数喝干,转过头对魏力说道:“你必须将火灾原因调查清楚,相关责任人严惩不贷。” 魏力说与大领导拼酒的说法是牵强了点。但是从那次之后,魏力的升迁速度就快了许多。 一年后,他就成了市局局长。在市局局长位子上坐满了一届后,他顺理成章成了市政法委张书记。 有人说,魏力的升迁,与燕京下来的大领导有着密切的联系。燕京方面的特别关照,不但没让他在事后受到连累,反而加快了升迁速度。 毕竟,当时有市委领导暗中叮嘱过他,不能将真相全部汇报给燕京方面的领导知道。 但是魏力没有选择听市委领导的话,他真实无误地将火灾发生的一切真实情况,悉数汇报给了燕京方面的领导。 魏力的感叹,许一山只能会心一笑。 喝酒于他而言,就相当于喝白开水。 服务员撤去杯盘,换了茶水上来。 魏力喝了一口茶后,叹息道:“一山啊,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阻止你担任什么联谊会的主席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担任。” 魏力严肃道:“一山,你不能糊涂。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什么联谊会啊,上面领导不会认为联谊会的好处,只会认为这是地方主义在作怪。政治上的事,很微妙,你不能头脑发热。依我看啊,龚主任一直坚持不让衡岳市驻桔办搞联谊会,其实就是在保护我们衡岳籍的干部啊。” 许一山点头称是,他话峰突然一转道:“魏书记,我想找你打听一个人。” “说。”魏力摆摆手道:“一山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与我说。” “我有个朋友,叫张曼,原来衡岳日报社的记者。我想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魏力哦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道:“一山啊,这个事,你等我几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1300章 她自由了 一天之后,许一山接到张曼的电话。 他惊喜不已,连忙问张曼,“你怎么多天不见人,急死我了。你没事吧?” 张曼在电话里笑,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许一山,这段时间我除了没有自由,其他都很好呀。” 按张曼的说法,她被人强行带上车后,她就没再挣扎。 她有一个非常明确的预感,生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因为,许一山在关注着她。 事实上,张曼被带上车后。车里的人便将车窗帘关上了。她无法看到车外任何的东西。劫持她的人对她的质问也闭口不语。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车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后才停下来。张曼下车便看到一座带着院子的小楼。小楼外表并没什么不一样,与普通农家小院毫无二致。但是进了屋里,才会发现屋里的装修与摆设能令人耳目一新。 张曼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小院是独立的,四周都没邻居。一条砂石路直达小院门口。 院子里养着一条大狼狗,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性子却十分乖顺。 一个人对张曼说:“张小姐,你安心在这里休养,千万不要想着往外跑。”他指着四周的监控说道:“你想跑也跑不掉,我们随时都在监控着你。” 张曼便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们对你没恶意。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张曼生气道:“你不知道吗?你们的行为就是绑架,是重罪。会被法律制裁的。我劝你们,趁早送我回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男人笑道:“张小姐,你说这些没用。我现在给你约法三章。第一,你的生活我们有专门的人照顾,你需要什么,直接与她说。但不可以提无法满足的条件。” “第二,你可以在院子之内活动。但不可离开院子。” “第三,你可以看电视,看书。我们也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看的书。但是你不允许接触任何其他电子产品,特别不允许接触能与外界联系的任何通讯工具。” 说完后,他迟疑了一下,加重语气道:“如果张小姐不愿意配合,对不起,以上的这些条件会立即取消。” 张曼说到这里时,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许一山,你觉不觉得我是在度假啊?” 许一山道:“比度假没差多少,就是没自由。” “对啊。”张曼道:“我现在发现啊,人可以什么都没有,甚至都可以吃不饱穿不暖,但绝对不能没有自由。没有自由的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活得太没滋味了。” 张曼被劫持到她安全放出来,前后达一个月之久。在这一个月里,魏浩辞职,八号公馆火灾,李魏矛盾激发,每一件事,似乎都与她有关。 她被带去,以及被送回来。路上的车窗都是出于密闭状态。以至于到现在,张曼都无法说清楚自己这一个月究竟是关在哪。 “只要人安全没事,一切都是万幸。”许一山由衷说道:“看来,他们还没狗急跳墙。” 张曼笑嘻嘻问:“许一山,如果我出了事,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啊?” 许一山讪讪道:“怎么可能?不会坏到你想的这种地步。” 张曼揪着不放道:“我问你伤不伤心,你说呀。” 许一山苦笑道:“若真出现这样的后果,不伤心都是假的。不管怎么样,我们是朋友啊。再说,你是因为陈晓琪的事,才造成现在的局面。所以说,我必须为你担心。” “你承认担心我了啊。”张曼笑眯眯道:“许一山,有你这句话,我不后悔了。” 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放下电话,许一山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许多。 正如张曼说的那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与谁有关。 仿佛张曼是无缘无故失踪,又无缘无故恢复了自由。在小院的一个多月里,张曼曾经尝试着与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一个利索的中年妇女聊天,希望从她嘴里套取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可是,人家无论张曼说什么,她都是温婉地微笑,即便张曼发脾气摔东西,甚至故意咒骂她,想引得她开口。可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人家一个字都不说。 一度,张曼还以为她是个聋哑人。 直到临走之前,女人送她上车时,张曼才清晰听到她说了一句话,“张小姐,你走好。” 虽说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但有一点许一山能肯定,这件事与魏力有脱不开的关系。 在驻桔办包厢里,许一山的暗示最终还是起了作用。时隔一天,张曼就恢复了自由,这难道会是巧合吗?显然不是。 说不是巧合,却又没法证明与魏力有关。 如果说与魏力有关,张曼这么快就能恢复自由,说明对方有恃无恐,完全不担心许一山追查下去。 挂了张曼的电话没多久,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是胡进。 许一山狐疑地问:“老胡,你不是说昨夜就过来吗?来了吗?” “来了啊。”胡进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没联系你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他道:“你现在在哪?在不在白沙哪?” 胡进道:“肯定不在他哪。我这次来,不想惊动太多人。我若去了驻桔办,不等于宣布了我的行程呀。”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对对,领导行程保密。” “废话少说了,你现在过来,我有事与你商量。”胡进说道:“你看看,晚上我们能不能去一趟王书记家里拜访拜访?” 许一山道:“没必要了吧?不如明天直接去首长办公室。” “我觉得还是去家里方便一些。”胡进道:“老许,有些事你不懂。家里比哪都方便。” 王书记的家,许一山去过。 第一次去,是杜婉秋请他去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杜婉秋的父亲就是中部省一把手王书记。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他就知道这件事,他肯定会婉拒杜婉秋的邀请。 事实上,像王书记这样级别的领导,家里是很多人想去,却又去不了的。 领导通常都不欢迎客人上门。特别像王书记这样刚正不阿的领导,所有上门的人,都会被他视为权力的勾兑。 “我试试,看能不能登门拜访啊。”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兄弟嘛,两肋插刀哈。”胡进大笑,“我就不相信,王书记的家门比燕京人的家门还难进。” 第1301章 制造机会 胡进这句话,彻底暴露出来他作为燕京人的优越感。 正如胡进想的那样,王书记没有拒绝他登门拜访,反而高兴地说道:“一山啊,小胡愿意到家里坐坐,我欢迎嘛。” 许一山作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有一个别人所不具备的便利条件,那就是他随时都可以见到王书记。 这是很多人都暗中羡慕他的原因。毕竟,跟在首长身边,首长的光芒能将他笼罩在里面。 常人都能想到,但凡能紧跟在首长身边的人,首先必须取得首长的绝对信任。 许一山是陆省长亲自提拔起来的干部,如今却跟在王书记身边,这就不由人浮想联翩。不知许一山身上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中部省的一二把手都对他青眼有加。 本来,许一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委婉地说,胡进想登门拜访他。 没料到王书记二话不说,当即表示了欢迎。这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毕竟,王书记家里因为缺少女主人,他平常是拒绝任何人去家里做客的。 王书记特别交代,“一山,你要陪着小胡一起来啊。” 许一山连忙答应。 当他打电话告诉胡进,王书记欢迎他去家里做客时,胡进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老许出马,没有什么办不到的。我就说了嘛,王书记的门,不会比燕京一些人的门难进。” 许一山迟疑说道:“老胡,首长让我陪你一起过去。” 胡进没出声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好啊,一起去。” 晚上八点,许一山陪着胡进,如约登门。 开门的是杜婉秋,她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许一山,惊异地瞪大眼,半天没出声。 “你怎么来了?”犹豫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问。 许一山连忙将身边的胡进介绍给她道:“这位是我们衡岳市委书记,胡进同志。” 杜婉秋主动伸出手来与胡进握手,客气道:“胡书记我认识啊,燕京下来的干部,年轻有为。” 胡进礼貌地与杜婉秋握手,客气道:“杜市长,久仰久仰。” 杜婉秋抿嘴一笑道:“我不做副市长已经很久了呀。人家许一山可以进步,我就不能进步了吗?我现在调到省里来工作了。” 许一山当然知道,省委党校学历培训班这二十一个学员,他是最后落实单位的一个。 其中像程子华,邓晓芳和杜婉秋,都在他之前调离了原来的岗位。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二十一个学员当中,程子华是当时风头最健,最有发展前途的副市长。可惜他不但折了翅,还落了马。 屋里的王书记显然听到了门口说话声,他在客厅喊道:“婉秋,请客人进屋来呀。” 杜婉秋这才慌忙让开路,抱歉一笑道:“对不起啊,顾着说话去了,怠慢两位。” 杜婉秋在前,身后紧跟着胡进。许一山走在最后,他心里在想,人送到了,等下与首长打个招呼,他就该撤离了。 胡进是来汇报工作的,他不宜在旁旁听。 在两人通话的时候,许一山已经感觉到了,胡进对他陪着一起来,似乎有些不乐意。这至少说明,胡进有些话不希望他听到。 王书记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许一山他们来了,王书记颔首招呼道:“大家请坐。婉秋你去我书房把武夷山的茶拿出来。” 杜婉秋浅浅一笑道:“爸,那茶......” 王书记摆摆手道:“去吧,今天来了重要客人,当然要好茶待客。别让他们到时候说在我堂堂书记家里都没喝上一口好茶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轻松了许多。 胡进来衡岳市履职接近三年,这还是第一次上王书记的家门。虽说他是燕京下来的干部,过去又在部委工作,算上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是到了王书记家里,还是显得有些紧张局促。 刚坐稳,王书记便双眼看着胡进问道:“听一山说,小胡你对省里的融城计划有兴趣?” 胡进谦虚笑道:“书记,我相信全中部省的干部都对这个计划感兴趣。毕竟,这是划时代的重大举措啊。中部省大城市群建设的理念,是超前的,具有重大影响力,对未来的国家发展,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王书记满意点头,正要开口,恰好杜婉秋送了茶过来。 许一山瞅准时机说道:“首长,胡书记留下汇报,我就先撤了。” 王书记摇摇头道:“你去哪?这样,我与小胡聊聊,你与婉秋去说几句话吧。” 胡进闻言,赶紧朝他使眼色,示意他按王书记的意见办。 客厅被他们两个占着在说话了,有其他旁人在,很可能影响谈话的结果。 胡进显然是不希望许一山听到他与王书记的谈话内容的。王书记刚才的话语中,似乎也有这层意思。 许一山只好起身,跟着杜婉秋回避。 王书记的书房显然不适合他们聊天。杜婉秋犹豫片刻,只好将许一山请进了她的闺房。 站在门口,许一山迟疑了。 女人的闺房都藏着秘密。不是最亲近的人。进去闺房等于就是侵犯了隐私。 杜婉秋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低声说道:“进去啊,屋里又没老虎,你怕吃了你呀。” 许一山硬着头皮进门,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没敢四处环顾打量。只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杜婉秋看他惶恐的模样,扑哧一笑道:“许一山,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小心了?眼睛都不敢看人了呀。” 许一山讪讪笑道:“没有啊,对了,非礼勿视嘛。” 杜婉秋笑着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道:“少来这套。什么非礼勿视啊?搞得我好像在调戏你一样的。” 许一山便抬起头,看着杜婉秋道:“你好像瘦了哦。” 杜婉秋莞尔一笑,“你的眼光很厉害呀。我确实瘦了五斤多呢。” 女人最满意的成就,就是能将自己瘦下来。但凡女人身体能瘦上一斤肉,比她们中个五百万还要高兴。 “她还好吧?”杜婉秋突然问道,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几次想去看看她,可是一直没下决心。” 许一山心里当然明白杜婉秋说的是谁,不由心里涌起来一丝悲凉。 “还行。” “听说,大脑严重损伤,人处于无意识状态了?”杜婉秋很机智地选择了用词。她没直接说陈晓琪变成了植物人,而是用“无意识状态”来代替。 许一山点点头,故作轻松道:“没事,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你很乐观。” “对。我很乐观。”许一山郑重其事说道:“因为我相信,我家陈晓琪会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杜婉秋沉默不语了,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叹口气道:“许一山,下半辈子你可要吃苦了。” “再难吃的苦,我也会吃下去。”许一山的这句话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是在暗示杜婉秋,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放弃陈晓琪。 第1302章 男人不可以说自己不行 客厅里,王书记在认真倾听胡进汇报。 胡进为了这次谈话,显然做足了准备工作。他手里拿了笔记本,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侃侃而谈。 他不走,许一山就没离开的理由。 杜婉秋的闺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香味让许一山有些似曾相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去陈晓琪的房间时,鼻子里也闻到过这种沁人心脾的香气。 女人的房间里,都有一缕缕神秘的香味。这缕缕香气,能让男人头晕目眩。 杜婉秋突然问他,“程子华出事,与你有不有关系?” 许一山一愣,讪笑着说道:“应该没有吧。老程这人的问题,出在陈州。” “我知道。”杜婉秋淡淡说道:“听说他的事很严重,涉嫌黑社会组织领导罪等等。程子华这辈子算是完了。” 许一山苦笑道:“他怨不得别人啊。人嘛,一定时刻要记住,别伸手,伸手必被捉啊。” 杜婉秋莞尔一笑,“许一山,你说说,在你身边,还有没有没伸手的人?” “有啊。”许一山信心满满道:“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心中充满正义的人还是绝大多数。我不否认社会上存在一些丑恶现象。但这都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你说是不?” 杜婉秋笑道:“许一山,我发现你现在一开口就是大道理。” “不,我说的是事实。” 杜婉秋摇了摇头,“可能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啊。”她眼睛看着门外,压低声道:“就拿胡进来说,他突然来找我爸,你以为我看不出他的用意?”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什么用意啊?老胡给首长汇报工作,不是正常的吗?” 杜婉秋哼了一声,“汇报工作怎么不去办公室啊?我听我爸说,他来我家,还是你牵线搭桥的吧。” 许一山这下尴尬了,他小声辩解道:“怎么说是牵线搭桥呢?都是正常范围内的工作。” “行了,我不与你争了。”杜婉秋噘着嘴道:“许一山,你这种替他人做嫁衣裳的事,以后少做。没人会念你的好。而且万一没达到别人的目的,你反而成了罪人。得不偿失呀。” 许一山指着胸口道:“无所谓,我秉着良心做事。” 杜婉秋似乎有些生气,她眉头紧锁起来,道:“以后,你不许再往我们家引来任何人。我爸身体不好,他回家就该休息了。” “好好好。”许一山一迭声答应,保证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许一山他们到王书记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胡进谈锋正健,他看起来很激动。肢体语言配合着他的谈话,让谈话变得生动形象了许多。 王书记一直在认真倾听,很少打断胡进的话。 其实,胡进在读大学的时期,是个话很少的人。 有同学抱怨过,与胡进同学四年,没听过胡进说过四句话。 胡进是真不喜欢说话吗?显然不是。至少许一山知道,胡进的话不会比任何一个普通人要少。 胡进之所以很少在同学面前说话,是因为他不屑于与他们说话。 按胡进的解释,同学当中,势利的人占了大多数,无论男女。 当时在学校,梁国明的风头无人能及。他有着省委大院子弟的金字招牌。从进入学校的第一天起,他就成了被追捧的对象。 梁国明也为此骄傲。当时的水利学院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只要是梁国明看上的女孩子,无论师姐师妹,他都能信手拈来成为他的女朋友。 梁国明也开创了水利学院同时拥有女朋友最多的历史。据说,鼎盛时期,梁国明同时拥有八个女朋友。 梁国明不但获得女同学的青睐,也得到绝大多数男同学的拥戴和吹捧么。就连一些老师,对梁国明的态度也是恭敬有加。 许一山是当时为数不多不鸟梁国明的人之一。 这对梁国明而言,就是对他尊严的侵犯。 于是,在一次篮球比赛上,同为中锋的梁国明与许一山有过一次激烈的碰撞。 若论身高,两人不相上下。论体力,似乎也不相伯仲。 本来,许一山是刻意让着他的。但梁国明却不想放过他。在连续几次猛烈碰撞许一山后,他要求裁判将许一山罚下场,理由是许一山故意碰撞了他,破坏了规则,损害了他的身体。 许一山有苦难言,明明是他梁国明故意撞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他去撞了他梁国明呢? 可是裁判似乎有意偏袒梁国明。这时候,胡进挺胸而出了,他指责裁判没有公正,明明是梁国明几次带球撞人。怎么倒打一耙罚许一山下场? 裁判最终选择妥协,没有将许一山罚下场去。 在临上场之前,胡进将许一山叫到一边说道:“老许,以治人之道,还治人之身。你不用担心,有我。” 再次上场的许一山瞬间便变得犹如一只下山觅食的猛虎,他在不破坏规则的前提下,将梁国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赛罢,梁国明全身几乎都有了伤,一连几天,连腰都无法直起。 这一仗过后,梁国明与许一山的距离彻底拉开了。虽说他们没翻过脸,但也与路人一样,四年同窗,再无交流。 同时,许一山与胡进的友谊之船也从这里开启起航。 杜婉秋几次看了看时间,突然说道:“不行,我得打断他们了。”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道:“别,人家谈话还没结束,你这样去打断,不礼貌。” “礼貌与身体,谁更重要啊。”杜婉秋白他一眼道:“我爸又不是你爸,所以你不关心。” 许一山小声辩解道:“但首长是我领导。我怎么能不关心呢。” “对了,许一山。有句话我想告诉你,你这样做,绝对没人说你高风亮节。” 许一山茫然看着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个胡进是看中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来的吧?”杜婉秋冷笑道:“你也知道,我爸一直在考虑安排谁坐在这个位子上吧?” 许一山这次没隐瞒自己的想法了,果断承认说是。 杜婉秋哼了一声, “你自己怎么就不想着去坐这个位子呢?” “我啊?”许一山大吃一惊,连忙摇头道:“我不行。” 杜婉秋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这句绕口令一般的话,将许一山逗乐了。 他诚恳道:“我是真不行。融城计划是首长的心血结晶,我可承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杜婉秋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道:“男人有愿意说自己不行的吗?” 第1303章 我们是兄弟 从王书记家出来,胡进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他居然像小孩子一样,走起路来都奔奔跳跳了。 胡进坦言,“老许,这次要感谢你,没有你,王书记的家门,我真不知道能不能进。” 许一山笑道:“老胡,别开这样的玩笑。你堂堂衡岳市委书记,整个中部省谁家的门你不可以随意出入?对普通人家而言,你上门是她们的荣幸。对首长这样的人,是信任。” 胡进认真说道:“王书记对我的大城市建设群方案很感兴趣。老许,你说,如果省里真将大任交给我,我是接还是不接?” 许一山心里明白,胡进这是在套他的口气。 在王书记面前汇报了半个晚上,胡进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王书记对他的建议和方案刮目相看。他甚至当面称赞胡进思想具有前瞻性,方案具有可行性。王书记居然赞美他,感叹说如果中部省多几个像胡进这样的年轻干部,中部省崛起指日可待。 胡进强烈感觉到,王书记似乎有意将融城计划交付给他实施。 “干嘛不接啊。”许一山笑道:“现在能与你比肩的确实没几个。老胡,你不愧是燕京来的人,格局就是比我们小地方的人大得多。” 胡进一脸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老许,低调,我们一定要低调。谦虚总是对的嘛。” 许一山大笑起来,“老胡,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再说,有些事不能低调。你一低调,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侮啊。我觉得,在这件事上绝对不可以低调。” 胡进若有所思,突然说道:“老许,今晚你陪我一起睡吧。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若是学生时代,胡进发出的邀请,许一山绝不会推脱。 想当年,胡进是第一个在校外租房的人。当时他校外租房的举动,一度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 毕竟,在当时的学校管理制度中,是严禁学生校外租房的。 当时,他们的辅导员气急败坏地闯进教室,不顾满满的一教室学生,质问胡进校外租房的目的是什么?严令他当晚必须回学校宿舍住。 胡进冷冷地看了辅导员一眼,道:“那条法律规定学生不能在校外租房住?” 辅导员被噎住了,翻着白眼,咬着牙道:“行,你等着被开除吧。” 开除学籍是最严重的一种处理结果,对学生而言,学籍被开除,等于判了死刑。 在所有的同学都准备看笑话,看热闹的时候。许一山悄悄对胡进说:“老胡,你退一步,搬回来住算了。宿舍无非就是吵一些,其它都还好。要不,你住我上铺,我住你下铺,我搞一张布帘子隔断。” 胡进冷笑道:“老许,你看着吧,看他能不能开除我。” 果然,过了几天,没见着学校有任何动静。相反,辅导员被调去了学校后勤工作,离开了教学管理一线岗位。 那时候,许一山就隐隐感觉到胡进的来头不少。如果不是外部力量干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且,学校从此对学生校外租房开山保持沉默,睁只眼闭只眼再没管过。 胡进第一次邀请许一山留在他校外的房子住一晚的时候,许一山是硬着头皮答应的。在遵章守纪方面,农村出身的许一山,视学校的规章制度为金科玉律,从来就没有想过去质疑,更没有想过去推翻。 胡进争取的校外居住权,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斗争的力量。同时也让他第一次正视起资源的珍贵。倘若胡进背后没有强大的资源,他的结局必将是卷起铺盖滚出学校啊。 有了第一次,就不愁二次三次。胡进租在学校外面的房子,后来就成了许一山的第二个寝室。他经常去,每次去,胡进都表现得热烈欢迎。 一张床,一床被子,两人抵足而眠的日子,不知有多少。 胡进再次邀请他同屋而眠,许一山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成年人的世界与青春时代的世界就是两个世界。过去,他们或许都是心灵无邪的少年青年,一张床,一条被子,就能让他们进入香甜的梦里。而现在,他们都是手握一方大权的人物。他们的言行举止已经有了固定的程式。他们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少年,他们已经稳重得如一条老狗。 见许一山半天不表态,胡进催他道:“去吧去吧,老许,我是真有事要问你。” 许一山无可奈何,苦笑道:“老胡,我答应你。但我先声明啊,要是打扰到了你的休息,你可别唧唧歪歪。” 胡进咧开嘴笑,道:“少来,你不怨我打呼噜,就谢天谢地了。” 胡进不住驻桔办,而是悄悄入住了桔城最好的酒店——华天大酒店。 他这次来省里,既没带秘书,也没带司机。完全是单枪匹马过来的。 胡进这样做,其实是违反了组织纪律的。至少,他得带个秘书在身边照顾生活嘛。 许一山一进门便责怪他道:“老胡,以后你少拉单线私自一个人乱跑。这是不安全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 胡进不屑地笑,道:“老许,你先别说我。你也是有秘书的人,你什么时候带着秘书到处跑了?”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老许,我跟你说句真心话吧,我有个感觉,我好像活在别人的监视里一样。别拿我是书记这句话来做挡箭牌。说真的,从来衡岳市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有这个感觉。仿佛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许一山乐了,道:“这是你心里有鬼吧?光明正大,你怕什么监视?再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监视市委书记?” 胡进摇摇头道:“你啊,这乐观的心态永远也改不了。老许,你的世界是没有邪恶的,对不对?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对不对?” 许一山想了想道:“事实上,人都是善良的。只是有些人没有抵抗得了生活的诱惑,人生态度发生了扭曲。不过,那都是极少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偏偏就是那么极少数的人,能将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黑暗。” 许一山没反驳他。在内心深处,他还是认可胡进的这种说法。如果正义不勇敢地主动与邪恶作斗争,这个世界终将会被邪恶统治。 并非邪恶的力量要大过正义。而是邪恶之所以为邪恶,就是因为邪恶能将白的说成黑的,而且还不许争辩。 “好了,不谈人生这么复杂的东西了。”胡进笑了笑道:“我们现在开始进入正题。老许,我问你,如果我想坐上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我要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吧?”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已经把思想都汇报给了王书记。王书记也很欣赏你,你接下来等好消息就是了呀。” 胡进摇了摇头,心情变得很沉重,道:“我觉得没那么容易。”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还担心什么?” 胡进想了想,犹豫着道:“老许,你没说真话。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你就给我指一条路走。” 第1304章 出谋划策 胡进的心思还是很慎密的。他有个非常强烈的感觉,要想坐上党工委书记这把交椅,绝对不是他汇报了一下思想就能搞得定的。 中部省的一个融城党工委书记位子,不知已经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大家盯着这个位子,是因为这个位子的背后,是一张省委常委的椅子。 坐上这张椅子,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省委领导。这与衡岳市委书记相比,光环要耀眼得多。而且,坐上这张椅子,预示着前途从此光明一片。 胡进终于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他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请许一山给他出主意,证明他急需一个人为他出谋划策。 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我给你说,你未必敢做。” 胡进一咬牙道:“你说,我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许一山道:“我问你,你来衡岳市也有三年了吧。你自己想想,这三年里,你最自豪的是做了什么事?” 这话换了别人,许一山不会说,胡进也不愿意听。这不是在质疑他的政绩和能力吗? 胡进搔了搔脑袋,讪讪说道:“还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也没有碌碌无为吧?” “没有。”许一山肯定说道:“相反,你为衡岳市还是做了许多工作的。至少一个云轨项目,就能让你领跑别的地级市。” 胡进咧嘴一笑,“你小子是不是在提醒我,我把你丢一边去了?云轨项目不都是你的功劳吗?” “不,功劳是你的,我就是跑了一些腿而已。” 胡进一本正经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没有你老许,云轨项目肯定跑不下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这件事咱先不说,等云轨项目通车运营了,我一定会公开宣称,云轨项目就是你老许的功劳。”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可承受不起。老胡,你千万别这样做。对了,你想不想来个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什么意思?” 许一山诱导着他说道:“衡岳市在城市发展,经济布局上已经有了亮眼的成绩了。现在衡岳市的老百姓背后都在说,你胡书记是个能干事,敢干事的好领导。老百姓的口碑,比什么金杯银杯都要珍贵更多,是不是?” “老百姓真这么说?”胡进高兴起来,谦虚道:“其实我也没做多少啊。” “不,你已经让衡岳市的老百姓感受到了一个好领导带给他们的希望了。”许一山郑重说道:“作为一个衡岳籍的人,我也感谢你啊。” “废话。”胡进笑着打断许一山的话,“你快说说,锦上添花是怎么回事?” 许一山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他严肃说道:“老胡,现在你手边就有一个让你锦上添花的事。老百姓最喜欢看到什么?” “什么?” “好人得好报,坏人受报应啊。”许一山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的严肃模样,“如果你狠下决心,将老百姓恨之入骨的邪恶扫进垃圾箱,你的形象比现在更要高大光明许多。” “你说的是周文武案吧?”胡进迟疑着说道:“这件不是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了吗?” “哪是他进入了司法程序。”许一山压低声道:“周文武现在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他也逃不脱法律的制裁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进狐疑地看着他。 “老胡,你想,。周文武在衡岳市横行那么多年,一个鱼贩子能做到衡岳市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这是靠他的本事得来的吗?当然,周文武涉恶涉毒的事已经证据在握了。但是,你想想,如果他背后没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他能走到今天?” 胡进陷入了沉默。 许一山趁热打铁道:“这次省委为什么要单独督办周文武案,难道老胡你没感应出来什么迹象?” 胡进抬起头道:“老许,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但是有一点你也要考虑到,得罪的人越多,对手就越多。而且,对手究竟有多强大,你我一无所知吧?如果我们把精力都放在这点事上去,未必是好事。” “王书记可是对这件事很关注的。”许一山适时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许一山没有故弄玄虚,事实上,省委派许一山他们下去督办严打后的案件,足以证明王书记对前阶段他布置下去的严打不满意。 中部省委在年前大张旗鼓地布置全省集中力量,治理整顿社会环境。 省委领导已经很清晰地看到,如果不将社会环境治理整顿好,所有的经济发展都将会成为一句空话。没有一个好社会环境,吸引不了外面的人来投资。 中部省要想突破经济重围,单靠自身的力量莫免太艰难了一些。中部省必须靠走吸引外资的路子,借鸡生蛋,才能迅速崛起。 这都是许一山曾经给王书记和陆省长谈过的话题。王书记和陆省长问计许一山,中部省如何能迅速崛起时,许一山就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了。 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的中部省有一个完美的计划,那就是许一山和党校刘教授一起研究发起的“中部崛起” 计划。 其中,融城计划就是中部崛起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胡进的反应还是很快的,他赶紧问:“王书记对这点小事还上心?” 许一山笑道:“这其实已经不算是小事了。你想想看啊,乌鸡山白骨案,已经惊动了燕京了吧?白骨案的背后,就是藏在衡岳市的制毒工厂吧?衡岳市一个内地城市,居然会存在这么骇人听闻的事,你说,严不严重,惊不惊喜?” “还惊喜?”胡进尴尬道:“这丢我的脸啊。” “丢你什么脸啊?”许一山笑眯眯道:“相反,这起案子是在你手上被查出来的,你才是功勋卓著的人啊。没有你的查处,这些丑恶的东西在衡岳市还会藏多久,根本不可想象啊。” “你直接说,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深挖周文武案,打掉他背后的保护伞。” 胡进为难道:“公安方面不是已经有了结论了?处理了一批人。” “那都是些小虾米。”许一山直言不讳地说道:“老胡,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干警,能保护得了周文武这么庞大的家业?” “谁是大鱼?” “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老胡,你敢说你心里没谱?” 胡进又沉默了下来。过一会才缓缓说道:“老许,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都明白。但是,有些事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许一山道:“我想,如果你能打掉周文武的保护伞,王书记一定会非常高兴。” “行了。”胡进突然说道:“老许,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要想坐上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就得纳一个投名状。” “老胡。”许一山的语气也放缓了许多,他缓缓说道:“领导最喜欢什么人,相信你比我更懂。真正的好领导,都希望自己的手下能独挡一面,不畏强权,敢于斗争。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只为群众。” “动手?”胡进叹口气道:“你逼我无路可退了啊。” “我帮你。”许一山认真说道:“要死,我死你前头。” 第1305章 出其不意的决定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胡进动手会那么快。 回去衡岳市第一件事,胡进便立即召开常委会。会上,当场宣布八号公馆地库由市纪委监委接手。 胡进此举,惊呆了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毕竟,八号公馆地库之争,直到诱发和导致李朝亮与魏力反目。 虽说在胡进的斡旋下,双方都选择了退步。并主动到省里去汇报了思想和作了检讨。原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李魏刚从省里回来,便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魏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胡书记,八号公馆最多就是普通刑事案件,纪委监委插手,好像不符合规矩吧?” 胡进笑笑道:“老魏,现在外界对八号公馆猜疑那么多,老百姓悠悠之口,我们不能不重视啊。既然群众关心,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敞开给老百姓看看。要让老百姓相信我们,我们就得将自己交出去给社会检验啊。” 魏力摇摇头道:“胡书记,我个人不赞同你的这个决定。政府与群众,不可能什么都公开。政府也应该有自己的秘密。” 八号公馆发生争执之后,衡岳市委做的唯一决定就是,政法部门与政府部门都不得私自开启地库门。 这样,八号公馆地库就到了现在还处在尘封的状态。 胡进留着地库之门一直没打开,不知是故意留着在等机会,还是什么其它原因,没人猜得到他的心思。 胡进的决定一出,当即引起常委们的骚动。 尽管没人知道地库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每个人都担心万一有什么秘密牵连到自己身上来呢? 魏力提出质疑之后,向勇紧跟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胡书记,我支持老魏的意见。衡岳市不能再出现领导班子不团结的情况了。今天也没外人,我们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话,就应该坦率。我认为,班子问题关系到整个衡岳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我们再不能丢脸了啊。” 李朝亮未等他的话落音,质问他道:“老向,衡岳市丢脸了吗?” 向勇显然来了气,手指轻轻敲着桌子道:“李市长,你觉得脸丢得还不够吗?一个市两大常委亲自跑去省里作检讨。这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说我们争权夺利?说我们党政分离?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 李朝亮愤怒道:“脸面值几个钱?要脸,就该真心真意为人民服务,老百姓养着我们,我们就该为他们服务。” “我们要服务的,也是听话的老百姓。对于刁民,绝不姑息迁就。” 李朝亮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眼怒视着向勇,“向副书记,这话该是你一个堂堂的市委专职副书记说得出口的吗?一个刁民顺民,你告诉我,谁是刁民?谁是顺民?” 争论一起,火药味就极浓。 大多数的常委们保持着沉默。此时,他们必须保持沉默,审时度势,再决定选边站队。 李朝亮拍桌子,瞬间引爆了气氛。 魏力眉头紧皱,忽地起身道:“李市长,你这作风不对啊。在我们衡岳市有个说法,当人面拍桌子,就是打人耳光。你这是打了我们在座的每个人一耳光嘛。” 向勇趁机说道:“就是嘛。这是军阀作风,家长做派。衡岳市过去一直保留的民主作风,都去了哪里?这样的工作态度,我们还有发表自己意见的余地吗?” 李朝亮本来事先也不知道胡进会有此一出。地库之门一日没大白于天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没落下来。好在胡进有言在先,任何部门未经市委同意,不得擅自开门。 去省里检讨,还是许一山做他思想工作的结果。 本来,他是不愿意去作检讨的。是许一山与他说,真正会打仗的将军,一定知道进退有据。一味往前冲,要么掉进别人事先设置好的陷阱,要么以疲惫之师去迎接虎狼之军。 只要地库之门尘封,秘密不被某些人掌握,就要学会退一步,养精蓄锐之后再战。 然而,胡进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宣布地库由纪委监委接手。这个决定的含义,就是将政法系统与行政系统都排除在外了。唯一能够第一时间见证地库之门开启之后秘密的,只有纪委系统了。 向勇阴冷冷说道:“我建议,全体常委表决。” 李朝亮当即反对,“胡书记的决定,是具有最后否决权的。无需表决。” “李市长,你这是要践踏民主?” “不,我支持民主。但是,我们还有一条,叫民主集中制。”李朝亮严肃说道:“一把手的权威不容置疑。这是组织赋予的权力。” “权力不是人民赋予的吗?”向勇冷哼一声道:“李市长,你不会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吧?” “是刁民赋予的,还是顺民赋予的呀?”李朝亮反唇相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拿着人民的幌子。” 向勇恼羞成怒道:“李市长,你这是人身攻击。” 李朝亮居然毫不退让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人身攻击,我愿意承认。总之,我个人的意见,支持胡书记的决定,八号公馆的问题,交由市纪委监委负责。” 胡进一直不动声色,即便他们拍了桌子,他也没表露出任何情绪出来。 八号公馆拖到现在还没揭开地库秘密,是因为传出八号公馆之事后,他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地库之门就会是衡岳市的潘朵拉之魔盒。 李魏之争,他对两边都没任何态度,放任事态发展,是因为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他不表态,地库之门就没人敢擅自开启。 只要门一天不被打开,就没人知道里面究竟藏没藏着秘密。 直到与许一山促膝长谈一晚之后,他才下了决心。因为,这已经影响到了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 许一山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王书记对他的印象很好,也很想用他。但是,王书记总觉得他还没达到他要用人的要求和标准。 他必须孤注一掷,干出一件漂亮的事来,证明他的能力。 而这件事,应该就是一直悬而未决的周文武案。 打掉周文武犯罪团伙并不是政绩,挖出周文武团伙背后的保护伞,才能得到从上到下的认可。 胡进并不是不知道,衡岳市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与他周旋。他也知道这股力量背后是什么人,他们的关系有多复杂。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 他也知道,要想给衡岳市一个清净的社会环境,就必须将一棵树连根拔起。 可是这棵树的根早已经盘根错节,深植泥土深处了,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如果说,他突然下决心将八号公馆问题交由市纪委负责是临时决定,倒不如说,在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他冥冥之中就感觉出来了八号公馆的重要性。 魏力与向勇还是抵制他的决定,李朝亮以一己之力,迎接他们两个的反击。 胡进轻轻咳嗽一声,这是信号。争吵声瞬间静止。 “刚才向书记不是提议表决吗?”胡进淡淡一笑道:“好啊,我们就来个表决吧。” 第1306章 表决结果 向勇提议表决,似乎胜券在握。 衡岳市委常委班子中,本地背景干部占了绝大多数。这也是本地帮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过去无论谁来衡岳市履职,都要学会妥协,否则,他的建议都通不过表决这一道程序。 即便以专横独断著称的富嘉义,在这个问题上都有深刻的认识。 向勇清楚,十二位常委,除去胡进和李朝亮是空降部队之外,其他的常委要么就是土生土长的,要么就与衡岳市本土有着不可割舍的渊源。 过去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事,主政者一意孤行,不顾常委们表决通过的集体领导制度,想要强行要求底下干部执行自己的决定。结果,雷打得震天响,雨点却没半滴。 但凡是表决得来的结果,其实就是魏力他们意志的最集中体现。 向勇在这时候提出表决来决定,合情合理。 他自负地认为,只要胡进答应表决,八号公馆由纪委接手的可能性就不会存在。因为没有人会选择支持胡进。 因此,在胡进答应举手表决时,他和魏力的嘴角都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胡进环顾四周一眼,试探着问:“各位,接下来我们就举手表决吧。大家还有不同意见吗?” 李朝亮欲言又止,他显然不赞同这种方法。可是他又没有理由反对向勇的提议。毕竟,集体领导制是硬性规定,以杜绝独裁。 且集体领导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好处。有功,领导人独得。有过,大家一起承担责任。 会玩的领导,最喜欢走这条路子。毕竟,常委们虽然有表决权,但聪明的人都会紧跟着一把手跑。没有几个会背道而驰,除非决定直接影响了他本人。 “居然没人反对,那么现在就举手表决吧。”胡进一锤定音,他面带微笑,再次环顾一周,缓缓道:“同意八号公馆案件由市纪委负责的同志请举手。” 他带头缓缓举了起来。 李朝亮紧随他举起了手。 其它常委都低着头,大家连眼神交流的欲望都没有。 就在向勇暗喜之际,常务副市长曾亮举起了手。紧接着,市委组织部长贺联方、统战部长何军、纪委书记周正、市委秘书长叶非,衡岳警备区司令侯波,先后举了手。 没举手是除了向勇外,就只有政法委书记魏力,宣传部长万思维和衡岳县县委书记罗阳华了。 情势急转直下,眼看着大多数的常委都举了手,罗阳华第一个犹豫起来了。 他还在迟疑着要不要举手支持时,胡进已经宣布,“举手同意八人。” 胡进显然意犹未尽,他微笑着道:“现在不同意的请举手。” 第一个举手的是万思维。可是在她举手后,再没有一个跟着她举手。她顿时惶恐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一会后,嘟嚷着又将手放下了。 胡进笑眯眯问:“万部长,你怎么放下了?你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啊?” 万思维红了脸,低声讪笑着道:“我尊重大家的意见。” “哦,对了。”胡进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事一样,他身子前倾着,双眼看着尴尬的万思维问:“听说,你们把报社的一名女记者开除了?” 万思维赶紧解释道:“胡书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被开除的叫张曼。这个人太无组织纪律了,擅自在自媒体上发布不利于社会稳定和谐的东西。经大家集体研究,决定将她从宣传系统中清理出去。” 胡进又哦一声,似笑非笑问:“她都发布了什么不利于社会稳定的东西啊?万部长,难道我们有什么不敢被群众知道的事吗?” 万思维紧张不安起来,她的眼光开始往魏力这边瞟,似乎等着魏力帮她说话。 可是魏力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抬起一下。 “万部长,我们要开除一名同志,可要慎之又慎啊。千万不能滥用手中的权力。我们要想让老百姓群众信服,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就必须都能拿到阳光下来晾晒。” 万思维一咬牙道:“胡书记,这件事我会安排人继续调查。如果是我们决定错了,我们会及时纠正。” “好。”胡进答应道:“我等你们的继续调查结果。” 表决的结果,出乎了向勇与魏力的意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过去固若金汤的联盟,怎么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他们没有想到,在开会之前,胡进已经找过纪委的周正书记谈过话了。 周正是老纪委,在衡岳市干部当中影响力最大。有人开玩笑说,宁愿与阎王喝茶,不愿看到周正的笑脸。 周正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上一秒钟还可能与你谈笑风生。下一秒钟他便会宣布你要接受纪委调查。 当干部的人,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接到纪委的电话。 传说,纪委的一个电话能让人心梗。 胡进开门见山提出要将八号公馆交给纪委负责。周正第一个反应就说,“胡书记,不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问题是,政法委他们会同意吗?” 胡进道:“市委的决定,由不得某一个人。” 周正便建议,“要不,开个会,在会上宣布。这样就没阻力了。但是,这个会要想开好,可能还需要一点准备。” 他直言不讳提出来,如果此事上会表决,很大可能达不到目的。 胡进便严肃说道:“老周,你是党员干部的一道门神。这个事就交给你去负责。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压倒性的意见。” 周正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会上的表决,足以证明周正做了不少工作,才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表决的结果无须多言,也不用质疑。大多数的常委一致同意,八号公馆交由市纪委调查,其它部门暂时退出。 纪委办案,深不可测。 胡进宣布散会。 魏力第一个起身,铁青着脸准备离开。 周正喊住他道:“老魏,你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有点找你聊聊。” 魏力哼了一声道:“聊什么?没空啊。” 周正笑眯眯道:“老魏啊,你得打个招呼下去。我的人去接手八号公馆的时候,希望一切顺利。” 魏力阴冷地说道:“你们纪委出马,谁敢挡路啊。我这就下令,所有人马撤离。” “多谢啊。”周正一本正经说道:“老魏,你这个态度很好。你们政法系统的人,可都听你的,其他人的话,他们未必会听啊。” 魏力脸色一沉道:“老周,你什么意思?好像我们政法系统是个独立王国一样。你这是在讥讽我,还是在陷害我啊?” “不敢不敢。”周正笑道:“刀把子握在你们手里,谁有那么大胆。” 胡进在宣布散会后,没任何迟疑,起身回了办公室去。 他前脚刚进办公室,身后便传来万思维的声音,“胡书记,我想单独汇报一下思想,您有时间吗?” 胡进笑了笑道:“万部长,你请。” 万思维一脚踏进办公室,便随手关了门。 她满脸堆着笑道:“胡书记,我是来检讨的。另外,我还有一些情况需要向您反映。” 第1307章 并肩战斗 万思维是衡岳市委常委当中的唯一女性。 舞蹈出身的她,身材一直保持得非常好。即便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她的身材依旧如惹火的少妇一样,娇俏玲珑。 她一进门便解释,“胡书记,今天我举手......” 胡进打断她的话道:“万部长,我们允许表达不同意见。这个你不用解释。” 万思维一急,脱口而出道:“不是,我是觉得自己被人卖了。” 这句话有语惊四座之嫌。胡进不由去看她,脸上满脸写满疑惑。 “是这样,我举手表决,没紧跟胡书记步伐,是我个人觉悟不对。我应该紧跟胡书记的步伐。我认为,八号公馆就该由纪委负责调查。” 胡进笑了笑道:“万部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万思维小声道:“对于张曼同志的处理结果,我马上纠正过来,恢复她的公职,撤销原来的处分。” 胡进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们自己研究决定吧。” 胡进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万思维心里就如烧着一堆火一样。她万万没有想到,反对表决时,只有她一个人举手。魏力和向勇在这时候都没举手,这不是明摆着将她卖了? 醒悟过来的她,急于要表白自己。可是胡进似乎没有给她太多机会。既然胡进在会上过问了张曼的事,她现在最好的补救措施,就是恢复张曼的公职。 万思维反对八号公馆移交给纪委,她隐隐有些担心,担心地下车库里藏着对她不利的秘密。 作为宣传系统的一把手,万思维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全靠着魏力的赏识与提拔。作为女人,她回报魏力的用脚板都能想出来。 魏力是真正意义上的本地干部龙头老大,传说中的本地帮其实只有名号,并无实际的具体组织。大家都习惯将魏力奉为本地干部的代表。毕竟,他手里掌握的实际权力,甚至能超过市长李朝亮。 在胡进这里,她没有得到胡书记正面的肯定,心愈发紧张起来。 许一山接到张曼的电话,问他市委宣传部突然找她,通知她撤销原来的处分,恢复公职的决定,究竟是福是祸,她要不要答应? 许一山一听,知道胡进已经行动起来了。 胡进之前一直引而不发,是因为他不想将衡岳市搅得天翻地覆。他需要一个和谐团结的局面,这样利于他顺利往上走。 但是,许一山的一番话,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许一山说,他要想从一群觊觎者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干出一番让上面注目的事出来。云轨项目虽然是他的政绩,是他的亮点,但是比较起其他地市,并不具有特别的优势。 政治上要有突破,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人祭旗。 只有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走,才会让下面的人感到震慑,让上面的人认可刚勇。 “张曼,你觉不觉得太意外了?”许一山在电话里笑着问她。 “是啊,我都怀疑这是阴谋。”张曼说道:“许一山,我现在就等你一句话,接不接受他们给我的决定。” “当然接受啊。这不等于你受了冤屈平反了吗?” “可是他们有条件,不再追究过去的事。” “你可以答应。”许一山说道:“追究不追究,不是你能承诺的,也不是某些人可以决定。组织有组织的原则。” 张曼轻轻嗯了一声,“许一山,我怎么突然有种重生的感觉啊。” 许一山笑着说道:“重生就重生吧。希望你今后幸福快乐。” 挂了张曼的电话,他心里想,胡进急于动手,说明他已经没有耐心等了。 以胡进的智商,他不可能不知道衡岳市的真实情况。长期以来,衡岳市都是以地方保护主义色彩最为浓厚著称。 这并非是衡岳市胸怀太窄,容不下别人。相反,衡岳市对外界的新鲜事物是吸收得最快的一个地方。 四十年前,在内地城市都还是荒芜一片的时候,衡岳市就已经被冠以内地的“小香港”称号。这种殊荣绝非抬高衡岳市,而是对衡岳市领先他人的真实写照。 衡岳市能容人,但容的都是愿意配合的人。不管是谁,到了衡岳市,首先就得将自己的定位弄清楚。如果谁想在衡岳市一手遮天,衡岳市是断端容他不下的。 衡岳市的干部一向喜欢抱团取暖。关系网错综复杂。任何一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惹不起的人。 胡进到底还是乐观了些。他本不想在衡岳市刀光剑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衡岳市作为起跳的平台,完成他往上奋力一跳的跳板。 然而现实逼迫他,他不开杀戒,他的前途将蒙上一层尘。 相对于许一山来说,胡进要内敛得多。 乌鸡山白骨案牵出来周文武之后,胡进当然明白,周文武能干出这样的惊天大案,背后没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能清晰地看清楚,这把保护伞不是别人,就是政法委书记魏力。 他不是不敢动魏力,而是他知道,动魏力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魏力的触角已经如一根巨藤一样,四处蔓延。已经与各个方面形成了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关系。 动魏力,就会动到这棵巨藤。巨藤反扑,很可能危及自身安全。 在综合了这些情况之后,胡进选择了妥协。毕竟,他还没有勇气与之拼个你死我活。 许一山早就看穿了胡进的心思。他不能让胡进妥协。在他看来,胡进如果还不能将这一颗毒瘤彻底从衡岳市身上割掉,今后能割掉的这颗毒瘤的人会越来越少。 胡进至少还是个热血的人,关键他身后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许一山看中的也正是胡进身后的力量,所以他才不遗余力地创造各种各样的机会,逼迫胡进出手。 他的思想在激烈斗争了好一会之后,还是给胡进打去了电话。 “老胡,你要注意安全。”他叮嘱他道:“特别是这段时期,你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慎防狗急跳墙。” “放心吧。老子是打不死的小强。”胡进开着玩笑说道:“老许,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我衡岳市任何风吹草动,好像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许一山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家乡嘛。” “行,你既然关心家乡,就不能停留在口头上,你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支持家乡。” “你需要我干什么?” “你不能让我孤军奋战。”胡进坦率说道:“弓已拉开了,我是没有退路了。但如果你不助力,我怕杀伤不了敌人,反而伤了自己。” “不。”许一山正色道:“老胡,这就是你不对了啊。衡岳市富有正义感的干部群众还是绝大多数。只要你相信群众,相信正义,我建议你放手一搏。帮你的人,不一定要站在前台摇旗呐喊。他们背后默默的支持,才是你赢得胜利的巨大保证。” 胡进嘿地笑了,道:“废话。老许,你别想躲在一边看热闹,你说过,你会站出来与我一起战斗的。现在,我就需要你与我并肩战斗。” 第1308章 铁三角 胡进希望许一山与他一道并肩战斗。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许一山身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去衡岳市与胡进一道工作,得师出有名。 现在全省有希望角逐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人,都在憋足劲暗中较劲。谁有风吹草动,大家都会一起盯着看。 这时候谁都恨不得手里有一面放大镜,将对手的缺点无限放大。只有将对手一个个击倒,自己才有希望脱颖而出。 倘若许一山去衡岳市配合胡进工作,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猜忌。 许一山在给胡进分析一通后,断然打断了他的念头道:“老胡,现在就是你孤军奋战的时候。也只有孤军奋战,才能体现出来你与众不同。干吧,老胡,我相信你。” 胡进这边紧锣密鼓地谋划着将衡岳市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来。这对某些人是灭顶之灾,而对胡进而言,就算投名状。对省委王书记而言,能将衡岳市的天捅破的人,堪可重用。 但是,心怀鬼胎的魏力,又岂能束手就擒! 从常委会上下来之后,魏力听说万思维去了胡进办公室,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他在心里感叹,万思维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除。这个女人眼里只有权与利。 万思维的发迹,当然是靠着他的。当初万思维一场美妙的舞蹈,将喜欢美色的魏力的魂,迷得五迷三道。舞蹈中的万思维,一颦一笑,莫不让他神魂颠倒。 女人,都是看着矜持的。世上很少有钱和权搞不定的女人。而且大多数的女人都非常现实,钱就能让女人放弃矜持与尊严。 本来,魏力并没想到一步到位。在他的预想中,像万思维这种人间绝色的女人,矜持感要比普通女人更强烈一些。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在与万思维私密约会的时候,她会表现得那么主动。以至于当他看到万思维在自己面前解衣宽带,将她美妙绝伦的身材展露在他眼前时,他居然忘记了冲动。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深谙驾驭男人之道。 一夜春宵过后,魏力彻底被她俘虏了。按魏力后来的说法,万思维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女人魅力,能让一个男人彻底放弃所有的尊严。 他后来开玩笑说,万思维给他的感受,是此生从未有过的。仿佛让他浮在云端,哪怕剩最后一口气,也欲罢不能。 然而女人,即便保养得再好,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 万思维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她身上的魅力开始逐渐褪去。到后来,两人在一起,即便苟且,也只是敷衍了事,很难找到原来令人血脉膨胀的激情。 魏力现在最担心的是万思维出卖他。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万思维靠着魏力,从一个小舞蹈演员摇身一变走上领导岗位。慢慢成长为掌管衡岳市宣传口的大员。在市委大员的组成中,组织与宣传系统,在某些方面甚至要盖过政法系统的风头。 相对而言,政法系统还算是低调的一个组织结构,尽管他们手里握着比组织和宣传要大得多的实际权力。 万思维在与魏力勾搭在一起后,她的人生发生了飞跃。 有家有室的万思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和办法,让自己的丈夫甘心当一个配角。万思维的丈夫后来成为市运管处的一名副处长,明白的人都明白,这是万思维的功劳。 据传,魏力只要去万思维家里谈工作,她的丈夫都会借故离开家。 在衡岳市委,魏力,向勇和万思维,形成了一个坚强的铁三角。 可是这个铁三角,似乎出现了崩塌的情形。 在一座隐秘的别墅里,向勇对万思维会后主动找胡进的事,提出了质疑。 “万部长,你今天迫不及待去找胡,你想干什么?” 万思维嫣然一笑道:“向书记,我找领导汇报工作,还需要先向你请示吗?” 两人一开口,便出现火药味。 “我怀疑,你给胡说了不该说的事。”向勇恼怒道:“老万,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还没看出来,胡今天在会上的表现,不都是冲着老魏来的吗?” “是吗?”万思维浅浅一笑,“我怎么没觉得啊?老向,你少在我面前装好人,我就问你一句,今天你为什么不举手?你知道吗,我当时都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向勇讪讪道:“老魏不也没举手吗?” “他是他,你是你。你应该举手而不举手,你就是心里有鬼。” 向勇叹口气道“你没看到现场啊?当时就算我们都举了手,能改变事实的走向?八比三,最多八比四,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举手能有用?” “有不有用另当别论,这是态度的问题。”万思维哼了一声,“你连手都不敢举,态度就是暧昧。” 魏力一直在安静地听他们两个争论。向勇有一句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那就是胡进突然召开常委会,在会上宣布八号公馆由纪委负责接手,这就是针对他来的。 八号公馆现在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连他都不知道,周文武究竟在地库里藏了多少秘密。他为自己的疏忽多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早发现这座地库呢? 有一点他能肯定,地库里一定藏着有对他不利的东西。 周文武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这小子生性狡诈,不可能不背着他藏秘密。他对周文武是一直有防范的,可是,往往很多事防不胜防啊。 为防万一,他不惜冒着风险与许一山正面刚了一回。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许一山被召回省里,解除了地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危机。 他对李朝亮强行介入地库并不在意。就算李朝亮介入了,他未必就能掌握地库的真相。他有的是办法让李朝亮变成睁眼瞎。 胡进的突然介入,就让他感到太意外了。 这是猝不及防的介入。而且他能清晰地预感到,胡进的介入绝不是好玩的。对付他,要比对付李朝亮难得多。 在魏力的心里,并没将许一山当成对手。他从心底轻视许一山。 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人,飞得再高,也有被狂风和流弹打下来的可能。 但是,胡进他不能不防。 “你们都不要吵了。有意义吗?”魏力突然打断他们的话说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还怎么取胜啊?” 向勇叹道:“老魏,不是我说丧气话啊。我觉得胡这次是有备而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慌什么?”魏力冷哼一声,“老向,人家想拿我们开刀,我们就主动把脖子送上去吗?” “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向勇缓缓说道:“胡这个人,不太好对付。” “只要是人,就都有弱点。”魏力哼了一声,“你们就没发现,这个人的弱点在哪里吗?” 万思维摇了摇头道:“他来衡岳市也快满三年了,我还真没发现他的弱点在哪。听说,这个人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女人。” 魏力冷笑道:“一个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女人的男人,那么他就必定喜欢权。” “他已经是一把手了啊。”万思维苦笑着道:“衡岳市还有谁能大过他?” “女人思维。”魏力不屑道:“你以为人家眼里就只有一个市委书记的位子?与其这样,他何必千辛万苦从燕京往下跑?” “老魏你的意思是......” 第1309章人生巅峰 魏力的眼光很准,他一眼就看出来胡进追求的就是权力。 天下男人,都有着追求权力的欲望。毕竟,权力能让一个男人感觉到人生巅峰。真正有野心的男人,都知道金钱与美色,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一个男人只要拥有了权力,金钱与美色有算得了什么? 权力能让金钱乖乖地流进口袋,也能让美色屈服。 美色可以不屈服金钱,但一定会屈服于权力。 魏力能看透胡进,在于他们之间有过一场较量。 其实,胡进过去也有过打击本地帮的计划。任何一个一把手,都不希望手底下存在一方势力,更不能容忍这股势力坐大。 在周文武案快要露出水面的时候,两个人有过一次很隐晦的谈话。 胡进说:“魏书记,衡岳市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一个地方的社会治安,反映出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你准备一下,在本市范围内开展一次集中清理整顿活动。” 魏力问:“主要范围?” “所有违法犯罪的,都纳入本次打击范围之内。” “好。” 谈话过后,衡岳市迅速展开了打击活动。当魏力将战果拿到胡进跟前时,胡进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些虾兵蟹将吧?” 魏力道:“该抓的都抓了。” 胡进哦了一声,好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听到一些群众反映,群众对一个叫周文武的人好像很有看法。” 魏力毫不迟疑解释道:“周文武是我们市的明星企业家。胡书记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人得了红眼病。一个企业家被人在背后毁谤算不得新鲜事。因为没有一个企业家能做到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魏书记你与周文武很熟?” “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作为政法机关,保护企业家正常经营活动是上面要求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而为。” “但如果这个企业家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法规,我们也不能姑息迁就,必须用法律予以制裁。” “好。” 这次谈话后,周文武的目一公司被罚款一百八十万。 这件事过后,胡进已经明白,周文武是被魏力保护的人。 直到周文武案发,两个人又有过一次谈话。 魏力道:“胡书记,我先检讨。在周文武这个问题上,我犯了主观主义错误。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守法经营的企业家,没想到这小子干出这么多令人发指的罪恶勾当。” 胡进笑了,道:“这也不怪你,只能说明周文武这人善于隐藏,而且隐藏得很深。不过,现在将他绳之以法也不算太晚。这件事上,你们公安方面还是有功劳的。” 这句看似平平淡淡的表扬之词,其实是在给魏力传达了一个信号。 魏力自然明白胡进话里的意思。他当即严肃表态,“胡书记,周文武案,请您定夺。” 胡进道:“这个事不要那么急。魏书记,你也知道,我作为外地来衡的干部,干满一届不出事就算成功了。我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衡岳市的。” 胡进没有定夺,他不想那么快要到一个结果。同时,他暗示了魏力,只要在他的任期内,大家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进水不犯河水,这件事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于是,周文武便迟迟没有进入公诉程序。 胡进此举,魏力看得很清楚。胡进拿捏住了周文武,就等于是拿捏住了他。周文武于他而言,案子一旦爆发,就将对他构成严重危害。 从此以后,两人心照不宣起来。 这件事悬而未决的直接后果,就是让本地帮的势力一落千丈。胡进成了真正的衡岳市一言堂的老大。 然而,周文武一日不死,魏力便没法睡得安稳。 让周文武案尽快进入公诉程序,一度成为魏力的一块心病。 直到程子华在陈州的案子出现,魏力觉得再不让周文武闭嘴,他的心病不除,他会被逼疯了。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胡进爽快作了指示,周文武案很快就进入了公诉。 就在魏力暗自庆幸尘埃即将落地的时候,许一山突然冒出来,以省委办公厅督查的名义,叫停了周文武案。魏力其实在这时候已经起了杀机。他认为只有周文武闭了嘴,他的秘密就将永远埋入地下。 以魏力的能力,让周文武突然意外死亡很容易。可是就在他要展开计划的时候,才发现许一山已经早他一步,将周文武转移去了少阳市看守所。 从那时候起,魏力已无退路。 万思维的天真,让魏力和向勇都一致认为,这个女人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 “他既然喜欢权力,我们就扶他上马,送他一程。”魏力思虑良久说道:“两位,你们不知道省里正在选拔融城党工委书记这事吧?” 向勇迟疑道:“老魏,你是想让胡上去?” 魏力点点头,“只有这件事,才可以让他分心。我们必须转移他的视线。”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转移视线啊?”万思维一脸忧虑地问。 “我个人意见,该老大出马了。” “龚主任?”向勇犹豫问道:“龚老大是人大领导,可能影响不到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任命啊。” “不,你们想错了。没有什么是老大不能影响的。胡再牛,在地方也得拜地方菩萨吧?” “若是他不拜呢?” “哪只能证明他的智商不足以让人担心。” 万思维自告奋勇道:“这件事我去省里汇报吧。” 向勇讥讽道:“老万,你说说,你要怎么汇报?” 万思维顿时愣住,她讪笑着道:“我按你们的意思去汇报不就行了?” “我们是什么意思啊?”向勇似笑非笑道:“老万,你就安分留在家里,少说话。对了,听说你把张曼的处理结论撤销了?” “我能不撤销吗?”万思维一脸无辜道:“胡都在过问了,我还能怎么办?” “你撤销了处理意见,你准备把徐曼丽怎么安排啊?”向勇沉着脸说道:“徐曼丽这个女人,关键时候是靠不住的。” “这个简单啊。”万思维一脸艳笑道:“我们宣传口不是有个援疆的指标吗?我一直在考虑谁去呢。现在让她去,远离衡岳市,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会愿意去吗?” “这可由不得她了。”万思维笑道:“再说,援疆又不是让她去吃苦。她去,挂的是人家的宣传副部长的职,三年回来后,按规定她还能升个一级半级的。我想,她不会拒绝的。” 向勇颔首道:“嗯,这个想法不错。老魏,你意下如何?” 魏力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要太急。现在当前的事,就是必须把八号公馆摆在首要位置处理好。第一,不能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与八号公馆存在联系。第二,必须想办法将八号公馆地下车库拿到手里。” 向勇道:“问题是八号公馆已经移交到纪委周正手里了。” 魏力淡淡一笑道:“老向,你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啊?你是谁?你可是衡岳市委专职副书记。纪委不都在你的手下吗?” 第1310章心存侥幸 魏力的提醒,让向勇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醒悟。 但他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问题在于周正这老小子有点不识时务。这老东西一贯善于见风使舵,这个时候,不能保证他与我们一条心啊。” 魏力安慰他道:“老向,你还没试过,怎么就敢判定老周不与我们同一条心啊?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衡岳人吧,他难道不明白胳膊肘往外拐是自讨苦吃吗?” 万思维在一边怂恿道:“确实,铁打的衡岳,流水的官员。胡不可能在衡岳市呆一辈子吧。他周正这辈子想离开衡岳去外地任职的机会几乎为零了吧。就算他走了,他的家属和亲戚朋友,能全部跟着他一起走?” 一番商量过后,决定由向勇出面,先试探周正的态度。 目前,谁对八号公馆地库里藏着什么秘密都是心里没底。出于防范的心理,就必须未雨绸缪。万一地库里发现有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就得尽一切力量掩盖,让它不能见到天日。 离开前,魏力要求,从现在起,非必要不聚了。等风声过去再聚。 万思维愣愣地问:“万一我有什么事需要与大家商量怎么办?” 魏力无奈叹口气道:“老万,我发现你的智商真的就如三岁小孩子。人不见面,不会电话联系?” 万思维如梦初醒一样,大喜过望道:“是呀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监听都掌握在你老魏手里。”话一出口,她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慌张起来,小声问道:“老魏,你不会连我和老向的电话都监听了吧?” 魏力尴尬不已,道:“想多了啊。” 尽管魏力极力否认他监听了万思维,但是万思维怎么可能完全相信他。 魏力手里掌管的安全部门,是一支特别神秘的力量。有传言说,但凡上了正处级的干部,都属于被监听之列。事实究竟是不是像传言说说的那样,无人得知。不过,魏力手里掌握着所有干部的秘密材料,却是公开的秘密。 一想到自己的电话被监听,万思维便有一种脱光衣服站在大街上的窘迫与惶恐。 回到家的万思维,忧虑重重。 丈夫李海看她神色寡欢,赶紧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万思维白了丈夫一眼道:“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李海陪着笑脸道:“谁又得罪我家娘娘了?你说,我去给你出气。” “你?”万思维冷笑道:“你敢吗?” 李海被妻子这句话说得耳红面赤了起来。在家里,李海深知自己的地位,妻子高兴了,他的心才能放下。 作为市剧团曾经的一名琴师,李海的软弱,无人不知。 当年万思维是剧团的台柱子,无论古装戏剧,还是现代舞蹈,都能被她演绎得精彩绝伦。倘若万思维沿着这条路发展下去,假以时日,成为一代表演艺术家指日可待。 然而命运让她遇到了魏力。女人的命运大多随着男人的命运而改变。 万思维当初嫁给李海,都说是万思维看中了李海的才华。毕竟。李海的一曲《二泉映月》拉得出神入化,能将一个心肠如铁的人拉得潸然泪下。 只有万思维自己心里清楚,她选择李海,是因为她看中了李海对她的包容。 后来事实证明,在外面风起云涌传说她与魏力之间不清不楚的时候,李海是第一个站出来,坚定维护妻子的男人。 万思维也没让丈夫失望,她扶着李海坐上了市运管处副处长的位子,让丈夫从一个摆弄胡琴的艺人,摇身一变成了公务员。 “他怎么得罪你的?”李海红着脸道:“兔子逼急了都咬人,你就断定我不敢咬他一口?” 万思维苦笑道:“老李,我也不想多说了,有个事,我想与你聊一聊。” 李海点点头道:“行,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万思维沉默半响,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老李,我们离婚吧。” “离婚?”李海吃了一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老万,你是怎么了?我是肯定不会与你离婚的,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离什么婚啊。” 万思维苦笑道:“老李,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我们这些平民家庭出身的人,一出生就是被人欺侮的命。我要改命,就得付出啊。” 李海默不作声。妻子这些年从一个小演员爬到市委常委的位子上,其中的酸甜苦辣,他哪能一无所知。作为一个男人,在别的男人来家里,他只能借故躲出去的情况下,内心所遭受的煎熬,岂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可是他不忍辱负重又能怎么样呢?像他这样一辈子只会拉琴的男人,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社会地位,都无法与对手匹敌啊。 “离婚对你有好处。”万思维平静下来心情,“老李,我不能牵连到你。” 李海一听,感觉话里有意思啊,便赶紧问道:“老婆,出什么事了?” 万思维摇摇头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李海急道:“你是我老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 万思维脸一沉,恼怒道:“别废话了,我说了,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李海这次没被妻子的气势压住了,他凛然道:“老万,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他要出事了?如果是,这不是值得高兴的吗?” “真要这样,你认为一根绳子上栓着两只蚂蚱,会有不同的命运?” “会。”李海笑了笑道:“一只油炸,一只清蒸啊。” 万思维气得跳起来,骂道:“李海,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有事了?” 李海淡淡说道:“是。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万思维惊呆了。她没想到一向磨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的丈夫,心里会藏着这么大的仇恨。 “你......” “你什么你啊?”李海冷冷说道:“老万,这个时候你要认清形势了,只要你及时转身,你还有救。” 万思维愣愣地看着丈夫,突然眼睛一眨,泪水便夺眶而出。 “老李。”她呜咽道:“我对不起你。” 李海大笑道:“老万,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主动站出来,切割与某些人的关系,把问题向组织交代清楚。” 万思维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敢。我这样做,一是有些人不会放过我。第二,我不想坐牢。” “可是你能躲得过去吗?”李海苦笑道:“老万,我也不瞒你,现在外面都在传,市委胡书记要在衡岳市大开杀戒,铺平他去省里的道路。” “道听途说。” “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李海严肃说道:“再说,魏某人也该谢幕了。” 李海的意思,万思维这时候要放弃侥幸心理,主动积极向组织靠拢,争取取得组织谅解,或许因为立功的表现,而免于牢狱之灾。 万思维却不愿意,她固执地认为,目前还没有人能扳倒魏力。毕竟,龚副主任还没出马。 李海弄清楚万思维的想法后,哀叹了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啊。” 第1311章垂死挣扎 书记向勇来到市纪委检查工作。 纪委书记周正虽然同属市委常委,但纪委的工作却依旧在市委的领导下。 书记周正将办公室的人都赶了出去,笑容满面对向勇说道:“向书记,今天刮什么风,把你这位大书记刮到我这个小庙来了。” 向勇打着哈哈道:“老周,不欢迎是吧?” “不敢不敢。你向书记是来检查工作的。只是向书记你这个时候来,我可招待不周啊。”周正一脸为难道:“现在委里的人,都在忙哦。” 向勇道:“你们纪委忙,就不是好事。我倒希望你们纪委没事可干。” 周正苦笑道:“向书记啊,你是知道的。胡书记把任务压在我们纪委身上,我们可不敢懈怠啊。领导指示,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向勇表扬道:“你们纪委一向以严格认真著称嘛。市委将重任交给你们,就是对你们的信任。我相信,在你们纪委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下,能将市委交代下来的任务圆满完成。” 周正笑了笑道:“有向书记你的支持,我们有信心。” 向勇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一样,问道:“哦,对了,八号公馆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周正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但他很快调整了思路与情绪,笑了笑道:“正在进行。我们内部开了几个会,一致认定,工作得从八号公馆开始。目前,我们正在积极准备开启八号公馆地库。” 向勇哦了一声,随口说道:“还没打开门啊?慎重一点是对的。不过,老魏在这件事上有些想不通啊,这明明是他们政法系统该干的事,现在交给你们纪委来干。说句实在话,我的思想也有点不通啊。” 周正道:“向书记你说到我心里去了。委里也有同志在质疑,公安干的事交给我们纪委干,他们公安干什么?” 听说地库门还没开启,向勇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焦点都在八号公馆地库上,这个像盲盒一样的地库,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常委会上,当胡进提出将八号公馆交给纪委负责时,魏力就感到一股危机感扑面而来。虽说他也不知道地库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但他有预感,地库里一定有不利他的东西。 魏力最大的愿望,就是地库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围绕这座地库,已经展开了几次搏杀。首先是许一山,这小子居然胆大包天,动用警备司令部的力量来与政法力量抗衡。 军队插手地方事务是被严格禁止的。魏力巧妙地化解了这一道危机。不但将部队的人全部撤走,还牵连着帮许一山出兵的副司令郑成功被调查。 郑成功被调查,彻底堵死了许一山寻求帮助的路。在衡岳市,动用任何一支力量,没有他魏力点头,谁都调不动一兵一卒,包括他胡进。 许一山撤退,他以为这下再无阻力时,半路突然冒出来一个李朝亮。 正因为李朝亮的强硬介入,才让地库保留到现在原封没动。 李朝亮他不放在心上,以为他完全有把握让李朝亮变成一个睁眼瞎。可是更严重的事来了,胡进亲自出面干涉过问起八号公馆地库了。 既然胡进将八号公馆交给了周正,那么周正就成了一个突破口。 “委里同志的抱怨也有道理啊。”向勇笑眯眯道:“老周啊,你想啊,你们纪委都是一帮文弱书生,靠脑筋吃饭的,粗活哪里干得下来。要说干粗活,还是他们政法这帮人。要不,这活还是让他们来干。你们纪委在一边监督着就行。” 周正犹豫道:“这不太好吧?胡书记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下来?” “他能知道什么?他认识谁是纪委的,谁不是纪委的啊?再说,他会来现场守着吗?” “老向,这是不是老魏的想法?”周正没有绕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 “不是。”向勇断然否定,“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是觉得粗活就不该你们这班文弱书生干。听说,地库是人防工程,又特别加密加固。没有专业水平,很难打得开。” “确实是。”周正叹道:“我这边与市人防办有过联系。人防办这帮人也真是废物,自己的地方,自己打不开。” “所以我说嘛,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人家公安在这方面有的是人才,开一道门对他们而言,就是坛子里摸乌龟,手到便随的事。” 周正沉吟道:“向书记,你的这个建议很好,我会考虑的。” 向勇检查工作,都是例行公事。本来,他就是主管意识形态这一块的,对具体工作并无检查的必要。 向勇突然现身市纪委检查工作,书记周正心里哪能不明白他的目的。一番交谈过后,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魏力到现在还在希望插手地库的事。 他没有当面明确拒绝向勇的提议,而是敷衍着表示会考虑。这样就留给了向勇一丝幻想,不至于当场撕破脸皮。 那么,周正算不算是魏力所说的见风使舵的人呢?当然不是!作为纪委的一名老书记,周正人如其名,是衡岳市所有干部闻风丧胆的人物之一。 纪委这些年来的工作确实没有多大的亮点。别说打老虎,连只小苍蝇都没拍过。 但这并不等于纪委不作为。纪委越是风平浪静,越是在积聚一股巨大的力量,只等着时机一到,便掀起滔天巨浪。 在胡进单独约谈他,提出将八号公馆的地库交给他来负责的时候,周正激动地表示,他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向党向社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向勇借口检查工作的名义,与他探讨地库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虚与委蛇。他心里很清晰地知道,地库绝对不能让政法系统的人沾边。 周正的暧昧态度,正好给了向勇可乘之机。 下午,市局防暴支队便去了五十多个干警到了现场。再一次将八号公馆团团围住了。 周正接到电话时,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没想到,他们会动手那么迅速。 周正知道,最后搏斗的时候到了。 他没慌乱,先是给在现场的同志打了一个电话,严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地库。紧接着,他将电话打到市局局长手机上,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道:“请费局立即召集中层领导开会,纪委派员参加。” 第1312章 一窝端 衡岳市局会议室,全体中层干部到会。 局长费劲办公室里,纪委周正书记将一份名单拿出来,递给费劲道:“费局,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今天要对名单上的同志采取双规措施,请费局配合。” 费劲眼光在名单上扫了一下,脸色便变得非常难看了。 “周书记,你这是把我们市局连根都拔了。我们的工作会没法开展啊。” 周正严肃道:“没办法啊。他们触犯了纪律条例,我不能不管吧?” 费劲一脸愁容,叹气道:“我们市局一下卷进去十几个人,半壁江山都没了。你让我如何开展工作?衡岳市的社会治安还要不要人来管?周书记,我对纪委的决定由意见。” 周正给费劲的名单上,赫然罗列十七个人名单。这十几个人,都是市局的中坚力量。其中,副局长一人,刑警副支队一人,治安支队差不多全军覆灭。经侦,技侦,装备,宣教,以及国保支队,无不有人名列其上。 费劲说得没错,这批人同时被双规,市局的工作将陷入半瘫痪状态。 “我需要向上级请示。”费劲沉吟好一会说道:“周书记,不是我不愿意配合你的工作,实在是你这太突然了。” “可以请示。”周正不紧不慢说道:“费局,我的人都在外面等着,请你尽快请示。” 费劲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过去,都是他的人等着抓别人,现在轮到别人来带他的人走。这莫免显得太难堪了。 周正直言不讳自己的人等在外面,这就好比是渔夫虎视眈眈着网里的鱼。 费劲当着周正的面,直接将电话打到魏力的手机上。 “魏书记,市纪委周书记来局里,要求对十七名同志采取双规措施,请您指示。”费劲憋红了脸,眼光与周正对视一下,便转移开去。 电话里,魏力半天没出声。沉默了好一会,终于传来他喘着粗气的声音,“配合吧。” 费劲苦笑着挂了电话,于心不甘道:“周书记,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市局干部有这么多人有问题吗?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别搞错了。万一出现冤枉人的事,你我可就被动了。” 周正缓缓说道:“放心吧,费局,错不了。” 费劲一咬牙道:“好吧。既然周书记这么有把握,我也不多说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周正指着名单说道:“你按上面的名单,一个一个把名单上的人叫出来就行。” 纪委办案,相对温和。 当一个人从会议室里被叫出来之后,等在门口的纪委干部便会上去两个人,一左一右看住他,纪委一名副书记会亲自上前对他宣布双规。 市纪委自然没有那么多干部,周正不得不临时从各区纪委抽调了三十多个纪委干部来帮忙。 会议室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局里突然召集大家开会,明确指示任何人不得缺席。大家都以为市里又发生了什么大案,需要集中警力突破。 十几分钟,名单上的人都被先后叫了出来。 纪委的人和车早就等在外面。出来一个,带走一个,很快就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搞定。 费劲看着自己的部下被一个一个带走,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一样,一口气憋得差点没上来。 让他意外的是,凡是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反抗。甚至连争辩的举动都没有。这就不由他不悲哀了。想起自己的人,平时是多么的威风凛凛,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连个屁都憋不出来了? 这样的结局,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带走的人,每个人身上都真的存在问题。 当最后一个人被带走后,费劲的声音几乎都要变成哭腔了。 “周书记,你是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定会得罪很多人。”他似乎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深深叹口气道:“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们纪委认真对待这件事。我不希望市局成为令全体干警心寒的地方。” “放心吧,费局。”周正笑了笑道:“今天被带走的同志,不等于每个人都有问题。问题有大有少,我们也会认真对待市局的实际情况的。但是,不要抱太多的乐观思想。请费局你相信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跑一个坏人。” 市纪委突然行动,打了市局一个措手不及。纪委一下从市局带走十多个中层干部,等于将市局的底子掏空了一半。 消息一传出来,全城哗然。 双规市公安局十几名干部,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八号公馆的防暴支队悄然撤走了。 一时之间,整个市公安局变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起来。 有人不禁感叹,这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像市公安局这样的单位,平常是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现在也遇到了对手。 第二天,魏力亲自来到了市公安局。 费劲愁得一夜之间白了半个头,看着魏力来了,他几乎哽咽了,低声道:“魏书记,我感觉纪委是在故意针对我们。” 魏力铁青着脸道:“你现在不用说这些无聊的话。你的手下个个都能过得硬,别人能将你们怎么样?既然你们自己都不敢为自己争取权利,说明你的人本身身上就有屎啊,你能怨得了谁?这样说明了一个问题。老费啊,你的队伍没带好啊。” 费劲低声道:“魏书记,您是老公安出身。您应该非常了解,干我们这行不可能不得罪人。” “你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魏力紧紧咬着牙道:“这件事不是老周能干得了的,他只不过是站在前台表演的木偶。真正的幕后还有人在操纵。” 费劲皱着眉头问:“谁还能操纵周书记啊?除非是一把手。” 魏力摇了摇头道:“胡是干不出这么大的事的。” 费劲迷茫了,能将市局十几个人同时双规,确实需要大无畏的勇气。别的不说,就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同时双规市局十几个中层干部,衡岳市的社会治安还不要不要人来管,出了事,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他娘的,纪委这班狗东西,差不多团灭了我一个局。”费劲骂了一句粗话道:“魏书记,这件事我看我们不能忍声吞气。这次我们要是不强硬起来,今后别人就会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啊。” 魏力冷冷道:“你想怎么办?” “我要去找周正要人。”费劲声音大了不少,“他不放人,我就将挑子撂给他。他周正能管的了我们干部,他还能管的了万千市民?” 魏力不语,似乎默认了费劲的想法。 “老费,你还得动动脑子。”魏力提醒他道:“你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吓倒人了?” 费劲心领神会道:“魏书记,我知道我要怎么办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1313章 幕后人 不得不承认,魏力的感觉还是非常正确的。 周正将市局一窝端,连胡进都感觉到了非常意外。 他将周正请了过来,不无担忧道:“老周,你这下出手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周正笑笑道:“胡书记,这不算出手太重。真要重,人数可能还要翻一倍。那样,市公安局就真的会瘫痪了。我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准备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胡进吃惊道:“他们的问题真有那么严重?” 周正长叹一声道:“积重难返啊。周书记,请您放心,我不会办冤假错案的,目前所有被采取措施的人,都有他们违纪违法的证据掌握在我手里。他们跳不起来。” 胡进点了点头道:“嗯,必须以事实为依据。” 周正突然对市公安局下手,主要原因还是防暴支队出面干涉八号公馆地库造成的。市委将八号公馆案子交给他纪委负责,他不能不交给胡进一份他想要的答卷。 可是防暴支队出面干涉,明显就是想让他达不到目标。 要说周正的内心,其实早就想对市局下手了。可是碍于各方面的原因,他一直迟疑着没下最后的决心。防暴支队恰好让他的决心坚定了下来。 没有人会知道,周正会与许一山有着秘密的联系。 周正手里所掌握的材料,究竟有多少是来自许一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没人知道许一山为什么会暗中搜集市局的一些材料,而且还与周正达成了秘密联系。 只有许一山自己清楚,要想实现王书记对社会治理整顿的愿望,就必须要依靠另一支被人遗忘的力量。这支力量就是纪委系统。 不可否认,政法系统是直接面对社会的一线机构,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局面,政法系统是比任何一个部门都要有经验和条件的。 但是,权力高度集中之后,必然会产生腐败与勾兑。要打破政法系统这道密不透风的墙,就只有另一个机构,那就是纪委。 他们两者就好比矛和盾一样的关系。而且他们的身份会随着需要而不停的变换。 许一山早就注意到了一个非常严酷的现实,要想依靠衡岳市政法系统将社会涤清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他们已经与某些力量揉和到了一起,根本不可能分离开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局面。 胡进显然对周正突然下手市公安局有怀疑,依他对周正的了解,周正虽然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但他在勇气这一方面还是有所欠缺。要不,衡岳市官场的风气不会有那么多浑浊。 周正这次一点不拖泥带水将市公安局一窝端,很明显他是有人在暗中支持他。 “老周,你实话说,你这次突然下手,而且下手还那么重,是不是有人帮你?” 周正矢口否认,讪讪笑着说道:“胡书记,在你明察秋毫的眼光面前,我是瞒不住你的。我实话说了吧,这都是许一山同志给我的建议。” “这个老许......”胡进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他,老许对家乡的感情,无话可说啊。” 话说透了,也就不存在隐瞒什么了。 在胡进看来,许一山怂恿周正下手市公安局,其实就是用了一招“围魏救赵”的办法。市局插手八号公馆地库,这与市委的意见明显相悖,但市局还是不顾一切往上撞上来。着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某些人对地库存在严重的猜忌,必须将地库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第二,市局强行介入八号公馆,无异于在对他宣战。明确告诉他,衡岳市还不是他一个人能控制得了的。 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市纪委这时候对市局下手,目的很明确,谁胆敢以身试法,没有好果子吃。 双规的十七个人当中,唯独没有防暴支队任何一个人。这就是给防暴支队留了余地,希望他们能看出来一些端倪。不是不想动他们,而是需要他们识时务,懂大体。 周正迟疑一下说道:“胡书记,有个事我得说说。一山同志估计,我们这次对市公安局下手,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出现两个问题。” “哪两个问题?” “第一,这段时间的衡岳市,很可能会出现社会治安突然恶化的现象。我们得有准备预案。第二,如果出现前面的情况,我们要怎么应付?” 胡进颔首道:“老许这人,心思真的很慎密啊。老周,你说说看,如果出现了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周正苦笑道:“这样说我现在很为难的地方。您想想啊,假若社会治安恶化了,市局以我们双规了他们的中坚力量而推诿,我们靠什么力量来维护社会的稳定?” “你的意思,社会治安恶化,是有人故意搞的事?” 周正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完全有可能。但愿不出重特大刑事案就好了啊。” 胡进迟疑道:“万一出了事呢?你是打算妥协,还是准备坚持到底?” “清除干部队伍中的害群之马,是我们纪委的职责。胡书记,我不会因为出现这种情况而选择妥协。” “好!”胡进赞赏道:“老周,你不愧是老纪委,坚持原则这件事上,无话可说。” “当然,一山同志有建议。” “什么建议?老许事先早就料到了?” “一山同志说了,防范于未然。”周正笑眯眯道:“胡书记,一山同志认为,我们的队伍中,绝大多数的同志还是优秀的同志。如果可以,他建议在这段时间里迅速提拔一批同志补上位。而且他特别交代,可以将眼光放远点,市局内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从区县提拔人才。” 胡进一愣,笑骂了一句:“这个混账许一山,还不如他来当衡岳市的书记。”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计划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 胡进决定,市委组织部会同是公安局组织人事科,立即从各区县政法队伍中选拔一批优秀的干部补充到是公安局来担任相应的职务。 胡进突然说道:“这件事,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 周正笑道:“胡书记,你想用谁,我与老贺打个招呼就行。” “茅山的谢先进。如果可以,这个同志可以动一动嘛。” 组织部长贺联方接到书记胡进的指示,当即动了起来。 就在衡岳市紧锣密鼓选拔干部的时候,一桩惊天的阴谋也在悄悄酝酿着。 第1314章 无毒不丈夫 衡岳市公安局同时双规十七个中层干部,消息就像一枚炸弹,瞬间在衡岳市掀起一股狂澜。 拍手称快者有之,垂足掏心者有之。不一而足。 政法系统出了大事,政法系统主要领导魏力的脸面,一下丢得干净无比。 尽管屋里的空调温度已经开得最低,魏力还是觉得浑身燥热。 夏天不知不觉悄然溜走,转眼间就入了秋。 刚入秋的天空,显得比夏日更明净。万里无云的天空,恍如深海的水一样的湛蓝。树上的叶子,散发出一阵阵入秋后的馨香。它们似乎不想离开大树,正在努力地挣扎着享受最后的一丝炎热。 一到傍晚,天气便骤然凉了下来。 万思维不顾屋里还有两个男人在,她不断掀着自己的裙子,抱怨道:“都入秋了,怎么还那么热?今年的天气有点反常啊。” 向勇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半认真半开玩笑道:“老万,你真那么热吗?要不,你干脆把裙子脱下来。免得你扇啊扇的,整个屋里都是你的味道了。” 万思维脸一红,哼了一声道:“老向,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呀?” 向勇干脆讥讽道:“也没别的味道,就好像一股死咸鱼的味道。” 万思维生气了,指着向勇道:“你......” “别指来指去了,老实坐着,听老魏安排事吧。” 魏力趁机打着圆场道:“对,都不要耍嘴皮子了。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样传出去,别人不会笑掉大牙啊。幼稚!” 纪委把人搞去后,再无动静。时间过去了快半个月,热潮都快散尽了,依然没有任何关于被双规的人的消息。 市局局长费劲几次找纪委书记周正要人。可是周正一句话就将他打发走了。 周正说:“费局,你总不能用有问题的人吧?万一出了大事,责任是你背还是我背?” 费劲当然不会去承担什么责任。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纪委出手带走的这十七个人,谁的屁股后面不是一堆屎啊。费劲本来可以自己清理门户的,但他每次萌生这个念头后,便会迅速打消。 因为,他知道魏书记不会让他这样做。 市委组织部几次找他谈话,希望从基层选拔一批人来填补市局被双规后的位子空缺,但都被费劲拦阻住了。 费劲没松口要人,组织部还真塞不进去人。 毕竟,公安系统属于双重管理的单位。行政上由地方政府管辖不错,但业务上还得服从上级公安机关的安排。市局要进人,必须征得省厅同意。特别是领导岗位的人选,省厅的意见很重要。 费劲不松口,组织部似乎也不急。局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但是,衡岳市的社会治安突然变得有些乱了。 首先是洗脚按摩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甚至有一个叫“王大屋”的城中村,公然挂出了红灯区的招牌。 现在只要一脚踏入王大屋地盘,瞬间便会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这群莺莺燕燕公然在大马路上讨价还价抢客,一言不合还会大打出手。 然后,过去被封的一些娱乐场所也死灰复燃了起来。 如果说这些都还能睁只眼闭只眼,那么公交车上的扒手的猖獗,就已经让人不可忍受了。这些如过街老鼠的社会残渣,在偷不到的情况下,公然开始抢夺他人财物了。 盗窃案也呈井喷式的爆发。据说,衡岳市一知名小区有接近三十家在一夜之间遭窃,损失财物以百万级计算。 最直观的还是聚众斗殴。过去,衡岳市就流行一种“摇人”的江湖形式。比如有人与人有矛盾了,绝对不会选择通过法律手段去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是采用一种最直接有效的办法,那就是摇人。 所谓摇人,就是看对方的实力有多大。 双方可以约定一个地方,各自去叫人。谁人多,谁人狠,谁就赢得道理和面子,将公序良俗全部抛到脑后了。 这种带着典型的江湖黑社会的摇人模式,在魏浩担任副局长的时候,遭到了严厉打击。在此之前,这种现象早就销声匿迹不见了。如今,又开始出现在所有的纠纷中。 整个衡岳市,现在就一个字可以形容——乱。一句话,乱得一塌糊涂。 有群众反映,社会治安乱了。市局给的答复就是一句话——警力不够。 魏力缓缓吹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了一口茶,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将茶杯往一边一推,厉声道:“这什么鬼茶,那么难喝?不会是随便搞几片树叶来糊弄我吧?” 向勇闻言,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脸疑惑地说道:“原来我们喝的也是这种茶啊。这可是西湖龙井,极品龙井哦。” 魏力哼了一声,“你喜欢喝,多喝。我不喝,给我来一瓶水吧。” 上次聚会时,魏力交代过,不必要不聚。 现在时间刚过去半个月,魏力便主动邀请向勇和万思维相聚在这座老别墅里。 如果说八号公馆是他们过去公开的主要聚会地点,那么,现在的这座别墅,外界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了。 别墅的主人过去是衡岳市最著名的钱庄老板。那年,随着大军去了一座海岛,从此再没回来。 别墅曾经被作为刚从公安系统中分离出来的国安机关。国安有了自己的新办公大楼后,就将这座别墅归还给了市里。魏力没将这件事汇报上去,而是将别墅改装了一下之后,成为他的办公地点之一。 能进这座别墅的人,必须事先得到邀请。否则,大门都无法踏进去半步。 可以说,这是魏力最后的一个堡垒,一个最不为人知的办公地点。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魏力问。 万思维答道:“乱。乱成一锅粥了。” “具体一些。” “这么说吧,过去严厉打击的各种现象,都有死灰复燃的态势了。”万思维笑道:“现在老百姓上街,又像十年前一样,提心吊胆了。” 向勇补充一句道:“老万说得没错。老百姓已经开始在骂政府了。” “李是什么态度?” “焦头烂额吧。”向勇笑了笑道:“前几天他把费劲叫了过去,骂了老费一个狗血淋头。” “费怎么说的?” 向勇学着费劲的模样,双手一摊说道:“纪委把我的人都拉去双规了,我能怎么办?要不,我亲自上街去执勤?” 魏力满意地嗯了一声,赞道:“老费这次表现不错。” 向勇道:“我现在怀疑,老魏啊,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有效果啊?你看看,市委这边一直没态度啊。” “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乱得还不够,二是大家都在等对方出手。” “如果说,乱得还不够,究竟要乱到什么程度才算乱?” 魏力沉思片刻,一咬牙道:“可能不流点血,是看不到效果的。” “流血?”万思维吓得叫了起来,“千万别搞出人命案来。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见识。”魏力冷笑几声,道:“无毒不丈夫。” 第1315章 特别代表 衡岳市社会治安突然变得一团糟。速度之快,各种现象层出不穷,远超胡进想象。 整个衡岳市,就好像突然打开了潘朵拉魔盒一样,各种各样的魔鬼小丑全部飞了出来。它们肆无忌惮地徜徉在大街上,流连在小巷里。甚至每一栋居民楼,都能听到它们狂妄的笑声。 市民们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手足无措起来,怨声四起。 有人说,市局缺少一个魏浩,没人能压制得住黄赌毒泛滥。于是大家便怀念起魏浩在位时,衡岳市社会治安稳定,民风清明的时代。 传言就是一条遏制不住的滚滚河流,洪水奔泻直下。当各种矛盾激烈碰撞时,矛头便直指衡岳市委,群众抱怨市委领导挟私心打击报复,才造成衡岳市出现治安混乱的局面。 就连周正都有些立场不稳了,他不得不征求胡进的意见,能否将魏浩请回来。 对于周正提出的这个想法,胡进心里五味杂陈。在市领导心里,似乎没有魏浩,衡岳市的社会治安就会泛滥得不可收拾一样。仿佛魏浩才是唯一能让衡岳市太平一样的定海神针人物。 魏浩离开市局,有他个人原因,也有组织原因。虽说魏浩是被李朝亮以抗拒上级命令的名义拿下的,但是,谁又知道这不是他原本就想离开的愿望呢? 令人意外的是,魏浩被撤职,作为父亲的魏力却对这件事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既没质疑市里的决定,也没为儿子有过任何辩护。似乎儿子撤职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胡进对周正提出的起用魏浩的建议不置可否。毕竟,魏浩是李朝亮拿下的,他再起用他,岂不是与李朝亮过不去? 再说,胡进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衡岳市社会治安状况突然恶化,绝非偶然,而在人为。他感觉这个现象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操纵。 特别是在针对社会治安问题召开的常委会上,当胡进责成市委政法委要立即行动起来,打击和防范治安问题进一步恶化的时候,魏力毫不犹豫地予以了反击。 他冷笑着环顾一眼会议室说了一句话,“你们纪委把市局十七个干部以莫须有的罪名双规调查,我手上没人,拿什么去打击?” 魏力的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他第一次公开质疑纪委的行为,表现出强烈的不满。第二,他以“莫须有”三个字给十七个市局中层干部的行为定了性。 说白了,他对纪委,其实就是对市委有特别大的意见。 魏力的这种公开对抗,胡进没表现出来不满。 专题会议最后不了了之。 社会稳定是政治稳定中最重要的一环。衡岳市社会治安的问题,很快就传到了中部省委。 王书记亲自打电话过问,在电话里,王书记直接下令,衡岳市可以根据需要,打一场维护社会稳定的战役。中部省委会是坚强后盾,必要的时候,可以从全省各地抽调精干的力量进驻衡岳市。 胡进听完指示后,诚恳说道:“王书记,衡岳市不缺力量,但缺一个领导这支力量的人。你能给我一个人,这个事我保证不用半个月,就能恢复到以前。” 王书记那边爽快道:“小胡,你想要谁,直接说。” “许一山。”胡进认真道:“有他一个,胜过千军万马。王书记若是把许一山借给我用一个月,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王书记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个许一山就那么神奇?他一个人能胜过我的千军万马?” 胡进道:“不是他有什么神奇,而是除他之外,确实再无更合适的人来挑这副担子。” 王书记沉吟好一会问道:“说吧,你想怎么做?” 胡进也没犹豫了,他直接要求道:“请求省委派许一山,以省委特别代表的身份来衡岳市开展工作。” “你的要求很高嘛。”王书记笑着道:“你说的这个特别代表,含义是哪些方面?” “代表省委,有灵机决断权。” “你这是在帮他要权?” 胡进嘿嘿地笑,终于说了实话,“王书记,衡岳市的情况有些复杂。复杂程度可以远超您的想象。许一山他至少知道立场和底线。我愿意相信他。” “你这是在赌哦。”王书记告诫他道:“小胡,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一定是明智之举啊。你可以不管,但绝对不能管出大事来。否则,我可没法向胡老交代。” 王书记的这句话,彻底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胡进不得不叫了一声,“王叔。” 王书记大笑,道:“好了好了,这事还得像过去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 胡进乖巧地嗯了一声。 “人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记住,这个人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就是你手里最锋利的武器,杀敌三千不卷刃。用不好,可能会伤及自己啊。” “我明白。”胡进诚恳道:“我与他是老同学,对他的了解,可能比对我自己还了解得深一些。” “好。”王书记称赞他道:“这三年来,你成长了,变得成熟了许多。有些事,要永远成为秘密,比如你与我之间的这种关系。这样吧,你办好这件事之后,准备到省里来工作吧。” 正如王书记说的那样,有些秘密要永远成为秘密。 在王书记和胡进都以为他们之间的秘密会成为永久秘密的时候,殊不知,一年前,许一山就已经将他们的秘密了若指掌了。 当然,这功劳要归功给廖小雅。 许一山有一次陪同屈玲去燕京找江山重工的老板徐斌时,廖小雅就透露出来一个信息,胡进去衡岳市任职,都是安排好的路子。 她暗示许一山说,胡进在中部省严格算起来就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许一山当时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想起曾经在胡进的四合院家里看到了一张合影。合影上,就有王书记在。在这张合影上,胡进的父亲可是坐在最中间的位子,而王书记,还只是后排最靠边的一个站着的人。 胡进一直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他从来没在许一山面前说过父母姓什么叫什么,更没说过父母是干什么的。许一山曾好奇地问过一次,被胡进一句话拦开了。 胡进说,“他们就是街边看人下棋,公园遛鸟的老人。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翻篇。” 即便胡进说得轻描淡写,许一山心里还是感觉到,胡进的家庭绝非普通人家。 胡进刻意掩盖自己的家庭出身,许一山并不怪他。 他懂一个道理,越是高调身份的人,做人做事越低调。有时候低调得能让人怀疑人生。 胡进这边忙着布局,而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一桩影响着衡岳市未来的大事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省办公厅副主任许一山双手紧握住江山重工的徐斌的手,激动说道:“徐总,衡岳市的辉煌,就等着你来浓墨重彩地抒写了。” 第1316章 搞浑一潭水 王胡通话后第三天,许一山被请到了王书记办公室。 王书记没有绕任何弯子,开门见山对他说道:“小许,衡岳市出了问题,你知不知道?” 许一山笑了笑道:“知道。衡岳市的社会治安现在很乱。不过,那都是一些心理阴暗的人在玩一些把戏,一击就穿。” “你愿不愿意去做这个击穿把戏的人?”王书记含笑看着他问。 “组织有需要,我义无反顾。” 王书记大笑,赞道:“小许,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喜欢你吗?你小子大事不糊涂。” 王书记当面交代,此次去衡岳市,以省委特别代表的身份去。特别代表的优势,就是以省委的身份,出席衡岳市任何一次市委常委会。特别代表不但具有表决权,还具有一票否决权和决定权。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首长,这是不是有些过了?胡书记能接受?” 王书记说道:“小胡的这边的问题,你就不用去想了。他会尊重你的。” 下午,一份明传通知便发到了衡岳市委办公厅。通知明确要求,衡岳市委团结在市委主要领导和省委特别代表身边,打一场社会治安整顿战。 既然是明传通知,消息很快就散布出去了。 向勇急匆匆将魏力约到别墅,一开口就骂道:“老魏,这个姓许是怕是我们的对头。这小子阴魂不散啊,衡岳市什么事都有他来干涉。看来,不下狠手,怕是会出问题。” 魏力轻蔑地哼了一声,“老向,你这么急匆匆把我叫来,就为这点屁事?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向勇担忧道:“这个姓许的不能不防啊。我这两天右眼皮子跳,心里就像有只兔子一样的窜来窜去,心不稳啊。” “淡定,淡定。”魏力讥讽他道:“老向,亏你还是个老领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怎这么就被一个农村来的小子吓得六神无主了?” 向勇叹了口气,“这次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啊。老魏,你也别少看姓许的,这小子厉害着啊。如果上次不是老龚出面,怕是他早就对我们下手了。” “下什么手?你有什么事怕他下手?”魏力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向啊,你今天的表现,我真有点看不起你了啊。” 向勇不作声了,他想了一会说道:“老魏,你觉不觉得姓许的揪着衡岳市不放,是不是因为他老婆出事这件事,他想报复?” 这话提醒了魏力,他皱着眉头道:“老万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那个姓徐的女人走了吗?” 向勇道:“我问问。” 向勇起身去一边打电话,魏力也掏出电话来,当即命令费劲道:“老费,今晚全市所有干警参加集中整治活动。第一,所有娱乐场所全部取缔,现场发现有违法犯罪的,一律抓起来。第二,对前段时间严重扰乱社会治安秩序的小团伙,小帮派,全部收审。第三,注意保密。行动未开始之前,消息绝不能透露。” 他这边刚把电话打完,向勇的电话也打完了。 “姓徐的女人不愿意去援疆。”向勇苦笑道:“老万拿她没办法,怎么办?” “不去?”魏力冷笑道:“由得了她?” 向勇趁机道:“不如,把她拿出来牺牲算了。反正这女的也不算什么好人。再说,我们这边争取主动,替姓许的出了口气,或许还能把他给争取过来。” 魏力沉吟不语。 向勇这一招可谓狠毒了。他要牺牲徐曼丽,让她对陈晓琪受伤一事负责。这里有个问题,徐曼丽与陈晓琪平常进水不犯河水,甚至两人过去都没交集。 两人毫无任何恩怨,徐曼丽凭啥要推陈晓琪跌下舞台,构成故意伤害的事实呢?这不是明摆着自己寻死路吗?道理上说不通啊。 “有一个办法说得通。”向勇诡秘一笑道:“女人最容易产生的心理是什么心理啊?嫉妒,争风吃醋嘛。” 魏力不明所以,茫然看着他。 向勇呵呵一笑道:“这可是一箭双雕啊。”他为自己突然想出来这么一手得意起来,他解释道:“老魏,想想啊,女人在争风吃醋的问题上最容易失去理智吧?徐与陈晓琪争风吃醋,所以她才冒着风险陷害陈晓琪啊。” “你说,她们争谁的风,吃什么醋?” “屎盆子就不能扣在姓胡的头上?”向勇笑嘻嘻道:“陈晓琪是美女,这是公认的吧?陈晓琪原来只是茅山县的一个小干部吧,她怎么突然上来了市团委?这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向,你说的都是些屁话。第一,陈晓琪是许一山的老婆,胡进能不知道?难道他还会贪恋朋友妻的美色,对陈晓琪起了色心而将她安排进市团委?第二,徐曼丽人老珠黄了,就连你对她都没兴趣了,胡进还会对她有兴趣?她们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法匹配,怎么可能存在争风吃醋的说法?” 向勇毫不生气,他笑道:“扣屎盆子还要讲什么道理啊?老百姓对什么罪感兴趣?当然是男女之间的关系,特别涉及到领导干部的男女关系上,他们那还会去思考这些方面的问题。老百姓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的事还少吗?再说,我们的目的就是搞浑一潭水啊。至少,能造成胡许之间生出怀疑吧。” 向勇的一句“搞浑一潭水”,让魏力心有所动。 如果向勇的想法付诸于现实,确实能将衡岳市这潭水搅得浑浊不堪。 倘若衡岳市传出市委书记胡进觊觎陈晓琪的美色,利用职权将陈晓琪调到身边工作的消息,不是说不过去啊。虽说陈晓琪是许一山的妻子,许一山与胡进是同学。但是,在美色面前,哪有什么朋友情谊?何况,在老百姓的心里,当官的人玩的就是心跳嘛。 现在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将陈晓琪与徐曼丽扯在一起,让她们因为争风吃醋而造成陈晓琪被伤害的结果。 徐曼丽就像魏力说的那样,已经是残花败柳,人来珠黄了。她对胡进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兴趣。既然胡进对她没兴趣,她又怎么可以扯上争风吃醋的事出来? 向勇提醒他道:“我听说,胡这人有恋母情结。” 魏力叹口气道:“老向,说句真心话,我发现你越来越卑鄙了啊。这样的事你都敢去想。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用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设个局,让他们有嘴难辨。” 向勇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干这些事你最在行。老魏,看你的了。” 第1317章 特别行动 衡岳市所有公安干警的手机都接到一条紧急通知。全员取消休假,待命。 待什么命,通知上没说。但通知上有一条硬性规定,非批准而未参加待命的,一律纪律处分。 晚上六点,还没任何动静。 这时,一辆车悄然开进市局大院。 车上下来费劲局长,站在大楼的台阶上,转过头对旁边的值班副局长说道:“紧急集合吧。” 顿时,市局大楼警铃大作。早就待命的干警鱼贯从各个房间奔出来。三分钟时间不到,市局大院门口的大坪上,已经站满了乌泱泱的一片人。 未几,大楼出来几个人,手里抬着几个筐子,从头开始,要求干警将随身携带的手机全部投进筐子里。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每个人都没有提出异议,乖乖地将手机一个接一个放进筐子里。 等到手机全部收上来之后,费劲开始动员讲话。 费劲一开口,底下就出现了一阵骚动。干警们这时候才知道市局要在全市搞一次紧急突击行动,查封和取缔所有娱乐场所。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也让一部分人慌了手脚。 手机被收,此时想通风报信已经不可能。其实深谙娱乐场所的人都深知,只要是娱乐场所,势必与他们有联系。缺少眼前这群人的保护,一天都无法开下去。 现在的娱乐场所本身就是个灰色产业。不打擦边球,完全没有生意。打了擦边球,风险又极大。于是,老板和一些人便达成默契,或以入股,或者干脆定额缴纳多少辛苦费,以确保在有行动的时候,能通风报信。 费劲要求将手机全部上缴,这就断了他们通风报信的路,以至于现场响起一片嗡嗡声,久久不能平息下去。 市局这次动作很大,费劲已经明确表示,全市娱乐场所,无论规模多大,无论涉及到谁,必须一视同仁予以清查。发现问题,坚决打击。 为确保行动效果,费劲将全市四个城区的干警来了一个对调,分别派出市局四名副局长下去督查,实行异地用警。市局各直属支队,对应各区开展清查工作。 公安队伍到底还是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严格纪律部队。即便临时决定异地用警,各区还是能做到阵脚不乱。 从费劲动员到各队伍到达指定现场,前后也不到半小时。 衡岳城里,华灯高照,整个城市都被流光溢彩所包围。 繁华的大街上,依旧热闹如昼。街上的行人似乎比白天还要多了不少。 没人知道一场鬼哭狼嚎的大戏就要开场,宁静的夜晚,掩盖了弥漫在城市上空的杀气。 衡岳市局110指挥中心,魏力邀请了全市主要党政领导齐聚在大电子屏幕前,他们要观摩这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市委胡进书记,市长李朝亮都被请到了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尽收眼底。只要有要求,屏幕可以切换到任何一条街道,一条小巷。画面上的人,清晰得能看清毫发。 费劲亲自主持今晚的特别行动。 在镜头切换过无数遍之后,他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一号到达指定位置,请指示。” “二号到达指定位置,请指示。” ...... 费劲面色严峻,紧抿双唇,他请示魏力道:“魏书记,全部待命完毕,请指示。” 魏力摆摆手道:“开始行动吧。”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出现了变化,一队队人马冲进了指定的娱乐场所。 魏力对胡进和李朝亮说道:“书记,市长,今晚的特别行动将会起到一个巨大的震慑作用。衡岳市这段时间的社会治安不是走了下坡路吗?群众反映很强烈啊。” 胡进微微点了点头。魏力今天突然邀请他来指挥中心观摩行动,让他感到很意外。 在接受邀请之前,他没看到公安这边有任何迹象要搞特别行动。直到在市局与前来观摩的李朝亮见面,两个人交谈几句后,居然发现李朝亮事先也没接到任何消息。 也就是说,衡岳市局突然搞的这次特别行动,除魏力几个人知道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电子屏幕上画面很快有了变化,不断看到有人被蒙着头带上早就等候在路边的警车。 魏力介绍道:“我们这次是下了决心的,必须一网打尽所有的残渣余孽。还衡岳群众一个清朗的世界。” 胡进赞许道:“魏书记,干得好。衡岳不痛下决心,形象会越来越被损害。” “对啊。所以,我要求下去了,不论牵涉到谁,只要出现违法犯罪的现象,必须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衡岳市局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别行动,将整个城搅得鸡飞狗跳。 一个小时后,行动宣布结束。 胡进与李朝亮早就离开了指挥中心。市委主要领导在书记和市长离去之后,大家都借故走了。 指挥中心里,就剩下魏力和费劲。 各路战报汇报上来,一号从各洗脚按摩场所共抓获嫌疑人58人,吸毒人员10人,曾参与社会斗殴人员5人。 二号比一号多了20人。 三号更多,他们端掉了一家夜总会,在一个嗨包里就查获了涉嫌吸毒人员三十几人。 四号汇报上来时,出现了一个异样情况,他们在一家洗浴中心现场查获了两位领导干部接受x服务。 全城全部加起来,行动抓获各类违法犯罪人员突破了两百人。 魏力满意地对费劲说道:“收兵吧,够了。” 衡岳市的行动结束了,省委特别代表许一山还在路上没到衡岳市。 等他到了衡岳市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行动队员在一个提供x服务的女性手里,搜查到了一个笔记本。在这个笔记本上,办案人员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市委胡书记曾经召唤过她。 消息传得活灵活现,说是此女有个特别癖好,喜欢将与她有染的客人情况全部记载在她的私密笔记本上。 据说,记载得非常详细。从客人的喜好,身高,年龄,以及办事时间的长短,甚至她会将自己的心得写上去。 目前,此女已被重点关押,任何人不得接触。 许一山第一个反应就是此消息是假的,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胡进。 果然,见到胡进时,胡进第一句话就灰溜溜地说:“老许,老子打鸟,却被鸟啄瞎了眼睛。” 许一山笑眯眯安慰他道:“老胡,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你就不要怕脏水往你身上泼。我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胡进摇摇头道:“我低估了某人。” 第1318章 谣言满天飞 许一山肩负使命赶来衡岳市救火,人还没到,衡岳市已经抢先动了手。 仿佛是一夜之间,原来遍布大街小巷的洗脚按摩屋便全部销声匿迹。但凡归属于娱乐性质的所有场所,一律被贴了封条。 市局放出话来,要求相关涉案漏网人员投案自首。一时间,全城风声鹤唳,走在街上,都担心一顶帽子从天而降。 一刀切的直接后果,就是将原来生机盎然的衡岳市变成了一潭死水。 街上随时能看到呼啸而过的警车。憋足了一口气的干警们,似乎在寻求一个发泄的通道。三句话说不好,一个字——抓。 衡岳市社会治安在一夜之间得到根本性的根治,市局的雷霆之举,似乎将全部的社会丑恶现象荡涤干净了。即便生了口角,也不敢高声大叫,以免被戴上一顶涉黑的帽子接受关押调查。 高压之下,市民噤若寒蝉。 衡岳市的变化,让许一山肩负的使命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既然社会治安环境彻底改变了,许一山仍然以特别代表的身份主持衡岳市社会治安的工作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社会治安得到彻底改观,却将胡进卷入了被嫖娼的漩涡。 社会上开始流传各种版本的胡进嫖娼史。每一种版本都生动活泼,大意是已经而立之年的胡进一直没结婚,是因为他不缺女人。而且他有个特别癖好,专找风尘女子共度良宵。 很快,一个更吸引人的小道消息诞生了。胡进觊觎同学老婆美色,将之安排在身边工作,暗度陈仓。 而这个同学,自然剑指许一山。 秦光在听到这个传闻后,气得一张脸憋得像一块鲜红的布。他咬牙切齿地对许一山说道:“老大,我一定找出来这个散布谣言的人,将他碎尸万段。太可恶了这人。嫂子都成这样了,还被他们泼脏水,这口气我咽不下。” 在跟随许一山工作半年之后,秦光开始私下里叫许一山“老大”。 这与其他秘书是有区别的。其他秘书,都喜欢将自己的领导称作“老板”。秦光不叫许一山“老板”,而用“老大”称谓,就如他说的那样,他在许一山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做大哥的人的光芒。 老板与老大,前者具有明显的尊卑。而后者,却带着浓浓的亲情。 许一山见秦光气得面目狰狞,便笑着安慰他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必在意。” 秦光猛摇着头道:“不行,我绝不放过这个制造谣言的人。老大,你发现没有,现在衡岳市暗流汹涌啊,关于市委胡进同志的流言蜚语满天飞。这是对人格的侮辱啊。” 他想了想道:“胡书记这边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怎么不见他这边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啊?总该辨别几句呀。” “幼稚。”许一山批评他道:“难道你想让胡书记站出来解释说自己命运这回事?有些事越描越黑的道理你不懂吗?” 秦光想了想,讪笑道:“也是。这还真的没地方解释。不过,难道让这些谣言乱飞?” “清者自清嘛。”许一山笑了笑道:“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是被淡忘了,就是真相大白。没必要花费精力去对付这些流言蜚语。老百姓的嘴,是封不住的。谁想封住老百姓的嘴,不是蠢,就是坏。” “老大,现在衡岳市搞了一次特别行动,社会治安得到了彻底改观。我们还继续留在这里没必要了啊。要不,我们回去复命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急。小秦,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衡岳市前段时间社会治安乱得惊动省委领导,这一夜之间又变得世道太平,你不觉得这里面太令人怀疑了吗?我怎么感觉整件事的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啊?” 秦光如梦初醒道:“是哦,确实很异常。” “走,我们去找胡书记。” 胡进被流言蜚语弄得灰头土脸,尽管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流言蜚语的内容,但他明显感觉到,现在大家看他的眼光变得复杂了许多。 那么,胡进究竟有不有流言蜚语说的行为呢?当然没有。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流传出来,特别行动的结果,是他被嫖娼了。 但一个人被谣言包围的时候,是最郁闷,最孤独,最希望被人理解的时候。 如果说胡进不屑于被嫖娼的谣言,那么,关于他与陈晓琪之间的流言,就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谣言传得活灵活现,大意是他贪恋陈晓琪的美色,趁着许一山去省委党校学习不在家的机会,利用职权将陈晓琪调到身边工作。 从谣言内容分析,散布谣言的这个人很清楚胡进与许一山的关系。而且,他对许一山去省委党校学习的事都了若指掌。 或许,散布谣言的人是想以此证明谣言的真实性。而他却没想到,正因为他处心积虑的编造事实依据,暴露出来漏洞。散布谣言的人,绝对是体制内的人,而且掌握高层领导干部的内情。 其实,像胡进这种身份级别的领导干部,外界对他的情况不会知道得太多。特别胡进是来自燕京的干部,过去与衡岳市本地没有任何交集,他的身份背景几乎就是一个谜。 许一山一脚踏进胡进办公室时,看见胡进正烦躁地在屋里转着圈子。 “老胡,散步啊。”许一山打趣着笑道:“转了一天圈子了吧?” 胡进停住脚,讪讪道:“老许,你要被这些狗屁事缠上,你还有心情吗?” 许一山让秦光先回避。他和胡进在一起聊天,很多话不宜让秦光他们听到。 “你堂堂一个书记,还怕谣言缠身啊?”许一山笑眯眯道:“我早说过了,心里无私天地宽。” “我还不知道宽不宽?”胡进瞪了他一眼道:“我倒不在乎这些谣言,我是气愤有些人太狠毒了,居然去伤害晓琪同志。” “对了嘛。我相信你。”许一山一脸认真说道:“再说,我家晓琪,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的女人嘛。” 胡进一急,道:“老许,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说如果晓琪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就真成了谣言说的那样?” 许一山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人是不知道你,我们胡书记的老婆廖紫可是千娇百媚,人间绝色,有了那样的绝美老婆,世界上的其他女人,在你眼里还不是一棵草的价值啊。” 胡进摇着头苦笑道:“老许,我知道你是会相信我的为人的。你不知道吧,现在还有个说法,说晓琪与徐曼丽为了我争风吃醋,徐曼丽心怀怨恨,才故意将晓琪推下舞台,造成伤害的。” “老许,你说,徐曼丽那样的女人,我老胡会正眼看一眼?” 许一山咧开嘴笑,他故意逗着胡进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老胡不是普通人,越是你这类人,口味越与众不同。万一,你真好这一口呢。” 胡进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圆睁双目吼道:“老许,你什么意思啊?” 第1319章 谁会接任他? 许一山的玩笑话,在胡进看来,这是对他的人格侮辱。 既然他好徐曼丽这一口,那么,他觊觎陈晓琪的美色也就不奇怪了啊。 眼看着胡进要暴跳如雷了,许一山笑嘻嘻道:“好啦,老胡,你也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但凡有点头脑的人,谁会相信这些谣言啊。” “你不信?” “我要信了,不恰好掉进别人的圈套了。实话说吧,现在别人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我反目成仇。否则,这种站不住脚的谣言不会流传出来。” 胡进转怒为喜,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老许,看来你是个很清醒的人。” 许一山来找胡进,当然不会是为了谣言的事。 在许一山看来,每一个谣言的背后,都必然隐藏着一个目的。衡岳市现在满天飞的谣言,都集中在胡进身上。而且每一个谣言,都与女人有关。 从这些谣言分析,可以看出来散布谣言的人,妄图在胡进的生活作风上打一个伏击战。 “老胡,你先坐下,我有个事要与你聊一聊。” 胡进盯着他看,试探地问:“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许一山笑道:“我这里就没有坏事。” 胡进一听是好事,顿时喜笑颜开,兴致勃勃道:“老许,你就是一员福将,快说,什么好事?” 许一山提醒他道:“还记得徐总吗?” “徐斌?”胡进脱口而出,紧接着摇摇头道:“这人靠不住,光打雷,不下雨。” “如果他现在要下雨呢?” “是吗?”胡进一愣,随即又摇头道:“他想下在哪?” “衡岳市。”许一山面带微笑道:“而且,他想下一场大雨。” 胡进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燕京中部省商会在徐斌的带领下,来衡岳市实地考察了一圈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在云雾山投资了一个黑嘴鸭养殖场外,其他项目都停留在起始阶段,一直没能往前推进一步。 “这个徐斌,听说是少阳市人。少阳市一直在想办法将他引进家乡投资。如果我们这时候拦路跳出来,将他引进衡岳市,会不会与兄弟市发生矛盾?” “确实是。”许一山承认道:“我还陪过少阳的屈玲副秘书长亲自跑了一趟江山重工的总部。” “是吗?”胡进嘿嘿地笑了,“你陪着人去招商引资了,现在又想着把人引来衡岳市,少阳市会怎么看你啊?老许,慎重,慎重。” “我也实话说了吧。引江山重工来衡,绝对不仅仅是对衡岳市经济起作用,关键是让人家投资商有利可图。商人逐利,这是千古不破的道理。少阳市与衡岳市相比较起来,它缺少衡岳市具备的太多优势。无论是市场基础,技术条件,交通物流,对投资商而言都有相对多的限制。” “衡岳市是一座工业基础雄厚扎实的地区,只要注入新鲜血液,便会重现辉煌。” 胡进颔首道:“老许,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啊。这不就是你原来说过的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方案吗?想不到这件事你一直还记得啊。” 许一山认真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啊。这或许算是我的人生目标之一吧。我觉得衡岳市放着这么好的工业基础不利用起来,不盘活起来,就是浪费啊。” 胡进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书记的位子你来坐更合适一些?” 许一山摆摆手道:“老胡,别开玩笑了。我是什么类型的人,比谁都清楚。我这个人当个先锋还行,当将当帅,都没那个本事。” “屁话。”胡进笑骂道:“老许,你少在我们面前唱衰你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首先,我感谢你一直在为衡岳市的发展默默付出,其次,我只想说一句话,我们是兄弟。” 许一山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他低声说道:“老胡,我也知道,你志不在衡岳市。这个计划要付诸现实,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这就有可能耽误你。所以我想说,未来,你能不能向省委建议,选拔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人来接你的手?” 胡进一楞,半天没出声。 他不是对许一山的建议没兴趣。相反,许一山提出的重振工业雄风计划,曾经让他热血沸腾了好一阵。而且,他相信许一山能够办成这件事。 只是他现在确实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这个大业了。如果说,过去他对融城党工委书记这个位子还抱着犹豫的态度,在与王书记通过一次电话,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后,他已经知道,这个位子非他莫属了。 重振工业雄风听起来很雄伟,但做起来,困难却不可想象。 衡岳市过去的工业体系在经过几轮改制后,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胡进曾经安排人悄悄摸了一下底,原来在各条工业战线上风云叱咤的技术力量,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真有本事和能力的人,逐渐离开了这座曾经辉煌过的城市,去了他们赖以生活的其他地方。 不少工厂已经变成了私人产业,比如曾风光无限,领先全国的柴油机厂,早就杂草丛生,破败衰落得不成个样子了。 工业基础现在只剩下一个概念,流失了人才和被瓜分的工业基础设施的衡岳市,如今的真实景象只能令人感慨唏嘘。 许一山显然也知道胡进要离开衡岳市,他现在只希望胡进在离开衡岳市之前,能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汇报到省委领导面前。 衡岳市需要像胡进这样的年轻干部来当家做主。 胡进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他深深地知道,一旦他上了这条船,想轻易下来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而且,这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不会半途而废离开计划实施。 同时,一旦引进徐斌来投资,势必与少阳市产生尖锐的矛盾。 少阳市穷尽心思想要引进的企业,被衡岳市半路截胡,人家会咽得下这口气? “老许,我个人认为,我们还是少得罪人好一些。既然少阳市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让徐斌去少阳吧。” 许一山一愣,讪讪道:“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如果让徐斌去少阳,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这么说吧,徐总的意思是,除了衡岳市,他对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太多的兴趣。” “这就是有钱人的骄横。”胡进哼了一声,“老许,说真心话,我是真不愿意与这帮人打交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些人的眼里除了钱和利益,还剩下什么啊。” “当然,你非要这样做,我也拦不住你。”胡进叹口气道:“我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吧,我离开衡岳市,接我手的人最大可能性是谁,你知道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省里对干部的调配安排,都有固定的一套程式。通常,个人很难左右和打破这套程式。 从目前情况来分析,最有可能接手衡岳市书记的人选,就是从十三个地州市当中选拔一位干部来接手。虽说除桔城市委书记之外,其他地州市的书记都是一个层次,但出任衡岳市委书记的一职,被一直视为提拔。 “国明。”胡进突然说道:“国明可能接任我。” 第1320章 风云变幻 胡进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许一山暗吃一惊。 梁国明下来长宁县担任县委书记还不到一年,而且没有进入衡岳市委常委。他如果突然接手胡进,担任衡岳市委书记,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不合规。 组织选拔有一套严格的规定程序,干部任免都在这套组织规定程序下运行。很少会出现像许一山这样的例子。当然,许一山升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组织程序上还是可以说得过去。毕竟,他有衡岳市委干部的身份,又是在挂职县委书记的任上被提拔的。 更关键的一点,他在省委办公厅担任的是副职。 而梁国明既无特殊贡献,任上也不见政绩亮点。这已经让他失去了特别提拔的可能。他目前只是长宁县委书记,连市委常委班子都没进去,他来接手胡进,说不过去。 胡进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疑惑,他笑笑道:“万事皆有可能。国明接我手,陆省长最放心。”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拜见陆省长了,心里便生出一丝愧疚来。 有人说,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不管有多乖张,一辈子总会遇上一两个贵人。只是有些人抓住了机会,从此改变了命运。有人错失了机会,贵人擦身而过。 在许一山的命运里,陆省长是他当仁不让的贵人。 从他炸毁洪桥开始,他的命运就与陆省长息息相关了。当初燕京方面来电话质疑中部省为何让一个乡镇长跑去燕京要钱时,中部省一些领导便大为光火。认为许一山此举,将中部省的脸都丢光了。 大多数领导一致认为,必须对许一山采取惩戒措施。至少要撤销他的一切职务,并不得再录用。 陆省长是坚决反对这些意见的。他在会上做大家的思想工作时说过这么一句话,“诸位,许一山同志上京要钱,事先未能与上级通气,得到上级允许。但他的行为我认为并没丢中部省的脸。相反,我们要肯定这样敢作敢为的精神。同时,大家不觉得这正好暴露出来我们工作中的短板了吗?同志们啊,基层是很苦,他们除了向上级求援,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陆省长的话,明显就是在偏袒许一山。作为当时呼声最高要接任省长位子的陆副省长的话,给许一山上京要钱的事件定下了一个基调。 事后,许一山果真没受到任何方面的追究。即便茅山县纪委对他采取了留置的措施,最后也不得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至于后来许一山进入茅山县常委班子,又被借调去市里胡进身边工作,再到正式将他调入衡岳市委工作,这背后的一切,都能看到陆省长的一双大手。 陆省长欣赏许一山,不是停留在语言上,而是进入到了实际的工作程序。许一山短短两年时间不到,就飞跃到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位子上,纵观中部省几十年来的干部升迁历史,许一山基本是创造了一个升迁的奇迹。 从他升迁的速度和省里每次委托他执行的任务,就能看出来上面领导是在精心培养他,锻炼他。 然而让许一山有时候很不解的问题,明明就快要水落石出的事件,最后关头他都会被省里叫回去。比如衡岳市八号公馆地库案,陈州原副市长程子华涉黑案等。 许一山出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其实已经与陆省长拉开了一段距离。 省委办公厅名为给省委领导服务,实际上他只对王书记负责。这样,他与陆省长在工作上就失去了紧密联系,甚至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中部省这些年的政治生态还算是很和谐的。至少,领导之间没有太激烈的矛盾。 前任省长调离后,副省长陆天明同志顺理成章接替成了省长。现阶段,已经有消息传出来,省委王书记即将到了任期,他的归宿也已经有了明确的去向,王书记离任后,他将赴京出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从而在行政级别上将省部级上升到副国级。 王书记的政治生命到了这个级别已经没机会再往前一步了。不过,一个领导能走到这个高度,已经是人生绝对赢家了。 王书记离任,接他手的当然就是陆省长。这里有一个说法,本来按规定,王书记离任后,陆省长不一定就能接替他成为省委书记。但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部省向燕京递交了一份《中部崛起计划》的报告。 该报告内容将中部省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规划已经罗列清楚。计划最核心的内容就是在中部省打造一个城市集群,规划出来中部省未来的发展以及城市集群对周边省的影响。 这份报告得到了燕京方面的大力肯定,并已经批复下来。 但是,打造大城市集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到效果的,它是一项需要持之以恒的繁杂工作。为确保中部崛起计划不会因为换了执政领导而出现意外。上面有意在干部任免问题上,尽量考虑本土官员担任中部省最高领导。这样最直接的效果,就是中部崛起计划不会搁浅。 陆省长作为中部省未来书记的继任者,他很早以前就开始注意和培养一批工作能力超强的干部。 胡进,许一山,梁国明此时都进入了陆省长的视野。 一年前,中部省就传出过陆省长身边“三驾马车”的事。这三驾马车是谁,相信全省干部心里都有数。 现在,胡进说梁国明可能接任他成为衡岳市委书记,大方面来说,这或许是陆省长谋篇布局当中的一枚棋子。但是,这样起用梁国明,莫免显得有些唐突与仓促了。 “老许,国明这段时间经常来我这里坐。”胡进笑嘻嘻道:“这小子有点沉不住气,恨不得我马上把位子让给他。” 许一山苦笑道:“我说实话啊,梁国明如果担任衡岳市委书记,这对衡岳市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胡进惊异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许一山说话会那么直爽。通常,到他这个层次的干部,说话都只说三分之一,剩下的让听者去咀嚼去体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老许,你这话要是让国明听到了,他不恨你?” “恨我也这样说。”许一山叹口气道:“国明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事太浮了。他最喜欢玩花架子,脚落不到实地。这种执政方式,表面上看繁花似锦,歌舞升平,一派盛世奇观。实质上,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实惠。相反,会因为他的浮而付出沉重代价。” 胡进沉默不语,他要离开衡岳市转任融城党工委书记已经势在必行。王书记在离任之前,必定会安排好这条路。 梁国明将出任衡岳市委书记的事,陆省长已经找他亲自谈过话。陆省长的想法,尽快将梁国明吸收成为市委常委成员,为他出任书记铺路。 “老许,很多事,你我不能左右。”胡进安慰他说道:“国明今后或许能改过来也难说。你在省委办公厅,他这边的事,与你没关系啊。” 许一山苦笑道:“怎么会没关系?我能看着衡岳市老百姓被绑在他的战车上掉进深渊?” “离谱了啊。”胡进提醒他道:“老许,你这个牛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啊?” 第1321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关于胡进的流言愈传愈烈。在一些人印象里,胡进已经被描绘成一个玩弄女性,霸占朋友妻的丑陋形象。 胡进苦不堪言,却束手无策。 因为,他一直没找到谣言的源头。这就像他愤怒的一拳打出去,却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声无息。 许一山回到家里,曾臻试探着问他:“一山,外面的这些传言,你信不信?”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妈,这是有人故意在往胡书记身上泼脏水,逼他就范。” 曾臻犹豫一下道:“我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些嚼舌根子的人,怎么来伤害我苦命的晓琪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陈晓琪失去意识已经接近半年。在这半年里,无论是谁,身体和心灵所遭受的煎熬,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曾臻曾想过,让许一山与女儿离婚,一面拖累他后半辈子。此举遭到了许一山激烈的反对,许一山说,如果丈母娘曾臻以后再提这方面的话题来说,他就坚决辞职回家,照顾陈晓琪,直到他们双双老去。 许一山这种看似表态的话,终于让曾臻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相信,无论许一山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不会抛弃女儿陈晓琪了。 然而,这段时间的传言又让她的心揪紧了起来。 她想过,许一山可以接受陈晓琪成为植物人,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现实。但他绝对不能接受陈晓琪与胡进有染的说法。 男人,没有几个愿意顶着一顶带着颜色的帽子招摇。 “妈,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卑劣得不可想象。我相信脏水是不能将一个清白的人泼脏的,相反,它会让脏者更脏,清白人更清白。只是这需要时间来证明。” 曾臻轻轻叹口气,抹了一把眼泪进了屋。 自从丈夫陈勇投案自首,女儿遭受意外瘫痪在床后,曾臻的天顷刻间就崩塌了。她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孤立无援过,身体的创伤,心灵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 一度,让她生出绝望之念。 女婿许一山在流言蜚语面前态度的坚定,给了她一些慰藉。但是,女儿这一辈子就这样躺在床上,生不如死,让她痛不欲生。 “一山,你上次回家的时候说过什么针灸的事......” 许一山心里一动,连忙解释说道:“妈,我也不敢保证奇迹会在晓琪身上发生。但是,我是真的亲眼目睹过奇迹在别人身上发生的。” 于是,他将如何认识针灸大师江灵珊,如何见证江灵珊给老领导安书记扎针后,安书记下床活动的事说了出来。 曾臻就像听天方夜谭故事一样,惊得一双眼瞪得老大。 “一山,我也相信一句话,高手在民间。可是......” 许一山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她不愿意让女儿陈晓琪成为试验品。 “安书记您知道吗?”许一山暗示她道:“妈,安书记的情况虽然没晓琪严重,但我确实是看到他在针灸之后,行动自如了。” 曾臻想了好一会儿,一咬牙道:“一山,我们也试试,你想办法把大师请回来。” 许一山摇摇头苦笑道:“妈,我也找不到大师了。不过,大师把针灸的这一套都传授给了我。” “传给了你?”曾臻愈发吃惊,惊呼道:“你自己给晓琪针灸?” 许一山看她慌乱的样子,小声说道:“妈,您别紧张。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敢动手啊。” 曾臻道:“一山,我知道你们家是祖传三代的土医生。听说你爹因为痴迷医学还出了家。你现在知道你爹在哪吗?” 许一山苦笑着道:“我爹他都有了半仙之道了,找不着他人呢。” 曾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一会,她轻声说道:“三天前,你妹妹许秀来过家里一次。” 许一山赶紧问:“秀来干嘛?” 曾臻苦笑道:“她要辞职回来照顾晓琪,被我拒绝了。小姑娘在晓琪床边哭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我看啊,她是真心想来照顾晓琪的啊。” 这下轮到许一山默不作声了。 黄晓峰被抓之后,许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本来话不多的她,从此变得更沉默寡言。 陈晓琪出事,她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她甚至要找徐曼丽拼命,如果不是曾臻拦着,估计徐曼丽早被她掐死了。 “我去看看晓琪。”许一山说道,起身往陈晓琪的房间里走。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难闻味道。 尽管屋里插着鲜花,喷了花露水,还是掩盖不住一丝说不清的难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陈晓琪仰面躺在床上,洁白的被子盖着她日渐消瘦的身体。如果不是她还有淡淡的体温和呼吸,很难相信躺着白色被单中的她还活着。 她就像一朵美丽的鲜花,正在无声无息的枯萎。 许一山鼻子一酸,几步跨到床前,轻轻拿起陈晓琪骨瘦如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说道:“老婆,我回来了。” 可是床上的陈晓琪丝毫没有反应。她瞪着眼,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如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样,了无生机。 曾臻随后跟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给女儿掖好被子,叹口气说道:“一山,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们还是勇敢面对现实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抬起手擦了一把眼泪。 “现在外面在传,晓琪是被姓徐的女人故意推下来的。”曾臻淡淡说道:“但是,传言说,姓徐的女人是因为与晓琪争风吃醋而故意狠下杀手的。这个话我不愿意听,也不相信。” “当然不信。”许一山强作欢颜道:“妈,晓琪是什么性格您还不清楚吗?我可以这样说,在她心里,除了我之外,再没第二个男人。” 曾臻点点头,叹息道:“这个死女子啊,就是个性太强,天不怕地不怕的。”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听人说,当年茅山黄家兄弟天王老子都不怕,唯独见到晓琪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是不是有这个事啊?” 曾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是啊,这个死女子,七八岁的时候,一个人拿了一把榔头,把原来黄山书记的家砸了个稀巴烂。原因就是黄大岭当着她的面叫她老婆。” “该砸。”许一山解气道:“换了我,砸了东西,还要打人。” 曾臻看一眼女儿陈晓琪,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山,刚才我们聊的话题还没聊完。我想,要不,你就在晓琪身上扎个针试试吧。” 许一山一愣,小声道:“我怕扎痛了她。” 曾臻差点哭出来,“你傻啊,晓琪要是还知道痛,人不就好了吗?” “万一扎出了问题......”,许一山欲言又止。 “扎坏了,怪她命不好。”曾臻鼓励着女婿道:“这次,我们也来个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万一奇迹在她身上出现了呢?再说,我有预感,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许一山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下不定决心了啊。 “扎吧。”曾臻缓缓说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机会。就算把人扎走了,她也算解脱了啊。” 她话一说完,不禁掩面而泣。 第1322章 神针在手 乱了好一阵,一切准备就绪。 床上,在曾臻的帮助下,陈晓琪全身没着一根纱,如一截毫无生气的木头,僵硬地横在眼前。 她已经很瘦了,令人不忍卒视。她的皮肤失去了光泽,如同皱巴巴的老树皮。她肋间的骨头清晰可见,似乎就是一副皮具包裹着骨头架子。 她身下垫了尿布,房间里弥漫的异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令人讶异的是她美丽的胸,却似乎没受病魔的影响一样,依旧生机勃勃。 尽管她是个毫无知觉的病人,但当她不着一缕横陈在面前时,无论是许一山还是曾臻,都感到有些难堪尴尬。 许一山将银针拿了出来,先是在烛火上烧了一遍。这是江灵珊特别嘱咐他的,扎针前,烛火过针,能激发银针的生命活力。 虽说许一山觉得江灵珊的话有些可笑,一根冰冷的银针怎么可能会有生命?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烧过银针后,他又将银针浸入酒精瓶子里。 屋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不动了,似乎能听见心跳声如擂鼓一样的响。 许一山回过头看一眼身后的曾臻,嘴唇哆嗦起来,低声道:“妈,我下不去手啊。” 曾臻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在许一山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咬着牙说道:“一山,坚强。” 江灵珊闹着玩似的将他收为徒弟,她告诉许一山,许一山身上的龟息功就像天生神力一样,能助他成为一个旷世针灸师。 但是,江灵珊也说过,任何功力功法都有利有弊。世界上没有一个完美的东西,总会或多或少留下遗憾。 江灵珊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就是他手里的一把银针。 在曾臻的鼓励下,许一山的勇气又慢慢激发了出来。 他凝神静气,微闭双眼,仿佛入定的老僧一样,心里默念龟息功的口诀。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用意念将气汇聚在丹田之下。在默念过一遍口诀之后,丹田猛地窜出来一条银蛇一样的气势。 气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就像一头小鹿一样,奔腾跳跃。 瞬间,他便感觉这股气在自己身体里游走了一遍。 第一针扎百会。百会在头顶正中。藏在头盖骨之间一条微小的缝隙之下。脑乃人之枢纽,稍有差池,后果严重,且无挽救之机。 若是技术欠缺,功力未到,即便找到穴位,气贯不了银针,银针依然无法穿透缝隙。只能给病人徒添痛苦。 百会为任督两脉交汇之处。人生病痛,皆因两脉不通。 但倘若两脉融会贯通了,人也就不是常人,提气能飞檐走壁。 患了病的陈晓琪,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已经变得稀疏。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青涩的头皮。 许一山心里默想着江灵珊教他的心得,将全身力气全部聚集到了捏针的三根手指上。银针微抖,针尖晃如繁星。 他将一只手探在陈晓琪头上,摸准了穴位,两根手指头张开一条缝。银针要从着手指缝里穿透过去,直达陈晓琪脑中的淤血之处。 在医院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得出了结论。由于陈晓琪大脑中淤积了一大片淤血。偏偏这片淤血积聚之地,以现代医学根本无法取出来。 因为淤血沉郁,而致陈晓琪神经组织受损,从而让他神智迷糊。 站在身后的曾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是不知道,万一这一针下去,只要偏差半个毫米,就可能让女儿咽气。 许一山此刻倒不慌乱了。但是,紧张还是让他鼻尖上沁出来了一串细密的汗珠。 第一针下去,安然无恙。 只见针尾微颤,恍如一面等风的旗。 这一针下去,陈晓琪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神色变化。 许一山迅速捏起第二根银针。 此针比第一根略粗一些,似乎与家里必备的缝衣针差不了多少。 在针灸界,这样的针已属大针。寻常针灸师根本不敢擅用。 曾臻迟疑一下,低声道:“一山,这根针怎么那么粗?” 许一山没说话。第一针下去,已经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他暗自庆幸,省委党校的几个冬瓜没被他白白浪费糟蹋。若不是他在冬瓜上练习无数遍,将几个冬瓜扎得面目全非,今天他的准确度,力度又何尝能掌握得这么精妙。 第二针膻中穴。穴在两乳之间。 曾臻背过脸去,没有再看。 许一山按照第一针的程序如法炮制,电光火石之间,将一根银针深深扎进了膻中穴。 第三针丹田穴。他已经不再犹豫了,一气呵成将第三针准确无误扎进了陈晓琪的身体。 曾臻紧张得满脸通红了。她的嘴唇一直在哆嗦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许一山没有心思去照顾曾臻的感觉。他按照江灵珊教他的办法,轻捻针尾,逐一微捻。 然而三针下去,看不到有丝毫变化。陈晓琪依旧如木头桩子一样,苍白而僵硬地横陈在眼前。 曾臻终于没忍住了,她颤抖着声音问:“一山,没有变化啊。是不是你扎偏了,或者扎错了地方?”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妈,这是我师父教我的,穴位应该没错。”他解释道:“针进百会,镇神安脑。疏通经络,以达任督二脉交汇。” “针入膻中,化郁去淤,打通真气流转。” “银针刺丹,提气醒神。” 曾臻听得满脸迷茫,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在要求许一山针灸前,她已经在心里想过许多遍了。女儿陈晓琪这样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尊严。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早一天解脱都是她的幸福啊。 她当然不愿意看到女儿撒手人世间。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钻心的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作为母亲,女儿陈晓琪就是自己身上最痛的那块肉。世界上有多少母亲宁愿自己牺牲生命,也不能看着儿女经手痛苦磨难啊。 但是理智告诉她,陈晓琪的状态太苦难了。别的不说,女儿过去是个多么爱干净的姑娘,她不能容许房间有一丝的异味啊。可是现在,失去意识的她,对房间里弥漫的这股经久不散的异味却无能为力。 她现在每晚都会守在女儿的床边默默流泪。多少个夜晚,她长泪到天明。 女婿许一山第一次要给女儿针灸的时候,她坚决反对,态度几乎是狂暴。她固执地认为,许一山是想把女儿早点送走。 事实证明,许一山并没有这种想法。她敏锐地感觉到,许一山盼望陈晓琪好起来的愿望,甚至要强过她许多倍。 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连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许一山怎么可能会有回天之术啊。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守着女儿,直到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步。 时间在慢慢流逝,床上的陈晓琪不见丝毫变化。 许一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江灵珊说过,如果三针下去没有反应,可能神仙都没法了。 突然,宁静的屋里响起“噗”的一声。 这声音听起来,恍如天籁一样。许一山猛地跳起来,带着哭腔喊道:“妈,晓琪有反应了。” 第1323章 歪打正着 随着许一山一声惊呼,曾臻的眼光落在陈晓琪的下身上,顿时猛扑了过去,大哭起来。 陈晓琪身下一滩奶黄色的排泄物,蔓延开去。 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异味,而陈晓琪似乎依然浑然不觉。 曾臻搂着女儿大哭,不顾她身上沾满了秽物。一边哭一边喊道:“晓琪晓琪,你快醒来啊。” 陈晓琪受伤之后,再没排泄。这让人很揪心。一个正常人若是几天不排泄,憋都会憋死啊。虽说她受伤后再没正式进过食,可是即便是奶粉或者其他流质食物,终究也会有残渣排泄啊。 许一山银针扎下去,至少让陈晓琪出现了排泄,这就是成功的预兆。至少,说明她身体排泄功能恢复正常了啊。 曾臻的哭声里,悲伤带着惊喜。 她慌忙招呼许一山,快去拿热毛巾过来。 躺在病床上的陈晓琪,每天都要被母亲精心擦洗一遍身子。这种活她从不让许一山插手,每次都是紧闭着门独自完成。 许一山也被眼前出现的景象弄得有些惶恐了。他转身出门,赶紧去接了一盆热水,拿了毛巾准备进去。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顿时呆了。 江灵珊曾认真叮嘱过他,扎针的顺序与穴位。一针走偏,后果难料。 按江灵珊交代的内容,第一针该扎膻中,二针才是百会,三针丹田,四针涌泉啊。他不但忘了一针,而且还搞错了顺序。 屋里,曾臻在喊他,“一山,你快点啊。” 他惊醒过来,赶紧端了水盆进屋,眼光却不敢去看曾臻和陈晓琪,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一山,你把晓琪抱起来,我要换了床单。”曾臻眼角还挂着泪花,心情却显得出奇地好。女儿在经历这么长时间终于排泄了,这是惊喜,是意外。 许一山依言将陈晓琪从床上抱起来,这才发现怀里的陈晓琪早就身轻如燕了。不觉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瘦成了一把柴的陈晓琪,骨头就像嶙峋的山石,咯得人生痛。 忙乱了好一会,曾臻将床单换上新的,细心将陈晓琪身上的秽物清理干净。又去拿了一瓶花露水,满屋子喷了一圈,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抱歉说道:“一山,辛苦你了啊。” 许一山哽咽道:“妈,这话应该我来说。” 曾臻淡淡一笑道:“别想那么多哦,晓琪虽然是你妻子,可她也是我女儿。儿女有难,我们做父母的,理所应该。只是让你辛苦了,担心了。” 陈晓琪除了排泄了秽物之外,整个人并没明显的变化。 她目光依然空洞,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许一山心里被一阵接着一阵的强烈内疚冲击着。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就忘记了呢?是忙中出错,还是下意识的有意为之?他一时判定不出来自己的动机。 曾臻以为他在因为陈晓琪没有出现明显的转变而沉思,便安慰他道:“一山,你不要急。晓琪今天已经有了转变。我估计,再多扎几次,奇迹就真的会降临在晓琪身上了。” 许一山紧张不已地点头,低声说道:“妈,这段时间,我每晚都会给晓琪扎针的。” 曾臻叮嘱他去休息,现在她对谁都不放心,包括许一山在内。每晚照顾女儿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在家,她的视线就不会离开女儿半米的距离。 许一山也没争着要照顾陈晓琪。他心里有事,而且很重要,很急迫。 回到书房,他赶紧找到江灵珊的电话,颤抖着手拨了出去。 江灵珊很快便接了电话,一开口便问:“徒弟,你还没动手吧?” 许一山哭丧着脸说道:“师父,我可能闯祸了,怎么办啊?”他的声音颤抖着,可以听出来他内心的恐惧与担忧。 “别慌,什么事,你说。” 许一山于是将少扎了一阵,而且搞错了扎针的顺序说了一遍。末了咬着牙说道:“师父,如果我的错不能弥补,她要走了,我就跟她一起走。” 江灵珊呸了一声道:“许一山,亏你还是个男人,说这种屁话。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低声道:“她排了粪便了。” 江灵珊惊异地咦了一声,“颜色,味道?” 许一山小声道:“奶黄色,腥臭。” 江灵珊那边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传过来她激动的声音,“许一山,你可能会创造出来一个奇迹。这样吧,两天之后,我来一趟你家里,我要亲自给病人施针。” 挂了电话,许一山一颗心才落了地。江灵珊的话里让他听出来了一个意思,或许他的歪打,正着了关键。 这一夜,他再没睡着。 黎明的曙光穿透黑夜,天边出现了鱼肚皮般的白。 远处工地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衡岳云轨工程的前期拆迁任务已经完成,目前整个项目正在进行紧张的施工。 穿过香江水岸小区的云轨,架了高架桥。站在书房的窗户边,能看到高架桥的桥墩已经竖起来很高了。 按照项目施工计划,整条云轨建设的施工期要三年。但市委胡进书记多次强调,必须缩短施工期,要赶在第二年的国庆日献礼。 于是,云轨工程便日夜抓紧施工,巨大的工地上,机器日夜轰鸣,成了衡岳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当然,许一山明白,胡进的向国庆献礼只是一个借口。他需要这个亮眼的政绩堵住他人之口,让他顺利坐上融城党工委书记铺平道路。 今天,衡岳市委要召开他作为省委特别代表来衡岳市的第一个常委会。 胡进昨天已经暗示过他,这次会议非常重要,是决定八号公馆地库开启的时间以及现场参与的单位。 在胡进的强硬要求下,八号公馆被纪委从市公安局手里拿过来之后,一直没有动过。 现在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八号公馆的地库上,谁都不知道地库门打开之后,会出现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景。不过,所有人都有一个预感,八号公馆地库的开启,将会是衡岳市政治生态洗牌的开始。 自从八号公馆与周文武案联系到了一起后,这座公馆就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周文武案是衡岳市建市以来影响最大的一桩刑事案件。目前已经牵涉进去的人数达到了三位数。这里面不但包含周文武的爪牙,当然也有各方面的公务人员。 该案引起了省委王书记的高度重视,王书记在听取了案件汇报之后,愤怒地摔过一只茶杯。他愤怒自己的治下会出现这种特别恶劣的案件,这桩案件让他蒙羞了。 于是,便出现王书记一究到底的决心。他断定,周文武能隐藏这么久而未被发现,衡岳市必定存在有让他滋生的土壤。 打掉保护伞就成了重头之戏。 八号公馆成了周文武案最后的一个节点,能不能挖出来周文武的保护伞,能不能将隐藏在社会上的周文武残渣余孽全部清理干净,希望都在地库上了。 这就好比在看一台烂熟于心的戏,明明知道戏最后的结局。却因为还没演到结局,大家都在耐心等待一样。 胡进提醒过许一山,魏力到现在还没放弃掌控八号公馆地库的念头。 今天的会议,将会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较量。 第1324章 矛盾点在哪 衡岳市委一号会议室里,常委们早早到了。 胡进陪着许一山,最后踏进会议室。 市委常委会其实不是经常开的。通常一个月最多两次。有时候,连续两个月一个会的可能性都没有。 会越多,说明问题越多。 今天的会议,没有缺席一个人。 胡进神色轻松,满面微笑进了会议室之后,环顾一眼四周道:“大家都到齐了吧?现在开始开会。” 许一山这次可不是列席,而是代表省委参加会议。因此,胡进特意将他安排在身边坐下,将原本紧靠着他而坐的向勇,位子往后挪了一个。 “同志们,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前段时间全市的社会治安问题非常严重。此事已经引起了省委的重视。省委委派许一山同志来我们衡岳市督促社会治安工作,请大家鼓掌欢迎。” 胡进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社会治安,关系社会稳定,群众安居乐业的大问题。”胡进清清嗓子说道:“过去有句话,叫火车好坐,衡岳难过。我不知道各位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心里会有何感想。前段时间,衡岳市的形象,基本又应了这句话啊。” “说实话,我现在听到这样的一句话,羞愧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在开历史的倒车啊。老百姓怨声载道,背后会骂娘的。” “当然,这句话里还是有积极的意义的。衡岳难过,至少说明我们衡岳市的交通位置还是非常重要的嘛。”胡进打着哈哈说道:“大家先就治安问题谈谈看法吧。” 社会治安不好,责任当然在市政府。 李朝亮第一个发言道:“胡书记,各位常委,我先谈谈我的看法。” 李朝亮毫不犹豫指出,衡岳市前段时间治安突然恶化,并非是社会发展的原因,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目的的行为。这些年来,政府一直对黄赌毒采取高压打击措施。让违法犯罪失去藏身之处,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为什么这些丑恶的社会现象一夜之间能死灰复燃?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根本做不到。 李朝亮的发言,直接点燃了导火索。 果然,魏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按照惯例,常委开会,座次分明。 市委的坐一边,市政府的坐另一边。 李朝亮的发言刚结束,向勇便主动说道:“李市长,你今天的发言火药味很浓啊。”他笑了笑道:“在座的都是全市常委,作为一名高级干部,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承担责任的。会议记录上会有记载的。我反对莫须有的指控。” 万思维赶紧接过去话说道:“我赞同向副书记意见。我们是来解决问题,化解矛盾的,怎么能把矛盾升级呢?李市长刚才的发言,我认为存在太多偏颇意见。这不是说,前段时间社会治安环境恶化,是在座的某一位领导纵容的吗?” 向勇颔首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市委领导班子不团结,问题究竟在哪?我认为,有必要找出来。” 万思维笑靥如花道:“其实,也没向副书记说的那么严重吧。我看,我们领导班子还是很团结的,只是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把误会消除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刚才,胡书记指示,火车好坐,衡岳难过,哪是历史了。想在我们的衡岳市,在胡书记和李市长的正确领导下,不正走上一条法治的道路了吗?” 这马屁拍得有点露骨,以至于万思维说完后,会议室响起一阵挪动椅子 的声音。 常务副市长曾亮发言道:“万部长说得好。衡岳市的今天,是历届领导干部呕心沥血得来的。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领导干部,都非常爱衡岳市,都希望衡岳市发展壮大,至少,不会让中部省第二大城市浪得虚名。工作中出现问题,在所难免。只要及时沟通,心平气和坐下来研究问题,没有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常委们除了魏力没发言外,其它领导都先后发了言。 胡进等大家都发过言后,才笑眯眯地对魏力说道:“魏书记,你不谈谈?” 魏力抬起了头,他眼睛里射出一束凌厉的目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反对某些同志的阴谋论。” 魏力拍桌子的声音很大,惊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刚才有同志发言说,衡岳市治安出现问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我想知道,这个是谁?”魏力冷冷说道:“没有证据的指责,就是诽谤。” 他清了清嗓子,“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市纪委一次双规市公安局十七个中层干部,这是将整个市局的力量都掏空了啊。我们打击自己的力量,不就是纵容违法犯罪份子吗?所以,看问题,要看事务的本质,不能浮于事物的表面。” 周正一愣,讪笑着道:“老魏,你的意思是,治安恶化的主要原因在纪委?双规市局十七个干警的做法错了?” 魏力冷冷道:“那是你们纪委的权力,我没说你们错了。但是,我希望你们纪委拿出确凿的证据。否则,我没法向他们交代。” 周正也冷冷说道:“放心吧,魏书记。被双规的同志有不有问题,现在谁都不可以保证。但是,我们纪委办案,绝不胡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需要勇敢面对现实啊。” 魏力摇了摇头道:“还有,我对市委是有想法的。现在市委将我们政法系统排除在政法问题之外,必要的时候,我会请示省委,要一个说法。” “好!”胡进果断出声,“魏书记,你是不是对八号公馆的问题有看法啊?” 魏力没直接表态,他高昂着头,一言不发。 胡进也不理会他了,而是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许副主任,你谈谈你的看法吧。” 许一山本身是没打算在会上发言的。衡岳市情况复杂,他心里有底。他不想在这时候激发矛盾,这完全不利于他继续开展工作。 其实在他来衡岳市之前,衡岳市一夜之间将所有的黄赌毒一扫而光,这已经让他感觉出来了不寻常。他不得不从心底感叹,能将一个市玩得滴溜溜的转的人,岂能是寻常之辈。 就拿特别行动来说,事先没有任何布置,却能在一个小时将一张大网收紧,这背后一双大手的力量,不容小觑。 魏力在会上为十七个市局干部发声,可视为护犊心切。并不能以此证明他另有所图。 魏力将社会治安恶化归功于市纪委双规了他的人,以至于他缺少力量打击,才造成短时间内治安急剧恶化。 这个理由,听起来没毛病啊! 常委会开得火星子乱溅,火药味弥漫,早就在胡进和许一山的预料之中。 “我说几句吧。”许一山突然出声。他语调平淡,神色淡定,眼光在环顾一眼会议室之后说道:“各位领导,大家心里有气,相信都能理解嘛。我认为,我们今天的会议应该找出来矛盾点在哪里。只有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解决问题不就很容易了吗?” 话音未落,听到警备司令部的曲波说道:“矛盾点我知道在哪。” 第1325章 完美方案 警备司令部因为郑成功调兵协助许一山守卫八号公馆地库一事,被人告了。 由于郑成功被认定为参与地方纠纷,部队对他予以了严肃处理。司令曲波也因此被上级追责,作了深刻检查。 这窝着的一口气,他一直没找着地方发泄。现在逮着了机会,他那会放过。 众人听他说知道矛盾点在哪,都一齐往他这边看过来。 曲波名列市委常委,完全是工作需要。毕竟部队驻扎在地方,与地方有很多方面会有交集。警备司令部作为地方武装的重要组成部分,起着稳定社会大局的扛鼎作用。 平常,曲波因为身份的不同,很少在常委会上发言。他严守着不插手地方事务的规定,无论市里有任何决定,他都抱着积极配合的态度。并不主动发表看法。 许一山部队借兵,郑成功是汇报给了他。当时他还犹豫不决,是胡进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暗示后,他才睁只眼闭只眼。 出事后,郑功成又将所有责任一个人挑了起来,以至于郑成功因为这件事被迫解甲归田,而他只作了个检讨就应付了过去。 郑成功退役,给了他非常大的打击。他们是一对老战友,真正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如今郑成功黯然离场,他心里比郑成功还要难受。 他理解郑成功。老郑这人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一辈子都喜欢打抱不平。在老郑的心里,帽徽和领章比生命还重要。 他协助许一山出兵守卫地库,还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正义被掩盖,邪恶横行的衡岳市。 “现在衡岳市的矛盾点应该都集中在八号公馆吧!”曲波笑了笑道:“我听人说,哪里藏着不少秘密嘛。” 魏力插了一句话道:“曲司令,不可以猜疑啊。” 曲波颔首道:“对啊,这个谜团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起揭开嘛。有不有秘密,秘密牵涉到谁,打开地库门,不就真相大白了。各位,我刚才也听了不少意见了。我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吧,大家争论的,不都是围绕着八号公馆地库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曲波的话,还真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八号公馆地库几经易手,至今大门还被尘封着不见天日。 所有人都明白,在事情没有拿出最妥善的处理方案前,擅自打开地库门,后果比想象要严重得多。 大火过后的八号公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它四周竖起了高高的挡板,外面根本无法窥视到里面一草一木。在大火过后,这片废墟上再没离开过人。 于是,关于八号公馆的各种传说开始流连在老百姓的茶余饭后的闲聊中。谣言往往越传越神乎,以至于现在路过此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聊几句没来由的闲言碎语。 “各位可能都知道,我们警备区都被牵连进去了。而且我们有同志为此接受了最严厉的军纪处分啊。” 曲波的军衔为正师级,套到地方,与胡进是一样的级别。他尽管不插手地方事务,但地方对他的尊重,却丝毫不减。 会议开了一整天,在综合了各方面的要求后,许一山代表省委决定,开启八号公馆地库必须注意的几个方面。 第一,任何媒体不得在现场。 第二,由市委纪委,市政府,市政法委,市监委,市人防办,以及警备区派员监督,共同组成地库开启工作小组。 这样的结果,方方面面都觉得满意。 会议决定,三天后在工作小组的监督下,开启神秘的地库。 散会后,胡进留下了许一山。 一进门,胡进便不满道:“老许,你今天给出的方案,你觉得合适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哪里不合适了?大家都参与进来,谁也瞒不着谁,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胡进哼了一声道:“万一真开出来了秘密,且秘密牵涉到在场领导身上,你岂不是进退两难?”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胡,你放心吧。真到开门的时候,我估计有人不会亲临现场。” “为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样啊。如果证据直指在场的当事人,我会当场宣布对他展开立案调查。” “王书记的意思?” “不,省委的决定。” “看来,你这次还真是个钦差大臣嘛。” 许一山讪讪一笑道:“我就一个跑腿的,干活的命。” “滚吧!”胡进笑骂道:“晚上一起吃饭?”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行,我还得回去照顾晓琪。” 胡进叹口气道:“唉,陈晓琪遭此磨难,真没想到啊。老许,外面传言,你信不信?” “说你与晓琪?”许一山苦笑道:“你认为我会信吗?这只不过是一些心理阴暗的小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目的就是离间你我的关系。 我要信了,就不会与你在这说话了。老胡啊,人生两大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如相信你会干出这种龌龊的事出来,就愧对我们十几年的兄弟感情了。” 胡进跟着苦笑道:“可是有人信啊。” 许一山一愣,马上醒悟过来了,他似笑非笑看着胡进问道:“她来了?” 胡进嗯了一声,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找你麻烦来了?”许一山笑了起来,“老胡,我还听说,你与徐曼丽有染哦。我家晓琪是被徐曼丽陷害的,原因就是因为争风吃醋。真看不出来,你好这一口?” 胡进气得要跳起来,他瞪着许一山说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与你绝交?” 廖紫从燕京来了,原因是她听到了关于胡进作风问题的风声。 许一山不得不从内心深处惊叹,有些人的能量还真是不敢想象。小小衡岳市的流言蜚语。居然会飞到燕京去。 “她一个人来的?” 胡进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兴师问罪了吧。”许一山逗着他问:“怕不怕?” 胡进白了他一眼道:“怕啥?老子怕,就不会告诉你了。” “你告诉我,不就是想拉我壮胆吗?”许一山直接戳破他的话,安慰他道:“放心吧,廖紫如果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她就没必要千里迢迢跑来兴师问罪。我觉得,廖紫来,一定还有其他的事。” 胡进不屑道:“她能有什么事?” 胡进还有一场会见要参加,不能去机场接人。廖紫来衡,他又不想惊动别人。于是,他央求许一山跑一趟衡岳机场,替他把廖紫接回酒店。 许一山无奈答应,开了陈晓琪的车,去机场接人。 他这一去,让后面的事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第1326章 诡异的车祸 衡岳机场是个新机场,也是个小机场。每天来往航班不到三十架次。 机场在富嘉义手里立项建设,是他在衡岳从政一个亮点工程。衡岳市因为拥有了民用机场而提升了一个档次。 从市区去机场有接近三十公里,一条机场大道直接将机场与市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机场大道也是衡岳市少有的样板工程。双向六车道。平常路上走的车并不多。 许一山的车刚拐上机场大道,便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后面跟了一辆无牌照的黑色小车。他加油,后面的车跟着加油,他减速,黑车跟着减速。 蓦地,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升起来,“自己被跟踪了?” 为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他有意将车子靠边停下。果然,后面的黑车也远远的停下,但没见着有人从车里出来。 他警觉起来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犹豫片刻,他果断下车,径直走向后面的黑车。 黑车里的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神色惊慌地躲闪着他的眼光。 “你们是谁?为什么跟踪我?”许一山声音不高,却透着凌厉的威严。 车里的人翻着白眼辩解道:“谁跟踪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允许你走,我不能走?” 许一山笑了,指着前面说道:“好啊,你没跟踪我,你们走啊。” “我们休息一会,不行?” “不行。你们要休息,去前面休息。”许一山冷笑道:“不走,我就怀疑你们是在跟踪我。” 车里的人不说话了,将玻璃升了上去,不再理会他。 许一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敲着车窗玻璃道:“你们既然不走,就把你们的驾照和行驶证拿出来看看。你们车子没挂牌,我怀疑是盗抢车。” 车里的人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会他。 许一山刚才已经观察过了,车里一共坐着两个人。分别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后排座位上没有人。 开车的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嘴角刚长出一圈柔软的细毛。他的胳膊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项链。 副驾驶位上的人年龄要大不少,身体显得干瘦,双目无神,且眼神躲闪着许一山的目光,始终不愿与他对视。 许一山见他们没反应,转身就走。 回到车边,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了一根棒球棍提在手里,再折返身往黑色车子走来。 棒球棍是陈晓琪预备在车上的。陈晓琪警惕性很高,防身的东西一件也不少。许一山曾笑过她,她一个弱女子,真遇到了歹徒,一个棒球棍能有毛作用。 陈晓琪讥讽他,“许一山,你又不能随身保护我,有总比没有好。我这根棒球棍,专打狼。” 黑色车里的人看他提了棒球棍回来,神色愈发紧张了。 没等许一山走到跟前,他们已经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车走远,许一山愈发肯定,他们就是在跟踪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了。 他们是谁?跟踪自己做什么?一个疑问接着疑问从脑海里跳出来。 眼看着廖紫她们的飞机就要落地,他顾不得多想了,开了车就走。 路上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两辆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机场大道通往机场的路上要穿越两座大桥。这条路横跨的两座桥,都在一条河上。这条河的下游就是衡岳市,也是衡岳市矫情称之为“母亲河”的香水河。 香水河在这里绕了一个巨大的回水湾,因此机场路就得两次从香水河上横跨过去。 机场路并非高速,全程呈开放状态。 但是,每个路口都设立了红绿灯,避免发生车祸。 许一山在过了第一座桥后,从后视镜里再次发现了之前跟踪自己的黑色小车。这家伙肯定是躲在一条叉路口,看见他过去了,又悄悄尾随而来。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许一山暗自盘算。他开始放慢车速。这次,他没打算停车去理论了。他知道也理论不出来一个什么结果。正如他们说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凭什么怀疑对方是在跟踪自己? 他突然有一种危机感,仿佛明知道前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他却不由自主往深坑里跳一样。他脑筋快速转动,车祸?难道他们会来个故伎重演? 将车停下来,或许能避免这种结果出现。但是,这是他许一山做事的风格吗? 他若是采取这种办法,岂不是明摆着向对方示弱? 可是往前走,又不知道危险埋伏在哪里。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三十公里的路,车速正常发挥,不超过四十分钟就可达到目的地。按照胡进给他廖紫飞机落地时间,此刻,飞机应该已经在衡岳机场上空盘旋降落了。 这条路许一山走过,路况基本熟悉。他知道,再跨一座桥,路过一片繁华的厂区路口,就该进入全封闭的机场段路段了。 他看了一眼后边紧随的黑色小车,突然加大了油门。 夜色低垂,路边的灯次第亮起。 夕阳褪去最后的一丝色彩,隐没在天边。 在跨过第二座大桥后,有一段三公里左右的路,四周没有人烟。这里过去是衡岳市最著名的农场。农场辉煌时期,曾有上千名农场职工。 农场在后来开始没落,到现在已经完全凋零。荒芜的农场早就破损不堪,剩下这一片土地,徒劳地仰望着天空。 机场大道在这里有一个十字交叉路口,这也是唯一没有设置红绿灯的路口。据说,机场大道通车的第一天,这里就发生过一起惨烈的车祸。一辆高速疾驰的小车,将一台横穿马路的摩托车撞飞了,摩托车上的两个人当场身亡,小车也因为巨大的惯性撞到了路边的一颗大树上。车上一男一女也当场殒命。 许一山放缓了车速,通过这个路口后,危险基本就能解除了。 就在他的车即将越过路口时,他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路两边的交叉路口,同时出现两台货车。 两台货车横在路面,能将大路堵得严严实实。许一山如不紧急刹车,就将板板正正直接撞上去。 他下意识地猛踩刹车,车轮在地面摩擦,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后面紧随的黑色小车显然也加大了油门,直直往他的车屁股上撞过来。这样,即便许一山刹住了车,也会被后面的小车撞得他的车直接碰上货车。 电光火石之间,许一山猛打方向,他的车来了一个漂亮的飘逸,堪堪避开货车,横在了路面。 后面的黑色小车刹车不及,只听到一声巨响,黑色小车便撞了上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黑色小车冒起了一股大火。 许一山惊魂未定,赶紧解开安全带,跳了下去。 黑色小车因为巨大的撞击力度,车门已经变形。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的两个人,都被困住了。 他们惊恐地看着燃烧起来的大火,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救命啊。” 许一山拿了棒球棍,几下便敲碎了车窗玻璃。他试着将人往外拽,拽了几下,却纹丝不动。 这时候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脚都被变形的车体卡住了。 小年轻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痛了,惊恐大叫,“救命啊,救救我。” 第1327章 受伤 黑色小车燃起来的火,显然是没办法扑灭的。 而且火势越来越大,估计几分钟就会将小车吞噬。 两台货车上的人早跑得不见了影子。 许一山脑袋一空,他将眼睁睁看着车里的两个人被大火活活烧死。 黑色小车卡在货车车厢之下,小车上的火已经蔓延到了货车上去了。 火扑不灭,人拖不出来,只能活活烧死啊。 许一山猛地想起陈晓琪车的后备箱里常年放着的一根钢丝绳。陈晓琪说过,预备钢丝绳在车里,也是有备无患。她是个女司机,女司机开车,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了,拿了钢丝绳挂在黑色小车的后尾挂钩上,猛踩一脚油门,只听到一声巨响,黑色小车便被拖离了货车。 也许是车里两个人命不该绝。这一拖,居然让他们的脚松了出来。 许一山拼命拉开车门,先将小年轻从车里拖出来,顾不上说一句话,回转身又去将副驾驶位上的男人拽了出来。 他们的腿因为受伤严重骨折,已经无法站立行走。 许一山一手拖着一个,像拖两个垃圾袋一样,拼尽全力将两个人拖离现场。 身后猛地一响,黑色小车发生了爆炸。炸开的火球四散溅开。一团火落在陈晓琪的车上,迅速燃烧起来。 货车也起了火,现场顿时火光冲天,耳朵里只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机场大道堵车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大呼小叫。 火光映红了一片天空。 不知谁报了警,十几分钟后,消防,警车和急救车都赶了过来。 交警到了,迅速封锁了现场。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到许一山面前,厉声问:“车是你的?” 许一山点点头,“是我的。” “怎么回事?” 许一山没好气道:“你不是看见了吗?出了车祸了啊。” “其他车的人呢?” 许一山这才赶紧去找黑色小车上的两个人。这一找,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我问你,其他人呢?”交警大声呵斥着他,骂道:“你们这是上演飞车特技啊,等着吧,危险驾驶罪等着你。”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同志,你怎么轻易下结论呢?谁危险驾驶了?” 围观的人起哄道:“这还不算危险驾驶啊?车都烧了四辆,还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人。” “警察同志,这样的人不抓,还抓谁啊。” “这些马路杀手真特么可恶,必须痛下杀手才对嘛。” 交警得意道:“听到了吧,不用我说,你就等着吃钵子饭吧。” 许一山苦笑道:“你们不调查就下结论?” 交警白了他一眼,不屑道:“别废话了,有话去队里说吧。带走。” 许一山摆摆手道:“且慢。”他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了过去道:“我叫许一山,是中部省委办公厅的,我去现在要去衡岳机场接人。” 交警顿时懵了。他哪里见过许一山这么大的干部啊。可是他对许一山的证件又半信半疑,迟疑了一下,他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没一会,他满脸堆笑过来了,将证件递给许一山,双脚一并,敬了一个礼道:“请首长指示。” 许一山看一眼已经被扑灭了火的车,苦笑道:“我的车已经被烧毁了,没车了。你能不能帮我找辆车,我急着要去接客人。” 交警爽快道:“没问题,首长您就坐我们的警车去。” 交警态度180度的大转弯,让围观的人惊呆了。谁都没想到,站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是省委领导干部。 许一山没有拒绝交警的提议。 车祸现场凌乱不堪,光是处理现场,这一夜就差不多要完了。因为车祸现场太大,交警支援的车辆先后来了三四辆。 “刚才,这辆车里有两个人,被我拽了出来。你们必须找到这两个人,才能了解车祸真相。”许一山叮嘱他们道:“辛苦同志们了。尽快疏通交通吧。” 坐在警车上,许一山心里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车祸是人为制造的,已经不值得怀疑。问题是他刚救出来的两个人去了哪里? 从车祸现场看,制造车祸的人,显然是想要他的命。 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机场接人呢? 开车的这些人都是谁? 警车去机场,一路畅通无阻。 许一山临下警车之前,给胡进打了一个电话。 “老胡,今晚我们差点就没机会再见面了。” 胡进吃了一惊,大声问:“老许,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别吓我。” “车祸。”许一山淡淡说道:“三台车夹击我的车,机场大道今晚出了重大车祸。估计,再过半小时,情况就会汇报到你哪里了。” “不,两分钟之前,我已经接到汇报了。”胡进心有余悸道:“但我不知道会是你出了车祸。老许,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像听天书一样的啊?” “具体的事,等我回来在与你说。不过,我提醒你,也许,对方选择动手了。” 胡进大笑道:“好啊,我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啊。人呢?接到了吗?” 许一山解释道:“我刚到,马上去找人。” 廖紫和廖小雅两姐妹站在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正在东张西望。 看见许一山出现了,廖紫笑着举起了手喊道:“许一山,许一山,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听到廖紫的喊声,许一山闻声看过去,赶紧小跑了几步。 这一跑,突然觉得一阵钻心的痛。他哎呀一声,人便蹲了下去。 许一山的大腿上鲜血直流,一块汽车残片深深扎进他大腿的肉里。他居然到这时候才发现。 廖紫和廖小雅看到他跌坐在了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一下跑了过来。 廖紫眼尖,一眼看到许一山一裤腿的鲜血,吓得花容失色,大惊小怪叫了起来,“许一山,你这是怎么了?” 许一山一手按着大腿,一边安慰她们道:“没事。刚才过来是,遇到了一起车祸。可能是车子爆炸时,残片扎到我了。” 廖紫看着许一山一腿的血,吓得倒退了几步,束手无策起来。 廖小雅蹲下去身子,将许一山的手扯开看了一眼道:“你需要马上止血。” 许一山嘿嘿笑道:“没事,这里没血管。没多少血可流。” 廖小雅瞪他一眼道:“手拿开。我来帮你先止血。” 没等许一山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自己的裙边扯下来了一块,毫不迟疑要去替许一山扎大腿。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道:“我自己来。” 廖小雅哼了一声,“别动。” 警车司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慌忙跑过来,看到许一山受了伤,急忙道:“首长,我送你去医院。” 在司机的帮助下,许一山艰难上了车。 痛感开始袭来,他不由皱紧了眉头。 廖紫坐在副驾驶,不时回过头来安慰道:“许一山,别怕啊,马上到医院了啊。”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不怕,这点伤又不死人。” 司机已经通过平台将许一山受伤的消息通报出去了。省委领导干部在衡岳市受了伤,这可是大事。 对讲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指示,前面路上,交警支队已经安排了一路绿灯通行。 许一山仰靠在座椅上,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廖小雅握住了。转过头去看,廖小雅也正看着他,抿嘴一笑。 第1328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许一山被紧急送往医院包扎。 省委干部在衡岳市因车祸受伤,惊动了衡岳市各级部门。市长李朝亮第一时间赶赴医院看望许一山。 以下是市长李朝亮与许一山的对话。 “一山,你这是第二次车祸了。要小心。” “没事,我命硬。” “命硬也不能开玩笑啊。以后,出门还是要带人一起,不要单独外出了。” “我不习惯前呼后拥。那样,就没法接触到基层百姓了,听不到他们真正的呼声。” “你一个人,改变不了现实。” “我知道改变很难,但能影响一点,我也就满足了。” 李朝亮走后没多久,胡进急匆匆赶来了。 他在检查了许一山的伤势后,长舒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要不,我没法向上级交代啊。老许,这次怨我,不该请你去接人。” “胡说些什么?”许一山佯嗔道:“接人是私事。你不用公器私用,对不对?在衡岳,我是你唯一的熟人,是不是?所以,你不请我帮忙,你请谁帮忙?” 胡进讪笑道:“这个忙,帮得我血压升高。万一你有了意外,我是真的无法交代。现在好了,你也动不了了,就老实在医院养你的伤。衡岳市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老胡,三天后开启地库,我必须到场。” 胡进想了想道:“行,你要走不了,我就让人抬着你去。” 许一山的伤势说轻不轻,说严重也不算严重。毕竟残片深入大腿深处,挨着了骨头。力量再大一点,他这条腿就得报废。 廖小雅守在病房里,坚持要留下来照顾他。 医生嘱托,许一山至少有一个星期不能下地行走,以免伤口破裂,引发其他感染。 让他躺在床上一个星期,这比要他命还难。许一山据理力争,但医生丝毫不肯通融,强令他卧床一礼拜。 等医生走后,廖小雅才笑眯眯道:“我就说嘛,你许一山又不是铁打的,伤得那么重,你还可以到处蹦跶呀。” 许一山苦笑道:“我又不是蚱蜢,怎么是蹦跶呢。小廖同志,我躺不住啊。” “躺不住你也得躺。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廖小雅瞪他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这几天我来照顾你,你别想到处乱跑。” 许一山坚决说道:“不用。小雅啊,我现在可不是过去的许一山了。我算是高级干部了,有人会照顾我的嘛。再说,你那么忙,我怎么可能让你来照顾我。” “废话。”廖小雅嗔怪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现在就只照顾你几天,算是感恩,可以吧。” 许一山心里清楚,自己伤的是大腿,医生又不让他动弹。连上厕所都不被允许。只能在床上解决。这是让他无法忍受的事啊。 廖小雅一个姑娘家,很多时候不方便。倒不如医院的专业护士,出于对职业的尊重,至少不会生出尴尬来。 但不管他怎么拒绝,廖小雅一步都不肯离开病房。 廖小雅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照顾他,很快,风言风语就流了出来。 曾臻在他受伤后的第二天,闻讯赶了过来探望。 廖小雅得知曾臻是陈晓琪的妈妈,顿时热情起来。 曾臻犹豫了好一阵,才委婉说道:“小廖姑娘,我想单独与一山说几句话,你看可以吗?” 廖小雅赶紧说道:“阿姨,您说,我回避。” 等她一走,曾臻便问许一山,“这位廖姑娘怎么知道你受伤住院了?她不是在燕京吗?” 许一山不好解释,他讪笑着道:“妈,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曾臻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几天晓琪的情况有了变化。昨天,我看到她的手指动了。” “真的吗?”许一山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 陈晓琪手指有反应,说明针灸起到了作用。他相信曾臻绝对不是在骗他,因此,他挣扎着要回去看看。 曾臻一把按住他说道:“你就安心先养好伤吧。一山,你记住,晓琪还在家里等你。” 说完,她起身要走。 曾臻的话不多,却如钢锥一样刺痛了许一山的心。他焉能听不出来这句话里的含义啊。 廖小雅在曾臻走后进来了,许一山看也没看她,冷冷说道:“廖小雅,麻烦你回去,好吗?我真的不需要你照顾。” 话音未落,听到门口传来一句话,“许一山,你这人真的好没意思啊。我姐主动照顾你,你应该感到荣幸。你倒好,我姐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是吧?” 廖紫笑嘻嘻推门进来,一把搂住委屈的廖小雅说道:“姐,我们走,不用管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廖小雅挣脱妹妹的搂抱,轻声说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廖紫生气了,骂道:“姐,你何必呢?这不就是贱吗?他许一山的老婆成了植物人,又不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你还真愿意取代她呀。” 廖小雅红了脸,训斥妹妹道:“小紫,你胡说八道啥啊?” “本来就是。”廖紫气哼哼说道:“我就说不让你来,你偏来。现在你看到了吧,人家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值得吗?” 许一山听出来廖紫话里的意思了,顿时尴尬不已道:“廖紫,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真心感谢小雅照顾我的想法。但是,我是真的不需要照顾。我能自理。” “当然。”廖紫冷笑道:“你许一山现在是堂堂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外面排着队想来照顾你。你当然不需要我姐的照顾啊。” 许一山知道与女人是没法讲道理的。他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廖紫,你与老胡的问题解决了吧?” 廖紫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道:“许一山,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们本来就没问题。” “知道了还问?”廖紫不屑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中部省的人真的让人遗憾。你知道有人把胡进在衡岳市乱来的谣言告诉我是什么后果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 “我扇了他一个耳光。”廖紫咯咯笑了起来,道:“我一看那人猥琐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来挑拨我们关系的。这种人,不打不长记性。”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知道,以廖紫的性格,这样的事她完全做得出来。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倒霉蛋是谁而已。 廖紫的性格,在很多时候与陈晓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陈晓琪更多的时候选择了压抑,而廖紫则是无拘无束。 “你明知道老胡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你还跑来兴师问罪?” “不,我来,是另有任务。” “任务?”许一山愣了一下。他知道廖紫的单位。通常,他们单位几乎不与地方有任何交集。 “对,就是任务。”廖紫严肃说道:“许一山,对不起啊,不能透露给你知道啊。” 许一山点点头道:“没事,我懂组织纪律。” “对了,我们这次来,还想去爷爷墓地看看。许一山,你快点好起来,陪我们一起去。”廖紫在他这里坐了不到半小时就要走。 许一山也不想挽留她。这姑娘说话不看人面子,直率,想说就说,很多时候让人下不来台。他可不愿意自讨没趣。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魏力的声音,“小许主任,我来看你来了。” 第1329章 红颜知己 魏力手下人强马壮,来医院探望许一山,他将公检法司安的人都带了来。 市局局长费劲陪着他昂首阔步踏进病房,还未开口,先抱歉了,“小许主任,受惊了,受惊了啊。” 他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双手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满脸关切问道:“没伤到重要部位吧?” 许一山笑了笑,“请魏书记放心,一点皮外伤而已。不足挂齿。” 魏力大惊小怪道:“许主任,以后遇到这种危险的时候,你可别再往前冲了。我听了汇报,差点没把一颗心跳出肚子来。” 许一山道:“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我不冲,两个人就得烧死啊。” 魏力咬着牙骂了一句,“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听说当场就跑了。我若是逮住了他,一定亲自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跑?” 许一山一听就明白了。他从车里救出来的两个人没找着。 费劲趁机解释,经过调查,黑色小车属报废车辆。是两个人从报废场偷开出来的。另外两台货车,是周边工地上的渣土车。当时正在运送渣土。 目前,两个司机已经被控制。 魏力当着大家的面指示,“老费,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找到。必须追究他们盗窃的行为,从严从重予以打击。” 费劲赶紧点头,表示已经将警力布置了下去,很快就会有结果。 许一山淡淡笑道:“魏书记,费局,没必要兴师动众。作恶者,终将逃不脱法律制裁。” 他后面的一句话,显然是一语双关。 果然,魏力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他叹道:“是啊,老费,看来小许主任对你们前段时间的工作不满意啊。你要加大打击力度,不要有任何个人情绪。市局有同志出问题,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啊。当然,你这个当局长的也有责任,没有看管好自己的队伍。” 费劲连忙点头,脸上神色怪异,似乎冒出来一层冷汗。 “对了,听说,你们局里现在正在补充力量。这是对的,选拔人才要不拘一格,眼光不要盯着身边的人看,要看长远一些。比如,各县区优秀的干部,可以提拔上来嘛。” 费劲似乎心领神会,赶紧说道:“魏书记,我们正在按您的指示在做。这次我们准备从各县区选拔一批优秀干警上来。像茅山县局的谢先进,就进入了我们这次的选拔名单。” 魏力颔首道:“嗯,这件事,组织审查一点就严格。” 他们一唱一和,就像唱双簧一样在许一山面前说着话。许一山面带微笑,显得很有兴趣一样,安静地倾听。 衡岳市政法系统多年来一直掌控在魏力手里,他在政法系统里的权威,无人可以挑战。 本来,像市局局长费劲,是完全可以出任副市长职务的。其他地市也基本是按照这样的人事编制在运行。偏偏在衡岳市,费劲当个局长,就只是一个局长,没有升到副市长的位子上去。 据知情人透露,这都是魏力的意思。魏力将他们压着,谁不服,谁下台。 政法系统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也是和平时期最重要的暴力机关。按理说,司法,安全除外,公检法三家中,检察机关是要超越于公安与法院的。然而在现实当中,公安将检察和法院远远的抛在身后。 人们提起政法机关,首先想到的就是公安机关。 许一山车祸受伤,全市政法系统头头脑脑都被魏力带了过来看望他。 检察院院长与法院院长,许一山都不太熟。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现在他们也被魏力带了来。因为大家不熟,彼此只能颔首致意。 许一山主动与他们打着招呼。 廖小雅客气地请大家坐,并表示要给大家泡茶。 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住院,自然是高干病房。 虽说许一山婉拒过院方的意见,但医院态度坚决。并说出实际原因。倘若许一山被安排入住普通病房,上面会追责。 高干病房的条件,自然是普通病房不可同日而语的。 病房分为里外两间。外面一间是会客厅。摆着沙发和茶具。 魏力显然认识廖小雅。他打着哈哈说道:“小廖同志,你亲自来照顾我们许主任,我们许主任该多幸福啊。看来,以后我们都要多向许主任学习,人生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人生不遗憾啊。” 这句话粗听起来,没毛病。但只要细细咀嚼一下,便会感觉出来话里有话。 过去流行着一种说法,称爱人之外的男女亲密关系为红颜知己。其实,所谓红颜知己,就是一块遮羞布。红颜知己其实就是暧昧的代名词。 许一山曾与陈晓琪讨论过这个话题。两个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无论他们两个谁,都一致认定男女之间就不应该存在什么红颜知己的说法。 说穿了,红颜知己就是玩暧昧。男人与女人之间,永远不会存在真正的友谊。一切打着友谊牌子的男女关系,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龌龊。 廖小雅红了脸,纠正他道:“我可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他是我恩人。” 魏力打着哈哈道:“现在不是流行这种说法吗?成功的男人,身边都有几个红颜知己嘛。” 廖小雅沉下脸来,秀眉微蹙道:“我说了,我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魏力便尴尬笑道:“对,是同志。我们都是同志关系。” 聊了一会,魏力主动将话题扯到了八号公馆地库的事上来了。 他不无担忧道:“小许主任,你的伤势还是很严重的,一定要遵医嘱,不能随便行动。这人的身体啊,就好像一个瓷杯子一样,打破了,就没法修复如初了。想当年,我也是个为了工作不要命的人。到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大不如昔了。亏了底子了啊。” “哦,对了,明天就是开启地库的时间了。小许主任,我会安排人全程摄像的,你在家就能全部了解现场的一切。” 许一山等他说完,淡然一笑道:“我这点伤不算事。过去,革命先烈都能做到轻伤不下火线。明天的活动,我还是亲自过去吧。” 魏力担忧道:“我来之前,已经找过医生了。你现在的身体不宜运动。”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请魏书记放心,死不了。” 许一山坚持要亲临现场,在于他已经与胡进和李朝亮都沟通过了。 胡进与李朝亮都将缺席现场开启地库活动。并非他们没有时间,而是他们参加这样的一个活动,会显得太隆重了。 一座地库,是否藏着秘密,都是猜测。书记与市长一同见证开启地库活动,万一地库里空空如也,这就会贻笑大方了。 胡进与李朝亮不参加,他许一山就不能缺席了。 魏力一看许一山态度坚决,便有些不高兴起来,他皱着眉头似笑非笑道:“小许主任是担心什么吗?” “我不担心什么呀。”许一山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道:“大家的眼光现在都盯着地库,我倒要看看,这地库里究竟有什么惊天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啊?”魏力不屑地冷笑,“一个黑心老板的一个私人仓库而已。” 第1330章 以身相许 廖小雅不愿意离开病房,致意要留在许一山身边照顾他,让他有种苦不堪言的感觉。 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支走廖小雅。毕竟,她照顾他,会让人浮想联翩。 转机很快出现。 天快黑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许一山抬头一看,顿时心里一乐。 妹妹许秀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廖小雅当然认识许秀,她看了许秀一眼,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找我哥啊。”许秀径直进了门,往许一山床上一坐,端详了大哥好一会,眼泪啪嗒往下掉,道:“哥,你出这么大事,也不与家里说一声。” 许一山慌忙安慰妹妹道:“你看,我没缺胳膊少腿的,能有多大事啊。” 许秀哼了一声,破涕为笑道:“你还不谢谢老天爷啊。你要缺了胳膊少了腿,我们家的天不就塌了?嫂子还在床上不死不活地躺着,你又成了残废人,我倒要问问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公平呢。” 许一山逗着她道:“丫头,你是不是想哥成了残废人啊?” 许秀呸了一声,伸手去捂大哥的嘴,骂道:“乌鸦嘴,乌鸦嘴。童言无忌啊。” 廖小雅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兄妹之间的亲昵。她面带微笑,一句话都没说。 许秀与哥聊了几句后,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廖小雅笑了一下,叫了一声,“小雅姐。” 廖小雅嗯了一声,安慰她道:“秀,你哥身体没大问题。” 许秀苦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小雅姐,谢谢你照顾我哥哦。我现在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廖小雅道:“我不回去。我等你哥痊愈了之后再走。” 许秀摇着头道:“不好。小雅姐,不是我说啊,你一个大姑娘,照顾我哥,别人会说闲话。我来照顾我哥,我们一奶同胞,应该的。” 廖小雅淡淡一笑,“我又不怕闲话。别人想怎么说,尽管去说。我心里无私天地宽。” 许秀嘿嘿笑道:“你当然不怕。可是我哥怕啊。他有家有室,我嫂子现在又身患重病,我哥如果被人闲言碎语,受伤害的是大家呀。” 许秀说的句句在理,廖小雅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她与许家兄妹很熟。许一山曾在路上救过她和爷爷的命。当时如果不是许一山及时出手相救,可能她与爷爷的魂早就飘在茅山了。 许秀后来去她家里做保姆,照顾廖老,陪伴她爷爷廖老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在廖小雅心里,许秀早就像家人一样的亲密。 如果说,廖小雅喜欢许一山,过去还只是朦朦胧胧。那么,在她得知陈晓琪受伤变成植物人之后,一颗种子就在她心里悄然萌芽了。 在过去的接触里,她能强烈感觉到许一山身上满满的正义感。这个出身农门的年轻人,永远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人生态度。永远都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 她见过了太多的王公贵族,也接触过如满天繁星一样的富豪子弟。在他们身上,她只看到骄傲,自负,和不可一世的骄横。 唯有许一山,就像山中的一棵巍然屹立的大树一样,任凭风刀霜剑,任凭雷暴电闪,他顽强地将自己的枝桠努力向外扩展。 他就像一股深山里的清泉,流淌在她这片土地上,滋润着她生长出来满眼的鲜花。 正如妹妹廖紫说她的一样,她动了真爱了。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接过陈晓琪的位子,她要成为永远照顾许一山和陈晓琪的人。来之前,她已经做了准备,带着许一山和陈晓琪回京。 她甚至动用了最不愿意动的关系,准备将许一山安排在水利基金会工作。 许秀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道出实情。 “秀,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听。” “小雅姐,你说。” “你嫂子的情况,你肯定很清楚。我觉得,衡岳市包括中部省,医疗资源都不能与燕京相比,是不是?” 许秀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嫂子如果有意识,她一定会知道人活着的尊严。”廖小雅轻轻叹口气,“陈晓琪如今这种状况,谁心里都不愿意接受。所以,我想,把你嫂子接去燕京,你哥也去燕京工作。” 许一山当即插了一句话,“我不去。” 廖小雅看他一眼道:“你如果真想为陈晓琪好,你就该去。就算燕京不能让陈晓琪重新站起来,至少,她在燕京活得要比现在有尊严。” 她没说具体会有什么样的尊严。但许一山和妹妹许秀心里都清楚,廖小雅绝对不是在说大话。以她家在燕京的资源,让陈晓琪得到最好的治疗机会,不会太难。 许秀自然听明白了廖小雅话里的意思。 她轻轻叹息道:“小雅姐,你会太累。” 廖小雅莞尔一笑道:“我愿意啊。而且,这也算是我报答当初你哥救了我和爷爷,以及你照顾爷爷那么久的回报吧。” 许秀扑哧笑出声来,道:“小雅姐,你不会是想以身相许吧?” 廖小雅脸一红,嗔怪道:“秀,你胡说八道些啥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偷偷去看了许一山一眼。 许一山装作熟视无睹。因为在他心里,已经对廖小雅的这个想法予以了否定。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为他牺牲。 “小雅姐,我哥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许秀笑了笑道:“他呀,就像我们老家的犟牛。又像我们家曾经养过的一条大黄,永远认家。” 廖小雅狐疑地问:“大黄是谁?” 许秀捂着嘴笑,“我们家原来养过的一条狗。” 廖小雅不吱声了,她垂下去头,半天没抬起来。 等她抬起头时,她的眼圈已经发红了。 “许一山,秀,我明白了。我也该走了。”她站起身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秀,有机会,你替我给陈晓琪问好。祝她早日康复吧。” 送走廖小雅,许秀回来病房,看着床上的许一山说道:“哥,这回,小雅姐是真伤心了。” 许一山反问她:“你觉得哥做得对不对?” 许秀逗着哥道:“就不知你是不是真心的。你不会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其实,小雅姐这人很善良,人又漂亮。如果不是有了我嫂子,你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呢。” 许一山训斥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赶你走了。” 许秀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啊。如果不是曾阿姨打电话告诉我,我才不来呢。” “晓琪妈给你打了电话?” “嗯。”许秀毫不掩饰道:“曾阿姨知道小雅姐在照顾你。所以她希望我来接替小雅姐。你该明白曾阿姨的用意了吧?” 许一山脑袋里轰地一响,半天没吱声。 曾臻转个大圈子,让许秀赶来照顾哥哥,从而将廖小雅逼走,含义不言而喻。 女人,心思慎密起来的时候,绝不亚于一个统领百万大军的将军。 “好啦,我也累了。”许秀伸个懒腰道:“哥,我睡外面的沙发,有事你叫我。” 许一山没心思去想女人心思的事,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明天如何去地库参加开启地库的活动。 第1331章 开门受阻 一场牵动无数人心的八号公馆地库开启终于掀开了序幕。 一切如许一山意见安排,所有新闻媒体被谢绝采访,未持有特别通行证的人,一律被拦在八号公馆之外。 现场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能进入核心场所的人屈指可数。 许一山被人抬着进入现场。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书记胡进特别交代,如果许主任拒绝这样进入现场,他将被婉拒参加开启地库活动。 八号公馆地库从发现到现在,前后已经经历一个多月时间。 这一个多月里,地库被严加看管。谁都不许靠近。 地库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启,原因在于各方面的牵制。许一山这次来衡岳,终于将各方的意见综合统一了起来。 技术人员早就严阵以待,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座神秘地库的面纱揭开。 到了现场,许一山才发现,衡岳市的主要领导一个都没来。胡进没来,李朝亮没来,就连魏力都不见人影。 市局局长费劲倒来了现场指挥。 火灾过后的八号公馆,到处一地狼藉。这座神秘小楼如今已经有了去处。过火后的公馆就像一块疮疤一样,耸立在衡岳市的繁华大道上,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 衡岳市委在一场土地拍卖会上挂牌了八号公馆。原以为没人愿意接手这块充满了晦气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竞拍的人争先恐后。 八号公馆的土地价格在这场拍卖会上创下了衡岳之最。成为衡岳市新一块地王。 地王所属者,恰是衡岳市地产大佬周鹤。 周鹤是衡岳商业地产的创始人之一,衡岳市第一套商品房就出自他手。 周鹤与原市委书记富嘉义私交很好。一度富嘉义被称为是周鹤的保护人。后来,衡岳市异军突起一个周文武。两周将衡岳市地产界弄得风生水起。 两周当中,谁也不服谁。这之间的矛盾纠纷,数不胜数。 周文武曾扬言,一山不容二虎。他与周鹤,两人只能剩下一个。于是,两周之间的斗争,完全可以用腥风血雨来形容。 周鹤是老牌商人,内敛,不事张扬。周文武是后来者居上,四处出击,风头强盛。 最典型的一次,就是两家为争一块土地开发权,在拍卖会上轮番举牌叫价,最后是市里干预,才将土地拍卖会叫停。谁也没拿到这块地。 当时衡岳市方面给出的意见是,不能让本土两家房企互相残杀,必须维持好衡岳市营商环境。 在衡岳市的斡旋下,两家房企以后再没发生过正面冲突。但暗地里的较劲,一直没停止。 富嘉义出事,周鹤受了牵连。从此隐匿不见,很久不曾露面了。 没想到在这次拍卖八号公馆土地开发权的时候,周鹤再度出山,且豪气地以天价拿下了八号公馆的土地开发权。 八号公馆地库要打开,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土地将要交给开发商周鹤了。 费劲看见许一山被抬着来了现场,赶紧上去说道:“许主任,你身体不太好,其实你可以不来现场的。你啊,对工作也太认真了啊。” 许一山微笑道:“费局,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劳碌命。再说,人这一辈子,做人做事,都要认真才对。” 费劲连忙说道:“是是,许主任的人生境界,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就算可以理解,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许一山看一眼现场,狐疑地问:“市领导还没到么?” 费劲嘿嘿地笑,道:“刚接到通知,胡书记,李市长和魏书记他们,都有事不能亲自来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不由咯噔一响。 胡进他们都选择不参加现场开启地库活动,究竟是故意回避,还是真有其他事牵着没时间?问过之后,得知衡岳市这几天并无重大事情发生,那么,他基本可以肯定。他们是故意选择回避了。 费劲看了看时间,小声问:“许主任,开不开始?” 许一山颔首道:“开始吧,请大家注意安全。” 人防办主任带着密码专家去破译地库门密码。地库经过勘察后得出结论,如果不开门进入,地库是没法能够进入道内部的。即便使用炸药,未必能将地库炸开。 周文武当初建造这座地库的时候,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地库固若金汤。 许一山安静地看着密码专家忙活。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等着地库门开启的一刹那。 密码专家忙活了好一阵,地库门还是是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人防办主任鼻尖冒着汗,一溜小跑过来请示许一山,“许主任,专家说了,地库密码是高人设计的,打开可能需要时间。” “不急,慢慢来。”许一山安慰他道:“大家都有耐心的。” 许一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想笑。地库密码他已经从周文武哪里拿来了。他之所以没急于将密码说出来,他是想看看,这座神秘地库的保护措施究竟有多强大。 费劲在一边哼了一声,不屑道:“什么专家啊?破译个密码花半天时间,还不见得能破译得了,看来,这些专家就是名头好听,中看不中吃,一群废物。” 密码专家是人防办重金请来的。本来,开门的任务交给市公安局负责的。市长李朝亮反对将开门任务交由市局负责,这才出现由人防办负责开门的事。 费劲的抱怨让许一山想笑,可是他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笑出来。 目前来看,整个开启现场他是唯一最高职务的人。这让他无形当中成了这场活动的最高指挥官。 又过去半个小时,地库门还是没动静。费劲便有些不耐烦了,表示让专家让开,他让手下采取强力爆破的办法。他就不相信炸不开这道门。 许一山笑眯眯道:“费局,说真的,让你的人上,未必真能炸得开。我给你说,这地库是按人防要求设计的,本来就具有抗震抗爆防辐射的功能,要是能炸得开,说明我们衡岳市的人防工程存在瑕疵啊。” 人防办主任在一边赶紧接过去话说道:“许主任还是有眼光,有见地。我们人防工程要是谁都可以轻易破坏,我们整个人防办都失职了嘛。” 人防办主任非但没有因为专家打不开地库而着急,反而得意起地库的牢不可破的坚固。 费劲冷笑道:“你们自己的工程,自己打不开门。要是真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借助人防工程避险。门都打不开,有用吗?” 人防办主任不高兴道:“费局,你放心,我们肯定有办法打开的。” 费劲不满道:“你看看,我们多少人在等着你们打开啊。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密码专家还在忙活,可是不管他怎么弄,地库大门就像被下了魔咒一样,纹丝不动。 费劲终于失去忍耐心了,他过去看了看,回来对许一山说道:“许主任,我估计,这些个废物是没办法了。你说,怎么办?” 第1332章 SHA-1密码 人防办主任在费劲的质疑下,也不解释了。 他跑前跑后,催着密码专家想办法。 眼看着开门陷入了僵局。许一山让人防办主任将密码专家请了过来。 “专家同志,密码破译不了吗?”许一山试探地问。 专家尴尬地解释,“领导,也不是破译不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刚才我们研究过了,这道门的密码不是普通的密码设计,而是采用了SHA-1密码程序。”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什么叫“SHA-1”密码程序。 专家继续解释道:“打个比方吧,现在破译密码采用的都是计算机破译方法。通常一个密码的破译,不会超过三分钟。但如果密码是采用SHA-1程序的,即便用超级计算机来计算,可能也需要一百万年的时间。” 费劲吃惊地说道:“一百万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专家严肃道:“没错,超级计算机也要一百年。” 费劲叹口气道:“这么说,你们拿它没办法了?” 密码专家苦笑道:“我们不正在作各种尝试吗?但是肯定需要时间。” 费劲冷笑道:“这么说,我们还要等一百万年?” 听了密码专家的解释,大家都像泄露了气的皮球一样。 费劲突然说道:“这道门的密码,周文武应该知道。” 人防办主任说道:“既然周文武在你们手上,你们找他把密码说出来,还需要费这一肚子狗卵力吗?” 费劲苦笑道:“谁说周文武在我们手上?再说,那小子已经是吃了秤砣了,明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了。所以这小子一直不肯配合我们办案啊。就算那小子在我们手上,要他拿出密码来,可能也是一个大困难。” 人防办主任笑嘻嘻说道:“你们公安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估计菩萨落在你们手里,都不敢念经了。” 费劲冷哼一声,“你们啊,都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把我们公安机关想象成什么了啊。” 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 密码专家叹口气说道:“两位领导都不要争了,我来解释一下吧,SHA-1密码是某国政府相关机构基于Hash函数设计并发布的,被称为世界上最难破解的密码。我们国家有个叫王小云的密码专家破译了,但是我们没有她这套破译编码。所以说,并非一定要等一百万年,只要能拿到王专家的破译编码,几分钟就能搞定。” 费劲没好气说道:“我们去哪找这个叫王小云的专家。” 现场沉默下来。面对世上最难破译的密码,密码专家也开始束手无策了。 许一山这时候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大家都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这样吧,专家同志,我们两个能单独交流一下吗?” 专家赶紧说道:“当然可以。” 许一山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密码专家听的。而是说给费劲和人防办主任听的。 果然,费劲和人防办主任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费劲主动说道:“我们回避一下,请许主任与专家交流交流。” 许一山让密码专家拿了一张纸来,他将从周文武哪里得到的密码写在纸上,递给密码专家说道:“你们试试,用这个能不能打开。” 密码专家将信将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着密码回到了地库门前。 当密码输入进去后,只听到轻微的“喳”一声,地库门便缓缓往一边移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半天,现场没一点声音响起。 许一山紧绷的一颗心也落了地。他心里想,看来,周文武这小子没骗自己。 费劲和人防办主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密码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开门密码,许一山是怎么知道的呢? 地库里因为长时间断电,应急照明的电源也耗尽了。因此,地库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里面任何东西。 费劲跑到地库门口,往里看了看,又赶紧回到许一山面前,衷心说道:“许主任,你让人服。” 费劲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不管许一山是如何知道密码的,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能打开地库门,就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密码专家。 另一层意思是,许一山已经彻底征服了他。 开启地库门小组早做足了准备。很快,电源线便接了过来。 在电灯亮起的一刹那,所有人都震惊了。这座被所有人牵挂惦记的地库里,居然空空如也。 费劲颓丧道:“一根毛都没有啊。” 反倒是人防办主任得意起来,“这是人防工程。我们是有严格要求的,不能堆放任何物品,以免紧急避险时出现情况。” 许一山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地库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如果地库只是一座空库,周文武是吃饱了撑的,要费尽心思弄个“SHA-1”密码来故弄玄虚? 如果地库里藏有秘密,那么秘密又在哪里? 地库里纤尘不染,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所有人都在地库门口探头探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之色。 这座牵挂所有人心的地库,居然会以这种面目示人,令人太感意外了。 可是看地库四周,没有任何一处有破损的地方。这就预示着在地库门没打开之前,地库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如果说,地库之前被人动了手脚,这种可能性几乎不会存在。首先,从发现地库到现在,地库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每天十几双眼睛盯着的地库门,连只苍蝇飞过都会留有痕迹的。 费劲搔了搔脑袋道:“咦,这是怎么个情况?空的?” 人防办主任笑道:“本来就是空的。是你们思想复杂,以为里面藏了宝贝。现在,失望了吧?” 人防工程里空空如也,说明人防办工作做得不错。眼前的情景,让人防办主任高兴不已。 许一山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沉吟了好一会说道:“大家先不要慌,费局,主任,我们进去检查检查。” 他安慰别人不要慌,。其实自己心里先慌张了起来。只是,没人感觉出来他的慌乱。 这座地库,曾经寄予了他不少希望。 从发现地库开始,他就坚定地认为,地库里一定藏有某个致命的秘密。 他从来就没否认过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拿下衡岳市的政法委书记魏力,一直是他努力的结果。在周文武归案后,他以为能从周文武的口中得到有用的证据。可是周文武交代的所有材料中,连魏力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知道周文武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周文武起初认为,他被抓,只要他不交代出来背后的保护伞是谁,外面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将他救出去。 随着失态的发展,周文武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有一条不归路之后,他又将愿望寄托在家人不受牵连这件事上。他知道,只要他交代出来自己的保护伞是谁,他留在外面的家人一定会没有好日子过。 当希望再一次破灭的时候,周文武最后的希望就在许一山身上了。这也是他将地库密码告知许一山的缘由。他与许一山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许一山必须保护他留在外面的家人。 周文武不愿意亲口交代出来背后的保护伞是谁,他是有顾忌的。 他希望许一山能从地库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这至少表明不是他周文武出卖了保护伞。 可是地库门开启之后,希望似乎破灭了。 第1333章 画框后的机关 许一山坚持不让人搀扶,带头进了地库。 脚步声回荡在地库里,显得格外空旷。 站在地库中央,四周墙壁显得特别阴冷。这冰冷的地库里,似乎没有一丝生气。 灯光幽暗,墙壁雪白,无人说话,死一般寂静。 许一山扫视四周一眼,总感觉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清到底哪儿不对。 “物业有人在吗?”许一山问。 “有,在外面。” “请物业的进来。”他下了命令。 八号公馆原物业办一位负责人被叫了进来。 “你知道这栋建筑的设计吗?”许一山问他,“地下三层原来是怎么设计的?” 物业办的负责人紧张摇头,低声说道:“领导,我不是负责工程的。要问工程部的人才知道。” 许一山紧追着问:“他们有人在吗?” 物业办为难说道:“都解散了。起火后,物业办都散了。” 许一山没有为难他了,挥手让他先出去。 他绕着四周墙壁走了一圈,装作很无意似的一路敲过去。每敲一下,墙壁发出来的都是沉闷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墙壁后有空荡的回声传出来。 突然,他的眼光被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吸引住了。 这是谢余楚的一幅画,画面上一半裸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陶罐的取水图。他伸手摸了摸画,居然不是画布。这说明这副画连赝品都算不上。 在深深的地下车库里,墙壁上挂着这样一副画,是不是显得太突兀了? 通常,这样的艺术品都不会随意乱挂的。毕竟,这幅画在高雅情操的人眼里,就是艺术。而在心理龌龊看来,这就是色情。 他盯着画看,引来了费劲。 费劲扫一眼画,不屑道:“垃圾货,印刷品吧?许主任喜欢油画?” 许一山点点头道:“听说,这幅画的模特就用了三个,一个青岛的,一个汕头的,还有一个混血儿。谢画家将三个人揉和在一起,才成就了这幅经典。” 费劲饶有兴趣道:“许主任对油画还挺有研究的啊,这样的典故都能知道。” 许一山笑了笑说:“爱好而已。说实话,我原来还以为这是一幅西洋画呢。差点还闹出过笑话。” 费劲没问他闹出过什么笑话,许一山也没接着往下说。 两个人站在油画前,仰着头,静静地欣赏着画上美丽的少女,以及她怀里抱着的一个陶罐。 费劲突然问:“许主任,你说,她抱的这个陶罐,算不算是文物?” 许一山道:“难说。” 费劲道:“我觉得是文物。如果不是,这幅画就得掉价。”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费局,画的价值,不是因为画的内容是什么,而是画的艺术性和欣赏价值。” 费劲笑眯眯说道:“许主任既然那么喜欢画,改天我请你去欣赏一幅真正的名画。绝不是赝品。” 许一山连忙说道:“好啊,等有时间再说。”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四处乱看。 突然开启了地库门之后,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也大感失望。原来都以为周文武将他的金银财宝全部藏在地库里的,现在发现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连只苍蝇都没见着一只。 相反,许一山对突然出现的空荡地库有了兴趣。他第一个感觉是,三层地库的面积好像不怎么对头。 一层二层地下车库他都见过,面积至少要比三层大上一倍。怎么到了三层,反而面积少了一半? 他刚才一路看一路故意敲打墙壁,目的就是想听听,是否室外有室,别有洞天。 可是一路敲下来,他没有感到有任何异样。于是一个念头冒上来,难道八号公馆地下三层本身就只有这么大面积? 许一山伸手去摸画的时候,发现画框被他一摸,居然有些歪了。 出于对艺术的尊重,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件赝品,他还是伸手想要扶正它。 恰在这时,胡进的电话打过来了。 “老许,空的?” 许一山嗯了一声。没说话。 “不可能啊。”胡进在电话里自问自答,“隐藏得这么深的地方,不可能空着什么也没有吧?是不是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打开过了?” 许一山断然否定道:“不可能。我看过了,绝对没人进来过。” “这就奇了怪了。周文武这是唱空城计吗?” “应该不可能的。”许一山道:“老胡,你先别急,我再看看。” 胡进叹口气道:“能不急吗?刚才老魏在我这里发了一通牢骚。说我们草木皆兵,同志间互不信任之类的。我看,如果实在什么都没有,这件事就让它悄悄过去算了。你做好撤的准备吧。” 胡进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地库找不到东西,更没秘密。原来想利用地库的秘密来打击某人的计划落了空。既然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就得赶紧撤离,不要把矛盾激发,不利于他离衡大计。 原因很简单,如果衡岳市领导班子出现重大矛盾,上面对他履职融城党工委书记会有异议。反对者会冠冕堂皇地说,他胡进连个衡岳市都没管好,怎么还能去更重要的岗位任职。 出现这样的声音,王书记都不好态度坚决啊。 胡进能抓出来周文武背后的保护伞,当然是大功一件。抓不出来,也不会影响他调职。但如果领导班子闹出大矛盾,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拖在衡岳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向上一步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胡进的要求,许一山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费劲的电话响了,他走到一边去接了电话。 过一会他过来了,低声说道:“许主任,情况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空的。我看,我们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收队吧。” 许一山爽快说道:“好啊。” 费劲笑了,多了一句嘴道:“刚才魏书记来电话,也要求我们收队。” 许一山笑了笑,伸出手去扶歪了的画。 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的手刚摸到画上,墙上的画啪地一声掉落了下来。 随着一声惊呼,人防办主任失声惊叫起来,“哎呀,有机关。” 画的背后的墙上,赫然有一个巴掌大的洞。洞里,居然是一块密码板。 许一山双手将画从地上捡起来,轻轻吹去画上的灰尘。 他看一眼洞里的密码板说道:“费局,请你的密码专家来吧。” 第1334章 别有洞天 密码专家这次没费多少工夫,就将密码破译出来了。 看着到手的密码,费劲请许一山亲自输入密码,开启密码背后的惊喜。 许一山倒没推辞,按照专家提供的密码,逐一输入。在按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费劲他们,嘴角浮起一丝奇怪的笑容,道:“我按了啊!” 费劲明显有些紧张。到现在为止,没人知道密码究竟代表着什么。 好好的一面墙上,一幅画遮盖着一个机关。这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管密码代表着什么,密码背后一定有秘密。 在费劲他们明显带着鼓励的眼神下,许一山果断按下了最后一道开启的按钮。 只听到轻微的一声吱呀,眼前的一面墙,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慢慢打开了。 墙背后,果真别有洞天。 两扇厚约一米的门墙,缓缓往两边退去,逐渐没入深厚的墙里。居然看不出一丝痕迹。这不由人不惊叹,这巧夺天工的设计与建造,是如此的精妙。以至于一面墙耸立在眼前时,根本看不出这是两扇门合拢起来的。 门墙之厚,也远超人想象。一米后的特制墙体,凭着徒手敲击,又怎么可能感觉得到背后的深邃? 无须多想,这道门的背后,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 周文武用心良苦,他将地下车库第三层完全设计成为他的密室。密室一分为二,第一道门他别出心裁请人设计 SHA-1密码,光是这一道门的密码,基本就将所有人挡在门外了。 即便能进去第一道门,还是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周文武的第二道门,才是秘密的核心所在。 密室里灯光全无,如外面的密室一样,黑咕隆咚。 电源线再次延伸过来。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座密室大约有两百多平方,被一间一间地隔开。 推开第一间房子,大约十五六平方的房间里,排列着四排铝合金的架子。架子上,摞着整整齐齐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居然全是外币。不但有美元,英镑,欧元和港币,应有尽有。 费劲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家伙,这堪比银行金库了啊。” 许一山看他一眼,低声道:“费局,立即安排警力保卫。” 第二间房,还是一排排的铝合金架子。但架子上不是花花绿绿的钱了。而是一代代白色的像洗衣粉一样的东西。 费劲看一眼,他的脸却绿了。 懂的人,无须提醒,都知道这是什么。 第三间一打开,又让费劲差点背过气去。 这间房里,居然陈列着各种武器。数量足以装备一个加强连。 费劲身上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会藏着一个军火库。这里任何一件武器流出去,必将在社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他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许主任,还要不要往下查?案情太重大了,我们是不是先查封,等上级部门派人来?” “查。”许一山果断说道:“费局,所有已经打开的房间,必须安排强大的守卫力量,不能出丝毫差错。” 许一山决定要全部把房间打开查看,是因为他还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目前发现的这些东西,只能让周文武多枪毙几回,并不具有实际意义。 他在心里坚定地认为,周文武一定把性命攸关的秘密藏在这座深深的地库里。 果然,在打开第四间房子的时候,许一山一眼便看到屋里一个巨型保险柜。 在看到巨型保险柜的时候,许一山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他能感知,保险柜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次,他没叫费劲安排密码专家来破译了。 “费局,向上级汇报吧。”许一山沉静说道:“从现在起,所有无关人员一律撤离现场。费局你立即落实特级警戒措施。” 费劲开始调兵强健,许一山没在地库呆了,他回到了地面。 站在阳光明媚的八号公馆外边,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此刻,他的内心也是无比震惊的。密室找到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将改写衡岳市的历史啊。 这座有着英雄之城称号的古老城市,居然在地下埋着如此滔天罪恶。 他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在眼前跳舞。他内心的澎湃,如惊涛骇浪一样,猛烈冲击他精神的提防。 第一间房的外币储备,估计衡岳市还没有一家银行可与它媲美。 第二间房的毒品,如果流落到社会上去,引起的社会后果根本不敢想象。 第三间房所藏枪支,能与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搏杀啊。 他努力平静下来心情,将电话打到了胡进的手机上。 “老胡......”他在喊了胡进一声后,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胡进那边倒很稳重,沉默了一会问道:“老许,是不是有发现了?” “问题可能超出了你我的想象。”许一山低声说道:“我有个建议,你决定吧。” 许一山要求胡进亲自出面,协调警备司令部调派人员过来守卫地库。地库里的所有东西,需要等省委派人过来监督才能动。 胡进没直接答复,反而问他,“老许,你刚才说,地库里藏有大量现金?而且都是外币,估计的数目有多少?” 许一山哭笑不得,胡进似乎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唯独对钱兴致勃勃。 “初步估计,换算成人民币,应该有个三五个亿吧。” “天助我也。”胡进大喜过望,连忙说道:“老许,你等着我,我马上亲自带人过来。” 胡进还有一个身份,只是这个身份很少被人注意。那就是他还是警备司令部的第一政委。胡进出面从警备司令部调兵,几乎没任何障碍。 费劲也从地下车库回到了地面。 他面色通红,紧张不安。 “许主任,都安排好了。”费劲低声汇报道:“现在苍蝇都飞不出来了。” “好。”许一山赞许地微笑,道:“费局,我们现在就耐心地等吧。” 半小时不到,胡进急火火地来了。 随他而来的,是一辆军用卡车。 警备司令部司令曲波亲自带队,如临大敌般迅速将手下散布了出去。 费劲吃惊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部队,狐疑地问许一山,“许主任,这是干嘛?” 许一山笑了笑道:“费局,事关重大,我需要临时借用力量。从现在起,市局所有力量撤下去,换上部队接管。请你理解。” “你不相信我?” “不,我是为大家着想。”许一山安慰他道:“费局,别多想。暂时接管而已。” 费劲迟疑片刻,低声道:“我刚才也汇报了,魏书记指示,要求我们立即清场。除公安机关外,任何无关人员都必须立即撤离。”他看了一眼许一山,讪讪道:“也包括许主任你。” “赶我走?”许一山笑了,道:“费局,从组织角度出发,你们还不能对我下达命令。” “可是......”费劲搔了搔脑袋,苦笑道:“我要执行上级命令啊。” 第1335章 一言难尽 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费劲是没权力命令许一山的。何况,赶来的胡进和曲波,任何一个人,伸出一只手就能按住他,让他不可动弹。 “走,看看去。”胡进带头往地下车库走。 费劲迟疑了一下,赶紧上去拦住胡进,涨红着脸低声道:“胡书记,您不能下去。” 胡进一愣,眼光瞟了他一眼,“老费,你拦我干嘛?” 费劲使劲解释道:“胡书记,情况有点复杂。在我们未查明真相前,我们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胡进冷冷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谁的决定?” 费劲脱口而出道:“魏书记指示的。” 胡进哦了一声,道:“老魏啊,他说了不让我进去看看吗?” 费劲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 “让开。”胡进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衡岳市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老费,你这个局长是不想做了吧?” 话音刚落,听到背后传来魏力的声音,“胡书记,你不能威胁一个下属。”魏力带着七八个人,神色匆匆赶了过来。 “听了费劲同志汇报,八号公馆地库发现了特别重大的犯罪线索。我已经请示过上级,要求我们严加看管现场,任何人不得接触现场任何物品。” “我也不行?” “不行。”魏力态度坚决,“胡书记,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办案人员。我们不希望现场的线索被破坏,办案受到干扰。” 胡进哭笑不得道:“老魏,你们是谁领导的呀?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但我要对自己的职业负责。”魏力强硬道:“我会向组织汇报结果的。但是在侦查阶段,我们坚决拒绝任何形式的干扰。” 魏力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他环顾一眼四周,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许多,“胡书记,我坚决反对部队插手地方事务。我们是衡岳市的政法力量,一切与法律有关的事务,均由我们政法系统独立负责。前车之鉴,请您重视。” 魏力是在暗示,围绕八号公馆地库的事,警备司令部已经有人承担了插手地方事务的后果。郑成功的黯然下野,就像警钟一样,犹响在耳。 他的话里还有一层意思在,那就是究竟谁大的问题。 如果胡进强行介入,就表明他对法律的不尊重。法大还是权大,一直是被诟病的一个顽症。所有将权力置于法律之上的人,必将被质疑。 胡进还真犹豫了,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把自己形象破坏掉。 曲波也犹豫起来了,郑成功的事还没个正式的说法,但显然不会有好的结果。如果他这时候又步郑成功的后尘,整个衡岳警备司令部都将被重创。 许一山冷眼在一边静观。他权衡着一个适合的机会反击。 魏力叹口气道:“想不到我们衡岳市的领导对自己的同志都有怀疑啊。将我们政法机关排除在治安刑事案件之外,我不知道市委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分量已经很重了。他已经开始质疑胡进了。 果然,胡进在犹豫好一会之后说道:“老魏,不是我有其他想法。而是地库发现的情况,非常严重。” “有我们在,再严重的问题,都能得到最合理的解决。” 胡进看一眼曲波,迟疑地说道:“要不,我们撤?” 许一山眼见着时机差不多了,马上站出来说道:“我个人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谁来接管这件事的时候,更不是质疑谁大谁小的问题的时候。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将罪犯绳之以法,还社会一个公平正义,对不对?” 胡进颔首道:“对。” “胡书记作为衡岳市一把手,治下无论大小事务,都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我也实话说了吧,地库发现大量外币现金,毒品和武器,数量之大,已经超出了各位的想象。我认为,这时候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正确的领导,强有力的各种支持。”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后,补充了一句,“同时,我代表中部省委,要求衡岳市委第一时间主要领导介入。” 许一山这句话算是定了性。他抬出中部省委,将魏力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魏力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主任,你这是破坏政治生态的行为。” “行啊。”许一山爽快道:“这样吧,所有的后果,都由我许一山来承担。我现在明确要求,八号地库的保卫工作,全由曲司令这边负责。相关侦破工作,上升到省公安厅来承担。” “你这是把我们衡岳市公安机关置于什么地步?”魏力生气地质问。 许一山毫不示弱,义正词严说道:“魏书记,我明确想法吧。衡岳市发现这么重大的犯罪线索,我可以怀疑,这件事的背后,不会那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魏力咬着牙问。 “我没其他意思。我相信,在这些犯罪线索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没有被发现的犯罪。魏书记,请你配合。我现在是以中部省委特别代表的身份在与各位商量。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你们必须要尊重中部省委。” “你能代表省委?” “对。我能代表。” 魏力顿时哑了,他恼怒地挥挥手道:“好啊,既然你能代表省委,我当然服从省委的决定。我们撤。” 魏力下令,所有在八号公馆的政法人员,全部撤离现场。 没一会,原来散布在各处的公安人员便走得干干净净。 魏力一撤,他与许一山的矛盾便公开化了。 胡进有些担忧道:“老许,激进了吧?” 许一山苦笑道:“没办法。这时候我不强硬,估计结果会有很大的变化。老胡,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如果这次我们再找不到别人致命的证据,我们就有可能被反扑,被吞噬。” 胡进埋怨道:“老许啊老许,所以我说你激进了嘛。现在我们没必要挑起矛盾,应该缓和矛盾才是。其实,我最初的想法与你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他凑到许一山耳朵前,低声说道:“说实话吧,我只对查抄出来的现金感兴趣。这笔钱,能缓解云轨项目的困境啊。” 许一山愕然问道:“云轨项目不是梁氏兄弟全额投资的吗?” 胡进摇了摇头,叹道:“三天前,梁氏兄弟已经从云轨项目撤资了。” “撤资?”许一山大吃一惊,“原因呢?” 胡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 许一山心里突然乱了。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毅然道:“老胡,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吧。我还需要你的支持。” “行。”胡进点了点头,突然说道:“老许,可能这是我们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好啊。”许一山笑道:“就让我来给你做先锋开路吧。” 第1336章 他有问题吗 魏力阻止不住胡进他们进入现场,愤然带人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费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魏力撤离了。 经银行清点,八号公馆地库共搜出外币八千万多万,折合人民币五个多亿。加上未开封的人民币现金,共计三十多个亿。 清点工作持续两天两夜,烧坏验钞机两台。 海洛因三百余公斤。其他各类毒品一百余斤。 枪支两百余支,子弹上万粒。 此案直接惊动了燕京。当天,燕京便来了人,会同中部省公安厅,将案件再次接手过去。 燕京来人,第一件事就是查封了所有涉案物品。包括巨量现金。 胡进为此抱怨许一山,“老许,这下好了,钱完了。” 案件再次进入侦查阶段。在侦查为结束之前,涉案物品谁都无法动。胡进抱怨许一山,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案件终结了,这笔涉案资金也将进入国库,与衡岳市再无关系。 胡进原想着将这笔资金填进云轨项目的计划破产。 忙了几天,案件移交完毕后,许一山才回到家里。 燕京来人,不是许一山想要的结果。他本来是将地库案汇报到省委。他希望省委将案子压下来,但省委考虑到案件影响过于重大,最后还是决定上报。 上报到燕京,最直接的后果是此案所有物品全部遭燕京方面扣押。即便中部省公安厅,也只有协助侦查的份,失去了案件的主导权。 许一山寄予厚望的保险柜,一并遭到查封扣押。 保险柜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依旧一无所知。 伤好后的许一山,回到家的第一步,就是赶紧进去陈晓琪房间探视老婆。 陈晓琪的症状似乎没有明显的改变,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消化系统似乎正常了。这样就给曾臻的护理工作增加了相当大的难度。 曾臻告诉许一山,陈晓琪现在每天都会排便一次。每次排便,都需要清理床铺。 陈晓琪的房间窗帘一直是遮着的,空气流通不畅。屋里本来就弥漫一股挥之不去的异味,加上现在排便的臭味,各种怪异的味道揉和在一起,让人一闻到便有种头晕脑胀的感觉。 “晓琪遭罪了。”曾臻看着床上的女儿说道:“她这样活着,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许一山苦笑道:“妈。情况不是在好转吗?只要消化系统没出问题,晓琪的身体就能吸收营养。只要能吸收营养,就有康复的希望。” 曾臻摇了摇头,眼眶一红道:“其实,很多时候我真想与她一道离开这个世界。那样,所有人都解脱了。你也不要再背负道义了。” 曾臻思想突然出现这种变化,让许一山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他暗自自责,想起陈晓琪受伤以来,自己很少在她身边照顾,不由心里一酸,感叹道:“妈,我还是辞职回来照顾晓琪吧。” “不用。”曾臻阻止他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把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一个病人身上?一山啊,你只要找出害晓琪的凶手,我就满足了。” 曾臻一直在找徐曼丽讨要个说法,这件事最终引起市委的高度重视。茅山县书记周琴迫于压力,亲自找曾臻谈过两次话,劝慰她以后不要去找徐曼丽。 组织出面干涉了,曾臻便只能将一肚子的怨气压在心里。 周琴虽然以组织的名义让曾臻不要激发矛盾。但她在亲眼目睹到床上的陈晓琪后,还是陪着曾臻掉了不少眼泪。 “对了,听说你这段时间在衡岳市搞了一个大案子?”曾臻突然问他道。 “是。”许一山诚恳回答道:“不过,案子现在已经由燕京方面接管过去了。” “这件事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曾臻淡淡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好事。”许一山认真说道:“这种危害社会的人和事,都该接受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如果什么事都能如人愿就好了啊。”曾臻轻轻叹息道:“过去,我听你爸说过,官场是最复杂的地方。他说,但凡到了市委常委一级的位子,手脚就已经不能用常规思想去衡量了。有些人的能量大得很啊。可以这么说吧,每一个市委常委的背后,燕京都会有人罩着。 ” 许一山嘿嘿一笑,“妈,你说的严重了吧?全国市委常委一级的人至少有几十万啊。” “几十万算什么?”曾臻哼了一声道:“能在几十万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市委常委一级的领导干部,除了自身有两把刷子之外,他们身后的关系网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你一直在衡岳市查这个案子,你实话说,是不是有目的?” 曾臻虽然身为县人大常委副主任,其实她对政治并没多大兴趣。她能坐上县人大副主任的位子,也完全是靠着丈夫陈勇才实现的。 曾臻平常在家几乎不谈任何政治方面的话题。她也很少参与到各种各样的政治事件当中去。 陈晓琪就如她母亲一样。她对政治的热情也不是很高。 但她突然问许一山是不是有目的的时候,还真让许一山愣住了。 “目的?”许一山尴尬道:“妈,其实我真没目的。只是,王书记对衡岳市前段时间的社会治理结果不满意,才会让我代表省委来衡岳市督查。” 曾臻摇摇头道:“情况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像王书记他们这种级别的首长,眼光不会往下看,他应该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燕京了。衡岳市再多的问题,也不会让他特别关注啊。” “可事实就是这样。”许一山解释道:“前段时间衡岳市社会治安不是突然恶化了吗?这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高度重视。省里要求,必须将一切违法犯罪行为遏制在萌芽状态。” “一山,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针对魏力的?”曾臻深深看他一眼,“我听外面的人说,你在衡岳市来来往往,都是针对魏力来的。” “魏书记这人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曾臻总结道:“当年衡岳市的社会治安可是全国出了名的差,魏书记当了局长后,不到半年时间,就将衡岳市治理得人人安居乐业,当时有一句口号,叫‘平安衡岳’,全国各地还来了不少人来取经学习呢。” 许一山一听曾臻的话里有话,便犹豫着说道:“妈,你说,魏书记有问题吗?” 曾臻笑了笑道:“一山啊,只要在官场上的人,谁会没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啊。我们看一个人的好坏,不在于看他做过多少事,而在于他究竟为老百姓做了多少事,心里装没装着老百姓。只要一心为人民服务的,有点错误,也能得到原谅啊。” 这句话许一山就不喜欢听了,当即反驳道:“妈,我认为,在官场上就不能有任何错误。因为,一点小小的错误,可能就会导致万千老百姓吃苦受累。” 曾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转身进了陈晓琪的房间。 没一会,屋里便传出她激动得颤抖的声音,“一山,快来。” 第1337章 我是针灸师 曾臻激动不已,指着女儿陈晓琪的手说道:“我刚才看见晓琪的手动了。” “动了?”许一山也惊喜起来,赶紧蹲下去身子,一双手去捧了陈晓琪的手端详。可是,却再没见着她的手有动静了。 看许一山脸上布满疑惑,曾臻无比认真地肯定,“是真的动了,动了几下。” 按曾臻的描述,陈晓琪的手指尖刚才是动了几下。她的动作很轻微,不细心的人,根本感觉不到。 两个人死死盯着陈晓琪的手,盼望着能再次看到她的手指动弹。 可是直到将眼睛看酸,依旧没见着再有动静出现。失望之色不禁浮上脸颊。 曾臻一口咬定,刚才的确是看到陈晓琪的手指动了。她不安的表示,“一山,我绝不是眼花,确实是看到晓琪动了。” 她俯下身去,将脸贴在女儿的脸上,呜咽道:“晓琪晓琪,你快点好起来呀。” 许一山心里也难受不已。但他不能当着曾臻的面将内心的难受表现出来。他深知自己现在陈晓琪一家人心目当中的重要性。在陈勇自首后,他是陈家唯一的顶梁柱了。他必须坚强,才能让她们鼓起勇气。 他很多次想过,陈晓琪虽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机体,但她的思想肯定还在。或许,眼前身边发生的一切,她心里都清楚明白,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已。 许一山的这种猜想一点也不奇怪。在医学上,确实存在这种现象。 陈晓琪目前的状况,等于人进入了深度睡眠。一旦苏醒,她就能记起曾经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事情。 他们终究没再看到陈晓琪身体有任何变化。 曾臻让许一山去休息,嘱咐他道:“一山,你现在已经去了省里工作。衡岳市的事,能不管尽量不要去管。我们家现在已经不像过去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点点头出了门。 曾臻突然提起衡岳市的事来说,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她是关心?还是在试探?或者是在暗示女婿许一山?一切都蒙在鼓里。 一出陈晓琪的房门,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许一山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江灵珊的名字,猛地想起几天前江灵珊说过要过来的事。顿时惊喜交加,赶紧打开接听键接听。 “你过来接我吧。”江灵珊在电话里说道:“我已经到了衡岳市。” 她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让许一山马上过去。 许一山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后冲进陈晓琪的房间,激动地对曾臻说道:“妈,我师父来了。” “你师父?”曾臻茫然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许一山什么时候有了师父,更不知道是什么师父。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妈,就是教我扎银针的师父。我给晓琪扎针的技术,就是跟她学的。” 曾臻高兴不已道:“好啊好啊,快请你师父过来。” 但江灵珊出现在曾臻面前时,曾臻惊呆了。 曾臻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一山口里所说的师父,居然是个看起来少不更事的年轻姑娘。 她长得是那样好看,水灵灵的就像一颗刚拔出泥土的萝卜。她忽闪的睫毛下,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显得柔和恬静。 她浑身上下,根本看不出一个世外高人的影子。 “你师父?”曾臻迟疑着问,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笑容。 “对。”许一山认真说道:“妈,她叫江灵珊,是针灸界的传奇人物。我上次与你说的安书记偏瘫了,就是我师父一针扎好的。” 曾臻似乎不相信,她端详着江灵珊,欲言又止。 倒是江灵珊,在曾臻狐疑的目光里显得落落大方。她笑吟吟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什么传奇人物,只是对老祖先传下来的针灸术有兴趣,有一点心得而已。” 曾臻哦了一声,赶紧招呼江灵珊坐下休息。 江灵珊摇着头道:“不用了,我想看看病人情况吧。” 曾臻便将身体让开,尴尬说道:“小师父,有点脏,请你理解。” 江灵珊笑笑,道:“我是针灸师。” 在江灵珊检查陈晓琪身体的时候,曾臻站在一边,将陈晓琪受伤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江灵珊检查得很细心,当他直起腰的时候,许一山和曾臻都看到了她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许一山的心悬了起来。 现在,江灵珊是他眼里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江灵珊都没办法让陈晓琪站起来,陈晓琪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希望了。 现代医学已经拿陈晓琪的情况毫无办法。他也曾想过,让陈晓琪跟廖小雅去燕京治疗。但他在问过衡岳市最权威的医学教授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教授告诉他,虽说衡岳市在某些医疗资源上有不足,但完全能够满足所有病症的处理与治疗。陈晓琪的情况,在医学上已经被判定为植物人。以目前的医学技术,还没有攻破这一疑难问题的技术。 让陈晓琪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并不能保证她的身体会康复。但一定会让她承受许多不该承受的痛苦。 教授的一席话,最终让他放弃带着陈晓琪去燕京治疗的想法。 他对江灵珊抱有最后的希望,是因为陈晓琪在被他尝试着扎过针后,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陈晓琪在扎针之后出现的排便现象尚属意外,那么,刚才曾臻说她亲眼看见陈晓琪的手指动了,就是奇迹要发生的预兆了。 曾臻忍不住问道:“小师父,情况怎么样?” 江灵珊笑了笑道:“您还是叫我小江吧,或者直接叫我江灵珊。” 江灵珊逼着许一山在她面前磕头认师,将她的身份提高了一个层次。按照传统习惯,她现在与曾臻是同一个辈分的人。 许一山在她面前,就属于晚辈了。 没人知道江灵珊为何非要逼着许一山认她为师。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在社会上,师徒之间是有一座看不见的大山的。社会的公序良俗,将师徒之间关于伦理道德的界限分得很清楚。 她为师,就是长辈。她并不是想着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她是让伦理道德来束缚自己。 在曾臻的催问下,江灵珊终于说出来了实话,“不很乐观。” 江灵珊解释说,“目前,病人身体里有两块淤血。这两块淤血都是现在的外科手术不能去除的。打个比方说,人身体的血管,就是一个像水渠一样的循环。淤血堵住了水渠,致使水渠里本来流畅的水流不能流动了。于是,整个水渠系统便停止了运行。人活着,就是靠人身体不断生产和制造新鲜血液。血液流动,才能让身体各个机能活动。生命由此而生生不息。” 曾臻听得一脸茫然,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你说句实话吧,我家晓琪还能活多久?” 她已经不再问陈晓琪还能不能站起来了,而是改口问陈晓琪还能活多久。 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问题,曾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心已经碎了。 江灵珊支吾着说道:“这不重要。我想与许一山单独聊聊。” 第1338章 借气炼针 在许一山的书房里,许一山与江灵珊相对而坐,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在看到江灵珊凝重的表情后,许一山心里已经有了底。陈晓琪的情况不乐观,或许,奇迹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了。 “我应该早来。”江灵珊突然说道:“我来晚了。” 按照江灵珊的说法,陈晓琪受伤伊始,如果一直施以针灸疗法,完全可以将她身体里郁结的淤血化解。淤血化解后,一切将迎刃而解。 现在,淤血在陈晓琪身体已经形成了板结。针灸未必能将淤血化解了。 “没办法了?”许一山深深叹口气,苦笑道:“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江灵珊看他一眼,试探着说道:“你要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将守着这样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吃饭,什么都不知道的像木头一样的人。而且,她的生命可能会很长。长得不可想象。”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师父,你的意思是,我家晓琪今后会长生不老了?” 江灵珊被他的笑感染了,叹口气道:“许一山,不管你是真心的还是装出来的,你这份乐观精神,还真令人感动。” 许一山双手一摊说道:“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尽管我不认命。”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江灵珊说这话的时候,脸突然红了,“世界上就没有完全绝对的绝望。希望之光随处都在,就看有不有人愿意付出了。” 许一山没多想,脱口而出道:“只要我家晓琪能康复,就算要我的命,我也认。” “真的假的?”江灵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子钉进去木板里了,还能有回头的可能吗?” “你的命倒没人要,但确实需要你付出。”江灵珊犹豫一下说道:“许一山,我需要拿你做个试验。” “试验?我?”许一山茫然地看着她问道:“师父,你直接说,需要我做什么?” “我是你师父,对不对?”江灵珊脸色愈发变得绯红了,问许一山道。 “是啊。我磕过头的,我认。” “师父犹如父母,对不?” “对。” 江灵珊便低声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想法,需要借助你的身体才可能实现。” 许一山想也没想说道:“行,要肉还是要骨头?我拿给你。” 江灵珊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怪道:“没人要你肉,也没要你骨头。但是......” 她欲言又止,神色变得羞怯了起来。 许一山若有所悟,讪讪道:“师父,你说吧,我命都愿意给你。” 江灵珊慌乱道:“我可不要你的命。你的命,要给,也是给她。”她指着隔壁苦笑道:“一山,你不是会龟息功吗?我现在就需要借助你龟息功的力量。” 许一山一听,顿时乐了,赶紧说道:“师父,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呢。这么个事,太简单不过了。你说吧,我要干嘛?” “你等等。”江灵珊突然起身出门去了。 过了好一会,她转回来,反手将门锁住,面无表情说道:“你把衣服全部脱去,躺在床上。”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师父......” 江灵珊不去看他,背转过去身子,将她随身带着的银针包打开了。 许一山哪敢在一个漂亮的姑娘面前脱去衣服啊。何况,门外曾臻还在,隔壁陈晓琪还在。 “我来帮你吧。”江灵珊柔声说道:“如果你想让陈晓琪康复站起来,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当许一山脱得只剩下最后一个裤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死死抓住裤头不肯往下脱了。 江灵珊蹲在他跟前,许一山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身体的无限春光。 他神思大乱,往后退了一步,求饶着道:“师父......” 江灵珊正色道:“这不是古墓,听话。” 她推着许一山倒在床上。从银针包里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听我的吩咐,心情平静下来。” 许一山的心情哪能平静下来,他心想,老子也就一凡夫俗子! 江灵珊却不去管他,低声道:“你现在将气汇聚到丹田之内。” 许一山依言而行,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敛神静气。 这让他有些惊慌。过去他敛神静气,也就一瞬间就能做到。想自己第一次利用龟息功深潜洪河大坝堵管涌的时候,事后虽然出了一身冷汗,内心深处却沾沾自喜不已。 江灵珊见他半天没将气汇聚在丹田之内,不觉生了气,猛地一掌拍在他的丹田之上,低喝一声,“收心吧你。” 许一山一激灵,气便自觉涌到丹田之处。 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觉得丹田之处被蚊子咬了一下一样,江灵珊手里的银针已经扎进了他的丹田。 “你能感觉到银针的存在吗?”江灵珊轻声问他。 许一山紧闭双眼,脑海当中蓦地现出一幅图景,就好像医学上拍的CT照片一样,他脑海里清晰地看到银针在自己身体里微微的颤抖。 “你试着把精气去聚齐在针尖上。” 许一山试着去做了,却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痛。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江灵珊慢慢捻动银针,几分钟后,猛地将银针抽了出来。 “穿衣。”她命令着他,“我们去隔壁扎针。” 许一山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被江灵珊逼着全身赤裸后,他再无勇气去看她。他很羞愧自己刚才的表现,尽管他努力不往邪路上去想,可是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江灵珊自然感知了这一切。她绯红的脸色久久没有褪去。 等许一山将衣服全部穿戴整齐了,她浅浅一笑道:“你记住,你不是杨过,我也不是龙儿。许一山,陈晓琪能不能站起来,就看这一针了。” 门外,曾臻等得心急如焚。 刚才,江灵珊说要从许一山身上取气时,她尽管懵懂不明白是什么道理,但她还是默许了。 给陈晓琪扎针,却不是江灵珊亲自动手。 她稳稳地站在床边,让许一山拿了银针,吩咐他道:“凝神,静气,气运丹田。” 许一山依言做了。 “记住我原来给你说过的顺序吗?” 许一山缓缓点头。 “开始吧。” 许一山此刻恍如神助,飞针如花,令人眼花缭乱。没一会,陈晓琪的百会,膻中,丹田和涌泉等穴位,都逐一扎了银针。 江灵珊将刚从许一山身上拔出来的一根银针递给他说道:“这是最后一针,扎太阳穴。” 许一山楞了一下,迟疑着没敢往下扎。 太阳穴俗称经外奇穴,此穴为人命门所在。伤此穴,轻则晕厥,重则毙命。 “扎。”江灵珊眉头紧皱,命令许一山下针。 曾臻紧张得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许一山将心一横,心想,事已至此,再无回头。 这一针下去,陈晓琪还是不见动静。 江灵珊也紧张得鼻尖上冒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 “运气银针,慢捻微颤。” 许一山心无旁骛,凝神静气,慢慢地捻动银针。 几分钟过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哎呀,痛。” 陈晓琪的眼珠子突然转动起来,痛苦让她的面孔几乎变形。 第1339章 狂喜之余 陈晓琪呻吟出声,手指头颤抖了几下后,突然呜咽着哭出声来。 许一山慌忙去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老婆,老婆,是我。” 陈晓琪转过头看他一眼,喊了一声“老公”,人便晕厥了过去。 曾臻急得哭出声来。这哭声有有欣喜,悲伤和劫后余生的幸运。她使劲捂着自己的嘴,不让声音发出来。女儿突然醒转,这比中了天大的奖还要狂喜啊。 江灵珊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陈晓琪已经醒了,身体将逐渐康复。她欣慰之余,似乎有些失落。 半个小时之后,陈晓琪再次醒过来。她的神智似乎回归到了原来,在看到自己赤身的时候,一张脸腾地红了,居然伸手想要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银针被一一拔了出来,本来逞亮的银针已经变黑。 江灵珊在仔细检查过银针之后,叹口气道:“这也幸亏许一山身体里有一股龟息真气。若换了他人,真气不能贯穿针尖,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她收拾了银针后,无论曾臻和许一山如何挽留,她坚持要走。 对于陈晓琪而言,江灵珊的出现就是幸运之神。倘若没有她的绝技,陈晓琪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能醒转过来。 曾臻感激不尽,忙着去包了一个大红包,非要感谢江灵珊的救命之恩。 江灵珊笑道:“我若是贪图这几块钱,就不会来了。说实话,许一山的为人做事我是早就耳闻过。男人如他,社会之幸。” 曾臻狐疑地问道:“一山在外的名声很大吗?” 江灵珊笑笑,道:“何止是大。许一山本身就是个传奇啊。希望他今后一如既往,心里装着百姓,心系天下苍生,也就不亏我收他为徒。对了,一山,你记住,今后若是遇到需要救助之人,还是要不计得失,伸出援手。” 曾臻接替许一山去抱住了陈晓琪,她眼泪汪汪说道:“江大师,你不要钱,我就让晓琪拜你做干娘。你收了一山为徒,晓琪拜你做干娘,辈分合情合理。” 江灵珊羞红了脸,扭捏不已道:“我还没结婚呢。” 说完,逃也似出门,拿了自己的东西,开门欲走。 曾臻赶紧吩咐许一山前去送客。低声嘱咐他道:“一山,这位姑娘是晓琪的救命恩人。今后若是能帮到她,你要尽全力啊。” 许一山连忙点头。他现在的心里充满了欢乐。他想放声歌唱。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都是幸福的音符。 下楼走了一段路,江灵珊便不让许一山继续送她了。 许一山心里也牵挂着陈晓琪,两人便默默站了一会,正要转身离开,江灵珊突然喊住他,欲言又止。 许一山小声问:“师父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江灵珊犹豫了一下,自己先红了脸。她示意许一山将耳朵贴过去,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老婆现在气血两亏,需要补。”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我明白,我会找最好的补品让她吃。” 江灵珊摇了摇头,低声道:“食补不宜太急。女人亏了气血,需要的是男人的阳气。你明白了吗?” 许一山还真没明白,他想了好一会,还是摇头。 江灵珊气得跺了一下脚,骂了一句,“你是个榆木脑袋呀。那就事呀。” 许一山似乎听明白了,顿时尴尬不已。 “好了。你明白了就行。”江灵珊羞红着脸说道:“其实,你的身体素质,胜过万千良药。” 看着江灵珊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许一山哪里会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别。从此以后,今生再无缘得见。 回到家里,曾臻正在给陈晓琪喂糖水。 陈晓琪看见他回来了,撒着娇要让许一山喂她喝。 许一山心里高兴,连忙从曾臻手里接过来杯子,笑嘻嘻道:“老婆,我来喂你。” 曾臻看着一对女儿亲昵,她心里高兴,脸上却挂不住,借口去看厨房熬着的米汤,出了房门。 陈晓琪喝了几口糖水后便不想喝了。她浑身充满了疲惫,躺了半年之久的她,突然醒转过来,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病了多久了?”陈晓琪虚弱不已地问。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多久,你不过就是睡得深一些而已。” 陈晓琪呜咽道:“我怎么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啊。” 她开始慢慢地给许一山讲述她这段时间的感受。她说,她知道自己是被徐曼丽推下去舞台的。她想喊,但是喊不出声。 她甚至还记得被送进医院的场景。医生与许一山的谈话,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换句话说,她除了不能开口说话,外界发生的一些事,她心里都能明白。 许一山安慰着她说道:“老婆,你是好人,好人会得好报的。这不,你经历了苦难,接下来的日子,你将活得比谁都幸福。” 许一山嘴上安慰着陈晓琪,心里却早就怒火燃烧起来了。 在听到陈晓琪告诉他,她知道是徐曼丽推她跌下去舞台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必须快意恩仇。 陈晓琪在喝过米汤之后,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许一山悄悄从屋里出来,对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曾臻说道:“妈,我要出去一下。” 曾臻吃了一惊问道:“晓琪刚醒来,你去哪?” “有事。” “什么事?你能说吗?”曾臻显得有些不高兴。 许一山还真不能告诉她自己去干什么。他只能撒了一个谎道:“妈,我工作上还有点要去处理。等我处理完了,立马赶回来。” 曾臻将信将疑,只好眼睁睁看他出门去。 在曾臻他们这一代的人心目中,工作比任何事都要大。 她哪里会知道,许一山心里窝着一团火,他要将心里埋藏着的所有怒火,全部倾泻到徐曼丽头上去。 在张曼提供徐曼丽推陈晓琪的录像视频时,他就生出过一定要找徐曼丽要个说法的念头。 这就好比爹许赤脚曾经教导过的话,一个男人,如果连老婆孩子都不能保护,这个男人活着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过去,他没撕破脸皮,是因为录像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徐曼丽的行为存在故意。 如今听到陈晓琪亲口说过后,他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光了。 他走得很急,恨不得一步跨到徐曼丽的家门口。 他在心里设计了找到徐曼丽的情景。他要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在她身上踏上一只脚,他要问清楚,为什么要将陈晓琪推下舞台。 此刻,他心里只有复仇的怒火,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领导干部的身份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见他娘的鬼的干部,谁都阻挡不住老子报仇的怒火。” 他现在心里确实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第1340章 男不与女斗 徐曼丽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许一山,心里瞬间便明白了。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请进。”便转身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垂着头不敢来看许一山。 沉默了好一会,她抬起头,眼里已经盈满了泪花,低声叹道:“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说吧,要怎么惩罚我吧。” 许一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暗想,“少来这套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伎俩。当初那么狠心将老子老婆推下去舞台的时候,你就没想过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非死即残吗?你那是故意谋杀,岂可被你假惺惺的眼泪蒙蔽老子。” “惩罚你的不是我,是法律。”许一山终于开口,态度冰冷道:“徐老师,我尊你一声老师,是因为你曾经为这个社会做出过你的贡献。但是,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我不能饶你。” 徐曼丽满脸悲伤道:“许主任,我自己做过的事,我愿意承担所有的法律后果。说真的,我一直知道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也不想躲避,这也是我拒绝去援疆的原因之一。” 许一山心里如滚开着一锅滚烫的热油。他多么想冲上去扇她几个耳光,然后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啊。 可是他想到,自己是个男人。再没出息的男人,都不应该对一个女人动手啊。 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徐曼丽与陈晓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怎么可能会想着对陈晓琪下死手? 虽说前段时间社会上一直暗中流传着徐曼丽与陈晓琪为争风吃醋而暗下杀心,但这些谣言在许一山面前,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弱智的谎言。 从一开始,许一山就坚定地相信,这是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转移矛盾目标。散布谣言的人妄图利用谣言来攻击想要攻击的对象。这里面就包括胡进在。 老百姓对谣言总是津津乐道,特别是涉及到官员作风的谣言,往往会被添油加醋,传得香艳无比。 在老百姓心里,任何一个当官的男人,必定会有许多关于美色的故事。男人手里有权,最喜欢干的两件事就是,一是弄钱,二是搞女人。 将徐曼丽与陈晓琪绑在胡进生活作风的谣言战车上,往往能让人深信不疑。 毕竟,徐曼丽当年也是衡岳市的一枝花,其风情到现在还具有无限杀伤力。陈晓琪就更不用说了,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不被她的美貌所倾倒。 许一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半年来的一切。当陈晓琪躺在床上痛苦的情景浮上他的脑海时,他的愤怒,足以将眼前的这个女人碾成齑粉。 “我糊涂啊。”徐曼丽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她痛苦地扯着自己精致的头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被人利用了,你相信我吗?” 许一山冷笑着道:“徐曼丽,你是想拉人垫背吗?” 徐曼丽摇了摇头,笑了,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你也不敢惹某些人啊。我把你估计得太高大了。看来,你也个为了自己,不惜牺牲自己亲人的角色。” 许一山又冷哼一声,没理会她的嘲讽。 徐曼丽独居,她早年与丈夫离了婚。唯一的女儿被她送出国外读书了。在衡岳市,她就是一个美丽的独身女人。 可是她美丽的外表下,居然包藏着一颗如蛇蝎的心,这让许一山心里生出一丝难受。 当美丽与善良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人间一道最美丽的风景线。当美丽与邪恶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就将成为人间的悲哀。 “你今天找上门来了,我也不再隐瞒你了。我去投案自首吧。”徐曼丽恢复了常态,她环顾一眼自己的家,似乎有些不舍。“许主任,你让我失望了。” 许一山道:“失望就失望吧。我本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否则,你会对陈晓琪下手吗?” “我是真的失望。”徐曼丽淡淡说道:“我原以为牺牲我自己,能换取衡岳市一个清净的世界。现在看来,我是奢望了。某些人还会继续作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啊。” 从谈话开始,许一山就能感觉到,徐曼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她的冷嘲热讽,都带着明显的目的性。可惜许一山没按着她的思路在走,这就让她生出失望的情绪出来。 “我去坐牢,或者干脆一枪把是毙了,我都认了。谁让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啊。”徐曼丽叹息着说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许一山面无表情道:“如果能满足的,我会想办法满足你。” “我有个女儿,在国外读大学。她是我的全部,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难过。我希望,我去坐牢了,你帮我照顾照顾我女儿。你若能答应,我就再无遗憾了。” 徐曼丽起身去拿了一本影集过来,打开指着照片上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儿说:“她叫徐蕾。今年刚满十九岁。” 许一山扫了一眼,感觉照片上的姑娘与徐曼丽的眉眼出奇的相像。确实是个漂亮异常的女孩儿。 “你让我怎么照顾?”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话出口后,突然有点后悔。怎么能与她讨论她女儿的未来之事呢? 徐曼丽与自己算得上是仇人了啊,自己哪能接受她的托付?这立场说不过去啊。 徐曼丽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就告诉她,她妈妈不是坏人。她妈妈是被坏人利用了,犯下了可耻的罪行,是罪有应得,请她原谅妈妈。” 许一山冷冷道:“这些话,还是你自己对女儿说吧。” 徐曼丽深深叹口气,没再说话。 她将影集双手递给许一山,道:“这本影集你能替我保管吗?许主任,我知道你心里很愤怒,我也知道你想动手打我。其实,我愿意被你打啊。只要你打我,能缓解你内心的愤怒,我都愿意接受。” 徐曼丽的话说到许一山心坎上去了。确实,从家里出来,他的心里就一直揣着一个强烈的念头,他一定要扇她几个耳光,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在徐曼丽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的这个念头便消失了。 他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一个独身女人家庭的阴冷。 他是男人,怎么可以对一个孤苦无助的女人动手?尽管她做出来的事,令人发指。 许一山最终没接她的影集,他站起身道:“徐曼丽,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家晓琪醒过来了。你现在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希望你能主动交代问题。” 他最终没动她一个指头,哪怕最严厉的话都没说一句。 但他知道,徐曼丽不会再抱着侥幸的心态了。她在言语中的暗示,需要她自己去揭开这层迷雾。她必须为她的行为承担应有的过错,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心里想,一场狗咬狗的闹剧,马上就要上演了。 第1341章 请君入瓮 八号公馆地库的保险柜终于打开了。 许一山被燕京来的人请到了办案组,闭门商讨。 虽说地库的所有被查封的东西都被燕京方面接手过去了。但是,具体办案还是需要地方配合。燕京第一时间将衡岳市的警方排除在外了,而是指定该案由中部省公安厅接管。 因此,开启保险柜,衡岳市方面没有任何人参加。 其实,保险柜里并没有藏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相反,柜子里除了一些文件,再无其他。 但是,这些文件足以让不少人掉脑袋。所有文件经核查后,都剑指一个人——魏力。 保险柜里的材料,明确指出周文武背后的保护伞就是魏力。而且文件当中涉及的人还不是他一个,如果细究,半个衡岳市的领导班子要倒台。 由于事关重大,燕京方面才邀请许一山参加商讨会。因为,许一山代表的是中部省委,这是不争的事实。 开了一天的会,下午再将市委书记胡进请了过来一道开会。 会议最终形成一个决议,在请示了省委王书记后,决定立即对魏力等人采取措施。 魏力是个危险人物。他常年随身带着枪。 要抓捕魏力,必须智擒。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市委办公厅主任亲自给魏力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参加晚上的市委常委会议。特别提醒他,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这边,许一山在再次请示过后,确定由他当面对魏力宣布采取强制措施。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等着魏力送上门来了。 会议决定在晚上九点召开。 八点半过后,有常委陆陆续续到达市委办公大楼。 许一山坐在胡进的办公室里,内心激动不已。魏力归案,衡岳市这把巨大的保护伞将轰然倒台。一方面,还了衡岳市群众一个公平正义。另一方面,省委王书记打黑除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再一方面,为胡进进军融城党工委书记扫清了障碍。 胡进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摆在他面前的一份抓捕名单上,除胡进外,还有向勇和万思维的名字赫然在列。 衡岳市一个晚上就被抓捕三名常委,这事放在哪里,都足以惊动全国。 胡进心情比谁都要沉重。自己班子里一下被抓三人,是他的领导方法出了问题吗? 带着疑虑,他苦笑着对许一山说道:“老许,你一下将我的家底子都掀翻了啊。” 许一山笑道:“老胡,害群之马,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对不?” “可你这一下就废了我一半的武功。” “你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你着想的吗?”许一山笑眯眯道:“他们,才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啊。” 胡进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现在的衡岳市,他完全有把握掌控一切。其实,他并非不知道魏力他们这伙人的所作所为。 刚履职衡岳市时,他就强烈地感觉到了一股对抗的力量来自于魏力这帮人。 据说,富嘉义在任时,魏力的影响力就非常大了。以至于只要是魏力反对的决定,衡岳市几乎就没办法执行下去。 有人开玩笑说,只要魏书记不高兴,衡岳市的政令往往出不了市府大院。 魏力归顺到他的名下,这在胡进看来,是一个不错的胜利。 他常常提醒自己,吃米还可能混进一粒谷,复杂的社会,哪能做到人人清白。社会不可能是一碗清水,只有把浑浊的浑水烧开后喝下,至少不会拉肚子。 事实上,魏力在周文武案爆发后,确实表现得言听计从。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小九九,只要自己利益不被侵犯,谁都可以做个好人。 精明的魏力早就看出来了,胡进不像富嘉义一样,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他也知道,衡岳市不是胡进的终极目标。 胡进早晚会离开衡岳市,胡进离开,衡岳市又将成为自己的天下。 一个聪明的人,必须学会能屈能伸。 说穿了,他们现在都是在互相利用。如果不是许一山这次将省委王书记的意思传达给他,估计胡进到现在还不会对魏力这伙人下手。 因为,他需要营造一个和谐稳定的领导班子。 而现在,这个和谐的局面将很快打破,而且会破烂不堪。 抓捕的力量已经准备好了在隔壁,现在袋子口已经打开了,等着魏力这条大鱼自己游进来。 九点过了,秘书进来汇报,常委除魏力外,其他人都到了。问胡进什么时候开始开会。 胡进的秘书并不知道要抓捕魏力这件事。抓捕魏力他们的消息,目前只局限在燕京来人,省厅和省委。 魏力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难道他闻到了风声? 胡进有些不安地问许一山,“老许,你觉得魏力还会来吗?不会走漏了风声了吧?” 许一山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见着魏力的踪影。 胡进提出他主动给魏力打电话,催他速度快一点。 许一山笑道:“你一个书记为开会亲自给他打电话,这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 胡进苦着脸说道:“可是我们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办大事,要有耐心。”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胡,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你让我怎么沉得住气?”胡进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下把我三个常委带走了。这说明我们衡岳市领导班子出了大问题啊。出大问题责任谁负?还不是我这个做书记的。你信不,明天,整个燕京都会知道衡岳市一下抓了三个常委。” 许一山逗他道:“老胡,舍不得了吧?” 胡进哼了一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我是骑虎难下啊。” 正聊着,秘书匆匆进来了,低声汇报道:“魏书记到了,已经上楼了。” 魏力露了面,许一山悬着的一颗心落地。 十点,胡进与许一山一道进了会议室。 许一山参加衡岳市常委会,已经司空见惯。何况,他这次的身份与以往都不一样,省委明确指示,许一山是代表省委来的。 常委会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早就有点不耐烦了。 看到魏力终于姗姗来迟,大家一致抱怨他道:“老魏,那个美女拉住你的腿了啊,害我们等你半天。” 魏力嘿嘿地笑,摆摆手道:“对不起啊,对不起,耽误大家时间了。” 胡进宣布会议开始。 今晚的会议主题,是讨论云轨项目。云轨项目在梁氏兄弟公司撤资走,工程已经陷入了半停工状态。这是一件影响非常巨大的事,必须要尽快完善后续措施。 胡进刚把话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鱼贯而入。 会议室的人都惊呆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去看胡进。 许一山不慌不忙站起来,拿出一张纸道:“各位领导,我现在宣布一项省委决定。” 第1342章 束手就擒 许一山一出声,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茫然地看着他。大家的喉咙都像被人掐着了一样,半点声音都没有。 “根据省委决定,对魏力、向勇和万思维三位同志采取强制措施,配合调查。” 话一出口,会议室立显骚动。万思维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向勇不安地挪动屁股,一副无所适从的形态。 唯有魏力,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他在迟疑片刻之后,伸手去身上掏枪。 许一山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拿下。” 两名武警战士出手如电,迅速将魏力按压住了。 魏力奋力挣扎,大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一阵桌椅碰撞声过后,会议室复归平静。 所有人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被制服的魏力仰面向天,长叹一声垂下头来。 他是一头猛兽,叱咤风云三十年。这个让违法犯罪份子闻风丧胆的人,终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向勇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他缓缓起身,深深看一眼许一山,一句话没说,转身往会议室门囗走去。 万思维早吓得屁滚尿流,她不顾颜面,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声叫屈道:“对啊,你们凭什么抓我们?这是打击报复,我要控告。” 许一山冷冷道:“有的是时间让你控告。走吧,万部长。” 衡岳市委常委班子一夜之间被抓了三个,消息如狂风席卷大地,迅速传遍整个中部省。 按照省委要求,魏力三人分别被押往异地关押。 衡岳市倒下三巨头,整个城市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许多。 人们三五成群,悄悄议论着这件令人拍手称快的大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莫测高深的笑容。 魏力被抓,让所有人都感到特别惊讶。在衡岳人的印象里,他们可以不知道市委书记是谁,但一定知道魏力是谁。 曾经有人当街吵架,在听说对方亲戚是魏力后,即便自己完全占理,也会主动缴械投降,灰溜溜地一走了之。 对罪犯而言,魏力就像阎王般的存在。谁都知道,只要落到魏力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也有相当多的市民对魏力怀有敬意。毕竟,魏力的雷霆手段将衡岳市治理得秩序井然。违法犯罪的丑恶社会形态,在他的高压严打政策下,销声匿迹。 一句话,魏力在群众当中,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物。 魏力的倒台,预示着衡岳市这张密不透风的网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这张巨网掩盖的许多事,将很快大白于天下。 衡岳市出了这么大的事,书记胡进,市长李朝亮都得亲自去省里汇报。 第二天,两辆小车分别从市委大院和市府大院急疾而出。 胡进车里,许一山与他一路同行。 “老许,省里要求我们详细汇报情况,是凶是吉难料啊。我怎么觉得眼皮子一直在跳?” 许一山笑着道:“别想太多。抓他们是省委指示的。” “可是我听到了不同的说法。”胡进忧心仲仲道:“听说省领导在这件事上意见不统一。己经有人公开跳出来为魏力他们鸣不平了。” “是吗?”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老胡,你知道具体是哪位领导吗?” 胡进摇了摇头,声音沉重道:“很难说得清。据说,省领导现在分成两种态度。一种是坚决打击,一种建议从宽处理。” 许一山犹豫着说道:“关键是看王书记的态度。” 胡进想了想说道:“王书记还是支持我们的。但是阻力很大啊。” 许一山不会知道,自己在衡岳市的动作几乎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衡岳市一次抓三名常委,震动力不亚于一场地震。 事实上,能坐到常委位子上的人,省里甚至燕京必定有人罩着。没有一个无根基的人,可以坐到这样高的位子上去。 众所周知,衡岳市在中部省的力量,来自于省人大龚辉副主任。 人大主任是王书记,王书记在省人大仅仅是挂个名而已。真正的工作,全是排名第一的副主任龚辉负责。 此次持从宽处理意见的一方,主要代表人物就是龚辉。 许一山默默无语,心里暗想,这次动衡岳市的三个常委,一定会有人跳出来。而且他能预感到这股力量非常强大。 “陆省长的意见呢?”许一山试探地问。 “难说。”胡进迟疑片刻道:“老许,首长们的心思,就像女人的心思一样,琢磨不透啊。不过,我们兄弟说句实话,今后还是走稳一些。” 许一山点点头道:“有道理。老胡,衡岳市这次出了这么大事,你想没想过提拔谁来填补这个空缺?” “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未必是。但是,我觉得,茅山的周琴,应该可以进入常委帮子。” 胡进看着许一山笑,道:“有没有私心?” “绝对没有。”许一山认真说道:“我这几天了解了一下,近两年来,全市经济发展最快的就是茅山县。以目前的发展趋势看,茅山不用一年时间,就能超过衡岳县。” “你的意思,茅山取代衡岳县?” “难道不可以吗?”许一山笑道:“现在是以事实论英雄的时代。谁有本事,谁就有资格带领大家往前跑。谁没本事,就得接受被淘汰的事现实。” 胡进苦笑道:“问题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最想进入常委帮子的人是谁吧?” 许一山笑道:“你不提醒,我也知道,不就是梁国明吗?但是,老胡,在这个问题上你一定要把好关。我不是不愿意看到梁国明进入常委班子。问题是,老梁进班子,非议一定多。” “你觉得我能阻止吗?”胡进叹口气道:“老许,你在省里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还没看出来很多事不是以我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吗?” 许一山哪能不清楚,梁国明背后有陆省长为他站台。 陆省长的三驾马车,许一山这一辆已经跨入了省委这一级。胡进这一辆正蓄劲待发。胡进背后还站着王书记,他转任融城党工委书记并无多大的困难。 剩下的梁国明,应该算是三驾马车当中速度最慢的一辆了。 梁国明下到长宁想担任书记之后,他几乎是以一种躺平的心理在等待命运的改变。梁国明躺平,并非他不愿意做事,而是他不能做事。作为长期跟在领导身边的人,他深刻知道,做得越多,错误越多。 有错误,必将成为别人的把柄。不如躺平,不求有功,但愿无过。 这样的人,恰恰是许一山最看不起的人。在许一山的心里,梁国明与胡进隔着不是一座山的距离。 胡进一门心思上进没错,但他至少敢干事,愿意干事。这就是一个人的格局,格局的高低,决定一个人的眼光能看多远。在许一山看来,梁国明坐得越高,越是社会的一个巨大悲哀。 傍暮时分,车子进入省城桔城。 桔城早就华灯绽放,远远看过去,桔城上空,天空被灯光映得橘黄一片。 省委王书记在半个小时前来过电话,他在办公室等衡岳市的人汇报。 第1343章 赴省汇报 车子开进省委大院,胡进顾不得还没吃饭,直接上王书记办公室汇报。 一路颠簸过来,不疲倦都是假的。 市长李朝亮一下车,便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李市长的车一直跟在许一山他们的车之后,许一山自己的车没回来。他将秘书秦光和司机都留在衡岳市。 “还没吃吧?”王书记一见到他们风尘仆仆来了,便关心地问,指着茶几上的几个饭盒说道:“我都为你们这准备好了。对了,我也没吃,大家边吃边谈。” 王书记一个老人家饿着肚子等他们到现在,这不由胡进和许一山的心里都生出愧意来。 王书记自己动手,打开一个盒饭,笑道:“你们几位一路辛苦了,酒就免了啊,填饱肚子再说。” 省委一把手都吃盒饭,胡进他们还敢不吃? 不过,盒饭做得衡精致,绝非路边小店的产品。 许一山肚子早就饿了,他顾不得客气,率先狼吞虎咽起来。 一盒饭下肚,许一山感觉只填饱了半个胃。王书记见状,便将自己饭盒里的饭扒拉了一半给许一山,赞扬着许一山道:“小许,不错啊。能吃就能干活。我喜欢能吃的人。” 王书记的饭吃到一半,扒拉了一半给许一山。他拍拍肚皮道:“我吃饱了。小许,你先吃完饭,吃好了才有精神汇报。说好了啊,再没有了哦。” 王书记拔饭给许一山,这是亲昵的举动。至少传递出来一个信息,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许一山也不客气,一来他确实饿了。二来,他若拒绝吃王书记拔给他的饭,这会让王书记觉得他在嫌弃他。这或许都是在互相试探,究竟王书记拔饭给许一山是什么意图,无人得知。 胡进和李朝亮似乎都没什么胃口。特别是李朝亮,拔了几口饭之后,便再没动筷子了。 胡进也是心不在焉地吃着。王书记吃完了,他不能再继续吃。于是,他也果断停止了吃饭。 许一山不管不顾,将王书记拔给自己的饭又是一阵风卷残云,然后满意地拍拍肚子道:“饱了。太饱了。” 他的话,让大家会心一笑。 “饭也吃了,该进入正题了。”王书记笑眯眯说道:“小胡,小陈,你们这次弄的动静挺大的啊。” 在王书记眼里,胡进和李朝亮,无论年龄多大,都永远是小字辈。 胡进首先说道:“首长,不是我们故意要把动静搞大,而是某些人的行为,不杀已不足以让老百姓信服了。就拿魏力来说,他身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却对法律丝毫没有敬畏。经我们查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衡岳市涉黑犯罪分子周文武背后的保护伞。前段时间衡岳市社会治安突然恶化,其实都是他一手操纵的。此人心思慎密,办事滴水不漏。长期盘踞在衡岳市政法系统,将衡岳市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他的独立王国。” 王书记饶有兴趣地点头,道:“魏力同志的所作所为,省委早有所闻。你们能打掉他,立了大功一件啊。” 听到表扬,胡进的脸上浮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谁都知道,领导的态度最重要。胡进之所以拿魏力开刀,在于许一山暗示过他,王书记欣赏他,不等于省委领导干部都欣赏他。他想问鼎融城党工委书记,就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如果拿云轨项目来当作成绩,多少显得有些牵强。 全国第一条云轨最后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态面向社会,谁心里都没底。毕竟,这是首创。成不成功,难以预料。 何况,梁氏兄弟撤资走人后,云轨还能不能如期开展下去,如今也是一个疑问号。 胡进打魏力,从某种角度而言,正中王书记下怀。 “你们要你继续深挖细查,凡是破坏社会经济环境的行为,必须毫不动摇一打到底。”王书记微笑道:“我们社会经济发展为什么老是在原地徘徊?不就是社会环境的问题吗?社会环境的好坏,直接决定有不有人投资啊。一个没有稳定社会基础的社会,经济注定发展不起来。” “我们中部省是个典型的内陆地区,不沿边,不靠海。要想杀出一条血路,就必须要用一个稳定繁荣的社会来吸引外资的投入。我们等不起,也靠不住,唯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打造出来灿烂的明天啊。” 王书记说着说着,居然抒起情来。 他话锋突然一转道:“当然,衡岳市这次的事,不少同志持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但是,这不影响我们除恶务尽的决心。小胡小李,你们两位今天都在,我就不客气了啊,衡岳市的发展,你们还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行。” 胡进小声道:“我们都坚决服从省委的决定。” 王书记的目光突然转到许一山的身上,他似笑非笑说道:“小许啊,你与小胡他们不一样啊。现在大家都在背后叫你什么,你知道吗?” 许一山讪讪笑道:“首长,我是真不知道。” “这些人啊,现在看你不顺眼嘛。”王书记又笑了起来,批评道:“某些人搞个比喻都不会搞,说你是根搅屎棍。你是搅屎棍,他们不就是屎了?” 王书记忍俊不禁,大笑出声。胡进和李朝亮跟着笑起来。谁都没想到王书记会那么平易近人,说话就像邻家老头一样,无遮无掩。 “不过,我是希望你搅的,搅得动静越大越好。我不怕出丑的。”王书记看看时间道:“老陆也该到了啊。” 话音未落,陆省长推门进来。 许一山和胡进他们赶紧起身,脸上荡漾这一层微笑。 陆省长摆摆手道:“客气干嘛?都坐。坐下说。” 王书记说道:“老陆,你来了最好,给他们几个吃颗定心丸吧。我发现他们啊,心神不定啊。” 陆省长沉着脸,看不到一丝笑容。陆省长不苟言笑是出了名的,否则他的“陆青天”外号怎么能流传出来。 但凡不喜言笑的人,往往会给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果然,胡进不敢出声,李朝亮不敢出声,就连许一山,也不敢抢先说话了。 陆省长看他们都不出声,眉头一皱说道:“你们还敢来汇报?衡岳市被你们一夜之间掀了个底朝天,这名都出到燕京去了。你们说说,我们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干部,就会那么不堪?” “市委常务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宣传部长,一锅端了。你们端了不要紧,我们要怎么向老百姓解释啊?难道说,我们自己打自己嘴巴,承认我们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干部都是坏人?” 陆省长一顿训斥,让许一山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了。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胡进,发现他两只手死死扣住了沙发扶手,以至于整只手都变得苍白起来。 李朝亮倒无所谓的样子,眼睛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第1344章 闭门长谈 听陆省长口气,他似乎对衡岳市发生的事有些不满意。 衡岳市三个常委出事,说明衡岳市领导班子出了大问题。下面的人出了事,上面的领导就有了“失察”的嫌疑。 一个好领导,都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出事。但现实生活里,领导干部出事,就好像吃饭偶尔会吃到一粒沙子一样,能咯得心发慌。 特别像陆省长这样的领导干部,中部省在他心里应该早就如一盆清水一样的纯洁。毕竟,他“陆青天”的名不是白叫的。在他走上重要领导岗位之前,陆省长最主要的精力都摆在干部治理这件事上了。 也就是说,通过陆省长这些年来大手笔的整治,中部省应该早就是吏治清明,干群团结和谐的局面。 然而,衡岳市冒出三个常委一夜倒台的大事,这让陆省长觉得自己过去的心血都白费了。他被衡岳市的情况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就在胡进惶恐不安的时候,陆省长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害群之马,必须从干部队伍当中清除出去。我们对这些人的姑息纵容,就是对老百姓的犯罪。在此,我要代表省委省政府,向你们三位表示感谢。” 胡进脸上的神色瞬间开朗起来。他赶紧说道:“省长,我们只做了该做的事。” 陆省长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出来,赞许道:“小胡同志,你这次为衡岳市老百姓干了一桩大快人心的好事啊。今天大家都在,我也不瞒你们说,省委省政府早就接到过举报。为什么省里一直迟迟没有动手?”他将眼光去看王书记,严肃不已说道:“那是因为王书记要下一盘非常大的棋。” 许一山心里跳了一下,心想,原来自己干的这些事,都在首长的计划之中。 “没错,就是一盘棋。”陆省长满意笑道:“我们要看看,现在的干部当中,有多少人有担当,有勇气,敢于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你们这一仗打下来,战果辉煌嘛。” 工作汇报持续了一夜。等到汇报会议结束,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曙光。 在这次汇报中,不仅仅局限在魏力等人涉黑的犯罪情况。王书记和陆省长对魏力他们这件事的兴趣,远远低于他们对衡岳市来的一二把手的期望。 陆省长提出,省里准备将衡岳市定为“省域副中心城市”。全省未来发展规划已经全面落地。其中,以“融城计划”为出发点,重点打造大城市群。中部省大城市群规划将省府所在地的桔城市,紧邻桔城的逸阳市及香河市,三市融合在一块,打造出来一个内陆地区的超级城市群。 但全省发展是一盘棋。不能一枝独秀。省委省政府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心在南北两个反向,各设立一个“省域副中心”城市群。 衡岳市地处中部省南方,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在中部省的北边,有一个叫“岳州市”的地区,这几年经济发展突飞猛进,风头甚健,大有盖过桔城市的苗头。 省里决定,将岳州市也列为省域副中心城市。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融城为首,衡岳,岳州为翼的展翅高飞画面。从而带动全省经济飞跃。 陆省长在描绘完中部省未来发展的规划后,笑眯眯道:“这些规划设计,都是参考一山同志的关于全省未来发展规划的设想方案。一山同志在这件事上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和努力,值得表扬。” 许一山突然受到省长表扬,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陆省长在描绘全省规划时,听得胡进和李朝亮心驰神往。却没想到这些规划都出自许一山之手,不觉有些尴尬。 “大手笔。”胡进诚恳说道:“我相信,中部省在王书记和陆省长的带领下,马上将会有一幅全新的画面出现。说不定,我们这个不沿边,不靠海的内陆地区,会反超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啊。” 陆省长打了一个比方道:“这就好比是建一座摩天大楼。设计搞好了,材料也准备充足了,但是需要人来建啊。没有人,到最后依旧图纸还是图纸,材料仍然是材料,大楼却不见踪影。” 陆省长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这不就是在说,要想实现“一正两副”的全省规划,最需要的就是人才吗? 这就真的是好比建一座摩天大楼。精心施工,把握质量关键,才能让建起来的大厦面对狂风暴雨巍然屹立。 任何敷衍塞责行为,偷工减料,都将给大厦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 “我需要一批施工员。”陆省长毫不隐瞒地说道:“你们,都有可能成为这批施工员当中的一人。” 胡进连忙说道:“请首长放心。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一夜未眠,每个人都不见疲态。 中部省未来蓝图摆在眼前。他们似乎都看到了未来的辉煌。 王书记兴致勃勃发出邀请,“大家都饿了吧,天也快亮了,我请你们喝早茶吧。” 陆省长大笑道:“好啊好啊,难得看到王书记亲自请客,这顿早茶,不喝还真对不起自己。” 省委主要领导一夜未眠,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一夜未眠。至少,领导们的秘书,司机和省委办公厅的人,都没有一个人离开过岗位。 王书记笑道:“对了,我只请在座的几位啊,其他的工作人员,我可请不起了。” 王书记当然是开玩笑的话,不过这句话也足以证明他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 虽说省城是个不夜城。但是这个时候去喝早茶,还真找不到地方。 王书记提议,大家一起悄悄出门,赶在人们还没出家门上班之前,来一个清早全城游。等到全城游遍了,也就到了早茶开门的时候了。 提议得到热烈响应。 几分钟后,一辆公务中巴悄然从省委大院驶出来。 车上,省委一把手王书记,省政府省长陆天明省长,以及衡岳市来的市委书记胡进,市政府市长李朝亮,外加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许一山,一起乘坐这辆中巴车,游览刚醒过来的城市。 早上的空气无比新鲜,似乎有丝丝甜味。 昨夜一夜长谈,大家达成了一致共识。中部省既没有魔都的经济底蕴,也缺少燕京的历史地位。要想实现“中部崛起”的计划,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实业振兴的道路。 将中部省打造成为制造之都,让制造业在中部省全面开花,未来任重道远。 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前途灰暗。大家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王书记提出两条腿走路的战略方针,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 以目前中部省的形势,必须按王书记两条腿走路的方针办事。那就是振兴工业,加强农业。以农业为底,工业带动,从而将各项工作推向一个高潮。 街边的路灯开始次第熄灭。街上的人和车慢慢多了起来。 很快,城市便陷入了喧嚣和繁忙之中。 王书记看看时间,说道:“打道回府吧。早茶,我们就在省委食堂了。”他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小许,你安排一下,请在家的省委领导干部一起来省委食堂喝早茶吧。” 第1345章 首长请客 王书记请喝早茶,接到电话的人,心态各异。 正如陆省长说的,王书记在中部省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正式请过哪一个人喝过早茶。 等王书记他们的车回到省委食堂门口时,令人意外的是,几乎所有接到电话的领导都赶了过来。 大家等在门口,簇拥着王书记进入食堂。 省委食堂的早茶精致程度要超过任何一家五星级的酒店。 因为早餐都是自助形式的。王书记平常很少在食堂就餐,因此他一进门,便有人拿了餐盘跟在他身边。 王书记从他手里接过去餐盘,和蔼地笑道:“大家都不用管我,你们吃好,今天的费用都算在我头上啊。我请客。” 食堂里一阵欢呼。请客,是最接地气的一种人世间交流方式。因为请客,能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也能化解矛盾。至少,请客者和被请者,心情都会变得衡愉悦。 像王书记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平常是没有机会请客吃饭的。现在能吃到王书记请的饭,不异于幸运。 王书记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的心情感染了所有的人。 早茶在一片和谐团结的氛围中进行。 前面都是省委领导,胡进和许一山,李朝亮就自觉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省委食堂一下来了那么多大领导就餐,这也让机关事务局的人紧张了起来。 平常,能看到一位领导就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一下来了那么多,让人心里陡生疑问,“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王书记和陆省长各自拿了食物,去了一张桌子前坐下。 其他领导跟着拿了食物,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王书记这张桌子的周围。 许一山坚持要让胡进和李朝亮在他前面拿取食物。他之后,才是省委其他领导干部。 许一山刚端着盘子要去找地方,突然听到王书记喊他,“小许,你们过来我这边吃吧。” 王书记的桌子上,除了陆省长,再没其他领导干部挤过去。大家都自觉地在他周围的桌子上就餐。听到王书记叫他,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他。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我这就过来。” 其实,在王书记召唤他过去坐的时候,他心里是犹豫过的。但很快,他就将这种犹豫抛在了一边。 王书记叫他,他若不过去,就是不给王书记面子啊。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宠爱,焉能错过。 王书记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一片面包,外加一个鸡蛋。 许一山就不一样了。昨晚他就觉得只吃了半饱。开了一晚上的会,他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在王书记宣布结束会议的时候,他就该夺门而出,去街上找个早餐铺填饱肚子再说。 因此,他不但拿了米粉,还有两个鸡蛋,外加一些凉菜,以及牛奶面包什么的,几乎将自己的盘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也可能是食堂就餐人员当中拿得最多的一个。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盘子,有笑声响了起来。 许一山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王书记身边,一坐下便说道:“首长,我开吃了啊。” “吃吧吃吧。”王书记怜爱地看着他道:“昨晚饿坏了吧?你们年轻人,身体好,能吃得,也能饿得才对。我记得小时候啊,想吃饱一回肚子,就只能过年了。所以,我们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过年不但能吃饱饭,还能吃到肉啊。” 旁边的人都会意地笑起来。 王书记继续说道:“现在日子好了。首先,大家都能吃饱,而且还能吃好。这与大家平常的工作是分不开的。当然,社会上还是存在一小部分老百姓温饱问题没有解决的问题。这就需要我们在座的同志们,一刻都不能松懈啊。只有让老百姓吃饱了,穿暖了,让群众都过上他们想要的好日子,我们坐在这个位子上,才会感觉到自己没有辜负老百姓的期望啊。” 王书记说得情真意切,深情并茂。他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大家都默不作声,安静地聆听王书记的讲话。 许一山也没敢筷子,直到王书记催促他道:“你吃你的啊,不用等谁。” 许一山嘿嘿一笑,将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塞进嘴里,一口吃了下去。 “说实话,我现在很羡慕他们年轻人啊。”王书记对陆省长说道:“老陆,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感觉,我感觉只要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自己都变得年轻了许多。你看小许,吃得那么香,搞得我都来了胃口。不行,我还得去拿点东西来吃。” 陆省长笑道:“我够了,王书记,您需要什么,我去帮你拿。” “不用不用。”王书记谢绝他道:“我看一山吃鸡蛋吃得那么香,他盘子里的鸡蛋难道味道不一样?” 他居然伸手将许一山盘子里的鸡蛋拿了起来,轻轻在桌子上磕破,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说道:“我再吃一个。” 许一山吃饭的速度很快。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之一。 爹许赤脚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吃饭的规矩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比如,握筷子的姿势,就是人生第一堂课。 许赤脚绝对不容许自己的孩子握筷子有任何差池。必须是右手握住筷子中部之上一点点,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筷子,中指必须亘在筷子之间。夹菜的时候,更不允许将手覆着去夹。 许赤脚说,从握筷子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品行端不端正。一个连筷子都握不好的人,品行不会好到哪里去。 其二,许赤脚绝对不容许孩子在碗里剩饭。哪怕是一粒饭都必须要吃干净。以至于小时候听许家村的人说,许赤脚家吃饭,碗比狗舔得还要干净,几乎都不用再洗。 其三,就是许赤脚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食不言,睡不语。”意思就是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要开口说话。 这样,就是培养许一山他们吃饭的速度要快。不能让吃饭像吃药一样。 许一山吃饭之快,让王书记都感到意外。 他的一颗鸡蛋还在嘴里咀嚼,许一山已经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光了。 “饱了?”王书记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来一点?你的鸡蛋被我吃了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道:“多一个两个我能吃下,少一个两个也没事。首长,我吃得,也饿得。” 许一山放下筷子的时候,食堂就餐的人,基本都放下了筷子。 王书记站起身,环顾一眼四周,问道:“大家都吃饱了?” “饱了。”食堂里异口同声回应着他。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王书记不会平白无故请大家一道来食堂吃早餐。王书记此举,背后一定有深意。 果然,王书记在问过大家之后,转过头对陆省长说道:“老陆,你来说吧。” 陆省长恢复了他不苟言笑的面容。 这也是令所有人都惧怕的面容。 “同志们,首先,我们感谢王书记请大家吃早餐,谢谢王书记。”他带头鼓掌。食堂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今天,我给大家介绍几位同志。”陆省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胡进和李朝亮,招招手道:“你们两位过来一下,我要宣布一项决定。” 第1346章 另有深意 陆省长介绍胡进和李朝亮,似乎有意而为。 作为衡岳市为一二把手的胡李二人,无需介绍,谁能不认识他们呢? 但陆省长显得郑重其事,在介绍完两人后,他的目光绕了全场一周。缓缓说道:“衡岳市党政领导都在,他们的实际困难也在。我宣布,省委组织部集中精力,优中选优,从省直机关及各地州市,选拔三名同志去衡岳市赴任。时间为一个月。” 省长在省委食堂宣布选拔人才的决定,这显得太令人意外。这么严肃的大事,既不开会讨论,也不在正式场合宣布,而是选在这个一个令人尴尬的地方宣布,唯一的解释,就是陆省长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另有深意。 果然,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居然没有掌声。 衡岳市出事,消息早就传遍了省委省政府各部门。 陆省长宣布选拔人才赴任衡岳市,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赴任的人一去衡岳市,就将成为市委常委一级的大员。 许一山似乎感觉到了不一样。陆省长这样宣布出来决定,无异于先堵住了衡岳市内部提拔的路。他将选拔的范围明确在省直机关和各地州市,这就让不少人生出希望来。 早餐过后,上面没再安排工作。 已经累了一夜的几个人,上午都要休息。 许一山前脚刚走出食堂大门,后背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站住脚,转过头去,发现喊自己的正是省委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魏大陆同志。 他连忙小跑过去,客气地问:“秘书长,您叫我?” “昨晚回来的?”魏大陆面带微笑,道:“小许,看来你很忙啊。回来都不告诉我老头子一声。” 这句话一听,就暗含责备之意。 许一山被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就是在魏大陆的领导之下。按规矩来说,魏大陆就是他的直接领导。作为下属,他应该先向魏大陆汇报工作才合符组织程序与规定。 许一山回省,连个电话都没打给魏大陆。而是直接找王书记和陆省长汇报工作,这就有点将魏大陆抛在一边的意思了。 尽管魏大陆作为秘书长是为王书记服务的。他与王书记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秘书长,顾名思义就是一把手的大管家。一把手不信任的人,是不可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 许一山恰恰就是这么想的,认为魏大陆不会因为没通知他而对自己有意见和看法。所以,他忽视了这一点,没有及时向魏秘书长汇报。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秘书长,衡岳市方面他们催得急。我到省里时,已经有点晚了。说真心话,我不敢打扰您老的休息,寻思着今天找个时间单独给您汇报。” “不必了。”魏大陆摆摆手,似笑非笑道:“小许,你这次去衡岳市,弄的动静非常大啊。胆魄是可以,但要注意。”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说道:“秘书长,请您指示。” 魏大陆笑了笑道:“我哪能指示你啊。” 许一山便红了脸。魏大陆的话里,明显带着极大的怨气。 看到许一山尴尬了,魏大陆随口说道:“你这次一下弄了三个人,他们三个人的问题都很严重?小许啊,干工作不能光凭热情,还需要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笑道:“光有勇,而无谋,很难取得最后的胜利。” 魏大陆是在指责自己有勇无谋?这个念头一浮上来,许一山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样的难受。 可是现在他不能说,衡岳市的向勇,魏力以及万思维,究竟有些什么问题。抓捕魏力,得到过王书记的坚决支持与肯定。因为,他向王书记汇报得很清楚,魏力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违反组织纪律。他的行为不但构成犯罪,而且涉案很深。 向勇与万思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魏力这条战线上的人,将他们一同抓捕起来,不会有错。 许一山并非一个楞头青,他事先是做了功课的,对魏力他们的社会背景有过悄悄的调查。 他深知,要打掉魏力这伙人,单纯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还远远不够。必须将他们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理顺理清楚,要预先估计未来的阻力在哪里。 经过摸底调查,许一山已经将魏力的关系网基本掌握在手里了。衡岳市本地的关系网不用说,魏力这么多年来已经编织得密不透风了。 许一山早就料到,魏力的关系网绝对不会局限在衡岳市。毕竟,地方势力再大,在上级面前都如纸糊的墙,不堪一击。 最终,他摸清楚了,魏力真正的力量在省人大。 省人大龚辉副主任,才是魏力背后最过得硬的靠山。 许一山是留过心眼的。秘书长与魏力同姓,他曾经怀疑过他们之间会有关系。可是经过他仔细摸底后,发现他们虽然同姓魏,但他们之间并无直接的关联。 首先,他们不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官员,这样就让他们没有了地方党的可能。其次,魏力与魏大陆,平常几乎没有任何交往。 魏大陆直言不讳暗示他有勇无谋,这让许一山突然生出挫败感来。 “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有勇气,有胆魄,值得肯定。”魏大陆表扬着许一山道:“但是,很多事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方方面面,要注意的太多了。” 魏大陆就差没说出来,“你不弄死他,他就弄死你”的话出来了。 “听说你们与王书记一夜没睡了。你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我们再聊。” 魏大陆说完这句话,不顾许一山还想表态,顾自离开了。 许一山的心情刹那间变得不好起来了。魏大陆特意叫住他,说了这么一通摸不着头脑的话,到底是在警示他,还是在暗示他? 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自从自己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之后,魏大陆充分表达了他对许一山的信任和重用。 许一山是王书记指名道姓安排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的,就凭着这一点,魏大陆就不会对他有其他想法。事实上,许一山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期间,工作内容很少与魏大陆通气。仿佛他许一山不是办公厅的人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忽视了魏大陆? 魏大陆曾经暗示过他,省委办公厅工作复杂,工作量巨大。他希望许一山能挑起办公厅的大梁。言下之意,他有意要培养许一山,即使不算伯乐,至少也是他许一山人生道路上的贵人。 走出省委大院,他居然感觉到脑袋有些晕晕沉沉了。 他拦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去省委党校。 司机看了他一眼,讨好地笑,问道:“领导在这里上班?” 许一山嗯了一声,没说话。 “还是你们当领导的好啊。不像我们这些人,活在社会最底层,车贷房贷,一辈子直不起腰。”司机显然是个话唠,他好奇地问:“领导在那个部门工作?” 许一山随口回了他一句,“我打杂的。” 司机便笑,道:“我看你气度不凡,绝对不是个打杂的。我要能在这里打杂,少活十年我都认啊。” 许一山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司机知趣,没再多嘴多舌了。 许一山微闭双眼,此刻,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刘教授了。 第1347章 指点迷津 刘教授将许一山请到办公室,两个人闭门长谈。 在许一山心中,刘教授是个典型的学者。他儒雅,学识过人。特别在经济发展领域,有独到的见解。刘教授不善与人交流,也很厌恶迎来送往。他有一肚子的抱负,却没有谁给他舞台。 刘教授是省委党校的台柱子。每年他都会在重要的学术报刊上发表重要文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刘教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省委党校从事教学工作,没有任何机会跨出校门从政。 许一山开门见山就将自己的心思表达了出来。衡岳市现在缺人,他希望刘教授能去衡岳市挑一副担子。 “刘教授,如果你愿意,我将向省委力荐。”许一山把陆省长在省委党校食堂宣布的选拔人才决定告诉刘教授,兴致勃勃道:“看来省里这次选拔,动作很大。” 刘教授微笑道:“没错,动作大,情况也会很复杂。一山,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我敷衍你?” “我当然是要听真话。”许一山一本正经说道:“这次选拔,没有一个明确的选拔程序,那么就是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了。能者上,庸者下,公开透明。” “公是公开了,透明未必。”刘教授含笑道:“一山,我这么说吧,就算我想出来,未必就会让我出来。而且你在这次选拔中,最好保持沉默。否则会被人诟病,说你打击异己,扶持自己亲信。”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教授言重了吧?就凭这我,还扶持什么亲信?我有什么资格培养亲信呢?我自己就是个泥菩萨。我请你出山,是因为我觉得,教授您是个干实事的人。而且,这不正是个好机会,让你实践一下理论,把中部崛起的计划实现吗?” 刘教授摇头不语。 刘教授人虽不在政治核心圈子,却对圈子里的人和事掌握得精妙无比。 许一山第一次接触到刘教授的时候,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刘教授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后来证明,许一山的判断没有错。在学历班所有学员都陆续得到升迁,独独剩下他一个跟着刘教授的时候。刘教授安慰他,“天降大任将于斯人......” 果然,每隔多久,他就被安排去了省委办公厅。 在整个学历班中,许一山是属于升得最快,职务最高的一个人。他后来居上,让整个学历班的人羡慕不已。 事实上,许一山的升迁速度确实令人侧目。他在衡岳市的级别还只是一个副处级,而到了省委办公厅之后,他已经是副厅级。这中间就越过了正处这一级别的奋斗。 要知道,在体制内,从副处到正处,看似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实际却像一座山一样的厚重。最关键就是从处到厅这一级的跨越,更是屈指可数。 大多数人奋斗一辈子,到了正处级也就嘎然止步了。 许一山这一跃,中间少了几道环节。等于他从普通干部一下跳进了高级干部的行列。 人坐的位子越高,下面注视的人就越多。过去许多微小的事,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窥视。因此,用如履薄冰去形容像许一山这样的干部,毫不为过。 许一山急于想见刘教授,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他需要从刘教授这里得到指点。 第二个目的,才是他想怂恿刘教授出山。 刘教授对许一山的提醒和暗示,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或许他真是至少个学者,对从政没有多大的兴趣。 许一山见刘教授不说话了,便将省里发展规划透露出来给他。他直言不讳道:“刘教授,省委现在决定在全省搞‘一体两翼’计划,采用的几乎全是你的建议。我认为,省委对计划的理解,可能还浮在表面,需要一个人真正去执行才行。” 刘教授含笑道:“你也不用谦虚呀。全省发展规划纲要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智慧,其中你许一山占了大多数的思想吧。你说得有道理,计划再好,没有一个人去执行,最终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成为官样文章。我倒觉得,你是执行这个计划最合适的人选啊。”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还不行,道行太浅。” “不,你是从基层上来的,现在的干部中,拥有你这样资历的人不多啊。只有从基层走出来的人,才知道社会需要怎么发展,老百姓需要什么。而不是关起门来,拍拍脑袋屁股就做出来一个决定。这种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在祸国殃民。” 许一山见一时三刻是说服不了刘教授了,也就没继续往深里说了。他心里想,省委这次为衡岳市选拔干部,绝非一两天就能出结果。陆省长给出了一个月的选拔考核时间,就说明省里对这件事很慎重。 而且,这次选拔很关键。衡岳市出事,三大常委落马,其他领导干部有不有涉案的,还很难说。新履职的干部,必定要合符陆省长用人的标准。毕竟,不出意外,在王书记去燕京之后,中部省将由陆省长接手。 这也是陆省长事先布局的最好时机。 许一山沉吟好一会,才试探着问道:“教授,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次衡岳市的情况,最终走向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刘教授淡淡一笑道:“事在人为。你打掉几个,必定会有新人替补上来。新上来的人,能不能保持与你是一条战线的,很难保证。再说,被打掉的这些人,会不会就此罢休,更难说。一山啊,下一步,你要面对的困难可能要超出你的想象了。”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刘教授的话,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 魏力被抓,他绝不可能束手就缚。他必定会反扑。而且反扑的力量,会超过想象。 其实,在决定抓魏力之前,许一山就有过仔细衡量。他深知魏力的力量有多巨大,不说省里或者更高层,就拿衡岳市来说,尽管魏力已经被抓了,可是在发布通告要求群众举报关于魏力的违法犯罪线索后,至今没有接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魏力就是一个马蜂窝,一碰,群蜂飞出来,必伤人。 打魏力又是势在必行。魏力不倒,衡岳不兴。这是他与胡进两人达成的共识。 因为,他得到一个确凿的消息,衡岳云轨项目梁氏兄弟撤资,并非本意,而是被迫。而逼迫他们兄弟撤资走人的罪魁祸首,就是魏力。 如今,胡进主政衡岳市,尚可压住。毕竟,胡进的背景,已经被人熟知。但是胡进要离开衡岳市也是事实。胡进打魏力,也是为了往上走一步而被迫动的手。 胡进在,衡岳市的局面还能稳住。胡进走,衡岳市的局面可能就会乱了。 局面一乱,就可能会出现火中取栗的危险现象。到时候,魏力还真有翻身的一天。 刘教授一语道破玄机,“衡岳市不是补充几个干部就能稳定无事了。在被打击的对象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任何一个人的异动,都可能改变局面。” “刘教授您的意思是,目前衡岳市委的书记不能动?” “绝对不能动。”刘教授语重心长说道:“一山,你可能会得罪更多人。” 第1348章 听取汇报 刘教授的担心很快便得到了应验。 有消息传出来,省委已经确定胡进出任融城党工委书记。目前,正在进行组织谈话。如果不出意外,谈话过后,基本就能确定了。 胡进出任此职位,不需要任前公示。这样就将公示前听取各方面意见的路堵死了。 一个消息还没落实,另一个消息又传来了。王书记即将离任赴燕京任职。目前,中部省的主要工作,都交由陆省长负责了。 眼看着陆省长规定的一个月选拔时间就要到了,谁将赴衡岳市任职,成了一团迷雾。 在陆省长宣布全省选拔之后,中部省便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资历相当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提拔。毕竟,这一去,就是常委级别。 各种较劲在悄悄上演,省直机关,各地州市有希望的干部,都在寻找一个突破口。 自从陆省长宣布选拔的规定之后,地方来省城的干部明显多了许多。 这一段时间里,许一山天天按时上班。他上任之初安排下去各地州市检查督促的干部都已经回来了。现在他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听取处长们的汇报。 许一山主管的一二三五处是被公认的办公厅最具实力的处室。整个办公厅的业务,也基本由这几个处承担了下来。 一处主要负责领导干部讲话稿的写作,重大会议决议性公报的撰写。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弄笔杆子的部门。 处长黄炳茹,戴黑色宽边眼镜。话不多,写的文章却是字字珠玑。深得秘书长魏大陆喜爱。 二处主要是牵头查办全省大案要案。但凡纪委方面查处一名干部,二处的意见非常重要。处长聂波,年轻富有活力,是查办程子华案的主要领导。目前,程子华案已经接近尾声,准备移送起诉。 三处联系宣传部门。处长赵永,以国学出名。最大的爱好,就是出去给社会上喜欢国学的人讲课。据说讲课费用不低,最高时,一个讲座下来,他能拿到几万块。赵永也是办公厅为数不多的隐形富豪。据说在燕京都买了房,桔城市的门面房就有五六个之多。 四处不在许一山的管辖之下,由主任魏大陆亲自负责。 五处联系团委,社会青年社团组织。处长程莹,目前有孕在身。 汇报的程序,也是按先后来的。 一处处长黄炳茹这段时间很忙。王书记离任前,需要对在中部省的工作来一个全面总结。黄处长已经吃住在办公室有一个星期了。 黄炳茹一进门,便满脸堆笑道:“许主任,我怕是有几个月没见着你的面了啊。” 许一山道:“黄处请坐。忙吧?” 黄炳茹笑了笑道:“说不忙都是假的。说忙啊,又没忙个什么具体大事。这不,总结十年,光是各种资料,就得费不少精力啊。” 王书记在中部省工作的全面总结,可视为他执政期间的全部政绩。总结的好坏,影响王书记的个人形象。这份总结,也是对王书记在中部省全部成绩的肯定,马虎不得。 王书记欣赏黄炳茹,每次全省大会的重要讲话稿,都是出自黄炳茹之手。因此,黄炳茹是王书记最信任的人之一。 “黄处,你慢慢总结。我也不打扰你的工作。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一处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的吗?” 黄炳茹想了想后,摇摇头道:“要说困难,还真没什么困难。我们一个处室的人,都是搞文字的人。搞文字的人有一个特性,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 许一山赞道:“文人嘛,都值得钦佩。黄处,虽然你们守得住清贫,但也不能过于苛求自己。正当合理的要求,你们是可以提出来的。” 黄炳茹笑了笑,“目前还真没有。不过,我听说衡岳市现在缺一个管宣传的领导,我觉得我们处里的花春音同志很适合。” “春音姐啊。”许一山笑了。对于花春音,许一山见过的次数不多。只觉得她是个显得很温顺的善良中年大妈的形象。“春音姐想动动啊?” “她还年轻呀。”黄炳茹笑眯眯说道:“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再混几年都该滚蛋回家带孙子去喽。小花一来年轻,二来,她做事很稳重,又在办公厅工作了快二十年了。有机会去下面锻炼锻炼,是最好的事。”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黄处,你的建议我也赞同。反正这次选拔是公开透明的,其中有一条很重要,就是可以自荐嘛。” 黄炳茹苦笑道:“自荐就是个形式。弄不好就成了笑话。” 许一山试探地问:“黄处,你是意思......” “我们办公厅也属于省直机关嘛。我听说,现在不少部门都在积极举荐自己部门的人,我们厅里,不应该落下风吧。哪怕最后没达成心愿,努努力还是应该的。万一成了,也算是我们厅里走出去的人才啊。” 许一山点头道:“好,这个问题,我向秘书长请示汇报后再作决定吧。” 送走黄炳茹,他迎来了第二个汇报的人——聂波。 聂波一进门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大,我服你。” 许一山一愣,问他道:“聂波,你是来给我拍马屁的吗?” “绝对不是。”聂波笑嘻嘻道:“你亲自办的衡岳市大案,我能不服?你都不知道,我为你捏了一把汗啊。” 许一山不解地问:“为什么?” 聂波认真道:“我与魏力接触过。那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奸巨猾,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对手。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肯定存在问题,但却找不到问题在哪里。” “人只要有问题,就会经不起考验。”许一山淡淡一笑:“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对不对?” “对啊,老大。”聂波笑嘻嘻道:“我给你说,你现在在政法系统的人心目当中是这样一号。” 他竖起大拇指示意道:“我听他们说,你拿下魏力,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大好事。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看到这么一天啊。” 聂波是办公厅唯一当面叫许一山“老大”的人。 许一山对这种称呼很反感。在他看来,什么老大老二,一听称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明显带着强烈的社会上的痕迹。 但他理解聂波。聂波本身就是政法干部。在政法队伍里,称呼上级为“老大”的,司空见惯。这或许是他们的职业原因造成的。毕竟,他们打交道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谈这个,谈谈你在陈州的情况吧。”许一山指明了汇报的主题。 “好。”聂波爽快答应道:“老大,关于陈州的案子,目前基本接近尾声了。经查,原陈州市副市长程子华已经严重涉嫌刑事犯罪了。据我掌握的情况,他有涉嫌接受贿赂,组织涉黑犯罪行为,故意伤害致死和行贿等罪名。” 许一山苦笑道:“程子华完了。” 聂波摇摇头,低声说道:“可能情况会有变化。听说,陈州市在为他申辩。” 第1349章 上市公司老总 聂波汇报的时间最长,整整占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三处的赵永和五处的程莹,每人用时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汇报。 等工作全部汇报完毕了,许一山决定请处长们吃个饭。 在与一处黄炳茹谈话时,黄炳茹力荐花春音去衡岳市担任宣传部长。黄炳茹的提议让许一山突生想法,既然花春音都能觊觎衡岳市常委的位子,那么,把聂波放到衡岳市去不是更好? 首先,聂波去做政法委书记,算是回归他老本行。第二,从聂波目前情况来看,许一山隐隐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聂波就如他一样,嫉恶如仇,浑身充满正义感。 不管是花春音还是聂波,他们想去衡岳市,首先就得解决级别的问题。 衡岳市常委都是厅级干部了,至少也是副厅级。而花春音和聂波,还只是处级。处级干部下去担任正厅的职务不是没有,问题是这样会让人感觉到突兀。更会让一些级别相当的人感到不平。 许一山这是第一次请几个处长吃饭。不是他请不起,而是一直没有一个好借口。 请普通人吃饭,一个电话,一句招呼就能让对方心花怒放。而请一个处长吃饭,就需要找准时间。毕竟到了处长级的人,每天的饭局是少不了的,请他们吃饭的人,排着队等着。 许一山把请吃饭的想法告诉聂波,让他去通知其他几个处长。如果时间不凑巧,此事就作罢。 聂波笑嘻嘻道:“老大你放心,你请吃饭,绝对没人会推脱。你等我的消息。” 果然,没多久,聂波就打了电话过来,几个处的处长不但会参加,副处长也都要求参加。 许一山高兴道:“行,让大家都来。聂波,你去帮我找个饭店定个位子。” 聂波在电话里告诉他,“老大,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下班的时候,你的司机会接你来。” 许一山也没多想,到了地方,才知道地点是三处的赵永安排的。酒店老板是个喜欢国学的人,正是赵永的学生。 赵永和他的学生等在酒店外,许一山过去的时候,看见赵永身边站着一个穿长袍大褂的中年男人,他就是赵永的国学弟子,叫沈望。 通过赵永介绍,许一山才知道沈望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沈望的私房菜馆,平常不对外开放,不接待外客。 私房菜馆也不是开在闹市,而在一处十分偏僻的小区大厦里。 大厦也是赵永名下上市公司的物业,大厦里设有高端会所,私房菜馆只是其中的一个项目而已。 沈望态度非常恭敬,与许一山握手的时候,刻意弯下去腰。 “久仰久仰。”沈望满面微笑,“许主任,您的到来,蓬荜生辉啊。” 许一山心里想,今天请客的愿望算是泡汤了。赵永把大家安排到这里来,自然是不需要他来买单的。对于请吃请喝,许一山还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总记得爹许赤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赤脚对儿子的影响很大。许一山自从进入茅山县水利局开始,一直到后来的洪山镇副镇长,茅山县委办主任,衡岳市云轨指挥部副指挥长等,他对任何方面的请吃请喝都拒绝参加。 可以说,许一山吃得最多的请吃,就是老董请他。 他和老董几乎没有任何隔阂,加上老董每次都抢着买单,他也从来不去争抢。他认为,与老董在一起吃吃喝喝,不算在请吃请喝层面上。那纯粹是朋友间的情谊,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在里面。 沈望的私房菜馆是典型的仿古装修。就连服务员,一律戴着宫花,清一色的小姑娘,如花似玉,水灵灵得似乎掐一把就能出水。 门口,两个太监模样装扮的人看见他们进来了,伸长脖子高喊了一声,“沈爷驾到,贵宾驾到。” 喊声未落,大厅里钟鼓齐鸣,随即,丝弦锦瑟乐声响起。一听,居然是《高山流水》古曲。 大厅一角落,端坐十几个汉服青年男女,各自操着乐器,认真演奏。 脚步随着乐点,让许一山生出恍惚之感。 他惊异问道:“沈总,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乐队?” 沈望大笑道:“当然是。这些人可都是我花大价钱从高等学府聘请过来的。” 许一山刚才听赵永介绍的时候,得知沈望是做生物医药出身的,他与音乐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如果仅凭这个人爱好和兴趣,养着这么一大帮子人,代价莫免有点大了。 沈望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主动解释道:“许主任啊,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奋斗,到老了也没个其他爱好。这不,我从小就受家庭熏陶,对国学这一块啊,钦慕至极。我认为,国学是瑰宝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思想源泉。我拜赵处长为师,就是想学到一点皮毛,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了一遭哦。而且,国学这东西,缺少了古典音乐,是悟不到精妙之处的。所以,我就聘请了这个乐队。他们能演奏所有古典音乐。” 许一山笑了笑,没出声。心里还在想,一个人为了个人兴趣花那么大代价,这也只有有钱人,才可以这么奢侈。 进了房,又有发现,居然是按照古时帝王用膳的规格设置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分桌而食,还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圆桌,桌子的质地一看就是高端木材。 赵永介绍道:“许主任,这是金丝楠木的桌子。他们这些有钱人啊,奢侈得已经无边了啊。这么名贵的木材,居然用来做了饭桌,真是浪费啊。” 沈望在一边打折哈哈说道:“小事,小事。比起别人来,我这里已经算是最低调的了。” 两个穿着宫装的姑娘过来给许一山宽衣,许一山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 入座后,赵永探过来半个身子,低声问许一山道:“主任,今天我们要不要来个女体盛?” 许一山一愣,脱口而出道:“那不是日本的吃法吗?” 赵永意味深长笑道:“主任见多识广啊,我还至少听说过,还没真正见识过。要不,今天我们都沾沾主任的光,开开眼界?”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这个就免了吧。我请各位吃饭,不是请各位开眼界的。” 沈望连忙在一边说道:“许主任,今天这个东,肯定是我来做。你要给我一点面子,我们就什么话都不说,听我安排?可好?” 赵永大笑道:“好啊好啊,我们今天就听沈总的安排。”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请客,自然是我来安排。” 他看了对面聂波一眼,挥挥手道:“聂处,你去安排菜吧。” 聂波起身,问身边伺候的宫装服务员,“你们的菜单呢?拿来。” 宫装女抿嘴一笑道:“大人,我们这里没菜单。” 第1350章 饭局上的段子 沈望居然不食荤腥。 至少,在许一山请客吃饭的饭桌上,沈望的筷子,一点荤腥都没沾过。 他的吃食是单独准备的,稠稠的,似乎是好几种植物煮在一起的混合物,墨绿色,散发一阵阵的清香。 他也不喝酒,只喝他自己陶罐里倒出来的茶水。究竟是什么饮品,无人得知。 赵永开玩笑说,如果沈望开门收徒,讲养生,一定门庭若市。一门课程卖个十万八千的,生意绝对火爆。 经过赵永的介绍,许一山才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居然还是个养生专家。非但养生,而且礼佛。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本来他一直遵循过午不食的规矩,但今天因为是许一山来,他破了例。 聂波对养生不以为然,开着玩笑说道:“各位,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古今中外,但凡是养生专家,好像命都不长。据说,养生专家寿命最长的才54岁。” 聂波显然是在讥讽沈望。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一些在人前以养生专家面目出现的人,还真没一个活过六十岁。 沈望倒一点不尴尬,他面带微笑道:“这位老弟说的,都是假专家。就好像现在‘老板’这个词一样,不值钱了。只要是个人,都被叫做‘老板’。这说明这个社会上,滥竽充数的多了。养生养的不仅仅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养身。所谓养身,就是精气神。这就好比有人信佛,有人信道。有人什么也不信一样。我倒觉得,人活一生,总要有个精神寄托。这就是信仰。” “信仰是有无穷力量的。”沈望笑眯眯地看着聂波问道“老弟,你信什么?” 聂波顿时红了脸,他没加思索道:“沈总,我是什么都不信的。” 沈望叹口气道:“这不好啊。人总要有个信仰才对。无论佛道,哪怕就信个耶稣,也应该有个信仰嘛。” 聂波嘿嘿地笑起来,道:“如果非要说信仰,我也就信马列。” 沈望缓缓摇头,道:“不能说老弟你的信仰有问题。只是你信的这个,还没三百年吧?” 话题一扯到信仰上来,沈望便好像来了兴致。他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加上他本身一袭长袍在身,还真有儒学大家的模样。 沈望崇拜佛,也一直以佛的规矩严格要求自己。这也是他不是肉糜的由来。 据他自己说,他在三十岁开始,就与荤腥绝了缘。他认为,食肉,有悖佛家慈悲为怀的理念。人世间任何生灵,都存在灵性。杀它而食,残暴且悲哀。 聂波不服道:“沈总,你说人不吃肉,营养从何而来?” 沈望微微一笑,道:“这有两个说法。一是杀他命,饱口腹之欲,实乃动物之本能。二是不吃肉,就会没有营养了么?多少大道高僧,一辈子没沾过荤腥,还不是高寿,最终得道修仙。” “这么说,沈总也在修仙了?”聂波追着他问道:“沈总,凡人真能修仙吗?” 沈望大笑,道:“老弟,你的意识里,终究还是有信仰的啊。” 许一山一直很少说话。赵永将饭局安排在沈望的会所里,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他的本意很简单。自己来办公厅那么长时间了,一直没与大家在一起好好聚聚。他想趁着这个机会,互相联络一下感情。 可赵永将饭局安排在这里,性质似乎就变了味。 不说别的,单是上来的各种菜肴,有许多许一山还从没见过。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自己来买单,身上带的钱未必能买得起这个单。 酒也是赵永安排的。赵永说,他有个弟子是专门做酒生意的。听说师父要用酒,他徒弟一次送了两件茅台过来。 一处的黄炳茹也很少说话,他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显然,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 倒是许一山,内心深处还真有乡里伢子进城来的新奇。毕竟,沈望会所里的菜,超出了他的想象。 饭桌上最活跃的就是赵永了。沈望似乎对他很尊敬,开口闭口必称“师父”,态度谦卑不说,言语上更是体现出他尊师重教的修养。 聂波却好像喜欢与沈望唱对台戏一样,两个人在饭局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不亦说乎。 五处处长程莹因为有孕在身,不宜久呆。 她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才红着脸对许一山说道:“许主任......” 许一山赶紧起身,眼光环顾一下四周道:“小程,你情况特殊,本来就可以不来的。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程莹嫣然一笑道:“主任请客,我哪有不来的道理?只是目前身体有点小问题。等我好了,我一定陪大家开心到底。” 程莹一走,气氛便比刚才热闹了许多。 赵永便提议每人讲个段子。大家都笑了,可以不罚酒。若是没人笑,罚酒三杯。 赵永先来,说:“三个百岁寿星接受记者的采访,让三位寿星说一说他们的长寿之道。 第一位寿星说:“吃饭少一口。 第二位寿星说:“饭后百步走。” 赵永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而是转过头看着许一山道:“主任,此段子不适合你。” 聂波好奇,问他道:“为什么不适合?” 赵永一本正经道:“你们都不知道吧?主任的夫人,可是天姿国色的。” 聂波若有所思道:“听说过,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机会拜见嫂夫人。等有机会了,一定去看望。” 黄炳茹道:“你们这些人,不要无聊了,拿主任夫人来开玩笑。你们不知道内情,少说话。” 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黄炳茹话里的意思。 黄炳茹显然知道陈晓琪受伤的事,却不知道陈晓琪已经在许一山的针灸治疗下康复过来了。 许一山听出来黄炳茹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感激。 他笑笑道:“没事,饭桌上没大小,开个玩笑,不算怪事。” 赵永这才得意地问道:“你们知道第三个寿星是这么说的吗?” 一桌子的人都去看他,赵永继续买着关子道:“想知道的,先喝一杯。” 聂波急于想知道结果,马上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老赵,如果我没笑,你就该罚三杯。” 赵永不紧不慢说道:“第三位寿星很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婆长得丑’。” 沈望大笑出声,道:“我宁愿不长寿啊。” 饭局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黄炳茹突然接到电话。一处有名干部被扫黄的扫到了,请他去救人。 黄炳茹放了电话骂道:“我救他个鬼。我去,丢谁的脸啊。” 许一山小声问他,“究竟出什么事了?” 黄炳茹面色尴尬,低声道:“处里有个人,被人请去洗脚按摩。今天桔城市局搞统一行动,撞网里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黄处,你还是去看看。能帮一把的,还是帮帮他。” 第1351章 茶室送卡 饭局上黄炳茹接了一个电话后,大家也就没心情继续下去了。 许一山提议散了。 赵永似乎意欲未尽,可是大家都准备散了,他一个人继续下去也没太多意思。 许一山叫宫装服务员过来买单。话一出口,便被沈望拦住。 沈望一本正经道:“许主任,你这不是在扇我的脸么?能请到你光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沈望别的本事没有,请许主任吃顿饭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许一山笑道:“我知道沈总是大老板。但今天是我请客,怎么能让你买单。沈总,你要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拦着我。” 沈望笑眯眯道:“许主任,你赏脸才来我这里的。你这个朋友,我肯定是交定了,就不知道许主任给不给我这个脸。” 无论沈望如何说,许一山坚持要求自己买单。 沈望无奈,只好让服务员去拿了单据来。 许一山看一眼单子,脑袋顿时轰地一响。这一桌饭,居然吃去了十万块之多。 许一山身边那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吃一顿饭,吃去了半年多的工资。许一山心里有些难受。可是他当着沈望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更不好意思质疑菜价为何那么贵。 沈望显然看出来了他的尴尬,连忙说道:“许主任,这些都是狗屁,你不必在意。”说着,伸手从许一山手里接过去菜单,三下两下撕粉碎,黑着脸对服务员吼道:“还愣着干嘛?请领导去茶室啊。” 黄炳茹去疏通关系救人。省委办公厅的干部被扫黄队给扫到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传出去会把大家的脸都丢掉。 聂波也没心情喝茶。在黄炳茹走后,他也告辞先走了一步。 剩下来的赵永,非要拽着许一山去沈望的茶舍里小坐一会。 许一山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便答应坐一会再走。 沈望在会所搞了一个相当精致的茶室。茶室里香烟袅袅,香味沁人心脾。 一个漂亮的姑娘端坐在茶台边,她面若满月,一笑一颦之间,尽显明媚之态。 姑娘是学茶道出身的,过去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专门给高端客人服务。被沈望遇到了后,花了重金将她请了过来,作为他的专用茶道师。 茶室门口上方,悬着一块看似有些年代的木匾。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禅茶。 沈望请了大家进去,分宾主坐下。随即,便看到茶道师轻舒广袖,煮水,酌茶,洗杯,一气呵成。 茶泡出来,在碗里显得金黄透亮。茶香顿时盈满整个茶室。 赵永啧啧赞道:“好茶,好茶。单看茶汤,便知是上等货色。” 沈望含笑道:“师父,这茶来自武夷山陡岩。全年不过一斤。可比黄金还贵。” 赵永一脸惊异之色,叹道:“如此这般贵,我还真咽不下喉了啊。” 沈望道:“再贵的东西,最终还是要被消费掉的。若是不消费掉,那又有那么高的价值?师父啊,前段时间我去参加一个茅台酒的拍卖会,一瓶五十年的茅台酒,被叫到了三千万。你说,到底是酒贵,还是钱不值钱啊?” 赵永笑眯眯道:“物以稀为贵嘛。几千万买一瓶酒,买的绝对不是酒的价值了。” 沈望嘿嘿一笑道:“师父说得在理。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啊。” 许一山本来就没心喝茶的。他对茶素无爱好。 但是,刚才沈望没让他尴尬,撕了菜单,让他心存感激。尽管心里想着找个机会把这个饭钱还给他,但是,眼前毕竟拿不出来。 茶过三盅,沈望突然对赵永说道:“师父,我早几日得了一幅画,你帮我去鉴赏鉴赏,把把关。看有没有被人糊弄了,买了个赝品。” 赵永心领神会,赶紧起身道:“好啊好啊,我去看看。” 赵永一走,茶室里便只剩下他和许一山,以及一个茶道师了。 沈望突然问道:“许主任,其实我也算半个衡岳市人,你知道吗?” 许一山笑道:“是吗?沈总是我们衡岳市的人,我们衡岳市还有沈总这样的大老板,真是荣幸嘛。” 沈望一本正经说道:“我前妻就是衡岳市的人,你说我算不算半个衡岳市人?” 许一山一愣,“前妻?” “对,是前妻。”沈望叹口气道:“我前妻原来也在政府部门工作。可惜我们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最终没过了七年之痒啊。” 许一山好奇地问:“沈总,你的前夫人在哪上班?” 沈望笑了笑道:“不提她了。不过,我虽然现在不是你们衡岳市的女婿,但我心里一直将自己当成半个衡岳市人。衡岳市好啊,人杰地灵。这不,出了许主任你这样年富力强的好领导。是我们衡岳市的骄傲,也是我们中部省的骄傲啊。” 许一山羞愧道:“沈总,过奖了过奖了。” “没有啊,我可是发自肺腑的话。”沈望一本正经说道:“我若是拍马屁,天打五雷轰。” 沈望一本正经发誓的模样,惹得茶道师抿嘴一笑。 许一山听到这里的时候,知道沈望下步会怎么说了。 果然,沈望话锋一转道:“我对衡岳市还是非常有感情的。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许主任,你说,我这个人生哲学有没有问题?” “没有。”许一山回他道:“人会感恩,才有良心。” “对嘛。”沈望叹口气道:“可惜我现在空有一身想法,却不能救我的恩人于水火啊。” “沈总的恩人是......” “衡岳市的魏力。”沈望小声道:“我能有今天,全都托了魏书记的帮忙。当年我在衡岳市办公司的时候,地痞小流氓欺侮我不敢出声啊。是魏书记,哦,当时是魏局长,他主持正义,把这些人都绳之以法了,才有了后来衡岳市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 沈望一边说,一边将一张银行卡往许一山面前推过来,满脸含笑道:“一点小心意,请许主任笑纳。”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沈望讪讪笑道:“没多少,就一点心意。你我初次见面,我不能不会做人啊。” 许一山笑道:“送我卡,就会做人了?沈总,你直接说吧,你想让我这么做?” “爽快。”沈望大喜过望,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三百万,买一个不追究。” “沈总说的是魏力?” “当然,只要许主任高兴,还可以商量。” “你这是帮人送?还是你在报恩?” 沈望愣了一下,讪讪道:“我也实话说吧,许主任,一半是帮人,一半是我自己要报恩。” 许一山看着茶台上的银行卡,笑了笑道:“沈总,这个你先收起来。等我需要的时候,我再找你、你也知道,目前情况有些复杂,不是我一个人能搞的定的。” 沈望高兴道:“好啊,好啊。我随时听许主任安排。这件事,只要许主任你高抬一下贵手,就算过去了。” 第1352章 起用教授 沈望打着报恩的幌子,出手就是三百万。出手之阔绰,非常人能比。 大概在沈望看来,一个能抵御三百万诱惑的人,也屈指可数了。 他没料到,许一山居然会婉拒他。 这种明摆着给许一山送钱,而且那么自然,足以证明沈望这样的事做了不少。侧面也说明沈望的肆无忌惮。 许一山心里一直在想,沈望与自己过去并无任何交情,双方都不知根知底。按常规而言,他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送银行卡,而且数额那么巨大。 沈望是看中自己手里的权?这个疑问一升起来,随即被他压了下去。在中部省委,他并非是个有权的人。比他权力大得多的人,多了去了。 他只是省委办公厅的一名副主任,手里并无实际权力。毕竟,他的这个部门不是实权部门,最多就是起个上传下达的作用。 如果沈望不是看中他手里的权,他这么可能一出手就是三百万? 三百万的目的,就是对魏力免予追究。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在沉思。 直到车到省委党校,司机下车给他开门的时候,顺带着将后备箱打开了,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道:“主任,这是沈老板让我带给你的酒。” “酒?什么酒?”许一山警惕地问。 “茅台吧。”司机嘿嘿笑着说道:“现在送酒,低于茅台这个档次的,谁还能拿得出手。” 许一山脑海里一闪,蹦出来沈望在茶室里给赵永说的话,他参加过一次茅台酒拍卖会。有人以三千万拍了一瓶五十年的茅台。沈望当时没说这个人是谁,难道就是他自己? 那么这瓶酒,就是他花三千万拍下来的茅台? 他当即指示司机,“你不要拿出来了。现在你赶回去沈总会所,把这瓶酒退还给他。” “要是他不收,怎么办?” “必须退回去。”许一山沉着脸说道:“你告诉沈总,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果他真想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搞这套。” 司机为难,还是将酒放回去后备箱,不无遗憾道:“主任,听说这酒价值连城啊。不要可惜了。” 许一山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小福,我有话在先,跟着我,你肯定发不了财。如果你觉得跟着我不开心,你可以要求换人。” 司机小福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检讨自己道:“主任,我没别的意思啊。我愿意跟着你,给你开车。你可千万别不要我。” 司机是机关事务局配备给许一山的。不像秘书秦光,无需经过挑选甄别,随机安排的。 司机小福原来在部队服役,一年前退役回了地方。由于他父亲原来就是省委机关事务局的一名司机。一辈子给领导开车,是个百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司机。 小福能进省委机关事务局开车,还是靠他父亲帮忙。 小福父亲过去是给王书记开车的,多少年来不但没出过事故,而且风雨无阻,分秒不差,从来没有因为司机的原因耽搁过出车。 许一山在省委办公厅算是个新人,配备的司机也是个新人。 倒是秦光,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秘书。 小福的惋惜,让许一山心里生出来一个想法,小福这样的人,不能留在身边工作。 刚进房间没一会,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居然是刘教授。 许一山自从借住在党校开始,刘教授一次都没来过。 刘教授突然来访,让许一山惊喜不已。 “这么晚了,教授你还没休息啊。”许一山连忙去找杯子倒水。 刘教授摆摆手道:“不用忙,不用忙。我不渴。我一直在观察你房间,亮灯了我才过来。” “教授找我有事?”许一山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刘教授道:“教授,你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啊。” 刘教授摇摇头道:“打电话不太合适。我找你,还真有点事。” 原来,下午组织部来人到学校找了刘教授谈话,虽然没具体说什么事。但刘教授通过谈话,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省里似乎有意要提拔他。 许一山高兴道:“这可是好事啊。教授,你一肚子的学问,就该用到工作上了。” 刘教授苦笑道:“我这个人,搞个理论还行。让我真刀真枪去干,说实话啊,我心里没谱。” “要有什么谱哦。”许一山嘿嘿笑道:“你看看我,原来就一个小镇长,现在到了省委工作,还不是能干下来。人啊,谁都有潜力,激发出来了,什么事都能干。” 刘教授猛烈摇头,认真说道:“一山,我与你的性格不一样。你最适合站在前台,而我,最好的位子就是在幕后。”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许一山从刘教授的话里感知到了事情的原委。 中部省现在正在实施的“中部崛起”计划,其实就是刘教授这么多年来对中部省深入研究后得出来的结果。也就是说,“中部崛起”计划,就是刘教授一辈子的心血。 许一山在“中部计划”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他在刘教授的基础上,完善了整个计划,丰富了计划内容。让原本还存在模糊的计划内容,变得愈发清晰可见。 大城市群的构想就是刘教授第一个提出来的,只是当初没有引起上面的重视。 许一山在他的论文里,第一次引用和借鉴了刘教授的大城市群理论,这才让刘教授的心血得以见到天日。 以后,两人将整个计划从头至尾研究,修改后,终于被省委看中了。提出了“中部崛起”的发展战略口号。 所谓“中部崛起”计划,内容并不复杂。无非就是根据中部省的实际情况,制定出来的未来发展大方向。 计划主要内容就是以省城桔城市作为全省的中心,在全省形成一中心,两副翼的大格局。中心为桔城市,具体内容就是将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连成一片发展。两翼分别为衡岳市和岳州市,将两市的规格提起来半级,定格为省域副中心城市。 打造全省中心大城市群,过去一直是王书记的梦想。刘教授就是在王书记的理论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了,论证了大城市群的可持续性和未来发展前景。 许一山再在大城市群的基础上增加了“两翼”的概念。这样整个计划内容就丰满了,立体了。 说白了,中部省的“中部崛起”计划,是王书记,刘教授和许一山三个人的心血结晶。 王书记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他离任之前,能看到计划落地,并推进。 省委组织部找刘教授谈话,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上面希望刘教授走出象牙塔,投身到轰轰烈烈的实践工作当中去。 “他们没具体谈教授你的去向?” 刘教授缓缓摇头道:“没明说,不过,我能听出来话里的意思。他们是希望我去岳州市。” “岳州是个好地方。”许一山赞叹道:“教授,我记得我们原来培训班唯一没去过的地方就是岳州市了吧?” 刘教授颔首道:“是啊,本来,我是想把岳州定为压轴考察调研的。岳州市有个别的地方所不具备的优势啊。他们水运发达,而且,他们是我们中部省最大的石化基地。” 许一山突然来了兴致,他笑嘻嘻道:“要不,明天我们去一趟岳州?” 第1353章 南北格局 岳州地处中部省以北,与邻省鄂省隔着一座大湖。 此湖名曰“东亭湖”,乃全国四大著名淡水湖之一。东亭湖为全国最大水系长江干流的一部分。湖面浩淼,渔产丰富。 东亭湖边,有一座观湖楼。名声响彻海内外。 现在被很多领导干部拿来作为立身箴言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就出自东亭湖边的观湖楼。 岳州距离省城与衡岳市差不多,都有三百来里。岳州过去一直被视为中部省的北大门,因为出了岳州,就是外省了。 在中部省的版图上,真正与岳州地势相当的是陈州市。陈州市被视为南大门。这样一南一北的格局,却因为经济发展不一样,地位有着明显的区别。 陈州山多林密,属典型的丘陵地带。而岳州,却是一马平川,是著名的河流冲积平原。 在“中部崛起”计划里,却没将陈州作为副翼,而将衡岳定为副翼,在于陈州在城市规模上,人口结构上,经济发展上,都与岳州存在较大的差异。 唯有衡岳与岳州旗鼓相当。 一进入岳州地界,许一山不得不感叹,岳州的发展,衡岳市未必能赶得上。 一条双向十车道的迎宾大道,将人们的视野拉入到岳州壮阔的画卷。 许一山这两年几乎跑遍了整个中部省。唯有岳州这条迎宾大道给他的印象最深。全省除了岳州有这么一条高规格的入城大道,其他任何地州市都没见着有这么一条路。 刘教授眼睛看着车窗外,感叹道:“这岳州的建设标准,可不像地方政府的小家子气。这与省城的建设标准有得一比啊。” 许一山笑道:“不奇怪啊。岳州这些年发了财,财大气粗嘛。有钱了,当然要拿来搞建设。” 许一山说的岳州发财,其实还是指岳州这些年靠着炼油厂,赚了一笔大钱。 岳州以石化出名。主要原因是因为岳州水运特别发达。从国外运来的原油,有接近十分之一来了岳州的石化炼油厂。 炼油企业的后续产品非常丰富,比如一直占据洗涤市场的肥皂,就来自石化产品的衍生物。 党校学历培训班里,有一名同学就来自岳州。 许一山昨晚已经与他联系过了,告诉他刘教授要来岳州看看。 老师来了,学员当然不敢怠慢。 一见面,许一山才知道同学自从接到电话后,一夜几乎未眠。一大早就来到迎宾大道上迎接刘教授到来。 大家一见面,同学就亲热地过来搂住许一山的肩膀,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啧啧赞道:“老许,你果然不负众望,成了我们学历班当中混得最好的一个啊。堂堂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让我这个小市长望尘莫及啊。” 同学姓关,全名关一培。来党校学习之前,已经是岳州市发改委的副主任了。 关一培学习结束后,迅速进入市政府领导班子,成了全岳州市最年轻的副市长。 在党校时,许一山与关一培并不太熟。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任何私交。 如果许一山现在不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他敢肯定,关一培不会那么积极在迎宾大道恭候他们的到来。 许一山客气地笑,小声提醒他道:“老关,教授......” 关一培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双手去紧紧握住刘教授的手,认真说道:“教授,请您都请不到啊。您来了太好了,我这里正需要您来指点迷津啊。” 关一培显然不知道省委组织部已经找过刘教授谈过话了,更不知道刘教授未来可能就是岳州的掌门人。 寒暄过后,大家各自上了车。关一培在前引路,直奔岳州市政府。 刘教授感慨说道:“这个小关,意气风发,精神面貌很好。” 许一山嘿嘿笑道:“他那么年轻,就已经是副市长了,前途光明灿烂,自然精气神都是最好的状态。” “人不错,积极上进的心也有。”刘教授叹道:“小关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好高骛远。他要是改了这个毛病,今后的路会越走越远。” 刘教授评价关一培,安全是以他老师的目光来看待分析。 许一山不喜欢在背后评价人,因此他没接刘教授的话。 岳州市政府刚搬了新办公地点。新办公楼看起来比省委还要雄伟壮观。 关一培任发改委副主任的时候,就是在他的运作之下,才有了这栋新办公楼。 市政府会议室里,早就准备好了茶水水果之类的。 进门再寒暄客套一遍,大家分宾主坐下。 关一培兴致勃勃说道:“老许,刘教授,你们两位临时过来,我这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样,下午我们一趟我们岳州最大的石化项目,东亭石化走一走,晚上我们市政府设宴为两位接风洗尘。” 许一山笑道:“老关,别搞那么复杂。我和教授也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没有任何目的。” “老许啊,我知道你现在日理万机。不过,你们既然来了,就必须在我这里多玩几天。” 许一山迟疑着说道:“可能时间不允许。” 关一培笑道:“没事的,来了岳州,不多玩几天,怎么可以领略到我们岳州的精髓啊。老许,你这段时间累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你就陪着教授,在我这里踏踏实实玩上几天。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教授啊。” 许一山笑了笑,没拒绝他。 他陪刘教授来岳州,还真没什么目的。两个人就是想趁着这个空挡,亲自来岳州看看就走。 关一培在寒暄过后,突然将眉头皱了起来道:“教授,您帮我出个主意。我现在手头有一个项目,你看能不能落地?” 刘教授笑吟吟问道:“什么项目啊?” “核电厂啊。”关一培没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道:“我也不瞒两位。目前,争议有点大。有赞同的,也有坚决反对的。我愁着呢。” 在关一培的介绍下,许一山和刘教授都听明白了。 关一培引进来一个大项目——核电厂项目。 他计划在东亭湖边建一个核电厂,总投资规模在三百个亿。核电厂建成后,能极大缓解岳州市的用电压力。而且,多余的电并入电网卖钱,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但是,现在岳州市反对的声浪很高,特别是核电厂的选址,当地老百姓受人蛊惑,坚决反对在岳州建设核电厂。 关一培恼怒道:“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核电厂这么一个利国利民的项目,他们反对的理由在哪里。” “是不是老百姓担心污染的问题?”许一山试探着问。 “这能有什么污染啊?核电厂的检查保护措施都是超级给力的。应该说万无一失。”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过脸去看刘教授。 刘教授慢慢道:“核电厂的投资方是谁啊?” “当然是国家。”关一培叹口气道:“我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了。毕竟,阻止建厂的这方担心是情有可原的。核这东西,谈核色变的人太多了。” “在做好绝对完全防护的条件下,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污染的啊。” 刘教授问道:“小关,你能不能把反对的和赞成都组织起来,我想听听双方的意见。” 第1354章 畏罪自杀 许一山陪着刘教授跑了一趟岳州市,本想着过上一晚,谁料晚上八点多了,还是接到了秦光的电话,催他赶紧回厅里来。 他这次去岳州,没带着秦光。甚至连司机小福都没带。而是由刘教授直接在党校安排了车。 下午在岳州副市长关一培的陪同下,参观游览了望湖楼等景点后,便直接进入了饭局。 关一培本来安排参观东亭石化未能成行。 岳州市政府市长莫风亲自出面接待。一见到刘教授,莫市长老远便伸出双手来,紧紧握住刘教授的手,真诚说道:“欢迎教授同志光临岳州。” 刘教授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过去,他还没受到过如此客气的款待。他一个党校的老师,与人打交道,最多就是点头的交情。 在别人的眼里,刘教授就是一个理论家。 搞理论的人,一辈子都被理论纠缠。很难出现一个搞理论的人走入到现实社会里来。毕竟,理论与实践,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理论往往都被美好遮掩。而现实,却很残酷。 从关一培到莫市长的表现,许一山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客气不像是假的,难道他们嗅到了刘教授将执掌岳州的风声? 如果真是,许一山不得不服,某些人嗅觉的灵敏,真让他望尘莫及。 就在吃饭期间,许一山接到了秦光的电话。 他抱歉离席,接了电话。 秦光在电话里急匆匆说道:“老大,出大事了,你赶快回来。我已经安排小福开车去高铁站等你了。八点五十分,岳州有一趟通过桔城的高铁。” 许一山瞄一眼时间,八点一十。 他随便问了一声身边的工作人员,岳州高铁站有多远? 工作人员告诉他,打车去,至少半个小时。 许一山一想,这时间赶不上啊。正在想其他办法,关一培看他久久没有回到桌子边去,便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许一山无奈说道:“刚才厅里来电话,要求我立即赶回去。八点五十分,岳州有一趟去桔城的车。” 关一培一听,大喇喇道:“没事,我送你。” 他先去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与莫市长耳语了两句。莫市长惊异地抬头看了看许一山,叹口气道:“哎呀,我还有事想请教许主任。许主任你这刚来就要走?” 许一山解释道:“没办法,可能厅里有点急事。” “行啊,我也不挽留你。公务重要。请许主任以后有空了,一定多来我们岳州指导工作。” 刘教授听说许一山临时要走,急了。他将许一山拉到一边问道:“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你能做得出?” 许一山低声道:“教授,你还没看出来吗?也许人家岳州市早就闻到了风声了。你放心大胆在岳州调研吧,没人敢得罪你。” 上了关一培的车后,关一培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将车开出去。 一路上,风驰电骋的,居然没遇到一个红灯。只花了十几分钟,车便赶到了高铁站。 许一山心生疑惑,快到车站的时候才笑道:“老关,是你的运气好还是我的运气好?这么这一路都没红灯?” 关一培大笑道:“我的电话不是白打的啊。你许主任的车所到之处,就不能有红灯。” 许一山这才明白,原来关一培事先给交警指挥中心打了电话,让他们的车一路绿灯通行。 岳州市政府早就有人等在高铁站门口了,许一山一下车,便有人带着他直接进入了车站。刚上月台没多久,车便到了。 因为没买票,许一山上车便找乘务员补了一张站票。 从岳州到省城,高铁运行的时间也就半小时不到。 许一山刚松了口气,蓦然想起,秦光还没告诉自己厅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从接到电话到上车,这一路行云流水的,没出现丝毫耽搁与变故,许一山不由在心底暗自惊叹岳州市的办事效率。 这事要放在衡岳市,可能就没那么快。 由此看来,岳州市这几年的发展速度真够快的。与衡岳市比,大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其实,无论是岳州还是衡岳,两个城市之间有许多相同之处。 首先,两个城市都是老城,在历史上各有千秋。 岳州以“先天下之忧而忧”闻名,而衡岳,却是以“雁阵惊寒,声断衡岳之浦”而声名远播。 两个城市的规模比较,衡岳市显然比岳州市要大一些。在工业基础建设上,衡岳市也比岳州市要高出半个头。人口数量上,衡岳市也比岳州市要多不少。 但是,许一山却感觉,衡岳市的优势在逐渐失去,岳州市的优势却显现了出来。 在省里正式将岳州定为“两副翼”当中的一翼后,岳州市便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刘教授突然被省委组织部约谈,虽没点明谈话的去向,但还是让刘教授感觉到了,省里准备将他安排在岳州市。 至于刘教授去岳州担任什么职务,坐在那个位子,目前没有任何迹象。 刚想到此,车已到站。 小福站在出站口焦急地张望,看到许一山的影子出现了,赶紧一溜烟跑过来,从许一山手里接过去提包说道:“主任,魏主任他们还在等你回来开会。”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那么急?” 小福小声回答他,“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主任,你是知道的,我就一司机,哪能知道这些事啊。不过,秦秘书都清楚。” “小秦呢?”许一山随口问道。 “他在厅里汇报。” “汇什么报?”许一山狐疑地问。 小福尴尬地笑了笑,道:“主任,我是真不知道。” 上了自己的车,许一山脑海里一直在回荡着一个疑问。秦光在给谁汇报,汇报的内容是什么? 厅里那么急将他叫回来,肯定是有事啊。 直到他一脚踏进会议室,才感觉到气氛很不一样。 厅里所有处长都到了,其他几个副主任也到了,但是不见秘书长魏大陆的影子。 大家看到许一山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悄悄告诉许一山,半个小时前,魏主任来了,发了一顿脾气后离开了。 聂波悄悄溜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老大,衡岳市出了大事了。向勇畏罪自杀了。” “自杀?”许一山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是真的。”聂波苦笑着道:“现在衡岳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王书记陆省长很生气,要求迅速查清原因,给社会一个交代。” 听到向勇畏罪自杀,许一山心里也有些慌了。 他心里跳出来第一个疑问就是,在看守森严的强制措施下,向勇是怎么做到自杀的? 这自杀的背后,被一层浓浓的迷雾遮盖住了。 第二,向勇自杀,也轮不到省委办公厅来处理啊。向勇被抓后,案件由省纪委负责接手。出了自杀的事,也该是省纪委善后啊。 他找了一遍,没发现秦光的影子。 想起回来的路上,小福说的秦光正在汇报工作,心里突然升起来一团不详的密云。 第1355章 案中案 向勇是用一根布条将自己吊死在窗台上的。 据纪委方面反应,向勇被抓后,一直没说一句话,一个字都没吐露。在审讯期间,他曾经企图跳窗自杀,被眼明手快的纪委干部拦住了。 向勇的主要问题,都与魏力有关。 在周文武的案子上,向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魏大陆将情况与许一山说了一遍后,满面愁容道:“一山啊,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王书记陆省长对这件事很生气,要求彻查向勇自杀原因。” 许一山苦笑道:“这不是有结论了吧?畏罪自杀。” 魏大陆摇了摇头,“他是不是畏罪自杀,结论还不能轻易下。我们现在要搞清的是,他为什么要自杀?”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蝼蚁尚且偷生,向勇不可能不明白,他罪不至死。 而且,从纪委反应过来的自杀现场,可以想象一个人将自己吊死在窗台上,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说白了就一个意思,如果不借助外界的力量,一个人很难将自己吊死在窗台上。 于是,向勇自杀成了一个谜。 看守和负责审讯向勇的同志都已经被隔离了。王书记下了指示,要求办公厅介入调查,这才出现了整个办公厅如临大敌般的气氛。 问题是在纪委出的,当然不能由纪委自己调查自己。 魏大陆担忧道:“我个人感觉,这是在制造矛盾啊。” 从魏大陆的口气看来,他显然很不满王书记的决定。既然人是死在你们纪委的,你们纪委拿个结论出来交代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将这件事丢给办公厅来调查?难道王书记希望办公厅能在纪委当中查出问题人物来? 在体制内,纪委是一支神秘的力量存在。这个专门负责盯着干部言行的部门,一向有着见官大三级的优越感。 当官的人最怕的是谁?自然是纪委部门的人。 若是平白无故接到纪委邀请喝茶,说明接到邀请的人自身肯定出了问题。 但凡是纪委介入的案子,当事人轻则罢官免职,重则吃牢房,无一例外。 纪委盯人,事无巨细。等到时机成熟,总账一把算。此时,纵然有飞天的本事,最终还是得黯然离场告终。 因此,很多人希望与纪委的人交朋友,混个脸熟。免得到时遇到事,手忙脚乱。可是大家又怕与纪委的人交情太深,谁知道那句话没说好,到时惹来祸端。 王书记让办公厅介入向勇自杀案,这就是将办公厅与纪委对立了起来。 这也是魏大陆心怀不满的原因所在。 省委办公厅调查向勇自杀案,就成了案中案了。 魏大陆召开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在厅里宣布成立调查小组。 他在宣布过后,眼光扫视了一遍会议室里的人,以征求口吻的语气问道:“各位,谁来挑这副担子?牵这个头?” 魏大陆的意思,他本人肯定是不参与到调查组里来了。毕竟,作为一省的秘书长,魏大陆每天忙得就像一个陀螺一样的转。 这只是表面的借口,真正的内情,谁都可以看出来,魏大陆是想借机避身事外。 谁都明白,这副担子不好挑。 挑了这副担子,就是摆明了与纪委对立。而且调查的结果,将会导致两边的关系急剧恶化。即便向勇之死与纪委不存在利害冲突关系,但人死了,纪委还是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追究下来,受此影响的人,不会是少数。 当事人死在调查期间,这是一件非常恶劣的大事。必须还原事件真相,给社会一个交代。 魏大陆的话音一落,令人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人都将眼光来看着许一山。 许一山在众人的注视下尴尬起来,他苦笑着说道:“大家都看着我干嘛呀?” 魏大陆嘿地笑了,他若有所思道:“衡岳市常委违纪违法大案是许主任一手抓的,在座的同志当中,你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一个。许主任,你来个抛砖引玉吧。” 魏大陆将球踢到了许一山的脚下,他不能不接了。 他沉吟一下说道:“刚才秘书长已经指示过了,省委要求成立调查组介入衡岳市官员自杀案的调查。这是省委英明的决定,也是省委要求还原事件真相的决心。我们办公厅不能让首长们失望,也不能让无辜的同志遭受不白之冤。查清事件真相,有利于互相团结,有利于赢得社会认可。赢得群众的支持和信赖。” 许一山说了一大段,其实都是废话。 听者莫不会心一笑。 但是,他的话锋很快就转了过来。 “秘书长,同志们,我提个不成熟的建议,大家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必要。” 许一山提议,调查组不能由办公厅单方面组成,应该加入一些其他成分。比如,调查组以联合调查的形式出现,结合检察院,公安方面力量,有助于调查工作能更顺利开展。 就凭着这个建议,许一山就巧妙地将政法系统拖了进来。这样,就不会让办公厅与纪委部门对着干了,格局一下大了许多。 魏大陆颔首道:“许主任的这个建议不错,值得考虑。我看,这个建议还是要请示一下领导。我们现在不作决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决定,就是哪位同志在挑这副担子,” 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秘书长,我年轻,这副担子,我来挑吧。” 许一山一表态,在座的所有人都悄悄出了一口气。 大家心里都明镜一样的清白,谁挑这个担子,谁将成为纪委部门的对手。没有人愿意得罪纪委的人,因为,得罪他们的后果,说不定那天就被他们请去喝茶了。 掌声响了起来。 许一山心里悲哀的想,这掌声绝对不是对他的鼓励,而是他们如释重负的心理压力释放。 许一山之所以主动站出来挑这副担子,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挑,没人会愿意挑。何况,衡岳市的案子确实是他一手搞出来,他不能让其他同志在这件事上受到牵连。 而且,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疑问,向勇究竟是怎么死的?真像纪委方面说的是自杀吗? 他提出结合检察院的力量进入调查组,是他有意识的在规避法律风险。 掌声响过一阵后,许一山提出,办公厅调查小组的成员人选由他亲自挑选。 魏大陆满口答应。既然许一山主动挑了这副担子,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了。 许一山只挑了聂波的二处进入调查组。 魏大陆惊异地问:“就一个二处?” 许一山含笑道:“人多,未必对工作有利。我觉得有二处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后面人手不足,我再请示秘书长增派人手吧。” “好。”魏大陆爽快答应。 中部省应对衡岳市官员在调查期间自杀的调查小组出炉了。 调查小组由副主任许一山负责,小组对办公厅魏秘书长负责。至于结合进来的检察公安力量,需要请示上面后再作定夺。 第1356章 豪华阵容 许一山的提议,很快得到省委的同意。 中部省检察院安排一名副检察长亲自参与进来,省公安厅也安排了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参加了调查组。 于是,一个以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许一山牵头为首,副检察长,副厅长共同参与的豪华调查组轰然落地。 调查组第一次会议选在省检察院召开。 与会的人不多,除许一山外,检察院副检察长于立同志,省厅副厅长张超伟同志和办公厅二处聂波一起参加。 许一山是第一次与于立和张超伟打交道。三个人逐一握手寒暄后,坐下来开始研究调查工作的第一步。 于立是位五十开外的男人,戴着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他人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眼镜后射出来的精光,却让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于立一辈子都在检察系统工作,他的第一份工作就在检察院的起诉科。 据说,但凡经过于立起诉过的案件,起诉罪名从未出现过差错。由他起诉伏法的人,这么些年来,不会少于三十人。 公安厅的张超伟副厅长,也是一名资深干警。 他是典型的从基层走到高级领导干部岗位的代表。张超伟外表粗犷,络腮胡子,说话的声音就像打雷一样,轰然作响。 张超伟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他当年还是奋战在一线的干警时,在抓捕一个毒品走私犯的时候,对方穷凶极恶地扔出来一枚手雷。 在紧急关头,张超伟奋不顾身将身体一跃,扑倒在手雷上。 那一幕的惊险,至今让人想起后后怕,脊背一阵阵发凉。 好在那枚手雷最终没炸。原因是犯罪分子慌乱之下,忘记打开保险了。如果手雷炸了,也就没有今天的张超伟副厅长了。 在于张二位面前,许一山真的只是一个小字辈。 于立对结合进来调查组还没什么意见,但张超伟却像很有抱怨一样。 见面的第一句话,张超伟就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一个人自杀,特意成立一个调查组。这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了啊。” 许一山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张超伟并不是觉得成立调查组有什么奇怪的,他质疑的是他这个副厅长被点明参与调查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案件,真有点大材小用了。 衡岳市现在已经成为全省的话题中心。 原市委书记富嘉义倒台,打破了中部省第一位在任市委书记倒台的记录。两年时间不到,常委班子一下倒下来三名常委,又刷新了记录。 向勇之死,再次打破了中部省被调查期间调查对象级别最高的死亡记录。 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衡岳市官场乱得一塌糊涂。 在于立张超伟面前,许一山刻意将自己表现得谦卑客气。 于立握着许一山的手笑道:“早就听说省委办公厅上来一名年轻有为的干部,今天才得以见面,荣幸啊。” 许一山含着笑道:“于检过奖了啊,受之有愧啊。” 于立大笑道:“哪里哪里,中部省就需要你们这批年富力强的好干部来改变啊。” 张超伟在一边冷冷说道:“老于,谈点正事吧。” 于立赶紧接过去回应,“好啊好啊,我听许主任的安排,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许一山正色道:“不,于检,张厅,这次成立的调查组,任务很明确。就是搞清楚衡岳市委副书记向勇同志在接受纪委调查期间自杀的一事。省委非常重视这件事。王书记和陆省长分别就此事作了重要指示。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案件的真实内幕。” 张超伟问道:“纪委方面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 许一山答道:“目前的结论是畏罪自杀。” 张超伟笑了,讥讽道:“纪委现在有点搞笑啊。未经审判,不能决定任何人有罪无罪。他们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出来?纪委没人了吗?” 于立道:“确实,纪委下的结论是有问题的。死者情况还没查明,怎么可以判定他有罪还是无罪?我想不通,这个向勇,究竟有什么事过不去,非要以死了结?” 许一山沉默不语。 其实,他知道,于立和张超伟都能知道。在现实生活中,往往遵循着一条规律——死者为大。向勇以命相博,他想的是以他自己之死,换取组织上不对他的家人予以追究。 向勇的这种想法,现实当中随处可见。 多少人在东窗事发之后,不惜以自己一死,换取家人的平安。 向勇在调查期间就赴死了,难道他真的是想以自己之死换取家人的平安? “其实,这位向勇我还是认识的啊。”张超伟说道:“这人看起来还很厚道的嘛,这么就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于立微笑道:“老张,现在的人,很多人都有两副面孔的嘛。” 许一山将衡岳市常委涉案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暗示于张二位,衡岳市三常委同一天被采取强制措施,是省委的决定。 同时,他将省委要求成立调查组查明向勇自杀真相的意义说了一遍,并告诉他们,省委办公厅二处除一人留守外,其他同志全部赶去了衡岳市,着手调查了。 聂波适时站起来汇报道:“三位领导,据衡岳市方面反馈过来的信息。我们的同志已经去殡仪馆检查了死者情况,目前正在与涉案的纪委方面同志谈话。” 张超伟眉头一皱道:“你们办公厅懂刑侦?” 聂波摇了摇头道:“张厅,对不起,我们不懂。” “不懂就不要破坏现场嘛。”张超伟没好气地说道:“既然我们参与了进来,有些该我们干的事,别人最好不要插手。” 聂波一点不示弱道:“张厅,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虽然对刑侦不在行,但不等于我们没有正确的分辨能力。” 于立连忙打着圆场说道:“老张,你这脾气还是没改啊,火爆得很。” 张超伟苦笑道:“可能到死也改不了。” 会议最终形成决议,调查小组的核心力量,全部赶赴一线指挥工作。 会议结束后,于立和张超伟都离开了。许一山在会议室坐了好一会。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在去衡岳市之前,他有必要去王书记和陆省长哪里一趟。 见首长,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即便许一山已经是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他想见王书记和陆省长,还是需要预约。 电话打过去,王书记不在家。 许一山也不好问王书记去了哪。 电话打到陆省长秘书手机上,得知陆省长下午就要启程去燕京,目前还有两三个小时的空挡。 许一山赶紧对秘书说道:“麻烦兄弟汇报一下,我十分钟之后到。” 第1357章 情况有变 陆省长对许一山的到访显得似乎有点不耐烦。他催促许一山道:“一山,你有什么事吗?那么急着找我?”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首长,我想汇报一下衡岳市向勇自杀调查组的工作。” 陆省长哦了一声,看了一下手表道:“我给你十五分钟时间。” 来的路上,许一山已经通过秘书秦光了解到了王书记也是去了燕京。王书记是去燕京述职的,他即将结束在中部省的任期。 陆省长去燕京,却是另有大事。中部省驻京办接触了一批外资企业,其中有世界500强的企业有来中部省投资的意向。陆省长要抓紧这个机遇与对方沟通交流。 十五分钟的汇报时间很急迫,许一山只能选择长话短说。 向勇已死,要不要对他的问题继续追究? 陆省长沉吟了好一会,才模棱两可说道:“此人若是自杀,也算是他自绝于人民。我们不搞株连九族这一套。一山啊,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讲团结,讲纪律。中部省需要一个团结和谐的局面,才能圆满实现中部崛起计划。我们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社会经济建设上去,这才是重点。”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王书记述职后,他的任期一结束,将很快离开中部省。 王书记离任,陆省长就将顺利上位,接手他成为中部省代书记。 陆省长一席话,基本给向勇自杀案定了性。当然,若向勇非自杀,另当别论。 调查组在第二天进驻了衡岳市,当晚,市委胡进书记亲自设宴接风。 省检二把手,省厅二把手一齐光临衡岳市,衡岳市政法系统为之震动。接风晚宴上衡岳市市局局长费劲和市检察院检察长王桐勤一起参加了。 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落马,如一阵凛冽的秋风一样,席卷整个衡岳官场。 魏力落马,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接风晚宴上,无人提及魏力落马一案。大家表面上看谈笑风生,其实谁都心事重重。 由于魏力他们落马后,并未关押在衡岳市。因此真正的调查工作并不在衡岳市展开。聂波带着人,已经赶赴了向勇关押地点——陈州市。因此,聂波没有参加衡岳市的接风晚宴。 胡进在晚宴上发表了言辞恳切的祝酒词。他希望省调查组秉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彻底查清向勇自杀的原因。让衡岳市的干部尽快恢复信心,投身到火热的社会经济建设活动当中去。 向勇不是死在衡岳市,而且看守他的也不是衡岳市人。他的死,衡岳市基本可以撇清关系。这也是胡进有底气的原因,他的言外之意,调查组必须给衡岳市一个交代。 许一山在晚宴上很少说话,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了。 在与陆省长谈过之后,他敏锐的发现,陆省长似乎不愿意事态扩大化。他希望尽快结束对向勇自杀案的调查,结论就是向勇自杀。 陆省长虽然没直接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但许一山不能听不出来。 一个不会充分领会领导意图的下属,不是一个好下属。 所有当领导的人,都希望自己的手下有两个特性,一是听话,二是服从。虽说陆省长过去是以铁面青天的形象出现在人们是视野里的,但随着他位子的不断上升,过去他不畏强权的精神也在慢慢改变。 他不希望下面的人对他的意见提出质疑。 晚宴很快结束。 许一山归心似箭,晚宴刚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往外走。 回来衡岳市之前,他与陈晓琪通了电话,告诉了她自己晚上会回家。 陈晓琪的身体在逐渐得到恢复。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走几步都会喘上好一阵。 陈晓琪身体康复这件事,许一山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胡进都不知道陈晓琪已经站起来了。 出门没多远,许一山便接到胡进的电话。 “老许,那么急干嘛呀?来我房间坐坐吧。” 许一山为难道:“改天,好不?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我想回家看看。” 胡进笑道:“好啊,稍晚点回去,不耽误吧?” 许一山道:“也是。但是,老胡,你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急,明天我们也可以见面的啊。” “我在房间等你。”胡进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许一山顿时来气,心里想,你胡进什么态度?这不是明摆着在命令他吗?他在房间等,等什么?老子偏不去。 走了几步,他又站住脚,轻轻叹口气,掉转身往林荫假日酒店走。 在衡岳市,许一山几乎不用秘书和司机。 晚宴上,胡进喝了不少酒。省厅的张超伟是个海量,估计他要是放开了喝,两斤不在话下。 胡进酒量本身很浅,他在公众场合也很少举杯。通常都是应应景,并不真喝。 但这次在张超伟的纠缠下,胡进的浅尝辄止被张超伟打破了。他至少喝了半斤的白酒。 许一山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胡进仰面八叉躺在沙发上,看见许一山进来了,动动嘴皮子说道:“自己倒水喝,我不招待你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不渴,不喝水。” “老许,你说,我下步该这么走?”胡进突然问道:“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哦。” 胡进分析,王书记现在去燕京述职,说明他离任的日期很快就到。按照常规,王书记应该在中部省做到年底才会卸任。也就是说,王书记离任提前了。 “这有点异常。”胡进总结道:“老许,我觉得,上面对中部省一定有想法。” “什么想法?”许一山惊异地问。 “你太不敏感了。”胡进冷笑道:“王书记提前卸任,说明有人在等着他这个位子啊。” 许一山一想,觉得胡进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很快他又被另一个想法推翻了。在中部省,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王书记卸任后,接手他的就是陆省长。 陆省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上面用人,其实也是有征兆可以参考的。陆省长从副省长升为省长,不就是为接班王书记准备的吗?难道半路会有幺蛾子出现? “老胡,你想多了吧?”许一山笑着说道:“任用干部,可不是开玩笑,过家家。哪有那么随意的。谁不知道中部省未来的老大是陆省长啊。” “可能未必是你想的这样。”胡进苦笑道:“王书记如果提前卸任,我们的计划就都泡汤了。” 许一山一下就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胡进是在为他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担心。很显然,王书记卸任后,这个位子他还能不能坐上去,一切都是未知数了。 “我有一个小道消息。”胡进突然说道:“中部省未来的书记会有变化。”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不会是陆省长?” 胡进摇了摇头。 许一山心里一沉。他对胡进所谓的小道消息深信不疑。毕竟,胡进有消息渠道,廖紫在燕京的工作部门,正是管着这一块的。 消息是廖紫那边来的吗? 第1358章 迷雾重重 胡进透露出来的消息,让许一山的心情跟着变得沉重了许多。 在许一山的人生里,陆省长就是他的贵人,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伯乐。正因为陆省长看中了他,才有了他许一山后来的仕途通畅。 许一山过去从没想到自己会有现在,他一个农家出身的孩子,虽说读了大学,但能端上一只铁饭碗,就该谢天谢地了。 多少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还在为生活拼搏啊。 人生并不因为本身优秀而能让人生辉煌。人生的辉煌,似乎都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 至少许一山清楚,比他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但比他幸运的却少之又少。他许一山年过三十就已经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了,这是典型的少年得志啊。 很显然,陆省长仕途不畅,那么他许一山也不可能通畅到哪里去。 胡进担忧,是担忧他担任融城书记有变故。王书记卸任,陆省长接任,不会影响他坐上融城书记的位子。但如果王书记卸任,接任的不是陆省长,那么,谁坐那个位子,就很难说了。 现在的胡进,多少有些后悔。倘若衡岳市的动静不搞得那么大,就不会出现向勇自杀这样的事来。又或者他不听许一山的怂恿,按兵不动,也不会出现如今进退两难的事出来。 在向勇自杀原因未调查清楚之前,他被提拔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啊。向勇身为衡岳市委副书记,社会影响面很大。他的自杀,将衡岳市所有上升通道都堵死了。 衡岳市三名常委同时出事,说明衡岳市领导班子出现了重大问题。上面的领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衡岳市委班子结构。 省里这次成立调查组,主要是要弄清楚向勇自杀的真相。向勇之死,必定与牵连到他的周文武案有关系。目前已经查明,周文武团伙背后的保护伞是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向勇,万思维都与周文武有勾兑,那么要想查清自杀真相,势必将周文武案翻出来。 魏力他们三人被采取强制措施后,因为案情的需要,分别被关押在陈州,少阳和逸阳市看守所。 调查组在衡岳市开完会后,第一站将赴陈州调查。 心事重重的许一山一回到家里,所有的忧愁便一扫而光了。 陈晓琪笑靥如花,一直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回家。无论她妈曾臻如何劝她,她都拒绝回房间休息。 许一山刚将们打开,陈晓琪便如燕子一样飞了过去,不顾妈妈曾臻在一边,毫不顾忌扑进了许一山的怀里。 倒是许一山有些尴尬了,贴着她耳朵提醒她,“妈在呢。” 陈晓琪嫣然笑道:“在又怎么啦?我喜欢。” 他们夫妻亲热,曾臻自然不好在一边看着。她悄悄回了房间,坐在床边抹眼泪。 女儿陈晓琪死里逃生,让她欣慰之余,心生感慨,人生真是无常啊! 在女儿陈晓琪病重的这段时间里,曾臻感觉自己老了许多。 事实上确实如此。想当年,县委办主任陈勇一家是茅山县人人都羡慕的幸福家庭。夫妻俩同为国家干部,唯一的女儿也是国家干部。一门三干部,且位子都不低。更令人艳慕的是女儿陈晓琪长得天姿国色,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最美县花。 这样一个幸福无比的家庭,却因为许一山的出现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丈夫陈勇去投案自首,至今音讯全无。然后,女儿陈晓琪被人故意伤害,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在无数人劝他放弃女儿时,她都坚强地挺了过来。她坚定地认为,只要女儿还有一口气,她就不可能放弃她。女儿最后一口气没有了,她也没有了活着的欲望了。 但是,她从来没有责怪过女婿许一山。在丈夫陈勇还在犹豫着许一山只是一个农家子弟的背景时,她对丈夫说,“老陈,你也别嫌弃人家是农家子弟,你们陈家往上推个三代五代,难道不也是农民吗?” 作为丈母娘,曾臻不可能不对许一山的背景有深入的了解。毕竟,女儿未来的幸福都与这个男人息息相关啊。随着了解的越多,曾臻在心里认可的程度就越高了。 正如别人与她说的一样,许一山身上有一股凛然正气。这股凛然正气不是谁都有的。虽说这股正气未必能带来一个好的人生。但这股正气却能让人踏实,放心。 于是,就出现了曾臻悄悄给许一山送房送钱的一幕。 在曾臻的心里,许一山就是陈晓琪的依靠,也是她的依靠,甚至是陈家的依靠。 房门悄悄被推开了,陈晓琪鸟儿一样飞到妈妈身边,搂着曾臻的肩膀说道:“妈,你不是有话要对许一山说嘛?” 话音一落。一眼看到了曾臻脸上的泪痕,便惊愕地问:“妈,你怎么哭了?” 曾臻笑笑道:“没有啊,刚才眼睛里进了一小虫子,现在没事了。” 陈晓琪嘟着嘴道:“骗我。我才不信呢。” 她非要给曾臻检查眼睛,一边抱怨道:“真有虫子就麻烦了呀。” 曾臻躲闪着女儿,嗔怪道:“小琪,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坐一会啊。” “不能。”陈晓琪歪着头笑道:“我一刻都不想安静。” 曾臻无奈,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头,低声道:“你们都在,我有句话确实要说了。” 曾臻的意思,陈晓琪身体已经康复了,现阶段只需要调养调养身体就好了。她现在要回茅山去,丈夫陈勇是个什么状况,她一无所知。 她希望许一山请一段时间的假在家里照顾小琪,等小琪身体完全康复了之后,他再回去上班。 许一山心里一跳,现在正是非常微妙的时期。王书记卸任在即,未来中部省谁来执掌大局,乾坤未定。向勇自杀之谜还没揭开,陆省长如果与书记位子失之交臂,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一切都很难预料。 他并不是不想请假在家照顾陈晓琪,问题是摆在面前的情形,能容许他请假? “你们爸现在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他有高血压和冠心病,很容易出问题的啊。” 许一山沉吟不语,他心里很清楚,陈勇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真有问题,周琴不可能瞒着他。 茅山县现在在周琴的带领下,完全是一副闷声发大财的架势。 孙武的油脂基地,杜鹃的汽车零配件基地,撑起了茅山工业的一片天。现在的茅山,就像一头嗷嗷待哺的小兽,一旦挣脱束缚,便将纵横世界。 许一山曾在茅山规划的五个圆圈计划,如今被周琴逐一实现了。 如今的茅山,山清水秀,漫山遍野的油茶林,以及忙碌在油茶林中的勤劳老百姓,勾勒出一幅优美的山水田园画卷。 云雾山旅游度假村也正式开门营业了,一种当地村民与地方政府合股开发的新模式,正在成为茅山其他旅游开发景点的榜样。 一种新的经济模式在茅山悄然出现了。 许一山小声道:“妈,您辛苦了。” 曾臻摇摇头道:“自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啊。一山,只要你一辈子都对小琪好,我再辛苦也值得。” 陈晓琪嘴巴一撅到:“他敢不对我好?” 第1359章 特异功能 曾臻决定,第二天就回茅山县去。 许一山不好阻拦她。毕竟,她为了照顾女儿陈晓琪,已经快半年没回家了。单位可以不考虑,丈夫的情况不能不考虑。 陈勇到底有事没事,涉案多深,没人说得清。黄山父子的案子,已经在纪委这边审查结束了,目前正往检察院移送。 曾臻要走,陈晓琪的状况显然需要人照顾。虽说她的身体在慢慢康复,但与一个健康人的标准,还有一段距离。 许一山这段时间是肯定不能抽出时间来照顾陈晓琪的。向勇之死没有结论出来之前,调查组就不能停止工作。 他是省委指定的调查组组长,全面负责调查组工作。他这个组长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能置身事外。 曾臻关上门去休息了,关门之前,她看了几眼许一山,欲言又止。 陈晓琪受伤回家后,一直没在主卧室卧床。曾臻将女儿安排在客房,一直到她康复。 在陈晓琪卧床期间,许一山只陪过陈晓琪一夜。其他时间,都被曾臻坚决赶了出来。曾臻的理由是不能让许一山休息不好,因为许一山白天要工作。 现在曾臻关了她的门,将许一山和陈晓琪扔在门外,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陈晓琪先红了脸,低声对许一山说道:“你去洗洗呀。” 许一山嗯了一声,拿了个人用品去了浴室。 他没开热水,冷水从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许多。 江灵珊走之前,暗示过他。陈晓琪因为卧床太久,身体阴气太重,急需阳气补充。而调和陈晓琪身体阴阳,却不是药物和膳食可以解决的。从江灵珊的欲语还休的话里,许一山隐隐约约能感知到她想表达什么。 尽管江灵珊最终没有说出口,但许一山心里还是非常明白。 陈晓琪受伤后的模样,如电影一样,一帧帧从他脑海里掠过。他闭上双眼,努力回忆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旖旎,可是不管他多努力,最终还是让自己颓丧不已。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现了一下,难道自己对陈晓琪已经没有了兴趣?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暗自责问自己,这么可能会对陈晓琪没有兴趣了?要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贪婪陈晓琪的身体! 他现在只要一想起陈晓琪,鼻子里似乎就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 这股气味正是陈晓琪卧床时,她的房间里发出来的,从此阴魂不散一样,缠绕得他心烦意乱。 按理说,曾臻在照顾女儿的问题上,无人可比。陈晓琪的床一直干爽,她的身体被曾臻每日至少要擦两遍爽身粉。可是不管这么收拾,陈晓琪的房间里始终都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异味。 卧室里,灯光暗淡,气氛温馨。 一束鲜花,插在一个白色的瓷瓶里。花香便氤氲开来。 陈晓琪有个习惯,她喜欢在房间里插鲜花。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许一山曾经笑话过她,生活过于小资了。被陈晓琪骂了他一顿,说他不懂浪漫,没有生活情调。 陈晓琪只要一说起浪漫,便满脸神往的神色。这让许一山很不爽。在许一山的心里,每当陈晓琪出现这种神色的时候,他就怀疑陈晓琪心里一定想起了某个人。 陈晓琪一直挂在嘴边说,她与许一山之间没有真正的谈过恋爱。没有恋爱过程的婚姻,就好像一道菜里没放盐一样。 陈晓琪半依在床头,眉眼如丝地看着他。 许一山过去,伸手将她搂住,贴着她的耳际轻声说道:“你怎么还不睡啊?” 陈晓琪羞红着脸道:“你半天不来,我睡不着呀。” “现在可以好好睡了。”许一山安慰着她,替她摆好枕头。 陈晓琪娇羞道:“不,我要你抱着我睡。” 许一山嘿地一笑,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逗着她道:“老夫老妻了,还抱着睡呀。我可打呼噜。” “我又不是没听过你的呼噜声。”陈晓琪将头钻进许一山的怀里,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他的胸口一下。 许一山浑身一震,就好像被一股猛烈的电流击中了一样,全身顿时瘫软了下来。 陈晓琪嫣然一笑,款款而动。 这一夜,他们谁都没睡着,一直是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状态。这种久违的温柔,就像排山倒海的波涛一样,将他们心里的堤防,摧毁得荡然无存。 陈晓琪出现了病后第一次精神焕发,越到后来,她的精神越发饱满,热情一发不可收拾。 偃旗息鼓之后,陈晓琪看着天花板,突然说道:“许一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说呀。我都告诉你。” “我问你,在我生病期间,你有没有勾引过别的女人?”说过后,她若有所思道:“对了,有不有别的女人勾引你?” 许一山断然答道:“没有。” “又骗我。”陈晓琪妩媚一笑,“说真的,老公,就算有,我也不怪你呀。” 许一山心里一动,陈晓琪这是在布下陷阱让他往里跳。他绝对不会上这个当。 “真没有。” “我问你,杜婉秋与你什么关系?还有,茅山县的周琴,还有个女记者张曼。我听我妈说,张曼还来过我们家里。” “她是来过。”许一山没有否认道:“人家张曼为了还你一个真相,差点连命都丢了。” “所以你报答她呀。” 陈晓琪似笑非笑,继续逗着许一山说道:“我还听说,你有个美妙的女师父?我的病,就是靠你这个女师父治好的。” “对,她叫江灵珊,是个针灸师。” “你们怎么认识的?”陈晓琪穷追不舍地问。 许一山尴尬道:“别人介绍认识的。” “你拜了她为师?” “嗯。” “她肯定是古墓派的。”陈晓琪忽地坐了起来,“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许一山有些为难道:“问题是我找不到她呀。她们这种世外高人,都是行踪不定的人。遇到她们是缘,遇不到很正常。” 陈晓琪似乎有些满意了,她将身子缩进被子里,似笑非笑对许一山说道:“老公,你相不相信,我现在有特异功能了。” 第1360章 起哄围攻 许一山当然不相信陈晓琪会有特异功能。 他更不相信自己一针能将陈晓琪扎成有特异功能的人。 他没问下去,陈晓琪也没再说。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有些疲惫,不觉沉沉睡去。 合眼不多久,许一山就被手机声惊醒了过来。秦光已经到了楼下,今天调查组要去陈州。 许一山匆忙起身洗漱下楼,在电梯里给妹妹许秀打了一个电话,让她请几天假过来照顾嫂子陈晓琪。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再回去。 见到秦光,才知道于立和张超伟他们已经出发了。 衡岳市到陈州,高速要走一个半小时。 上车后,秦光告诉他,向勇的家属现在在陈州市找麻烦。他们堵了陈州市委的大门,要求陈州市给一个说法。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他家属还真会找麻烦。这与人家陈州有什么关系?” 秦光道:“向勇家属认为,人死在陈州,陈州就有脱不了的干系。” 许一山没吱声了,心里却在替耿火根抱屈。 向勇死在陈州没错。但是看守向勇的人和调查向勇的人,都不是陈州人。陈州只不过借了一个地方,如今就闹出一条人命案来。 秦光解释说,向勇家属现在怀疑向勇不是自杀。这才是他们闹事的关键。 向勇出事后,他的家属再没见过他。现在家属有两个要求,第一是见到向勇的遗体。第二,他们要求第三方机构介入作鉴定。 而这两个要求,都被相关部门予以了拒绝。 目前,陈州市委耿火根书记很着急。盼着调查组尽快给一个答复,恢复陈州市正常的办公秩序。 中午,许一山的车直接开进了陈州市委大院。 于立与张超伟已经早他半小时到达。正在与市委耿火根书记座谈。 许一山被工作人员引到会议室,一进门,便抱歉道:“对不起啊,来晚了。” 耿火根书记赶紧起身,与许一山握手寒暄,叹口气道:“许主任,你快给我想点办法。这个向勇,人死势不倒啊。他们来的人当中,律师都有几个。” 一句话让许一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陈州市没有对在市委闹事的人采取强制措施了。 会议很快开始,陈州市提出几点意见。 第一,尽快安抚死者家属,彻底杜绝家属寻衅滋事。 第二,陈州市不参与调查组工作,他们只负责配合调查。 第三,如果向勇家属继续在陈州市委闹事,他们将采取严厉的强制措施。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调查组承担。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耿书记,你这是彻底要将陈州市与自杀案切割啊。” 耿火根生气道:“许主任,你说不知道,这两天他们家属把我陈州市闹得乌烟瘴气的,公开质疑说死者不是自杀,是被刑讯逼供致死的。其实他们即便要这样想,也与我们陈州市毫无关系啊。他们找错了对象,我们是在替省委受过嘛。” 张超伟本来没出声,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怒火顿时起来了。 “耿书记,你让他们来闹。这些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死了一个人,就是天大的事了。他们就不会想到,向勇不是自绝于人民吗?他们有什么脸面来闹?再闹,一个不留,全部抓起来。” 耿火根苦笑道:“抓起来容易,放起来就难了啊。现在上面提倡依法办事,抓他们得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个理由太简单了。冲击党政机关这一条,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眼见着张超伟越说越激动,许一山赶紧拦住他道:“张厅,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件事,还是要慢慢来。” 省委成立调查组,专门调查向勇死因。本来是没有检察院和公安厅的。是许一山强烈建议要将这两个部门结合进来,省委才临时将他们安排进了调查组。 无论是检察院的于立,还是公安厅的张超伟,对他们进入调查组都有怨言。 他们认为,案子是纪委搞的,出了事,纪委自己擦屁股就是了,怎么也不应该将他们拉进来。如果单独立案,就另当别论。 会议很快便结束了。调查组决定先去殡仪馆看看死者向勇。 陈州市殡仪馆在城外二十多公里的地方,调查组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直奔过去。 张超伟有言在先,他这次来,带着刑侦的几个专家一起过来了。他需要在对死者检查过后,得出死因确系自杀,他和他的人马便会立即退出。 若是发现有他杀嫌疑,他们便会立案侦查。 因此,向勇之死,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很快将揭开谜底。 调查组车队赶到殡仪馆,人还没下车,便被一群人突然围住了。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胳膊上戴着黑纱,头上缠着一圈白布。他们一见调查组的车,便大呼冤枉。 这么一喊,马上围过来更多的人,将调查组的车和人团团围在中间。 本来,出发前,耿火根提醒过调查组,陈州市能够安排警力护送他们去殡仪馆。但遭到了张超伟的坚决拒绝。 张超伟当时不无轻蔑地说道:“朗朗乾坤,谁还有本事翻得了天?” 调查组来殡仪馆,消息并没扩散出去。这些人又是怎么得知调查组要来的?从他们的言行举止看,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因为,在人圈外,有人举起了一道白布做的横幅,上书“还我清白,严惩凶手。” 许一山下了车,眉头紧皱,厉声问领头的人,“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冷冷一笑道:“有理不在声高。你是叫许一山,是不是?” 许一山哼了一声,“没错,是我。” 那男人便回过头对身后的人喊道:“大家都来看啊。这个人就是许一山,他就是杀人凶手。我伯父就是死在他手里。” 许一山闻言,顿时大怒起来,从牙缝里憋出一句粗话,“你放屁!” 那男人显然不在乎许一山的骂,他声音高了许多道:“亲人们,这个许一山就是害我伯父向勇的人。他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人,指使人谋害了我伯父的命。” 不明真相的群众顿时激动了起来,人潮开始往前涌动。 秦光赶紧将许一山拦在身后,低声道:“老大,你先回车里去,这里我来处理。” 许一山将他往边上一拔,正义凛然道:“我能做缩头乌龟吗?你靠一边,让他们都冲着我来。” 或许许一山的这个举动镇住了那男人,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出声了。似乎想溜走。 许一山喊住他,冷冷道:“这位同志,你先别忙着走。既然你说我是陷害向勇同志的凶手,请你拿出证据来。如果拿不出,你是走不掉的。” 男人惊慌起来,眼光四处乱看。 许一山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本来想怂恿不明真相的群众起哄围攻调查组,却发现群众并没有被他鼓动。而且许一山表现出的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 他确实是想趁乱溜走。 许一山那会让他溜走,他大喝一声,将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厉声道:“想跑,没门。” 第1361章 搞浑一塘水 许一山的手就如一把铁钳,搭上了男人,岂能让他轻易挣脱。 男人一看挣脱不了,便扯开嗓子喊,“快来看啊,干部打人了啊。” 他一边嚷,一边去使劲掰许一山的手。眼见着掰不开,便顺势往地上坐下去。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种议论声顿起。 于立和张超伟也先后下了车来。他们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官模样。因此,所有人都去看他们,喧闹声瞬间平息下去。 张超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脸色阴沉,目光如炬,盯着许一山抓住的男人一字一顿问:“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男人显然被张超伟的样子吓住了,他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张超伟,嘴硬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又是谁?” 张超伟冷笑道:“来来,我先自报家门。我叫张超伟,中部省公安厅的。” 男人闻言,脸色顿时变成死灰色,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张超伟是中部省主管刑侦的副厅长,过去就有很多故事在社会上流传。他的威名不知让多少违法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围观的群众见来了大官,兴趣更浓了。 许一山便暗示秦光将围观的群众驱散。很快,现场便恢复了平静。 被许一山抓住的男人见势不妙,赶紧求饶道:“你们放了我吧,我是无辜的啊。” 许一山冷笑道:“你是不是无辜的,我们调查之后才有结论。说吧,谁指使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男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说了,你们就放我走,好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说,他是衡岳市人,平常靠给人讨要说法为生。主要活跃在医院一带。遇到病人家属需要向医院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们便会迅速组成一个团伙,去医院闹事。 大多数的医院都会选择息事宁人,赔钱了事。 他们这批人,就是俗称的“专业医闹”。 两天前,一个人找到他们,以包食宿,每天另支付五百块工资为条件,要求他们来陈州闹事。 起初,男人还有点不愿意。毕竟陈州人生地不熟,闹不好吃大亏。 请他们的人说,他们过去也只是凑个热闹。并不要求他们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有特殊表现的,会另外给予重奖。 到了陈州,男人才知道死的人是衡岳市副书记向勇。向勇家属认为向勇是被谋杀的,而官方给出的结论是自杀的。双方意见不和,于是出现了向勇家属带人堵陈州市委大门的闹剧。 许一山问他,“请你们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猛烈摇头,目露惊恐之色道:“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是谁。谁给我们开工钱,我们就听谁的,不会去打听是谁请的我们。” 许一山看了一眼散开的人群,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一车吧。”男人小声说道:“我们都是坐一辆大巴来的。” 省厅大员来了,当地派出所闻讯早就赶了过来。许一山将男人交给派出所,便准备一起去看向勇。 向勇遗体被送到殡仪馆后,再没让人看过。 于立和张超伟都表示不亲自过去了,张超伟带了专家过来,专家会给出结论的。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过去看一眼。不管向勇死亡的结论是什么,他去看一眼,也算是凭吊他了。 工作人员将一个铁柜子拉出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便扑面而来。 黄色的裹尸袋拉开后,便露出被冻得如一坨铁一样的向勇。 工作人员将向勇的遗体搬到一张工作台上后,便退到了一边去。 省厅来的专家便一起上去了,开始检查向勇的身体。 许一山没有再看了,他掉头从里面出来。 屋外,几株月季开得火红浪漫。不远处的一丛美人蕉,更是娇艳欲滴。 天上,就像被水洗过了一样,碧空万里,看不见一朵云彩。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蓝天,碧水,娇艳的花儿,碧绿的草,一张张笑脸,一阵阵笑声,将这个世界装扮得如此多姿多彩。 人不绝望,谁愿意舍弃这个美丽繁华的世界啊!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向勇是个冷静的男人。他的喜怒很难让别人感觉出来。他在党务系统干了一辈子,在理论方面有独特的见解。 过去,在明面上,向勇很少与魏力有来往。 因此,在许一山给胡进说,衡岳市领导班子成员当中,魏向万三人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胡进根本不相信许一山的话。 如果说,衡岳市干部队伍真存在本地帮和外来帮之分的话,那么,本地帮的一号人物非魏力莫属。而二号人物,自然就是深藏不露的向勇了。 说实话,许一山是第一个不愿意接受向勇自杀事实的人。他认为向勇之死,必有蹊跷,以向勇的性格,他不可能会选择走这条路。 那么,他不是自杀,又是这么死的呢? 现在希望全寄托在几个专家身上了。他们的鉴定结论,将决定向勇之死的最后走向。 虽说组织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涉案的人死了,一般不会再对他进行追究了。特别是死者的家属,不但免予追究责任,相反还可能获得一定范围的安慰。 调查组亲自到殡仪馆来,说明调查组对调查内容的重视程度。中部省派出以省委办公厅为首,结合检察,公安的力量,足以证明省委对向勇之死的重视。 现在,就等着鉴定结论了。 秦光悄悄走到许一山身边,低声说道:“老大,我得到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许一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卖什么关子,直接说。” 秦光道:“向勇是他杀。” 许一山吃了一惊,纠正他道:“别乱说。鉴定结论还没出来,你不能道听途说,先入为主。” 秦光急道:“是真的。有人要将所有责任和问题全部推在向勇身上。向勇只有死,才能达到别人的目的。因为,死无对证啊。” 许一山没有批评秦光了。他对办公厅安排秦光来担任自己的秘书还是比较满意的。当初魏大陆将秦光安排给他的时候就说过,小秦这人头脑灵活,又能吃苦耐劳,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事实上许一山在后来的观察中也发现了,秦光这小子社会关系复杂,到哪都有朋友。他的消息来源丰富多彩,未必不可信。 但有一个疑问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向勇被采取强制措施后,一直处于严密的看守之下,无论自杀还是他杀,都很难办到。 那么,他的死,是怎么造成的? “我了解到了,来陈州闹事的人,并不是向勇的家属。” “是吗?”许一山愈发吃惊了,“那么他们是谁指使来的?” “有人要故意搞混这塘水,目的就是想浑水摸鱼。目前,我还没搞清楚这帮人的身份。我只知道,来陈州的这帮人,都是衡岳市游手好闲的一帮人。他们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混账。主要靠给人起哄赚口饭吃。这些人,连虾米都算不上。” “小秦,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马上搞清楚这伙人是谁指使来的。” “好叻。”秦光小心道:“老大,你想不想见一个人?” 第1362章 鉴定结论 向勇之死鉴定结论出来了——自杀。 许一山看着鉴定报告,狐疑地问:“你们鉴定结果是准确的?” 省厅专家汇报道:“肯定是准确的。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不会出错。” 鉴定结论出台,调查组召开紧急会议。 张超伟第一个提出,既然鉴定结论已经出来了,他们公安再介入就没有必要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纪委内部出现了问题,造成当事人死亡。后果由纪委相关人员承担。 于立倒没要求立即退出调查组。但他表示,目前检察机关也不宜深度介入。 调查组遇到了瓦解的尴尬的局面。 张超伟还真说到做到,在陈州市委陪同下吃过一顿饭后,省厅全部人马从调查组撤离了。 拿着省厅专家出具的鉴定结论,许一山心里充满了疑问。可是省厅出具的鉴定是最权威的鉴定,不可置疑啊。 他将心里的疑问还是忍不住与于立说了。 于立半天没有表态,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既然鉴定结论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了。我相信老张在这件事上是非常认真的。毕竟,省委重视。” 听于立的话,似乎话里有话,可是又感觉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潜台词。 省厅人马撤走,不等于调查组解散。 虽说调查组的主要任务是查清向勇之死的原因。现在原因已经找到,向勇属于自杀。但许一山还是觉得调查组不能就此解散了。 晚上,耿火根让秘书来请许一山。 许一山没有推辞,跟着秘书去了耿火根的办公室。 在陈州接触过几次耿火根后,许一山感觉耿火根这人的身上还是具有老派干部的优良作风。 陈州孔大周案,最终将程子华牵出来,在陈州官场上引起不少的震动。据闻,耿火根从程子华案周边溯源,目前已经让陈州不少官员落了马。 两人一见面,耿火根便笑道:“许主任,我知道你迟早会来陈州的。我先申明,你们这次来查的案子,与我们陈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耿火根说,向勇案发后,省委指定陈州作为向勇的异地关押点。但是,从向勇来,以及他最后出事,陈州方面没任何人接触到向勇本人。 当时,押送向勇来的人就是省纪委的办案人员。他们一来就宣布了纪律,不允许陈州任何人与向勇有单独接触。 许一山从耿火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意思。他是在撇清向勇之死的关系。 “不过,相关人员现在是我们陈州控制的。”耿火根透露,在上面知道向勇出事后,立即有指示下来了,要求陈州市纪委方面的人,将省纪委的办案人员控制住了。 “你是不知道这些大爷有多嚣张。”耿火根诉苦道:“我们的人去控制他们的时候,差点发生了冲突。” 省纪委的人认为陈州市纪委是没资格控制他们的,因此在陈州市纪委宣布要对他们几个办案人员采取留置措施的时候,双方一言不合,差点动了手。 “不过,我们是奉命办事。”耿火根笑了笑,道:“所以,没怎么惯着他们。” 许一山一听,知道耿火根话里的意思。他惊异地问:“你们动了手?” 耿火根道:“也不算是动手。只是适当地采取了一点强制措施。” 耿火根请许一山见面。就是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许一山。 省纪委的人在他手里,不见得是件好事。加上双方因为工作上的事,已经有了矛盾冲突。现在省委调查组来了,耿火根当然不愿意再顶着这个雷了。 “他们人呢?”许一山问。 “放心。我好吃好喝管着他们,都住在我们为他们安排的宾馆里。”耿火根似笑非笑道:“这些人都是惹不起的,我也没必要惹他们。许主任,你们调查组来了,我现在就该将人交给你了。” 许一山没理由推辞不接。可是鉴定结论已经出来了,省纪委的办案人员确实存在工作上疏忽,造成当事人自杀的事实。要追责,也只能追他们玩忽职守的责任。 好在于立还在陈州。许一山便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请他过来一起去见省纪委的人。 玩忽职守案本就属于检察院负责。于立没有推脱,双方约好了时间,一同去了留置省纪委工作人员的宾馆。 于立之所以没像张超伟一样带着人马从调查组撤离,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不管鉴定结论如何,都离不开他们检察院的介入调查。 在陈州市最豪华的宾馆——陈州饭店里,许一山见到了三个被留置的省纪委办案人员。 他们一见到许一山便发牢骚,大声申辩他们的委屈。 许一山等他们牢骚发够了,慢条斯理问了一句,“你们能说说,一个人凭着自己的力量,能将自己吊死在窗台上吗?” 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个领头的问道:“许主任,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们?” 许一山笑而不答。 这人便急了,脱口而出道:“鉴定结论都出来了。向勇他是自杀的。” 许一山含着笑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鉴定结论出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顿时问得他张口结舌起来。 省厅出具的鉴定结论现在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许一山拖着连省委方面都没有汇报。他们又是从什么渠道那么快就得知了鉴定结论? 那人支吾着说道:“事情发生也有几天了,应该出结论了嘛。” 许一山微笑道:“你猜的没错,确实结论出来了。向勇属于自杀。不过,你们几位同志可能有些麻烦了。” 那人冷笑道:“什么麻烦?” 许一山便将于立请了出来,介绍道:“相信你们几位都认识于检察长吧?由于向勇的死亡,你们几位可能涉嫌玩忽职守方面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宣布,你们的这个事,现在由省检察院负责接手调查。希望你们配合调查,争取早日还原事实真相。” 省纪委的人,许一山只有过一面之缘。三个人的名字他都叫不出来。 于立接过去话说道:“三位,请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问题说清楚就行了啊,千万别抱着侥幸的心态。” 检察院带走纪委的人,这在过去基本很难出现。 在体制内,纪委的人往往有着一顶见官大三级的帽子戴着。但凡身在体制内的人,最怕的就是与纪委打交道。有人曾生动地形容过,宁愿与阎王吃饭,不愿与纪委喝茶。 纪委工作涉嫌玩忽职守,检察院介入调查名正言顺。 于立决定将人直接带回省里调查。因此,在转接到涉案的三人后,于立便告辞,带着他的人马也回去了省城。 事情到此,基本有了眉目。接下来就该检察院这边出结论了。 秦光提醒许一山,他们也该回去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向勇同志的善后还没处理好,我怎么能离开呢?” 电话与胡进沟通了一番。胡进立即安排了衡岳市委办的一名干部过来处理向勇的善后事宜。 许一山特意要求,让向勇的家属一道前来。 第1363章 让死者说话 向勇的家属在衡岳市委办同志的陪同下,第二天下午到达了陈州市。 许一山去了他们住的宾馆看望家属。 向勇家属是个五十来岁,皮肤白白净净,看起来很文静的女人。她是衡岳市一中的老师,向勇当了市委书记之后,她婉拒了组织提拔,继续留在学校。只不过从教学岗位转到了管理岗位。 认识她的人,都叫她“钟老师”。 许一山客气地叫了一声钟老师,自我介绍道:“我是许一山,向勇同志的善后,由我负责处理。请问钟老师有什么要求?” 钟老师淡淡看了他一眼,缓缓摇摇头道:“我与老向结婚三十多年了。他现在突然走了,我想单独与他呆一个晚上,可以吗?” 许一山之所以还称向勇为“同志”,是因为向勇案子还未查清之前,他人已经不在了。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以及过去曾经的做法——对死者不再追究的原则,向勇的问题到此结束,他仍然是同志当中的一员。 鉴定结论出来后,向勇的遗体将很快就地火化。由于向勇存在问题,但问题又没明朗,定不下性质,只能将问题这一块忽略过去。衡岳市委会按照规定为他举行一个小范围内的追悼会。他的历史也就此翻了过去,不再留下痕迹。 钟老师的要求让许一山很为难。可是看到钟老师悲哀的目光,他又不忍拒绝。 衡岳市委办的同志连忙打着圆场道:“钟老师,单独呆一晚的事就算了。向书记人已经不在了,您就让他安心去吧。” 钟老师缓缓摇头道:“我就这么一个要求。” 许一山没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这样吧,钟老师,我们会给向书记搭一个追悼会的灵堂。你就在灵堂陪陪向书记吧。” 向勇的子女都不在国内,钟老师要求不通知他们的子女。 毕竟,向勇是在调查期间身亡的,这样的事传出去不好听。 钟老师来了后,既不哭,也不闹。她显得很平静。与人说话时,脸上还会浮现一丝温暖的笑容。 她越表现得平静,许一山越发觉得心里难受。 在确定好善后的规格和时间后,许一山从宾馆离开了。 坐在车里,他与胡进再次通了一个电话。 胡进要求,向勇的善后工作不能以衡岳市委的名义进行。向勇生前担任过一个社团的顾问。这个社团有着半官方的性质。向勇的治丧就以该社团的名义举行。 许一山没有反对,这时候以衡岳市委的名义为向勇治丧,确实影响不好。 一切安排妥当了,许一山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问了副驾驶位上的秦光,“小秦,你说有人想见我,这人是谁?现在能不能见?” 秦光回过头道:“随时都可以啊。现在就可以。” “好。”许一山当机立断道:“你马上联系他,约好地方,我们直接过去。” 秦光挂了电话后说道:“老大,等下你见到这个人,不要吃惊哦。”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他难道长着三头六臂,我要吃惊?” 秦光没说这个人是谁,许一山也没问。许一山想见他,是因为秦光与他说过,他得到一个消息,说向勇是他杀,而绝非省厅鉴定的自杀。 秦光安排他见的这个人,应该就与自杀他杀有关。 许一山尽管暗暗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见到人的一刹那,他还是感觉到了特别的意外。 魏浩满脸胡子拉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许一山进来后,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魏浩是被李朝亮强行拉下去的。离开衡岳市公安局副局长位子的魏浩,一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突然出现在陈州,而且是因为向勇的案子而来,这就不由人浮想联翩了。 “听说,你们要火化了向勇?”魏浩没有过多客套,冷冷地问。 “是。”许一山答道:“关于他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鉴定为自杀。没必要再保存遗体了。让亡者早点入土为安,是对他的尊重。” “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省厅专家出具的鉴定结论,你怀疑?”许一山反问他道:“魏浩,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好啊。”魏浩坐直了身子,“第一,你把昨天抓进去的几个人,都给我放了。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是什么人?” “一些无业游民,贪图赚钱来的。” “你请来的?”许一山问道:“魏浩,你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因为,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魏浩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 许一山一愣,魏浩这是有所指的啊。谁是该死没死的呢? “他们这些人斗了一辈子,最后都落得个身败名裂,不值得啊。”魏浩叹口气道:“许一山,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我警告你,你现在抽身离开,可能什么事都会没有。如果你执迷不悟陷进去,下场可能会很惨。” “是吗?”许一山冷笑起来,“魏浩,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正义会被邪恶击倒?”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魏浩大笑起来,“许一山,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真的是靠运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问你,衡岳市是谁治理得和谐安定的?我告诉你,是我。可我为此付出了那么多,我得到了什么?许一山,我们只不过都是别人手里的一个玩偶,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会被人扔在一边并踩上一脚。” 许一山摇摇头道:“魏浩,你的思想太偏激了。人们从来不会忘记曾经为他们牺牲和付出的人。正义是人间最靓丽的光芒,没有黑暗可以遮掩它的光芒。” 魏浩冷哼一声,“许一山,你现在学会打官腔了啊。什么光芒不光芒的,什么黑暗不黑暗的?心里有光,永远是光芒的。心里阴暗,就是黑暗。我问你,向勇为什么要自杀?” 许一山苦笑道:“这可能要问他自己了。可惜,他再也开不了口了。” “能让死者说话,才显得你牛X。”魏浩冷笑道:“许一山,你现在一把火烧掉了,证据就再也复原不了了。从某个角度而言,你这就是助纣为虐。懂吗?” 许一山一听来了气,叱道:“魏浩,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有本事,你不要火化向勇啊。”魏浩似笑非笑道:“你相不相信,向勇......” 许一山越听越狐疑了,他打断魏浩道:“魏浩,某些人不正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许一山的暗示,在明显不过了。衡岳市三常委出事,都是一条线上的问题。如今向勇死了,其他两个便可以将所有的问题全部推到向勇身上去。这明显对魏力他们有利的事,魏浩怎么会不顾一切跳出来阻止呢? 魏力可是魏浩的亲爹! “暂时不火化不行?”魏浩眉头紧皱问了一句。 “不行。”许一山态度坚决道:“组织决定的事,任何个人意志都不能改变。” 第1364章 突生变故 魏浩不惜亲自露面阻止向勇遗体被火化,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正如许一山说的,组织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许一山再次给胡进打电话,谈了心里的疑惑后,被胡进毫不客气档了回来。 “老许,裤裆已经撕得够烂了,你还想连最后的底裤都脱掉吗?这件事就这样办,烧了,一了百了。” 许一山明白胡进的用意。原本他想借查魏力作为晋升的投名状,谁料到后果会越来越复杂,连省纪委的人都牵了进来。这很不利于他在省委常委会上得到支持。 胡进在衡岳市的政绩已经有了,一条云轨项目就能证明他在经济发展的道路上有一定的建树。但一个人的综合能力不是靠发展经济就能得到证明。胡进要想顺利晋升,他的手上就必须沾血。而这个血,就是要打倒一批人。 魏力成为胡进的靶子,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本来查魏力就铺平了晋升的道路,哪料到向勇突然死了。 向勇一死,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 胡进只希望事态不要继续扩大,目前的战果已经足够他标榜了。 许一山从接到向勇自杀的消息开始,就一直深深地怀疑,向勇之死有蹊跷。 然而,省厅的尸检报告让他不好再质疑了。他知道凭着自己目前的实力,想推翻省厅的结论几乎办不到。 可是他也如魏浩一样,不甘心让秘密随着一把火烧了。 “老许,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的处理,必须按照组织要求来办。”胡进再次提醒许一山道:“我不希望再有意外了。” 许一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向勇的追悼会如期举行。因为他的案子还未最终定性。陈州市出于对他的怀念,派人参加了追掉会。 追掉会的格局很小,参加的人不到三十人。在这三十个人当中,还有诸如许一山这样身份特别尴尬的人。 钟老师一夜未眠。昨夜,她一个人守在向勇的灵堂,眼皮都没眨一下。 衡岳市委办的干部代表衡岳市委作了悼词,许一山听得很仔细。悼词对向勇的评价还行,至少没有言及向勇牵涉的其他事。 追悼会很快就结束了。钟老师站在一边,与所有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一一话别。 接下来,向勇就将被推进焚化炉,化成一缕青烟了。 许一山凝视着躺在苍松翠柏中的向勇,内心涌起无限感慨。 向勇一辈子都在党务系统工作。他在富嘉义执政衡岳时,权力达到了顶峰状态。 由于他一生都在搞意识形态工作,并没干过具体的关于民生,经济发展之类的事务,因此,外界对他的印象并不十分的清晰。 平常,向勇做人还是很低调的。很少看到他在公众场合露面。以至于衡岳市不认识他,甚至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很多。 其实,在衡岳市委,向勇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巨大的。富嘉义倒台之后,衡岳市委一度因为突然没有了主帅而有些乱了。这时候就是向勇挺胸而出,将市委工作的担子挑了起来。 等到胡进正式接任衡岳市委书记的时候,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状态,而且比过去更有活力。 在衡岳干部本地帮中,向勇也一直是当仁不让的老二。老大魏力,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这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关。魏力在处理一些不听话的本地干部时,从不手软。反倒是向勇,很多时候还会替他们说几句好话。 魏力一贯刚愎自用,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是,向勇的意见他却很尊重。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驳斥或者反对。 也就是说,在衡岳市本土干部的心目中,向勇的印象比魏力要好很多。 衡岳市委办干部一直陪着钟老师。他们在等着拿到向勇的骨灰后,立即打道回衡岳市。 许一山双手紧握钟老师的手。钟老师的手冰凉,一夜未眠的她,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 “节哀。”许一山真诚说道:“钟老师,向书记的后事,您如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说。” 钟老师苦笑一下,突然说道:“谢谢领导关心。我想把我们家老向埋在衡岳市烈士陵园,可以吗?” 许一山一愣,迟疑着说道:“只要符合规定,当然可以。” 许一山这句话完全就是个活话。什么叫符合规定? 烈士陵园对入园的对象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园的。向勇虽然在政治上没有明确给他定性,但至少他不符合烈士的要求啊。 “我打听了。烈士陵园有因公牺牲入园的规定。我家老向,虽说不是烈士,但算得上是因公牺牲吧。” 许一山顿时语塞。 他想告诉她,向勇的问题本来很严重。追究起来必定身败名裂。向勇离世,从某种角度而言,反倒成就了他。至少,组织不会继续对他的问题追究下去了。 但是,他想得寸进尺入园烈士陵园安葬,这就说不过去了。 首先,他不是烈士。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其次,他的死,是因公牺牲吗? 许一山讪讪说道:“钟老师,您的要求,说实话我很难答复你。这应该由衡岳市委决定,不是我能决定的。” 钟老师淡淡一笑,道:“好啊,你们不答应我这个要求,我家老向就不火化了。我需要一个说法。” 钟老师突然以此相要挟,急坏了衡岳市委来的干部。 局面僵持了下来。钟老师态度坚决,衡岳市不同意向勇骨灰入园烈士陵园,她拒绝将丈夫向勇火化。 市委干部紧急请示衡岳市委。市委给出的答案是等胡书记指示。 火化向勇被叫停了。 许一山知道,衡岳市委不可能同意向勇骨灰入园烈士陵园。虽说对向勇没有政治上的定性,但谁心里不明白向勇之死是事出有因? 如果让向勇的骨灰入园烈士陵园,这将是对陵园里的先烈一种侮辱。 果然,几分钟后,衡岳市委方面给出了明确答复,不同意向勇骨灰安葬在市烈士陵园。 衡岳市委干部急得喉咙冒烟。向勇火化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如今家属钟老师死咬着这个要求,不答应就不同意火化,这让他开始六神无主了。 市委干部苦着脸来求许一山,希望他去说服钟老师,把这件事了了。 许一山心里清楚,现在谁去,都说服不了钟老师。 当然,他作为调查组长,可以强令火化。但是,那样可能会激发矛盾。关键一点是,组织上没有将向勇打入另册,他就不好强硬下命令。 更何况,他内心深处也不希望秘密被一把火烧掉。 心里想归想,表面上的文章还得做。 许一山诚恳对钟老师说道:“钟老师,请您理解一下,组织上的规定,就是铁的规定。我们不能说向书记没资格入园。只是目前还存在争议。等问题搞清楚了,我们再决定,好吗?” 钟老师坚决摇头,她缓缓说道:“我就这一个要求,答应我,马上火化。不答应,一切免谈。谁敢用强,我死给谁看。” 第1365章 推心置腹 许一山未能将向勇火化,让胡进很不高兴。 胡进埋怨他道:“老许,平时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遇到这点屁事,你就退缩了啊?一个女人,能阻止到你?”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不是我怕她。你想想啊,她一个孤家寡人的,我强行去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我下不了手。还有一点你想到了吗?对于死者而言,入土为安是最好的结果了吧?钟老师不让丈夫火化,苦的不是你我,而是她自己啊。依我看,这时候我们就比耐心了,我就不相信钟老师能一辈子不火化丈夫。” 胡进裂开嘴笑,手指戳着桌面道:“老许,你那点小心思我懂。不过,我警告你,这段时间你少给我出幺蛾子。” “不会不会。”许一山连声说道:“老胡,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滚吧!”胡进笑骂道:“你一个省委干部,我能指挥你?不过,我倒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许一山问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得看你怎么理解了。”胡进笑了笑道:“你知道国明的事吧?” “梁国明?”许一山一愣,问道:“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国明可能要走了。”胡进叹口气道:“这家伙,真看不出会玩阴招。” 许一山心里一动,梁国明这小子耍什么阴招?让胡进都叹气了? 梁国明跟随陆省长几年,从小秘书变身为陆省长的贴身大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梁国明会紧随陆省长时,他却突然下到长宁县来当了一个县委书记。 在长宁任上,梁国明几乎没有任何动作。有人说,梁国明此举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做得越多,可能就错得越多。错得越多,争议就会越大。一有争议,对他升迁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他选择不作为,至少不会出错。 梁国明比起许一山和胡进,他比他们两人都要表现得四平八稳。 在中部省一度传出来的陆省长“三驾马车”的故事当中,梁国明属于其中的一架马车。 梁国明未来的仕途似乎也能肉眼可见。他将在长宁县委书记的任上无惊无险呆一段时间之后,顺利晋升到市委领导这一层面。 在陆省长彻底执掌中部省后,梁国明将坐上衡岳市或者岳州市的第一把交椅,成为未来陆书记的最坚强的左膀右臂。 许一山第一个反应就是梁国明将接任胡进的衡岳市委位子。 “老胡,他接你手?” 胡进摇了摇头,缓缓叹口气道:“我们都看走了眼。老许,国明不但是离开衡岳市,而且是离开中部省。” “他去哪里?” “霞山市担任副市长。” “霞山?”许一山一愣。霞山市虽说也是地级市的级别,却与衡岳市不可同日而语。 首先,霞山市地处沿海地区,目前是经济发展的最前沿阵地。能去霞山这样地区担任领导职务的人,必定在燕京有坚强的后盾。 梁国明虽然出身省府大院,可是他父亲最终只是在省府层次退了下去,没听说他在燕京有人啊。 明摆着的事是,能调去这样的地区任职,就是上头有意在培养他。 “消息可靠?”许一山狐疑地问,他对梁国明突然出任霞山市副市长还是持有怀疑。 “百分百可靠。”胡进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国明跨的步子比我大多了。” “老胡,你去省里的情况有不有变化?”许一山小声地问。 胡进去担任桔逸香党工委书记早就在计划当中。并非这个位子有多么重要,而是坐上这个位子,就能跻身省委常委行列。 王书记原来打算在他卸任之前落实胡进的晋升,可是衡岳市出了市委常委被抓,自杀的事,加上王书记有提前卸任的迹象,这就让胡进晋升的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 “我的事,应该问题不大。”胡进笑了笑,“我现在是想走却放不下心啊。” “有什么放不下的?”许一山嘿嘿笑道:“现在衡岳市的情况没有原来那么复杂了。你就放心大胆去做你的省委常委吧。” “老许,我有个想法,你看合不合适?”胡进试探着说道:“你看啊,云轨项目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我敢肯定,我前脚离开衡岳市,云轨项目后脚就会停下来。如果云轨项目停了,我的心血也就白费了,是不是?这不单单是国家损失,对老百姓而言,也是重大损失。”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老胡,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我想,无论未来谁接任你,都不可能把云轨项目停下啊。” 胡进深深看他一眼道:“老许,你还是幼稚啊。云轨项目我顶住了多少压力啊。过去,老百姓不理解,认为云轨项目是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说实话,我还真从没将云轨项目当作自己的政绩来搞。我只是想为衡岳人民办点实事。还有,我走了,不管谁来接任,云轨项目的成功,都将归功在我名下吧?你觉得,会有人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吗?所以我觉得,我只要离开衡岳市,云轨项目将无疾而终。” 胡进这段话还真触动了许一山。胡进分析得没错。云轨项目在衡岳市上马,确实引来不少非议。 有人认为,这是胡进在给自己捞政绩,完全不顾衡岳市的现实。 毕竟,修一条云轨项目,不但改变了整个城市原来的布局,而且资金的巨大投入,会严重影响到地方经济的发展。 当初批下来云轨项目,就耗费了胡进和许一山大量的心血。如今云轨在建,尽管梁氏兄弟撤资了,但并没让项目停下来。 “老许,你能接我的手吗?”胡进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我?”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就是你的幼稚了,我哪有资格接你的手。” “只要你愿意,我将联合所有的资源,扶你上马。” 许一山慌乱道:“老胡,赶紧的,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的这把椅子,我坐不到,我也不想坐。” “老李也是这个意思。”胡进笑眯眯道:“老李也希望你来坐这把椅子。”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胡,你还说我幼稚。我发现,你与李市长都幼稚得可爱。衡岳市这把椅子,不是你们想让谁坐,谁就可以坐上去的。关键一点是,就算我坐上去了,我能坐稳吗?我实话说,我还真没把握能管好一个市。” “废话。”胡进叱道:“你许一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不要跟我谈什么能力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衡岳市好?” “当然。” “这就对了。”胡进笑道:“老许,你坐这个位子,我是最放心的。第一,你来坐了,云轨项目不会半途夭折。我相信你能让云轨顺利建成。第二,你不是一直想振兴衡岳工业雄风吗?这可是个机会,只有椅子在自己屁股底下,你才能保证自己不坐歪啊。我跟你说句真心话吧,过去你一直与我提振兴工业这件事,为什么我一直按兵不动呢?因为我心里没底啊。不过,换作你来,我知道一定会成功。” 胡进的这番话,不谓不推心置腹了。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第1366章 高谈阔论 胡进希望许一山接手他来担任衡岳市一把手,这让许一山多少有些意外。 每年的八九月,都是人事变化最为频繁的时期。中部省已经暗地流传着一个说法,王书记卸任在即。 风声传到胡进耳朵里,胡进便有些坐不住了。 衡岳市三常委倒台的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三常委之一的向勇也已经盖棺定论了。但是,胡进调任桔逸香党工委书记一事却没见着丝毫动静。 让胡进焦心的是,陈州的耿火根都被确定去省里担任商务厅厅长了,而他,坐在衡岳市委书记的位子上照样雷打不动。 体制内的人都知道,人事变动靠的就是机会与运气。一旦错过了机会,就很难弥补过来。 像王书记这种卸任后去燕京担任闲职的领导,离任前必定会把身后事处理得完完整整。该提拔的提拔,该降职的降职,一点不会客气,也不会手软。 因为错过这样的一个窗口期,以后再想在人事变化上做文章,就千难万难了。 一个周六的下午,胡进单枪匹马来了省城。 胡进履职衡岳市后,他保持每个月回一次燕京的频率。每次都是周五下午回去,周天上午便赶回来。其他时间,他很少离开衡岳市。来省城的次数并不多。 许一山接着胡进后,两个人一起回了省委党校。 刘教授听闻衡岳市委书记胡进来了,热情邀请胡进与许一山去他家共进晚餐。 许一山没有推辞,刘教授相邀,正合他意。 胡进还有些不自然,毕竟去一个不太熟的人家里做客,尴尬是免不了的。 刘教授上次在许一山的陪同下去了岳州,在许一山当晚离开后,他还在岳州呆了整整三天。 岳州也许闻到了他将去主政的风声,从上到下的岳州官员,都在想方设法与他见面。如果不是他的学生替他挡着,单是迎来送往,可能就会占去他全部的时间。 有内部消息流出来,岳州的一把手,将平调去诸城市担任一把手。 诸城市是中部省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面积不大。原来一半归属桔城市,一半归属香河市。诸城过去叫诸城县,因为国家将火车车辆研发生产基地放在诸城,从而让诸城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上世纪八十年代撤县设市,继续沿用过去的名称,成立了地市级机构——诸城市。 诸城市这些年的经济发展非常活跃,曾经与桔城市并列全省第一。 岳州市一把手平调诸城市,省委是有考虑的。毕竟两个地区的发展已经旗鼓相当。岳州一把手去诸城,能更全面掌握现代经济发展规律。 到了刘教授家,一进门便感到浓浓的书香气。 刘教授家里只有两口子在家,孩子在燕京上大学。刘教授的夫人也是党校的教员,夫妻两个可谓夫唱妇随。 在刘教授的书房里,许一山和胡进都被他满墙的书吸引住了。 刘教授五年前就出版过学术专著。目前,他编撰的一本现代经济学理论著作,已经被列为高校的教材。 他家里除了满墙的书,其他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进门的时候,许一山注意到刘教授家里的电视,还是过去老旧的大彩电,完全看不到现代电子科技的影子。从他家的布置来看,刘教授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几乎可以用清贫来形容。 刘教授忙了好一阵,终于找来了茶杯和茶叶。 在他家里,根本就没有随处可见的茶具。还是老一套泡茶的方式,将茶叶直接辍进茶杯,烧开水一冲即好。 话题一起,便直接进入正题。 刘教授对全省的“一体两翼”发展计划非常有信心,他分析道:“全省以桔城市为中心,集中全省的经济优势,打造大城市群的同时,积极发展第三产业。两翼的发展,衡岳市以工业基础为起点,重现原来的工业辉煌。岳州市以石化产业为基点,建设高效一流的石化城。” “一体为中心,两翼作依托。相信不久的将来,中部省地区将出现奇迹。” 刘教授的“一体两翼”计划,是他与许一山智慧与心血的结晶。计划在完善后,通过许一山传递到了省委领导手里。 中部省未来发展纲要,其实就是以“一体两翼”作为理论依据在展开的。 话题一开,原来的拘谨就没有了。 胡进笑吟吟道:“刘教授,如果中部省放在你手里,你用几年可以超越沿海地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果然,刘教授在迟疑一会后缓缓说道:“这本来就不存在可比性。” 胡进进一步问道:“那就是说,无论中部省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沿海地区?” 这话就带着挑衅性了。 果然,刘教授犹豫片刻后说道:“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沿海地区有地理位置的优势,也有政策的扶持。但并不等于这些优势不会被其他优势所取代。从目前来看,超越可能存在一定困难,但赶上未必不可以。” 恰好,刘夫人过来请他们入席吃饭。 刘夫人的厨艺一看就很好,几样小菜都被她制作得像艺术品一样。 刘教授去找了一瓶酒来,一边开一边说道:“这酒是我的一个学员送的。是他们地方生产出来的纯酿谷酒,绝对没有掺任何化学物品,算得上是绿色食品。” 酒瓶一打开,满屋果然盈满了酒香。 三个人都没推辞,各自倒了一杯酒。 胡进举着酒杯笑道:“刘教授,老许,今天我们不论辈分,我大胆说一句,大家都以兄弟相称,不冒犯吧?” 刘教授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在我心里,我一直是把一山当作老弟看待的。” “好。”胡进笑了起来,“今天有缘认识刘教授,听了教授的分析,我是深有感触啊。看来,民间有高人啊。我说句实在话,教授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从政,搞教学研究,是浪费人才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省里领导的想法与你一样啊。你不知道吧,省委组织部已经找过教授谈话了,估计教授将去岳州从政。” “是吗?”胡进显然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好的消息,我怎么才知道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在他与胡进深聊过后,回到办公厅的许一山明显感觉到了厅里的气氛与以往不一样。 全省人事异动,办公厅是最先知道消息的部门。 很快,许一山手里就有了一份近期将异动的干部名单。其中,耿火根调任省商务厅的消息,就来源于这份名单。 这是一份非正式的官方名单。许一山在名单上没有找到胡进的名字。他在看到耿火根的名字后,注意到了刘教授的名字赫然在列。 当然,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许一山心里明白,这份名单不会是最终名单,它只代表一股风向。真正的名单出台之前,必定要经过常委们的讨论,决定。 在未过会之前,一切都存在很大变数。 第1367章 首长征求意见 胡进在省城呆了一天一夜,终无所获,不免焦虑上火。 回衡岳之前,他来许一山的办公室坐了好一会,一句话没说便起身告辞。 许一山心里知道胡进在想什么。他这次来,无非就是想要探听一下他晋升的消息。可是他没去找王书记,也没去找陆省长。他对出任桔逸香党工委书记一职心怀忧虑。 胡进非常清楚,这是他上进的一次最好机会。前有王书记为他开路,后有陆省长为他扶脚。在外人眼里,他是陆省长的三驾马车之一。在知情人心里,都知道王书记与他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渊源。 中部省即将出现人事大变动,胡进在任的政绩可圈可点。目前情势对他而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但令人意外的是,满天飞的各种小道消息里,却没有一丁点关于他的。 胡进告辞,许一山起身相送。 胡进的司机已经到了,就等在省委外面的大街上。胡进不让司机把车开进来省委大院,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来了省城。 电梯里一直有人,两人因此一句话没说。 出了大厅,胡进迟疑一下说道:“老许,我这次来没去拜访王书记和陆省长,是因为我不想让人在背后说我在找关系。” 许一山笑笑道:“理解,老胡。” “你回去吧。”胡进摆摆手道:“不用送我了。我的车就在外面等。” 许一山嘿嘿笑着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送送你,说几句话。” 出了省委大门,果然看见胡进的车停在拐角处。他的秘书和司机看到他出来了,赶紧迎了过来。 胡进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犹豫片刻道:“老许,有机会你帮我在王书记和陆省长面前说一声,我这次没去拜访两位领导,请他们谅解。” 胡进反复强调他没去拜访两位领导,自然是有含义的。 许一山心领神会道:“老胡,放心,我今天就找机会去汇报。” 送走胡进,许一山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这在过去可是从来没有的,即便当年大学毕业的分别,不少同学为今生还能不能再相逢而泪洒操场的时候,他和胡进两个站在一边云淡风轻地蔑视道,“矫情!” 在许一山的心里,他对胡进的感情无可厚非。胡进是一个背景非常强大的人,他从来没有因为许一山出身农家子弟而丝毫看低他。 他视许一山为兄弟,却将骄傲自大的梁国明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在当初的水利学院里,全校的学生都恨不得与梁国明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特别是女同学,恨不得委身下嫁他。 梁国明在学院里就是个典型的官二代代表。即便学院领导,对梁国明似乎都忌惮三分。 如果说他们那届的学生当中谁最具有代表性,胡进,梁国明,许一山三人缺一不可。 梁国明官二代,前程肉眼可见。 胡进来自燕京,虽然没人知道他的背景有多深厚,但胡进特立独行的性格还是让大家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三人当中,许一山是唯一的以个人才气成为学生风云代表的人物。 许一山热爱诗歌,不但能深情并茂地朗诵国内外名篇,而且兴致到了的时候,还能写上一两首令人惊叹叫绝的诗歌出来。许一山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学校独领风骚,连学校有着书法家称号的老师都对他的字拍案叫绝。 在体育赛场上,许一山矫健的身影也常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大球诸如篮球,排球,小球比如乒乓球和羽毛球或者网球,许一山都能玩得滴溜溜的转。 只要他参加的队伍,他就是球队的灵魂人物。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水利学院的三个代表性人物当中,许一山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然而,命运常常颠覆人的认知。 毕业时,梁国明第一个成为端金饭碗的人。他意气风发进了省委大院当了领导秘书。 胡进回燕京后,再没消息传来。不过,大家都知道,胡进的前途绝对不会比梁国明要黯淡。毕竟胡进是燕京人,燕京人的背景,常人很难理解。 那时的许一山眼见着同学一个个都找好了婆家,欢天喜地去过他们的幸福生活了,而他,却茫然地没有一个目标。 他甚至生出去沿海地区打工的念头。他想,凭着自己的学识,未必会饿死自己。 就在他徘徊无计之际,爹许赤脚让他赶回去参加茅山县水利局的公开招考。 那是许一山这一辈子看到的最激动人心的曙光。虽然他的志向不在小小的茅山县里,但他很清晰地知道,只有先找到一个饭碗,才能有机会和力量去实现他的人生目标。 说白了,那时的许一山,心里就只有一个梦想——成为新时代的徐霞客。 刚回到办公室,秘书秦光便匆匆进来,告诉他刚才王书记办公室来了电话,让他立即过去一趟。 自从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以后,许一山接触王书记的机会比任何人都要多。 办公厅主任虽然由秘书长魏大陆兼任,他只是一个副的。但是,厅里的重要工作现在几乎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秘书长魏大陆有他负责的一大摊子事,他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办公厅里。因此,办公厅的四个副主任,每人分管着几个处。许一山是负责最多且最重要的几个处的工作的。 听了秦光的汇报,许一山一刻都没耽搁,拿了笔记本就去王书记办公室。领导指示他要随时记录下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敲门进去,王书记头也没抬地问他:“一山,衡岳市的问题都处理好了?” 许一山低声答道:“是,首长。” “向勇同志的后事也都处理妥当了?” 许一山一愣,王书记日理万机,他一般很少过问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 衡岳市三常委出事,惊动了省委。当时王书记发了大脾气,认为整个衡岳市官场这棵树已经在根子上烂了。他指示全省都要把衡岳市引以为戒,发现问题,坚决查处,毫不手软。 向勇自杀身亡,王书记闻言,还伤感过好一阵。 这也为向勇还能公开举行追悼会,在悼词里对他的评价没有触及他的任何违纪违法。总之,向勇的人生评价,至少不会太遗憾。 其实,对向勇善后的处理,是省委的指导意见。 “有一件事,我正想汇报。”许一山小声说道:“首长,这件事我把握不了。必须征求首长意见。” 王书记抬起头,意外地哦了一声,道:“你说说看。” 许一山于是把向勇家属钟老师要求将丈夫骨灰安置在衡岳市烈士陵园的事简单了说了一遍,最后补充一句话道:“所以,到现在为止,向勇同志的遗体还没火化。” 王书记皱着眉想了想道:“这件事衡岳市委做得对。向勇同志虽然没查出来具体的违纪违法行为,但不等于他就没问题嘛。对于有问题的同志,既然存在争议,还是要谨慎一点为好。” 王书记说完,双目盯着他看道:“你个人的意见呢?” 第1368章 目标人物 许一山面对王书记的提问,他不敢贸然回答。 他只能检讨自己道:“首长,是我没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 王书记含笑看着他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家属有要求,很正常嘛。思想工作也不是一做就能通的啊。出现了问题,要善于化解矛盾,处理问题。检讨能解决问题吗?” 许一山心里想,其实他也不希望向勇的遗体一把火烧了。虽然省厅专家已经对向勇之死作出了鉴定结论,但他心里始终怀疑,向勇之死,没那么简单。 可是他又不能反对省厅的鉴定结论,甚至都不能提出质疑。 毕竟,鉴定结论是在副厅长张超伟的亲自领导下作出来的。省厅是最具权威的鉴定机构了,怀疑他们的鉴定结论,就是怀疑省厅啊。这就不是工作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 “这件事先放一放也好。”王书记说道:“家属的思想工作早晚会通的。我们要做的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定要坚持立场,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许一山嗯了一声,正想找机会开口说胡进的事。没想到王书记先开口了。 “小胡这段时间急了吧?” “没有啊。”许一山连忙否定道:“胡书记这段时间有点忙。他的班子一下缺了三个人,他一刻都没得清闲了。” “嗯。”王书记颔首道:“忙一点好。你们年轻人嘛,多忙总比虚度光阴要好。对了,衡岳市常委班子还稳定吧?” 王书记突然问许一山这样的问题,让许一山感觉到很意外。 这些问题应该问胡进才对啊,怎么问他许一山呢? “首长,这可能还要.....” 许一山一提醒,王书记似乎如梦方醒一样,笑了笑道:“也对,这得问小胡。不过,你对衡岳市未来常委班子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知道再回避下去就没意思了。王书记突然叫他进来,显然不是与他闲扯的。 “首长,我认为,第一,将班子成员补齐。第二,真正团结班子成员,齐心协力办大事。” “你说的没错。在配备衡岳市常委班子的问题上,你有不有什么看法和建议?”王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将背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舒展了一下身体。 许一山沉吟不语。 王书记知道他有顾虑,便鼓励他道:“你大胆说,说错了也没关系嘛。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的意见和建议,可能会有些影响。”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首长,我不知道这次的选拔结果是怎么样的,那些同志会成为衡岳市未来常委班子成员。” “你不用管这些,我就问你,如果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你会怎么组成衡岳市新常委班子?” 许一山将心一横道:“首长,我说了哦。” 王书记挥挥手,示意他说出来。 “首长,我觉得,衡岳市政法委书记的人选,可以由办公厅二处处长聂波出任。聂波同志政治立场坚定,业务能力强。他毕业于政法系统大学,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和扎实的实践能力。办公厅二处的业务,本身也就是对接全省大案要案的。” 许一山一边说,一边去留意王书记的脸色变化。 可是王书记脸上没露出丝毫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他对许一山的提议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 他没敢往下说了。 王书记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了,咦了一声道:“你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便硬着头皮说道:“衡岳市宣传系统这一块,我觉得现任茅山县委书记的周琴同志比较合适。周琴同志原来是衡岳市团委书记。调任茅山县委书记后,在任上的表现很不错。而且,她来担任宣传系统领导,工作环境熟,业务也能很快上手。尤为重要的是,她对衡岳市的情况比一般人都要熟悉。因此在处理问题上可能比别人要方便一些。” 许一山说完后,觉得嗓子眼里冒烟了,赶紧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与首长谈话,本身就是如履薄冰的感觉。事实上领导越大,越平易近人。比如,眼前的王书记,如果不知道他是中部省的一把手,很容易让人将他与街边下江湖棋的老头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领导的格局和涵养,传递给人的往往是不怒自威。 在王书记面前,许一山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王书记是个不怒自威的人。 “没有了?”王书记问他。 许一山小声道:“没有了。” “不对啊。”王书记笑了起来,“衡岳市缺三个常委,你已经给我安排了两个,剩下一个人,你让我找谁去?” 许一山赶紧说道:“首长,我就是谈谈我个人的建议,没有其他意思。” “你还有其他意思?”王书记惊异道:“一山啊,你的建议未必不可取嘛。” 许一山心里想,连常委班子配备这么严肃的问题都聊了,话题却还没扯到胡进未来路上去,这不免让他有些急了。 胡进是因为心里没底了,才跑来省城想探听一些消息。 可是胡进对中部省的干部并不十分的熟悉,除了许一山之外,其他都只有工作上的联系,根本不可能谈到这么隐秘的话题上来。 而且,在人事升迁问题上。每个人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别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心里话说给别人听。许一山除外。因为在胡进看来,许一山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对手。 许一山见王书记没说话了,便大着胆子说道:“首长,有个事我要汇报一下。胡进书记昨天来了,他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王书记闻言笑了,道:“这个小进,还是没耐得住啊。你转告他,他的问好,我收下了。另外,你再送给他一个字——稳。”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好,我马上传达过去首长指示。” “哪有那么多指示。”王书记笑道:“不过,一山啊,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啊。目前,省里决定对全省干部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活动。活动的目的,就是要在全省干部当中挑选出来一批有担当,有能力,想干事,能干事的干部出来,为中部省未来五年建设计划打下基础。” 许一山诚恳道:“请首长放心,我一定配合组织。” 王书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没说一句多余的话,立即从王书记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刚才王书记虽然没说胡进未来的话,但他从王书记的话里听出来了意思。 没有动静就表示没有变化,胡进晋升桔逸香党工委书记不会有影响。 他要马上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胡进,同时告诉他,王书记送了他一个“稳”字。 当然,许一山也没搞明白,王书记的这个“稳”字中,究竟包含着什么样的重要意义。 至于王书记交代他要做好思想准备,无非就是提醒他,在这次全省干部选拔活动中,他许一山要站稳脚跟,稳住立场。 毕竟,他现在是别人公关的目标人物。 第1369章 赏脸 许一山举荐聂波和周琴的消息,不知怎么就泄露了出来。 这让许一山很郁闷,他记得自己与王书记汇报时,办公室里并没其他人在。只有王书记秘书偶尔进来,但他呆的时间都不长,未必就听到了。 如果不是王书记秘书泄露出去的,难道是王书记本人说出去的?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啊。 以王书记的地位与格局,他不可能会将手下汇报的情况毫无保留往外透露。 举荐消息泄露造成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一处处长黄炳茹看见许一山后,居然装作没看见,招待都不打一声,从他身边哼了一声过去。 一处副处长花春音更是直接,暗示别人许副主任举荐的茅山县委书记周琴是他的相好。 聂波听到花春音这样诽谤许一山,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两个人居然不顾颜面当众吵了起来。 许一山把聂波叫到办公室后,聂波还在气愤不已地说道:“花大姐这人太卑鄙了嘛。她这样在背后诽谤你,不仅仅是人身攻击,涉嫌违法犯罪了。如果不是看在同事一场的面子上,我真想撕破她一张臭嘴。” 许一山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出声,等他气消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说道:“聂波,你是个男人,怎么与一个女同志大吵大闹,影响多不好啊。” 聂波被他这么一说,似乎又来了气。 “老大,你是不知道。花大姐听说你没在领导面前举荐她,到处说你的坏话。本来我看她年纪大,又是老干部了,心里非常尊重她。现在看来,有些人啊,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许一山笑道:“你尊重别人是对的。佛有一个经典故事,当你打他左脸的时候,他会主动让出右脸给你打。佛的目的,就是想牺牲自己,消除他人戾气呀。” 聂波便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叹口气说道:“老大,说真心话,我没你那么好的涵养。” 许一山心里不禁苦笑起来。心里想,自己当年何尝不像聂波这样,年轻气盛,信奉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信条。 人啊,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慢慢领悟过来。 推荐聂波去衡岳市担任政法委书记,这是许一山一直有的想法。魏力倒台后,他心里就一直在思考,谁更适合坐魏力的这个位子。 做通了聂波的思想工作,暗示他主动去找花春音道歉。聂波没有拒绝,还真去道了歉。 就在许一山以为风波平息下来的时候,花春音闯了进来他办公室。 花春音哭得梨花带雨,难为她一个五十岁的妇女了,还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将哭泣演绎得枝繁叶茂。 花春音第一句话就说:“许主任,我不接受聂波的道歉。” 许一山微笑着看着她道:“花处,聂处也是一时之气。我已经批评他了。大家都是老同事,如果为了这点小事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传出去让人笑话我们办公厅就是一个放牛坪嘛。” 花春音收住哭,咬着牙狠狠说道:“他聂波也就是一个处长,欺辱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他这样的脾气和性格,我认为他如果去衡岳市任职,就是对衡岳人民的毒害。我坚决反对。” 许一山苦笑道:“花处,谁说聂处就一定会安排去衡岳市了?组织上对人事安排都会有非常慎重的考虑。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不隐瞒了。聂处确实是我给领导推荐的人选。但是,不等于我们厅里推荐的人选,组织上就会采用啊。我也可以实话跟你说,为什么没有把你列入推荐人选名单里去。” 花春音忘记了抱怨了,愣愣望着许一山问道:“为什么?” 许一山缓缓说道:“花处,你应该知道,衡岳市目前局势非常复杂。你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裹身进去必定会受伤害。” 这句话把花春音的脸说得红了起来。她扭捏道:“许主任,看不出你还真懂我呢。” 许一山一听,知道自己的话收到效果了,他马上补充了一句,“花处,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就是,现在厅里的工作离不开你啊。” 花春音被这句话说得心里舒服至极,有心花怒放之感。当即检讨道:“其实,许主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我感保证,绝对不是我故意在背后编造你的谎言。我也是听人说的,而且人家保证发誓说,他说的都是事实,千真万确。” 许一山知道她说的事实,就是花春音在背后说的,周琴是他相好的话。 既然她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许一山也就当仁不让批评她道:“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您是老干部了,在厅里也工作多年了。应该能正确分辨谣言与事实。作为领导干部,如果都像群众一样,对任何事情不加以正确甄别,反而混在一起道听途说,这是很危险,也很严重的事啊。” 花春音顿时惶恐起来,低声说道:“许主任批评得对。我一定吸取教训。” 事情到此,基本收尾。 送走花春音,许一山在心里想,是谁在背后编造自己的谣言呢?花春音急于想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谣言的编造者,这就暴露出来一个事实,谣言编造者另有其人。 对于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许一山自己并不在意。他相信清者自清。可是周琴却是躺着中枪,受了委屈啊。 下午快下班时,三处处长赵永摇着一把折扇,慢悠悠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赵永被视为全厅最没野心的人。他安然坐在省委办公厅三处处长的位子上,从来没有想过再换地方。 有人说,赵永之所以安于现状,是因为他的现状比谁都要舒适许多。他有着省委干部的头衔,一直以国学大师的标准要求自己。这样就给人造成了一个印象,但凡大师者,都是淡泊名利的高人。 事实上,赵永凭着国学大师的头衔,在外面给人上一堂讲座课,就能将一笔可观的辛苦费收入囊中。 这些年,有钱人都喜欢追崇国学,觉得没一点文化底蕴,钱再多在别人眼里也就一土豪。 土豪是没人尊敬的。要想赢得别人尊敬,就必须改变自身的形象。而国学,是最好的一件外衣。 于是,赵永便成了很多有钱人追随的导师。按赵永的话说,现在桔城市里,有一半的有钱人都成了他的弟子。 “许主任,晚上有安排吗?”赵永开门见山问。 许一山笑道:“赵处,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应酬吗?” 赵永嘿嘿笑道:“那就是没有安排嘛。这么说,我来得是时候啊。” 许一山逗着他道:“赵处,你有安排?” “必须的。”赵永脸上堆着笑,凑到许一山的办公桌前,压低声道:“沈总托我邀请许主任,今晚务必赏光。” 没等许一山表态,他马上补充了一句,“许主任,沈望他们这群人,就是一群典型的土豪。对待土豪,无需客气。给他们赏个脸,也算是我们对社会作出了贡献不是?” 第1370章 谁给奶喝,谁就是娘 沈望还是在他的会所接待许一山。 按沈望的说法,整个桔城市没有另一个能让他如此放心的地方了。在他的会所,从来不以价格来衡量食品的价值,而是以绿色健康作为标准。 许一山这次在沈望会所意外遇到了邓晓芳。 邓晓芳见到许一山便笑得花枝招展。她当着沈望的面说道:“如果老沈不说你来,今天我是不会来的。” 沈望陪着笑脸道:“许主任,你看,我的面子在邓美女眼里可是一文不值啊。今天能请到邓大美女,还是靠沾着许主任的光。” 邓晓芳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道:“老沈,我可没说假话。你单独请我,我还真不来。你们这些土豪,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追求?你能与许主任比?人家可是心怀天下苍生,人生有大格局的人。” 沈望讪讪道:“邓美女说的是。我虚心接受。这不,我来向许主任学习了啊。” 从邓晓芳与沈望说话的口气中,许一山能感受到他们彼此之间很熟,说话很随便。并且沈望有些忌惮邓晓芳。 按理说,沈望身为上市公司老总,身价摆在哪。邓晓芳即便再熟,也不至于说话那么随便,丝毫不留情面。偏偏沈望不但不生气,反而对邓晓芳的讥讽表现出无比的热情。 许一山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沈望不敢得罪邓晓芳,是因为邓晓芳背后的男人他惹不起。 别看邓晓芳的丈夫只是桔城市委书记,但他还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身份——中部省常委。 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颐指气使。但遇到手里握有实权的官,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再多的钱,都斗不过一丁点儿的权。 许一山上次请手下的处长们吃饭。却被赵永安排在沈望的会所里。谁料最后一结账,居然要花费十多万吃一顿饭。虽说当时没付钱,沈望也一直强调由他请。但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一个梗。觉得白吃白喝沈望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尽管现在掏不出来这笔钱,心里却一直记着,等有钱了还是要把钱付给沈望。他不想欠着这样的一份人情。 这次是赵永先说明了是沈望邀请。沈望邀请许一山的理由,是他钦慕许一山的才华,并没其他意思。 这个理由在许一山看来有些可笑。他与沈望不熟,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许一山没有在任何场合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才华出来。 许一山之所以答应赵永来会所赴宴,心里是有想法的。他想要借着这样的机会,深入了解一下沈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邓晓芳外,沈望没有再邀请其他人。 因此,宴席上除了赵永,邓晓芳和他自己外,就只有许一山了。 吃饭喝酒都不是主题,真正要吃饭喝酒,就不应该在这样的会所里。 这些年来,社会上流行起来私人会所。会所具有很强的私密性,一般不会对外接待。但凡打着会所牌子接待外客做生意赚钱的,都是假会所。 真正的会所都是有钱人玩的把戏。它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有钱人吃喝玩乐欲望的同时,更多给会所赋予了一个特殊的色彩,那就是谈论重要事情的私密场所。 沈望拿出来了红酒,说是他有个朋友,在法国有个葡萄庄园。许一山当然知道全世界最好的葡萄酒就在法国。但凡有葡萄庄园的人,必定都会自己酿制葡萄酒。 邓晓芳对红酒似乎很感兴趣,她在反复看了沈望拿出来的酒后,直率地表示,如果沈望手里有多余的酒,可以送几支给她。 沈望当即表态道:“邓美女你要喜欢,我老沈就是包一架专机,也得给你从遥远的法国给你运来。” 桌子上的气氛显得很友好,大家谈笑风生。 先是赵永讲了一通国学的理论,在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基础上,发表了他对善恶的看法。赵永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其实是个错误的理论。他分析当初孔夫子之所以这样说,大意是他本来看透了人性,但为了让人类变得更美好,他选择了将人性之初定为善良的范畴。 “其实,人性之初是恶的。”赵永瞪着一双眼睛,环顾一眼桌子边的人说道:“你们看啊,一个人生下来,就会知道找奶喝。谁给奶喝,谁就是娘。完全不会想到先要付出。这就是恶的表现啊。” 邓晓芳狐疑地问道:“这不是人的本能吗?动物都知道找奶喝啊。” “所以,人与动物,其实并没太多的区别啊。”赵永感叹道:“只是后来,人类学会了思考,才与动物有了本质的区别。” 许一山对赵永的这一套理论完全没有兴趣。他理解赵永喜欢曲解和故意哗众取宠,是因为他现在必须要营造出来他的与众不同,否则他国学大师的身份就会被人质疑。 宴席结束后,邓晓芳第一个告辞要走。 三个男人夹着她一个女人,邓晓芳也觉得没啥意思。一个女人在的时候,再美丽的赞扬都无法让她们感到满足。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互相比较,两个女人在的时候,她们就会暗中较劲。三个女人在的时候,她们就会将较劲表面化了。 没有比较,女人便会觉得失落。再美好的话题都无法勾起她们的兴趣。 送走邓晓芳,沈望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女的性格挺好的。说不定,她市委书记太太的身份很快就要变成省长夫人了。” 赵永啧啧叹道:“沈总,你的社会关系真让人佩服啊,省长夫人都能被你请到。” 沈望得意地笑了笑道:“世界也就那么大,谁能走多远,别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饭后自然是去沈望的茶道室。 赵永显得很知趣,主动提出他不想喝茶了,他想再次去欣赏一下上次沈望得到的宝贝。 沈望爽快答应,安排人陪着他去了。 茶道师还是一如既往地表演她优美的茶道。 沈望笑了笑道:“许主任,今天你能来,给了我老沈一个大面子。上次的事,还请你别见怪。” 许一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第一次见面,沈望出手就是三百万。在许一山婉拒后,沈望出手更加阔绰,居然将他在拍卖会上花三千万拍卖来的一瓶酒,托司机小福送给他。 让沈望大感意外的是,许一山居然也婉拒了。 这让沈望倍感失落,在他的意识里,还没有一个人像许一山这样,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而毫不心动的。 当然,沈望出手豪横,并非是他钱多。而是他有求于许一山。 上次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三百万买魏力不被追究。 这里就有一个疑问了,三百万究竟是魏力的,还是他沈望的?如果是他沈望的,他愿意花三百万救魏力,他与魏力之间究竟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沈望的道歉,许一山只淡淡笑了一下。 “沈总,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就实话实说。”许一山严肃道:“可能你觉得我这个人矫情,不识时务。我想告诉你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第1371章 放长线钓大鱼 许一山这句发自肺腑的话,已经明确堵住了沈望的一些想法。 沈望显然不甘心,他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道:“许主任,我有个疑问,一直想请教你。希望许主任能给我指点一下迷津。” 沈望以赵永的国学典故为出发点,谈了一下古往今来的一些历史。 “许主任,古时候我们这些商人是被划归为下九流的,是不是?” 许一山道:“古人的东西,精华我们要吸收,糟粕就要学会剔除。” “我不知道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我就知道一个道理,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再伟大的理想都是一纸空谈不是?其实,我们这些商人是最弱势的一群人,我们靠的是勤劳和智慧赚钱,但我们没有保护自己财产的能力。别看我们这些人在别人面前风风光光的,我们说到底都是一群纸糊的老虎。被人一戳就穿。”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们,手里没钱,却能用之不尽。”沈望笑了笑道:“在牛逼的老板,在官面前都是一只摇尾的狗。不会摇尾的狗,会死得很快,死得很惨。” 许一山也笑了,沈望将自己形容为一条会摇尾巴的狗,这倒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 “我是半个衡岳人,当着许主任的面,我也不想绕弯子。”沈望挥挥手,让茶道师退了下去,他压低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我想要魏力恢复自由。” 许一山笑了笑道:“沈总,你可能有点高估我了。魏力能不能恢复自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相信,也不是随便哪个人说了算的。如果他本身没问题,他自然会有恢复自由的一天。如果他有问题,可能老天爷也不能帮他。” 沈望摇了摇头道:“今非昔比了啊,许大人。我说真心话,你是我们衡岳市走出来的领导干部,又年轻,又有能力,前程似锦啊。但是,人都经不起折腾是不?” 许一山笑道:“我不怕折腾。当然,前提是折腾不是耗费精力与生命,而是折腾真正的生命意义所在。” 沈望道:“许主任,从年龄上来看,我比你大不少。人生经验这一块,我的感触比你深啊。现在不是讲究合作吗?会合作,能合作的人,会走得更远,爬得更高。相反,单打独斗的人,在这个社会上是没有立足之地的。你认可我这个观点吗?” 许一山颔首道:“这话有道理。” 沈望顿时来了兴致,他再次压低声说道:“我现在就需要许主任的合作。” 许一山心里一动,笑眯眯问他:“沈总想要我怎么合作?” 沈望分析道:“就拿魏力的事件来说。你知道魏力为什么会倒台吗?绝对不是社会上传言说的,他是什么社会黑恶势力的保护伞。真正让他倒台的原因,是因为他多年前得罪过一个人。” 沈望深深叹口气道:“其实,像老魏这样的干部,我相信不在少数。老魏为衡岳市的社会治安立下过汗马功劳。没有他,衡岳市的社会治安不会有今天这样好。老魏这人耿直,不怕得罪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恶果啊。” 许一山没有插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沈望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也不瞒你,老魏得罪的人,就是现在的王书记。至于他是怎么得罪他的,一两句话说不清。一些人以打击保护伞的名义打击想要打击的对象,这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是,现在王就要走了,他走了,就会鞭长莫及了不是?所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请许主任把时间往后拖一拖。” 许一山笑道:“沈总是高人啊。” 沈望苦笑一下道:“许主任你别笑话我。我是个商人,我考虑问题就用商人的思维。这就好比我们做生意是一个道理,有时候,拖一拖,本来是垃圾的东西转眼就可能身价百倍。我当然理解许主任你,你是王书记很看重的人,说透一点,王对你有知遇之恩不是?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长江后浪拍前浪。这是规律,道理也很浅显。许主任,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某一个人的赏识,而是大家齐心合力送你上马。” 话题聊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遮掩了。 沈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希望许一山将魏力的案子往后拖,拖到王书记卸任后就好办了。 沈望看问题很透彻,王书记卸任后,虽然去了燕京坐跟高的位子,但那基本就是个闲人了。在政治舞台上,是没有闲人说话的余地的。也就是说,即便王书记想将魏力一棍子打死,也有心无力了。 同时,沈望在暗示他,许一山不能只靠着王书记一个人的赏识。他必须要学会识大局,选择与他们合作。沈望有钱,有人有势,当钱权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助他许一山上青天。 “衡岳市的老向,这人就是立场不稳啊。”沈望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说道:“他以为自己是个识时务者,谁知误入了歧途。” “向勇书记你也认识?”许一山好奇地问。 “我说了,我是个生意人。我们做生意的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认识,都结交成为朋友,兄弟。古话不是说了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许一山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古人说的,但这句话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向勇书记可惜走了。”许一山叹息这说道。 “他是该走了。这个人太天真了。”沈望淡淡说了一句道:“其实,老魏就是就是被他蒙蔽了,所以没能及时出手打击一些人和事。从某个角度而言,老魏是被他利用了。” “这么说来,沈总对我们衡岳市,比我这个衡岳市人还了解得更深更透彻嘛。”许一山一脸无辜说道:“我是真没想到衡岳市有这么复杂啊,更不知道魏力书记是被人利用陷害了啊。” “现在知道也不晚嘛。”沈望笑了笑道:“许老弟,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想与你结成异姓兄弟。其实啊,上下都是一盘棋,谁在棋盘中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有下棋者才知道。” 许一山笑嘻嘻问:“沈总,你觉得我在棋盘中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沈望笑了,道:“你可以是一个只往前冲的卒子,也可以成为纵横棋盘的车马炮。你还能成为拱卫将帅身边的飞象,也许还能作为安坐中心的将帅。” 许一山大笑道:“我那么厉害?” 沈望跟着他笑,道:“关键在于配合了。一着走错,全盘皆输啊。” 许一山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道:“沈总,现在是你在指点我的迷津啊。” 这一聊,聊了两个多小时。 当沈望在他告辞时,再次将银行卡推到他面前的时候,许一山这次没有推回去了,而是用两根手指头将卡夹起来,看也没看就装进了口袋。 他心里突然有个想法,放下一根长线,或许能钓起一条大鱼。 许一山收了银行卡,让沈望大喜过望。 送许一山出门时,沈望郑重其事道:“许老弟,拜托了。” 第1372章 弄巧成拙? 许一山离开沈望的会所后,坐在车上就给省纪委书记狄茂耕打了一个电话。 茂耕书记这段时间心情很不爽。手下三个人因为失职,造成了衡岳市向勇的死亡。这件事将省纪委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让茂耕书记感觉很丢面子。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是许一山,茂耕书记不耐烦说道:“哦哦,是小许啊,你有事吗?” 许一山心里明白,茂耕书记对自己有误解。因为向勇事件,所有人都说是许一山将纪委拖下了水的。 “狄书记,我有事想给您汇报。”许一山开门见山道。 “找我汇报?”狄茂耕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提醒他道:“小许,你搞错了人吧?你的直接领导是老魏,你要汇报,该去找老魏,不该来找我。” 许一山一急道:“狄书记,我没糊涂,没有找错人。事关重大,请务必给我几分钟时间。” 狄茂耕沉吟一会道:“行,你来我家吧。” 许一山一听,高兴不已。领导开口让他登门,就是对他的胜任啊。 狄书记穿着一套休闲居家服,正坐在家里看电视。看见许一山来了,他让家里人都回去了各自房间,问许一山道:“小许啊,什么大事,让你急着要见我?” 许一山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放在桌上说道:“狄书记,你猜这张卡里有多少钱?” 狄茂耕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许一山是什么意思?心里想,这小子不会是来送礼的吧?如果是,他会毫不客气将他赶出家门。 “你的?”狄茂耕试探着问。 “目前归我。”许一山笑了笑道:“半个小时之前,这张卡是别人的。” 狄茂耕愈发糊涂了,不知道许一山在玩什么鬼把戏。他脸色一沉道:“小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绕圈子。我可没时间与你绕。” 许一山陪着笑脸问道:“狄书记,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望的人?” “沈望?”狄茂耕想了想道:“是不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听过他的名字,人不熟。” “这张卡就是他送我的。”许一山打开天窗说道:“狄书记,我怀疑沈望有企图。” 狄茂耕笑了笑道:“你们是朋友?” 许一山摇头,“我这是第二次与他见面。我现在要汇报的是,沈望曾经要拿三百万换衡岳市魏力不追究。” “三百万?”狄茂耕吃了一惊,似笑非笑道:“出手很大方嘛。” “对,所以我必须向组织汇报。” 狄茂耕摆摆手道:“此事看来不小,小许,你先等等,我打个电话。” 狄茂耕去一边打电话去了,打完后过来说道:“我们纪委马上就有同志过来,小许,你配合一下,把问题说清楚。” 许一山嗯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原来只是想将这件事与狄书记汇报一下,顺便将卡交给纪委。 而狄茂耕安排纪委同志过来,而且说明白需要他配合把问题说清楚,这不是明摆着在变相留置他吗?否则,何须动用那么大阵仗? 他心里浮起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在纪委干部的眼里,每一个人都是怀疑对象。过去流传这这样一个笑话,形容现在的干部队伍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全是王宝森。 许一山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他坚定地相信,绝大多数的干部还是清正廉明的。贪污腐败分子,只是其中极少数的一撮人。 在许一山看来,一个人要抵制诱惑并不难。现在的干部队伍中出现坏人,还是在于他们本身的修养不够,对外界的欲望太强所致。 不能说他许一山天生就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他能做到不贪不占,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小时候的家教以及后来丈母娘曾臻对他说过的一段话。 曾臻曾经暗示过他,陈家不缺钱。陈家的钱今后都是女儿陈晓琪的。陈晓琪的不就是他许一山的吗? 丈母娘的暗示,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不要起贪念。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许一山对物质的欲望一直不太强烈。他常常告诫自己,如果自己不通过努力读书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在许家村当农民,难道就不活了? 许一山自己不贪,但他对有贪欲的人恨之入骨。这也是他从政开始就暗下了心愿,他会保证自己抵制任何方面的欲望,对贪赃枉法的人绝不手软。 他又是个挺要面子的人,茅山水利局七年,他的工资全花在结交山野村人身上去了。到了与陈晓琪结婚后,起初陈晓琪还不管他的工资。后来陈晓琪不知听了谁的话,干脆将他的工资卡都收走了。 这样就让许一山常常捉肘见襟,以至于他请人吃顿饭都要权衡半天。 但这并没影响到他的初心,一个对物质没有太多欲求的人,他的内心深处是纯洁的。 半个小时之后,狄书记家的门被敲响了。 许一山赶紧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狄书记没让他们进门来了,而是过去介绍道:“大家都认识一下吧。这位是我们纪委的窦副书记。”他又将许一山介绍给纪委的同志,“许一山同志,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大家都熟吧?” 许一山肯定是不熟的。他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还不到一年时间。而且他大部分时间在代表省委省政府督查各地州市的相关工作。由于他在省城几乎没有朋友,又不愿意参加任何形式的应酬,因此,他的圈子很小。 窦副书记笑了笑道:“一山同志,久闻大名了。” 狄书记摆摆手道:“其他话都不说了。今天小许主任来我这里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请各位去落实一下,看看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我刚才与小许主任商量过了,他会配合你们一起调查的。” 许一山认真道:“请狄书记放心,我会尽全力配合你们工作。” 窦副书记笑眯眯道:“好啊好啊,许主任,我们一起去办公室聊吧。” 许一山从见到纪委的同志开始,心里便有些不安了。 他能感觉到,他们不但认识自己,而且对自己好像怀有成见。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瞬间滑过。因为他相信,纪委还没胆量敢随便给他戴上一顶帽子。 第1373章 停职 省纪委还真如许一山料想的那样,没敢随便给他戴帽子。反而客客气气地在问过情况之后,再客客气气将他送走。 不过,很快,办公厅里便悄悄流传起来一个小道消息。副主任许一山收受某上市公司一笔多达三百万的贿赂,目前已经被纪委盯住了。 聂波急冲冲赶到许一山办公室,进门便急吼吼地问:“老大,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什么传言?” “说你收了别人的钱,纪委已经找你谈话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谣言你管他那么多干嘛?” 聂波急道:“怎么可以不管?谣言最可怕啊。你不知道谣言可以杀死一个人啊。”他苦笑了一下,“我当然相信老大你没那么脆弱,主要是我不相信这个无中生有的谣言。” 他分析道:“我觉得,这是有人别有用心在背后故意散布出来的,目的就是攻击陷害你。” 许一山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复杂。聂波,你要相信谣言会不攻自破。只要行得端,坐得正,就不必担心流言蜚语。” 聂波半信半疑地走了。许一山却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也听到了这类传言。只是他感觉特别奇怪。消息是怎么流出来的? 知道他拿了沈望送的卡的人,除了纪委书记狄茂耕,就只有狄书记叫来了解情况的窦副书记和两个纪委干部。身为纪委干部,无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深知纪律的严肃性。他们不会随便将这件事泄露出来的啊。 当然有个例外,那就是聂波说的,有人在背后故意散布消息。散布这个消息,必定是得到了狄茂耕书记的默许。 在纪委配合调查的时候,他与窦副书记商量过了,不到需要的时候,这件事按住不动。沈望大手笔送钱,必定有所求。他和窦副书记一致认定,首先要搞清楚沈望这笔钱的来源。 谣言这东西,就像疯狂的病毒。如果不及时遏制,便会疯狂四处传播。 终于,许一山收受贿赂的传言传到了重要领导的耳朵里。 魏大陆代表省委领导,正式找许一山了解情况。 刚坐下,魏大陆便缓缓说道:“许主任,你听到外面的一些关于你的不利传言吗?” 许一山诚恳道:“听到了。” “好。”魏大陆颔首道:“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领导的重视,我需要你的解释。” “解释?”许一山苦笑了一下,他不得不说出来,“秘书长,我认为,这个事您最好找纪委耿书记了解一下。因为他对这件事很清楚。” 魏大陆惊异地看着他,狐疑地问:“这么说,这个传言还是有一定基础的?” “是。”许一山说道:“具体原因,可能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魏大陆便不说话了,合上眼沉思起来。 许一山收受贿赂,这样的事看起来一点不奇怪。毕竟,许一山目前在很多人的眼里,他是王书记和陆省长跟前的红人。 一个人能同时得到书记和省长的重视与欣赏,这是难能可贵的。说明他许一山必有过人之处。 事实证明,许一山从进入省委党校学习开始,他就进入了领导的视线里。 许一山的名字第一次正式出现在省委常委会上的时候,正是他写的一篇关于地方经济发展的论文。 不熟知他的人,在看过他的论文后,还以为他是一个学经济出身的人。许一山的论文之所以能够引起上面领导的刮目相看,在于他的论文内容并没有用华丽的辞藻,眼花缭乱的数据来粉饰。 他使用的语言很清楚直白,在对地方经济发展的规划上有明确的目标,而且都是可以操作实现的目标。 后来他被王书记亲自点将,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并破天荒以地方干部进入省委干部系统就担任领导职务的先例。一度成为中部省委津津乐道的典范。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省委在有意培养许一山。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许一山能同时得到王书记和陆省长的认可,这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看不到的。领导培养自己心仪的人,都会选一些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一个人再优秀,都不会被两个领导同时看中选上作为自己的培养对象。 毕竟,不管领导做到多大,对自己的培养对象都会存在特别的寄托。 许一山是陆省长亲自从地方选拔出来的干部。陆省长让他成为全省唯一一届党校学历班中的一员,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可是,许一山最终还是王书记亲自点的名,才进入了省委办公厅工作。 可以这么理解,在许一山的身上,同时寄托了王书记的厚望,也承载了陆省长的希望。 这也是魏大陆在听说将一个年轻地方干部安排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他没有强烈反对的原因。因为魏大陆知道,王书记安排许一山进入办公厅工作,一定有他的想法。 许一山自己也有一个感受,自从进了办公厅工作后,他与陆省长似乎有些疏远了。 没人知道,魏大陆找许一山谈话,绝非他心血来潮。 作为一名省部级高级领导,他们是不会在意社会上的一些流言蜚语的。领导的思想如果被流言蜚语所左右,只能说明他的修为还没达到一个高级领导的境界。 魏大陆同志可是省委秘书长,是常委领导之一。他即便闻知流言,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特别像许一山这样的人,他不会轻易找他谈话。 谈话的背景来自于王书记的指示。王书记明确指示,必须将问题搞清楚搞透。省委干部被谣言伤害,必须追究散布谣言人的责任。但如果确有其事,就得忍痛下手,杜绝后患。 王书记已经表态了,魏大陆还是没有采取行动。直到陆省长亲自打电话与他说了这件事,而且在电话里明确表态,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可以对许一山同志采取停止职务,配合调查的措施。 当然,陆省长的指示里,并未明确采取的措施是不是强制性的。这就让魏大陆有些举棋不定了。采取措施的严厉程度,决定事件性质的严重与否。 在迷雾重重的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出错的决定,都可能引起严重后果。 在思索良久后,魏大陆睁开眼,缓缓说道:“许主任,有个决定,我要对你宣布。当然,你可以提出不同意见,我会将你的意见反映到领导面前。” 许一山一听这话,心便往下猛地一沉。 他沉静说道:“我服从所有决定。” “好。”魏大陆欣喜地说道:“一山,你有这个态度,是非常好的。我相信,一个身正的人,绝对不怕影子斜。这样吧,从现在起,你停止手头上的工作,全面配合调查。等事情弄清楚了之后......” 许一山苦笑道:“好,我这就与人交接。” 第1374章 人都会变的 许一山被停职的消息,风一样卷过办公厅。 赵永第一个进来许一山的办公室,他满脸愧色,带着歉意道:“许主任,都怪我,不该介绍你认识老沈这王八蛋。” 他愤然骂道:“这个老王八蛋,原来没安好心啊。” 许一山笑笑道:“老赵,你怎么像个娘们样?再说,谁说这与沈望有关系?” 赵永惊异地看着他说道:“不是吗?我听说是老沈这王八蛋故意在腐蚀你呀。” 许一山淡淡说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想。” 被停职,在官场是件很严重的事。哪怕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清清白白,被停职的人还是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 许一山被停止,却没有进入被调查的程序。但凡被停职的干部,第一道程序应该就是接受组织调查。而给许一山的结论是,配合调查。 这样,就说明省纪委没有介入。调查只在办公厅内部进行。 其实,这是魏大陆玩了一个心眼。陆省长并没有指示要进入何种性质的调查。王书记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也模棱两可。 如果让许一山直接接受省纪委调查,可能就会出现不好掉头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厅里内部展开调查。毕竟,厅里设有纪律部门。 省纪委没有介入,厅里自己纪律部门也没动静。这就让许一山停职的事变得诡异起来。 聂波在赵永离开后,满脸忧伤进来了。 “老大,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感觉这件事就是个阴谋。”聂波心事重重说道:“我也搞清楚了,这个沈望与你认识才多久?只见过两次面,他怎么可能就做下这样的事?沈望这样的人,是比狐狸还精的人。他们比谁都谨慎,绝不会做出这种唐突的事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有预谋。” “老大,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有什么诡异的啊?人家送钱,目的求我办事,仅此而已。” 聂波猛烈摇头道:“这不符合你的性格。你不是个收钱办事的人。” 许一山道:“聂波啊,人都会变的。” 聂波便愣住了,他分不清许一山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不过,他有个感觉,许一山如此云淡风轻面对被停职的结果,说明他心底无私。 “老大,你是不是在设一个局?”聂波小心翼翼地问。 “哪有那么多的局设啊。再说,我最反感搞阴谋诡计。” 办公厅虽然停了许一山的职,却没有对他作出任何具体要求。也就是说,许一山行动完全自由。 就连他提出暂时性将工作交接给其他同志负责,也遭到了魏大陆的否定。 被停职了,留在办公室就没必要了,反而会尴尬呀。许一山于是给魏大陆请了一个假,决定回衡岳市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等候调查结论出来。 魏大陆很高兴地说道:“好啊好啊,一山同志,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听说,你爱人的身体不大好,组织上一直没来得及去关心照顾。刚好,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陪陪你爱人。” 临出门时,魏大陆主动起身过来,双手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一山同志,遇到挫折,绝对不能灰心丧气。一定要有坚强的信念。” 许一山认真说道:“请秘书长放心。我会认真对待组织调查的。” 他不会知道,他这一走,以后还真没机会再回来了。 许一山被停职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衡岳市。 听说许一山回来了,胡进放下手头的工作,推掉所有的应酬,直接跑来许一山的家里见他。 两人一见面,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胡进的眼眶便湿润了。 “老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担心死你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说道:“老胡,不必担心。不就停了个职吗?”他看一眼一直在一边微笑的陈晓琪,柔声说道:“大不了,我退出这个舞台。我家小琪正好需要人陪。今后,我就做个合格的家庭妇男吧。” 胡进摇了摇头道:“这话放在谁身上,我都信。唯独放在你老许身上,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许一山惊异地问:“为什么?” 胡进嘿嘿笑起来道:“一个胸怀天下的男人,会甘心情愿去做一个家庭妇男吗?老许,你少忽悠我。说吧,下步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道:“还真没有。” “没有不行。”胡进笑嘻嘻道:“你别想着回来就没事了。老许,我可不能让你闲着。你得帮我。” 许一山赶紧摇着手道:“别,老胡,你就看不得我休息几天?” “当然,你一天都别想。”胡进严肃说道:“有个事,是你牵的线,起的头,你不能不管。” “啥事?” “江山重工的徐斌来了,你不能不管吧。” “徐总来了吗?”许一山高兴不已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胡进说道:“我正愁怎么把你请回来呢。你看,老天爷都帮我,你老许不请自来了。” 许一山一直有个梦想,借助徐斌的资金和技术,重振衡岳市的工业雄风。 老牌工业城市衡岳市,如今沦落得就像一个跌落风尘的烟花女子,这让对衡岳市有着深厚情结的许一山心痛不已。 现在的人,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那时候一个农村孩子对城市的向往,对能每天穿着鞋走在大街上的城市人发自内心的羡慕。 可以说,成为一个城市人,是几乎所有农村孩子的最大梦想。 许一山就是在这个梦想的支撑下,坚决反对继承爹许赤脚的医药事业,发奋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在他就要成为一个城市人的时候,城市失去了光鲜的外衣,开始逐渐没落下来。 原来的烟囱慢慢便没了烟,原来永远都荡漾着的城市人笑脸,逐渐被忧伤和失落所取代。 工业的没落,让很多人失了业。 他们不像农村人,没有了工作,还能有一块土地赖以生存。他们没有了工作,便没有了一切。过去所有的优越感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他们将忧伤写在脸上,无奈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失望,乃至绝望。 许一山试探地问:“徐总这次来,有什么目的没有?” 胡进想了想说道:“他有不有目的,你比我更清楚吧。老许,人家来,不会是来玩的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说不定他还真是来玩的,有钱人嘛,想干什么都很随意。” “看,又忽悠我。”胡进苦笑道:“老许,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一件事。你别以为我就记不起来了。你是不是与徐斌签过一份协议?” 许一山道:“一份协议,当时没有执行,过期也就作废了。” “不,他就是冲着这份协议来的。” 许一山认真道:“老胡,你真在意这份协议?你可能没时间和精力来投入了哦。” 他是想暗示胡进,别忘了自己的初衷。胡进在意的桔逸香党工委书记的位子,目前大幕基本已经落下,省委已经明确了由胡进担任第一任党工委书记。 许一山能知道这个内幕消息,还在于杜婉秋。 杜婉秋得知他被厅里停职了后,第一时间打了电话问了他。 胡进出任党工委书记的消息就是她透露给许一山的,她同时还透露了一个重大的消息,这个消息将改变许一山未来的人生之路。 第1375章 原来是保护 许一山对杜婉秋的消息来源和渠道,保持了充分的信任感。 杜婉秋与众不同的身份背景,注定她的消息绝非只是安慰许一山,而是真实有料,值得信任。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由简单的同志感情,逐渐升温成了知己之情。就好像杜婉秋自嘲时说过的一样,她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所谓许一山的红颜知己。但她是最不愿意做红颜知己的人。她对男女之间存在纯粹的友谊一说,一直具有高度怀疑。 尽管如此,他们最终还是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杜婉秋说过,许一山对爱情的坚贞,让她看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面。在陈晓琪受伤瘫痪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许一山不离不弃,而且从未抱怨,就凭着这一点,就深深打动了她。 一个男人,心里怀有无边的善良,才会默默咽下生活的艰难苦果。 杜婉秋的一个电话,才让许一山明白过来,王书记为什么会对他的停职不闻不问。 原因没有想象中的复杂,许一山停职,不是陆省长单方面决定的,也不是王书记指示的。而是他们两个商量后的结果。让许一山暂时性停职,就是让他退出流言的漩涡。 流言这东西,就是病毒。或许不致命,却能让人元气大伤。 其实以王书记的身份,他在中部省是不可撼动的权威。即便是如日中天的陆省长,在王书记面前,还是缺少王书记那股不可阻挡的权威力量。 大家都知道,许一山是王书记亲自点名提拔的干部。许一山出事,就是打脸王书记。至少证明王书记用人失察。 关于许一山的流言横空出世后,王书记和陆省长第一时间都无比重视过。 他们在找了省纪委的狄茂耕书记了解情况后,心里总算有了底。但是,他们也不能当面维护许一山,更不能说许一山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以至于在省委会议上,有人提议将许一山的事立案调查时,王书记和陆省长既没支持,也没反对。 然而,他们不开口,建议就无法通过。 让许一山暂时停职,远离漩涡中心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于是,就出现了许一山请假回衡岳市,照顾家人的事出来了。 当然,这一切,没有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内幕。胡进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杜婉秋透露给许一山,许一山也不可能知道。 这么机密的事,杜婉秋能透露给他知道。许一山第一个反应就是故意的。他想,或许是王书记他们担心自己一时想不开,可是又不能明着说,所以借了杜婉秋这一个电话,隐晦地表达了他们对许一山受贿的看法。 政治这玩意,有时候就是玩心眼。 胡进热情无比邀请许一山帮他留住徐斌,这让许一山也感到有些意外。 徐斌的江山重工集团,目前在国内是数一数二技术力量最为雄厚,资金最为雄厚的大型工业制造企业。他们如果能入驻衡岳市,将会迅速谱写出一篇衡岳工业腾飞的篇章。 两者之间,一个缺资金,一个有基础。在技术上,两者之间并不分伯仲。这也许就是徐斌最终选择在衡岳市落地的原因之一。 衡岳市是一个有着庞大工业基础的城市,只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必定能开出绚丽之花。最关键的一点,衡岳市拥有一批技术过硬的产业工人。这是工业企业最不能忽视的一股强大的力量。 然而,就算徐斌项目落地,要想让这株已经枯萎的花重新绽放,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项目整合,资源配置,产品研发生产,市场开拓等,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血。 胡进能有那么多时间留在衡岳市吗? 如果胡进半途离开了,接任者还会跟着他的足迹往前走吗?这都是未知数啊。 许一山毫不隐瞒把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胡进听完后,盯着许一山看了半天,突然蹦出来一句话说道:“就算我走了,不还有你吗?你老许不会不管吧?” “我?”许一山笑道:“老胡,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啊。就算我想管,我凭什么去管?” 胡进说道:“老许,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耍心眼。我不是看不出来,你老早就在布局衡岳市了。是不是你向省委举荐了聂波和周琴?不瞒你说吧,关于这两人的任用,省委找过衡岳市委征求过意见了。” 许一山一愣,问道:“你们什么态度?” 胡进似笑非笑道:“你想要我什么态度?” 许一山讪讪道:“我是觉得这两个同志表现都很好。他们来衡岳市委担任职务,会有一个很大的促进作用。” 胡进哼了一声,道:“别说得那么玄乎,你不就是想着用自己最信得过的人吗?” 许一山被胡进一语道破心机,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这或许是许一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最大秘密。说真心话,他对目前在省委办公厅任职,内心并不觉得快乐。他认为,一个人要想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必须在一线亲手缔造一个新的世界出来。 他在省委工作,哪怕就是坐上了魏大陆的位子,人还是像漂浮在空中的风筝一样,心虚飘渺。 他渴望能有一个机会让他去实现内心深处的梦想。他也知道,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就好像一个小孩说谎被当众揭穿了一样,许一山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胡进看许一山脸红了,得意道:“我没说错吧?” 他说完后,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大惊小怪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国明在衡岳任职的最后一天了,我得为他摆酒送行。老许,你要去参加。” 许一山迟疑道:“我就不参加了吧?” “你不参加怎么行?大家同学一场。再说,国明这次升迁,也值得我们同学庆贺啊。” 许一山道:“梁国明这次去霞山市,动静有点大啊。” 胡进嘿嘿笑道:“这是好事。他去了改革前沿,也方便我们以后了解他们桥头堡的模式。国明这人,这些年非常低调,原来他是在憋这么一个大招啊。” 梁国明不声不响就被调去霞山市担任副市长,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过去,大家都在想,梁国明的仕途只会在中部省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现阶段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任衡岳市副市长。却没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毕竟,霞山市是全国知名重点开发城市,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符号。 “走吧,不要唧唧歪歪了。”胡进站起身道:“今天我高兴,我要大醉一场。” 第1376章 接风与送行 林荫假日酒店贵宾包厢里,徐斌和梁国明都已经先期到了。 本来,胡进是想将接待徐斌和送别梁国明分开。但许一山提议,这样两边跑很累,不如合在一起。反正大家都是熟人,梁国明在跟着陆省长的时候,已经与徐斌相熟了。 胡进采纳了许一山的建议,将接风徐斌和送别梁国明的宴席合并在了一起。 这次接待的范围很少,除胡进外,衡岳市其他领导干部都没被通知参加。市长李朝亮倒是通知了,但李市长因为另外有应酬,抽不开身。 梁国明满脸春风得意,看见胡进他们来了,站起身说道:“老胡,等你请吃个饭,肚子都要饿扁了。我还能顶住,人家徐总,也能顶住?” 胡进连忙笑道:“国明,你少抱怨。我这不是去请老许了吗?” 梁国明打着哈哈道:“哦,老许是贵人,确实要专程去请。” 许一山尴尬道:“国明,我是什么贵人啊?这里真正的贵人,是徐总。” 他走上去几步,双手紧握徐斌的手,凝视着徐斌含着笑的眼睛,真诚说道:“欢迎徐总来衡岳。” 寒暄一阵,各自坐下。 胡进挥手叫了服务员过来,低声叮嘱了她几句。说完后,回过头冲着许一山他们三个人笑道:“今晚是个好日子,大家必须一醉方休啊。” 胡进平常很少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身为衡岳市一把手,个人身份和形象都要随时保护。今晚他兴致勃勃说要一醉方休,由此可见他的心情非常好。 梁国明几天前已经办妥了离任手续。这样算起来,他从省里下到长宁县担任县委书记,前后不到一年。 他这次被跨省任用,确实出乎许多人的意外。 过去,大家都知道梁国明出身在中部省省委大院,他父亲一辈子也只在中部省工作生活。梁国明的仕途从中部省起步,按理应该在中部省有一个为时不短的锻炼过程。可是他在长宁县委书记的任上一年时间都没做到,便远赴霞山市任职副市长,这只能说,梁国明的背后,一定有人。 显然,这个人不是他父亲。 梁国明的父亲几年前已经退了下去。他本身就不是中部省的主官,人一退,影响力跟着就消失了。以梁父的影响力,根本不可能将儿子送上霞山市副市长的高位。 在来的路上,许一山就有过疑惑,试探着问过胡进,梁国明去霞山任职的背景。 胡进只淡淡说了一句,“国明的背景很深,不谈这个吧。” 胡进直接了当的拒绝,让许一山不好继续问下去。心里却开始有了一个大疑问号,梁国明的背景究竟如何? 许一山现在很清楚,在官场与人打交道,一定要搞清楚对方背景是谁。但凡做到像胡进这样级别的干部,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用心之人便会发现,正厅之上,少有平民出身之人。 胡进的背景他是知道的,但也只限于表面。胡进真正的背景到底有多深厚,他并不十分了解。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胡进的背景一定要超过梁国明。这也是胡进从政的起点是从副市长开始,而梁国明只能在县委书记上起步。 酒过三巡,酒桌上的气氛愈发热烈。 许一山惊异地发现,梁国明居然善喝。 三个同学当中,梁国明居然是个隐藏得最深的人。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梁国明一直喜欢出风头,他因此而成为所有人注目的对象。这从他进入大学就开始了,梁国明在入学的第一年,就将原学生会的主席拉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但是,梁国明在任何场合都没表现出他能喝的这一面。 许一山曾经听一个同学在背后说过,梁国明不但自己不喝酒,而且非常厌恶酒和喝酒的人。按梁国明的说法,酒这东西,误人误事。 胡进却与他不同。胡进喝酒的能力不行,但他敢喝。胡进说过,酒是什么?酒是英雄胆。人不能没胆! 许一山是三个人当中最能喝的人。这与他本身的身体素质有关。三人当中,梁国明偏瘦,身子像一根竹竿一样,似乎风大都能将他吹跑。 胡进偏胖。这从他读大学时就形成了固定的体态。过去,同学都喜欢叫胡进小胖子。胖子一般都讨喜,逢人一笑,两只眼便眯成了一条缝。 身材最好的是许一山,他在大学居然练出了令人羡慕的八块腹肌。 许一山身体素质最好,且他身体里有先天性的解酒酶。这就让许一山无论千杯万杯,他都能保持不醉的清醒状态。 胡进先举杯,笑眯眯道:“国明,这杯酒我单独敬你。你这一走,就是一飞冲天啊。” 梁国明淡淡一笑道:“哪里一飞冲天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副市长,哪能与胡书记相比啊。” 胡进一本正经道:“霞山市可是副省级单位。你这个副市长,级别不比我这个书记低。国明啊,兄弟没别的话送你,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倒是我与老许都会以有你这位同学而感到脸上有光啊。” 梁国明大笑,道:“老胡,共勉共勉,干。” 胡进敬梁国明的酒,许一山只是坐着看,没掺乎进去。 等到他们将酒喝了,他才端了酒杯站起身道:“国明,老胡与你喝了,我不敬你,就太没道理了。我也没多话要说,像老胡一样,祝你前程远大,乘风破浪。” 梁国明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场景,看起来其乐融融。 但如果换在过去,几乎不可想象。大学时,梁国明与胡进,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对立面。胡进瞧不起梁国明,认为梁国明是个喜欢拿父辈的影响力来影响周围的人。 而梁国明也不喜欢胡进,觉得胡进是个喜欢装X的人。 四年的大学生涯,他们之间很少有交集。 两个人互相排斥,暗地里一直在较劲。一直到毕业分道扬镳,关系一直处于不冷不热当中。 许一山在三个人当中是最没分量的一个。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必须低调。本来,他是不想得罪梁国明的,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得罪他。 但是,胡进却不这样认为。胡进给予梁国明的评价是,梁国明是个自私的人,他绝对不会因为许一山对他好而伸出援助之手。 事实上,胡进的话在后来得到过验证。许一山当时因为工作的原因,曾经低三下气去找过梁国明,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当时梁国明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最后只冷冷说了一句,“许一山,你靠着胡进这么大的一棵大树,还愁没地方去吗?” 在梁国明哪里吃了瘪以后,许一山没有去找过胡进。甚至都没在他面前提关于工作的半个字。 许一山找梁国明,也是因为看到临近毕业时,大家都像蚂蚁逐臭鱼一样围着梁国明转。梁国明似乎也很热心,只要有人求他,他都会想方设法去帮人。至于能否帮到,已经不重要。毕竟,人家的态度在。 胡进就不一样,他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有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样,整个一个班的同学,毕业时没一个主动去与胡进联络感情,希望他能帮一把。 谁都不会想到,十年之后,三个人会坐在一张酒桌上,推杯换盏。 第1377章 百亿入衡 酒桌上,显然冷落了徐斌。 宴罢,胡进和梁国明都进入微醺状态。 许一山保持着清醒。一来他喝的本来就不多。二来,他本来就是个喝不醉的人。酒宴上,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胡进对梁国明的态度,一改过去打心眼里瞧不起的状态。他在梁国明面前似乎变得有些谦卑起来。 这在过去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实。胡进一贯瞧不起梁国明,他曾戏称梁国明不过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与梁国明不和的同学,都在背后叫他“斗哥”。 胡进从燕京下来衡岳市任职,与时任陆省长秘书的梁国明关系还是没有明显的改善。 梁国明来衡岳市下面的长宁县担任县委书记,胡进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欢迎梁国明赴任的市委领导。而且在这期间,胡进下去各县检查工作,都会选择有意识地回避长宁县。 但现在,情况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 胡进在梁国明面前说话的态度与语气,没有了过去的不屑一顾,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了。 梁国明和胡进都被扶去了休息。许一山便满脸歉意地对徐斌说道:“徐总,我想去你房间坐坐,方便吗?” 徐斌连忙说道:“当然方便。” 林荫假日酒店是衡岳市委市政府接待重要外宾的酒店。徐斌便下榻于此。 酒店占地面积非常大,布局充满了人文关怀。比如,胡进就长期住在三号楼。因为三号楼在酒店花园深处,环境优雅,安静。 徐斌被安排住在一号楼。 一号楼是酒店对外营业的主要场所,一号楼的马路对面,就是衡岳市政府。 徐斌在酒桌上被动喝了不少酒,但他显然没醉。 他住的是酒店最好的总统套房,全酒店仅此一套。 进门后,徐斌笑道:“衡岳市这次可花大头本了,非要安排我住进这个总统套房。浪费啊。” 许一山正色道:“徐总,这怎么是浪费呢?你的身份就配得上这样的规格啊。” 徐斌笑了笑,道:“许老弟,我有什么身份啊,我不过就是个生意人。受此殊荣,受之有愧。” 让许一山惊讶的是,徐斌居然知道他被省委办公厅停了职的事。 “老弟,上面停你的职,你有想好下步要怎么走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服从组织决定。” 徐斌便缓缓叹口气,突然满脸兴奋地看着许一山说道:“老弟,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许一山道:“请说。” 徐斌笑呵呵道:“他们不是停了你的职吗?这样正好可以下海了啊。老弟,我诚心想请你加入我的公司。你看如何?”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 徐斌道:“老弟,只要你愿意来,一切都好说。待遇方面,你开了口就行,我都答应你。我也说句真心话,我是看中了你这个人,有你在我公司,我就如虎添翼了啊。” 许一山苦笑道:“徐总,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被停职的吗?” 徐斌哈哈大笑道:“我能不知?” “你知道,还想拉我进你公司?” “我要信了,就不是我老徐了。老弟啊,看人看的是秉性,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废话少说,你一句话,答不答应?” 许一山缓缓说道:“徐总,我可能会让你失望。” 徐斌闻言,不由长叹一声。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徐斌突然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话,让许一山一时迷茫了。 看到许一山一脸懵懂的样子,徐斌笑得更开心了。他提高了声音说道:“老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我这次来,就是听从你的召唤来的。” “我召唤谁了?” “不用你召唤,有人召唤。”徐斌得意地笑道:“老弟,你不要你以为我在商界,就对你们政界一无所知啊。实话说吧,做生意的人,哪能离得开你们政界的人。我们其实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嘛。” 徐斌的笑声感染到了许一山,被停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 “政商政商,任何时候,政治离不开商业,商业也不能避开政治关系。”徐斌笑道:“我们从商的人,其实比你们更关心政治。” 徐斌将他这次来衡岳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准备斥资百亿,全面改造衡岳市的基础工业。他最大的计划,就是将江山重工的生产线搬来衡岳市。公司总部和研发部门,继续留在燕京。 “我不瞒你,为了这个计划,老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徐斌解释说,自从许一山提出请他来衡岳投资的建议后,他就留了一个心。对于心怀全国装备制造业的徐斌而言,衡岳市的工业地位,他哪能不知道? 这座有着悠久制造历史的城市,蕴含的生产技术力量就像一座没有爆发的火山一样。 徐斌道:“可以这么说吧,谁先抢得衡岳的市场,谁将在未来立于不败之地。” 徐斌在第一次受邀来衡岳市考察之后,便悄悄成立了一个市场调研团队。 这个团队在衡岳市悄悄工作了半年之久,居然没有人知道。 案徐斌的说法,他现在已经全面掌握了衡岳市的工业脉络,他相信他只要往这架巨大的机器里注入一点润滑剂,这架机器就将快速转动起来。 机器一转,黄金万两啊。 “不出三年,衡岳市就将成为人人羡慕的机械制造重镇。”徐斌信心满满说道:“现在天时地利条件都满足了,唯一还缺一个人和的条件。” 许一山小声问:“徐总,你说说看,这个人和要怎么解决?” 徐斌深深看他一眼,道:“这个人和,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和。我需要一个强力支持我的政府。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个政府的领头人。” “胡书记就是最好的人选啊。”许一山高兴道:“徐总,人和的条件不缺。” 徐斌摇了摇头道:“不,他不是。不但他不是,今天见到的小梁也不是。他们的目标和兴趣不在这些事上。我实话说,他们是搞政治的人,心里不会装着老百姓。” 许一山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反驳他道:“徐总,你这句话不对哦。你不是说政商政商吗?搞政治的怎么能将商业抛开在一边?” 徐斌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格局了。真正会搞政治的人,才会知道商业对政治的重要性。格局小的人,商业不是他们考虑的对象,而是他们利用的工具。” 许一山笑道:“徐总,我明白了,我也不是你需要的人。” “不,你就是。”徐斌缓缓说道:“老弟,我不是拍你马屁,在你们三个同学之中,你可能不是爬得最高的一个,但你一定是最受尊敬的一个。” 许一山赶紧摆摆手道:“徐总,我们不谈这个。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徐斌说出来百亿投资衡岳市,这对许一山来说,震动相当大。 百亿入衡,衡岳市的整个工业都将焕发生机。 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大计指日可待啊。 第1378章 妻子的叮嘱 许一山被停职之后,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闲人。 一个星期之后,聂波来了衡岳履职。省委指定聂波担任衡岳市政法委书记,市委常委。紧接着,周琴被安排为衡岳市委宣传部长。 听到消息,许一山又惊又喜。这两人都是他向省委王书记举荐的,因为举荐,还闹出过一场风波。原以为举荐这件事无疾而终了,没想到时隔半个月,任命便下达了。 但是,周琴的茅山县委书记还没卸职。衡岳市委给出的答案,是要求她干满这一届。 这样一来,周琴就身兼两职。比起衡岳县县委书记,市委常委,周琴的地位显得更重要了。 三常委缺人,两席位已经补位。剩下向勇这个位子还没人坐。谁来坐市委常务副书记的位子,一时成了热门话题。 白天,许一山陪着陈晓琪去了一趟寿岳山。 寿岳山是中部省境内海拔最高的一座山。这些都不足为奇,令人惊奇的是寿岳山是世上唯一佛道两教共存的一座山。 华夏三教——儒释道。道教最为正宗。儒教并无教义,凡天下读书人,皆为儒教一员。佛乃西来宗教,唯有道教,为本土文化。 古时,三教虽无相互歧视,却也互不往来。 有庙之山,道宗绝不涉足。同理,山有道观,佛不正视。 佛道两宗,教义实属一理。都是劝人向善,善恶分明。唯有儒宗,通理都是教人博取功名,治国平天下之理。故后人将三教分为俗世与世外。 俗世之教,以儒教为本。世外大义,为佛道为尊。 寿岳山因佛道同山而闻名天下,不但为世之奇观,其山之秀,水之明,雾之迷,共同演绎出来的山水风景,乃人世间不可多得的世外胜地。 陈晓琪去寿岳山,自然是去拜佛。自从她大病愈后,突然对佛生出了浓厚兴趣。过去,陈晓琪并不信佛,她是个完全的无神论者。 但现在,她对佛的虔诚,有时候让许一山都感到迷茫。 寿岳山下,有举世闻名的寿岳大庙。礼佛之人,必先拜偈大庙菩萨,而后沿山路上山,直至峰顶。峰顶有庙,供奉火神菩萨。若是只拜大庙不登峰,为拜佛心不诚。故虔诚香客,都是从大庙出来后,三步一拜,直至峰顶。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身体强健者未必能做到。陈晓琪提出要三步一拜上峰顶,确实将许一山吓出了一声冷汗。 先不说她的身体能否吃得消,就以她目前的身份,如此虔诚上山拜佛,传出去的影响也足以毁掉她。 在许一山好说歹说下,陈晓琪放弃了跪拜上山的念头。但是,坚决不肯放弃步行上山的想法。 许一山无奈,只好陪着她,花了八个多小时才到达峰顶。下山时,天已完全黑了。 刚下山,他便接到了聂波的电话,“老大,你在哪?” 许一山迟疑片刻道:“我在寿岳山。” 聂波赶紧道:“老大,你在原地别动,我安排人过来找你。”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事,就不要叫人过来了。我自己有安排。” 聂波嘿嘿地笑,道:“老大,我肯定有事。没事我敢打扰你?” 许一山道:“有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再说了,聂波啊,你刚来衡岳市上任,最好注意一下影响,别与我走得太近了。” 许一山这样提醒他,也是担心聂波与自己走得太近被别人攻击。毕竟,对他的调查结论还未出来,他的前程未卜啊。 谁料聂波满不在乎说道:“老大,我要是怕闲言碎语,怕影响,就不会来衡岳市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挂了电话不久,一辆警车呼啸而至。车上跳下来寿岳分局的一名副局长,客客气气地问道:“是许主任吗?聂书记命令我来接你。” 许一山夫妻是自己开了车过来的,坐了他们的车,自己的车怎么办?因此,他婉拒了邀请,坚持自己开车。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幕。前面警笛大作,警灯闪烁,警车后面跟着一辆小车。风驰电骋般驶出寿岳景区。 从寿岳山到市区,有五十公里路。富嘉义时期,为打造寿岳山景区,修了一条寿岳高速。全程五十五公里,是唯一一条时速可达140而不受处罚的高速公路。 陈晓琪坐在副驾驶位上,侧过脸看着丈夫道:“一山,这个聂波搞那么大动静干嘛呀? ” 她不认识聂波,只知道聂波是丈夫在省委办公厅的手下。 爬了一天的山,陈晓琪早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但是她心里高兴啊,她觉得自己虔诚地爬山礼佛,能让自己内心得到无比的宁静。 许一山看着前面闪烁的警灯道:“聂波这人很正直。他急着找我,肯定是有大事。”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哎呀,你还说这些。大不大事的,与你有关吗?一山,你可是被停职的人。停职期间的纪律,你不知道呀?” 许一山知道妻子不是在取笑他。他被停职,可能最高兴的人就是陈晓琪了。 他记得自己刚回来把被停职的事告诉陈晓琪后,她不但不吃惊,反而高兴不已地说道:“停职好啊,停职了,我们就不用两地分居了呀。老公,大不了我们去街上摆个小摊,我保证饿不死你。” 这是陈晓琪第一次那么自然地叫他“老公”,许一山当时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聂波这么急找我,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许一山小声说道:“老婆,等下我送你直接回家,秀在家。你晚上早点休息。我忙完了就赶回来。” 陈晓琪嘟起嘴唇说道:“我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不一定方便啊。”许一山笑嘻嘻道:“再说,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今天又累了一整天。我舍不得你去陪我。” 陈晓琪哼了一声,“怎么就你许一山事多呀?你都被领导停职了,还那么多事吗?” 许一山哄着老婆道:“人家找我,我总不能不去吧?老婆,你放心,我一不喝酒,二不出头。我最多就是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你最好不好插手。”陈晓琪叮嘱他道:“衡岳市现在看起来有点乱哦。” 第1379章 攻心 陈晓琪的担心,许一山又何尝不知其中的深意。 衡岳市自从挖出了周文武犯罪团伙,打掉了以魏力为首的保护伞后,整个局面似乎变得稳定了许多。许一山心里比谁都清楚,魏力不拔,衡岳无宁日。 从衡岳市一夜之间就能将治安状态回到过去,就能看出衡岳在魏力的手里,就是他手里的一个蛋。长期深耕在政法系统的魏力,已经将衡岳市完全控制在他手里了。 可是魏力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栽倒在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手里。 原本,在三名常委同时被查时,可以宣告衡岳市从根子上肃清了魏力的余毒。但是,向勇突然死亡,又将整件事推向了扑朔迷离。 许一山得到消息,魏力现在在极力翻案,他将所有的责任与问题都推在了向勇的身上。按魏力现在的说法,他是衡岳保护伞案中的受害人。他是受向勇的胁迫,才不得已做了一些违纪违法的事。 聂波找许一山,就是因为周文武案。 周文武得知衡岳市换了政法委书记,他求生的欲望猛地膨胀了起来。 他表示自己有重大案件线索交代,他提出必须要见到新政法委书记才肯配合的要求。聂波在接到汇报后,当即指示安排与周文武见了面。 周文武一改过去求速死的念头,他想留下来一条命。只要聂波答应免他一死,他就说出来一个惊天的秘密。 聂波被周文武的要求难住了,他耿直的性格,决定不了他当着人说假话。因为他实在无法把握,即便周文武说出来一个捅破天的秘密,他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留下一条命。 其实,周文武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一旦被抓,断无生还的机会。可是,求生的欲望之光,一刻都没在他心里熄灭。 聂波在见过周文武后,才决定找老领导许一山讨要一个主意。 因为聂波没有当面答应周文武的要求,因此周文武还没将他所谓的惊天秘密说出来。 许一山在仔细听过聂波的话后,当即决定,立即赶赴少阳市看守所,提审周文武。 聂波迟疑道:“老大,你觉得周文武没有说假话?”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他有说假话的必要吗?” 聂波苦笑道:“不是没有可能。周文武会不会幻想以要举报重要线索为借口,来延长对他的判决?” “你不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多活一天与少活一天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了吗?周文武图的不是多活一天两天,他图的是逃脱法律的严厉制裁。” 聂波道:“他那时痴心幻想了。我了解过他的案子。以他的犯罪情节和后果,枪毙十回都不为过。这人还是太天真了。” 许一山深深看了聂波一眼道:“你说,谁想死啊?” 当晚,衡岳市政法委书记聂波在市局局长费劲的陪同下,悄悄与许一山一道赶赴少阳市。 到了少阳市看守所,已经快接近凌晨时分。 看守所对衡岳市市局这时候要求提审周文武有些不愿配合。在费劲与少阳市局局长沟通后,看守所终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明确表态说,出了任何事他们看守所不负责。 周文武拖着沉重的脚镣走进审讯室时,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直到看见了聂波,他的双眼顿时放出一束强烈的希望之光。但很快又熄灭了,因为他看到了旁边的费劲。 这是回避不了的现实,周文武与费劲算得上是熟人。 周文武的神色变化,许一山尽收眼底。但他没露声色。让费劲一道来少阳市,就是他的要求。 聂波尽管身为政法委书记,在具体办案上,他还是缺少法律赋予的权力。而费劲却不同。首先,案子是衡岳市警方侦破承办的,作为市局局长,费劲有绝对掌握案件走向的权力。其次,魏力倒台,费劲却毫发无损,至少说明费劲与魏力牵涉得不深。 在衡岳市政法系统里,大家都知道这样一个说法。费劲是魏力书记亲手培养的接班人。 魏力过去在不同场合表过态,承认过这样的一个事实。 事实上,费劲本身按规定是可以提拔为副市长的。但魏力阻止了费劲担任副市长。费劲在这件事上居然没有任何意见,反而认为魏书记是在考察他。 也有人说,费劲就是魏力的一个傀儡。他虽然身为市局局长,却在很多事上没有做主的权力。衡岳市公安局过去要提拔一个所长,都必须征得魏力的点头,否则通不过。 周文武最后看到的是许一山,他的脸上居然在看到许一山后浮出了一层笑容。 这次不是审讯,因此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并无案件侦办人参与。 问话一开始,便显得异常严肃。 聂波率先发问:“周文武,你想好了没有?” 周文武嘿嘿地笑,他挪动了一下脚,脚镣便发出一串沉闷的响声。 “领导,不是我想好了没有,而是你想好了没有。”周文武挑衅地看着聂波道:“你没想好,我就没想好。” 聂波道:“周文武,我不能骗你。你的要求我个人是无法答应你的。但是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法律对于检举揭发,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在量刑上会适当考虑的。我现在答应说保证不判你死刑,那是在骗你。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主动积极争取立功。我想,法律会公正对待你的。” 周文武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什么可以检举揭发的。” “周文武!”聂波大喝一声,惊得周文武慌乱地抬起了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明白吗?” 周文武连忙点头,却闭口不语。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了,谁都没开口,局面陷入了沉默。 许一山打破沉默道:“周文武,我听说你有重要情况要举报,衡岳市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你看,政法委书记,市局局长都亲自来了,你的待遇很牛了啊。” 周文武嘿地笑了,他开口道:“许干部,你就别讥讽我了。我都成了阶下囚了,哪里还牛啊?我就是一块鱼肉,你们才是刀俎。” 许一山开导他道:“周文武,你能认清形势,悔过自新,这是好事。你也要相信,天理昭昭的道理。你今天不想说,我们也不强逼你说。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不说,我们就不能伸张正义了。这世界上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 “你说,一是可以为你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孽悔过,你的心会因为为社会作出了一定贡献而得到净化。第二,聂书记也说过了,如果你检举揭发的线索经查证属实,在量刑上确实存在从轻或者减免的情节。” 许一山说完,缓缓站起身说道:“你自己考虑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聂书记和费局,都不会有那么多时间与你纠缠。今天你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再说了。” 许一山与聂波目光对视一下,两人心领神会,准备出门。 还没走到门边,听到周文武在背后喊道:“领导请留步,我要检举揭发。” 第1380章 惊天秘密 周文武提出一个要求,他希望费劲回避。 费劲闻言,气得差点跳起来。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周文武骂道:“狗日的周文武,你让老子回避,是怕老子听到你胡说八道吗?依老子脾气,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隔着铁栅栏,周文武一点也没表现出惊慌的神色。 费劲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为了你这点破事,老子连夜奔波几百里过来。你可以不信任老子,但你不能怀疑老子的人格。我回避?好啊,我就回避。” 聂波和许一山都没去阻止费劲发脾气。能将费劲一道请来少阳市,不仅仅是为了会见周文武方便,更重要的是,许一山相信费劲。 费劲发了一顿脾气后,还真走了。 周文武见费劲离开了,才小心翼翼道:“费局发脾气我能理解。我不怪他。他这个人,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在魏力面前,就像一条哈巴狗儿一样只会摇尾巴。” 许一山呵斥住他道:“周文武,有事说事,不许搞人身攻击。” 周文武低低地嗯了一声,一双眼睛看了看聂波,又看了看许一山,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 “两位干部,我检举揭发的这个人,你们能拿得住吗?”他充满怀疑地问道。 聂波开口道:“周文武,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不,你们拿不住,我就没必要检举了。” “只要你检举的事,查证落实属实,就不存在拿不住的事。”聂波鼓励他道:“周文武,你大胆说,只要是事实,就是天王老子,我们也会将他拖下马来。” “是吗?”周文武打了一个哈欠道:“干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哦。” 他突然将眼光看在许一山身上,试探着问:“你们两个,谁官大?” 聂波瞪他一眼道:“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周文武嘿嘿地笑,道:“我当然要关心啊。我要对官大的说。” 周文武狡猾至极,一直在打着太极拳,就是不说出来他要检举谁,检举什么事。 许一山心里明白,周文武心里还在抱着一丝希望。 他们是老对手了,彼此知根知底。 许一山缓缓道:“周文武,你不要思想顾虑太重。聂书记和我,你都可以放心。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家人都很好,你就放心吧。” 这是最后的杀手锏。许一山这时候才将杀手锏拿出来,是因为他觉得火候到了。 一个人在外面不管有多么的穷凶极恶,在家里却是另外一副面孔。多少在别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人,却是家里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周文武的弱点,就在他的家人身上。 交过锋的许一山将周文武的心思拿捏得丝毫不差。上次为地库密码,许一山与他见过一次面。那时候他就知道,能让周文武屈服的,只有利用他的家人。 果然,周文武眼里泛出一丝光芒出来,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不敢确定许一山是不是在故意忽悠他,骗他。 许一山乘势说道:“你希望让家人出国的事,我会想办法替你完成心愿。但前提是,他们与你的事没有任何瓜葛。” “绝对没有。”周文武急忙说道:“许干部,我敢对天发誓。我周文武所作所为,与家人毫无关系。说句不怕你不相信的话,我家里人一直都以为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人。” “这事我们会查清的。”许一山笑了笑道:“只要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就有自由去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而且,我会帮他们。” 周文武不吱声了,他垂下去头,半天没有抬起来。 许一山也没去惊扰他。此刻的周文武,心里弥漫了对家人的浓浓思念。或许,他还在向往着自由。 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周文武抬头来,眼睛里居然含着泪花。 “我检举中部省人大副主任龚辉。” 这句话一出,许一山和聂波不由都震动了一下。 尽管许一山心里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名字从周文武嘴里吐出来,他还是感到了震惊。 “龚辉是魏力的保护伞。”周文武咬着牙说道:“他这个人贪得无厌,从我这里就拿去了一个多亿的钱。” “周文武,你不可乱说话。”许一山提醒他道:“你知道,诽谤构陷他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周文武苦笑道:“我还不知道要承担责任吗?这点屁责任,比起我的事来,算什么事啊?许干部,我保证,我不是在诽谤构陷他。” 聂波道:“周文武,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周文武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不就是在信口开河?” “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谈话到此,已经没法进行下去了。周文武表现出了一股抵触的情绪。 许一山与聂波对视一眼,两人对周文武道:“周文武,你回去好好再想想。有新情况,可以及时通过看守所反馈给我们。” 周文武爆出来龚辉的名字,确实让许一山和聂波很为难。 一个星期之前,龚辉已经由原来的副主任,升为省人大主任了。 他的地位已经不是许一山和聂波能够撼动得了的了。 虽说许一山之前有预感,魏力的案子,会牵涉到上面某位领导。他甚至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过去还真没想过要一路追究过去。 他非常明白,以他目前的能力,他根本无法撼动。 如果强行追究,非但不能达到目的,还可能把自己卷进去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龚辉给人的印象是人狠话不多。一件事就足以能证明他的影响力有多大。 按惯例,地方在省里都设有办事处,就好像当初茅山县在燕京设立驻京办一样。办事处一个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将本地区在省里担任领导职务的人汇集起来,组成或明或暗的老乡会。 这种松散的组织,确实能发挥重要的作用。比如在争取项目,老乡之间相互帮衬的问题上,都能体现它的重要性。 龚辉是衡岳市走出来的领导干部,他也是最反对老乡会的领导之一。因此,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在省城唯一没有老乡会的可能就是衡岳市了。 龚辉反对成立老乡会,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反对他的意见。这件事就能看出来,龚辉在省城衡岳籍的干部当中的威信。 就拿许一山自己而言,他与龚辉都是来自衡岳市。如果换在别的市,无论是龚辉,还是许一山自己,都会相互去认识,至少也要把老乡关系明确下来。 可是他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了那么久,龚辉从来没与他有过任何的交集。 龚辉是魏力背后的保护伞,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说他们之间不存在这种关系,也不是说不过去,作为同乡,龚辉与魏力走得近并不奇怪。这也不能说明龚辉就是魏力的保护伞啊。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龚辉已经是省人大主任了。许一山和聂波,将无计可施。 第1381章 反对 周文武爆出来这么大的瓜,聂波和许一山一致认为,不能瞒了胡书记。 回衡岳的路上,费劲情绪一直显得很低落。 周文武不愿当这他的面说出秘密,这让他感觉很受伤。周文武的这种不信任感,直接让他心里生出怨气出来。 没有人知道费劲心里有多苦。身为衡岳市公安局长,他连个副市长的位子都没坐上。这在全省也是唯一的例子。其他地州市,谁家局长不是副市长? 他知道这是魏力故意在打压他。魏力显然看了出来,他费劲表面上对他唯唯诺诺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实际上,费劲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按魏力的话来说,费劲与他,就是离心离德。 虽说魏力在不同场合公开承认过,费劲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但费劲自己心里明白,魏力会不会把位子传给他,一切都是未知数。 回到衡岳市,天已大亮。 许一山和聂波顾不上休息,径直去了胡进办公室等他。 上午九点,胡进到了办公室。 他看到许一山和聂波等在门口,大感意外地问:“你们等我?怎么不打电话?” 许一山道:“怕打扰你老人家休息啊。” 胡进笑骂了一句,“滚蛋吧你。进屋说。” 聂波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周文武举报关于省人大主任龚辉涉案魏力和周文武的前后汇报了一遍。汇报完后,自己去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胡进半天没做声,过了好一会问:“昨晚你们去了少阳市?” 聂波道:“我请许主任过去的。” 胡进哦了一声,说道:“老许,你果真精力旺盛啊。你们说,要怎么办吧?” 聂波提议将情况直接汇报到省委,听从省委的意见再做决定。 胡进没表态,转过头看着许一山道:“老许,你的意见呢?”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服从组织决定啊。” 胡进不耐烦哼了一声,“老许,你少耍滑头。什么组织不组织的?我问的是你个人意见。” 许一山无奈说道:“我觉得,聂书记的建议可以考虑。但是,这件事我估计省委也作不了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即便将龚辉涉案的问题汇报到省委去,中部省委是没法对龚辉采取任何措施的。因为龚辉的级别,已经超过了中部省委的权力范围。 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汇报到燕京去。 “你们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吗?”胡进的脸色沉了下来。 聂波道:“是不简单。但是我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相信,组织上不会纵容某一个人去违法乱纪的。” 胡进冷笑了几声,缓缓摇了摇头。 中部省现阶段正处在人事交替的敏感阶段。从王书记到下面地州市一二把手,都出现了异动的现象。 首先,王书记卸职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下来。十月底,他将赴燕京担任人大某一方面主任。从此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在他卸任之前,原来由他兼任的省人大主任位子已经易位,副主任龚辉接替他成了省人大主任。 这个易位,至少说明了龚辉在京有人。否则,这么重要的位子不可能被他坐了。 其次,各地州市的人事也在迅速变更。衡岳市补了两常委进来,陈州市委书记耿火根也已经到了省商务厅任职。 胡进接到了准确的消息,王书记在卸任之前,会最后将他安排在桔逸香融城一体化党工委书记的任上。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出事。鸡皮蒜毛的事都不能有。 “我反对你们的意见。”胡进断然道:“你们不可对一个犯罪分子的话太相信。有些人,心理阴暗,妄图攻击领导,搅浑水。对这种现象我们要正确分析,毫不手软坚决打击。” 许一山心里一沉,胡进这段话已经给周文武的举报定了性。 聂波心不甘道:“胡书记,我觉得周文武没有说假话。” 胡进双眉紧皱,声音不觉高了许多道:“周文武说我胡进有问题,你们也信?” 这句话基本等于是在训斥了,聂波果然没敢继续争辩下去。 胡进看了一眼聂波道:“聂书记,你尽快与省政法部门联系一下,督促他们结案吧。衡岳市不能被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还有老许你,既然有时间休息,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好好陪陪小琪同志嘛。不要遇到事就跳出来。” 许一山的脸瞬间红了。胡进这不是在责怪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这件事就此打住。”胡进指示道:“同志们啊,维护一个稳定团结的局面不容易啊。领导干部被人泼脏水的事还少吗?如果我们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这些莫须有的事上面,那是对组织不负责。” 许一山理解胡进此时的心理,他不希望出事。一丁点儿的事都不希望有。至少在他赴任融城一体化党工委书记之前,衡岳市不能有丝毫的动静。 忙活了一夜,却被胡进断然否决,聂波心里憋着一股气,出了门后无奈道:“老大,我要知道当个政法委书记还没我当个处长有权,我才懒得来衡岳市坐这个位子。” 许一山笑眯眯道:“聂波啊聂波,你说冲着权力来的吗?你是来做事的,工作上意见有分歧,一点也不意外啊。胡书记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啊。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当作没发生一样。” 聂波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老大,你这是说道真心话?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没放下啊。” 许一山叱道:“别胡说八道。听我的,从现在起,不要再谈这个问题。” 回到家里,看见妹妹许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屋里没见着陈晓琪的声影。便问了一句,“秀,你嫂子呢?” 许秀扫了大哥一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家,自己老婆都没守住,还好意思问我?”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妹妹许秀对他有怨言,他内心无比清楚。在许秀看来,她与黄晓峰的爱情,就是被大哥活生生掐断的。大哥掐断她的爱情还不算,还将黄晓峰送进了大牢。这让她在心里生出对大哥一股怨恨之情。 许一山在这个问题上也从没解释。他既不想告诉妹妹,黄晓峰入狱是他咎由自取,也不想告诉妹妹,黄晓峰并不是真爱她,他只是利用了她的纯洁,编造了一个美丽的爱情谎言。 事实上许一山的判断是正确的。黄晓峰与许秀谈恋爱,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想利用许秀与许一山的这层关系,来为他东窗事发埋下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许一山早就看穿了黄晓峰的用意,他反对,甚至蛮横地想用家长式的手段让妹妹屈服。然而,他没料到妹妹的倔强丝毫不亚于自己。妹妹在错误的爱情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吃下了一枚酸涩的果实后才回归到了家庭。 “秀,我先去休息一下。等下你嫂子回来了,你再叫我。” 进了卧室门,他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床上就沉沉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又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第1382章 狗眼看人低 陈晓琪怒气冲冲回来,一进门就将手提包摔在沙发上,冲着还在看电视的许秀大吼,“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你干点正事好不好?” 许秀愕然地看着嫂子,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那么大脾气。 在曾臻回去茅山县后,许秀主动提出来照顾嫂子。毕竟,陈晓琪身体刚恢复,还需要人照顾。许秀本来是有工作的人,放下工作来照顾嫂子陈晓琪,完全是出于亲情。 陈晓琪对许秀来照顾自己,内心很感激。两个人的关系本来相处得很好,姐妹一样的亲昵。怎么突然陈晓琪就冲她发脾气了? 许秀的心情本来就不好。黄晓峰被抓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天空都变得灰暗了。如今再被陈晓琪无来由的一顿训斥,顿时控制不住自己,呼地起身,狠狠盯着陈晓琪道:“你吃错了药吧?” 陈晓琪也没料到许秀会还嘴,愣了一下后,指着门说道:“你给我滚!” 许秀冷哼一声,冲进房里拿了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就要走。 就在她开门的时候,许一山突然喊道:“秀,你干嘛?” 许秀冷冷道:“我回家啊。你老婆发神经,我惹不起,躲得起,好不。” 许一山喝道:“你说什么屁话?回来,有话说清楚。你们两个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吵起来,出什么事了?” 陈晓琪不理他,气哼哼地往沙发上一坐道:“许一山,你让她走。你不知道,秀她自从来家里后,门都没出过。我都想不通了,是她在照顾我,还是我在照顾她。”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秀本来性格内向,不喜欢与社会上的人打交道。” 陈晓琪不满道:“难道她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啊。” 许秀被陈晓琪喊滚,心里难受至极。自己放下工作来照顾她,还不是冲着她是自己嫂子的原因?虽说陈晓琪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出出身干部之家的优越性,但她内心在陈晓琪面前永远都带着自卑感。 陈晓琪下嫁许一山,曾经被许家视为老天爷的眷顾。毕竟,两人身份相差太过于悬殊了。 以陈晓琪的身份,她就是一千金小姐。无论是家庭出身,还是个人社会地位,都将许一山能甩八条大街。许一山呢?一个农民家的孩子,无一官半职,最多就是水利局的一名工作人员。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被人不看好,甚至质疑。以至于有人在许秀面前说,她哥是抱大腿,吃软饭的时候,许秀差点与人动了手。 许家一直视陈晓琪是老天爷送给许一山的宝贝,因此一家人在陈晓琪面前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句话一件事惹得陈晓琪不高兴。 陈晓琪受伤病重,一度成为植物人。许家娘为此还专门警告过儿子,做人不能亏了良心。言外之意,许一山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放弃陈晓琪。 良心一直是许家的底线。从许一山爷爷的爷爷开始,许家就一直将良心二字当成治家的格言。 陈晓琪伤重需要人贴身照顾,许家是有过考虑的,准备让许秀辞了职,专心专意去照顾陈晓琪。但他们的建议遭到了陈晓琪妈妈怎震动强烈反对。 曾臻认为,绝对不能再牺牲许秀的前途来照顾陈晓琪。更何况,她对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心。 如今陈晓琪的身体已经在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估计再过一年半载的,就能恢复如初了。一家人原本和睦相处,相敬如宾的,怎么突然就争执了起来? 在许一山的厉声呵斥下,许秀没敢将腿迈出家门。 可是无端受了陈晓琪一顿训斥,她内心的委屈便只能化作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许一山使出浑身解数,这边说说,那边劝劝,好不容易让老婆和妹妹坐下来。他去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晓琪,试探着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陈晓琪虽然性格不好,但在家里人面前却从不发脾气。特别在许一山的家人面前,她表现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和体贴。 “我被人欺辱了。”陈晓琪气哼哼道:“这都怪你,许一山,你被停职回家,别人就欺辱到我脑顶上来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停职,别人就欺辱你?说不过去吧?” 陈晓琪瞪她一眼道:“怎么不是?徐曼丽这个臭娘们,现在又不承认是她推的我了。本来我都想原谅她了。现在看来,对这种人就不能有丝毫怜悯之心。” 到此,许一山和许秀都听出来了一些意思。 陈晓琪身体好了以后,她对徐曼丽推她跌下去舞台的事,记忆犹新。她本来只是抱着了解真相的心理,想去问徐曼丽为什么要推她摔下舞台。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追究徐曼丽责任。 第一次找到徐曼丽,徐曼丽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使劲撕扯着自己头发大骂自己被别人利用了。说到激动处,徐曼丽跪在她面前发誓,求陈晓琪只要愿意饶她,她愿意一辈子给陈晓琪当牛做马。 陈晓琪当然不需要她给自己当牛做马,她甚至安慰徐曼丽,只要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就可以原谅她。 然而,在今天陈晓琪晨练时,偶尔遇到的徐曼丽,发现她的嘴脸完全变了。 徐曼丽当着她的面,与与她一道同行的人说道:“看,这个就是许一山的老婆。人漂亮,就像花一样,招蜂惹蝶也多。” 陈晓琪被她的话气到了,当即堵住她的路质问她,“徐曼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曼丽冷笑道:“陈晓琪,你叫什么叫?别人怕你,我徐曼丽可不怕你。你妈过去纠缠我的事,这笔账我还没与你算呢。” 陈晓琪气得差点掉眼泪。想起几天前徐曼丽求自己饶过她的嘴脸,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徐曼丽却一点不给她多想的余地,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陈晓琪,你现在也没什么了不起了,你老公被停职了,接下来他就该倒霉了。没人给你撑腰了,你还想坐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是不可能了。” 跟在徐曼丽身边的几个女人便都捂着嘴笑,她们将陈晓琪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道:“看来,传言是真的呀。你看人家,人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身材又好。别说男人了,我们女人看着都喜欢啊。” “听说她老公与现在的胡书记是大学同学呢。他们这些当大官的,原来比我们普通老百姓还不如啊。不是说,朋友妻,不可欺么?” “谁说的啊,现在流行另一种说法,朋友妻,随便骑。” “老徐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好,是吧?你一个老娘们了,怎么能跟人家小少妇比呀。老徐你就是活该。” 几个女人对陈晓琪品头评足,说的话不堪入耳,听得陈晓琪一张脸红成了一块布。 徐曼丽得意地补了一句,“陈晓琪,你记住,靠你老公来压迫我们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就等着给你老公送牢饭吧。” 窝了一肚子气的陈晓琪,一回来便将一肚子的气全部撒在了许秀的身上。 第1383章 省城来电 许一山听老婆诉了一肚子苦水,不禁哑然失笑。 许秀在一边也笑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嫂子刚才还在训斥自己,一把搂住陈晓琪的肩膀笑道:“嫂子,你与那帮老娘们一般见识干嘛呀?她们都是黄土埋到脖子底下的人了,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特别像嫂子这样好看的女人,对她们而言,就是残酷的压迫啊。” 陈晓琪破涕而笑,轻轻掐了许秀一把骂道:“秀,你也敢笑我呀,看我不打死你。” 许秀咯咯笑起来,慌忙躲到许一山背后嚷道:“哥,你管管你老婆啊,她要打死我呀。” 许一山笑道:“谁让你惹你嫂子生气。” 许秀便撅起嘴哼道:“许一山,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连妹妹都忘了,没良心。” 三个人嘻嘻哈哈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光。 陈晓琪一脸严肃道:“许一山,你现在这样子不行。你还是要当官。你看,你老婆都被人在大街上欺侮了。” 许一山逗着她笑道:“你不是说,我们在街边摆个摊子都能活吗?当什么官啊,不当了。我要回来陪老婆孩子。” 陈晓琪骂道:“你不要没出息好不好?我们不需要你陪。你好好当你的官,多为老百姓办几件实事就好了呀。” 话题扯到这里,许一山沉默了下来。 办公厅停他的职,本来就超出了他的意料。原来他想,沈望出手就是三百万,他再不拿,沈望就会生出戒心来。 沈望有了戒心,就不利于他深挖魏力案。 从沈望两次不计成本想贿赂自己来看,他绝对不是单纯的出于对魏力的报恩。 以沈望的精明,魏力目前的境况,他应该远远地避开。断无想方设法去救魏力的可能。魏力案因为八号公馆地库的保险柜搜出来的证据,将他钉死了,翻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明知是这样的结局,沈望还是没有放弃。只能说明沈望与魏力之间还存在更大的问题。魏力案一日不了结,沈望便无法安心睡觉。 于是,让魏力恢复自由,便成了沈望目前最大的愿望。 许一山第一次婉拒沈望送的卡,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想透。第二次他大方地将卡拿走,这就给了沈望一个希望,他许一山最终还是败在了糖衣炮弹之下。 其实,在他决定收沈望送的银行卡时,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卡绝对不能在自己身上过夜,必须要交给纪委。这样就能让他避身事外,洗脱收受贿赂的嫌疑。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做的,却没想到纪委在这件事上大动干戈。最终导致他停职配合调查。 他不怕调查,但是他担心这件事闹大了,会惊动沈望。 如果沈望得知他将银行卡主动上交给了纪委,他还会对他产生信任感吗? 杜婉秋的一个电话,让他完全明白了自己停职背后的原因。他的停职,居然是王书记和陆省长共同商讨出来的结果。 陈晓琪见他不说话,担心地问:“一山,以后我们就真的要摆地摊了吗?” 许一山逗她道:“你怕呀?” 陈晓琪叹口气道:“我不是怕。就算你丢了工作,我也能养活你。” 许一山笑道:“好啊,刚好我牙口不好,想吃软饭了。” 陈晓琪眼一瞪道:“滚。你想吃软饭,没门。” 许秀插了一句话问道:“哥,你真的要被开除呀?如果是真的,可就太让人失望了。我们老家的人说,你说许家村出的最大的官。也是他们认为最好的官。村里人都说,你说他们见过最没官架子的人。” 许一山看她们两个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想,如果自己真的就此跌了下来,不知道她们心里会多失望,多难受。 可是他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们。女人都是藏不住话的,他目前还必须营造出来被冷落,前途灰暗的场景出来。 刚才听陈晓琪说的徐曼丽,这不就是明摆着徐曼丽在嘲讽他再无翻身之日了吗? 对于徐曼丽,他内心复杂得很。想当初他与陈晓琪的想法一样,念在她孤儿寡母的份上,对她犯下的罪孽网开一面。 他希望以自己的善良去打动她,让她悔过自新,重新做人。谁料徐曼丽这个女人,居然在得知他被停职了之后,公然欺辱起陈晓琪来。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还配是个男人吗?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了,进去书房给聂波打了一个电话。 “聂波,你安排一下,将市委宣传部的徐曼丽抓了。” 聂波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什么状况?” 许一山道:“我只告诉你,抓她,不会有错。而且,这个案子必须让费劲局长亲自经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咧。”聂波满口答应,笑嘻嘻道:“老大,生气了?” 许一山叹口气道:“不是我生气,而是我觉得纵容犯罪,就是自己犯罪。看来,善良是有限度的。不是每一个善良都能换来最好的结果。” 回来客厅,看到陈晓琪已经与许秀一起去了厨房忙活。 许一山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在为自己准备午餐,心里被幸福感全部盈满了。 “小琪,秀,下午我们一起回茅山吧。”许一山提议道:“我很久没看到娘了。” 许秀回过头鄙夷地看他一眼道:“哥,你是想看娘吗?你是想看凡凡了吧?我跟你说,你想看儿子就说,别拿娘做挡箭牌。我鄙视你。” 许一山不屑道:“你鄙视个屁。我想看儿子也是应该的啊,是不,老婆。”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我们是要回去看看了。娘辛苦了呢。” 正聊着,许一山的手机响了。 秦光在电话里急匆匆地喊,“老大,你在哪?” 许一山听到他口气显得很急迫,心不觉一紧,道:“我在衡岳市的家里啊。” “老大,你在家等我。我和小福马上过来接你。”秦光笑嘻嘻道:“你千万不要出去了,时间很急迫,今晚你必须赶回来省里。” 许一山听到秦光的笑声,心便轻松了不少。 “你们就别过来了,我坐高铁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秦光说道:“老大,你不让我们去接,就是想让我们失业呀。你可不能砸了我和小福的饭碗啊。” 话说到这里,许一山的一颗心已经安然落地。 秦光能和小福一起开车来衡岳接他回去,含义不言而喻。 “谁的电话?”陈晓琪问。 “秦光打来的。”许一山小声说道:“他和小福过来接我回去。” “你不回茅山了?”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哥,你这人说话做事老没定准,真没意思。”许秀噘着嘴巴说道:“你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我嫂子嫁给你,真的很委屈。” 许一山苦笑道:“公务在身,我能有什么办法。秀,你在家好好照顾你嫂子,你嫂子要是掉一根头发,哥都不会放过你。” 许秀哼道:“你有本事,就将你老婆栓在裤腰带上呀。” 许一山大笑,转身进去书房,准备赶赴省城。 第1384章 救火 许一山停职这段时间,省里发生了不少事。 因为他在停职后的第二天便回了衡岳市,省城发生了什么事,没人告诉他。就连秘书秦光都没与他打过一次电话,因此他一无所知。 秦光从副驾上回过头,满脸抱歉道:“老大,本来我是打算这两天趁着休息来衡岳看你的,所以没打电话了。但今天突然接到陆省长办公室的电话,让我立即接你回来。” 许一山嗯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是陆省长叫我回来的?” “是。”秦光回答得很干脆,“我听他们的口气,显得很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就是一句话,不管多大困难,必须立即接你回省。” 秦光的话,又让许一山的心忐忑起来。 现在可以肯定,让他回来不是办公厅的要求,甚至办公厅都还不知道这回事。他被急着要求回省,是陆省长办公室指示下来的。 王书记即将卸任,陆省长接掌在即,现在是最微妙的时候。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事,风吹草动都不可以。 秦光突然说道:“老大,我感觉陆省长这边出了状况。要你回来,可能是来救火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什么状况?” 秦光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确,不过现在确实有人在私底下悄悄传。说的是陆省长接任王书记的位子,会有变故。” “变故?”许一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秦光,你不要道听途说。陆省长接任书记位子,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你不可能乱传谣。” 秦光急道:“老大,我真没乱说。我也是听人说的。为了这事,还差点与人动起了手。” 许一山笑了起来,道:“你看看你小胳膊小腿的,还与人动手,岂不是自找苦吃?秦光啊,你应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不要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的。那是社会上没有修养的人干的事。” 秦光不满道:“我当时也就说,陆省长接任书记位子的铁板钉钉的事,结果另一个人说不可能。我一气之下,就与他争了起来。争着争着,就要动手。” “好了。”许一山打断他,语气严厉道:“以后要多注意。与人争闲气,是你闲不住吗?” 秦光便不敢再开口,安静地坐回了他的位子上。 许一山闭目假寐,脑海里却在回荡着秦光的话。 陆省长以铁面无私著称,他一路高歌向上,靠的就是不畏权暴。他是纪委干部出声身,在他任职的县里,所有当官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浑身发抖。 按理说,陆省长这种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很难得在当今这个社会存活下去。恨他的人不计其数,喜欢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一个人只要被人恨上,他周围就会潜藏无数看不见的危险。 偏偏陆省长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本身过硬。自身硬了,才敢与邪恶和丑陋作斗争。 这么些年来,据说陆省长亲自送进去大牢的人就不下三位数。为此,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根本搞不清。 敬佩他的人说,陆省长就是一股清流,他的存在,衬托出许多卑鄙的的嘴脸。 恨他的人说,他这种人早晚有一天会栽一个大跟头,会死得很难看。 不管别人在背后怎么评价陆省长,许一山对陆省长的印象却从来没有改变。他钦佩陆省长的光明磊落,钦佩他能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高位。 在体制内升迁,靠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影响和魅力,更多是智慧。 人事复杂,人际险恶,一步没走稳,可能就不是摔个跟头,而是会将身体摔残。 官场里,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用步步惊心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许一山嘴上虽然喝止了秦光,心里却在想,秦光说的这些事,未必是空穴来风。 陆省长接任出现变故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毕竟,他在省长的任上还没干满一年。当然,这不是局限陆省长能不能往上走的必然因素,但这也是实际需要考虑的原因之一。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他的脑海,如果中部省未来的一把手不是陆省长,那么又是谁? 中部省不算是最大的省,无论是疆域面积,还是人口规模,它在全国顶多排进前十位。 但中部省是红色基因的发源地,有着不可替代的历史地位。 过去,在中部省担任一把手的领导,最终都会去燕京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只是近三十年来,中部省似乎被淡忘了,再没见着从中部省一把手位子上退下去的领导,还能在燕京叱咤风云。 就拿这次王书记卸任后的安排。如果在三十年前,他至少会有一个副委员长的身份。但现在,他只能去担任某一个委员会的主任,直至完全退下去,从政治舞台上消失。 尽管上面在有意淡化中部省的政治色彩,但中部省的影响力,还是不能忽视。 这个身处版图中心的内陆省份,身上永远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午夜,许一山的车才进省城。 秦光回过头问:“老大,还要不要汇报说我们到了?” 许一山看一眼时间道:“太晚了,今天就算了吧。” 话音刚落,秦光的手机声音响起。 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放下手机为难道:“老大,刚才陆省长办公室来电话询问我们到了哪里了。” 许一山问道:“你告诉他们了吗?” 秦光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说?” “让我们直接去省政府。” 许一山哦了一声,摆摆手道:“去吧。” 陆省长突然将他召回来,许一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是,他能感觉到事态很严重。要不,陆省长不会在这个时候紧急召见他。 许一山暗自想,陆省长传说中的三驾马车已经跑丢了一架。梁国明远赴霞山市任职,这肯定与陆省长没有直接关系。 陆省长这些年一直在未雨绸缪。有人说,这几年陆省长往下面跑得很勤。每一次下去各地州市,回来都会安排考察提拔几名干部。 大家一致认为,这是陆省长在为他将来接任一把手做准备。 事实到底像不像外界传说的这样,许一山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他能肯定,他自己就是陆省长从千万个基层干部当中提起来的典型。 陆省长的第二架马车当属胡进莫疑。胡进从衡岳市市长一跃成为书记,据说就是陆省长在常委会上力争过来的。当时省委对胡进提拔为书记存在很多意见,大家一致认为胡进年纪太轻,又没实践经验。将衡岳市这么大的一个市交到他手里不放心。 是陆省长力排众议,他给出的理由就是年轻人都有一个成长锻炼的阶段,对于干部任用,不能单纯看年轻,也不要看有不有经验。陆省长有句很经典的名言:“什么是经验?经验不都是在实践中产生总结出来的吗?没有实践,哪来的经验?” 陆省长的这句话打破了中部省多年来提拔干部的规矩,从此以后,全省在考察任用干部的时候,不再以年龄和经验作为评判标准。 可是胡进这架马车是真属于陆省长的吗? 第1385章 分歧 三个月以前,如果说胡进不是陆省长的三驾马车之一,没人会信。 陆省长对胡进的关心和爱护,有目共睹。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胡进不但是陆省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而且还是三驾马车中最有力量的一辆。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在王书记与陆省长之间,胡进似乎与王书记的距离更近一些。 在这个问题上,许一山都差点相信了胡进,以为他与王书记真的没任何交集。他居然还屁颠屁颠的给他们牵线搭桥,亲自陪着胡进去王书记家登门拜访。 这么说来,陆省长的第二架马车也具有非常大的不可确定性。 三驾马车中,许一山就成了唯一一辆了。 不可否认,没有陆省长,就没有许一山的今天。 许一山一路走来,有惊无险的,这背后不能说不是陆省长在暗中影响着他。 他从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坐到县招商局局长的位子上,再从招商局到县委办主任,正式拉开了他从政的序幕。 如果不是陆省长,许一山走得最远的路,可能超不过他的老丈人陈勇。 当然,这里面胡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许一山从县里借调到衡岳市工作,是迈出他决定性的一步。这一步,直接将他再次送到了陆省长的视线里。 再后来,他被省里指定带帽参加省委党校学历班的学习,这就已经将他的路径完全表露了出来。 已经是午夜了,陆省长还在忙。许一山一脚踏进首长办公室时,内心被敬佩之情充满了。 陆省长已经是过了花甲的人了,一辈子刚正不阿的他,永远都保持着一颗嫉恶如仇的心。这位从基层走山来的领导,深知民间疾苦。在他心里,给人们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生活是他一辈子孜孜不倦追求的信念。 看着正埋头工作的首长,许一山轻轻喊了一声,“首长。” 陆省长抬起头,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许一山,他放下手里的笔,缓缓站起身来,关心地问:“你还不休息?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许一山没好意思说是他办公室的人一直在催问他在哪里,他激动说道:“首长您也在工作,我怎么敢休息啊。” 陆省长笑了笑,道:“小鬼,学会油嘴滑舌了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在首长面前,我哪敢呀。” “行了,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拍马屁了。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许带任何成见。” 许一山鸡啄米一样点头,小声说道:“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如实回答。” “好。”陆省长爽快道:“你对中部省建设大城市群的规划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一愣,半天没出声。 陆省长在这时候提全省规划,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来的路上,秦光透露出陆省长接任王书记位子有变,他的心思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转悠,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上来。 许一山不往这方面考虑,是因为全省未来发展纲要已经通过了常委会的表决,接下来按着计划纲要实施就行了,绝对不会存在推翻纲要的可能啊。 建设中部大城市群是王书记的构想,这一计划集中体现在桔逸香融城一体化上。王书记的想法很宏伟,如果按照计划,将桔城市,逸阳市和香河市三市打通,连成了一片,城市的规模大得要超出人的想象。 这座超级巨大的城市群,甚至可以傲视全球了。 一座规模体量如此巨大的城市,必须得有一个活下去的基础。城市大,如果没有产业留住人,这就是一座死城啊。 这个问题被许一山和党校的刘教授完美解决掉了。他们在计划纲要上提出将未来超级城市群定位在金融发展和第三产业上,在经过三轮论证后,得到了完全可行的答案。 当然,许一山当时是考虑到了均衡发展的,建设超级大城市群不难,问题是中部省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建设超级大城市群上去啊。那样,很容易造成头大腿短的怪胎出来。 于是,一体两翼计划跟着横空出世。 整个中部省未来的发展计划,就是以省城为中心,打造融城一体化的超级大城市群,全省将衡岳市,岳州市定为省域副中心城市,就好像是一只大鸟的两根翅膀,带动全省来个经济腾飞。 在制定中部省未来发展纲要的时候,许一山曾听到过陆省长有不同的声音。 陆省长不赞同建设超级大城市群。他的计划是全省同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但不知为什么,在常委表决发展纲要方案时,陆省长举了手同意。 “首长,这个问题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许一山小心翼翼地提醒陆省长,他想暗示他,已经表决通过的方案,推翻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推翻方案就是否定王书记的战略思想。 其次,全省已经在动了,这时候要刹车,损失将无可估量。 “这些你不要去考虑,我就问你,你对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想法没有?有不有觉得这是在劳民伤财?好高骛远了?” 许一山突然感觉到有点心惊肉跳。 陆省长在这时候站出来反对建设大城市群,明显就是与王书记政见不和啊。难道是他看在王书记要卸任了,他要推翻方案先打个预防针? 他将心一横,低声说道:“我认为,一体两翼的计划可能更好实现。” 陆省长微微颔首,道:“一山啊,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个内陆地区建设一个超级大城市群,意义何在?” 许一山想说,意义肯定有。具体是好意义还是坏意义,他一时还真说不好。 超级大城市群最明显的优势就是城市体量巨大,对人才的吸引力很高。大城市有大经济,无论是对资金的吸引,还是对人才的留住,都有着非常大的积极意义。 “如果我们将规模缩小一点,投入不用那么大,一步一步往前走,你觉得是不是更好?” 许一山点头道:“是。” 陆省长便叹口气道:“可是王书记坚决要按现在的计划执行下去。如果是这样,我估计中部省将陷入沉重的地方债务当中去啊。” 许一山没说话。他心里明白,建设中部大城市群是王书记想留下的政治遗产。王书记为此几乎白了头发。 这件事最终还是因为许一山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和刘教授苦心研究,拿出这么一份发展纲要出来,王书记可能还沉浸在无计可施的状态。 计划纲要出台,等于是画了一个蓝图。 “老王担心他走后,我会推翻他的计划。”陆省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他现在与我的意见分歧很大啊。” 许一山一下就听明白了。王书记担心卸任后,中部省由陆省长执政后,会很快将他的政治遗产丢到一边去。为此,他可能就是陆省长接任他的最大障碍。 换句话说,王书记可能在陆省长接任他的事上有了动作。 他需要一个能完全继承他的政治遗产的人来接任。而这个人,恰好不是陆天明省长。 陆省长接下来的话,让许一山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第1386章 领导矛盾 王、陆政见不和,矛盾浮出水面。 这也是他们搭班子以来,第一次将矛盾公开化。 常委会上,陆省长做出让步,同意中部省未来发展大城市群的构想,目的就是想让矛盾不显现出来。王书记卸任势在必行,他人一走,茶就凉。到时候中部省由陆省长执政,反向要怎么转,由他说了算。 王书记却是一根竹竿插到底,他似乎想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两位巨头有过一次闭门会谈。 在王书记眼里,陆省长还是以“小陆”的形象存在。因此话题一开始,王书记便直接了当地问他,“小陆,你是不是打算在我离开之后,就准备把反向转过去?” 陆省长恭敬说道:“王书记,我没这个打算。但是,我会根据社会发展需要,及时调整政策方向。” 王书记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基本是以沉默度过去的。 在中部省的政治舞台上,王书记是当之无愧的元老级人物。他看着中部省一步步发展壮大,为此他呕心沥血,几乎可以用横戈待旦去形容他的辛劳。 也就是说,中部省能有今天的繁荣景象,与王书记这十几年来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他是一个开明的领导,愿意接受外界所有的新鲜事物。他也是一位勤勉的好领导,由于心系社会发展,他甚至都没顾得在妻子离世后再续弦。 他一直希望能在这块撒满他心血的土地上留下一点什么。这种深深的情结终于在看到许一山的发展纲要后茅塞顿开。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离开中部省前,应该在中部省留下他的政治遗产。 过去一直坚守集体领导制的王书记,在中部省未来发展计划上却不再让步了。 打造中部省超级大城市群成了他在中部省最后的政治梦想。 他知道在自己的任期内,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他因此需要一个继承人出来,替他完美圆了这个梦。 而且他很清楚,陆天明省长不会是他的圆梦人。 王书记与陆省长闭门会谈过后不久,就传出了中部省将空降新书记的消息。 这对陆省长而言,无异于最大的打击。 毕竟,王书记卸任,他接任,已经达成了共识,也得到了燕京方面的同意。现在只待时间一到,交班的交班,接棒的接棒。中部省即将迎来新一届集体领导班子。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传出这样的风声,不由陆省长忧心如焚。 “一山,我不是担心新来的领导能力不够,我是担心中部省已经没有时间再折腾。”陆省长毫不避讳说道:“你应该知道,每一任领导,都不想被老百姓骂作饭桶草包。哪怕他真是饭桶草包。这样的结果就是胡折腾,苦的最终是老百姓。” 许一山在心里叫苦连天。陆省长召他回来,与他公开讨论这方面的问题,让他进退两难。 他深知在陆省长他们面前,自己是没有发言权的。再说,他这时候根本就不能选边站队啊。王书记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梦想,无可厚非。陆省长却认为王书记这是在胡折腾。让他站在那一边说话合适呢? 他也想不明白,陆省长为何要坚决阻止王书记。打造中部地区大城市群,从理论上来说,并无不妥之处。 在社会进入高速发展的今天,深处内陆地区的中部省要想破冰,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就得打破过去陈旧的思想。 而且,中部地区大城市群建设成功后,将与沿海发达大城市,国内政治文化中心、金融中心城市形成遥相呼应的局面,对未来的中部省有真正革命的效应。 他也站在陆省长这边思考了问题。陆省长是个很稳重的人,他之所以冒着与王书记翻脸的风险,是因为他太了解中部省的经济结构了。以中部省目前的产业结构和经济实力,根本无法支撑一座超级城市群的到来。 “我叫你回来,是希望你能找机会给王书记汇报一下,你要纠正你过去传导给王书记的大城市群的思想。当然,不管中部省今后谁来当家,我都不希望看到省里推行大城市群的政策。” 许一山顿时全身冒出来一层汗来。 先不说王书记会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解释,就凭着陆省长让他去推翻他与刘教授精心设计出来的发展纲要,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陆省长面容严肃,他一字一顿说道:“一山,如果你心里还装着中部省七千万人民,你就必须去做。” 许一山急得差点要哭出来。陆省长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撂在他身上了。他如果不去做,或者没达成目的,他就会成了全省人民的罪人啊。 “首长......我......” 他语无伦次起来,一双手心里,都紧张得出了湿漉漉的汗。 陆省长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打开。 薄明的阳光穿透黑暗扑面而来。远处,天边已经露出一片淡淡的红色,一轮朝阳即将腾空而起。 “天亮了。”陆省长双手背在身后,凝视窗外的天空,轻轻吟道:“雄鸡一唱天下白。” 许一山哪还有心情去欣赏景色,此刻,他心如乱麻,惶恐不安。 领导矛盾不调和好,后果会非常严重。 至少,他许一山从今以后,可能就会失去自己的舞台。 他在心里想,无论他站谁的一边,结果都将失望。 王书记既然起了给中部省换帅的念头,那么来中部省的人,必将忠实完成王书记的政治梦想。这样,就会与政府这边的陆省长形成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如果真这样,就会应了陆省长的话——苦的是老百姓。 从目前来看,这种矛盾根本无法调和。 陆省长在看了好一会窗外风景后,回转过身来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有个接待活动,你过来参加。”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我要不要先回厅里报到?” “不用了。”陆省长摆摆手道:“老魏不是停了你的职吗?你回去之前,他得给你一个说法才行。” 许一山连连点头。从陆省长办公室退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湿透了。 秦光一直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了,赶紧迎上去说道:“老大,现在回去?” 许一山点头道:“去党校吧。” 第1387章 扫地出门 党校宿舍门锁被换了。许一山弄了好久没打开。 学校总务主任急匆匆赶来,满脸愧色对许一山道:“许主任,学校规定,非本校教职员工,不得占用校舍。请许主任想办法,看什么时候能把房子腾出来。” 许一山一愣,问了一句,“赶我走?” 总务主任讪讪道:“不敢不敢。只是学校有规定,我很为难。” 许一山顿时明白,自从有传言说他收受沈望贿赂后,办公厅将他停职,引发了党校要将他驱逐出门。 本来,他是不需要住在党校的。调入省委办公厅工作之后,以他的级别,机关事务局必须解决他的住房问题。事实上,机关事务局征求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要求借住在党校宿舍。他认为,党校处处充满了书香气息,人住在书香氛围里等于是接受了免费的熏陶。 还有就是刘教授家在校内,方便他随时能与刘教授保持沟通。 许一山当然明白,他一个小小的总务主任是没有胆量敢将他驱赶出去的。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借住党校的房子,只会让他们感到荣幸,那还会说违反了学校的规定? 他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样做。让他感到恼怒的是,他们居然趁着他回衡岳的机会,换了他的门锁。 “打开门。”许一山冷冷说道:“你们可以赶我走,总不能把我的行李也扣留下来吧?” 总务主任满脸堆着笑道:“不敢不敢,我这就给许主任开门。许主任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我。” “不用了。”许一山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收拾好。” 总务主任却不愿意走,他陪着笑脸说道:“我还是留下来陪陪许主任。许主任,请你理解,我是真没办法。上面压下来,我顶不住。” 许一山笑了,摇摇头道:“没事。真的没事。” 他一边进门,一边给小福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将他的行李搬走。 许一山本身是个生活很简单的人。他在党校宿舍的行李全部归拢起来,不过就一袋东西。包含他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唯一有点分量的就是两箱子书。 小福听说党校要赶许一山走,顿时气得要去找校长理论。 许一山拦住他道:“小福,你不要冲动。我们要理解人家。规矩是不可以随便破坏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给我想办法租一间房子。” 小福气得牙痒,恨恨道:“老大,我知道这些人的意思。他们都是狗眼看人低,欺侮人欺侮到脑门上来了。什么规矩,什么规定啊?你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党校是省委下面的一个机构,大家本来就是一口锅里舀饭吃的。一家人,他们这样做,不就是明摆着欺侮人吗?” 许一山劝慰他道:“你不要激动。人家让我们搬走也没错啊。废话就不要说了,我们腾房子。” 半个小时不到,许一山就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小福将行李搬去了车里,心里一股气还没发泄出来。他跑回去,指着总务主任的鼻子吼道:“你给我记住,会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小福在省城熟,亲戚朋友同学的,一大堆。 坐在车里,他打了几个电话,便将许一山住的地方敲定了下来。 放下电话,小福狐疑地问:“老大,你怎么不让机关事务局安排房子啊?省委有不少过渡房,条件非常好。” 许一山道:“不麻烦他们了。谁知道我在省里还能住多久?” 这句话勾起了小福的伤感,他深深叹口气道:“老大,我觉得你是被人算计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目前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王书记与陆省长之间的矛盾已经暴露了出来,短期内肯定是无法修复好的。政见不同,所有的关系都会跟着不同了。 无论是王书记还是陆省长,他们都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必然就会引发更大的矛盾。 陆省长连夜将他从衡岳市召回来,毫不避讳将矛盾暴露给许一山判断。这简直就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啊。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无论他站在哪一方,都将招致另一方的冷遇。 从省纪委要求他配合调查,办公厅把他停职开始,他就预感到有一场风暴将迎面而来。 让他尴尬的是,省纪委一直对他主动上交银行卡的事没有一个正面的回应。省纪委没有结论,办公厅这边就会无限期将他的职停下去。 他的停职,直接导致党校将他扫地出门。 原因很简单,党校的人大概认为许一山是被纪委盯上了的人。按惯例,只要被纪委盯上的人,不死都要脱层皮。也就是说,即使许一山在收受贿赂这件事上做到了全身而退,他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留在办公厅当他的副主任了。 小福给他找的是一套公寓楼,房子很新。 许一山不担心房租,他现在有房补,而且数额不低。用来付租金,绰绰有余。 小福忙前忙后,将行李搬进房子后,他打量着房子说道:“老大,这里你先临时住一住,过几天我再安排一个大房子给你。”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 房子在二十八楼,拉开窗帘,便能看到半个城市。这些公寓本来是为一些单身的城市精英量身定制的,配套什么的都很好。 小福笑嘻嘻道:“老大,你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来你的身份。堂堂一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怎么可以住公寓呢?你说是不是?” 许一山笑道:“放心,我保证不说。” “对了。房租和水电这块,老大你都不要管。我会处理好。” 许一山叮嘱他道:“小福,不管房子是谁的,你都要保证把租金付给人家。你去找一下秦光,从我的房补里把租金拿出来。” 小福笑道:“老大,我知道了。你就安心休息吧。晚上我再过来接你。” 看着小福离开了,许一山的心情一下灰暗了下来。党校在这个时候将他请出来,侧面正好证明他的处境很微妙了。 党校这帮人,表面看都是知书识礼的知识分子。比如像刘教授这样的人,似乎对生活无欲无求,一门心思只会钻研他们的学问。 实际上,他们比谁都善于看风向,听风声。 公寓里一切都是新的,就好像宾馆一样,无需任何收拾便可住下来。 靠在床头,疲惫便袭来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刘教授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问:“一山,你去哪里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教授,你们党校不欢迎我,把我赶出来了。” 刘教授咬着牙说道:“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这么下作的事都能干出来,实在可恶至极。” 刘教授解释说,他才听到许一山被党校总务主任赶出了学校的事。他一肚子的火,跑去找了主管后勤的副校长,质问他们为何要将许一山从学校请出去。 刘教授大笑道:“我拍了副校长的桌子,把他快吓傻了。” 许一山想象着温文尔雅的刘教授面红耳赤拍人家桌子的情景,不禁莞尔一笑。 “一山,我现在过去找你。”刘教授说道:“有个事,我需要请教你。” 第1388章 越俎代庖 许一山婉拒了刘教授的要求。 刘教授无奈道:“一山,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教授,我没受委屈。这都很正常,你不必往心底去。” 聊了一会,许一山再也支持不住倦意了,呢喃道:“教授,对不起,我困了,改天再聊啊。”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许一山刚洗漱好,陆省长秘书的电话便到了。 秘书让他直接去芙蓉宾馆,陆省长在宾馆等他。 许一山二话没说,转身出了门。 芙蓉宾馆是省委定点宾馆。主要功能是接待外地来的客人,有时候,省里一些会议也会安排在宾馆召开。 一下楼,便看到小福的车停在楼下。他正在与一个漂亮的姑娘说话。 看到他出来了,小福赶紧撇下姑娘迎了过来,小声说道:“老大,我正准备打你电话了。” 许一山笑了笑,没戳破他。刚才他出来的时候,看到小福眉飞色舞地与姑娘在说着话,他那样子,哪有给自己打电话的迹象啊? “去芙蓉宾馆。”许一山上车后说了一句,“晚上你就不用等我了。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小福嗯了一声,小声说道:“老大,你知道你今晚接待的人是谁吗?” 许一山摇头道:“不清楚。陆省长安排我过来的,我就打个酱油吧。” 小福笑了笑,压低声道:“听说,是燕京下来的。” 许一山没有在意,客人从哪来,与他似乎都没有直接的关系。虽说燕京下来的人,都有着见官大三级的优越感,但并不见得来的人的地位比陆省长还要高。 这个时候燕京来人一点都不奇怪。毕竟,王书记卸任在即,中部省面临着换帅的大事。 省级换帅,当然需要燕京方面出面。 到了宾馆,许一山一下车,便被陆省长的秘书带去了会客厅。 他们从侧门悄悄进去,不敢惊动会客厅里正在热烈会谈的首长。 燕京下来的人是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头顶微秃,面色红润。说话的声音很大,不时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传过来。 许一山悄悄在后面坐了,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准备装模作样记录。 突然,他听到陆省长在问:“一山同志到了吗?” 他赶紧起身答了一句,“到。” 陆省长便笑着朝他招手道:“一山同志,你过来。” 陪同陆省长会见燕京下来的领导的有不少,许一山留意了一下,除了市政府秘书长以外,发改委的主任也在。还有几个一把手同时在座。他们都表现出一副谦恭的表情,认真聆听着领导的指示。 陆省长这一声招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许一山身上来了。 许一山没有慌乱,起身过去。 陆省长没有起身,倒是燕京来的老头站起了身。 他主动伸出手来,许一山赶紧双手握住。便听到老头说道:“许一山同志吗?我是中组部的赵国际。你叫我老赵就可以了。” 许一山赶紧说道:“首长好。” 赵国际说道:“不用客气。这次来,我受人委托,给你带个问候。小许同志,精神不错哇。” 许一山心里暗想,他受谁委托给自己带问候?燕京他认识的人并不多,能让赵国际这样身份的人带问候的人,更是没有啊。 偏偏赵国际不说是谁委托他带来问候的,他指着身边的沙发道:“请坐。” 许一山哪敢与首长并排而坐啊!他连忙解释,“首长,我有座位。” “你就坐这里吧。”赵国际笑眯眯道:“你坐得太远,我怕听不清你说什么呀。” 他转过头去与陆省长对视了一眼,缓缓道:“老陆,要不开始?” 陆省长这才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你把中部省一体两翼的发展计划汇报给赵副部长听听吧。” 许一山吓了一跳,原来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会是燕京的一名副部长。这样看来,他与陆省长差不多就是平级的领导。 陆省长突然让他汇报“一体两翼”发展计划,这明显不合程序啊。 发改委主任在座,这样的计划,应该由发改委主任汇报才对。而且,赵国际作为组织部的领导,他对经济发展并没有责任去了解,更不会就此作出判断。 他不得不犹豫起来,如果自己这时候汇报,那么他将发改委主任置于何处?这不是明显有着越殂代疱的嫌疑? 陆省长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犹豫,他面无表情说道:“一山同志,你就放心大胆地讲。在座的各位都想听听你对这个计划的看法。” 许一山顿时明白了过来。陆省长这是要通过他的口,将中部省已经在常委会上表决通过的发展计划纲要推翻。 陆省长反对王书记的大城市群发展理念,他要推行的是全省遍地开花的共同富裕道路。这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虽说都是为中部省未来发展在努力,但是方向的不同,决定结果的成功与失败。 陆省长巧妙地避开了大城市群的说法,而是让许一山谈谈“一体两翼”的发展规划。这样从表面上,至少不是当面否决王书记的计划。 “一体两翼”是许一山与刘教授针对中部省的实际情况,精心策划出来的发展方案。 在这个方案里,既有王书记大城市群的思想,也有陆省长全面开花的影子。方案的核心就在于以点带面,能起到快速将全省经济同步的作用。 方案淡化了王书记的思想,但不否定。方案顾及到了陆省长的主张,却不强烈。 说白了,整个方案其实是将各方面的思想整合到了一起。巧妙地为中部省未来的发展指明了方向,铺平了道路。 许一山尽管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并不慌乱。 他不慌不忙扫视一眼会客厅的领导干部,朗声说道:“好,我就谈谈我个人的看法。” 许一山的汇报时间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在这段时间里,只见他侃侃而谈,各种数据如数家珍一样从他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出来,没有一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突然有种回到茅山县常委会上的感觉。他记得自己在茅山常委会上侃侃而谈他的五个圆圈计划的时候,情景与眼前几乎一模一样。 汇报结束,在座的人都被他描绘出来的一副未来图景感动了。 在许一山的描绘里,中部省将依托自身优势,以工业发展为龙头,以旅游开发为辅助,利用中部省无法取代的交通优势,打造内陆地区最大的物流基地。积极发展第三产业,吸引和引导金融市场进驻,完善社会福利制度,力争在五年的时间里,将中部省建设成为人们安居乐业,社会环境稳定优美的大省。 在最后一个字脱口之后,许一山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会客厅沉默下来。 陆省长率先鼓掌。 一瞬间,会客厅就被热烈的掌声淹没了。 接下来就是宴会了。许一山被安排参加宴会接待。 他没想到,在宴会上又会发生让他进退两难的事出来。 第1389章 不用解释 许一山没有想到王书记会过来参加接待宴会。王书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一山。 当许一山的眼光与王书记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王书记咦了一声,神色显得有些意外。 许一山刚想解释,王书记摆手道:“不用解释,先坐。” 燕京来客人,地方当然要盛情款待。 作为一把手的王书记,不可能缺席这样的接待会。 谁都知道,燕京组织部来人,预示着什么。首先,王书记到站了,他在中部省委书记的任上走完了他的路。其次,谁将接任,即将浮出水面。 王书记在酒宴上发表了祝酒词,他感慨万千,说到激动处,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湿润了,灯光下,甚至能看到他的泪水。 在座的都跟着伤感起来,掌声如潮,卷过宴会厅。 王书记双手往下压,示意安静。 他环顾一眼宴会厅,笑道:“最后,我还有几句话,与大家共勉。” 王书记的讲话,回顾了他在中部省工作前后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里,他一刻都没敢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充满感情地说道:“我的生命,已经与中部省七千万人民融合在一起了。我希望,在退休后还能来中部养老。” 他这句话刚说完,底下齐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许一山跟着感动了。他与王书记接触得并不多,但他在王书记的身上看到了一个革命党人的无私奉献精神。他钦佩他,敬仰他。 王书记老家并不是中部省人,他调任中部省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市长。 沿着他的履历发现,他是一步一步走到省委书记的领导岗位上的。有一点可以看出来,王书记在中部省民间的印象非常好。 接触过他的人,都有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根本就不像是个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他就像邻家老头一样慈祥、和蔼可亲。 王书记讲完话,接下来就是陆省长讲话。 陆省长高度赞扬了王书记在中部省做出的贡献,表示中部省的干部一定不辱使命,将会沿着前辈的足迹,扎实地将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王书记离任,陆省长还继续留在中部省。一番讲话,几乎就看出来主客之间的差距来了。 整场宴会,燕京的赵国际没有发表公开讲话。即便在王书记和陆省长的邀请下,他也坚辞不肯发表讲话。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发现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几乎全部到齐了。 他主动从主桌退下来,换到了其他桌。 刚坐稳,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看过去,便看到邓晓芳一张明媚的笑脸。 邓晓芳主动过来,将许一山身边的人换到她的位子上去。 “许一山,你够厉害的啊。”邓晓芳压低声笑嘻嘻地说道:“今晚的这场宴会你都能赶上。挺会来事的啊。” 许一山讪讪地笑,邓晓芳话里的意思不用想都知道。目前他许一山还算是个问题人物。问题人物能参加这么盛大的晚宴,绝对不是他许一山自己要求的,一定是上面指定的。 邓晓芳一见到许一山,话就特别多。 她将身子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你看,今晚这场宴会有什么不对劲的?” 许一山苦笑道:“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啊。” 邓晓芳便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太不敏感了。你没发现老大哭了啊?” 许一山道:“或许是对他即将离开中部省舍不得吧。王书记对中部省太有感情了,换了谁,这时候心情应该都会像他一样,会莫名其妙地伤感。” “行了,不聊他们了。聊你。”邓晓芳突然说道:“老许,你知道沈望送你钱有什么目的吗?” 在这样的场合,谈这么敏感的话题,许一山显得很不自然起来。 他转移话题道:“邓晓芳,你觉得接任王书记的会是谁?” 邓晓芳不屑地笑了笑道:“谁来都一样。难道还能影响我吃饭睡觉打麻将?” 许一山笑道:“邓晓芳,你就不应该继续留在领导干部的岗位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在家做一名全职官太太最好。” 邓晓芳伸手就来掐他,许一山躲闪着,低声提醒她道:“邓晓芳,你老公在看着你呢。” 作为省委常委的邓晓芳老公,桔城市委书记,在中部省的官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许一山故意提醒她,就是想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所收敛。 而邓晓芳却一点也不在乎,她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想看就看啊,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还怕他看呀?许一山,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问你,沈望这人,你了解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道:“我一共就见过他两次面。” 邓晓芳笑了,道:“这么说来,沈望的眼光还是挺毒的啊。省里那么多领导,他谁不认识啊?他偏偏找上一个不认识的你,你不觉得蹊跷吗?” 许一山道:“就是嘛。这人没眼光。我是个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的人,他找我,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不,因为你手里捏着一个人的命。”邓晓芳正色道:“你以为沈望傻吗?不,他如果不精明,会有今天?这老东西一肚子的坏水,真的。” 许一山笑了,他看没人注意到他在与邓晓芳说话,便低声说道:“沈望送的卡,我在第一时间就上交到纪委去了。” 邓晓芳楞了一下,惊喜不已道:“许一山,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要不,停你这么久的职,一直不给个结论,说不过去呀。原来,你把别人的路堵死了啊。” 恰好,陆省长过来敬酒了。 首长敬酒,在宴会上是常规。通常,领导都会主动跑去每一张桌子敬一轮酒,说几句话。 这时期,也是宴会的最高潮阶段。 陆省长看见许一山坐在其他桌子上后,才想起许一山不在主桌陪客了。 他似笑非笑看了许一山一眼道:“小许啊,你不该去给王书记和赵副部长敬杯酒吗?” 省长亲自点将,许一山不敢怠慢。 可是宴会厅里坐满了全省各级领导,他跑去给王书记和赵副部长敬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是省长又亲自点了他的名,他不去,就是没将陆省长的话当回事,这是忌讳。去了,那么多领导干部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陆省长很快就转过去其他桌子了。 许一山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敬酒,就在这时,邓晓芳主动站起身来,她浅浅一笑道:“许一山,我给你去打个样。” 第1390章 深山遇丽人 许一山怎么可以让邓晓芳去替自己打样? 他当即叫住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还是我自己去。” 果然,此举惹来无数异样目光。但许一山已经顾不得了,他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王书记跟前。 王书记显然也没料到他会主动过去敬酒。 酒局敬酒,是有规矩的。坏了规矩,不但事与愿违,还可能惹来麻烦。通常像这样的大场面,都是领导代表发表祝酒词,一杯酒代表全部客套。 即便需要个人之间敬酒,也该是级别高的先开始。 许一山在今天的酒局上,以他的级别,是没有主动敬酒的资格的。 他主动过去敬酒,无疑坏了规矩。 等他敬完酒回到座位上,才发现一桌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他淡然一笑,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喝酒吃菜,谈笑风生。 邓晓芳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抿嘴而笑。 局面迅速变了样,许一山给在座的所有人打了一个样。在他回到座位上以后,开始有人陆续起身过去主桌敬酒了。 敬酒是个非常精细的活,说话要得体,态度要诚恳。而且敬酒之人,即便滴酒不沾,到了这个程度,也不敢偷奸耍滑,哪怕手里端的是一杯毒药,也得狠下心喝下去。 敬酒最基本的礼仪,是晚辈敬长辈,下级敬上级。 今天的接待晚宴上,王书记是当之无愧的最高首长。燕京来的副部长赵国际,可能在享受的行政待遇上是一样的,但在手中实际权力上,还是稍逊王书记一筹。 许一山是先敬了王书记的,然后才是赵国际。 桌子上其他的领导干部,他一杯酒就敬了全部。 他打的样,其他人过去敬酒,便依样画葫芦了。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是要先敬赵国际的。毕竟他是燕京下来的领导。出于礼貌,先敬客人才合情合理。 许一山带头打样,其他人便没坏了他的规矩。细心的人发现,赵国际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而尴尬。 晚宴延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 宴会一散,许一山没与任何人打招呼,转身便往芙蓉宾馆外走。 邓晓芳追了上来,喊住他说道:“许一山,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我问你,你是不是从党校被赶出来了?” 许一山苦笑道:“邓晓芳,你的话说得怎么那么难听啊?怎么是赶出来?人家学校有自己的规矩,我总不能坏了别人的规矩吧?” 邓晓芳嘻嘻地笑,撇着嘴不屑说道:“你看你,死鸭子嘴硬。是被赶就是被赶啊,你是觉得没面子吗?你告诉我,什么叫规矩?你堂堂一个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借住党校的房子,坏了谁家的规矩?” 许一山不想与她纠缠这件事。党校将他扫地出门,确实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可是他又能怎样呢?地盘是人家的不说,他一个停职的副主任,在别人眼里就是等着受处分的人。 “这些人是真没眼光。”邓晓芳叹口气道:“他们这是在自讨苦吃。” 许一山笑了笑,准备迈步离开。 邓晓芳急道:“你那么急着走,是不是约了那个漂亮妹妹啊?话都不想与我多说一句吗?许一山,你真急着走,你就走,老娘懒得热脸贴你冷屁股。” 许一山一听她话里有话,便站住脚道:“你不觉得站这里说话聊天很惹眼吗?” 邓晓芳眉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说明你许一山现在也懂人情世故了。说吧,请我去哪里坐?”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坐比较合适。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到单独在一起,很容易被人怀疑他们是在偷偷约会。 邓晓芳的性格,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大大咧咧的主。许一山不行啊,虽说他自信心底无私,可是流言蜚语从来不会因为自信就能销声匿迹的啊。 还有一个更尴尬的情况,那就是邓晓芳是省委领导的夫人。他们如果被人误传约会,不是他许一山给省委领导戴了有颜色的帽子了吗? 这可是官场大忌。但凡碰触到这道底线的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死得很惨。 许一山是绝对不会去碰这道红线的。 见许一山半天没吱声,邓晓芳兴奋不已说道:“我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许一山婉拒道:“邓晓芳,我还是不去了。你看看,大家刚才都喝了不少的酒......” 邓晓芳打断他的话说道:“是啊,就是因为喝了酒,我才带你去醒酒啊。” 许一山已经让小福提前回去了,邓晓芳喝了酒,自然不敢开车。许一山趁机说道:“你看看,没车,我们总不能走了过去吧。” 邓晓芳白他一眼道:“这么大的一个省城,难道就没有出租车了?” 恰好过来一辆空出租,邓晓芳将车拦了下来,先钻了进去。 许一山无奈,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只好上了副驾驶位坐下。 出租车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邓晓芳说的地方。 许一山一下车,感觉周围安静无比,既没高楼大厦,更不见霓虹闪烁。显然,这是一个半山腰的位置。 桔城城内有一座非常出名的山,叫岳峰山。山上有一座闻名天下的亭,叫朝晖亭。 岳峰山是桔城人的骄傲。山上遍布参天大树。被桔城人誉为桔城之肺。 山被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非政府行为,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在山上从事经营活动,更不能在山上开疆辟土建设。 偏偏,就在他们下车的地方,许一山看到一片茂密的竹林深处,透出一缕柔和的光线出来。 邓晓芳在前,许一山紧随其后,走了十几步,拐过一片竹林后,眼前便赫然开朗。 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赫然出现在眼前。灯光正是从小楼里射出来的。 一面布旗挑在屋外,无风,布旗安静,便见旗上写有四个漂亮的楷体字——十月山林。 四周虫鸣蛙叫,衬得小楼更显得静旑无比。 许一山惊愕不已,他没想到在岳峰山上还有如此静雅的一片天地。 突然,木门吱呀一声响,屋里便款款出来一姑娘,衣玦飘动,身上佩环叮当作响。 邓晓芳喊了一声,“静妹妹,我来了。” 她快走了几步,将许一山扔在身后。 许一山借着依稀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屋里出来的姑娘,就是他白天在公寓楼下见过与小福说话的人。 他心里想,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会住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呢? 第1391章 她们是姐妹 邓晓芳热情不已介绍,许一山这才知道姑娘与邓晓芳一样,都姓邓,名字叫邓静安。 邓静安神色平和,嫣然浅笑,将手递过来与许一山相握。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她的手。两手相握,他突然感觉邓静安的手柔弱无骨,不禁心神一荡。 脱鞋进屋,木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脚踩在地板上,似乎有丝丝清凉入骨。屋里氤氲着一丝檀香,香气入鼻,恍如一条丝线,穿透骨髓,沁人心脾,醒脑提神。 一片白底兰花丝绸,轻轻淡淡悬在窗边,微风过处,帘飞影动。 席地茶台上,刚烧开的茶壶,依稀还能看见一缕氤氲的白气袅袅升腾。 三人围茶台席地而坐,邓静安轻舒皓臂,款款倒茶入瓯,慢声细语道:“请喝茶。” 许一山端起小瓯,但觉茶香浓郁,色泽透亮。还未喝,先赞叹了一声,“好茶。” 邓晓芳伸过一条手臂,搭在邓静安消瘦的肩上,笑道:“许一山,你说我这个妹妹,像不像世外高人?” 许一山颔首道:“确实。邓姑娘骨骼清奇,此地又优雅,此人此景,不联想都不行了。” 邓晓芳哈哈大笑,道:“许一山,你是不是心动了?” 许一山尴尬笑道:“邓晓芳,你嘴上真的缺个把门的啊。” 邓静安是邓晓芳的堂妹,两个人是叔伯姐妹。邓晓芳年长四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两人选择的路不同。邓晓芳从政,邓静安厌恶从政。 在邓晓芳如数家珍的介绍下,许一山才知道眼前的邓静安还真是个才女。 邓静安起初是个文艺青年,写得一手好文章。二十三岁那年,她的一本小说被一个导演看上,改编成了电影。当年上映,即引起轰动,引领了一段时间的时代潮流。 此后,她便专注于影视编剧创作,每写一个剧本,都被人早早预定下来。鼎盛时期,有人捧着现金等在门外,真做到了一字千金。 邓静安的剧本,出一部火一部。有导演为求得她的剧本,不惜大雪天立于她家门外一天一夜。一时之间,编剧界出现一股浩浩荡荡的“静安流”。 在连续写了三年的剧本之后,她厌倦了每天与文字打交道的生活。果断弃笔,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弃笔后的邓静安便选择了岳峰山的这一片木屋。木屋的主人,原来是世代居住在岳峰山的山民。邓静安偶然游览到此,当即被吸引住了,喜欢得不得了。 她有一个梦想,梦想中的山林小屋就如眼前的景致一模一样。 于是,她便找了木屋的主人商谈,希望将这片木屋买下。 木屋的主人没想到破烂不堪的山林小居还有人看得上,二话不说便开出十万元的价格。邓静安没有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谁料,交了钱给对方后,才知道岳峰山管理处已经有了规定,岳峰山上不可存留任何民居。此木屋就在景区的拆迁之列。 邓晓芳说到此处时,邓静安轻声打断堂姐的话说道:“我能守住这片木屋,我姐帮了大忙。” 她说的确实如此,在景区要强拆木屋时,邓静安不得不去找了堂姐帮忙。邓晓芳是什么人?岳峰山本在她丈夫的管辖之内,有了她丈夫的背书,谁还敢拆? 木屋非但没被拆掉,反而有关部门还主动上门来给邓静安办了土地手续。 邓静安淡淡一笑道:“我现在就是岳峰山唯一拥有自己土地的人。” 再后来,邓静安花了将近百万,将木屋休憩一新。取名为“十月山林”,意境之深远,非凡夫俗子能理解。 弃笔的邓静安便在十月山林开设了茶道和插花的课程。本以为孤芳自赏,却没想到事情传出去后,来者络绎不绝。 一是有人想亲眼目睹热门电影电视编剧者的风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了一个什么样的脑袋,才可以写出那么多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出来。 二是她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漂亮且单身。几年剧本创作,版权费早就让她实现了财务自由。 漂亮又多金的女子,本身就足够吸引人了。 “其实,我这里只接待女客,不接男客的。”邓静安抿嘴一笑道:“许先生,你是我姐带来的,我不能拒之门外。” 许一山讪讪道:“对不起,打扰静安小姐了。” 邓静安淡淡说道:“无妨。其实,我们今天还见过一面。许先生,房子你还满意吧?” 许一山一愣,马上想起小福替自己租的公寓楼,不禁失声问道:“公寓不会是静安小姐的物业吧?” 邓静安微微颔首道:“正是。本来我是不想出租给人住的。听说是许先生,就答应了。” “静安小姐认识我?”许一山诧异不已地问。 “原来不认识,但听过你的名字啊。”邓静安款款笑道:“我姐就常常提起你。” 邓晓芳脸一红道:“小妮子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提起过他呀。他有什么值得我提的?一个臭男人而已。” 邓静安捂着嘴笑,道:“姐,嘴硬是不?我这里你可连我姐夫都没带来过。” 邓晓芳就像被戳破谎言的小孩一样,不但羞得满面通红,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静安,你再胡说,姐就撕你的嘴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让坐在一边的许一山如坐针毡一样难受。 许一山在心里暗想,这世界也太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才女,居然会成为自己的房东。 嬉闹了一阵,安静下来。邓晓芳看着许一山道:“许一山,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许一山心里想笑,邓晓芳给他的印象,就是个整天嘻嘻哈哈无所事事的官太太。她看起来没有心机,心直口快。她是党校同学当中,唯一具有官太太身份的人。 “先说沈望吧。”邓晓芳指着邓静安笑道:“说沈望,自然绕不开我这个妹妹。他们之间有渊源。” 许一山吃惊道:“是吗?他们......” 邓晓芳道:“你不用这副样子,他们之间有渊源很奇怪吗?我妹妹是个天才编剧,他沈望是个暴发户。暴发户需要装点门面,他就得冒充自己是个文化人吧?他自己没文化,就不能找个文化人做老婆吗?” 许一山若有所悟,他从邓晓芳的话里似乎听出来了那么一点意思。沈望与邓静安之间存在一种说不清的关系。 “可是你想啊,我妹妹的眼界会有多高?她会看得上浑身铜臭,又老又丑的沈望吗?”邓晓芳大笑道:“可怜沈望费尽了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邓静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姐,我们不聊这个人,好吗?” 邓晓芳正色道:“怎么能不聊?你是不知道,这个死沈望,差点害了他了。”邓晓芳指着许一山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许一山苦笑道:“我支持静安姑娘的意见,不谈这个,好不好?” “不好。”邓晓芳道:“不谈这个,你怎么能解开你现在的危局?” 第1392章 人无横财不富 许一山无法想象,沈望居然是个靠收废品起家的人。 沈望跟许一山说过,他算半个衡岳市人。其实,他连半个中部省人都说不过去。 三十年前,沈望只身来到衡岳市。那时候,沈望的愿望不是来衡岳市,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衡岳市这么一个地方。 北方人沈望,听说广东遍地是黄金,他便凑了路费,准备去广东淘金。 车过衡岳市时,他的行李被小偷偷了。发现行李被偷后,沈望不顾一切跟着跳下了车。可是月台上,再也看不到小偷的半个影子。等他想回车上去,车却开了。 沈望的全部家当都在行李里,行李被偷,他便身无分文。 无奈的他,只能随人出了站。站在衡岳市火车站的广场上,他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无所知。茫然的他在车站广场游荡了两天,希望能看到偷他行李的人。 可是,他眼睛看穿了,却再没看到半个影子。 饥肠辘辘的沈望便绝望了,他一度想从湘水大桥上跳下去,一死了之。 其时,天正下着小雨。三月的衡岳,气温长期维持在四五度左右。饥饿加寒冷,让沈望感觉命运对他太残酷。饿得头晕眼花的沈望,只能倦缩在桥头一个无人的小房子里。 不可否认,有着北方血统的沈望,身高还是令人瞩目的。其实,他并不丑,即便在帅哥遍地的北方,沈望也能有一席之地。到了南方的衡岳,沈望的身高和俊朗的外表,便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就在他饿得神思恍惚的时候,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他面前,满脸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这几个包子你快吃了吧。” 沈望顾不得说声谢谢,接过包子便狼吞虎咽起来。一瞬间,几个包子便被他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姑娘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去买了几个来,顺带着拿了水过来。 沈望内心感激不已,姑娘的善举,已经让他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温暖。 在一口气吃了八个大包子后,他终于有了力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姑娘道:“请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浅浅一笑道:“你就不要问我名字了。这两天我都看你在到处游荡,什么东西都没吃吧?看你样子,你好像不是我们本地人哦。” 沈望便将准备去广东打工淘金,半路行李被偷,他追小偷下车,结果行李没找着,车却开走的事说了一遍。 姑娘耐心听完,同情说道:“人都会遇到磨难。只要勇敢对待,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我看你就不要再去想着找什么小偷的事了。你还是找个事干干,糊口再说吧。” 姑娘说完就走了,走了几步后,她回转身来说道:“我们店里有些包装盒子,你如果愿意,可以拿去卖了。” 沈望不会想到,他第一次去废品站卖鞋子的包装盒子,居然卖了五十多块。 三十年前的衡岳市,五十块钱足够让一个人生活好一段时间。 姑娘在火车站对面的一座服装批发市场卖鞋子,在她的介绍下,整个市场的人都知道了沈望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从北方来的,落魄在衡岳市了。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各家的废旧纸皮都送给他。所有人的同情,让沈望从绝望中走了出来。 没有人会想到,沈望卖了三个月的废纸皮,居然积赚了几千块钱。 聪明的沈望知道,单靠别人施舍的纸皮,他这一辈子很难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三个月之后,他花钱买了一辆旧三轮车,开始走街串巷干起了收废品的生意。 让他命运得到彻底改变是在一个夜晚。 白天,沈望收了满满的两车废品,赚了一百多块钱。这笔钱在当时,已经算是收入不菲了。 有了收入后的沈望,租了一间破旧的平房。那天他刚进屋,便听到有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庞。 那人问:“铜线你收吗?” 干了半年废品生意的沈望,当然知道铜线的价格。他问:“多少钱一斤你卖给我?” 那人比划道:“有几百斤,价格不看着给,不能低于别人。” 沈望一听,内心顿时狂喜不已。几百斤铜线,他一转手就能赚几千甚至破万啊。要知道当时的废品收购价都是公开的,可是谁知道沈望他们送废品给收购站时,价格要高出外面一倍多呢? 从那天晚上开始。每隔两天,那人便会送几百斤铜线过来。 铜线看起来明显不是废品,都是簇新的,黑暗中似乎能看见熠熠生出光辉。他当然知道这些铜线来路不明,但他不能捅破啊。双方都很默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又过去三个月,沈望突然发现,自己的存款一下突破了十万。 这在三十年前对老百姓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啊。 沈望便拿了这笔钱,悄悄退了租住的小平房,拿出七万多买了一套商品房。 那时候,买商品房的都是有钱人。普通老百姓想都不敢去想。 买了房子后,沈望拿着房子钥匙,买了一束花,径直去了服装市场,找到当时送他包子吃的姑娘面前,单膝跪地说道:“小霞,嫁给我吧!” 卖鞋子的姑娘朱春霞感动不已,毕竟,沈望是她看着一步一步起来的。她当即满口答应了沈望的求婚。 婚后,沈望在衡岳市成立了一家废品公司。他从过去亲自沿街收废品,变成了坐在家里收废品的老板了。 邓晓芳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沈望的所有过往,我都知道。” 许一山赞叹道:“想不到还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啊。” 邓晓芳笑了笑,“我记得古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沈望这辈子,就是这两句话的经典写照。” 许一山哦了一声,惊异道:“还有这回事?” 邓晓芳道:“还有一句话,叫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沈望东窗事发,是他差不多已经功成名就的时候了。 当年卖给他铜线的人被抓,交代了他将电缆铜线卖给了沈望的事。 作为销赃犯,沈望将会把牢底坐穿。 抓他的魏力当时还只是一个刑警大队长,面对一个旗下已经有四五家公司,涉及到广告、废旧金属回收、甚至参股到娱乐行业的沈望,魏力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是北方人,能有今天,确实不易。” 沈望是多么聪明的人,他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一线希望。 在他的要求下,他与妻子朱春霞见了一次面。 当晚,朱春霞便上了魏力的门。 半个月后,沈望平安从看守所出来。但他名下的公司全部易了主。 这一切,邓晓芳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沈望出来后,毅然从衡岳市离开,来到了中部省城。 已经深谙废品行业的沈望,在省城重操旧业,他只用了十多年时间,便将公司做到了上市,成为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后来,他与妻子朱春霞离了婚。当时他的离婚官司,还惊动了省委领导。” 邓晓芳笑了笑道:“沈望这人,是个危险人物啊。” 第1393章 原罪 邓晓芳的话,让大家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幽幽说道:“现在的资本家,血液里都流动着原罪。” 许一山笑了一下,他又何尝不知道邓晓芳感叹的原因。 资本本身都具有侵略性和罪恶感。不同的社会体制,衍生不同的经济制度。 但无一例外,所有资本的积累都是建立在剥削和压迫上。 沈望以废品起家,从一个落魄的他乡人,摇身一变成为上市公司老板,正应了成者王败者寇的道理。 邓晓芳的感叹,勾起了邓静安的回忆,她浅浅一笑道:“人往往只要口袋里有了几个钱,便会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世上还有礼义廉耻。越是暴发户,越表现得很猖狂。有些人,突然弄到了祖宗几代人都没见过的钞票,就会连祖宗都不认识了。” 邓晓芳笑道:“妹妹这话,是说当初沈望提着钱等你要剧本的事吧?” 邓静安认真道:“他钱再多,我也不会把剧本给他呀。你们想想啊,剧本就等于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只认得钱的人呢?” 邓晓芳取笑她道:“哎呀,小妮子,你说什么孩子啊,你连婚都没结过,哪里真正懂得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姐,你这话不对哦。虽然我没结过婚生过孩子,但我感受不到我母亲对我的爱吗?” “那是那是。”邓晓芳连声说道:“要不,你怎么可以写出让那么多人流眼泪的剧本来啊。” 许一山原来并不知道邓静安这个名字,更不知道她就是几年前万人追捧的金牌编剧。在许一山的圈子里,他文学艺术界的朋友很少,甚至可以用“没有”来形容。 他本身对电影电视不太感兴趣。偶尔看看,也不会去关注谁是编剧,谁是导演。 邓晓芳提起的沈望提钱等剧本,发生在沈望公司还没上市之前。 沈望在与朱春霞办理了离婚后续之后,一个人跑来中部省城继续他的废品王国之梦。还真别说,沈望这人做事还是很有一套。三年时间不到,他就几乎垄断了整个省城的废品收购市场。 当资金快速积累之后,欲望便跟着水涨船高。沈望很在意别人背后叫他“垃圾佬”的称呼,他不希望别人在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说,“看,那就是靠收垃圾发财的人。” 用附庸风雅来形容沈望,是再贴切不过的事。 可是他本身胸无点墨,即便再有钱,也无法挤进去自命清高的文化圈子啊。聪明的沈望很快便找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投资拍电影电视。 经过他的打听,得知中部省有个叫邓静安的才女编剧,写一部火一部,沈望便将心思投了过来。 在经人介绍认识邓静安之后,邓静安给沈望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惊为天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漂亮如仙女一样的姑娘,能写出那么动人的故事出来。 得知邓静安还是单身时,沈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他给邓静安开出了千字五万元的价格。在与邓静安洽谈的时候他说:“邓编剧,这千字,连标点符号都算。你写多少,我要多少。” 说实话,能开出这种天价,即便是国际范的大编剧,未尝能做到。 邓静安却不动心,问了他一句,“沈总,你拿了我的剧本后,准备怎么办呢?” 沈望笑眯眯道:“我把它供起来,天天烧香敬奉。” 邓静安吃了一惊,道:“你不是拿去拍的?” 沈望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舍得让别人去糟蹋你写出来的文字啊。” 那时候的沈望已经在筹备上市了。原来他是打算借着投资拍影视剧的机会,挤进去文化圈子里,把是自己身上那股暴发户的味道洗刷干净。 在见到邓静安之后,他的想法完全变了。沈望想,自己被人看成暴发户不重要了,如果能娶到邓静安做老婆,不就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吗? 他甚至不掩饰地对邓静安许诺道:“邓编剧,只要你答应给我沈望写,我公司将来上市之后,我将我名下一半的股份划到你名下。” 邓静安嫣然一笑道:“对不起,我可受之有愧。” 沈望没听出来邓静安的婉拒,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可以被财富征服的。如果说一个亿还不行,那么就两个亿。 他也懂得像邓静安这样的女子,不会轻易被金钱所征服。沈望想破了脑袋,才想出女人在对金钱的渴望之余,还有一道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浪漫。 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早上,邓静安都会收到999支火红玫瑰。 在她生日那天,沈望空运了19999支玫瑰,外加一颗从南非花巨资买来的钻戒,跑去给邓静安求婚。 邓晓芳说到这里的时候,看着邓静安笑,道:“你老实交代,你动心了没?” 邓静安顿时红了脸,轻轻说道:“姐,你不觉得他的每一支玫瑰,都流淌着罪恶吗?我如果动了心不就答应了他?” 邓晓芳得意地对许一山道:“看吧,这就是我们邓家的人,19999支玫瑰,一颗价值两百万的钻戒,就想打动我们邓家姑娘的心?他真是痴心妄想。” 许一山心里想,这个沈望还真敢玩。花那么大代价,就为博取一个女人的欢心,如果换了自己,会愿意这样干吗? 沈望求婚,当时电视台还作了直播,引起全城轰动。 有人在观看直播的时候,看见邓静安视单膝跪地的沈望于无物,她将堵满了过道的玫瑰扒拉到了一边,扬长而去。 事后,全城还引起一阵讨论的如潮。 有人惋惜邓静安将送上门来的幸福拒之门外,也有人赞扬说,邓静安没有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给女人们增加了无限异彩。 沈望求婚不成,反将面子丢了一地。 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突然之间,就没人来找邓静安约稿了。 直到一年之后,邓静安才知道,原来是沈望将所有来找她约稿的人都堵住了。当资本露出它的獠牙时,善良的人们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邓静安主动与原来找她约稿的人联系,得到的都是支支吾吾的推脱。 一气之下,她结束了编剧的工作。在岳峰山上买了这座十月山林,安安静静地过着她与世无争的生活。 邓晓芳终于将全本沈望的故事讲了一个透彻,结尾的时候,她不忘补了一句,“这人是个大大的坏人。” 许一山对沈望本来很陌生。沈望送他银行卡,目的是想换取魏力的自由。他只想到沈望作为一个商人,在自己的贵人遇到困难时,伸手帮一把。在邓晓芳说完他的故事后,他有一个非常直观的感觉,那就是沈望这人有个特点,得不到的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 “其实,我知道你当时就将银行卡上交了。”邓晓芳笑了笑道:“许一山,看来你有时候也不稳重啊。” 第1394章 高层博弈 许一山当然不会知道,围绕他上交银行卡这件事,省委领导班子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王书记认为,许一山能够主动将银行卡上交,证明他没有想收受贿赂的思想。而以人大主任龚辉为代表的领导则认为许一山此举为欲盖弥彰,不可轻信。 纪委狄茂耕书记对双方的意见都采取不站位的态度。他也迟迟不表态给许一山上交银行卡事件定性。 过去,王书记的态度就是最后的态度,具有一言九鼎的威望。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王书记离任在即,他的态度似乎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邓晓芳直言,她丈夫容海就是站在龚辉这边的。 桔城市有个很奇异的现象,书记和市长常常让人搞不清路数。一年前,桔城市委书记还是黄粱,一年后就变成了容海。而时间再往前推一年,书记是容海,市长是黄粱。似乎他们两个轮流在坐庄一样。 话题聊到沈望的银行卡上,许一山的心便揪了起来。 正如邓晓芳说的那样,他现在也感觉到自己做事是有点冲动了。在没搞清楚沈望的全部底细之前,他的举动可谓是贸然了。 他上交银行卡,表面上确实可以看出来他拒收且主动给组织汇报了。可是这一举动将会直接引发两个后果。 一、别人会相信他只收了沈望的钱吗?沈望之外呢?他许一山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送礼? 二、沈望送卡,却被当事人直接上交。这一罪责就都落在他身上了,他能束手就缚?要知道行贿受贿是同罪啊。 他似乎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圈套。沈望似乎早就料想到他会将银行卡上交,他不可能没有想到后路。 省纪委在这件事上没有掉以轻心。狄茂耕轻易不下结论,是因为他知道,一旦结论错了,就可能酿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毕竟,王书记和陆省长都在不同程度暗示他,保护年轻干部是省委的一个战略方向。 “王书记在这件事上是发了脾气的。”邓晓芳缓缓说道:“我估计,这还是杜婉秋的原因。我见过杜婉秋,谈起过这件事。杜婉秋的态度那是非常坚决。她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可能对金钱动心,唯独你许一山不会。” 许一山苦笑道:“何以见得?” 邓晓芳似笑非笑道:“这你就得去问她了。你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吧?女人啊女人,遇到爱情的女人,智商真的都为零。” 邓晓芳的内幕消息很多,而且信息的准确度极高。毕竟,她有一个常委级的丈夫。虽说她一直从不隐瞒夫妻关系不好,但这不改变她获取内幕消息的便捷。 “这次王书记离任,动静还是不小的。”邓晓芳说道:“许一山,这都拜你给省委出的好主意。” 许一山惊异地问:“我出了什么主意?” 邓晓芳道:“你不是与党校的刘教授弄了一个中部省未来十年发展纲要吗?你们不是积极提倡打造中部大城市群建设吗?我跟你说,王书记被你们的这个纲要正式搞晕了头。他坚持要实施中部经济战略规划。也就是要打造大城市群。谁的意见他都不再听了。” “这不,为了确保他的计划得以完美实现。王书记离任前做的所有人事安排,都是在围绕这件事开展。” “我跟你们说,现在的王书记,态度坚决,刚愎自用得很。他也知道,一旦他离开中部省后,如果他事先不将事情安排好,继任者不会沿着他的路走啊。” 许一山突然问了一句,“邓晓芳,你的消息那么灵通,我问你,你能知道继任者会是谁吗?” 邓晓芳愣了一下,讪讪道:“这么高等级的机密,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我可以透露几个人事安排给你知道。”邓晓芳笑嘻嘻道:“据可靠消息,目前全省动静最大的有三个地方,衡岳市、岳州市,还有一个一直在胎里的城市一体化管委会。这个管委会这次正式生下地了。首任党工委书记,已经确定为衡岳市的胡进。” “还告诉你一个让你意外的消息,刘教授将出任岳州市市长。许一山,惊喜吧?意外吧?刘教授一个书呆子,过去我以为他是个独善其身的高人,没想到他也没能落了俗套,最终还是挤上了仕途。” 许一山眉头微皱道:“邓晓芳,你这个态度我很不喜欢。谁没有一个上进的心思啊?你不觉得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必须走上仕途这条路吗?你不觉得刘教授其实是个非常有抱负的人吗?” 邓晓芳尴尬道:“许一山,你少冲我吼。一个人的抱负有屁用啊,我还有个想当联合国主席的抱负呢,可是我能有机会吗?” 邓静安连忙拦住他们两个人,笑道:“你们干嘛呀?争着争着还生气了?姐,你就说吧,许大哥的情况会怎么样?” 邓静安突然改了口,不再客气称呼许一山为“许先生”,而是改称“许大哥”,这称呼的微妙改变,似乎在暗示她愿意与许一山的关系走得亲近了一些。 果然,邓晓芳也听出来了堂妹邓静安称呼的改变,她诧异地看了看邓静安,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哎呀,变得这么快,难道这个人身上真有魔力吗?” 邓静安羞红了脸,催促邓晓芳道:“姐,你就别唧唧歪歪了,快说啊,许大哥未来会这么样?” 邓晓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就那么关心他?” 邓静安红着脸解释道:“姐,我不是关心。我是觉得许大哥有句话说得很对,人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必须找准一个平台。你们体制内的人,体制就是你们的平台啊。而且我也觉得,要实现自己抱负,光有热情远远不够。” 邓晓芳嘿地笑了,阴阳怪气道:“许一山,你看啊,我这个妹妹可从来不关系别人的事的。你看她,那么急着关心你。我都怕她误入你的歧途。” 许一山尴尬无比,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美女作家的关心。” “算了,我也懒得与你们废话了。”邓晓芳叹口气道:“静安,许一山这个人确实优秀,可惜他已经名花有主了。你呀,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啊。不是姐我说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姐可是比你自己都清楚。” 她这段话,简直太直白,太赤裸了。 顿时,邓静安与许一山都尴尬起来。 邓静安首先站出来反驳道:“姐,你这人永远改不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么啦?我想什么啦?” 邓晓芳嘿嘿笑道:“你想什么,你心里清楚啊。” 她又看了许一山一眼,突然伸手狠狠掐了许一山一把,警告他道:“许一山,我有言在先,你若是敢欺侮我妹,我绝对与你没完。天涯海角我都会追过去杀了你。” 许一山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站起身道:“邓晓芳,你越来越没谱了。我不想与你说话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邓晓芳大笑起来,“许一山,你走,我们都不拦你。不过,我提醒你,这里可没车。你真想走,你就一个人走,对了,从这里到有车的地方,要走十八公里山路。你走吧。” 第1395章 机车姑娘 十八里山路吓不到许一山。 小时候,他读书就走惯了山路与夜路。后来,在水利局上班时,因为考察全县的水域河流,他也有过不少露宿山野的经历。 乡下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接受鬼神妖怪的熏陶。比起城里的孩子,乡下孩子似乎更怕鬼一些。 在许一山的心里,对鬼神这种莫须有的东西,他不是怕,而是敬畏。 怕与敬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刚上初中那会,是必须住校的。毕竟家与学校隔得太远。乡下初中,学生住校是在食堂搭伙吃饭的。开学之初,每家每户都会将孩子连同粮食一道送到学校。 学校食堂只负责给学生把米做成饭,并不负责菜。 一来,在学校吃菜,农村家庭负担不起。二来,乡下中学也没那么大的能力承担孩子每餐的下饭菜。 于是,从家里带咸菜上学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通常,一罐咸菜吃三天。三天后,要么的家长送咸菜来,要么的学生回家去拿。 许赤脚要求儿子,每隔三天就自己回来拿咸菜。他没时间,也不想娇惯儿子。 许一山每周三下完晚自习后回家拿咸菜便成了习惯。 有一次,他下完晚自习后,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回家去。那是一个明月高照的晚上,凉风习习,蛙叫虫鸣。许一山一路哼着小调,脑子里还在想着一道代数题。 突然,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可是当他站住脚,侧耳细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孩子到底胆小,一刹那,各种鬼怪故事便浮上了他的心头。 旷野之上,人迹无踪。唯有山风掠过松林,发出阵阵沉闷的松涛声。 许一山硬着头皮,继续赶路。在拐过一道小山嘴时,他的一颗心差点就从口里蹦了出来。 路边,一口漆黑的棺材落在龙杠上,棺材前头,点着两根白蜡,火光幽幽暗暗,衬得四周一片阴森可怖。 如果问乡下生活过的人,小时候最怕什么,绝大多数人会异口同声说——怕棺材。 棺材预示着死人。死人就有鬼。 在乡下,很难找到一个不怕棺材的人。何况,眼前的棺材里,显然装着死人。 那一刻,他几乎魂飞魄散,一双腿差点就软了。 偏偏这时候棺材边突然站起来一个人,他看着孤身一人的许一山,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许一山那还挪得动脚,他忍不住哭了起来,麻着胆子问:“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开口说道:“我当然是人,怎么可能是鬼?你看,我都有影子的。” 借着月光,许一山还真看到那人身后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鬼是没影子的。这是常识。许一山的胆子便大了起来,问他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人不说话,只是催着他快走。 回到家里,娘发现他全省都湿透了,问他,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眼发直,呆呆地看着门上的门神。 娘被吓住了,想起隔壁村今天有人发丧。而且死者是个暴死的女人,因为欠了山头,不能下葬,需等三天之后方可入土。 出门的棺材便只能停在大路边,等时辰合适了,方可入土。 “你碰到什么了?”娘颤抖着问。 许一山的牙齿像冻得难受一样打颤,“我看到了路边有棺材,还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了人?”娘吓得惊呼出声。因为她知道,由于死者年轻,又是暴死之人。这几天到处都在传说,这个横死的女人冤魂在找替身。 娘很难想象棺材边还会有人在,她的一张脸吓得都白了。赶紧一把将儿子搂紧怀里,安慰他道:“不怕不怕,大吉大利。冤魂野鬼,远离我儿子。” 许一山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一夜他开始发高烧,许赤脚用了药后,依旧不见缓解。 连续发了两天的高烧后,娘终于坐不住了。于是,那夜的许家村上空,便传来了娘为他招魂的声音。 说来也怪,娘在为他招了两夜的魂后,他的高烧奇迹般退了。 后来过了很久,娘问起那夜的事,确定那棺材边,主家是没人留在现场的。也没听到任何人说,那晚棺材边留有人在守棺。 许一山见到的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终究成了一个悬案。 不过,有过那次经历后。他的胆子突然就大了许多。以后再见到棺材或者死人,许一山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惧怕之心。 许一山要从十月山林离开,邓晓芳不阻拦,邓静安却出来挽留他了。 “许大哥,你要不嫌弃我这里,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邓静安含笑看着他道:“也不是不能送你下山。不过,你这时候离开,显得我的待客之道太没诚意了。” 许一山想想,自己回去也没事。走十几里山路大可不必。于是讪笑道:“那就打扰了静安姑娘。” 当夜宿在十月山林。邓静安安排他在一间极尽温馨的房间休息。 枕着月色,静听山风,他很快入了眠。 第二日醒来时,出门看见一姑娘背对着他在看书。他轻咳一声,姑娘便转过身来,居然不是邓静安。 姑娘浅笑道:“先生醒了呀,你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吃完早餐,我送你下山。” 许一山的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他狐疑地问:“请问姑娘,静安姑娘在吗?” 姑娘嫣然一笑道:“我家主人已经与邓大姐一早就下山了。她吩咐了我,让我送先生下山。” 许一山哦了一声,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好在人家姑娘说了,邓静安和邓晓芳已经下山去了,否则,他还真以为是在梦里。 早餐很简单,但很精美。 许一山刚放下碗,姑娘便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道:“这是邓大姐让我交给先生的。” 许一山迟疑地接过来,他不知道邓晓芳又在玩什么花样,让人转交给自己一个信封,意欲何为? 打开信封,里面飘落下来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写着一行字,“做好准备赴任吧!” 赴任?许一山懵了。邓晓芳留给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赴任?赴什么任? 姑娘递给许一山一顶头盔,笑道:“先生,请带好头盔,我现在送你下山。” 许一山愕然道:“摩托车?” “不,机车。”姑娘淡淡一笑,“你不知道吗?我家主人是机车发烧友,我们上山下山,都是机车。” 出门,果然看见门口停着一台漂亮的机车。 许一山以他仅有的知识估算了一下,这台机车的价格,绝不比街上跑的名贵轿车要低。 姑娘先上了车,示意许一山坐她身后。 许一山迷茫了,机车的座位,显然不是两个人坐的。除非他......。 姑娘看他迟疑,含笑道:“先生,你上来啊,抱着我的腰就好啦。” 许一山顿时脸红心跳,他想坐车,就必须从后面搂住姑娘的腰。否则,他根本无法坐稳。 “上来呀。”姑娘还在催促他。 许一山想起昨夜邓晓芳说的,下山只有十八里的山路,于是将头盔递给姑娘说道:“谢谢你,我还是走路下山吧。” 第1396章 突击提拔 回到公寓,才发现秦光和小福等在楼下,急得要跳起来。 秦光一直在抱怨小福,没有服务好领导。小福叫屈,昨晚他接许一山到芙蓉宾馆后,是许一山让他先回去的,不能怪他。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互相埋怨着对方。 在他们两个看来,自己跟的领导受排挤,他们也跟着受排挤。特别是秦光,当初被安排服务许一山时,不知多少人羡慕他。 秘书有秘书的法则,跟谁更重要。 许一山年轻,已经担任了办公厅副主任。未来的道路有多辉煌,想想都知道。跟着这样的领导,面子上有光。最主要的是领导都不会亏待自己秘书,一有机会,便会扶着上马。 比如梁国明。 梁国明如果不是陆省长的秘书,他能一步到位坐到县委书记的位子上?至少,梁国明的起点很高,不用像普通干部一样,费尽心思一辈子,最后能博得一个处级的身份,就觉得功德圆满了。 许一山被省委党校找借口赶出来,这让秦光心里无比的愤怒。他冒着挨批评的风险,将情况汇报给了秘书长魏大陆,原以为魏大陆会打发脾气,哪知道魏大陆听完汇报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人家有规定,那就按规定办吧。” 在秦光看来,许一山前途未卜,他的前途跟着看不到光明。 很显然,一旦他现在离开许一山,他的秘书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没有一个领导愿意用别人用过的秘书。失去领导贴身秘书的身份,秘书的光环将黯然失色。 因此,许一山的前途,牵动着他的心。 当许一山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时候,秦光激动得差点要哭出来。 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书记办公室的电话,让他通知许一山上午去王书记办公室。 可是等他和小福赶到公寓楼时,发现屋里没有人。问了下面的门卫,门卫也不知道。 急得上火的秦光便将小福一顿责怪。 小福不敢争辩啊,虽说他也是许一山的专职司机,但比起秦光来,两人的地位相差的悬殊还是比较大。秦光是干部,小福只是群众。 “老大,你再不露面,我就准备报警了。”秦光嘿嘿笑着说道:“刚才把我和小福快急死了。” 许一山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什么事那么急?” 秦光一脸愁容道:“老大,你手机关机了吗?一直打不通,不在服务区啊。” 许一山拿出手机一看,才知道手机没了电。难怪从昨晚道现在,他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秦光赶紧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一边说道:“老大,快,王书记还在办公室等你。” 许一山没敢怠慢了。王书记那么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 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已经顾不得去分析了。 果然,在一脚踏进王书记办公室时,王书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屋里,除王书记外,还有燕京来的赵国际在座。 显然,两位首长都是专程在等自己。 许一山不禁愧疚起来,小声解释道:“对不起首长,昨晚可能贪杯了,睡得太死了。” 王书记笑了笑道:“年轻人瞌睡重能理解。一山啊,请你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许一山坐正身子,声音洪亮道:“请首长指示。” 王书记指着赵国际说道:“刚好,老赵也在,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根据你个人的表现,组织上准备给你压一副担子,你有不有信心?” 许一山的心蹦蹦乱跳,首长说的压担子,其实就是提拔重用的意思。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诚恳表态,“有。” “好!”王书记爽快说道:“你做好准备,去衡岳市接胡进同志的手。” 许一山脱口而出问道:“老胡呢?” 王书记道:“胡进同志另有任用。你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少操心。我问你,你去衡岳市后,准备怎么干?” 许一山想起省里的发展规划,他认真回答道:“全心全意建设省域副中心城市。” 王书记摇摇头道:“具体点,口号谁都会喊,不见得你的声音比别人大。” 许一山顿时红了脸,他低声说道:“我最大的想法,就是重振衡岳市的老工业雄风。利用原衡岳市在工业建设方面的优势,花三到五年的时间,将衡岳市建设成为新的制造业工业基地。” 王书记频频点头,赞许道:“你的眼光不错,看问题看得很准。一个地方的经济要健康成长,当然离不开实业制造。实业才是稳健的经济基础啊。” 旁边的赵国际也在点头。中部省任用地方干部,有自主权。只需要在赵国际那里备案即可。 “一山啊,我还有两天就卸任了。这次我可是冒着与老陆吵架的风险,在人事方面作了大的调整。今天我找你谈话,组织部门就不需要继续谈话了。现在调整的方向和位子都确定下来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让我失望。三年之后,我会回来中部省看看的,到时候,你的成绩怎么样,就在于你努不努力了。” “对了,我走之后,由天明同志兼任代书记。以后,你们都要团结在天明同志的身边,把中部省的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 许一山心里突然涌起来一丝伤感。王书记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他在接触过几次后,对老头生出了浓厚的感情来。 他爱护年轻人,允许下面的人创新,他能包容下面的错误,给每一个新人都尽量搭建一个舞台。 他又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眼睛里揉不进沙子。衡岳市周文武的保护伞案,如果不是王书记坚决要查处,可能魏力今天还在他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上逍遥法外。 同样,陈州程子华利用职权抢夺他人矿山经营权案,不都是王书记坚决要求查处的吗? 许一山在王书记的话里还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陆省长兼任代书记,这个“代”字,就显得很微妙了。陆省长变身陆书记,可能会有变故。 “今天,你们的任命文件就会发下去。”王书记挥挥手道:“这是我最后在中部省办的一件事了。” 赵国际在一边笑道:“老王啊,少伤感啊。这就好比是一桌宴席,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吗?再说,我们要多扶持年轻干部上来,这样才能让我们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永远是人民群众的领头羊啊。” 许一山内心不激动是假的。激动之余,他内心还是有些惶恐。 他怎么也没想到,组织上会安排他去接胡进的手。不管怎么样,现在纪委还没对他的问题作出结论,王书记这边就已经迫不及待样将他安排好了。 “哦,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关于老陆对你拟任衡岳市委书记的看法和意见。” 许一山闻言,顿时心里咯噔一响。 第1397章 先坏了规矩 王书记正要将陆省长的意见说出来,突然,赵国际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王书记的话说道:“老王,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啊?” 很显然,赵国际不想王书记说出陆省长对许一山提拔任用的意见。 王书记被他一打断,似乎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都没往外吐了。 许一山真心想知道陆省长对自己去担任衡岳市委书记的意见,可是王书记不说来,他就没法知道真正的内幕。 王书记话锋一转道:“一山啊,你这次去衡岳,一定要端正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摆在工作上。衡岳市是中部省重点城市,把你放在这个位子上,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是人民对你的期望。” 中部省准备了盛大的欢送仪式。陆省长亲自过问,不但要求组织市民沿街送行,还让人制作了不少横幅,准备在欢送仪式上展现。 赵国际在省委常委会上宣读了王书记的任免文件,中部省王书记的时代宣告落下帷幕。 陆省长代表中部省委省政府,对王书记在中任职期间作了高度评价。会上,王书记一直保持着微笑,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还是不舍与伤感。 许一山是以办公厅副主任的身份列席会议的。他的任命书已经下达,开完这个会,他的副主任位子也得易位了。 一天前,胡进已经走马上任了融城一体化管委会党工委书记。 融城管委会暂时还没有办公地点,借了原省委办公大楼的一层楼。胡进的办公室,就设在这一层楼里。这与他在衡岳市的办公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许一山在他赴任的当天去了他的办公室,胡进笑呵呵地对他说道:“老许,我们兄弟从此就要并肩作战了,记住,一定不能让王书记的脸丢了。” 许一山自己也觉得挺怪异的,本来,他与胡进、梁国明被视为陆省长的三驾马车。而现在三架马车中梁国明的一架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剩下的两架似乎也变成了王书记的马车了。 王书记将胡进和他安排在这两个重要位子上,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卸任前的王书记,做了中部省最后的一次人事布局。而这个布局,恰好扼住了整个中部省的咽喉。 “一体两翼”规划中的两个翼,负责人都是王书记一手调配的。衡岳市是许一山,岳州市是刘教授。中心的融城一体化管委会是胡进把持。未来中部省的发展,怎么也绕不开这三个地区。 胡进果真如愿进入了常委班子,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尽管融城一体化管委会还只有一块牌子,但胡进却不在乎。他看着眼前简陋的办公环境对许一山说道:“老许,一年以后,我管委会一定会有自己的办公场所。到时,欢迎许书记来视察指导。” 中部省人事安排似乎尘埃落定,接下来各人按部就班赴任,开创各自一个新的人生起点。 然而,有人还是感觉出来了,在这次人事调动的大事上,陆省长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王书记的所有提议,在常委会上都能得到全票通过。 即便是许一山被安排去衡岳市履职,也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所有人都清楚,王书记刻意这样安排人事。目的在于实现他的大城市群设想。只有位子上坐着自己安排的人,他的愿望才有可能实现。 陆省长对王书记的这个设想一直抱有质疑的态度。两个人政见不和,已经趋于表面化了。 如今,王书记离任,矛盾看似随着离任而消失了。但是,王书记安排留任的三个人,仍然是代表着王书记的。也就是说,矛盾依旧存在,且比过去愈发的敏感了。 王书记离开中部省这天,一大早,省委大院门口就被闻讯而来的群众堵住了。 他们是来欢送王书记的。对于王书记的离任,很多人表现出恋恋不舍。甚至有人偷偷的抹泪。 在中部省群众的印象里,王书记是一个真正的好干部。他带领着中部人们逐渐走上了富裕之路,开创了中部一个崭新的新历史纪元。 沿街两边,蜂拥而至的群众打开了横幅,大家安静地等待王书记从里面出来。 一个小时过去,没见着人出来。两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有动静。 上午十点,省委大院匆匆出来一个人,对欢送王书记的人们大声宣布,王书记已经于昨夜就离开了中部省,请大家散去。 王书记最终没有接受群众的欢送,这里面的原因,直到三年后,许一山才明白过来。 许一山没有参与送行王书记,他的任命书已经下达,他需要立即去衡岳市赴任。 这次离开,什么时候再回来省城很难说。他要赶紧处理手边的一些工作。 办公厅的工作要交接,租住的公寓楼要退了。 按组织规定,他去衡岳市上任,是不能随身带人走的。也就是说,秦光跟随他去衡岳市的可能性很少。司机小福更不可能随他过去。 他这次调任,最受打击的应该就是秦光。 秦光强烈表示,他愿意跟着许一山去衡岳市工作。但是,这必须征得办公厅的同意。 许一山心里很喜欢秦光这个年轻人。秦光办事果断干脆,作风与他颇有几分相似。再说,一个人用久了,也就习惯了。再换一个新秘书,两个人之间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下午,许一山专程回了一趟办公厅。他的工作已经交接过了。这次回来,他想找秘书长魏大陆商量一下,看能否将秦光带在身边。 魏大陆笑眯眯表示,“一山啊,我个人是没意见的。小秦跟着你,工作各方面都还表现得不错。不过,你最好还是去请示一下陆书记,看陆书记的意见如何吧。” 陆省长在王书记离任后,临时接替王书记担任中部省代书记。 这样,中部省党政大权,就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上。 魏大陆的皮球踢得很巧妙,轻轻一脚,就将球踢到了陆代书记的脚边。 许一山不得不去请示陆代书记。 陆省长虽然临时接任代书记职务,办公地点却还在原地没动。 在中部省书记的尘埃还没落定之前,他头上的一个“代”字还没去掉之前,他不会有任何举措。 陆代书记听完许一山的请示后,似笑非笑问他道:“一山,你这还没过去,就先坏了规矩,怕是不好吧?” 组织规定,许一山赴任后,地方组织对他的秘书会有一个安排。组织上为杜绝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是不允许上任者带着人赴任的。 秦光是他在省委办公厅的秘书,不等同他还能担任衡岳市委书记的秘书。 许一山红了脸解释说道:“首长,主要是秦光同志觉得在我身边工作习惯了,主动提出要求跟我一道过去衡岳市。” 陆代书记叹口气说道:“一山啊,这就是你的幼稚了啊,你这样做,让衡岳市的同志会怎么想?这不是摆明你不相信人家地方政府的安排吗?” 一句话,堵住了许一山的念头。 第1398章 比想象还要困难 陆代书记的态度已经摆在哪里,他不支持许一山带秦光去衡岳市赴任。 “一山啊,你要知足啊。”陆代书记缓缓说道:“你看看啊,省委不是没替你考虑吧,把聂波同志安排去衡岳市担任政法委书记,调周琴同志出任衡岳市委宣传部长。你说说看,全省十三个地州市,还有那个地区有你这个待遇?这两个人,可都是你推荐的。” 许一山讪讪笑道:“那时候我不知道组织会安排我去衡岳市。”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事先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去衡岳市,这两位同志你就不会向组织推荐了?” 许一山一听,感觉出来陆代书记的话里有话,他赶紧解释道:“首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组织上没有这个规定,我肯定不敢破坏规定。” 陆代书记点了点头,叮嘱他道:“一山,你这次去,可不能流于表面现象。工作要做扎实,稳步推进。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吧,衡岳市可能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当然,也不是烂得不可救药。在查处了魏力为首的黑恶势力保护伞后,衡岳市的政治风气已经有了明显好转。但是,你不能掉以轻心,作为一个书记,工作要面面俱到。一个小错误,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这一年多来,你在省委办公厅的工作还是可圈可点的。这么说吧,你身上有一股别人所不具备的锐气。但是,这也是你致命的弱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就拿王书记这件事来说,我们在政见上有分歧,但不影响我们私人之间的感情。王书记是我最尊重的领导,在别人看来,我与王书记势同水火,那是他们太没眼光了。我也实话说,王书记这次将你和胡进同时动了位子,我是支持的。”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阵感动。能得到上级的赏识,是最高荣耀啊。 陆代书记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深知这其中的滋味。陆代书记赏识他许一山,是他许一山的荣幸,也是对他的肯定。 正如陆代书记曾经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他能在许一山身上看到他曾经的影子。 有一件事现在很微妙,原本早就确定的陆省长接任王书记的消息,如今变得有点扑朔迷离了起来。毕竟一个“代”字,就喻示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你去之后,首先第一条要注意的就是团结班子。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众人拾柴火焰才会高啊。衡岳市这次经过巨痛,会有一段恢复的时间。你不要急于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出来,稳定军心,发扬民主。在大局稳定之后,你再施展你的抱负吧。” 许一山听来听去,隐隐约约感觉到陆代书记的话里暗藏着深意。 他暗示许一山不要急于去开创事业,而是以稳定军心为主,这似乎是在暗示他无为而治? 当然,他也从陆代书记的话里还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衡岳市的情况可能非常糟。 三天后,许一山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陪同下,只身回到衡岳市赴任。 李朝亮市长带领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班子,一大早就等在高速公路出口。 许一山回衡岳赴任,就是一匹传说中的黑马。 在任命书没下达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衡岳市委书记的宝座会挪到许一山的屁股底下。就连许一山自己,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其实许一山自己比谁都要更激动。他发现这次激动,完全不亚于当年参加高考的心情。 高考是决定他命运的最后一战。因为他与父亲许赤脚有约,如果一考不中,他就得回家继承爹的赤脚医生事业。 在许一山的人生里,他宁愿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也不愿意继承爹的赤脚医生事业。 倒不是他看不起乡村医生这个角色,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继承了爹的事业,他的人生都得改写。 回衡岳赴任,他就有着一种强烈赴京赶考的壮怀激烈的心情。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在宣读了许一山的任命书后,饭都没吃就赶回去了。 衡岳市新一届领导许一山正式走马上任。 市委扩大会仪在副部长离开后,立即召开。 失去魏力为首的衡岳本土帮,似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许一山环顾一眼参加会议的各级领导干部,他缓缓起身说道:“我叫许一山,从今天起,我将出任衡岳市委书记。希望在座的各位领导给予我帮助。” 底下响起一阵掌声。 许一山于衡岳市的干部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了。 他是从衡岳市出去的,现在又回到衡岳市来。不过,他这次回来,已经是衡岳市当仁不让的一把手了。 关于许一山在衡岳市的传说,至今令人津津乐道。过去,他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洪山镇一个镇的人们生命财产安全,他是衡岳市云轨项目第一个推动者。他也是拿下衡岳市最大黑恶势力周文武的代表性人物,还是将周文武保护伞连根拔起的人。 如果说,许一山过去还需要依仗别人的力量来打黑除恶,那么,现在的他,在衡岳市已经是一言九鼎的人了。 整治社会环境固然重要,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更迫在眉睫。 许一山的第一个会,就没有其他的繁文缛节。在简单介绍玩自己之后,他坐下去,抬头看了一眼李朝亮市长,说道:“今天第一个会,我们就来个现场办公会吧。” 李朝亮颔首道:“好啊,许书记,你指示。” 许一山低声说道:“李市长,你还是叫我小许,我听着亲切一些。” 李朝亮笑了笑,说道:“组织原则还是必须遵守的。” 许一山便没说其他话了,他现在要将欢迎他赴任的会,变成第一个现场办公会。 “现在云轨项目是哪位同志在负责?” 话音刚落,便听到陈新文站起来说道:“许书记,是我。” “陈市长亲自负责的啊,好啊,你先谈谈云轨项目吧。不要怕丢丑,有什么问题,今天都可以摊开在桌面上讲。” 陈新文尴尬地笑,低声说道:“项目已经停工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还真不知道云轨项目什么时候停了工。 他曾经担心梁氏兄弟撤资后,云轨项目会无以为继。但胡进当时信誓旦旦表过态,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云轨项目都要逐步推进。没有了梁氏兄弟,难道衡岳市就干不成事了? 其实,云轨项目是许一山最不担心的项目工程。毕竟它是胡进执政衡岳市最亮眼的一道政绩,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政绩无疾而终。 虽说胡进现在已经去了融城一体化管委会当书记主任去了,但如果云轨项目变成了烂尾工程,对他胡进可是很不利的。 至少,会让人感觉他只是为了政绩而不惜一切代价营造出来的假工程。如今,他目的达到了,项目就跟着要流产吗? “原因?”许一山淡淡地问了一句。 陈新文摊开手讪讪笑道:“我现在手头一分钱没有。”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过头问李朝亮,“李市长,市财政那么困难?” 李朝亮苦笑一下,低声说道:“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困难。” 第1399章 救火书记 许一山怎么也没有想到,衡岳市的财政会烂得如此千疮百孔,就像一面破烂的筛子一样,触目惊心。 李朝亮说,富嘉义时期,衡岳财政还能做到基本平衡。胡书记来后,财政便如滔滔江水一样,一泻千里。 现在的财政局长比谁都要紧张,钱袋子被他捂得死死的,谁找他要钱,他都会脸红脖子粗地找人吵架。在财政局长看来,这是最好的一个办法,吵过之后,至少有一段时间没人会找他要钱。 李朝亮总结胡进在衡的评价,就一句话,“他很会花钱!” 许一山心里感到很惊惧,胡进从来没在他面前谈过财政困难这件事。以衡岳市历年来的经济表现,再差的时候也比其他地州市要好很多。 “许书记,我实话告诉你,财政已经欠了两个半月的工资了。从去年起,精神文明建设奖之类的补贴一律取消了。胡书记说过,先欠着,等有钱了一次性补发。” 许一山不禁来了火,咬着牙问道:“什么时候会有钱呢?” 李朝亮苦笑道:“这就难说了。欠薪这事,下面的反应很大。主要是我这个市长没做好,我要检讨。” 许一山狐疑地问:“工资不是财政转移支付过来的吗?怎么也会欠?” 李朝亮欲言又止,他叹口气说道:“可以这么说吧,我们现在就是寅吃卯粮。财政支付的钱,早就被花光了。” 许一山问道:“李市长,你作为主管财政工作的主要领导人,你能告诉我,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光是云轨项目,前前后后就投进去了十几个亿。”李朝亮板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胡书记搞了一个新能源补贴计划,这里又去了十几个亿。他还搞了一个城市东扩计划,光征地就是三十多个亿。加上三通一平等,共耗费了近百亿。这笔钱现在都变成了一片泥土,长满了杂草。” 许一山想起当初胡进与他聊衡岳城市发展计划时,并没提及城市东扩计划。胡进的计划是不再就城市扩容增加投资。富嘉义在任时,衡岳市的规划已经做到了未来三十年了。 “当务之急要解决几个问题。”李朝亮说道:“一是解决全市教师工资。他们快半年没发了。再拖,可能会出问题了。第二,云轨项目要赶紧恢复上马。毕竟因为这个项目,全城拆迁到现在还没收尾。” 许一山大怒,道:“你们怎么搞的?老师的工资你们也敢欠?你们当官的几个月不拿工资不会死,老师们可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你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还会心思搞教学吗?” 李朝亮垂下头去不吱声。他知道,许一山捡起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一句话可以讲清白原由,胡进在任时,已经透支了衡岳市未来十年的全部收入。 许一山为衡岳市的财政现状愤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进会将衡岳市的家败了。 “按你这么说,现在财政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李朝亮苦笑着点头。 “混账!”许一山骂了一句,要求道:“你立即将财政局长请来,我要问清楚。” 十来分钟后,财政局长畏手畏脚露了面。 一把手找他,他不敢避而不见。 一见面,许一山便将手里拿着的一份报纸摔在财政局长面前,质问他道:“老钱,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你要是说不清楚,你这个局长也不要当了,回家去抱孩子吧。” 财政局长钱多余,这个名字非常讨喜。他姓钱,又管着钱。而且名字叫“多余”,应该钱多多嘛。 许一山的训斥,让钱多余急得一张脸红红白白的,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吧,钱去了哪?”许一山缓和了口气说道:“你必须如实汇报清楚。” 钱多余讪讪说道:“许书记,这说来话长,可能一两句说不清楚。” “行啊,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就说十句八句。总之,我要知道衡岳市财政的钱都去了哪。” 钱多余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每一笔支出,都是原胡书记亲自签字的。” 许一山不动声色道:“你具体说吧。” 钱多余用了十几分钟,终于把钱去了哪里的问题解释清楚了。正如李朝亮说的那样,胡书记上任伊始,就将财政权拿在了手里。本来财政归政府管理,市长一支笔的签字权。胡进成立了一个经济领导小组,他亲自担任组长,顺理成章地将财政权握在了手里。 许一山听完后,淡淡问了一句,“你们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钱多余小心翼翼答道:“还有一些。不过这笔钱是保命钱了。全市各项行政支出,老干部医疗报销,都是看不到底的洞。若是动了这笔钱,政府工作都有可能停摆。” 许一山不关心工作停不停摆的问题,他随口问了一句,“够不够全市教师补发工资?” 钱多余想了想道:“可以满足。” “好!”许一山一挥手道:“你现在回去,三天之内,全市教师工资要给我全部发放到位。差一分钱,我拿你是问。” 钱多余急得脸都白了,他连忙解释道:“可能不行啊,许书记。教师工资全部发下去了,其他人怎么办?必要的行政开支要怎么维持?老干部的医药报销要怎么报?” “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许一山摆摆手道:“其他的问题,可以慢慢处理。老钱啊,我们不能亏教育啊。” 财政这边汇总了一个数据给许一山,胡进在任时,亏空了衡岳市财政将近一千亿。 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深不见底。看着数据,许一山突然感觉到全身冰凉。 他突然想起胡进还借着视察各县工作的机会,找各县化缘回来了一笔钱,其中,茅山财政就被他拿走了一个亿。 等钱多余离开,许一山看着李朝亮叹道:“李市长,你也有责任啊。怎么就任由他胡花乱花啊。” 李朝亮无可奈何说道:“许书记,当时的情况,谁能阻止胡书记花钱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事情已经出现了,财政确实亏空了。就得想办法弥补回来。我有个想法,李市长你看合适不合适?” 李朝亮问道:“您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刚才老钱不是说了吗?财政亏空,公务员的工资没欠,只欠着老师的工资。我看,你来出个面,宣传一下,全市正科级以上干部,停发六个月工资。正科级以下,停发三个月。这里包括你我在内。你觉得如何?” 李朝亮顿时愣住了,他慌乱说道:“这样可能会乱啊。” “乱?”许一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乱。” 第1400章 我知道你有办法 许一山上任便要停发公务员工资,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他这边停发干部工资,那边又将全市教师工资如数发了下去。于是,各种声音顿起,褒贬不一。 陈晓琪在丈夫回衡任职,且成了一把手后,她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书记夫人的帽子戴在头上,熠熠生辉。 身体已经全部康复的她,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可是她突然发现,大家现在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这让本来就没几个朋友的她,愈发感到孤独。 许一山停发工资的决定出台后,各种冷言冷语向她袭来。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陈晓琪为此烦恼不已,于是决定与丈夫好好谈谈,希望他能收回这个让大家痛恨的决定。 吃过晚饭后,许一山正准备回书房去。他现在要想破脑袋搞钱回来。没有钱,会寸步难行。 陈晓琪喊住他道:“许大书记,你先别忙,我们聊聊吧。” 许一山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笑道:“聊什么呢?有话等我到床上再聊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荡漾着一层坏笑。这让陈晓琪瞬间红了脸,轻轻嗔怪道:“说正事,别耍流氓好不好?” 许一山看着妻子娇羞的模样,不禁乐了,逗着她说道:“你不是每天都逼着我耍流氓吗?” 陈晓琪愈发羞惭起来,噘着嘴道:“你不喜欢,我们就分床呀。” 许一山见她生气了,赶紧哄着她道:“我喜欢,谁说我不喜欢啊。要不是我当了这个屁书记,我都愿意一秒钟都不离开你。直到精尽人亡。” 陈晓琪哎呀一声,羞得用一双手将脸捂住,轻轻骂道:“流氓,你真是个流氓。我跟你说正事,你胡说八道啥呢?” 许一山只好挨着她坐下来,轻轻将她的肩膀搂住,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老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没有忘记,师父江灵珊的特别嘱咐。夫妻之间的事,她江灵珊一个没结过婚的女孩子又能懂得其中多少的味道?但江灵珊有句话让他时刻牢记在心。陈晓琪久病卧床,身上阴气太盛,必须让他身上的阳气去冲淡她身上的阴气。 而冲淡她身上阴气的唯一办法,江灵珊说不出口,许一山却能心领神会。 “我问你,你停发大家的工资,大家都不要生活了?你现在是不是高高在上,听不到民间的声音啊?”陈晓琪抱怨说道:“你都不知道,现在怨声载道,都说你许一山刚愎自用,独断专横。” 许一山笑了,他反问陈晓琪道:“老婆,你告诉我,他们谁要靠工资生活的?” 陈晓琪惊异地看着他道:“他们不靠工资生活,靠什么呀?” 许一山缓缓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一段顺口溜。老百姓形容我们现在的干部是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有吗?”陈晓琪天真地问他,“你都哪听来的这些话啊。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属于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的人?”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陈晓琪想了想道:“你应该还不是。所以我说呀,你把大家的工资都停发了,这不是把自己也害死了吗?我就问你,不发工资,我们拿什么生活?拿什么去养凡凡和你妈?”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知道我老婆有办法。” 陈晓琪便轻轻叹了口气,道:“跟着你,我都要多受好多气。”她突然抬起头,小声说道:“许一山,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许一山道:“求什么求啊,老婆,你吩咐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想反悔,我就与你翻脸。”陈晓琪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把杨柳调来市里工作吧。这点小事,你总不能说办不到吧?” 许一山没想到陈晓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愣住了。 陈晓琪看他不吱声,伸手去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可不许反悔。” 许一山无奈道:“事是小事。但是老婆你想啊,我堂堂一个市委书记,去给一个普通干部调动打招呼,这是不是有点掉价了呀?” 陈晓琪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我不找你了。不过,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你若是阻扰,我就掐死你。” 她作势去掐许一山的脖子。许一山没动,任由她去掐。 “他们离婚了。”陈晓琪突然说道:“其实,他们早就该这样了。大家都解脱。” 杨柳与罗舟的婚姻一直在风雨飘摇中。特别是彭毕来茅山当了县长之后,矛盾愈发凸显了。有人说,罗舟下去乡镇担任镇长,就是彭毕一手安排的,目的是不想让他和杨柳的幽会有太多的障碍。 也有人说,罗舟去担任镇长,是杨柳在补偿他。毕竟,罗舟在县纪委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出头。 “离了也好。”许一山淡淡说道:“这样大家都不会觉得再有伤害了。” “可是某人负了杨柳。”陈晓琪咬着牙说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没几个好东西。没离前,说得天花乱坠,他会与杨柳结婚。现在人家离了,他却当了缩头乌龟。” 许一山苦笑了一下道:“是吗?” “怎么不是?”陈晓琪恨恨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她偏偏不听,这下好了,家都没有了。人家就是在玩她,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实在是不想提起杨柳,一想起她,就会想起云雾山顶那一幕。 “她现在想通了,想离开他。”陈晓琪低声说道:“老公,你就帮帮她,把她调到市里来工作,远离他。再说,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市里没几个朋友吗?要是杨柳来了,我至少多了一个伴呀。” 许一山无奈说道:“好,我答应你,在这件事上我保证不插手。” 陈晓琪一听,顿时欢天喜地起来。 调杨柳到市里工作这样的小事,还真不需要许一山亲自打招呼。只要她陈晓琪出面去找一下相关领导,会有大把人主动送上来帮忙。 现在许一山答应不阻扰,调杨柳进衡岳,就成功了一半。 “还有,周琴不是回来市里做了宣传部长了吗?”陈晓琪突然问道:“茅山县她的位子让给谁?” “她不是兼任着的吗?” “她还能兼一辈子啊?”陈晓琪不满道:“你们市委不会让她一个屁股坐两张椅子吧?” 许一山逗着她问:“老婆,你说说,谁来坐这个位子合适?” “谁坐我不管。但肯定不能让彭毕坐。就冲着他害了杨柳一辈子这件事,我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婆,组织上的事,你就少操心吧。对了,今天的事,以后不要再出现了。你老公我不希望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放心吧,不会麻烦你许大书记的。”陈晓琪笑嘻嘻地起身,妩媚一笑道:“你去忙吧,我去卧室等你。不要忙得太晚。工作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 许一山嗯了一声,目送陈晓琪进了卧室。 第1401章 耍无赖 衡岳财政之烂,远超许一山想象。 在真实掌握了全市财政的全部情况后,许一山已经连续几天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停发干部工资决定出台后,各种不理解的声音层出不穷。许一山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也知道,这个决定一出台,势必会伤到无辜。 干部当中,还是有不少人是靠着工资吃饭的。如今一下要断他们六个月的粮,一些人无所谓,另一些人,生活真会受到影响。 但他已经没法顾得上了。市财政已经无力支撑庞大的工资支出了。 李朝亮一句“他把衡岳市未来十年的钱都花光了”这句话,深深震撼到了许一山。 再查胡进的钱花到哪去了,意义已经不大。许一山敢肯定,胡进私人腰包里,绝对不会落进一分钱。 他深知像胡进这样的人,金钱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需要的是政治前途,是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 只要钱没落进胡进私人腰包,再怎么查,于事无补了。 停发公务员工资,却将教师工资发放到位。此举得到了无数人的认可和赞许。教师本身是参照公务员的事业编,他们的工资也是由财政负责发放兜底的。 但偏偏在财政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受到影响的就是教师群体。 毕竟,没有一个教师会因为工资没及时到位而扔下教鞭。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老师们都能高风亮节,默默忍受。 面对巨大的财政亏空,许一山一时还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 李朝亮开玩笑说,现在衡岳市各家银行的行长看见他,就像看见瘟神,躲着走。李朝亮自嘲说,政府信用在银行行长面前已经完全破产了。 事实上,李朝亮现在只要见到行长,开口第一句必然是“借点钱来吧”。 衡岳市政府已经是全市所有银行最大的债务人。按银行行长的说法,市里再别想从他们手里拿到一分钱了。因为他们再不守住钱袋子,他们头上的乌纱帽就会守不住,甚至还可能因此而身陷囹圄。 可是不找银行借钱,许一山还真没其他办法可想。 银行方面给出的回复很简单,还旧债,才可以借新债。 许一山从那找钱去还旧债?如果手头有钱,他还需要去低声下气求他们借钱吗?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让他无路可走。 憋了一肚子的许一山,终于拨通了胡进的电话。 “老胡,你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让我跳,你得有个说法。” “老许,对不起啊。我真没想你会去衡岳市接我的手。”电话里,胡进笑嘻嘻说道:“不过,这可能是个最好的结局。我知道老许你是最有办法的一个人。衡岳市在你手里,我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滚蛋吧你。”许一山骂道:“老胡,你太不地道了啊。花了衡岳未来十年的钱,你让我赤手空拳怎么办?难道我自己办个印钞厂?” “怎么可能?”胡进道:“如果你许一山都没办法可想,这世界上就再没人有办法了。那点小钱,对你许一山而言,还需要亲自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实话告诉你,你找我也没用。已经花出去的,收不回来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看看你,这不就是一副无赖的嘴脸吗?” 胡进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许,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现在看来,你也不理解我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你让我怎么理解你?老胡啊,你为了一个绿色衡岳的目标,就将全城所有树都挖掉,换种新品种。你知道吗?这就是劳民伤财啊。种树就种树啊,偏偏还一次种不活,单是这一个目标,你就损失了几个亿吧?”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胡进的痛处。胡进在电话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许一山一点也不给面子说道:“当然,我知道你老胡不是想从中得到好处。你的出发点和初衷都是对的,但是你的力用得不对啊,肥了别人,苦了自己。” 胡进苦笑道:“我也是不得已才做的。你可能不知道,首长去衡岳视察的时候,对衡岳的绿化景观很不满意。领导不喜欢,我不能无动于衷吧?” 许一山当然明白他说的“首长”是谁。原陆副省长借着去衡岳视察的机会,亲自送梁国明赴任,就在衡岳市呆过两天。 “对了,据我所知,梁氏兄弟撤资走人,也与你们当时的政策有关啊。”许一山道:“老胡,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你说,云轨这个项目还要不要投入?你比我清楚,要投入,是个无底洞。不投入,前期的投入就打了水漂。更严重的问题是,衡岳市就将留下一个巨大的烂尾工程。” 胡进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现在是衡岳市一把手,投与不投,都是你说了算。” “我要不继续投,我的胡书记英名岂不是要被蒙上一层尘垢?”许一山笑嘻嘻道:“可是让我投,我手边又拿不出一分钱来,愁死我了。” 胡进骂了一句,“老许,你小子少给我绕弯子。说吧,你想要多少?” 许一山嘿嘿笑道:“多的我也不想要。想要也要不到。这样吧,我听说衡岳市建设省域副中心城市,有一笔拨款。你把这笔款子拨给我,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胡进气得差点摔了电话,他冲着话筒吼道:“老许,你他娘的就是一个老狐狸。省里这笔款子还没正式下结论,我拿什么拨给你?” “不是要你拨,老胡,我只需要你在常委会上帮我多说句话,这事儿就会成了。” 许一山说的拨款,确有其事。 在中部省将衡岳市和岳州市分别确定为省域副中心城市时,省里就有一笔配套资金的计划。 配套资金迟迟没落地,是因为其他地州市在这件事上有不同意见。大家都希望省里一碗水端平,怎么能单独将政策倾斜在衡岳市和岳州市身上? 陆省长就是基于这个原因,而没将配套资金的计划落下地来。因为陆省长与各地州市的意见差不多,大家都是中部省一个娘的孩子,奶水怎么只给两个人喝,而让其他兄弟饿肚子呢? 在这个问题上,老王书记还与陆省长产生过争论。 老王书记计划资金政策倾斜,集中力量将“一体两翼”发展规划落实到位。陆省长希望遍地开花,不厚此薄彼。他认为一切都应该公平,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谁跑得最快,谁就最优秀。 许一山给胡进打电话,拐弯抹角了一个大圈子,目的不言而喻。 你胡进现在是省委常委,有发言权,有表决权。只要他在这件事上使一把劲,烧一把火,配套资金就会很快落地。毕竟,这是前省委书记遗留下来的政治遗产,不能出现人走茶凉的凄惨景象。 还有一点许一山不会告诉任何人,那就是陆省长现在还是个代书记。 在他未将这个“代”字拿下去之前,配套资金顺利落地,有助于他摘掉这个“代”字。 “等我消息吧。”胡进无奈说道。 “几天?” “至少一星期吧。” “不行。三天。”许一山笑嘻嘻道:“因为超过三天,我就没法顶住了。老胡,等你好消息。” 第1402章 谁是衣食父母 许一山非要胡进在三天之内答复他,是因为有一笔政府贷款在半个月之后要到期。 欠钱这玩意,欠谁都好说,唯独欠银行不行。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政府,贷款逾期,他们就列入失信名单,以后再想从他们手里贷点钱,比登天还难。 许一山不想衡岳市政府成为失信单位。他必须要在期限到达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这笔接近五百万的贷款,是胡进拿来支付了土地征收款了。 衡岳城市东扩,是胡进亲自抓的一项重点工程。工程耗资巨大,原打算将土地转手卖给开发商,就可脱身出来。谁料土地规划全部做好了,却没有一家公司来要地。 市里连续搞了几场土地拍卖,都以流拍告终。 最后一次挂拍的土地,价格远低于前期投入。但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换句话说,胡进的城市东扩计划以完败告终。 许一山想破了脑袋,也没法在短期内将土地换成钱。无奈之余,才想起省里对省域副中心城市有一笔配套资金。 配套资金对于亏空千亿的衡岳财政来说,无异与杯水车薪。但是这笔钱能起到一个缓解作用。只要度过眼前这道难关,许一山就有办法变出钱来。 他相信胡进能在三天之内给出答复。毕竟,这牵涉到胡进在衡岳市政绩的真实内幕。他相信胡进也不愿意将衡岳市亏空千亿的事曝光在别人面前。 想起胡进在电话里无可奈何的答应,许一山不觉心有些软了。自己这样做,多少显得有点卑鄙了。 配套资金有了着落,他内心平静了一些。 回去卧室,发现陈晓琪已经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司机来家里接了他去上班。车到市委大院门口,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聚齐在一起,便让司机停了车。 有人喊了一声,“许书记来了。” 人群便潮水般往他这边涌来。许一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打算退却。秘书赶紧过来挡在他面前,厉声疾呼,“你们干什么?” 许一山挥手示意秘书让开。秘书还在犹豫,被许一山冷冷说了一句,“你怕群众吗?怕群众的干部,都是心里有鬼的干部。你让开吧。” 领头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紧走几步,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充满感激地喊道:“许书记,我们是衡岳市教育界的代表。我们是来感谢许书记为我们教师主持正义的。” 他示意身后的人打开一面绣着字的锦旗,指着旗子上“为民做主”的几个字说道:“许书记,这是我们老师连续绣了三天三夜才绣出来的。只有许书记才配得上这面锦旗。” 许一山惭愧道:“老师,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啊。这面旗子,我受之有愧,不敢接受啊。” 老教师一脸严肃道:“不,只有许书记你,才有资格接受我们这份心意。” 许一山顿时惶恐起来,心里想,这是多么好的老百姓啊。自己才做了一点份内的事,就换来了他们真诚的感谢。 其实,在了解全市财政情况之前,他已经耳闻了教师欠薪的事。 半年不发工资,很多老师再也无法支持得住。于是就出现了教师集体讨薪的事出来。 衡岳市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手段很不光彩。据说市教育局为此还将带头的几名老师开除出了教师队伍。 许一山到任第三天,欠了半年工资的老师,突然收到了全部欠薪,甚至连同相关的绩效奖金也一并发放了下来。 于是,全体教师一致商议,亲手绣一面锦旗送给许一山书记,以表感谢。 “许书记,我们看到了希望了啊。”老教师激动说道:“我在教育战线上工作了一辈子,我相信,心里装着我们老百姓的领导,一定会带给我们老百姓想要的幸福生活。” 许一山微笑道:“请老师放心。衡岳市委市政府就是为群众服务的。你们、以及工人、农民和所有各行各业的人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老教师大笑,带头鼓掌。 正在这时,人群外响起一阵呵斥声,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强行打开了一条通道。市教育局局长满头大汗出现在许一山面前。 “许书记,让您受惊了。”市教育局长诚恳道歉道:“他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他道:“苗局长,你不放过谁啊?” 苗局长陪着笑脸道:“凡是今天来市委门口闹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漏掉一个。” 许一山冷哼了一声问他道:“你觉得他们是来闹事的吗?” 苗局长一愣,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手下人说,老师们在市委大院门口堵住了新来的许书记。 这一消息简直将苗局长吓得屁滚尿流。新书记被围堵,他这个局长还能干得下去? 他不加任何思索,赶紧打电话找公安局的朋友要了七八个特警,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老师围堵书记,这是严重的群体性事件,严厉一点,可以上升到政治事件的层面上去。倘若真如此,不但他头上的乌纱帽不保,还很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弄得不好,局长就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他们不是来闹事的,还能干什么?”苗局长满脸羞愧说道:“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人真不知好歹嘛,全市干部停发工资,却单独将他们的工资全部发放到位,他们还闹事,这就是贪心不足嘛。这种现象,我绝对不会姑息。” 许一山笑了笑道:“苗局长,你太紧张了。老师们不是来闹事的,你多虑了。” 他没有呵斥苗局长,是因为他想到了不管怎么样,苗局长是担心他出事,才匆匆带着人过来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他不能让苗局长的面子掉一地。 有许书记站台,没人再敢驱逐老师了。 许一山挺直腰杆,大声说道:“各位老师,我是许一山。感谢你们给我送来这面锦旗。但是,我现在不能接受你们给我的荣誉。因为我做得太少了。” 他凛然的目光环顾一眼四周,诚恳说道:“各位老师,是我们做得不够,让各位老师受委屈了。今天,我在此保证,无论今后困难有多大,市委市政府都会首先保证我们全体教师的工资不会再拖欠。感谢你们辛勤培育我们的下一代,你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文明的先锋,是社会进步的护航人。” 他面朝着一群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现场静穆无声,不少老师眼眶湿润了。人群中,传出来压抑的呜咽声。 老师们很快就散去了,许一山目送他们离开后,转身回办公室。 苗局长被眼前的一切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他亦步亦趋跟着许一山,小声翼翼地问:“许书记,前面处理的几位老师一直在申诉,您给一个指示吧。” 第1403章 进京 许一山对苗局长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置可否。他在苗局长再三请求他给个指示的时候,他深深看了苗局长一眼,说了一句,“我没有什么指示,具体你们看着办。” 许一山不给明确态度,是没办法的事。开除带头老师,肯定得到过胡进的默许。他不能在胡进前脚走,后脚就推翻他的决定。 当然,他内心对于教育局开除几名老师的事感到很愤怒。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他表达愤怒的时候。 他的这个表态也直接让苗局长抓了狂。他根本就没法感知新来的许书记究竟是怎么想的。 许一山在市委大门口给老师鞠躬的情景被人录了视频,发在了朋友圈。很快,视频就被传播开去。 市委书记给普通老师鞠躬道歉,引发了热议。人们对他的举动表示了赞许。许一山上台来停发干部工资刚愎自用的形象不攻自破。 在整个衡岳市群众当中,他的形象突然高大生动了起来。 胡进在第三天给他来了电话,直接告诉他,他在常委会上的努力白费了。人大主任龚辉坚决反对给衡岳市拨付配套资金。代书记陆天明的态度不明。 “老许,即便配套资金最终落实,可能也需要一段时间了。”胡进叹口气道:“兄弟我其实也与你一样,在等着这笔配套资金啊。” 中部省未来经济建设纲要上明确了三个重点建设。以融城一体化为主,衡岳市、岳州市省域副中心城市为辅,三个城市同时发力,打造先行者的慨念,为全省建设树立榜样。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不但是许一山在盯着这笔配套资金,胡进也在盯着。 而且,他相信胡进比他更难。融城一体化管委会几乎就是个无中生有的新单位,过去没有任何的积累,完全是一张白纸。 管委会要运作起来,就必须靠财政予以拨款支持。 胡进拿不到钱,日子比他更难受。 许一山半天没出声。胡进带来的消息,其实他早就有了预感。只是他内心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心想万一上面批准了,这不就省了许多事了吗? 现在靠配套资金来缓解困难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另辟蹊径。 银行贷款是肯定不能逾期的。政府的信用绝不能在他手里破产。 李朝亮市长忧心忡忡说道:“许书记,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逾期了。银行的钱嘛,有了再还他们。现在没有钱,他还能要了你我的命啊。” 许一山苦笑道:“这比要命还可怕啊。” 他请李朝亮市长来商量,心里是有想法的。他不期望李市长能为他排忧解难,他需要他的配合,去请动一尊财神菩萨。 这尊菩萨不是别人,就是江山重工的徐斌。 在胡进还未离任之前,许一山已经撮合江山重工与衡岳市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江山重工拟斥资百亿入衡,一度被胡进写进了他的述职报告里。 协议虽然签订了,但一直是雷声大,不见下雨。 许一山现在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亲自去燕京催雨。 李朝亮听了他的想法后,犹豫着问:“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再说,徐斌那边会赶在贷款到期之前打款过来?” “事在人为嘛。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可不可能啊。”许一山笑眯眯道:“再说,这也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我拿了他的钱,自然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李朝亮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许书记,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许一山道:“好啊。我就说明白吧。” 徐斌斥资百亿入衡,他可不是来扶贫的。作为资本的代表人物,徐斌有着强烈的资本逐利心态。他拿百亿入衡投资,是因为他看到了衡岳市几百亿甚至几千亿上万亿的未来。 放眼全国,还没有哪一个地区比衡岳市更具有基础工业的优势。 这座承载着三十多年辉煌历史的老工业城市,只要注入一点新鲜血液,就会变成一匹矫健的千里马,奔腾在广袤的大地。 徐斌的企业,代表着目前最先进的工业制造。而这些,恰是衡岳市隐藏的优势,也是他开疆拓土的不二选择地方。 衡岳有成熟的工业基础,有一批技术相当过硬的技术工人。这两者可是花钱都不能在短期内实现的目标。 “李市长,我们市的柴油机厂、拖拉机厂、冶金厂和轧钢厂都停产好久了吧?” “是。”李朝亮面露愧色道:“最早的柴油机厂,已经停了将近十年了。” “厂房呢?工人呢?” “厂房一部分闲置着,一部分出租给了私人办厂。” “如果我们将这部分办厂的企业都迁去东扩场地上,为他们建一个产业园。将厂房腾出来给江山重工,你觉得合适吗?”许一山笑了笑道:“在土地价格上,我们可以适当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让民营企业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他们也才会坚守在我们衡岳。” “当然,我们引进江山重工,不能眼睛只盯在税收上。我们应该与人家合资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做出最大让步,让人家控股嘛。” 李朝亮愣了一下,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啊。高,妙。许书记,这一着棋,衡岳的困境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能乐观。毕竟,这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关键还取决于人家资本家的态度啊。” “我想,徐斌老总是不会拒绝你这个想法的。”李朝亮兴致勃勃说道:“这些资本家比谁都精明。他们投资,都不会轻易动手的。关键要看跟谁合作。一山同志,不是我拍你马屁,在这个问题上,我个人是完全支持你的,衡岳市在你手里,有看得见的希望啊。” 许一山真实的想法还不仅仅如此。他要借着去燕京礼请徐斌的机会,去拜访已经赴京上任的王书记。 陆代书记头上的“代”字一直没摘掉,他知道这与王书记有关。 配套资金落不了地,主要原因就在于这个“代”字。 王、陆之间的政见不合,并没有因为王书记的卸任而有所缓和与迁就。相反,许一山认为他们在暗中角力。 如果让陆代书记将“代”字摘掉,他就势必要保持与王书记同步。王书记在中部省的政治遗产他要全部继承过来。也就是说,陆代书记必须认可和支持王书记的大城市建设群的政治抱负。 许一山内心深处是不希望中部省再空降下来一位新书记。因为每一位领导,都有着他们的政治抱负。如果新来的书记一样不支持王书记的政治抱负,那么他之前付出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许一山此次进京两大目的,一是无论如何要将徐斌引过来。二是给陆代书记摘“代”字。 两个目标能不能完成,他心里也没十足的把握。 第1404章 高瞻远瞩 许一山与陈新文带着秘书连夜乘飞机赶赴燕京。 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安排了许一山一行人住下。听说许一山这次是专程来请徐斌的,奚美丽微笑着道:“这个徐斌,看来只服你嘛。那么多地方邀请他去投资,他都不去。听说,有些地方给他的政策优惠,挺吓人的。” 许一山道:“奚主任,徐总不去别的地方,是因为他一直想为家乡做贡献。” 奚美丽笑了起来,“小许,这话也不对啊。徐斌老家是少阳的,家乡应该在少阳。而且少阳为了请他,从市委书记到市长,个个都来拜了他的码头,结果怎么样啊?对了,少阳的屈玲还在驻京办住了一段时间。” 许一山心里想,奚美丽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说徐斌只是为家乡做贡献,他就应该回少阳投资。可是徐斌似乎对少阳的成见一直没有释怀。由此可以想象,一个人少年时期的影响有多大。 陈新文恐高,下了飞机后脑袋一直晕晕沉沉,早早便休息去了。 奚美丽在许一山的房间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许一山送她到门边,客气道:“谢谢奚主任。明天若是我办好了事,晚上请你坐坐啊。” 奚美丽嗯了一声,将他打量了一番说道:“你终于修成正果了啊,好好珍惜,加油!” 一夜无话。到了天明,许一山一大早爬了起来,叫上陈新文便往江山重工大厦赶。 他这次来事先没有通知徐斌。而且他从一些渠道得知,徐斌在京没有外出。 赶到江山重工大厦,正值上班高峰。 陈新文看着人进进出出大厦,小声道:“许书记,我们是不是来早了?徐总会那么早?” 许一山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他了。徐总这人,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天一亮,必须起床。他这个习惯,可是坚持了一辈子。一个人能将一个习惯坚持一辈子,这种人不成功都说不过去啊。” 他们几个人一出现在大厦大厅里,便引起了人注意。 一个保安主动过来,客气问他们有什么事? 许一山客气地微笑道:“我们是中部省来的,想见一下徐总。” 保安一听他们是中部省来的,热情了许多。他连忙去前台与接待人员低声说了几句,又匆匆过来问道:“几位先生,能说说你们情况吗?” 许一山明白保安的意思,便自报家门道:“我叫许一山,中部省衡岳市来的。” 保安哦了一声,再次去前台低语了几句。然后过来说道:“请几位先到休息处坐坐。” 大厅的一角,设有一个茶水吧。摆有沙发和茶几。 许一山带头去了沙发上坐了,安静地等通报。 徐斌是个忙人,他公司业务遍及海内外。江山重工在重型机械装备方面声名在外。海内外鲜有对手。 据说,他每天亲自处理的文件就有半人高。他的繁忙,绝不比他这个市委书记好。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许一山抬头一看,便看见徐斌从他的专用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不顾大厅里还有那么多员工在,紧走几步过来,伸手就搂住了许一山的肩膀,大声说道:“老弟,你来之前,也不先通知一下哥哥。” 一个是公司老板,一个是地方大员。两个人搂在一起,不禁让旁人抿嘴而笑。 徐斌办公室在大厦最高处,透过落地大窗,能看到半个燕京城。 江山大厦在燕京也算得上是地标性的建筑之一。这个有着雄厚财力的大公司,总部这一座大厦,就能傲视群雄。 没等许一山开口,徐斌便哈哈笑道:“老弟,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来的目的。这样,你先与同志们休息几天再说。” 许一山笑道:“徐总,我们怕是没时间休息啊。” “放心,天塌不下来。”徐斌一本正经说道:“老弟啊,你去衡岳市当了个一把手,可喜可贺啊。这下我完全把心放下了。你实话说,想要大哥怎么做?” 许一山也不客气了,径直说道:“我现在需要你的百亿入衡。” “没问题。”徐斌爽快说道:“我这里是万事俱备,只等你这股东风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徐总,我这次来,是有个事想与你沟通的。情况可能与上次有变。” “变?怎么变?”徐斌愕然看着他,“衡岳市不愿意我过去了?” “不,我这次和新文市长来,就是特地来请你的。怎么说不愿意你过去呢?”许一山解释道:“我想说的是,我们原来的计划要做小小的改动。” 徐斌狐疑地问:“怎么改?” “我想,衡岳市与徐总的江山重工成立一个合资公司。衡岳方面让国资委加入。当然,如果有需要,还是由你们控股。” 徐斌的笑容僵住了,过了好一会说道:“老弟,你不知道吗?我有一个原则,就是不与任何单位和个人合资干事业。” 与徐斌合资成立公司,是他在来之前与李朝亮市长商量过的结果。 许一山的态度很明确,衡岳市不仅仅是想得到税收。他需要一个长久之计。重振衡岳工业雄风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要扎扎实实落在实处。他需要的是技术,不断推陈出新的技术。这样才可以让衡岳工业永远立于时代的潮流。不会让过去重演。 “老弟,你这可是超越了我的底线啊。”徐斌似笑非笑说道:“看来,你还真不是贪图眼前利益的人啊,你这是将我吃饭的饭碗都要拿过去嘛。”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不,我们衡岳市永远是你的服务员。” 徐斌不说了,过一会缓缓叹口气道:“这个,我要考虑考虑再说,行不?” “当然行。”许一山笑眯眯说道:“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等你的决定?” “好。”徐斌也很爽快,他补充了一句,“可能老弟你这个建议很难通过哦。” 江山重工掌握着重型机械设备的核心机密,它们是企业赖以生存的唯一法宝。在如今竞争趋于白热化的时代,谁掌握核心科技,谁就能扼住命运的咽喉。 成立合资公司,就等于江山重工要无条件将核心科技机密都贡献出来。假以时日,江山重工在衡岳市面前就会变成裸奔。 这是一个企业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从江山重工大厦一离开,陈新文便着急说道:“许书记,我怕他们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啊。你没看到徐总一直不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他肯定是担心核心机密被泄露出去。”陈新文担忧道:“说实话啊,换作江山重工是我的,我也会考虑清楚许书记你提出的合资方案。” “合资势在必行。”许一山道:“你是愿意吃别人送你的一条鱼,还是愿意自己织张网去河里海里捞鱼?我告诉你,吃别人送的鱼,吃一次就只有一次。不像自己手里有张网,想什么时候吃,撒网便是。” 陈新文似乎想明白了许一山的意思,他伸出一根大拇指赞道:“许书记你这是高瞻远瞩了。” 第1405章 拜访老首长 从徐斌公司出来,许一山马不停蹄带着陈新文赶去拜访王书记。 卸任中部省书记的王勇同志,仿佛突然之间老了不少。 从一线领导岗位退下来,转任人大一委员会主任,其实就是在养老了。等到了规定年龄,彻底退出政坛。从此,人生这本书就算合上了。 王书记现在叫王主任了。王主任是不需要去坐班的。即便会议,也不一定非得参加。只要身体不舒服,随时都可以请假。 王主任虽然还挂着主任的牌子,却基本属于赋闲的一类人了。 许一山的到来,让王主任感到很高兴。当即吩咐下去,一定要留许一山他们在家里吃饭。 王主任老伴早年去世后,他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顾得上续弦。等到了这个年纪,便也没有了续弦的意思了。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清静。 组织上考虑到他身边缺少人照顾,便让杜婉秋陪着她父亲一道进了京。她现在是王主任的工作和生活秘书,享受正厅级待遇。 许一山不知道杜婉秋也去了燕京,因此在王主任家里见到她之后,不觉吃了一惊。 “首长,我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以及衡岳市七百万人民向您问好。”许一山看着略显老态的王书记,不觉鼻子一酸。 想起他在中部省担任一把手时的风光与眼前看起来老态龙钟的他一比较,不得不感叹一个人缺少了精气神之后,整个人便会像落日的黄昏一样,渐渐失去光彩,最终没入黑暗。 王主任连续说了几个“好”,招呼他们坐下,劈头问了一句,“一山啊,你这时候跑来燕京干什么?难道你的工作很清闲吗?” 陈新文赶紧解释道:“首长,我们书记来燕京是要办一件大事的。我们刚刚从江山重工出来。” 王书记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办好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还难说。不过,我有感觉,徐总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王主任笑了,道:“这个老徐,是个老狐狸了。我记得刚当上中部省书记的时候,就与他接触过了。这些年来,我们也一直在想办法吸引他回乡投资。但是这老家伙就在敷衍,拖延,到现在还没动静。” 许一山笑道:“马上就会有动静了。燕京这地,已经不能满足他发展的需要了。至少,他的工厂要外建。他虽然有钱,但不等于他花大代价死守在燕京。更关键一点是他已经看出来了,他的产业结构要多样化,如果继续死守这重型机械装备这一块,蛋糕会越吃越小。到最后谁都吃不饱。” 王主任咦了一声,将许一山看了好几眼,大笑道:“一山啊,你把老徐引过去衡岳,准备怎么干?” 许一山于是将计划与徐斌合资成立公司的事汇报了一遍。他强调说道:“徐总需要土地,设备和产业工人,以及未来领域市场。我们需要他的资金、技术和市场渠道。我计划改造衡岳柴油机厂,恢复拖拉机的生产,主打国外市场。同时在冶金、轧钢方面加大技术改进,力争在三年内,让衡岳冶金再次成为领头羊。” 王主任不禁击掌赞道:“好啊,一山,你要是做成功了,你就是衡岳市,乃至整个中部省的大功臣啊。” 他突然问道:“你的这些想法,都与老陆汇报过没有?” 许一山讪讪摇头道:“我准备这次回去再汇报。” 陆代书记目前是中部省名正言顺的一把手,许一山不将计划与直接领导汇报,而是转一个弯跑来燕京先向老书记汇报。这是对他的无限尊重啊。 王主任叮嘱他道:“记住,回去第一时间要给老陆汇报。你的工作,缺少他的支持还是不行的啊。” 许一山心里又哪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奥秘。目前情况,老书记支持的力度再大,也是有心无力。陆代书记是真正掌握中部省全部命脉的领导,任何一件事,没有得到他的同意,真的是寸步难行。 他心事重重点了点头。他的表情让王主任感觉到了异样。王主任忍不住问他道:“一山啊,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事?” 许一山故意慌乱说道:“没有没有。我这次来,主要是来拜访首长,您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王主任笑骂道:“你小子,敢在老头子面前耍滑头啊。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许一山连忙道:“首长您就是火眼金睛,我哪能躲过您的洞若观火。我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您若是觉得我不该问,您可以批评我。” 王主任摆摆手道:“说吧,什么问题?在工作上,大家都是同志,没有什么问题是该不该问的。” 许一山便鼓起勇气问道:“首长,我想知道,陆代书记的这个‘代’字,还有不有摘掉的可能?” 王主任沉吟不语了。 许一山没敢再问,他屏声静气等着老首长说话。 他心里也清楚,任用一个省级领导,是需要志高权威点头认可的。老首长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大的主动权。但是,组织上往往会考虑他们的感受,适当会照顾他们的思想,尽可能满足卸任领导的推荐意见。 突然,王主任反问了他一句,“你的意见呢?”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陪着笑脸道:“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啊?不过,我觉得比陆代书记更熟悉中部省工作的首长可能不多吧?” 王主任笑了,道:“你小子还不够滑头啊。你不想中部省换帅,你就直说嘛。当然,我不是不希望老陆去领导中部,关键是老陆这个人也是个个性非常强的人。在建设中部省的意见上,我们有重大意见分歧啊。” 许一山低声说道:“我这次想申请省域副中心城市建设的配套资金就遇到了难题。” 王主任颔首道:“我知道这是老陆故意做给我看的嘛。他不给你这笔钱,我来想办法给。”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您千万不要为这点小事费精神了。再说,配套资金也不是我衡岳市一个地区需要。融城一体化管委会也要钱,岳州市也要钱。” “对呀。老陆一分都不给?” 许一山苦笑道:“可能还在研究吧。” “这不行的,等他们研究完了,黄花菜都会凉了。要不,我直接给老陆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说来听听。” 许一山便稳了稳神,轻声说道:“首长,您看啊,建设中部地区大城市群是您的构想。中部省一体两翼计划也符合全省发展需要。要不,在一体两翼的规划上,再明确一下。比如,把衡岳市规划为机械制造基地,将岳州市定为日化产品城。融城一体化的主要方向放在金融服务和第三产业上。这样,我相信代书记会支持这个建设规划的。” 王主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一山,你把我的意见带给老陆,中部省就按你刚才说的去发展。老陆支持,我会尽一切力量帮他摘掉这个代字。” 第1406章 规矩 燕京三日,许一山一刻都没停下脚步。 他先后拜访了徐斌,老书记,最后与廖小雅姐妹见了一面。 见廖氏姐妹,他也是有目的的。在与廖氏姐妹共进午餐时,他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王主任的意思,谈了自己对中部省未来发展的愿望。给她们描绘出来一幅中部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蓝图。 中心点当之无愧是胡进的融城一体化管委会。胡进的仕途已经实现了腾飞。只要他扎扎实实,稳步前进,将很快实现他的愿望。 廖紫对许一山描绘出来的蓝图感到心驰神往。她不无羡慕道:“许哥,我们家胡进怎么就没你这样细致的想法呢?” 廖小雅在一边淡淡说道:“你家胡进那点小心思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以为中部省是他的目标?”她的嘴角往窗外呶了一下,“你家胡进,是志存高远。不像人家许一山,位子高低不是目的,心里装着的,是万千百姓的幸福。” 廖紫便笑,揶揄着姐姐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在替许哥说话。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啊。” 一句玩笑话,将两个人说得都尴尬了起来。 许一山心里很清楚,现在陆代书记对他似乎有了一些成见。造成他有成见的主要原因,在于陆代书记有一种强烈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幻觉。 许一山是他亲自发现,精心培养起来的干部。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一点没错。许一山的表现尽管让人褒贬不一,但接触过他的人都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个人没有私心,想干事,能干事,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然而,王书记就像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样,将许一山从他身边抢走了。 许一山在这个时候没有表现出他的立场来。至少,他没在陆代书记面前或明或暗地表过忠心。 在陆代书记看来,许一山在某一程度上背叛了他。他现在是老王的人,而非他老陆的人。 陆代书记培养的三驾马车,只剩下胡进这一驾了。然而陆代书记真正不知道的是,胡进才真正属于老王书记的人。 现实让陆代书记备受打击。他要想在中部省大展拳脚,实施抱负,身边就必然不可缺少几个铁杆心腹。梁国明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此人能力不行,思想偏执。但此人有一个特点,善于隐藏自己。 胡进个性张扬,好大喜功。因为缺乏耐心,且骨子里自带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因此在不少事上缺乏正确的判断。 唯有许一山,出身草根,从基层起步。他有一个令陆代书记精神一振的特点,就是许一山身上无处不在的正义感,让陆代书记很多时候担心他因为单纯而被暗箭所伤。 最让陆代书记念念不忘的是,许一山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无论为官为民,似乎都愿意将他当成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给人有从不质疑的信任感,是做人的一种最高贵的品质。一个人无论标榜自己有多伟大,有多无私,但只要别人对他缺乏信任感,他的所有努力都将成为一堆泡沫。 陆代书记对自己生出成见,许一山心里是清楚的。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陆代书记放下对自己的成见。 很显然,即便陆代书记最终未能如愿摘掉头上的这个“代”字,他依然还是中部省最强势的领导人之一。如果陆代书记对他的成见生了根,那么对他履职衡岳市将会造成致命的阻碍力量。 以陆代书记的性格,许一山清晰地感觉到,中部省无论谁去主政,都将会与他形成强烈的对立。如此以来,中部省就将陷入巨大激烈的内卷斗争中,未来发展计划将会被束之高阁蒙尘。 领导之间的斗争,最终受伤的还是无数的老百姓。 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因此,对于中部省是否换帅,许一山其实是很在意的。 与廖小雅姐妹吃饭,属于私人行为。陈新文和他们的秘书都没参加。 饭吃到一半,廖紫突然给胡进打了电话,开门见山问他:“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吃饭吗?” 胡进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许一山听不到。但他看到廖紫往他这边连续看了几眼。 他突然听见廖紫说道:“我打开外放吧。” 她果真打开了外放功能,笑眯眯地对着话筒说道:“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再是我一个人听了。” 胡进在电话里嗯了一声,随即传出来他喊许一山的声音,“老许,我就知道是你。我家小紫可是部长都请不动的狠角色。唯有你老许去了,她才会赏这个脸。”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这是我个人魅力所致,好不?” 胡进那边犹豫了一会,突然说道:“你这次去燕京,没向省委报备吧?” 许一山愕然道:“这还需要报备吗?” “幼稚。”胡进不屑地哼了一声,“老许,我发现你越来越幼稚了啊。燕京是什么地方?你不报备就跑了过去,谁知道你去干什么?你这不是让人产生怀疑吗?何况,这是组织纪律啊。” 许一山迟疑道:“我过去来来往往,也没有谁说过要报备的啊。” 胡进叹口气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过去能与现在比吗?过去全球任何一个地方,你许一山想去哪都没人愿意过问。但现在你只要离开衡岳市,就得向组织报备。” 许一山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规矩。而且他的秘书也没提醒他。 他解释道:“主要是没人与我说。老胡,我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 胡进笑了,道:“老许,你不知道吧,从你坐上衡岳市委书记这个位子开始,你就被放在聚光灯下,放大镜下被人观察了。也就是说,你将再无隐私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被人记录在案。” 许一山吓了一跳,迟疑着道:“我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会这样?” 胡进哈哈大笑起来,道:“其实,我们做官,与坐牢是没有区别的。唯一本质的区别就是,做官时,心里想着要怎么为社会做贡献。坐牢的,心里想的就是如何为自己赎罪。共同点就是,大家都失去了自由。” 许一山还想问,胡进却嘎然而止了。他似乎感觉到他的话说得过于直白了。他在电话里笑了笑道:“祝你们用餐愉快。我挂了。” 通完电话,廖小雅淡淡问了一句,“你来燕京没向组织说明?” 许一山讪讪道:“一是我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第二,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去报什么备。有必要吗?这不是在监控着我嘛。” 廖小雅轻轻叹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陈新文打来了电话,掩饰不住兴奋道:“许书记,江山重工那边来电话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他们怎么说?” 陈新文激动道:“可能你的要求被他们采纳了。江山重工请我们下午去他总部详谈。” 第1407章 唇枪舌战 江山重工总部,灯火通明。 总部会议室,被分成了两边。一边坐着徐斌为首的江山重工主要领导。一边是许一山为首的衡岳市来的干部。 驻京办奚美丽主任居然也被邀请到了现场。 电子屏幕上,一行字特别夺目——江山重工·衡岳市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恳谈会。 江山重工这家纯民营企业,是徐斌个人的独资企业。过去那么些年,有非常多的企业希望与他们合作,但都遭到了徐斌的坚决婉拒。 这家由他亲自缔造起来的重型机械装备企业,是为数不多的能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企业。徐斌是技术男出身,企业从最初的简单装配,发展到现在能独立研发,拥有将近三千项专利的跨国大型机械类企业,徐斌为此付出的心血,真可以车载斗量。 但凡民营企业,核心部门都是自家人掌控。但江山重工显然不一样,企业关键核心部门并非是徐家人。都是有着特殊能力和贡献的人在主持工作。 据闻,徐斌的亲哥哥只是公司的一个保安,他大嫂是大楼的保洁人员。 在江山重工内部,唯一得到重用的是他的侄儿——徐远兴,一个年龄与许一山相仿,在国外喝过洋墨水,如今在公司担任企业远景规划和营销总经理。 徐斌在公司里有一句名言——人尽其能,物尽其用。 因此,这家拥有国内外员工人数超万人的大企业,从上到下没有一个闲人。即便徐斌夫人,这个与丈夫一道打拼,走过无数艰难岁月的女人,也只不过是公司公关部的负责人之一。 恳谈会一开始,许一山便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表示了感谢。客套话一说完,许一山便立即进入了正题。 “奚主任,各位江山重工领导,我们衡岳市今天来贵公司,目的就一个。我们希望我们能携起手来,共同将江山重工推上一个新台阶。” 话音未落,对方响起一个声音。 “许书记是吧?”说话的正是徐斌的侄儿徐远兴。他脸上挂着一层不易琢磨的微笑,眼光却像两支利箭一样射向许一山,“我想知道,衡岳市与我们携手,底气在哪?” 这是一句明显带着挑衅性的话,语气极具讽刺。潜台词就是,那么多比衡岳市优秀的城市和地区,他们都不愿意合作,衡岳市一个小小的三级地方小城市,有什么资格与底气与他们谈合作。 陈新文正想开口反驳,被许一山用眼色制止住了。 许一山面带微笑道:“小徐总是吧,你继续往下说。” 徐远兴便笑了,看了一眼他叔父道:“我听我徐总说,你们想与我们合资,我就问你,你们谈合资,拿什么谈?是有资金、技术,还是市场?” 许一山摇摇头道:“对不起,你说的三个条件,我们一个都没有。” 徐远兴大笑起来,道:“这么说,你们是想空手套白狼了?” 恳谈会应该是心平气和互相交流。可是会议一开始,便充满了火药味。徐斌从一开始便闭目假寐,似乎对身边的人和话,无动于衷。 “你们怎么会是狼呢?”许一山微笑着道:“在我心里,江山重工就是一条矫健的亚洲龙,叱咤风云四海。再有,我们也不是空手,我们手里端着的是沉甸甸的七百万衡岳人名的期望。是诚信,是真诚。” 徐远兴毫不客气道:“对不起,许书记。这些抒情的东西,我们做企业的刀枪不入。我们需要的是利益,是企业发展的未来。” “你说得很对,我们给你们的,就是未来。” 徐远兴诧异地问:“你们能给我们什么未来?许书记,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立足在燕京,放眼在全球。目前来说,我们现在的资源已经是最顶级的资源了。我很难想象,你们一个三级内地小城市,还能给国际性的企业未来?” 他的话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对面的江山重工代表,个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出来。而衡岳市的代表,似乎在笑声中尴尬了。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徐总,我来谈谈我的看法吧。” “请便。” 许一山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说道:“据我所知,目前我们江山重工拥有自己的专利权有三千多项,从研发到生产以及最后的销售,你们已经建成了完整的链条。这在同类型的企业当中,无人能及。” 徐远兴得意道:“许书记说得不错。看来你对我们还是有所了解的。” 许一山笑了一下,缓缓道:“但是,我知道我们江山重工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而且这项技术到现在都没取得突破性进展。” 徐远兴脸上的神色变了,他眉头一皱道:“我倒想听听许书记的高见,我们的致命点在哪?” 许一山对他不断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高兴了。他道:“徐总,我希望在我发言的时候,不受干扰。你有看法,可以在我发言完毕后质疑。” 这句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徐远兴的脸上。 顿时,他的脸便红了。他一向自诩的涵养、修养和学识,被许一山轻轻一句话便摔在地上,摔得稀碎。 许一山不去管他。从徐远兴主动抢先质疑,他就知道,这都是徐斌事先安排好的。他必须毫不留情先将徐斌的先遣部队打乱,才好吹响冲锋号。 “重型机械的核心部件是什么?是发动机吧?”许一山自问自答道:“我们江山重工在发动机的研发方面一直存在瓶颈,目前所使用的发动机应该都是进口来的吧?而且据我所知,因为在发动机方面的原因,我们生产出来的机械,在与别人竞争时常常会失去优势。” “也就是说,江山重工目前缺乏竞争力。” 徐远兴忍不住反驳道:“许书记,可能让你失望了。你不知道的是,目前在全球重型机械装备方面,我们江山重工是排在第三位的,而且我们的业务早就做到了全球任何一个角落。” 许一山淡淡一笑,没有反驳他。 正是他这淡淡一笑,又让徐远兴相形见拙起来。 停了一会,许一山缓缓说道:“在座的可能对我们衡岳市不太真正了解。如果时间往前推三到四十年,你们就会知道,衡岳市的工业地位究竟有多高。我这里有一份权威的调查数据。这么说吧,当时全国所使用的柴油机,有70%是我们衡岳市生产出来。路上跑的拖拉机,接近90%是衡岳市制造的。”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 许一山当然不是信口开河。他的数据还真是真实可靠的。 徐远兴不顾丢了颜面,当即讥讽道:“既然你们有这么伟大的成绩,为什么不继续发扬光大啊?” “不,成绩永远不存在伟大之说。继续发扬是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就好比艺无止境一样,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企业,总会有遇到瓶颈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借助外力来实现突破。如果实现了强强联合,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会议室稍稍沉默一下,随即爆发出来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心想,别急,还有更让你们热血沸腾的内容没说。 第1408章 三不原则 掌声方歇,许一山缓缓说道:“各位,你们知道道奇汽车零配件公司吧?” 徐远兴脱口而出道:“全球三大汽车零配件公司道奇公司?”他怪异地笑了一下:“与你们有关系吗?” 许一山微微颔首道:“当然有。道奇公司现在就落户在我们茅山县。” 徐远兴楞了一下,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此时,徐斌睁开了眼,他面无表情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见证过道奇公司在建的厂房。” 可能许一山都没想到过,江山重工会与道奇公司存在渊源。 道奇公司以加工精密零配件而闻名全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世界上每一辆在路上跑的高级汽车,车上都会配有道奇公司的零配件产品。 江山重工当年研发出来一款万吨级挖掘机,因为零配件质量不过关而迟迟没有下线。江山重工便安排人去道奇公司求援,本来双方已经谈好了条件。却在最后关头被叫停,原因是道奇公司所在地的国家以泄密为借口,强行终止了双方合作。 这是徐斌最大的遗憾。毕竟这款产品若能顺利生产下线,江山重工将奠定它在机械工业龙头老大的江湖地位。 徐远兴不屑地说道:“他们与我们无关。我们不求他们。” “不。”徐斌打断他的话,转过脸问他:“不求他们,我们的产品能下线吗?这可是拖了快十年之久的一款产品了啊。” 更没人知道,这款产品是徐斌亲自领衔设计的。在这款产品上,徐斌倾注了他在机械行业积累了一生的心血。十年前设计的产品,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许一山趁机说道:“徐总,我曾与道奇公司的老板聊过,对方表示,他们设在茅山的生产研发基地,是他们整个公司的核心部分。我很感谢道奇公司,他们不远万里回来家乡投资实业,这是实实在在的报国之举。而且,他们希望能在国内找合作伙伴。毕竟,现在是一个大合作的时代啊。” 许一山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了。 徐斌猛地一拍大腿,兴奋不已道:“真的吗?我可听说他们对技术这一块有着技术壁垒封锁的做法。”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如果他们还在封锁技术,那就是他们在固步自封。据我了解,道奇公司准备将名下一千多项专利技术免费提供出来。” 徐斌颔首微笑,没继续说下去了。 奚美丽突然说道:“今天的天气很好呀,心情应该也很好。我看,既然是恳谈会,双方就都应该拿出最大的诚意,好好沟通,互通有无。” 徐斌点头道“奚主任您说得很对。我现在有一个疑问。道奇公司在茅山县投资建厂,他们是独资,还是合资?” 奚美丽当然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只好去看许一山,道:“一山同志,这个问题请你来回答吧。” 许一山没加任何思索告诉他,道奇公司是完全的外资独资企业。 徐斌笑眯眯道:“道奇可以独资,怎么到了我江山重工,就要合资了?” 此语一出,议论声顿起。 今天恳谈会最真实的核心话题,其实就在独资与合资上。这也是双方意见分歧最大的地方。 江山重工坚持独资。这是他们成立公司以来,一直不被逾越的最后一条底线。江山重工有三条规矩,不合资,不上市,不搞多样化。 他们在公司成立之初到现在,一直将所有的精力和资金全部投放在重型机械研发生产上。不涉足其他任何行业。 按徐斌的话说,一个公司能坚持做一件事,并能将这件事做好,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 这句话也可适用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其实,一个人一辈子能干好一件事,这个人的人生就很完美了。 江山重工不合资,是他们拒绝外界诱惑的有力屏障。不上市,是因为他们不差钱。不搞多样化,是徐斌定下来的一条规矩,他不希望一直坚持技术力量的江山重工误入歧途。 比如,几年前,就有相当多的人找他们合作开发房地产。事实上,当年投资房地产的利润,确实远超他们生产制造机械产品。 在这件事上,公司内部曾经发生过意见激烈碰撞的事。以徐远兴为首的一批公司高管,极力鼓动公司涉足房地产业。这对一个不差钱的公司来说,进入房地产业,将很快异军突起。 徐远兴甚至背着叔父徐斌,悄悄在公司内部成立了房地产开发部门。 徐远兴做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搞房地产和搞技术,房地产来的钱要更快更多。江山重工生产出来十台重型机械所产生的利润,可能还不够一套房子所产生的利润多。 更主要的是,房地产业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技术投入的产业。说白了就是一个白痴行业。但凡从事房地产开发的人,都是不需要具有尖端技术的人。 他们只需要买一块地,拿砖头钢筋水泥将房子建起来,然后就拉开口袋等着收钱便是。 而江山重工却完全不同。这是一个需要顶尖技术和科技含量的企业,一颗螺丝偏差一毫米,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损失。 徐远兴形容说,靠技术吃饭,其实就是行走在钢丝上。 当时,徐远兴的意见在整个江山重工占了主流声音,江山重工有相当一部分高管都站在了他这一边。就在徐远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房地产界准备一展身手的时候,徐斌站出来,坚决而果断地叫停了。 陈新文有些坐立不安。徐斌的话,虽说语气看似平和,其实却满含质疑。他似乎是在质问衡岳市,为什么要用两种眼光看待他们。 他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答应”,不动声色推到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当然明白陈新文的用意。他的意思是在提醒许一山,不要纠缠合资这件事了,免得把事情弄僵。好不容易双方能够坐下来一起恳谈,不能因为坚持自己的意见,而将要到手的财神爷往外推。 在陈新文看来,能够将江山重工请去衡岳投资,已经是非常重大的胜利。选择战略性的妥协,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只要江山重工能来衡岳,就能在产业结构方面给衡岳带来新的生机。 许一山却不是这样想的,江山重工进衡,是衡岳市产业的新革命。江山重工独资,衡岳市就将永远是打工人的命运。只有合资,才能让衡岳市的产业工人有当家做主的自豪感。 这种看似精神上的自豪,却能起到一个磐石的作用。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谁的意志出现摇摆,谁将败下阵去。 几分钟后,徐斌突然说道:“许书记,我还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们就坚决与你们合资。” 许一山含着笑道:“徐总请说。” 徐斌道:“我们要合资的前提,是你必须亲自挂帅。” 第1409章 不怕引起公愤 徐斌给许一山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陈新文第一个站出来解释道:“徐总,这可能做不到。许书记是我们衡岳市一把手,我们有纪律和规定,许书记不能担任企业负责人,连顾问都不能。” 徐斌似笑非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新文陪着笑脸道:“没错。但谁触犯了纪律,谁就得承担后果。我想,徐总不希望我们许书记犯错误吧?” “我当然不想许书记犯错误。”徐斌笑呵呵道:“我只是想要一颗定心丸。” 许一山接过话去说道:“这个简单。徐总,我们代表的是衡岳市委市政府,我们就是定心丸。当然,合资公司成立后,我们会安排人配合徐总工作。” “好。”徐斌满口答应,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个要求。合资公司必须由江山重工控股。董事会成员,你方董事人数不能超过三分之二。” 徐斌的目的已经表露无遗。他现在在争夺表决权。 “可以。”许一山毫不犹豫答应。 “好!”徐斌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目光炯炯扫视一遍全场,缓缓说道:“我宣布,江山重工全面进驻中部省衡岳市。筹备工作由徐远兴总经理负责。” 徐远兴闻言,意外地咦了一声。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赶紧起身说道:“坚决完成任务。” 许一山也站起了身,带头鼓掌道:“衡岳人们热烈欢迎江山重工来衡岳开创新局面。” 一场恳谈会,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这样的结局,多少让许一山有些惊喜。 来之前,他是有过心理准备的。江山重工的三不原则,闻名于世。要想打破他们的三不原则,需下猛药。许一山的猛药就在杜鹃家的道奇公司上。 徐斌要想实现他设计制造全球最大最优秀的重型机械之梦,他就必须选择与道奇公司合作。 因为,在他的设计图纸上,有几道精密机械加工程序,全球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道奇公司。 徐斌态度明确,三天之内,江山重工衡岳市基地筹备工作小组将赶赴衡岳市开展调查摸底工作。同期,合资公司注册。 回到驻京办,许一山如释重负,长长舒出一口气。 现在可以说了,燕京之行,他取得了圆满成功。 奚美丽主任特地设宴招待了他们。许一山没想到,他在这场接待宴上,平生第一次喝醉了。 燕京之行,相当于许一山执政衡岳的破冰之旅。 衡岳经济状况烂到捡不起来的地步,这无异于给许一山设下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山。一个地区,经济恶化到连公务员的工资都无法保证,普通老百姓还会有活路吗? 江山重工进驻,效果还不能立显。但已经给衡岳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社会最怕的就是民心涣散,悲观情绪蔓延。许一山深知要想社会稳定,就必须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停发公务员六个月工资之举,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少的震动。各方面的流言漫天飞舞。甚至流传出来衡岳市政府要破产的传言。 政府破产,是信用的破产。他不能任由这种悲观的情绪蔓延下去。 借着醉意,他睡了上任以来最平静的一个觉。 第二天,他让陈新文带着其他同志先回衡岳市。他与秘书转道直奔中部省委。 好消息总能让人热血沸腾,心情愉悦。许一山在见到陆代书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陆天明看着满心欢喜的许一山,沉下脸说道:“你捡到宝了?嬉皮笑脸的,说吧,这次去燕京,有什么收获。” 许一山赶紧道:“首长,我真的捡着宝了。” “啥宝呀?”陆天明似笑非笑问。 “我们衡岳市政府已经与江山重工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决定合资成立一家公司。” “成立合资公司?”陆天明眉头一皱道:“一山啊,这里面的风险你知道吗?” “知道。”许一山收起了笑容,认真回答道:“但请首长放心,我们衡岳市一定不会乱作为的。” 陆天明嗯了一声,叹道:“这个老徐,还是被你拿下了。” 他的感叹是有原由的。作为当时的常务副省长,将江山重工吸引道中部省投资,曾经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陆天明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但结果都是干打雷不下雨。 他不会想到,这个狡猾精明的徐斌,最终被许一山无惊无险拿下来了,而且还打破了他的三不原则。许一山此举,不由他再次刮目相看。 “首长,我这次去,顺便拜访了一下老书记。”许一山迟疑着说道:“老书记对我们中部省非常关心啊。” 陆天明淡淡地哦了一声,他在等待许一山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当然明白陆代书记的意思。他笑了笑道:“老书记对一体两翼的计划一直持高度关注的态度。通过这次与老书记聊天,我发现老书记对中部省的未来发展与首长您完全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我知道您一直有振兴衡岳工业的愿望,有打造岳州日化城的设想,在城市一体化的问题上,您说过的以发展金融服务为主,第三产业为辅的指导方针,也完全符合桔逸香城市一体化的构想。我觉得,所谓城市一体化,并非是要将几个城市物理意义上连成一片,而是只要将资源整合在一起,也就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体化。” 陆天明代书记久久没有出声。 许一山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中部省未来的发展模式,集中在衡岳市的工业振兴,岳州市的日化产业深化,城市一体化的金融服务。 “这是王书记的想法吧?”陆代书记突然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许一山微笑道:“首长,老书记说了,他现在有些担心中部省的规划蓝图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他还特意说了,实现这样的一个目标,首长您是最合适的领导。”、 “是吗?”陆代书记笑了笑道:“一山,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不出来你话里的意思?你小子,敢在我面前忽悠了啊。你在衡岳下令停发公务员半年工资,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 陆代书记不谈中部省发展规划了,转而质问许一山,“你来了最好,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停发半年工资?” 许一山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首长,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去给他们发工资?” “你们衡岳财政就困难到了这样的地步,工资都不能发出来了?” “也不全是。”许一山嘿嘿笑道:“他们有财政兜底发工资,就不用担心温饱。可是那么多老百姓,他们会怎么想?谁给他们发工资呢?” “再说,我也不是不发,只是迟发。” “真停发半年?”陆代书记饶有兴趣地问:“你就不怕引起公愤?”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公愤就公愤吧,我相信老百姓是能理解我,支持我的。” “滑头!”陆代书记叹口气道:“你小子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你们衡岳市停发工资,难道就不会影响到中部省的形象?你给我听好了,工资还是要保证发下去的,要让广大干部有信心嘛。财政出了问题,我来给你想办法吧。” 第1410章 举重若轻 许一山提了一个特别的要求,他请陆代书记将秦光调配给他,让他带回衡岳市去。 陆代书记诧异地问:“你对现在的秘书不满意?” 许一山摇摇头道:“也不是不满意。只是秦光我用习惯了。” 陆代书记沉吟半响后,说道:“此次一次,下不为例啊。” 许一山高兴不已,决定回衡岳之前,请原来的司机小福和秘书秦光一起吃顿饭。 他这次出来几天,举重若轻般解决了两个大问题、一是正式敲定了江山重工来衡投资的大事。二是巧妙地将老王书记的意思转达给了陆代书记。 显然,陆代书记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背后的含义。他似乎有了妥协的意思。 陆代书记的妥协,换取的就是在老王书记的加持下,将头上的“代”字摘掉。 见过陆代书记之后,许一山回了一趟省委办公厅。 几个处长一见他回来,惊喜不已地过来问好。 如果说,许一山过去是省委干部,地位已经不低了。那么,现在的他,就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了。 寒暄过后,许一山便要告辞。他这次回来办公厅,仅仅只想看望一下大家,并无他意。 但处长们都不是这样想的,毕竟,曾与他们共事的聂波,如今已经成了衡岳市的常委。他们敏锐地发现,许一山能帮他们实现人生理想啊。 赵永送他出来,分别时,他闪烁其词道:“许书记,你若有时间,能不能见见沈望?” “见他?”许一山狐疑地问:“有事吗?” 赵永讪讪笑道:“老沈说,他想当面给你赔礼道歉。他差点给你带来了严重的影响,心里过意不去啊。他说了几次了,我都没怎么理他。”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老沈这个人,还是少接触一点好。赵处长,你注意点吧。” 许一山不想见沈望,是因为他发现,沈望送自己银行卡,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就表明沈望背后有人顶住了,以至于没有就他行贿国家干部的事追究下去。 赵永连忙说道:“我会注意分寸的。老沈的意思,他想去衡岳市投资,看许书记能不能给他一点机会。” “好啊,”许一山满口答应道:“衡岳市对外的大门是敞开着的,我们欢迎全天下的有识之士都来衡岳投资。” 赵永满心欢喜道:“好啊,我一定把许书记的意见传达给他。” 请自己过去的秘书和司机吃饭,许一山没有带现在的秘书。 现任秘书是市委办公厅安排过来的,据说曾经跟过胡进一段时间。 许一山对现任秘书正如他跟陆代书记汇报时说的一样,不是不满意,而是用起来,他总是感觉有些别扭。 秦光和小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等了他们一个多小时。 小福进门就嚷道:“老大,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我们上面的人都是榆木脑袋,娘的,一点通融都没有,非要老子下班后才能走。要不,我早来了。” 许一山笑道:“小福,你牢骚挺多的嘛。在岗就要遵守岗位纪律。” 小福嘿嘿地笑,道:“老大,你是不知道,我听说你请我们吃饭,我都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过来。” 秦光从进门就很少说话,他情绪显得很消沉。 小福笑嘻嘻道:“秦秘书,你见到老大不高兴呀?怎么耷拉着一张脸?我们谁欠你八百吊钱了吗?” 秦光苦笑道:“小福,就你话多。” 许一山不知道,他去衡岳市后,秦光就被安排去了资料室。 资料室本来就是一帮老娘们呆的地方,他一个青春小伙子怎么能忍受资料室的苦闷和无聊?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辞职了。 小福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打趣秦光道:“秦秘书,你现在每天与一帮娘们呆在一起,身上阴气很重了啊。我看,要借你点阳气才行。” 秦光沉着脸呵斥他道:“小福,你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了?” 两个人斗嘴,许一山在一边看热闹。 领导身边的秘书和司机,关系通常都处得很不错。秦光和小福,平常的关系就非常好。 在两人的斗嘴中,许一山知道了秦光的境况,他笑了笑问道:“秦光,你有没有想跟我去衡岳市的打算?” 秦光一愣,眼里顿时射出来希望之光。他迟疑着问:“老大,你是在逗我开心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我是认真的。我已经把想法汇报到了省委,要求省委将他调到我身边来工作。” 秦光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激动道:“老大,如果能跟你去衡岳市,我宁愿做一个普通干部。” “不,我对你是有要求的。”许一山没继续往下说了。 恰在这时,小福的电话响了。 他起身道一边去接了电话,回来后欲言又止。 许一山狐疑地问:“小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小福慌乱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来之前,把老大你请我吃饭的事告诉给了一个人。她听说你来了,非要参加我们一起吃饭。” “多个人,不就是多双筷子嘛。这个客,我还是请得起的。” 小福小声说道:“是邓静安。” 许一山一愣,随即道:“没事,她也可以参加。” 小福笑嘻嘻道:“她现在已经到了门口了。” 邓静安执意要参加饭局,这让小福很为难。他原本是想在邓静安面前炫耀一番,没想到邓静安在听说是许一山请客,二话不说就表示要参加。 在小福的印象里,邓静安可是最反感请吃请喝的。一般人想请她吃顿饭,比登天还难。 像她这种早就实现财务自由的独立女性,完全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了。 “你快去接她嘛。”许一山指示着小福道:“客人来了,还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吗?” 没一会,邓静安笑靥如花地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许大书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邓静安笑吟吟道:“当了大官了,就不认我这个故人了?请客吃饭,都没我的份呀。” 许一山笑道:“邓东家请坐。不是我不想请你,而是我听说,邓东家一般不给请吃人面子啊。” “别人请不动,你还请不动吗?”邓静安微笑道:“你是不敢请我吧,怕我找你麻烦。” “你找我麻烦?”许一山故意问小福道:“小福,你是不是没付租金给东家啊?” 小福连忙说道:“没有啊,我可是按规矩付的租金。一分钱没少,不信,老大你现场问邓美女啊。” 邓静安笑了笑道:“格局少了啊。我是来问你要租金的吗?许大书记,你现在是一方诸侯了,我想找你借点东风哦。” 第1411章 真正的当家人 邓静安想在岳峰山上辟一块净土,将她的十月山林开一个过去。 在邓静安看来,许一山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许一山断然拒绝了她的想法。 许一山满脸歉意道:“小邓姑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在岳峰山上建一个十月山林,不是我说了算的哦。” 邓静安不解地看着他,狐疑问:“你不是衡岳市书记吗?你开了口,谁还敢阻止我?再说,我自己投资,又不花你们衡岳市一分钱。” 许一山笑道:“你的文化名人,能看得起我们衡岳市,我很感激。但是,岳峰山不行。你真想去我们衡岳静修,我倒有一个地方。那地方可能比岳峰山更适合你。” 邓静安当即回绝道:“算了。除了岳峰山,其他地方,我没兴趣。” 许一山说的倒是肺腑之言。邓静安确实是文化名人,衡岳市也需要她这样的文化名人。只是她的要求过分了些,居然将主意打到了岳峰山上。 要知道岳峰山上一草一木都受保护的,她这么去大兴土木,破坏了山原本的面貌不说,还可能因为突然多出来一座十月山林而备受麻烦烦忧。 对于邓静安的断然拒绝,许一山爱莫能助地说道:“对不起啊,这个东风我真没有。” 邓静安气得呼地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小福急道:“老大,要不要送送她?” 许一山摆摆手,“你想送就去送,我就不送她了。” 邓静安突发奇想要在岳峰山上建十月山林,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是冲许一山而去的。 可惜许一山不解风情,没留任何余地就回绝了她。 许一山的回绝,让邓静安感到很丢面子。这在过去可是不敢想象的事。只要她邓静安喜欢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愿意搬张梯子去摘下来送给她。 一肚子气的邓静安当即将电话打到堂姐邓晓芳的手机上去了,开口便叫屈道:“姐啊,你这个叫许一山的朋友,真是榆木脑袋一个呀,我恨死他了。” 邓晓芳问明情况后,笑道:“静安,不是姐是说你。如果许一山是个普通男人,姐也就轮不到你了。你明白姐的意思吗?” 邓静安吃了一惊,问道:“姐,原来你也对他有感觉呀?” “他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人会没有感觉啊?”邓晓芳叹道:“静安,我劝你,还是与他好好做朋友吧,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这个男人不寻常。” 邓静安笑嘻嘻道:“我偏不信这个邪。拿不下他许一山,我就不叫邓静安。” 她们两姐妹在电话里讨论一个男人,而许一山此刻与秦光讨论的,是更严肃的一个话题。 许一山特意找陆书记要了秦光去衡岳工作,当然不是去给他做秘书。他另有打算。 江山重工与衡岳市合资成立的公司,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这个人,非秦光莫属。 在许一山将想法透露给秦光后,秦光满脸通红,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老大,你觉得我能信任?” “当然。不过,你还要多付出努力。” “只要组织信任我,我秦光就是脱了一层皮,也要将这件事办好。” “好!”许一山点头道:“等调令一到,你立即过来衡岳。目前,就有一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去完成。” 跑了一趟燕京,回了一趟省城,许一山顿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燕京拿到了投资,省城解决了财政困难,又不出意外将秦光调到了身边工作。在许一山看来,接下来就该大展拳脚了。 回到衡岳的第一件事,许一山便安排召开常委扩大会。 新书记上任第一把火,就烧掉了全市干部半年工资。尽管此举惹来不少非议,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第一次常委扩大会议,通知到会五十八人,没一个人缺席,甚至都没一个人迟到。 会议开了一整天,李朝亮市长在会上公布了衡岳市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 会议定下来了一个基调,未来五年,衡岳市的工作重心都在经济发展上。计划要求,两年之内,必须保证云轨项目顺利建成通车。 该项目是提升衡岳城市品味与形象的重大工程,全市所有单位都必须全力配合。 第二,衡岳市正式定为为工业城市。全市原来的所有工厂企业,在三年之内必须运转起来。五年之内,必须要有自己的品牌和拳头产品。 第三,鼓励机关干部积极下去各企业工作。有特殊贡献的,破格提拔。 李市长公布了发展计划后,请书记许一山发表重要讲话。 许一山环顾一周,缓缓说道:“同志们,刚才李市长已经将发展计划公布了。我说几句,第一,我讲话,不存在什么重不重要,对的,大家支持。错了,请各位及时纠正。” “衡岳市在前几任领导的带领下,成绩是突出的,成效是显著的。过去,我们的市委领导班子存在一些问题,在省委的支持下,已经得到了纠偏。我是衡岳人,我深爱脚下的这片土地。” “未来,我们的任务更艰巨。需要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齐心协力。发展的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同的问题。我今天在此表个态,诸位在工作中只要不触犯党纪国法,市委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同志们啊,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现在的衡岳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财政困难,目前没有支柱产业。老百姓为了生活,奔波劳累。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对土地有着无比的深情。今后,衡岳这块美丽的土地上,究竟会鲜花遍地,还是杂草丛生,在于大家是不是真心想为群众干点实事了。” “我今天还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停发大家工资的事。相信诸位都清楚,目前社会对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人不理解,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手握权力的人。在群众的想象中,权力就是利益。我不否认在我们干部队伍中确实存在这样的一些害群之马。但是,我更坚信,绝大多数的领导干部都是清正廉明的。” “我给大家的解释是,停发不是不发。但如果诸位观念不变,就有可能不发了。” “现在,我明确一下各位的主要责任。” 他的话说到这里时,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李市长在公布发展规划的时候,是宏观性质的发言,并未就具体工作有安排。 任务不分解到具体的人头上,大家心里都会怀着一个得过且过的想法。 没人料到新书记会在常委扩大会议上点兵点将。所有的人,心不由揪了起来。 毕竟,任务落到自己头上,就再也没法推脱了。 从许一山说出具体落实任务时,在座的所有人心里同时有了一个慨念,衡岳市真正的当家人诞生了。 他就是许一山。 第1412章 大布局 云轨项目是本市重点项目,原来归陈新文副市长管。现将云轨项目移交给市发改委全权负责。发改委主任即为云轨项目总指挥。 许一山刚宣布完毕,市发改委主任李想赶紧表态,“许书记,发改委将尽全力完成市委交办的任务。但是......”。 “但是什么?”许一山脸色一寒,眉头便皱了起来。 李想偷偷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没敢说出来。 “困难是有的,遇到困难就要想办法克服。”许一山声音沉重,却不失威严说道:“如果遇到困难就推卸责任,找理由,我要你们干什么?” 此语一处,四座皆惊。 许一山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马上宣布第二个任务。 “朝亮市长,请你挂帅一项非常重要急迫的工作。”许一山将目光投向李朝亮,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歉意,“朝亮市长的身体不太好,因此,新文副市长,你协助朝亮市长,在三个月内,将所有租借全市工业企业厂房的企业全部迁出来。一个都不能留。” 大家愕然看着他,不明白他强行要迁走这些企业的原因。 衡岳市几个大型企业停产倒闭后,闲置的机器与厂房,就成了一些民营企业眼里的香饽饽。他们纷纷以低价租用厂房,或者以废品价将原来工厂的机器收购作为己用。 大家明知道这是国有资产在流失,却无可奈何。 厂房被人租用,至少还有一笔租金收入。尽管微薄得不忍直视,但比起闲置长草,至少厂房还能得到租方的维护。 机器被贱卖,也是无奈之举。工厂不生产了,机器就只能生锈,最终报废。能卖上几个钱,多少也算是减少了一部分损失。 陈新文陪同许一山去过燕京,当然明白他要将租借厂房的小企业全部搬走的原因。 然而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这些租借地方生产的小企业,一旦从租借地搬出来,就将无地可去。虽说这些小企业大多数是民营小厂,却也解决了一部分市民的工作问题。 小厂关停,他们就将失业。这对已经失业过一次的他们,无异于雪上加霜。 就在大家疑惑许一山要怎么处理这批小企业的时候,许一山缓缓说道:“前任政府留下来的城市东扩计划,这次我们要将计划完善。国土资源局的同志来了吗?” 话音未落,国土资源局刘毅局长赶紧回答了一声,“到。” “刘局长,请你会同规划、城建,以及城建投等部门,三个月之内,在东扩遗留下来的土地上,建设出来一座高标准的现代化产业园出来。可以允许企业自建,但必须符合统一规划。” 刘毅顿时茫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许一山挥洒自如,胸有成竹,在将任务布置到具体每一个人身上之后,他悄悄舒了一口气。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许一山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大家不出声,是在等他继续出声。他们等的,是真金白银。 毕竟,任何一项任务要完成,首先得有充足的资金。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它的重要性。 在座的领导干部都对衡岳市的财政状况了若指掌,以衡岳市目前的财政实力,根本无法支撑起许书记安排下来的任务。 一个云轨项目,就需要投入百亿,钱从哪来? 新建产业园,先不说规模有多大,动土就是钱。钱又从何来? 搬迁租借厂房的小企业,有些合同还没到期,涉及到补偿问题,这笔钱谁来出? 许书记的规划看起来很宏伟,可是没有钱,最终不还是纸上谈兵吗? 沉默了一阵后,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许一山没有声张。他一直面带微笑,目光从一个个领导干部的脸上扫过去,又扫回来。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对方马上会避开他的眼光,垂下头去,不与他对视。似乎一对视,就会被他点了名。 他的威信,在魏力他们三个常委倒台的时候就已经建立起来了。谁心里都清楚,能将魏力拿下的人,还有什么可以让他惧怕的? 国土资源局刘毅局长终于坐不住了,他想得很明白,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这一刀看来躲不过去了。他闪烁这言辞说道:“许书记,我有个疑问想听你指示。我国土资源局去管建设产业园,业务不对路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刘局长哪里不对路了?国有土地权都在你手上,你不会觉得土地是累赘吧?” 刘毅苦笑道:“一片荒地,还能变成钱?” “真不能变成钱吗?”许一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的声音不觉提高了不少,“我倒想问问,这些年衡岳市的房地产业发展那么迅速,难道这些土地都是白送给开发商的吗?” 刘毅一愣,小声道:“我们都是走的挂拍正规渠道。” 许一山笑道:“这不就对了?土地给房产开发商,是因为他们要靠土地建房赚钱发财。而且这也是一锤子买卖。要想获取土地第二次价值,得等七十年吧?如果我们将土地送给企业建设厂房,让他们有一个归宿感,既能解决本市的就业问题,又能给财政增加收入,这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不愿意?” 刘毅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许书记,你的意思是我们将土地白白送给他们建厂房?” “前提是,厂房占地和规模,都必须征得市委市政府的批准。” 新产业园区建设的问题迎刃而解了。但新问题又接踵而来。 刘毅迟疑着说道:“万一这些人不愿意掏腰包建厂房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眼光看得不够长远。而且具有这种思想的企业主,他的事业也做不大。与其让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早点让他们操起裤子走人。”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让焦躁的情绪得到缓解、释放。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许一山才缓缓说道:“诸位,让大家忙起来,不是我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给大家透露一个好消息吧,江山重工已经与我们衡岳市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们准备共同成立一家合资公司,将衡岳市打造成为全球技术力量最雄厚的重型机械装备基地。” 他笑了笑道:“和平时期,我们的产品将成为全球民用建设的支柱工具。战时,我们可以在一天之内调整工艺流程。什么飞机大炮坦克的,随时都能上线生产。” 气氛由轻松变得热烈了起来。衡岳市未来工业还能生产大炮坦克和飞机,这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这是一张足够大的馅饼了,而且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 “同志们,我们不能等啊。我们也等不起了。我理解大家有困难,不过,我还是那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要被困难吓住、压倒。大家可能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资金的问题。我知道,任何一个项目动起来,都需要资金支撑,但是你们也应该明白,资金不是唯一的保证。要实现我们的目标,更多需要的是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 正在这时,秘书急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许一山神色一变,说道:“大家现在可以讨论讨论,我出去接个电话。” 第1413章 谁拆谁的台 电话是胡进打来的。 胡进在电话里咆哮着吼:“许一山,你好大胆,敢在我背后耍阴招。” 许一山一头雾水,胡进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从大学时代开始,他就一直叫他“老许”。 叫他“老许”,不是因为许一山年龄老,而是胡进那时候刚好读到一本叫《牧马人》的小说。小说里主人公年纪轻轻就被人叫做“老许”。 再者,胡进觉得叫他“老许”,很容易产生亲近感。 胡进突然将对他的称谓都改了,而且他听出来,胡进这次不是开玩笑,而是真正生气了。 “老胡,出什么事了?你发那么大脾气。”许一山吃惊之余,不忘笑嘻嘻的调侃他,“气大伤身啊。” “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偷去找了徐斌?”胡进怒气未消质问他。 “是。”许一山小声纠正他道:“但不是偷偷,而是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哼!”胡进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耍点小聪明,徐斌就会上你的当吗?如果你还是我兄弟,你就赶紧与徐斌断了。不要痴心妄想你的什么振兴工业雄风了。”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胡啊,我其实是在替你完成任务啊。振兴衡岳工业雄风计划是你在任时提出来的吧?你现在离开了,你的抱负不能不实现呀。” “我的抱负关你屁事。”胡进吼了一声道:“你听着,徐斌我要用,轮不到你。你现在就给我放手。” 许一山也来了气,冷冷问道:“如果我不放手呢?” 胡进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是这样的一个态度。过去,这小子可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你试试看。”胡进又冷哼一声,突然将声音变得柔和起来,道:“老许,我们是兄弟,就应该携手合作,怎么能背后拆台呢?” “我拆谁的台了?” “拆我的台啊。”胡进说道:“你不知道我一直与徐斌保持这热线联系吗?实话说吧,我需要徐斌来我管委会投资。” “他投哪里,由他自己决定。我又不能左右他。”许一山压住怒火说道:“老胡,你不觉得我们自己打架,会让人趁机要挟吗?这样好不好,不管徐斌投资落在哪里,我们都要支持对方。” “不行。他必须投资来我管委会。否则,不是我吹牛,他休想出燕京。” “对不起,老胡,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就算我答应了,衡岳市七百万人民也不会答应。” “七百万人民算个屁。”胡进不屑说道:“谁敢阻挡我胡进的路,谁就等死去吧。” 没等许一山说话,胡进已经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他不禁苦笑。 他明白过来,自己与胡进之间的友谊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胡进调任桔逸香一体化管委会主任,是他政治仕途上的一次跃升。因为这次调任,他顺利进入了中部省委常委班子。 可是,新上任的他,必须要在任上做出成绩,才有可能得到进一步的高升。 其实,在许一山看来,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就是一个笼统的模糊概念。它应该只存在形式,而不在现实上。 试想,无论是桔城市,还是逸阳和香河市,谁愿意头上突然多一个婆婆?胡进要想有所作为,势必要动这三个市的蛋糕。 逸阳和香河可以不管,可桔城市是省城所在地,市委书记容海也是省委常委之一。那么,在胡进的作为里,究竟是他听容海的,还是容海听他的? 许一山可以肯定,他们谁都不会让着谁。因为谁让了,谁就被视为弱势。官场上,弱势的一方,永远都将被人压着欺侮。 他突然感觉自己过去高估了胡进的悟力。他过去一直以为胡进会与他一样,心里清楚桔逸香管委会只是他胡进仕途上的一个驿站。 只要他在这个位子上稳稳地坐上三五年,以他的人脉,顺理成章会往上走一步甚至几步。 说白了,胡进在这个位子上最好的选择就是不作为。因为没空间让他作为。他任何的作为,都将成为自己给自己挖坑。 许一山过去一直没有点破这道玄机。在他看来,胡进与自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胡进的未来,是一步一步往上走,不需要太多想着要什么伟大的成绩。而他,最真实的愿望,就是想着多为老百姓办上几件实事,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胡进的一个电话,让他的心情变得糟糕了起来。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才毅然起身回会议室去。 胡进逼迫他放弃与徐斌的合作,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徐斌的江山重工,要成为他仕途上披荆斩棘的一把锋利的刀。 可是他现在能放手吗?他一放手,振兴衡岳工业雄风的梦想就有可能成为泡影。 一脚跨进会议室,原本噪杂的声音瞬间静默下来。 所有人都来看着他。 许一山不慌不忙扫视一眼会议室,缓缓说道:“今天的会议,到此就结束了。同志们,接下来就该大家动起来了。” 开会的领导干部陆续散去,许一山坐着没动。 李朝亮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关心地问:“一山,你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可很不好啊。” 许一山摆着手笑道:“我没事,李市长多虑了。” 会议室走得最后就剩下发改委的李想。 许一山看着李想没有想走的意思,问了一句道:“李主任,散会了啊。你不知道?” 李想尴尬一笑,起身走到他身边来。 “许书记,你今天让我们接手云轨项目的决定,我想谈谈个人的想法。”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道:“李主任,请说。” 李想迟疑一下,鼓足勇气说道:“许书记,我认为云轨项目不要继续进行下去了。这个无底洞,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支撑不住。”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李主任,你是担心资金实力跟不上?” 李想肯定点了点头。讪讪道:“不瞒许书记,当初我对衡岳市建云轨就有想法。可是胡书记是不会听我们的建议的。” 李想手头有一份数据,是关于云轨项目开工到现在的全部数据。 云轨项目前期征地在五千亩,这笔征地款已经落实到位。项目线路所经过之处,共拆迁了尽五百套住宅和商业用房。其中,市人防办因为办公场地恰好在规划的线路上,也被迫拆迁了。 拆迁款高达十多个亿,目前只赔付了不到十分之一。 因为拆迁款未能及时到位,整个云轨项目每天都会遭到各种阻工,严重的时候,发生过肢体冲突,有市民因此而被行政拘留。 “止损!”李想迟疑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满怀希望的眼光看着许一山,等着他的决定。 第141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李想说出“止损”的建议,让许一山很意外。 发改委相当于小市政府,手里的权力非同小可。一个城市的建设发展,发改委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衡岳云轨从立项到开工建设,发改委都应该起到领衔作用。而现实是,衡岳市发改委在云轨项目上没有任何建树。反而在这时候提出“止损”的意见。 许一山按压住心中的怒火,脸上云淡风轻地说道:“李主任,止损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是,云轨烂尾,衡岳市首先失去一个提升城市品味的机会。第二,已经投进去的投资,从哪补回来?” 李想被质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但他于心不甘地申辩道:“许书记,经济学上有一个概念,就是止损。我们计算了,云轨项目就算建成顺利通车运营了,要收回投资的年限也是个天文数字。摆明了就是亏。” “亏?”许一山语气冷了许多,“李主任,我想问你,云轨建成通车,目的是什么?” “缓解城市交通,方便群众出行。”他略加思索,小声说道:“当然还有书记您说的提升城市品味的作用。” 许一山笑了笑道:“城市形象就是竞争力,是不是?” 李想连忙点头认可,“是。” “我们先不谈竞争力。”许一山缓缓说道:“我想知道,政府的钱从何而来?作为政府,我们是生不出钱来的是不是?政府本身不具有创造财富的功能。也就是说,我们的每一份钱,都来自社会的税收对不对?” 李想的脸上神色变得很难看。许一山的话,看似很随意,但字字句句,都如重锤一样在敲打着他。 “老百姓缴纳税,不是供我们吃喝玩乐的。而是需要我们为他们服务。方便群众出行,不正是服务内容之一吗?” “我理解李主任你的难处。手头没钱,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一山话锋一转道:“但是,我知道这点事难不倒李主任你。” 许一山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包含的意思太多。以至于李想半天没敢往下接话。 “现在是非常时期。”许一山道:“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是,我们不能被困难打倒是不是?云轨停建,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老李啊,很多事情,不是靠金钱来衡量价值所在。如你所说,云轨可能是一个亏空的工程,不过,你想想,如果云轨真起到了设计的作用,社会价值不就远超经济价值了吗?” 李想讪讪道:“许书记,我检讨。是我这个人格局太小,眼光太浅了。请许书记放心,我马上进驻云轨项目,尽全部力量完成市委交办的任务。” 李想思想通了,不是真想通了。而是迫于许一山的压力。 很显然,许一山对云轨项目有着志在必得的念头。这个由他亲自费尽心思跑来的项目,他不能让它夭折在自己手里。 也正如他说的那样,社会价值要大于经济价值。 李想久经官场,怎能揣摩不出领导的心思?许一山新官上任,势必会在衡岳市烧几把火。 谁会在火中涅槃?谁会在火中灭亡?谁心里都没底。 新官上任烧几把火,或许已经成为一种潜规则。目的一是树立权威,第二,不烧几把火,会被人视为庸碌。 从目前看,许一山并不是在烧火,而是在给前届领导擦屁股。 给上任擦屁股算得上是个高贵的品质。毕竟,新上任的领导都不愿意这样干。很显然,屁股擦干净了,政绩是上任的。屁股擦不干净,反而会落得能力不行的评价。 因此,但凡是新上任的领导,往往都会将前任遗留下来的东西置于一边而不顾。这样既能让自己更好地施展抱负,又不会因为没擦干净屁股而让人诟病。 许一山没有表现出烧火的迹象,不等于他不烧火。 李想非常明白,或许新书记就是在找一个机会。他如果坚持自己的想法,以“止损”的想法将云轨项目烂尾,那么第一把火可能烧掉的就是他。 他不得不佩服许一山的精明,看问题看得透彻。 发改委不是没钱,而是手里有一笔大钱。按照规定,市财政每年在立项计划上都有一笔数额相对庞大的立项资金。 衡岳市这些年来立项不少,累计起来的资金更是大得吓人。这笔资金除了他发改委主任可以动,任何人都动不了。 这就好比李朝亮手上有一笔市长专项资金是一样的。 李朝亮手里也有一笔三个亿的专项资金。专项资金主要是应对自然灾害的。这些年来,衡岳市风调雨顺,基本没有发生过重大自然灾害。李朝亮手里的这笔专项资金也就没动过。 许一山不但知道发改委手里有钱,也知道李朝亮这笔市长专项资金。在衡岳市财政四面楚歌的时候,许一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这两笔钱。 李想发改委算是搞定了。面对许一山的沉稳,李想不敢忽悠。他已经感觉出来,许一山不是一个随便能忽悠得了的人。这个人干实事,勇往直前,似乎从不考虑后果。 李想走后,许一山才起身回办公室。 胡进的电话,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他不是担心胡进会在徐斌的问题上作梗。而是他强烈的感觉到,胡进这次是真生气了。 在许一山的心里,胡进永远是个可爱的小胖子。 大学期间,两人的关系亲密得就像一个人。 许一山学习成绩好,各方面表现都比胡进优秀很多。加上他人个子高大,外貌英俊,不但是体育场上是一匹矫健的骏马,在许多人都拿不起笔的书法方面,许一山的一手漂亮毛笔字,曾让无数人钦慕不已。 按胡进的话说,许一山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自然是女孩子最心仪的对象。 然而,不知是许一山不解风情,或者自卑,还是女孩子感觉他太优秀,不敢接近他。总之,大学期间,许一山与胡进,都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 胡进不谈恋爱,是因为他曾公开说过,大学里的女孩子,大多是俗脂庸粉,不值得他去追求。小胖子也真做到了说的,即便后来有女孩子主动向他示好,他一律装作视而不见。 许一山没有想到胡进会在徐斌的事上大发雷霆。 友谊只要出现裂缝,就将无法弥补。 秘书轻手轻脚进来,小声说道:“许书记,政法委聂书记在等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抬起头说道:“请聂书记进来。” 聂波笑容满面进来了,开口便道:“许书记,有个事要请示你。” 许一山点头道:“小聂,你先坐。我正想找你。” “找我?”聂波笑呵呵道:“你说,我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不用。”许一山道:“你们政法委成立一个为全市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的领导班子。要将公检法都结合进来。” “好。”聂波认真道:“我也正有这个想法。” 对于聂波来说,许一山算是他的老领导了。他能从省委办公厅处长的位子直接跃升到衡岳市担任政法委书记,市委常委,与许一山的举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许书记,我是来请示茅山县的案子意见的。”聂波说道:“茅山县社保案和黄晓峰贪污挪用案,检察机关准备起诉了。” 第1415章 咎由自取 茅山县人社局局长封由检贪腐案在经过近一年多的侦查后,正式结案。 本次共查处涉案人员五十多人。几乎遍及了茅山县每一个乡镇。茅山人社局差不多全军覆灭。人社案又牵出茅山其他几桩案子。大到原县委书记黄山,原县委办主任陈勇。小到乡镇一名普通的民政干部。 目前,给出的结论是窝案。案件所涉金额,达到触目惊心的十几个亿。 要知道茅山在十年前还戴着贫困县的帽子,虽然贫困县帽子被黄山想尽办法摘了,但不等于茅山县就进入了富裕县的行列。 十几亿的涉案金额,放在经济发达地区,也不是个小数。 聂波带来的是政法委的意见,根据案件的性质和社会影响程度,检察院准备以贪污和涉黑犯罪起诉封由检。检察院决定对封由检以最高刑罚起诉。换句话说,对封由检的结局就是判处死刑。 人社局涉案人员,分别判处五年或者无期徒刑。 黄晓峰案涉及到他父亲黄山的问题。黄山案由省里负责,目前还在侦查,未结案。但黄晓峰的犯罪事实已经查清,他在担任茅山驻燕京办事处主任的时候,采取非法手段,套取资金上亿,其中个人非法所得达三千万。 黄晓峰案的恶劣之处,在于他涉案的资金全部转移到了国外。已经查明,黄晓峰在一年前就偷偷办理了投资移民的手续。如果当时没及时对他采取措施,黄晓峰此时可能早就远赴国外,逍遥于法律之外了。 聂波建议,黄晓峰可以判处无期以上刑罚。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需要请示,那就是经过我们了解,认真落实调查,一致认为茅山县原县委办主任陈勇认罪态度较好,案发后主动自首,能积极配合调查。秉着从宽原则,决定对陈勇免予起诉。建议纪委给予纪律处分。” 许一山一直没有插话。封由检落到这个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一点也不觉惋惜。 疯狂的封由检,在茅山曾经是个风云人物。茅山人们可以不知道县长是谁,但一定知道封由检是谁。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在国家对低收入家庭采取低保政策的时候,茅山县符合吃低保条件的人,没有一个能吃到。相反,吃低保的都是家庭条件相对富裕的人。 乡下,主要为村镇干部的家属和亲戚朋友。城里,也都是一些领导的亲戚朋友。 有人气不过,拿着政策去人社局讨要个说法。被封由检安排人将讨要说法的人打得头破血流。封由检一点不隐瞒地叫嚣,“老子就是政策,想给谁吃,老子说了算。不服,打服你。” 事实上封由检的嚣张不是吹牛的。事后,无论受害人怎么举报,都是泥牛入海。 在茅山县,谁吃低保,谁不能吃低保,全由封由检一个人说了算。即便有干部想挺胸而出伸张正义,最后碍于他的淫威,不得不屈服。 封由检身边笼络了一大帮人。这些人随时都可以为他冲锋陷阵卖命。在茅山,他封由检的一句话,有时候胜过县委领导的话。 封由检判死刑,并不冤枉他。 至于黄晓峰,许一山倒觉得过于重了一些。虽说他在心里对黄晓峰恨之入骨。这小子欺骗了他单纯的妹妹许秀,如果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恨不得手撕了他。 封由检和黄晓峰究竟会怎么判,他并不想干涉。毕竟,他相信司法的公正和力量。 但在陈勇的这个问题上,他开始有些进退为难了。 不管怎么样,陈勇都是陈晓琪的父亲,也就是他许一山的岳父大人。他能亲手将岳父送进大牢吗? “小聂,你知道我与陈勇是什么关系吗?”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 聂波咧开嘴笑,道:“不知道啊,我们维护法律威严,坚持公平正义。” “真不知道?” 聂波犹豫了,低声说道:“我知道。” “那我问你,你们决定对陈勇免予起诉,有不有我的原因在里面?”许一山单刀直入地问他。 聂波猛烈摇头道:“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书记你半点因素在里面。这么说吧,茅山几个案子的卷宗我都认真看过,我认为这样的意见可以采纳。” “你就不怕别人说破你办人情案?陈勇是我许一山的岳父,他被免予起诉,不被追究刑事责任,你相信群众会相信你们的理由?” “他们信不信我不管。我是依法办案的。”聂波争辩道:“书记,你不用有太多顾虑。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有任何偏颇之心。” “还是慎重一点吧。”许一山叮嘱他道:“我先表明,我本人不干涉司法自由。我尊重司法的任何决定。小聂,不管怎么说,我与封由检是有过同事一场的过去的。如果方便,我想在审判之前,见见封由检和黄晓峰。” “没问题,我来安排。”聂波说道:“书记,是我将人提来,还是你亲自过去?” 封由检和黄晓峰他们都被关押在市看守所。许一山想了想道:“我过去吧。” 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杨柳。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与杨柳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这位茅山曾经的旅游局长,此刻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笑。 “许书记回来了。”她主动起身招呼,冲厨房里的陈晓琪喊了一句,“小琪,你老公回来了。” 陈晓琪腰上系着围裙,双手沾满了水,笑眯眯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回来就回来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杨柳,你们说说话吧。” 许一山来衡岳市的时候,立下了一个规矩,非必要的应酬,一律不参加。 他的这一规矩,让许多想接近他的人,望而却步。 许一山也真做到了下班就回家。 “我调来市里工作了。”杨柳红着脸低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许一山一愣,马上想起陈晓琪曾经与自己提过想调杨柳进市里工作的事。他试探着问:“你调到哪个部门了?” “老本行啊。”杨柳笑嘻嘻道:“我这个人就是个伺候人的命。我现在调到市委接待办来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杨柳,你调来市里,茅山旅游局现在谁负责?” 杨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呀。不过,谁去旅游局,谁都是捡落地桃子。现在的茅山旅游事业,一切都很好啊。” 许一山心里明白,杨柳能调进市里工作,与老婆陈晓琪肯定有关系。 如今身为书记夫人的陈晓琪,随便打一声招呼,替她跑腿办事的人,还不是多如过江之鲫。 深谙体制规则的许一山清楚,像杨柳这样的干部,能调进市里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特殊的关系,几乎很难办到。 他心里不禁有些不悦起来,心里想,陈晓琪怎么能打着自己的牌子在外面办事呢? 他的这个念头,直接导致他们夫妻的关系像一座火山。 第1416章 好闺蜜 陈晓琪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招待她的好闺蜜杨柳。 杨柳调进市委接待办工作,陈晓琪确实起了重要作用。 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如果不是她,杨柳想这么快就调上来很难。 事情的起因在于陈晓琪几天前在市委大院偶然遇到了新晋常委周琴。大家都是老熟人,陈晓琪又是书记夫人,周琴便主动与陈晓琪打了招呼。 陈晓琪患病期间,外面风传周琴与许一山存在不清不楚的关系。虽然这件事最终被证明纯属子虚乌有,但作为女人,陈晓琪的心里还是有着无风不起浪的芥蒂在里面。 周琴是大美女,容貌绝不比她陈晓琪差。且她还有一个衡岳首富的父亲周鹤。无论家庭条件,还是个人条件,周琴与陈晓琪都是不分伯仲。 追求周琴的人,与当年追求陈晓琪的人一样,能排成长队。但不知什么原因,周琴对谁都没兴趣,看谁都看不上眼。 即便长宁县原县委书记梁国明,在她这里碰了几次壁后,也心灰意冷地撤兵走人。 冷艳孤傲的周琴,就像一朵吐露幽幽暗香之花,开在绝壁上,孤芳自赏。 世界上的女人,潜意识里都有嫉妒心理。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往往能让她不知不觉丰满起自己的羽翼,抵挡来自对方的侵扰。 就以陈晓琪来说,她对周琴,就怀着不友好的心态。 两个人客套地聊了几句,陈晓琪突然问周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周琴狐疑地看着她,笑道:“小琪,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你只要给许书记随便说一句,他都能帮你办好啊。” 陈晓琪嘴一噘,哼了一声道:“我不找他。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 周琴见陈晓琪不高兴的样子,便好奇地问:“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 陈晓琪便说道:“我想把杨柳调来市里工作,你不会为难吧?” 周琴楞了一下,笑道:“调动一个人,组织上是有规定的。只要杨柳合符调动需要,应该不会有问题。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第二天,周琴便给陈晓琪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杨柳调动工作的事已经落实。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周琴是真心在帮她。而且效率极高。 当然,以她市委常委的身份,调动一个人的工作本身就是举手之劳。 陈晓琪本来并不抱希望周琴会帮她。没料到周琴不但帮了她,而且速度远超她的想象。于是,她对周琴的印象好了一半,至少没有了原来的敌意了。 三个人一桌菜,两个是绝世美人,许一山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陈晓琪特意开了一瓶酒,非要拉着杨柳一起喝。说是庆祝她能顺利调来市里工作。从此以后,她就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下了班就只能窝在家里,哪里都不想去。 杨柳红着脸,她本来是来请陈晓琪出去一起吃顿饭的,目的是感谢她帮自己调来市委上班。但陈晓琪不愿意去外面吃。她解释说,晚上老公许一山会回家吃饭,他们是约好的。 在陈晓琪的坚持下,杨柳只好留下来。 陈晓琪帮着杨柳调动工作,是因为杨柳在她面前抱怨了好几次。她不想继续留在茅山县,不是她对工作不满意,而是她现在觉得看到茅山的山山水水,心里就感到特别的空虚。 自从与罗舟办了离婚手续后,杨柳坚决与彭毕断了关系。 杨柳此举,让陈晓琪很不解。她好奇地问过,既然过去你们冒着风险偷偷摸摸,现在离了婚,可以光明正大了,为何反而还要断了? 杨柳没说其他的,就说了一个字,“烦!” 也就是说,杨柳希望调进市里工作,本意就是躲避彭毕的纠缠。毕竟,在一个县里工作,接触的机会太多。何况彭毕还是县长,找借口找她,她几乎没有任何推辞的借口。 两个女人喝了酒后,脸上的颜色灿烂得如同盛开的桃花。 杨柳显然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后,人便有些坐不稳。 陈晓琪执意要留杨柳在家休息,杨柳浑身软瘫,只好答应。 许一山吃过饭后,回去书房工作。自从当了市委书记之后,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衡岳市存在的问题太多。即便倒下去了三个常委,整个班子未必就可以齐心协力。 关键是财政困扰,这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一个难题。 从目前局面看,整个衡岳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工地都在等米下锅,米从何来,这是核心问题。 找银行贷款这条路似乎已经走不通了。银行现在死守着一个原则,还旧账,借新债。否则,撤了行长,也没办法。 江山重工承诺的百亿入衡,即便到位,他也不能挪作他用。唯一的希望,就只寄托在陆代书记的身上。 这次从燕京回来,他将王书记的意见巧妙地转达给了陆代书记。相信他已经完全领会了话里的含义。陆代书记表示,他来给衡岳市财政想办法,这个办法应该就是落实配套资金的问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突然有了失眠的症状。 书房门悄无声息推开,陈晓琪身着薄缕,笑意盈盈进来了。 尽管生过了孩子,陈晓琪的身材还如少女一样,却又比少女成熟。薄纱之下,她玲珑的身体曲线毕露,令人看一眼便会血脉喷张。 她反手关了门,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许一山赶紧示意她,隔壁还睡着一个杨柳。 陈晓琪脸上露出一丝搞怪的笑容,她一手搂着许一山的脖子,坐在他的双膝之上,贴着他的耳朵逗他道:“刺不刺激?” “刺激?”许一山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道:“你还小啊?什么刺激呀。快回去睡觉。” 陈晓琪噘起嘴道:“我不。我怕我睡熟了,你偷偷爬到她床上去。” 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 许一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心里想,如果陈晓琪知道他和杨柳在云雾山顶避雨的事,她还会开这样的玩笑吗? “对了,我问你,她调市里来工作,是不是你找人打了招呼?”许一山收敛心神,正色问她道。 “是又怎么样?”陈晓琪不屑说道:“你许一山现在是堂堂的市委书记,调一个人还需要看人脸色吗?” 许一山无奈道:“你这样做,别人会说我许一山利用职权谋私啊。” “谋私?”陈晓琪吃惊地看着他问道:“杨柳是你的私有财产吗?如果不是,谋的又是什么私呢?” 许一山叹道:“老婆,你自己也在体制里,你难道不知道体制内的复杂?” 陈晓琪不耐烦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懒得知道。别人想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反正,在这件事上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一山道:“总之这件事办得不是很好。” “难道你想让我把杨柳退回去茅山呀?”陈晓琪哼了一声,“谁敢这样做,我就与谁撕破脸皮。” 她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回去了卧室。 第1417章 弄巧成拙 许一山回去卧室休息时,陈晓琪已经睡着了。 他不想惊动她,蹑手蹑脚正准备上床休息。陈晓琪却突然睁开了眼。 她看着许一山笑了笑,柔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许一山缓缓摇头,低声道:“没有。说真的,老婆,我现在根本就没时间与你生气。何况,她只要符合正常调动手续,就不算是滥用职权为他人谋取私利。不过,以后这样的事尽量不要插手。” “我知道啦。”陈晓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讥讽他道:“许一山,我现在发现你比过去要叽歪多了啊。不就给一个人调动一下工作吗?犯得着上纲上线?什么滥用职权啊。我如果不是看在她现在可怜的份上,我懒得去办这样的事。” 许一山苦笑道:“她又哪里可怜了?” 陈晓琪将身子坐起来,一脸严肃道:“你们男人,有几个真正懂我们女人心啊?杨柳一直过得不幸福,你知道吗?一个女人,选择丈夫是最重要的事。一旦选错,一辈子就毁了。” 许一山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个人感情瓜葛一向没有兴趣。因此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陈晓琪显然方兴未艾,她见许一山不搭理自己,便推了他一把质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你是在回避,还是故意不想理我?” 许一山忙了一天,精神早就疲惫。哪里还有心思与老婆家长里短说话。 陈晓琪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她纠缠着许一山说道:“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杨柳?”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道:“你怎么说话就像嘴上没把门的一样,信口乱说?” 陈晓琪毫不理会他,一个劲地追问:“你就告诉我,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许一山表情认真地说道:“你呀,胡思乱想什么啊?快点睡觉吧。” 陈晓琪靠着床头,调皮笑道:“我不想睡。我也睡不着。” 许一山闭目假寐,心里却在想,陈晓琪怎么突然问出了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想过之后,心里又释然。自己与杨柳可是清白的,虽说在云雾山顶他差点动了心。但理智让他在最后紧要关头还是刹住了车。 杨柳容貌秀美,性格活泼。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对爱情往往充满了浪漫的期待感。她与罗舟的婚姻,被她自己总结出来,那就是她在不该爱的年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罗舟的性格与她恰好截然相反。不知道是他的秉性,还是职业的原因。罗舟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刻板冷漠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不懂得浪漫的,他们就像一架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样,一辈子都只会沿着设计好的程序走完一生。 陈晓琪突然推了推他,“你很困了吗?” 许一山睁开眼道:“是啊,这几天连续开会。市里工作太多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坐起来,陪我说话嘛。工作能做得完呀?” 许一山只好坐起来,伸手将她搂住,低声说道:“老婆,我知道工作是永远都干不完的。这不,我这才刚上任,总得理顺工作的内容和程序吧。等我忙过这一阵,我再好好陪陪你吧。” 陈晓琪冷笑道:“你别忽悠我。你想想看,我们结婚以来,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少啊?你什么时候真正陪过我了?许一山,不是我想多了,有时候呀,我真有点后悔嫁给你了。” 许一山逗她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看你,一样的年轻漂亮,一样是别人的梦中情人。” “哎呀。”陈晓琪羞惭起来,将头往许一山怀里拱道:“许一山,你开始嫌弃我这个糠糟之妻了呀。”她一把将许一山推开,眼睛死死盯着他看,咬着牙说道:“你敢在外面乱来,我就剪掉你。” 许一山突然从心底生出来一丝恐惧。尽管他知道陈晓琪说的是玩笑话,但他能强烈地感觉到,陈晓琪的玩笑话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好啦,不谈这些有的没的话题了。今天聂波来找了我,征求我对茅山人社局封由检案子的意见。” 陈晓琪果真顺着他的思路转过来了,她问道:“你什么意见?” 许一山笑道:“我不能有任何意见。一切都以法律为准绳。我不能干涉司法自由。” “你总得有个态度吧。” “没态度,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陈晓琪好奇地问:“你说,封由检会怎么判?” “那不是法院他们的事吗?”许一山解释道:“我又不是学法律的。封由检犯了什么罪,公安、检察和法院都会查得清清楚楚。” 陈晓琪浅浅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个封由检对我还是很尊重的。他这个人,生性残暴,办事干脆。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这次倒下,还真顺应了民心。” 许一山想告诉她,封由检的命将不久矣。聂波对封由检案子非常愤怒,他在查阅过封由检犯罪事实后,第一个主张将封由检判处极刑。 聊到了茅山,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陈晓琪突然捂着脸轻轻抽泣起来,她显然是想起了父亲陈勇。 “一山,你现在是书记了,我爸他......” 许一山苦笑道:“对了,今天聂波给我正说了这件事。他们商议,准备对你爸免于起诉。” “真的吗?”陈晓琪惊喜地叫出声来,她轻声道:“我爸本来就没事。即便有些问题,都是黄书记的原因。我记得我爸曾给我妈说过,他如果出事,就一定是被人牵连。” “组织会有判断和结论的。”许一山安慰她道:“你要相信组织与法律,都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你什么意思?”陈晓琪瞪大了眼,她似乎从许一山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异味。“你不相信我爸?” “没有啊。”许一山解释道:“我怎么就不相信爸了?我的意思是,你要相信组织和法律,爸能不能免予起诉,在于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行为。其实,我心里也难受啊。爸是上年纪的人了,哪能禁受失去自由的折磨啊。” “你还知道呀。”陈晓琪不满道:“过去你帮不上忙,我不怨你。现在你许一山是衡岳市委书记了,自己的岳父却还被关押着,你有面子吗?你是不是想做个大义灭亲的人呀?” “我没有。”许一山矢口否认,苦笑道:“老婆,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 “你什么人?”陈晓琪下着死命令道:“我明天就要我爸恢复自由。人家聂书记都说了。对了,明天我见不到我爸,你也别回家了。” 情势急转直下,许一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了。 他本想转移话题,将陈晓琪从杨柳的话题里拉出来。没想到弄巧成拙了。陈晓琪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在明天恢复陈勇的自由,这可是一道天大的难题,他不知如何破题了。 第1418章 检举揭发 衡岳市看守所会见室里,市政法委书记聂波陪同书记许一山要见一个人。 这次会见的消息被高度保密。除聂波和许一山外,公安系统只有局长费劲参与了。 上午十点,戴着手铐脚镣的封由检被带进了会见室。 封由检打死也不会相信,市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和局长会一起来会见他。 曾经嚣张跋扈的封由检,此刻就像被打断了腰的一条癞皮狗。他不顾沉重脚镣的牵绊,跌跌撞撞猛地往铁栅栏这边扑过来。 脚镣拖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即便身陷囹圄,也不耽误封由检知道,眼前的许一山已经不是过去的许一山了,人家现在已经是衡岳市的一把手了,手握生杀大权的人。 “许书记,我是封由检,封由检啊。”封由检赤红了眼,大声叫道。 看守将他推进铁椅子里,锁了,呵斥他,不许乱叫乱动。 封由检讨好地对着看守笑,连忙保证遵守会见纪律。 费劲示意看守退下去。会见室里,隔着铁栅栏,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封由检明显不认识聂波,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这位干部是......” 费劲沉着脸道:“这位是我们衡岳市委新来的政法委书记聂波同志。封由检,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坦白讲。” 封由检嘿嘿地笑了起来,他想挪动一下身体,无奈身体被铁椅子死死的困住了。他努力了几下,叹口气放弃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坦白的。”封由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我是被冤枉的。” 费劲呵斥道:“封由检,你到了今天还顽固不化。你是不是冤枉的,你心里有数。现在证据确凿,犯罪事实俱在,你还想抵赖吗?” 封由检耷拉下去头,半天没出声。 从进会见室起,许一山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在见到封由检的一刹那,他内心不由泛起一圈波浪。 成为阶下囚的封由检,整个人变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他被剃了光头,头皮泛着一层青光。尽管天气炎热,他身上还是穿着棉睡衣。 他的脸,看起来明显有些浮肿。原来饿狼一样凶狠的眼光,如今变得黯淡无神。 他的双手被拷在铁椅子上的铁环里。脚下,一双布鞋被他踩着鞋后跟。脚踝上,一副沉重的脚镣预示着他犯的是重罪。 封由检犯案太深,贪污挪用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小儿科了。经侦查,封由检的罪行。已经涉及到了黑社会组织犯罪。茅山县积压下来的几桩旧案,随着他的被抓,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在给他准备的起诉书上,封由检共犯有七大罪名。除去贪污挪用外,他头上还有黑社会组织、私藏枪支弹药、私设地下赌场、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 起诉书足足有十几页,许一山没有认真看完。他实在是没心情将封由检的犯罪行为了解一清二楚。 聂波说,根据封由检的犯罪事实,足以判他枪毙三次了。 许一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封由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追溯封由检的过往历史,发现他过去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可以这么说,封由检曾经还是有过功劳的。至少在他还未担任领导干部前,口碑还是不错的。 封由检最大的功劳表现在茅山县机构改革这件事上。当时人事局、社保局等几个单位要合并在一起。几个局合并,谁来当一把手,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了。 谁都想当一把手啊。想当一把手,就得付出。哪一个时期,几个局长都在悄悄地死盯着对手,他们都在寻找对方的缺点和毛病。 就在大家都在暗中较劲的时候,县里突然宣布,时任茅山人事局副局长的封由检出任新组建的人社局局长。 封由检就像一匹黑马一样窜了出来。谁都没料到人社局局长的宝座会花落到封由检家。全县为此哗然,只有当时的县委书记黄山,力排众议,将封由检扶上了位子。 这时候,封由检正式进入茅山人们的视线。事后有人说,封由检在当人事局副局长的时候,全茅山的地下赌场都由他控制的。 据封由检后来炫耀说,他的这个局长是他花了五百万买来的。 会见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突然,封由检抬起头来,目光无神地看着许一山道:“许书记,我会怎么判?” 许一山开口道:“老封,起诉书副本你应该看到了吧?” 封由检低声道:“看到了。” “怎么判,不是我说了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封,我今天来,主要是出于故人之心。老封,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惜了啊。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 “是,确实没后悔药卖。”封由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叹道:“可是我不想死。” 许一山没有回答他的话。 在聂波汇报说准备对封由检犯罪事实起诉时,许一山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他感觉封由检还有心里话没说出来。封由检在茅山骄横跋扈,不是黄山一个人能罩得住的。而且他有个明显的感觉,黄山在封由检的问题上,态度一直模糊不清,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封由检突然说道:“许书记,我要检举揭发。” 费劲赶紧拦住他,呵斥道:“封由检,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把水搞浑啊?你检举揭发谁啊?别胡说八道了。” 封由检一本正经道:“我没说假话,也不是想搞浑一塘水,我是真要检举揭发。” 费劲还想阻拦,被聂波提醒了一句,“费局,让他说话嘛。” 大家都等着封由检说话,他却不说了。 聂波没耐心了,催促他道:“封由检,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赶紧说。我们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干耗。你要把握住机会。” 封由检嘿嘿笑道:“我是担心,我检举揭发的这个人,你们动不了人家。” 聂波气愤道:“封由检,你什么意思?什么人我们动不了?只要涉嫌犯罪,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拉他下马来。” 封由检一点也不急,反而问道:“我检举揭发了,能不能算立功?” “只要查明是事实,当然算立功。”聂波回答他道。 “能不能救我自己一命?”封由检的眼睛里射出一丝期翼的目光来。 “这得看你交代的问题是什么问题,立的功有多大。” “好。”封由检似乎吃了定心丸一样,小声说道:“我第一个要检举揭发的是衡岳市原政法委书记魏力。”他看了聂波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道:“对了,就是这位干部现在坐的位子。” 费劲哼了一声,“封由检,你不知道魏力已经被抓了吗?” 封由检笑嘻嘻道:“知道啊。他不被抓,天理难容。魏力这个老流氓,枪毙他十次都不够。他贪财好色,道貌岸然,他就是衡岳市一颗毒瘤啊。” “闭嘴。”费劲眉头紧皱道:“魏力的案子,自然会查清楚。不需要你来检举揭发魏力了。” “如果我检举揭发的这个人比他大呢?”封由检脸上开始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敢动他吗?” 第1419章 原来是他 封由检的话,让许一山他们三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谁都没开口回答封由检的疑问。 费劲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带着警告的口吻提醒他道:“封由检,你要对你说的每句话负责。你知道陷害他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封由检看了看被困住的自己,苦笑道:“费局长,你觉得我现在还怕承担法律责任吗?” 费劲尴尬地去看许一山,小声道:“许书记,封由检现在就是一条疯狗,想乱咬人。我们不要信他的鬼话。” 许一山没表态,其实此刻他内心也很纠结。封由检已经说了出来,他要检举揭发的这个人,地位比魏力高,他甚至都担心他们不敢去动这个被检举揭发的人。 言外之意,封由检要检举揭发的这个人,身份不一般。 许一山纠结的是,封由检说出来了这个人是谁,自己会去查吗?如果不查,岂不是在纵容犯罪?查了,可能麻烦大得令人不敢想象。 费劲的话,显然被封由检听到了。他不安地挣扎着,冷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动别人。你们啊,只欺侮我们这些小喽啰。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也没用。” 许一山缓缓说道:“老封,只要你检举揭发的事实是存在的,就不会失去公平正义。” 封由检咧开嘴笑了,道:“许书记,我相信你的为人。不过,我还是想劝劝你,你可要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一切啊。你看我,现在已经是这么样的一个鬼样子了。我实话说吧,除了你,我不相信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封由检这句话本来是说过许一山一个人听的,可是会见室里,还有聂波和费劲在啊。顿时,许一山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尴尬起来了。 许一山摆摆手道:“封由检,这话你说得很不应该。聂书记和费局长都是我们衡岳市政法战线的领导。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才是你最应该值得信赖的人。” 封由检又陷入了沉默。显然,他的思想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起诉书副本在开庭前,都会送给当事人。封由检在起诉书上应该能感觉到,一旦开庭审判,他将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他希望自己靠检举揭发他人获得立功的机会,从而来减轻对他的处罚。 作为一个正常人,谁都愿意活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许一山听汇报说,封由检从被抓捕那天开始,就一直采取对抗的手段,拒不配合侦查。他的顽固,让侦查工作走了不少弯路。 然而,他低估了侦查人员锲而不舍的精神,最终将证据一件件摆在他面前,才迫使他认罪伏法。 如果说,封由检利用职权侵占国家社保资金已经罪不可赦,那么,他以金钱开道,拖公职人员下水,疯狂组织地下赌场。利用赌场发放高利贷之机,迫使公职人员被他利用。在茅山县,他让许多家庭家破人亡,早就天怒人怨。 在他就要走上绝路之际,他心底生出求生的渴望。于是,便出现了他要检举揭发他人的事出来了。 “我要检举揭发省人大主任龚辉。”封由检在思考了好一阵之后才说出来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费劲先慌了,呵斥道:“住嘴。封由检,你恶毒攻击领导干部,知道后果吗?” 封由检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置之度外了。他冷冷地看了费劲一眼道:“费局长,你激动什么?” 费劲一愣,“我激动了吗?” “不是激动,那就是害怕。你害怕什么?”封由检步步紧逼,顿时将费劲说得张口结舌。 不要说费劲,在封由检嘴里说出“龚辉”两个字的时候,许一山和聂波都不约而同微微颤抖了一下身体。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恢复了平静。 聂波道:“封由检,我们理解你立功心切。但是,你也不能随便污蔑一个人。你知道龚主任是谁吗?” 封由检笑嘻嘻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他?他不就与魏力是一样货色的人吗?你们相不相信,龚某人左边屁股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去验证就知道了啊。” 许一山心里波涛翻滚,他怎么也没想到,封由检会与龚辉搭上关系。 作为省委领导的龚辉,外部形象一直可圈可点。 他是唯一一个拒绝组织地方派系的领导之一。在中部省城,各地区上来的或者籍贯相同的领导干部,都会有意无意组成一个个带有浓厚地方色彩的老乡会。 老乡会的好处,就是互通有无,相互提携。那是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的一个个小圈子。圈子里的人,在面对外部力量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团结起来,形成一股强有力的力量。 通常,圈子的核心人物,都是职务最高的人。衡岳市在省干部当中,龚辉是目前职务最高的一个。 但是,龚辉也是对小圈子持强烈反对意见的一个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龚辉对自发形成的小圈子深恶痛绝。他曾在不少公开场合猛烈批评过这种丑恶的现象。 衡岳市因为龚辉,也是全省十三个地州市当中,唯一没有老乡会的一个地区。 既然连个平台都没有,封由检一个小小的县人社局长,又是怎么与省委领导搭上线的? “你们也不用多想。我告诉你们,衡岳市真正的灵魂人物就是龚辉。你们知道富嘉义是怎么倒台的吗?”封由检得意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得罪了龚主任。” “富嘉义这人,好色是公认的。”封由检叹口气道:“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富嘉义这人色起来,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去动的女人。” “你们知道吗?富嘉义倒台,就是因为他动了龚辉的女人。” 费劲受不住了,他猛地起身,隔着铁栅栏怒指封由检道:“封由检,你真是一条疯狗,乱咬人。你想清楚后果。” 封由检根本不理会费劲,他哼了一声,“费局长,我反正早晚会死。我还怕你什么?” 一句话噎得费劲涨红了脸。 许一山摆摆手道:“费局,让他说嘛。说说,并不等于事实。” 封由检嘿嘿地笑,道:“许书记,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太多。我要是全部说出来,怕是你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封,你放心,我会睡得很好的。” “是吗?”封由检惊异地看了看他,试探着道:“你不怕龚辉?” “我为什么要怕他?”许一山似笑非笑道:“龚主任现在是我们中部省人大主任,省委高级领导。老封,不是你想抹黑谁,就可以抹黑谁的。” 封由检激动起来了,“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抹黑他?” 许一山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封由检长叹一声道:“算了,我不说了。还是我太天真了。我早就应该想到,这年头的规矩是没人可以破得了的。送我回去吧。” 他似乎没有了往下说的欲望了。神情变得颓然不已。 聂波与许一山再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第1420章 配套资金到位 许一山与聂波的眼神交流,信息量极大。 身为市委领导的许一山,完全没必要与一个普通刑事犯罪分子打交道。他见封由检,是他得知封由检曾经是叱咤茅山的风云人物,应该与黄大岭有交集。 黄大岭在无修庙的钟鼓失窃后,他也跟着消失了。 据闻,黄大岭已经移民海外。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黄家父子先后倒台,标志着茅山黄家天下的态势已经被打破。茅山曾被黄山统治前后达十五年之久。全县的每一个角落,都遍布他的根须。 黄大岭的消息没得到,却得到了龚辉这条大鱼的消息。许一山和聂波都深知,凭着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龚辉。 封由检担心他们动不了龚辉。实质上是不是动不了,而是根本动不了! 龚辉现在是省委重要领导,与书记省长在一个级别。试想一个市委书记,能动得了他吗? 他们两人的眼神交流,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费劲陪同他许一山一道见了封由检。封由检说出了魏力,而费劲又是魏力过去培养的对象。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猫腻呢? 封由检欲言又止,显然是在忌惮费劲。 如果将费劲撇在一边,费劲会认为市委对他产生了极度不信任。这样完全不利于团结的局面。既然费劲在魏力倒下后,他能无惊无险,至少说明费劲与魏力之间的关系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亲密。 此时,信任费劲,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许一山当即对封由检说道:“老封,你若真有什么要检举揭发的,你可以向费局检举。” 说完,他与聂波头也不回离开了会见室。 费劲跟了出来,小心翼翼问道:“许书记,封由检的话能信吗?” 许一山沉吟一会道:“对他人信任,就是对自己负责。封由检应该不会那么无聊,那么疯狂吧?” 这句话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他没直接说出来应该相信封由检的话,但是话里的含义再明白不过。 见了封由检,许一山的心情反而沉重了许多。 不可否认,在他听到汇报准备对封由检的案子提起公诉时,他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看看当年风光得不可一世的封由检,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他也感觉出来封由检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否则,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检举揭发省人大主任龚辉。 龚辉有什么问题,问题多大,不是他许一山能够了解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情况向上面反映。 他也知道,反映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反而会招来龚辉的疯狂报复。 许一山想动他,千难万难。他要弄死一个许一山,随便两根手指头就能轻松做到。 他抽身回避,将事情丢给费劲去处理。这是最巧妙的安排,无懈可击。 下午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一个好消息。省里将省域副中心城市的配套资金拨付了下来。 这笔资金不少,整整十个亿。比起耗尽心思去争取文明城市的评比,似乎轻松了不少。 衡岳市在富嘉义时代开始,就一直在争取全国文明城市的评比。不懂其中奥妙的,还以为评比得到的只是一个殊荣,不会知道一旦评上去了,上面会有一笔几个亿的资金拨付下来。 几个亿对任何一个地方政府而言,都不算是小数字。毕竟,全市所有公务员都能心安理得拿到一笔丰厚的精神文明奖励。 遗憾的是,无论衡岳市多么努力,文明城市的桂冠总是与之失之交臂。 汇报的人说,省财政拨款的时候,有一个特别交代,那就是衡岳市停发半年工资的决定可以作废了。省委领导不允许衡岳市停发半年工资。 许一山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特别交代背后的含义。 省域副中心城市配套资金的拨付,表示中部省已经完全认可了“一体两翼”的未来发展规划。而这个规划,就是原王书记留在中部省的政治遗产。 陆代书记完全领会到了许一山的暗示,他与原王书记政见不和的较量,以陆代书记完全放弃自己的主张而告终。 陆代书记是个最不愿意妥协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选择了妥协,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 陆代书记从反对改变为支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原王书记能将他头上的“代”字摘掉。虽说王书记现在不一定有这样的能量,但他的影响力不可忽视。 许一山当即给陆代书记打去了电话,一开口便说道:“首长,你救了我衡岳市一命。” 陆代书记在电话里淡淡地说道:“一山啊,不是我救你衡岳市一命。而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得提醒你,省里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以后再有困难,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不要老想着往我这里伸手。我警告你,伸手也没有。” 许一山连忙说道:“请首长放心,我衡岳市保证不会再麻烦上级领导。” 配套资金下来了,消息传出去后,所有人的眼光都开始盯着这笔钱了。 第一个跑来要钱的是云轨项目的李想。 李想现在算是彻底搞清楚了许书记的意图。云轨项目不能停,更不能烂尾。尽管这个项目建起来之后,看不到未来的经济效益,但作为提升城市形象和品味的工程,只能向前,不可退后。 云轨项目落在发改委头上后,李想只能硬着头皮上。 项目工程的拆迁已经结束。但是赔付的事一直拖着没有展开。 根据拆迁赔付方案,单是拆迁赔付的金额就在几个亿以上。发改委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赔付。 赔付不到位,工程就没法进行。拆迁户阻工的事,是最头痛的一件事。现在只要动工建设,必定会遭到阻扰。这让李想食不甘味,睡不成寐,头发已经开始一把一把的掉。 听说省里下来了配套资金,李想丢下所有工作,一大早就堵在了许一山办公室的门口。 “老李,不是我不想给你。问题是市委还没开会研究,要不,你再等等?” 李想急得要跳起来,红着眼道:“许书记,你再不救命,我就只能被五马分尸了。许书记,你是没看到拆迁户的凶恶模样,他们都恨不得把我吃了。说什么政府骗他们。” 许一山笑了笑道:“骗了吗?你们谁骗了老百姓?” 一句话堵得李想张口结舌。 云轨项目是在前任书记胡进手里上马的。所有政策都是胡进拍板的,包括对社会的承诺。 现在胡进书记已经高升去了省委工作,总不能还将责任往他身上推。 “许书记,你先给我一个数,其他的我再来想办法,好不好。”李想求饶道:“我实话说吧,我发改委的家底子可都掏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现在车子出去,加油都要自己掏腰包了。” 许一山笑道:“衡岳市发改委都会穷到这个地步吗?” 李想一本正经道:“是真穷,绝没说假话。” “你们啊,是端着金饭碗在讨饭啊。”许一山啧啧叹道,他看了看李想,突然说了一句话:“老李,要钱别想,政策我可以给你一个。” 第1421章 无中生有 许一山要给发改委的政策,在国资委主任在许一山办公室详谈两个小时后出炉了。 云轨项目规划之初,就设计了云轨物业项目。 梁氏兄弟当初投资云轨项目,看中的就是云轨物业这一块。 云轨总站占地近千亩,这是一块巨大的金地,随着云轨项目的推进,土地价格水涨船高。 建设初期,规划就明确了土地所属和未来开发方向。整个土地面积全纳入国有资产管理。 按照梁氏兄弟的设想,他们将这片近千亩的土地准备开发成写字楼,高档住宅小区和大型游乐场所,配套商业中心,打造出来一个新的城市中心,形成一个覆盖全市的半小时经济圈。 云轨设计原来只有两条线,许一山上任后,修改了过去的线路。将原来东西走向的云轨线路,扩展到了南北纵横。其中,往北,直达高铁站。往南,连接衡岳几场。 云轨线路形成了十字交叉的模式,将衡岳市区东西南北四个方面都扩展到了。 往西,是衡岳市最密集的住宅区。向东,是衡岳市几个工业区。 线路终端,都将覆盖云轨物业。 许一山的主意,就打在了这些物业之上。 国资委主任在听完许一山的设想后,苦笑道:“许书记,这些物业都还是个概念。” “概念是没错,但不会是空中楼阁。”许一山说道:“国友主任,我们不能抱着金鸡不下蛋啊。概念要变成现实,就得融合社会的力量。社会力量是不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可能要远超你我的想象。” 国资委主任傅国友是位资深的国资系统干部,他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将国有资产看得严严实实。 比如停产的柴油机厂、拖拉机厂,以及冶金厂。这些过去的厂址如今都在城市中心地带。因此,也就成了所有房地产商眼里的香饽饽。 任何一个厂区的土地被开发成房地产,都将是开发出来一座金矿一样的。 在工厂停产,职工下岗之时,包括原来这些企业的领导,都想着将手里的土地换成钱。此举遭到了傅国友的激烈抵抗。 据说,最激烈的一次,全市十几个企业代表围攻他一个人。扬言傅国友不让他们处置土地,他们就让企业职工去围堵国资委,围堵他傅国友的家门。 事实上,确有人去国资委闹了事。甚至有企业安排了一批退休的老人,守在他的办公室不让他办公。意图迫使他开一条口子,将企业土地完全变现,一了百了。 没人知道傅国友是怎么做通这批老人的思想工作的。反正闹过几次后,再没人去闹了。 衡岳市在傅国友的坚持下,全市所有企业所属土地,没有一寸变成房地产商的土地。 有人送了傅国友一个外号,叫他“守财奴”。傅国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回了一句,“只要国有资产不流失,我的良心才会安静。” 谁都知道,只要他傅国友开一道口子。首先得利的应该就是他。地产商们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但是,他们最终没有攻破他这座堡垒,即便周文武都拿他没办法。 一句话可以慨括傅国友的为人,他是一个极端负责,为人正直,毫无私心的干部。 许一山准备让国资委设计一套国有资产出让的政策。核心内容就是将云轨项目所属物业,拿出来一部分核心资产上市。 但正如傅国友说的那样,云轨物业还只是一个概念。一块砖,一片瓦都不存在。 许一山对傅国友的疑惑开导说道:“国友啊,过去房地产最流行的是什么呀?不就是卖楼花吗?资本可以干的事,我们也可以借鉴嘛。” 傅国友道:“许书记,虽然这是无中生有的戏,我还是担心国有资产流失啊。” “流失什么?”许一山笑了笑说道:“物业建起来,还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吧?商业用地,我们只给四十年的产权。四十年后,不又回到自己手里了吗?而且这次出让的土地,要把握住几个关键点。第一,物业建设必须按照云轨项目规划要求做。第二,出让的物业土地,必须是商业用地,不可作房地产开发。” 既然是一把手的意见,傅国友便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三天后,一份云轨物业土地出让的方案摆在了许一山的办公桌上。 有了方案,还得有政策。许一山请了市长李朝亮过来,商议如何出台政策文件。 李朝亮市长对许一山的意见持非常赞同的态度。本来,经济发展该归他市政府负责。但是,当一个两手空空没钱的领导,比放在火上烤还难受。 他现在连手里掌握的财政权都让了出来。按他的话说,钱是许书记搞来的,他就该有支配权。 两个多月的时间,许一山将原本亏空的衡岳财政,慢慢累积起来接近五十亿了,试问衡岳市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五十个亿里,有省里拨下来的配套资金十个亿,有江山重工前期投资款三十个亿。李朝亮的市长专项基金也被纳入了财政收入。如此一来,整个衡岳财政呈现出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云轨项目物业土地出让方案预示着财政即将有接近五十亿的收入。现在就等着政策出台了。 许一山的预想没有出错,社会力量大得真是不可以估量。 在传出云轨物业将要面向社会出让部分资产的消息后,整个社会都为之沸腾起来了。 谁心里都有数,谁拿到了土地,谁就得到了一个聚宝盆。 政策当然要市政府出。市委不能越俎代庖。 李朝亮在仔细审核了方案后,当即表示,一个星期,政策草案出台,交常委会讨论。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行,时间太长了,减一半,三天。” 李朝亮为难道:“三天可能有些仓促。” “不,就三天。”许一山以不容争辩的口吻说道:“李市长,只争朝夕。” 李朝亮试探着问:“要不要请示一下省委省政府?” 许一山迟疑一下道:“该请示的,必须请示。我们做两手准备,一边实施,一边请示。” “许书记,这可能会有问题。”李朝亮提醒他道:“弄不好,可能会被某些人大作文章。” 李朝亮的担心并不无道理。虽说衡岳市政府有根据需要出台相关政策的权力,但前提是必须得到省委省政府的批准。 许一山苦笑道:“如果我们等上面批示下来再做,可能就要耗费至少半年的时间。你说,我们能等得起吗?” “等不起也得等啊。”李朝亮笑了笑道:“没有上面的批示,我们就属于擅自做主。这顶帽子有点重,弄不好,你我有口难辩。” “行。”许一山表示,“你只负责把政策条款弄出来,我去省里找领导汇报。” 衡岳市紧锣密鼓筹划新政策出台,中部省委这边传出来要派领导下来视察的风声。 第1422章 视察团来了 风声还在路上,视察团已经到了衡岳。 省人大主任龚辉亲率视察团,准备对包括衡岳在内的陈州市、少阳市和怀华市展开视察活动。 视察的内容很广,从领导班子建设到民生工程,都纳入在视察活动里。 省领导下来视察,许一山不敢怠慢。在确定了到衡时间之后,他率领四大家主要领导等在高速路出口,迎接视察团的到来。 上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是领导工作内容之一。每年的视察活动,各地都非常重视。 高速公路出口处,迎接省视察团的车排了一路。本来许一山是不想搞这么大阵仗的,但李朝亮市长坚持要把迎接的队伍搞大。他把意思说得很清楚,迎接的队伍越大,越显得对领导的尊重。相反,被视为对领导不重视。 这顶帽子够吓人。许一山不愿冒着被人说轻视领导的风险,只好任由李朝亮安排,搞了一个前后警车开车,四大家前呼后拥的迎接大军。 等了十多分钟,没见着视察团的车队到。许一山便有些不耐烦,问身边的秘书,“时间搞准了?” 秘书看了看表,小声道:“是准确的。视察团出发前,我与他们联系过了。预估就在这时候。” 许一山哦了一声,正想说话,看见李朝亮匆匆过来,低声喊道:“许书记,到了。” 许一山便赶紧从车里下来,刚站稳,便看见两辆挂着省委牌子的中巴车缓缓驶出来高速出口。 中巴车一停稳,许一山便带着李朝亮站在了车门边。 车门缓缓打开,首先下来一个秘书模样的人。随即,一个大肚腩出现在许一山的视线里,车里下来的是省人大主任龚辉。 许一山伸出双手,握住龚辉的手,热情而客气地说道:“欢迎龚主任来衡岳视察。” 阳光下,龚辉的眼皮看似有些浮肿。他的脸色在太阳底下显得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一半白了。 他看起来显得有些胖,凸出的大肚腩上,系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皮带。 “小许同志,我这是回家,你不用太客气哦。”龚辉笑容可掬说道:“衡岳这片土地,我对它有深厚的感情啊。” 寒暄几句,领导转身上车。 许一山和李朝亮没有去坐自己的中巴车了,而是陪着龚辉一道上了他的车。 这次视察,上面下来两台车,十个领导,加上秘书和司机,差点就突破了三十人。 领导下榻地点定在林荫假日酒店。不仅仅是因为林荫假日酒店是衡岳市档次最高的酒店,还以为酒店原来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定点接待点。 酒店原老板周文武被抓后,酒店已经由市委接待办接管了。原来的酒店高管全部予以辞退,换上来的管理人员,全是市里委派和指定的人员。 视察成员以龚辉为主,省委省政府分别派了同志参加视察活动。 一路上,龚辉看着窗外,谈笑风生。 他感叹道:“衡岳这地方啊,不仅是我的故乡,也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啊。我们的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这个美好的江山。作为继承人,我们没理由不把它建设好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是啊,龚主任,我们会尽一切能力,将衡岳市建设得更美丽,更充满活力。” 龚辉看了看他,脸上堆着慈祥的笑容,道:“小许同志啊,你也是衡岳人出身,作为一个老衡岳人,我真要拜托你嘛,管好自己的人,守好自己的责。以优异的成绩向省委省政府汇报。你要让领导们知道,我们衡岳人都是好样的。” 他先哈哈大笑起来,一车人跟着他一起笑。 本来,按照现在的组织原则,许一山是不可以在衡岳市担任一把手的。异地任用被证明是一种正确的人事模式后,像许一山这种出身在衡岳地区的干部,只能去异地任职。 “小许啊,当时省委讨论任命衡岳一把手的时候,我可是来了个内举不避亲。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我感觉啊,衡岳的发展,就需要你这种敢想敢干,又有智慧的年轻人来领导。衡岳耽误不起了啊。” 许一山小声感谢道:“谢谢龚主任信任。” 龚辉微微颔首道:“你可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啊。现在中部省三架马车,桔逸香城市一体化、衡岳和岳州,看你们谁跑得快,谁跑得稳了。” 李朝亮道:“请首长放心。我们衡岳在许书记的领导下,一定不会落在别人后面。” “很好。”龚辉赞扬道:“我要代表衡岳市七百万父老乡亲感谢你们二位。衡岳市的辉煌,就要靠你们来创造了。” 车队在半个小时后进入了林荫假日酒店。 接待工作在一天前就展开了。视察团一到,接待人员有条不紊上来迎接。 杨柳现在是市委接待办副主任,她亲自上阵接待视察团。 许一山请视察团龚主任一行人先去房间休息。一个小时后,他们在林荫假日酒店贵宾厅举行接风宴会。 看着视察团成员都被安排妥当了。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视察团不同于其他检查团。视察团是带着省委省政府的要求下来对地方政府的工作实行全面考察的活动。视察团的意见,将直接汇报到省委省政府,能影响省领导对地方政府的看法和要求。 李朝亮悄悄说道:“一山啊,我怎么觉得这次视察有些不对味啊?” 许一山惊愕地看着他问:“哪里不对味了?” “听说,这次来视察,针对的是我们准备出台的政策。”李朝亮苦笑着道:“你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天机不可泄露。” 许一山狐疑道:“我们的政策不还在讨论中吗?怎么就传到省里去了?” 李朝亮笑了笑道:“现在哪还有可以瞒得住的东西啊。一切都是公开的。再说,我们也没必要隐瞒嘛。”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就是,有什么好隐瞒的?上面要是说我们做错了,那好啊,拿钱来。没钱,我这个家怎么当嘛。” 李朝亮跟着笑了,打趣他道:“我发现你现在就像一个地主老财一样,一天到晚念叨着的就是钱钱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生意人,眼睛里只有钱。” 许一山乐了,道:“不是我想当个地主老财,我也是被逼的。老李,你想想啊,手里没钱,说话就是放屁。你没看到下面的这些干部,现在只要听说有来钱的路子,眼里都放绿光呢。” “如果我们的政策被叫停,要怎么办?”李朝亮忧心忡忡地说道。 “怎么办?凉拌。”许一山笑眯眯道:“谁叫停,我搬椅子坐他家去。” 李朝亮一愣,苦笑道:“你这不是流氓做派呀?” “流氓也好,君子也好。只要政策有利于社会,有利于群众利益,我们就要坚决贯彻执行。谁阻拦,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李朝亮摇了摇头道:“打住,打住,这种话少说。什么敌人不敌人的,都是同志。有矛盾,商量解决就是了。对了,一山,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必须先给我沉住气。” 第1423章 吃盒饭的领导 视察团回房间不到二十分钟,便陆陆续续都从房间出来了,聚齐到了大厅。 许一山还以为大家都饿了,正想让杨柳招呼大家进去贵宾厅。抬头看见龚辉来了,便赶紧迎了上去。 龚辉道:“小许书记,吃饭的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外面看看吧。” 许一山一愣,心想,吃饭的时间肯定是不早了。本来计划是吃过饭后,视察团的领导们在房间休息一会,下午去云轨总站工地视察。 龚辉提出现在就要开始视察,这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他迟疑一下,解释道:“龚主任,要不还是等吃过了饭再去吧。” “不用了。”龚辉摆摆手道:“小许书记啊,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吃饭这件事,你不用安排得太复杂,随便工作餐就行了。” 许一山哪敢随便,上面领导下来视察,接待最为关键。接待出一点差错,就可能影响到视察的结果。 衡岳市为了迎接这次视察,市委接待办早早做了充分的准备。上面下来三十号人,下面接待人员就得上百。 市委接待办主任是市委秘书长兼任的。杨柳调进接待办当副主任后,具体工作便都落在她的肩上。好在杨柳过去对接待工作很熟,很快便上了手。因此安排起来,一点也不慌张。 接待工作是门很有艺术性的工作。接待质量的高低,直接影响领导的印象。 市委接待办工作人员不多,在秘书长的协调下,从团市委和市委机关抽调了一部分同志过来帮忙。 有了这一百多人在手,接待工作便能够轻松应付过去。 杨柳见领导要出去视察,便赶紧招呼接待工作人员先用餐。 工作人员用餐是盒饭,一百多盒整整齐齐摆在大厅的桌子上。 龚辉从放盒饭的桌子边走过去时,顺手就拿了一盒上车。 许一山一见,赶紧想解释。却被李朝亮悄悄拉了一下衣角。李朝亮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也伸手拿了一盒饭跟上去。 许一山没有迟疑了,跟着拿了一盒。 跟在他们身后的视察团领导,都很自然地拿了一盒饭上车。 第一站还是去云轨工地视察,只是时间提前了半天。 上了车的龚辉将盒饭打开,笑眯眯道:“伙食不错嘛,有荤有素,搭配合理。”说着,拿了筷子顾自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招呼大家,“大家趁着时间把肚子填饱啊。我觉得,衡岳市的接待工作餐很不错,味道好,色香味俱全哦。” 一车的人,都忙着打开盒饭吃起来。 许一山无可奈何,看着身边的李朝亮吃得津津有味,他只好埋头也吃起来。 龚辉视察吃盒饭,不知他是有意的,还是他真以为工作人员的工作餐就是他们的接待餐。反正视察的领导和陪同视察的人,都一起在车上吃起了盒饭。 车还未到云轨总站工地,杨柳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许一山没有接听,果断挂断了。 很快,一条信息过来了。 “领导把我们的盒饭都吃了,我们吃什么?”杨柳在信息后面加了一个鬼脸表情。 许一山回了一条,“接待宴你们吃了!” 视察团吃过了盒饭,中餐算是解决了。不可能转回去再吃一顿。而且中午准备的膳食,也不宜留到晚上再吃。为了不浪费,许一山便让杨柳领着接待工作人员去消化接待宴。 一路上,龚辉兴致勃勃地看着车窗外,回忆他在衡岳的岁月。 他出生在衡岳市一户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是冶金厂的一名技术员。母亲在街道办的一个小厂工作。他的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比别人差好多。 少年时的龚辉,是公认的最会读书的孩子。他的成绩非常好,是当年衡岳市唯一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学生。 龚辉的理想是长大后当一名科学家,但毕业后,却毫无征兆从了政。 据说,他的从政道路起源于一次翻译工作。当时,中部省与国外一家企业有一份购销合同。中部省需要从国外进口一批机器回来。 合同是在燕京洽谈的。由于当时缺少翻译,中部省便托人想在清华大学找一个学生帮忙。 龚辉有个导师与中部省的领导关系很熟。领导便托了导师。 导师想起龚辉就是衡岳市人,于是将龚辉介绍了过去。 在那次洽谈中,龚辉充分发挥了他外语的优势。他准确地将双方需要表达的意思翻译得天衣无缝。遇到中部省表达不清楚的时候,他在翻译时能将中部省的意思表达得完整清楚。 有了这次翻译的经历,以后中部省来燕京办事,但凡是与外宾打交道的,无一例外不是请了龚辉来帮忙。 到了龚辉毕业的时候,中部省直接跑到学校来要人了。 那时候龚辉他们大学毕业的工作是包分配的。在中部省没来之前,龚辉已经被分配去了一家国有企业。 中部省来要人,还费了一番周折。找了关系才让他的工作关系落实到中部省外经委。 一到外经委,龚辉便成了外事办副主任。第二年便升为了主任。 在外经委工作五年,龚辉从外事办副主任走到了外经委主任的任上。后来机构改革,外经委撤销合并,龚辉便被调进中部省人大任职,正式踏上仕途。 龚辉少年时期一直没离开过衡岳市。按他的话说,衡岳市没有一条街他不熟悉,没一条小巷他没走过。他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人,他只要有空,便会骑了他父亲的二八大杠,全城穿行。 “那时候的街道没现在这么宽,街上也没这么多车。”龚辉笑呵呵说道:“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能够骑一辆自行车在街上走,是很风光的。” 有人插了一句话道:“首长,当时的回头率一定很高吧?” 龚辉得意地笑,道:“有不有回头率我不清楚。不过我有次骑车去了我们学校,把我一班的男生都羡慕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满车厢蔓延着亲切的气氛。 龚辉一向以不苟言笑,严肃著称。却在衡岳市视察的车上谈笑风生,一扫他过去威严不近人情的形象,令人突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社会发展很快,城市变化很大。”龚辉感叹道:“我现在走在衡岳市的大街上,有恍若隔世之感啊。” 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炯炯看着许一山道:“小许啊,衡岳市的未来,都在你们手里掌握啊。你一定要让这座英雄的城市再次辉煌起来。” 许一山认真说道:“请首长放心。我们衡岳市委市政府一定殚精竭虑,先天下之忧而忧。” 龚辉赞许地点头,语重心长说道:“只要心里装着老百姓,人才不会走邪路,弯路。现在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也是一个处处充满了竞争的时代。当领导干部的人,时刻要记得,工作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车人都屏声静气聆听他的教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尊敬的神色。 “我是衡岳市人,我深爱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龚辉充满感情说道:“我希望衡岳市委市政府脚踏实地,开拓进取,让这座英雄的城市永立时代的潮头。” 许一山只顾着点头了,他心里想,他会是封由检嘴里说的那个人吗? 第1424章 紧急叫停 云轨总站工地上,市发改委主任、云轨项目总负责人李想,带着一帮子人已经等在了工地。 原来树木葱郁的乌鸡山已经被推平,看不出原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山,山上有过一座乌鸡庙。 乌鸡村也在第一波的征地拆迁中荡然无存,过去连绵不绝的菜地已经没有了踪影。 眼前是一马平川的土地。唯有周文武的别墅,孤零零地耸立在空旷的土地上。 龚辉极目远眺,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高楼。 当他的目光落在周文武的别墅上时,惊异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建筑?怎么没动?” 李想赶紧解释道:“这里原来是周文武的别墅。市里要求保留下来,准备用作今后的养老福利院。” 龚辉哦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么一个项目,留下这点建筑,是不是太突兀了?拆了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拆了可惜了。市福利养老院正需要呢。” “是吗?”龚辉不紧不慢说道:“衡岳财政连新建一座福利院的资金都解决不了?” 许一山道:“不是没有。而是我们认为,这个地方保留下来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用作养老院。二是有个警醒作用。因为这座房子的主人,就是衡岳市白骨案的主犯周文武。” 龚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眉头微皱道:“警醒什么?一个犯罪分子留在世上的东西,都应该夷为平地。” 他似乎对周文武的别墅很反感,态度坚决衡岳市将别墅拆除。 许一山是不想拆了这座别墅的。当初云轨项目上马时,胡进的态度与龚辉是一样的,要求将别墅夷为平地。是许一山争取留下来的。他心里确实不想让这座耗资千万的别墅变成一堆瓦砾。 云轨项目第一期工程基本结束。乌鸡山推平,乌鸡村搬迁,菜地被乌鸡山上推下来的土,盖了一层。 这片占地近千亩的土地,就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 然而在过去,文明的脚步在此似乎嘎然而止。随着衡岳城市的不断扩展,这里却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它就像一座孤岛一样,城市发展的洪流绕它而过。 过去的乌鸡山之所以一直未能开发,在于乌鸡村有个能人周文武。 周文武倒台,乌鸡村终于迎来了经济大潮和文明的脚步。 李想跟在龚辉身边,介绍着项目的发展情况。 总站土地平整工程接近尾声。目前,已经进入了打桩施工环节。远处,打桩机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显示着这片土地正在热气腾腾地开发。 龚辉频频颔首,称赞道:“不错,这个项目成功了,衡岳市就具有了强大的城市竞争力。看来,衡岳市委市政府还是做了事的嘛。” 这句话看似在肯定衡岳市的成绩,但只要稍加品味,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想介绍道:“我们准备在这里建一个商业中心、城市最好的写字楼、高档住宅小区,以及一个最具有时代感的大型游乐场。项目建成后,这里将成为衡岳市的一个新地标。” 龚辉嗯了一声,突然问:“你们搞这么大的工程,资金有保障吗?” 李想便来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暗暗在心里骂了李想一句,“多嘴。” 龚辉的问题出来了,他不能避而不答。于是,他小声说道:“首长,我说实话,完全靠财政支持,肯定是做不到的。我们准备出让部分云轨物业所有权,换取社会资金进入。” “卖地?”龚辉言简意赅地问了一句。 “意思差不多。”许一山解释道:“我们正准备向省委请示,争取拿到政策。” 龚辉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轻轻叹口气道:“小许书记啊,我知道云轨项目的用地,省里是给予了划拨政策的。云轨项目的一砖一瓦,都属于国有资产啊。你卖土地,看似是拿地换了钱,但是,这是变相的国有资产流失嘛。” 许一山急了,争辩道:“这怎么是国有资产流失呢?过去搞的土地拍卖,与云轨物业不是一样性质的吗?怎么到了云轨这里,就是流失了。” 许一山突然出声争辩,让周围的气氛一下凝固了起来。 他这是公然顶撞上级,乃官场大忌。 果然,对于许一山的顶撞,龚辉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了。 “同志们啊,我们当领导干部的,切忌好高骛远,一定要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脚,穿什么样的鞋。”他当着几十个人的面,开始批评起许一山来。 “小许书记,我们这次下来视察工作,就是要纠正地方政府无视规定,擅自开发土地的行为。你们衡岳市委市政府可要站稳脚跟,千万不能图眼前的利益,流失国有资产。” “刚才我听了李想同志的汇报,也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是,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将国有资产白白流失掉。那不是犯错误,而是犯罪。” 龚辉突然将问题的严重性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出让云轨物业已经获得了衡岳市委常委会的统一意见。如果不是龚辉他们突然下来视察,此刻的许一山应该已经坐在了陆代书记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出让物业的方案了。 龚辉来衡岳视察,连宴会都不参加,直接来云轨项目工地视察,目的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请你们立即停止这个行为。”龚辉严肃说道:“我不能看着我们的同志犯错误。” 许一山还想解释,旁边的李朝亮悄悄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住了口,一声不响起来。 龚辉却没在意许一山的神色变化。他兴致勃勃要去工地上转一圈。 李朝亮委婉说道:“首长,这里灰尘大,噪音大。我看,我们先回去,我和一山同志详细向您汇报一下?” “好啊。”龚辉爽快答应,摆摆手道:“回吧。” 在云轨工地上一折腾,居然折腾掉了三个多小时。 回到林荫假日酒店,龚辉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回了房间。 视察团成员也先后回去了,没一刻,大厅里便走得干干净净。 李朝亮苦笑道:“我们也撤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撤,撤哪去?你还没听出来吗?人家这次是有目的来的,就是要断我衡岳市的财路。” “断就断啊。”李朝亮无奈说道:“大不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许一山哼了一声,“来来来,你想个办法来看看。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们出让物业,怎么就是国有资产流失了?” “人家说是,就肯定是。”李朝亮讪讪说道:“一山,我早就预想到了,就是你执迷不悟。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叫停我们想要的政策,就是逼我们放弃云轨项目。” “我想知道,放弃云轨项目,对谁有利?” 李朝亮想了想道:“可能还不仅仅是利益方面的事吧。要不,你服个软,先应付过去,以后再想办法?” 许一山叹道:“问题是我们等不起啊。李想还在等米下锅呢。” 云轨工地上,龚辉紧急叫停了衡岳市出让物业的方案,让许一山陷入了深深的被动当中。 第1425章 两面人 视察团在衡岳市呆了整整三天。 三天的就餐,龚辉都坚持在市委食堂就餐。 他安排人在衡岳电视台播放了一条通告,大意是省委视察团来衡视察工作,将会安排一个下午的时间接待来人来访。 龚辉此举,让许一山心里很不舒服。在第三天的接待来人来访活动前,龚辉要求市委一把手和市长李朝亮都到场接待来访。 李朝亮去了,许一山却没去。 晚上,视察团召开座谈会。就三天的视察活动作一个总结。 会议开始了半小时,许一山才匆匆赶到会议现场。 许一山是故意的。当然,他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江山重工代表来衡落实投资事宜,他不能怠慢客人。 座谈会开得很热烈,视察团成员每个人都发表了视察的感受,并提出不同的建议。 龚辉一直阴沉着脸没出声。直到许一山的出现,他才清清嗓子,示意安静。 在这三天的视察活动中,许一山除了第一天陪同龚辉去了云轨工地后,其他时间都让李朝亮去全程陪同了。他借故不参加视察团的任何活动。 谁都看得出来,许一山这是有意在回避。 但龚辉一直没吭声。即便许一山婉拒参加来访接待活动,龚辉也没表露出不悦的神色出来。 本次被视察单位的头头都参加了座谈会。他们心里都忐忑不安。毕竟,视察意见将决定他们的工作成绩。 进了会议室的许一山主动走到龚辉面前,满脸抱歉道:“龚主任,我来晚了,对不起啊。” 龚辉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许一山的屁股还没挨着椅子,便听到龚辉开始说话了。 “同志们,今天是省委视察团在衡岳市工作的最后一个晚上。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总体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各视察单位基本能做到恪尽职守,遵纪守法。通过视察,我个人的感受是,衡岳市整体发展方向是对的。但是,问题还是存在。” “首先,我说说时间概念的问题。我们某些同志,工作确实很辛苦,也有一定的成效。但是,我希望干工作,能将本职工作干好了,就是最大的成功、这个世界上不是缺了谁,地球就不转了啊。” 许一山一听,便感觉到话非常刺耳。但他没有流露出来一丝不高兴的神色。 昨夜,市局局长费劲单独找他汇报,两个人谈了将近两个小时。 费劲这几天都在忙封由检检举揭发的事。封由检可能被费劲触动了心事,他不再回避费劲,将他知道的关于龚辉的事,事无巨细都作了交代。 封由检能坐上茅山县人社局局长的位子,力量就是来自于龚辉。 在封由检还没坐上局长宝座前,他已经是茅山县公务员当中最有钱的人物之一。封由检的钱从何而来,知道他的人,都清楚无非就是两个渠道。 第一个渠道,封由检由于过去一直担任社保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他深知社保漏洞在哪里。 第二个渠道,封由检手下有一批人,这批人除了开设地下赌场,就是在地下赌场发放高利贷。据说,只要沾上他们的高利贷,这一辈子都像被一条毒蛇缠绕住了。 从他们开始发放高利贷开始,借钱的人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还清过。这些人手段毒辣,有恃无恐。即便将人弄得倾家荡产了,依旧不会放过。 还不起钱的人,每天都会生活在恐惧当中。因为不知道要债的人会什么时候上门。 只要他们上门,欠债人就像看到了阎王一样浑身发抖。他们会将欠债人拉到他们专用的地方,对欠债人实施惨无人道的毒打。 打完之后还不放人,他们会将欠债人戴上手铐脚镣,关在小房间里连续饿上三五天。意志再坚强的人,遇到他们之后,都只能徒唤奈何。 封由检的第二个来钱的渠道,就是开设赌场和发放高利贷。 按封由检曾经的话说,茅山县没有拿过他好处的人,凤毛麟角。 俗话说,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何况封由检又最会来事,谁喜欢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投其所好是他惯用的手段,因此也常常所向披靡。 封由检说过,这世界上就没有钱拿不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也有对钱兴趣不大的。但封由检深知人的本性,一个人总有一个欲求和爱好。而欲求与爱好往往就是这个人最致命的弱点。 有了钱的封由检,欲望更强烈了。在茅山机构改革,人事出现变化的时候,他的眼光便盯上了人社局局长的位子。 可是他也知道,凭关系和实力,他都不是其他几个候选人的对手。 他深知,所有与他保持良好关系的人,未必在心底认可他,相信他。他与这些人都只是属于利益交换的一类人。比如,他的赌场如果出了事,他一个电话打到公安方面的人手机上,分分钟钟就能摆平。 精明的封由检知道茅山是没人会帮助上位的,即便他堂哥封树山也不会帮他。 他便果断将目光投向了上面。果然,在与时任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见过一次面之后,他便明白,能让他坐上这个宝座的人,一定要比衡岳市还要大。 封由检身为公务人员 ,却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 在他将两个装满现金的行李袋放进魏力的后备箱,而魏力却视而不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坐上这把椅子有戏。 事实正与他预料的那样,在见过魏力后的第三天,魏力打电话给他,让他陪同他去一趟省城。 心领神会的封由检再次准备了两个行李箱。这次由袋子改为箱子,还让魏力有些不高兴。 在中部省城,封由检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龚辉副主任。 他如法炮制,想将两个行李箱装进龚辉私家车的后备箱时,却遭到了龚辉的严厉呵斥。 封由检说,当时龚副主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让他一度产生魏力是否介绍错了人的想法。 当晚,龚副主任并没回家,而是选择在省城一家五星级的宾馆入住。 封由检被呵斥了后,并没死心。他陪着龚副主任和魏力书记一道入住了酒店。 在酒店的大堂里,竖着一张海报。海报上,一个明眸皓齿的艳丽女人双目脉脉含情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龚副主任在海报前停下了脚步,他仔细欣赏了好一会,说了一句,“此女子不错。” 海报上女人名字封由检耳熟,知道她是演艺界算得上二线的女星。此女星当天恰好在中部省开粉丝会,就落塌在龚副主任入住的酒店。 龚副主任一句“此女子不错”,让封由检瞬间闻到了机会。 经过打听,他找到女星入住的房间,敲开门后就拿出三十万说道:“美女,我给你三十万,请你陪我一个大哥说说话,成不成交?” 女星轻斥道:“神经病。” 封由检一不做二不休,又拿出二十万道:“五十万,什么也不干,就陪着说说话。” 第1426章 龚三条 封由检最终花了六十万,让女星陪着龚副主任交流了一晚上。 这件事发生后,龚副主任对他由不屑变成了大为欣赏。在茅山县人社局长争夺战中,封由检毫不意外像一匹窜出来的黑马,将局长位子牢牢掌握在手里。 从此,他们的关系便铁一样固定了下来。 封由检的检举,惊得费劲张开嘴半天合不拢。 他算是紧跟魏力的人,居然不知道封由检与魏力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更不知道他们会与省人大的龚主任是一条线上的人。 封由检在合盘托出故事后,满怀希望问费劲,“费局长,我检举揭发有功,你们应该给我算功。” 费劲敷衍他道:“有不有功,不是我说了算。你检举的这些事,我们还需要调查落实。如果如你说的,当然算立功表现。” 他话锋一转道:“但是,封由检,你要懂一个事实。如果你污蔑栽赃抹黑领导,你会死得很难看。” 封由检冷笑着道:“他也别怨我。老子倒霉了,他不救,那就蛇和青蛙一起死,谁也别想好。” 原来,封由检被抓后,他并不急。他相信有人会来救他。后来得知魏力也倒了,他全部的希望便寄托在龚辉的身上了。 他乐观地想,龚辉不可能将他丢在一边不管。毕竟,他手里有让龚辉下不来台的证据。包括录音和录像。 卑鄙的封由检早就留了一个心眼。他与魏力以及龚辉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偷偷录音。他经常会给龚辉送去漂亮女人,在房间里,他会偷偷安装摄像头。 封由检的交代,让费劲感到不寒而栗。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封由检,你这种人就罪该万死。谁与你在一起,都是在自寻死路。” 封由检恬不知耻地大笑,他揶揄着费劲道:“费局长,你也别说我不是人。我不都是被逼的吗?再说,干这些事,我又不是开山鼻祖。比我阴险厉害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魏力做这样的事还少吗?” 费劲狐疑地问:“你说,老魏也搞窃听偷录的事?” 封由检冷笑道:“亏你还是公安局长。你不会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敢说,衡岳市大小官员,谁没把柄在他手里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费劲,脸上露出来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不定,他就监控过你。” 封由检爆出来触目惊心的机密,让费劲不由浑身冒汗。 他暗自想,魏力是不是监控过自己,他还真没把握。想起魏力提拔他坐上公安局长的宝座,他还以为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 后来他逐渐发现,自己只不过是魏力手里的一只木偶,站在前台的傀儡而已。市公安局真正的权力并不在他的手上,而在魏力手里。 封由检选择在起诉之前爆出来龚辉的情况,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说白了,是他对龚辉失望了。他急切地想在临死前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因为他不想死。 费劲没有任何隐瞒,将封由检交代的一切,原原本本汇报给了许一山。 许一山被封由检的检举弄得进退两难了。他想在面对的不是魏力,而是高高在上的龚辉。他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龚辉一根指头。 他当即交代费劲,把封由检的检举封存起来,一个字也不许向外界透露。就好像根本没有封由检检举揭发这件事一样。谁泄露,谁担责。 座谈会还在进行。龚辉的语气愈来愈严厉。 “同志们,请大家都拿起镜子照一照自己。我们干工作,要勤勉、谦虚,决不要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衡岳市是一座伟大的英雄城市。这座城交在你们手里,你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你们要相信,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历史也是人民写的。不要一心只想着政绩,而将群众的利益丢到一边去。” 他放缓了语气,深深叹口气道:“我这几天也与过去的老同学、老朋友见过面。同志们,群众的呼声很大啊,省委镇政府支持你们深化改革,敢于实践。但是,时代已经不允许我们再出错了。你们应该知道,政府一次小错,就可能铸成群众的大害。” “我现在有几个意见,请衡岳市委市政府重视。” 许一山和李朝亮不约而同打开笔记本,准备将龚主任的指示记录下来。 “第一,衡岳市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不可以以牺牲群众利益作为代价。这主要表现在云轨项目上,据我们了解,目前云轨项目在拆迁补偿这件事上,留下的问题太多。有些问题已经很严重,必须尽快解决。” 许一山和李朝亮频频点头,恭敬地看着龚主任。 “第二,在社会治安问题上,一定要树立稳定压倒一切的大局观。过去有据对衡岳极具侮辱的顺口溜,火车好坐,衡岳难过。” 他略停顿一下,长叹口气道:“同志们,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痛啊。” “但是,我们看问题,一定要学会辩证法。这句话表面看似是对我们衡岳的轻视,无奈和惋惜。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这也不正好说明我们衡岳市的地理位置特别优越吗?” “这次省委省政府正式确定衡岳市为省域副中心城市,这不只是名头上好听,而是省委省政府对衡岳市寄予了期望啊。” 他突然将头转向许一山这边,严肃说道:“许书记,衡岳市、岳州市这次同时被定为省域副中心城市,这是将你们两个市的行政级别往上提了半级。现在你们是副省级地市了,比其他十一个地州市高出了半级。” 许一山诚恳说道:“感谢省委省政府对我们衡岳市的关心和支持。我们衡岳市将不负众望,齐心协力,将衡岳市建设成为一个新时代的经济繁荣昌盛,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城市。” 龚辉满意地点头,语重心长说道:“同志们啊,任重而道远。衡岳市可能存在积重难返的问题,但是我相信,有你们这批年轻的干部,衡岳市一定会再现辉煌。” “最后一个要求,请衡岳市委市政府注意一下,今后不管你们是制定临时性的法律法规,还是政策要求,都一定要遵循组织规定。擅自发布任何上述文件,不但会遭到制止,而且要追责。” 龚辉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地方政府出台的任何涉及法律法规的文件,必须征得省人大的同意和批准。 “衡岳市的视察活动,今天算是正式结束了。明天我们将去陈州市继续视察。请在座的所有同志,放下包袱,开动机器,为建设一个美好和谐幸福的新衡岳,奋勇前进。”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衡岳市将龚辉在座谈会上的发言,总结为“龚三条”。 许一山要求,将龚三条印发到各县市区,开展一次认真深入的学习活动。 第1427章 只能服从 衡岳与陈州交界处,许一山他们送行的车队到此就不在往前走了。 陈州市委市政府领导早就到了交界处来迎接视察团。双方各自下车,双方车队停得泾渭分明。 耿火根在陈州市委书记的任上调往了省商务厅当厅长。陈州新任的市委书记老远都伸出双手迎了上来。寒暄几句后,各自登车散去。 许一山亲自将视察团送到交界处,以表他对视察团的尊重。 此举,完全诠释了“迎来送往”的所有含义。 视察团对衡岳市的工作有褒有贬,这完全在意料之中。视察团下来,就是来挑刺的。如果挑不出刺,要么证明视察团工作不够认真细致,要么说明被视察单位工作尽善尽美。 视察团在衡岳时挑的刺,大得让许一山几乎不可接受。 龚辉明确了衡岳市出让云轨物业的行为是违法行为,是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行为,必须立即叫停。 他代表的是省委省政府意见,地方政府即便有异议,也只能屈服。 李朝亮没有上自己的车,而是上了许一山的车。 送走了龚辉他们视察团,话题还得围绕视察团展开。 李朝亮劝许一山道:“一山,给发改委的政策就算了吧。看来,上面对我们这个政策是不会支持的。” 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他说叫停就叫停,还要我们市委市政府干什么?要不,他来当这个书记市长啊。” 李朝亮跟着笑了,道:“你这人啊,就是固执。人家是大领导,来当市委书记和市长,岂不是大材小用?人家是大腿,我们就一根营养不良的胳膊,能扭得过人家?想想其他办法吧。” 许一山苦笑不已,心里想,这不是其他什么事,而是钱的事。办法有那么好想,谁都能想了。 衡岳市要想让规划全部落地,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资金缺口。 虽说他已经弄来了几十个亿的资金躺在财政专户上。但是这笔钱,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轻易不敢挪作他用。 配套资金主要是用来建设城市基础设施的。城市级别上升,配套的设施也得跟着上一个档次。否则,怎么能体现出来一个副省级单位的风貌? 江山重工的投资款更是不敢挪作他用。重振工业雄风不是一句口号,需要做的事太多。首先在机器设备的更新换代上,然后是厂房的装修维护,工人的岗前培训,原材料的购销准备。哪一件事不需要钱来支撑? 已经停产十多年的各家企业,厂房早就凋零不堪了。原来的设备都只能当废品处理掉了。要想踏上一条新工业之路,就得要有一个全新的生产条件和环境。 许一山正式体会到了没钱寸步难行的尴尬。 “老李,现在其他的先不要管了,把银行到期贷款还了吧。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政府的信用破产。” 李朝亮苦笑道:“银行贷款这件事,我看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要不,我们先不要去管他,把钱用在刀刃上。他们银行还能把政府怎么样?” “他们是不能把政府怎么样。”许一山叹口气道:“银行这帮人你还不清楚吗?认钱不认人。欠他们的,追着屁股后面要。找他们借点钱,嘴皮子都要说起泡。还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吧。” 李朝亮小声道:“我就担心,还了一笔,后面还有无数笔在等着到期。以后拿什么去还?还有,我听说,银行这帮龟孙子私下说了,衡岳市政府欠的钱,收回去就等于进了铁桶。他们不会再借一分钱出来。”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他们敢!他们敢找理由不借,我让他行长都当不下去。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主动找他们,把第一笔到期贷款清偿掉。” 胡进在担任衡岳市委书记期间,没钱就找银行借。 银行又不敢不借,明知道钱借出去了,基本等于肉包子打狗。可是书记指示的,他们有多大的胆子都不敢违抗。 虽说银行不一定由地方所管,但他们要想在衡岳市营业,就得配合衡岳市的工作。 倘若真闹翻,撕破了脸。银行的日子不见得好过。 胡进究竟在银行借了多少钱,没人敢说,也没人说得清。有人暗中估算了一下,以衡岳市现阶段的GDP计算,胡进提前把衡岳市未来十年的钱都花光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结果。许一山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去细想。 财政巨大的窟窿,是胡进留给衡岳市最直观的景象。 如今他人高升离开了,继任者许一山就一脚踩进了这个坑里。 当然,他也可以学别人一样,对前任欠下的债务,来个横竖不认账。毕竟,认了,就等于掉进了坑底。先不说发展,能将窟窿补上,就是万幸。 但如此一来,继任者就很难出政绩了。填窟窿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何况还是一个十年的大窟窿。 许一山的意见,李朝亮基本不反对。 大病过后的李朝亮,算是将人生完全看透了。许一山接任胡进,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他在将市长专项基金贡献出来之后,算是把最后的一点权力都交给了许一山。 他之所以愿意这么做,是他坚定地相信,许一山一定会带领全市把窟窿堵上,而且还能创造出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行吧。”李朝亮无奈说道:“一山,这次到期的贷款加上利息,可能会突破一个多亿。” “就是十个亿,也必须还上。”许一山态度坚定地说道。 视察团没来之前,许一山想出一个以物业换发展的思路。如果方案进行顺利,就能将目前的困难局面完全打开。 局面只要打开,他相信好运就会接踵而来。 李朝亮试探着问:“一山,你分析分析一下,这次视察团为什么对我们的政策方案那么反感?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他们为什么要反对?而且,我觉得,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国有资产流失的事。只是这个帽子太大太沉重了,谁的脖子都撑不起来。” 许一山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说道:“人在其位,我们只能服从。” “你说,省委是真的反对我们的政策吗?”李朝亮苦笑一下说道:“我认为,省委的意见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吧?” 许一山想说,现在书记是谁,尘埃还没落定。作为代书记的陆书记,这个时候不可能站出来挑担子。 “再等等吧,我们要有耐心。”许一山安慰他道:“方案还是要送省里审阅批示。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对了,费劲找你汇报了封由检的事吧?”李朝亮笑了笑道:“如果真像封由检这样说的,这事倒不难了。而且,我觉得看到了转机。” 费劲当然不会只对许一山汇报,不对李朝亮市长汇报。 “你说,如果我们把人推下台,阻力就不会有那么大了吧?” 李朝亮吃惊地看着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打住打住。一山,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沉住气,好日子会来的。” 第1428章 共同担责 提起费劲的汇报,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管封由检说的可信度有多高,但有一点他们都坚信,封由检不可能平白无故栽赃陷害龚辉。 可是明知龚辉有着斑斑劣迹,他们只能保持沉默,根本就不敢去想向上级部门举报。 李朝亮开导许一山道:“一山,有些人的话,我们不可全信。当然也不可不信。但是,我相信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不惹麻烦。好不?” 许一山苦笑道:“我也想这样。但真这样了,良知会谴责良心,灵魂得不到安放啊。” 李朝亮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他非常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是个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他一身正气,不畏强权。尽管关于他的流言不在少数,但他始终相信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视察团在衡岳市的座谈会上提出的“龚三条”,让国资委开始畏手畏脚。他们假借方案还需要进一步完善,从市委将国资委出台的出让云轨物业的方案要了回去。 而发改委又在等着米下锅,急得嗷嗷叫。 龚三条等于是给衡岳市划了一条红线。国资委深知逾越红线的风险。他们宁可被市委批评工作作风拖沓,再也不敢将方案送上来市委了。 许一山催了几次,国资委支支吾吾,就是不给方案出台时间。这让许一山感到非常恼火,当着国资委主任的面警告他,再给三天时间,方案拿不出来,他国资委主任主动引咎辞职。 发改委的李想,一天跑三趟市委市政府。 他不是守在市长李朝亮的办公室里,就是赖在书记许一山的办公室里。 他现在就一个要求——给钱。不给钱,云轨项目无法推进。与其到时候被追责,不如现在就将他的主任帽子摘了。 李想的抱怨,许一山和李朝亮都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他们现在没心思来计较李想的抱怨,也知道李想并不是真正想辞职。 衡岳市的工作,似乎因为视察团的到来而陷入了停滞。 许一山不得不临时召开常委会议。他现在需要常委会的一个统一意见。龚三条的红线,他要逾越过去。 会议开了一天,表决的时候却没几个人支持他。 许一山在会上提出,他准备跑一趟省委,向上面要政策。而这个政策,就是衡岳市出让云轨物业的决定。他表态说道:“同志们,虽然我们讲究的是集体领导,但是这个决定的责任,还是由我一个人负责。” 常委们不举手表态支持他,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风险太大。弄不好,许一山他就有可能被人戴上一顶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 这个帽子扣谁头上,谁都承受不起。 大家不希望许一山因此而遭受上级的问责。因为问责的直接后果,就是将许一山调离领导岗位,弄不好还得追究刑责。 许一山履职衡岳市,已经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这座沉睡的城市似乎也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许一山的目标。他要将衡岳市打造成为一座傲视海内外的机械工业之城。从他引进江山重工,加快本市工业企业的的摸底清查就能看出来,他要赤膊上阵,大干一场。 然而,他的征程还刚开始起步,便遭到了迎面而来的一座巨大的障碍。 有龚三条摆在面前,衡岳市就只能循规蹈矩。不要提什么开拓,也不要提什么创新。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幻图标新立异,更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许一山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当什么救世主。 他的目的很纯粹,纯粹得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因为他深知,要想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得带领他们走上一条充满光明的路。 衡岳市的路,就在重振工业雄风上。 龚三条没有具体就衡岳市未来发展之路作出要求。他阻止衡岳市出让云轨物业的计划,就已经将所有的路全部堵死了。毕竟,在合资的道路上,不可避免会出现比出让云轨物业更敏感的事出来。 于是,云轨物业的出让方案,就成了衡岳市发展改革的第一道关口。突破了这道关口,后面的路才会顺畅无阻。 李朝亮主动提出,向上级要政策的事他来做。 他解释道:“同志们,我们市政府本身的职责就是服务社会,管理社会,创建健康积极向上的社会。许书记高屋建瓴,给衡岳市未来发展规划出来了一幅蓝图。具体事宜,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去实现。要政策,要资金,就该我们市政府来挑头。” 许一山当然明白李朝亮的意思。他是想将风险揽到他自己的身上去。 他果断拒绝道:“李市长,这个事就不需要讨论了。向上级领导汇报解释,还是我去。我是衡岳市一把手,所有问题都该我来承担责任。” 会开到这里,大家也不好再强力反对了。聂波担心地说道:“许书记,我认为这是我们市委市政府的集体意见,有问题,大家谁也不能退缩。我相信上级领导会理解我们,支持我们的。” 聂波的话,在这时候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常委们开始先后表态,一致坚持责任由大家集体承担。衡岳市出让云轨物业是不是涉及到了国有资产流失,在方案出台之前,由市委政法委组织专家学者进行论证。并将论证结果,连同方案一起报送省委审查。 许一山内心很感动。常委们的表态,让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颠簸在大风大浪中的船,船上所有的人,都在不遗余力地乘风破浪前进。 散会后,许一山从没感受到有今天这般如此的轻松。 他没让司机送自己回家,也没让秘书跟着。他一个人去了菜市场,准备亲自买些菜,回去做一顿饭慰劳老婆陈晓琪。 他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从视察团来,他就没离开过办公室。 陈晓琪这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她肯定知道自己的老公忙得脚不沾地,她不打扰他,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大支持。 过去因为工作地点的关系,夫妻之间聚少离多。现在他调回来衡岳市了,夫妻俩在一个城市上班,他还如过去一样,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回家,这是不对的。 他心里是愧疚的,他需要弥补这份愧疚。 第1429章 夫妻矛盾 回到家,许一山打开门,发现陈晓琪并没在家。 他没多想,将买来的菜拿到厨房,换了围裙便开始忙活起来。 一个负责任的男人,都是热爱生活的男人。热爱生活的男人,都是隐身的厨师。可能他的厨艺不会很高超,但绝对不会面对厨房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许一山的厨艺来自于他在茅山水利局工作。 平常在单位上班,早餐可以在街上随便对付。中餐单位有食堂。但是到了晚上,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许一山的厨房经验,从一碗面条开始。 在所有的厨房工作上,下面条可能是最容易上手的一个厨艺了。 水开下面,中间注三次冷水,一碗面条便能上桌。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许一山把下面条这个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他发现,下面条最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不使用植物油,而用猪油。猪油下的面条,软、糯,且劲道不减。 厨艺这东西,本身就没有太高深的学问。它就像读书一样,很容易让人融会贯通。 许一山可以骄傲地说,他只需要花一点时间,就能弄出来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出来。 相比较于陈晓琪,他在厨房的水准,明显要高于她不少。 陈晓琪的出身决定她在十六岁之前,双手都是不沾阳春水的。 她家请有保姆。即便保姆不在,还有她妈妈曾臻亲自下厨。许一山在第一次尝到丈母娘曾臻做的饭时,惊叹不已地赞赏道:“比大酒店的高级厨师做得好多了。” 今天他买了一条鲈鱼,准备用作清蒸。又买了两根牛排,两个西红柿。 牛排用来煎,煎好后撒上黑胡椒粉,就是一道地道的西餐。西红柿炒蛋,红红黄黄的一片,就像一幅秋日丰收的美景。 蒸鱼十分钟,蒸好后,倒出盘子里的汤汁,在鱼身上撒上葱花,烧热油往鱼身上一浇。再将蒸鱼豉油淋一遍,美味便出炉。 许一山在将鱼快要蒸好时,正准备拿出电话打给陈晓琪。突然听到门响,陈晓琪回来了。 他赶紧迎上去,笑眯眯道:“老婆,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来一个中西合璧的晚餐。” 陈晓琪面无表情说道:“谢谢,我吃过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问:“吃过了?你在哪吃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陈晓琪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冷冷说道:“告诉你?我能看见你人吗?” 许一山举着手机笑道:“这不有它吗?拨一个号码的事啊。” “没必要。”陈晓琪淡淡说道:“许大书记日理万机,我怎么敢去打扰你啊。” 许一山涎着脸笑,天下女人都一个心思,老公还是栓在裤腰带上最放得心。不管老公多有钱,当多大的官,女人都希望老公随时陪在自己身边。 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牺牲老公的陪伴去换取更优质的生活。她们都是被迫强压住自己的心思。一个真正爱丈夫,爱家庭,爱子女的女人,不会逼着丈夫为了钱而牺牲对自己的陪伴。 陈晓琪生气,不是矫情。许一山连续几天面都没露一个,要想看到他,还只能在本地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上。 “我蒸了一条鲜美的鲈鱼,煎一份黑椒牛排,中西合璧,你不尝尝?”许一山笑嘻嘻说道:“我的手艺可不比五星级酒店的行政总厨差。”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是真没胃口。” 许一山便有些泄气。自己精心准备的中西合璧晚餐,看来并没有引起陈晓琪的兴趣。 “许一山,不是我说你啊,你一个堂堂市委书记,怎么有空呆在厨房做饭做菜啊?这要传出去,人家还不说你是个酒饭书记?” 许一山嘿嘿笑道:“市委书记又怎么了?他就不是凡人了?” “你见过有几个市委书记在家做饭做菜的?”陈晓琪不屑说道:“大丈夫志在千里,会做饭做菜,能有多大出息。” 许一山一点也不生气,他哄着陈晓琪道:“老婆,你今天才知道啊,我就这么点出息。不过,一般人想吃我做的菜,还真没机会。我也只做给你吃啊。” “你是听不懂吗?我吃过了。”陈晓琪秀眉微蹙道:“你自己吃吧。”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哪吃的?” “我妈家啊。”陈晓琪回了一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要去休息了。” 陈晓琪态度冰冷,说话的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许一山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本来他打算亲自下厨弄一个晚餐,两个人开一瓶红酒,点上蜡烛,过一个浪漫的晚餐。没想到陈晓琪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字字句句满含讥讽。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几天没回家惹她不高兴了,他试探地问:“你回茅山了?” “是。”陈晓琪突然红了眼圈,“我去看望我爸。” “爸怎么了?他还好吗?”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他被陈晓琪这一提醒,蓦然想起了陈晓琪曾经说过的话。聂波提议过决定对陈勇不起诉,只等着他点头,人便可以出来回家了。 但是,他当时没点头。 “我爸好不好,与你有关系吗?他是你什么人哪?”陈晓琪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看到老婆哭,许一山心痛不已,赶紧凑过去,将她的肩膀搂住,安慰她道:“老婆,你爸就是我爸啊。怎么与我没关系?” 陈晓琪呜咽出声道:“有关系,你还不发话让我爸出来?你没看见他,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几岁啊。” 许一山一愣,低声说道:“小琪,我总不能利用手里职权,做一些被人指背的事吧?” “要你利用职权了吗?”陈晓琪冷冷说道:“人家政法委都决定不起诉了,你为什么不松口?” “我松口?我松什么口?”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是领导干部,组织上有规定,在这样的事上,我必须要执行回避制度。他们决定不起诉,按规定办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我开口呢?” 陈晓琪挣扎着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许一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市委书记,断人生死。你不开口,别人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嘛。”许一山讪讪笑道:“他们非要我开口,这不正好说明事情很复杂吗?” “行了,你就复杂去吧。”陈晓琪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卧室走。 走到门边,她回过头来说道:“麻烦你吃好喝好后,把东西收拾干净,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没等许一山说话,她已经进了屋。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许一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门落锁的啪嗒声。 第1430章 不是谁都可以叫老大 陈晓琪的冷淡,让许一山瞬间没了兴致,更没了胃口。 他贴着门轻声喊道:“老婆,你开门呀。” 屋里,陈晓琪一声不响。 喊了十几声,陈晓琪半丝声音都不出。许一山无奈,只好回到沙发上坐下。 坐了一会,感觉心烦意乱。干脆起身出门,回去了办公室。 就好比胡进不用富嘉义原办公室一样。许一山也没用胡进原来的办公室。 他甚至连楼层都换了,从原书记在十三楼的办公室,换到了十楼。 相比较于省委办公厅而言,衡岳市委的办公条件和环境好上不止一点点。 书记办公室的配套非常完善。它就像一个两居室一样。大厅是许一山日常办公的地方。一间是重要客人接待室,一间用作他临时休息用房。 视察团在衡岳的时候,许一山一连几天都在办公室休息没回家。 市委与市政府隔着两条街。从外观看,市政府大楼比市委大楼要恢弘许多。市委大楼显得更低调稳重,如果不是大门口挂着的牌子,很难看出来这是衡岳的核心枢纽所在地。 许一山不像胡进,不是特别情况,他几乎不住酒店。 胡进就不同,他在衡岳两年多,一直住在林荫假日酒店套房里。从胡进选择不搬进市委领导的家属楼就能看出来,胡进从以开始就没打算长期在衡岳扎下根。 事实上胡进来得快,走得也快。衡岳终究只成了他镀金的一个节点。 入冬的衡岳大街上,行人显然比夏天少了许多。 衡岳是座四季分明的城市。春天浪漫,夏季火热。秋日丰硕,冬雪茫茫。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衡岳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下过雪了。即便偶尔下,也只是在匆匆下过一阵雪粒子,未等飘雪便会放晴。 衡岳市冬天不下雪,就好像这座城市失去了灵魂一样。如今的衡岳人,想看一场雪,还必须去岳峰山上。 岳峰山有一道奇景——岳峰雾凇。雾凇并不等于雪,是因为岳峰山的海拔很高,山上的松树一到冬季,便会被晶莹剔透的冰晶包裹住。冰晶经久不化,造型千奇百怪。远远看去,层层叠叠。风一吹,包裹松针的冰晶互相碰撞在一起,恍如天籁一般。 许一山看过雾凇。当时便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惊得心驰神往。 冬天到了,也该到看雾凇的季节了。 他在心里盘算,等忙过这一段时间,他要陪着陈晓琪去一趟岳峰山上,静静欣赏一天雾凇的美景。 市委大院安静无比,门口的车闸落下,摆着一块牌子,“机关重地,闲人免入。” 门卫看到他回来了,赶紧打开大门车闸。 从富嘉义开始,门卫便知道,书记回来,不可走侧门。必须正大门进入。 自从地市级撤销了武警守卫的规矩后,看守市委大门的一律改用了保安公司。 但是,为保证市委大院的安全,市公安局在市委四周安排了便衣巡逻。 市委政法委另有地址办公。但书记办公室却设在市委大楼。 许一山一进大院,便看到了聂波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聂波调来衡岳市委后,比过去要忙了许多。很少有人看见他休息过,他不是在办公室通宵达旦地工作,就是在去基层检查工作的路上。 本来,政法委只是一个协调机构,手里并无多大的实权。但从魏力开始,政法委便显露出他强权的作风。全市公检法司安重大事项,政法委不点头,根本无法实施任何事情。 政法委本身没有武装,但他管辖着一座城市唯一的武装力量。 俗称的“刀把子”,就掌握在政法委的手里。 许一山将电梯按停在聂波办公室的楼层。 聂波的秘书看到他,正想打招呼,被他示意不要出声。 敲了几下门,听到屋里传来聂波的声音,“请进。” 许一山推开门,便看到聂波坐在灯光下,头都没抬地问:“什么事?” 他轻轻干咳了一下,聂波便迅速抬起头,眉开眼笑地起身,笑嘻嘻道:“老大,你怎么来了?” 聂波和原秘书秦光与原司机小福都叫他“老大”,他却从不反感。他们三个也是唯一敢这样称呼他的人。当然,这种称呼也只能在私底下叫,任何公众场合,他是不允许这样称谓的。 从他履职衡岳市委书记开始,他就明确规定,任何公职人员的称谓,都必须遵循组织原则。杜绝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影响。 比如叫自己领导“老板”的,比如有像聂波这样叫“老大”的,一律在禁止之列。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许一山关心地叮嘱他道:“小聂,工作是干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聂波嘿嘿地笑,小声说道:“老大,我又没老婆孩子,家也不在衡岳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干点事。” 许一山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聂波赶紧过来陪着他一起闲坐。 聂波现在忙封由检案的起诉工作。他是法律专业出身的政法干部,又在政法部门干过。后来到省委办公厅工作,也是从事与法律相关的内容。 封由检案并没有因为他检举揭发了龚辉而推迟。起诉工作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是许一山与李朝亮达成的共识。毕竟,封由检检举揭发的对象,不是衡岳市能够调查和搞得定的。既然如此,就不耽误对他的起诉审判。 封由检案有一个特点,他的案子由衡岳市中院审理都可以了。不像魏力案,甚至是周文武案,这几个案子都是省里查办的案子,由省里指派异地审理。 “老大,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封由检的案子,这人的事太多太复杂了。单是贪腐,就够他喝一壶了。加上这人直接或间接参与和指挥了涉黑犯罪,手上有血债,按律当斩。” 许一山哦了一声,缓缓道:“以实事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聂波小声道:“现在有一个难点,如果我们这边先判了,而且执行了。这对后来可能会暴露出来的一些案子造成挽回不了的损失。人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吧?”许一山试探着问道:“聂波,你估计能将某人暴露出来吗?” 聂波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预想。当然,不等于他就可以逍遥法外。我相信,总有一天,正义之剑会落在他的头上。” 两个人都知道嘴里说的“他”指的是谁,但谁都没说出来这个名字。 因为他们都知道,想动到“他”,中部省省委未必能行。必须是燕京方面下来人才有机会。 他们有此想法并不奇怪。通常,一个省的人大主任,都是由书记兼任。现在中部省的书记人选尘埃还未落定,他却顺顺利利坐上了人大主任的交椅上去了。这从侧面恰好证明人家的势力不仅仅局限在中部省,而是已经深渗透到了燕京。 第1431章 体察民情 聂波是个优秀的小伙子,办事干净利落。最重要的是他对许一山无比忠心。 许一山刚调进省委办公厅工作时,境况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威风。相比较起办公厅的其他同志,他的资历到底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办公厅本来就是个藏龙卧虎的部门。能在办公厅工作的人,都有过人之处。至少,领导认可。 许一山以一个市级普通干部的身份入主办公厅,且波澜不惊地坐上副主任位子,不能不令人侧目和引起非议。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来头不少,上面有人。后来发现他什么都不是,上面既没人罩着,下面也没人护着。 唯一让许一山顺利上位的原因,就是因为王书记看中了他。而王书记又是因为女儿杜婉秋的原因,他爱屋及乌,才造就了许一山的今天。 许一山自己是不认可这种说法的。他知道王书记提拔他,绝非杜婉秋的原因。在王书记与陆省长政见出现分歧的时候,许一山选择站在了王书记这边。 聂波是当时办公厅唯一一个与许一山走得最近的人。在所有人都对许一山还怀着鄙夷或者怀疑的时候,聂波主动选择与许一山站在一条战线上。 聂波没成家,他把精力全摆在工作上了。听说,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许一山突然问:“小聂,你哪年的?” 聂波楞了一下,讪讪笑道:“快三十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聂波还没到三十岁,比自己要少三四岁。他这样的年纪就坐上了市委常委的位子,在同龄人当中,算是凤毛麟角了。 “个人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许一山严肃说道:“大丈夫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个人感情不会影响工作,相反,还会起到积极作用。” 聂波笑嘻嘻问道:“老大,我听说,当初是我嫂子主动追的你。我嫂子是真有眼光啊,听说你那时候还只是县水利局的一名普通干部,算是基层中的底层了。” 许一山道:“爱情这东西,不存在谁追求谁,只要两情相悦,真心以待,三观一致,两个人就能走到一起来。你嫂子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看低任何一个人。” 聂波赞叹道:“真好。人生能有一知己,此生就没白来人世走一遭啊。像嫂子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我怕是遇不到了。” 许一山鼓励他道:“怎么会遇不到?只要用心,身边便处处是爱。若是无心,即便落花流水,还是虚度光阴。” 他突然有个想法,找机会把妹妹许秀介绍给聂波认识。 男人和女人,中间只隔着一个“缘”字。缘分到了,大江大河都无法阻挡。 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还没找到另一半,并非老天爷没给他(她)安排另一半。而是他的另一半还在茫茫人海中寻找。 看看时间,已是午夜。聂波提议道:“老大,你要不要体验一下老百姓的夜生活?” 许一山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本身就在俗世中跌打滚爬了很多年。聂波说的老百姓夜生活,其实就是万千老百姓最寻常的生活。 夜生活的主题,一般都是以夜宵为主。 三五几个好友,邀约在一起。寻一家路边夜宵摊,开怀畅饮。 许一山在茅山的时候,偶尔会与老董一起出去喝酒。他们去的地方,永远都是小酒馆。因为小酒馆安静。 一碟花生米,几样清淡小菜,外加本地产的谷烧酒,两个人能喝到东方发白。 但在与陈晓琪结婚后,他已经对夜生活陌生了。 看到许一山似乎心动了,聂波便怂恿他道:“老大,夜生活是最能直接了解社会的方式。你去,不正好体察一下民情吗?反正也没人注意到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喝点酒,吃点东西。” 许一山心里一动,自己回来衡岳市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回来后一直忙,根本就抽不出一点时间去享受普通百姓的生活。 魏力被抓,胡进离任,衡岳市的社会治安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还真想去体验一把。 “我知道一个喝酒吃夜宵的好地方。”聂波兴致勃勃说道:“首先,他人多。其次,味道不错。” 许一山当即起身道:“好,我们去走一趟。不带任何人。” 聂波是新来的政法委书记,除了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认识,底下的人没有几个认识他。 许一山虽然是衡岳人,原来也在衡岳市工作过。他主持云轨项目的立项,拉魏力下马这些事,早就成为街谈巷议的主角。 特别在将全市教师工资补发这件事上,让他一夜之间,成为家家户户嘴里都在念叨着的好人。 许一山这个名字,现在衡岳市老百姓不知道的已经很少。但真正认识他的人却不多。 他与富嘉义和胡进都不一样。富嘉义执政时,他有个明确的要求,本地新闻的头条,必须是他。富嘉义最喜欢在电视上露面,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儒雅的官员,口才好,形象佳。因此,富嘉义不但在电视上露面,还必须在露面的时候讲几句话。 胡进在宣传这一块也很重视。他不像富嘉义喜欢讲话,但他也曾明确指示,本地新闻的头条,必须是市委领导的新闻。 许一山的不同,就在于他反对有事没事在电视上露一个脸。如非必要,他绝对不露脸。即便要露,也是惊鸿一瞥。 他对宣传部长周琴有过明确要求,在领导电视露脸这件事上,他要求记者将镜头尽可能投向社会,不要一天到晚都在领导身上照来照去。 事实上,回衡岳履职那么久了,许一山在电视上只露过两三回脸,而且每次都没超过三秒钟。 如此以来,衡岳市群众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 许一山不喜欢在大众广庭之下露脸,既不是低调,也不是想保持神秘。他是觉得露脸就是在浪费电视资源。自己又不是明星大咖,露那么多脸干什么? 两个人便下了楼,悄悄离开市委大楼,去了衡岳市最负盛名的夜宵一条街——沿江夜宵一条街。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最自豪的地方。衡岳市最负盛名的地方分白天和晚上。 白天,八号公馆坐落的衡岳大道,是人们心目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而到了晚上,全市最热闹的地方,非夜宵一条街莫属。 这是一条已经有历史年代的夜宵街了。看名字就知道,街沿河,风光自然不用说。 特别到了夏夜,河风习习,水面波光粼粼。摆一张桌子在街边,几瓶啤酒,几样小菜,就能畅快度过闷夏的晚上。 夜宵街到了冬季,客人会少一半以上。 街边再没看到摆有桌子了,食客都在室内了。 许一山和聂波叫了一辆的士,很快就到了夜宵街。 聂波似乎熟门熟路,领着许一山很快便找到了一家掩着门帘的夜宵店。 进门,才发现屋里热气腾腾,热闹非凡。 没人在意进来两个人,大家都在高谈阔论,吆喝连连喝酒吃菜。 聂波找了一张小桌,刚坐下,服务员便过来了。 第1432章 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办法 屋里人多,声音噪杂无比。 他们桌子隔壁,一张桌子边坐了七八个年轻男人。尽管屋外的气温有点低,他们当中的几个人还是故意将外套脱了,露出挂在脖子上金光闪闪的大金链子。 他们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一层红油油的光。他们肆无忌惮地大笑,将喝过的酒瓶子随意往地上一丢。酒瓶子便咣咣铛铛地一路滚得遍地都是。 许一山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他内心还是倾向于安静。 特别是两个人在一起小酌的时候,环境决定心情。 聂波笑嘻嘻说道:“老大,这就是人间烟火气。”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对人间烟火气感悟很深的。可能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了。” 聂波笑道:“不是年纪大了,而是老大你的身份不同了。”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道:“这一屋子的人,谁能知道堂堂市委书记与他们一道品味人间烟火啊。” 聂波要了三个菜。他们没要啤酒,而是问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 就在他们要举杯之际,突然听到隔壁桌上一个人说道:“兄弟们,大家拼刺刀都拼了一晚上了,没意思了。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其中一个光着膀子,膀子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的胖子道:“这一桌,你是老大。你拆迁户,有钱,你说了算。” 起头的那个人骂道:“我算什么拆迁户?政府哄着老子把房子拆了,赔偿款一分钱没到位。这批狗日的当官的,吃肉不吐骨头。老子正要找兄弟们说说,去政府讨要了说法呢。” 许一山和聂波一听到“拆迁”两个字,便互相对视了一眼,停止了喝酒。 光膀子问道:“老大,你们家要赔多少钱?” 戴大金链子的人说道:“不多,就三百来万。不过还是个数字。” “数字也是钱啊。”有人接过去话说道:“政府欠的,怕什么?早晚有一天会到位。” “屁!”金链子不屑说道:“你们不知道吧?新来的市委书记,把全市干部的工资都停发了。而且一停就是半年。现在他们公务员怨声载道,骂娘的,日爹的,闹得不得了。” 有人好奇地问:“这个新来的书记什么来头?停发干部工资,他不是自找苦吃,犯众怒啊?” 金链子神秘兮兮说道:“这个人我知道,叫许一山。原来是茅山县的一个农民子弟,娶了一个好老婆。他老婆一家人都是做官的,所以他也做了官。这个人没什么背景,但狠。”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周老板就是死在他手里。” “目一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周文武吗?” “对,就是他。”金链子叹息着说道:“兄弟们,你们都沾过周老板的光吧?不瞒你们说,当年我也算是周老板跟前的红人啊。” 其他人附和这他道:“知道知道,所以你是我们的老大嘛。” 金链子得意道:“我算是逃过这一劫了。听说,周老板的问题很严重,大概率是死刑。十八年后,他又会是一条好汉。” 光膀子拍着他马屁道:“老大,你是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有这笔大赔偿款,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啊。” 金链子叹口气道:“我得把钱拿回来。这批狗官,扣着该我们的钱不给,他们花天酒地。兄弟们,你们敢不敢跟我去讨债?” 光膀子笑嘻嘻道:“老大,讨债不就是你的老本行吗?” 金链子恶狠狠道:“他许一山敢不给,老子弄死他。” 对面的聂波听到金链子的话,不禁看着许一山笑了起来。 许一山有些尴尬,平白无故被人骂“狗官”,而且他从金链子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老百姓把云轨拆迁后遗症的责任,全推在了他许一山的头上了。 “这个许一山他是坐不稳这把交椅的。”金链子笑嘻嘻道:“他现在是下面不服他,上面在压他。我估计,他在衡岳市呆不了一年,就得灰溜溜夹着尾巴滚蛋。”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金链子哼了一声,“谁还没几个朋友啊?我听公安系统的朋友说了,他们现在都恨死他了。许一山这人是黑白通吃啊。你们看啊,他搞死了周老板,又把周老板的贵人魏书记也一锅端了。这人的手段很毒辣。你们要知道,越厉害的人,死得越惨。不信,你们就等着瞧。” 隔壁桌又是一阵砰砰砰开啤酒瓶盖的声音。金链子举着酒瓶道:“兄弟们,尽管喝,今晚老子买单。” 隔壁桌一阵欢呼,酒瓶子碰得砰砰作响。 许一山端起酒杯道:“来,我们喝酒。” 聂波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小声问道:“老大,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许一山摇了摇头,苦笑道:“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想咬回去?” 他这句话的声音有点高了,隔壁桌听到了。光膀子回过头来问:“你们说谁是狗?” 许一山没理会他,像这种小流氓,他从不放在眼里。 光膀子见许一山不理会自己,顿时来了气,呼地起身,抓着酒瓶子转过身来吼道:“你们是不是在骂我们?” 聂波沉着脸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他说的是普通话,与衡岳本地话有些太大的区别。 光膀子便盯着聂波看,冷笑道:“原来是两条外地狗啊。你给老子听着,乱叫,牙齿都会被敲掉。” 聂波眉头一皱,问道:“你骂谁是外地狗?” 光膀子得意地笑,讥讽道:“骂你,不服吗?” 聂波正要发火,许一山拦住他道:“算了算了,不要多事。” 光膀子更来劲了,他将啤酒瓶往许一山他们的桌子上重重一顿道:“道歉吧,道歉爷就放过你们。要不,你们今天怕是出不了这个门。” 许一山赶紧说道:“行,我们道歉。对不起啊。” 光膀子摇着头道:“这算什么道歉?你得先叫一声爷爷,说冒犯了爷,求放过。” 聂波忍不住了,突地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光膀子怎么也想不到聂波会开口叫他滚,他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冲着隔壁桌子上的喊道:“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这条狗叫我们滚。”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里的啤酒瓶,就往聂波头上砸了下去。 第1433章 身份暴露 聂波公安大学出身的,擒拿格斗更是家常便饭。对付一两个小流氓,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面对突如其来的啤酒瓶,聂波居然没有反击,没有躲闪,任由啤酒瓶啪的一声砸在头上。顷刻间,一缕献血从他头发里流了下来。 聂波挨这一酒瓶,许一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光膀子得手之后,先是很意外地咦了一声。随即胆子大了许多。聂波的不反抗,于他看来,这就是示弱。 小流氓的作风就一条,欺软怕硬。越在他面前示弱,他越嚣张。若是遇到硬角色,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光膀子显然是看出来聂波他们不敢动手还击了。毕竟,八个对两个,四打一,胜券在握。 果然,一桌子的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咋咋呼呼的,准备要动手。 夜宵店的客人看到有人打架,都远远的避开了。金链子一帮人大呼小叫,趁着酒意壮胆,各人手里拿酒瓶子的,拿凳子的,团团围住许一山他们两个。 许一山连站都没站起来,他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 或许是他的笑容让金链子这帮子小流氓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嘴里嚷着,“打死这两个外地狗,敢来我们大衡岳撒野,狗胆包天了。”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个女声,“你们这样欺侮外地人要不得。” 声音激怒了光膀子,他回过头去,恶狠狠骂道:“关你屁事。惹得老子不高兴了,干了你。” 人群中,一个年轻姑娘涨红了脸,她显然也被激怒了,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家有娘有姐妹,你怎么不去干她们啊。畜生。” 姑娘不惧危险,居然出声与光膀子对骂,勇气确实令人钦佩。许一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姑娘的回击,让光膀子觉得颜面尽失。他想也没想,转身过去就要去打她。 姑娘吓得退了一步,这愈发让光膀子得意极了。 他伸手一把薅住了姑娘的头发。 许一山眉头一皱,声音不高,却冰冷至极,“住手,放开她。” 光膀子狂笑道:“老子就不放,有本事你来英雄救美啊,外地狗,我呸!” 他将一口浓痰往许一山脸上吐了过来。 许一山将身一闪,避开浓痰。没等人看清楚,他已经欺身了过去。只听到噼啪两声耳光声,姑娘已经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光膀子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许一山两个大耳刮子。 两记耳光就是导火索,瞬间点燃战局。 聂波出手反击了。 只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围住他们的几个人便如稻草捆一样被扔了出去。地上躺了一地,各自抱着胳膊抽着冷气。 聂波有一身脱臼的绝技。他在电光火石间将几个人的胳膊都卸脱了臼。 光膀子没被脱臼,此刻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即便如此,他嘴里还在强硬着嚷,“你们完了,跑不脱的。我摇人来。” 聂波冷冷笑道:“好啊,你摇,我等着你摇人。” 光膀子顾不得他的带头大哥金链子痛得满脸流汗,他跑到一边去打电话,下意识地将门堵住,似乎怕许一山他们偷偷溜了一样。 聂波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气定神闲。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咦,你们不觉得这个人像新来的市委书记吗?” “屁话。人家那么大的干部,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真的,我在电视上看过,应该就是他。” “像的人多了去了。肯定不是。” 光膀子打完电话后,远远地怒视着聂波和许一山,大声道:“你们两个外地狗就给老子等着,马上就会有人来收拾你们。你们厉害,看你们还能厉害得过枪。”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一沉。 他心里暗想,如果对方真拿了枪来,后果就不敢设想了。 他与聂波对视一眼,两个人便萌生了退意。 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想走,光膀子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 正要走,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警笛声,随即几个人一路骂骂咧咧闯了进来。 “哪里来的杂种,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吃了豹子胆了啊。” 光膀子迎了上去,满脸堆着笑道:“武哥你来了啊,就是他们,寻衅滋事,快把他们抓起来。” 进来的人一身警服,全身装备齐全。他显然喝了酒,一进门来就带进来一股浓浓的酒味。 他的装扮,一看就是派出所的出警干警。 他醉眼迷离,大声问:“人在那,给老子抓起来。” 在光膀子的指点下,出警来的几个人又迅速将许一山和聂波围住了。 就在他们要动手给聂波戴手铐的时候,聂波大吼了一声,“武双喜。” 武双喜浑身一激灵,他在看清了眼前是谁后,扬手便甩了一个耳光在光膀子脸上。骂道:“狗日的,瞎了你娘的狗眼了。你也不看看你们闯了多大的祸。来人啊,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不留带走。” 看见聂波脸上有血,他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快快快,送聂书记去医院。” 他的酒意肯定吓醒过来了,原本红得像猪肝一样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他还是没糊涂到连政法委书记都不认识的地步。如果他知道另一个人就是现任的衡岳市委书记,恐怕他的魂魄都要飘散了。 武双喜忙不迭地伸手想去扶聂波,被聂波拦住道:“你不用管我们。” 他看了看垂头丧气的金链子一群人,冷冷对武双喜说道:“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要你的汇报。” 市政法委书记被小混混打了,而且打得不轻。这还了得! 区委书记、区长和区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连夜赶往医院去看望聂波。 许一山没有跟着一起去医院。聂波的身份暴露了,他就已经处在绝对安全的氛围里了。 聂波显然明白许一山的意思,在现场他没曝出市委书记许一山同志也在。武双喜当时慌了手脚,也没注意到许一山在,因此,忽视了过去。 许一山趁机悄悄走开,正要拦的士离开,刚才的姑娘跟了上来。 “你也是大干部吧?”姑娘抿着嘴笑,问许一山。 “你看我像吗?”许一山逗着她道:“我不是什么干部,我就一普通市民。” 姑娘哼了一声,“你还想瞒着我呀?刚才都有人认出你了。你是市委书记许一山,对不对?” 许一山看四周无人,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单位的?” 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叫杨梅,刚毕业,还没工作呢。” 她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看着许一山突然问道:“大领导,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行啊。”许一山没有推辞,拿出手机让她扫了码,一边叮嘱她道:“杨梅同志,以后在外面不要随便去打抱不平。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杨梅嫣然一笑,又将许一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想不到这么大干部也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大领导,你真让人意外哦。” 第1434章 请罪 夜宵店一事,让许一山深感衡岳市的治安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 衡岳市表面看一片祥和,其实暗地里还是乱象丛生。魏力父子从政法队伍清除出去后,并没让社会治安环境变得好起来。 夜宵店光膀子耍流氓,吃了亏后叫来帮忙的居然是穿制服的干警。这让许一山感觉到了治安形势的严峻性。 社会黑恶势力不除,天无宁日。老百姓的日子便会很难过。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道理。 金链子在夜宵店说的话,很可能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态度。许一山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在衡岳市的举措到底对不对了。 停发公务员工资的反对声最大。但是如果他现在改变态度,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他坚定地认为,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工资继续停发,工作量却要加倍。 聂波受的是皮外伤,不足为虑。他当时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光膀子一酒瓶子,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找一个还手的借口。 金链子这帮人被聂波脱了臼后,动一下便会痛得呲牙咧嘴,哭爹叫娘。偏偏聂波私下叮嘱了,暂时不许替他们复位。于是,这群小混混被关在拘留所里,不得不忍受身体上巨大的痛楚。 许一山对聂波这种小孩子恶作剧的心态哭笑不得,他吩咐聂波道:“算了,让他们吃点苦头就行了。” 聂波不愿意,坚持必须满三天后才给他们脱臼复位。 聂波笑嘻嘻道:“老大,你不觉得这些人太令人憎恨了吗?他们这次是遇到了对手,若是普通老百姓,这次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 “是啊。”许一山沉吟着道:“小聂,你有不有对衡岳社会治安来个彻底整治的想法?” 聂波兴奋道:“当然有啊。我不提,是担心老大你会觉得我这时候搞大行动,影响全市的经济建设。” “经济建设固然重要,但一个安定祥和的社会环境更重要。”许一山缓缓说道:“你去准备一下吧,在过年前,来一次雷霆风暴式的彻底整治。把所有群众反应强烈的黑恶团伙连根拔起,对小偷小摸这种社会危害性不是很大,但是影响极为恶劣的人,也绝不放过一个。” 聂波严肃道:“请领导放心。这次整治过后,五年之内,衡岳市连治安案件都将归零。” 一年很快就要过去。这一年中,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得让人有点目不暇接。 秘书敲门进来,看见聂波也在,赶紧说道:“许书记,刚好聂书记也在,师古区书记、区长和他们的政法委书记都来了,想要见见许书记。” 聂波笑道:“他们是来作检讨的吧?” 秘书笑了笑道:“事件发生在他们辖区里,市委主要领导被小混混围殴,这说明他们的工作存在重大失误啊。检讨的肯定的,就看他们检讨的态度怎么样了,是诚心的,还是曲意逢迎的。” 秘书一番话,让许一山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他心里暗忖,他话里似乎暗含着其他意思嘛。 “请吧。”许一山吩咐他道。 没一会,门被轻轻推开。师古区区委书记李晋、区长欧阳远和政法委书记刘流进来了。 李晋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外表显得很粗犷。他是个络腮胡子,今天起床后,显然没顾得上刮。一脸的胡子显得有些杂乱无章。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憔悴。 区长欧阳远倒显得文质彬彬,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孔极白,似乎毫无血色。 区政法委书记刘流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令人有股不寒而栗之感。 “许书记,聂书记,我们是来检讨的。”一进门,李晋便迫不及待表明来意,他叹口气说道:“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我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昨夜,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对昨晚的肇事者,秉着从严从重从快的原则,坚决予以打击。” “这件事的发生,我们区委区政府认真反思了,一定会吸取教训,举一反三,在全区辖区内,打一场歼灭战。第一,我们拟将夜宵一条街取缔。第二,加大夜间街面巡逻力量。第三,加大打击力度,对可能滋生违法犯罪土壤的,坚决予以铲除。” 聂波一愣,问道:“你们准备把夜宵一条街取缔?” “取缔。”李晋陪着笑脸道:“聂书记,这个地方啊,每年都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社会环境极其复杂。为防止今后再出现这类事,我们想过了,从源头上堵住。” “这是治标不治本吧?”聂波摇了摇头道:“我不赞成取缔。” 聂波一边说,一边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道:“李书记,我个人的意见,也不赞成取缔夜宵一条街。请李书记想想啊,夜宵一条街能形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经过十几二十年累积起来的。随便取缔了,对民生不利嘛。” 李晋赶紧解释道:“可是不取缔,问题又太多了。” “有问题,我们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刀切。”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按李书记你的意思,凡是有问题的地方都要取缔,我想,市场也该没有了。” 师古区来的三个人,都一致要求取缔夜宵一条街。而许一山和聂波,却对他们的意见表示了不同程度的反对。 当然,许一山不会以命令的形式去要求他们。毕竟,基层政府有他们的难处。在师古区看来,市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在他们师古区差点被群殴了,这是他们工作上严重的失职。 他们要想获得上级领导的原谅,就必须痛下杀手。如果将夜宵一条街取缔掉了,上级领导也该看到他们的诚意了。 “老李,欧阳,还有刘流同志,你们三位既然都来了,我也就把话敞开了说。”许一山严肃说道:“社会不可能是一碗清水。任何时代,任何社会意识形态,都会存在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社会问题有些是可以解决的,有些根本就没办法解决。我们作为一级政府,具有管理社会和服务社会的职能。不能因为出了问题,就一棍子打死所有的人和事。” “师古区夜宵一条街算得上是衡岳市夜生活的一张名片,要不,我和聂书记怎么会偷偷跑去体验生活啊。”许一山笑了,道:“你们没必要有心理负担。在这件事上,你们也不需要搞什么特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加大,也不要减轻。” 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个武双喜,究竟是怎么回事?” 区政法委书记刘流尴尬道:“许书记,这个人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了。最后的处理结果,我会向您汇报。”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了,但是,请刘流同志多留意一下,对于隐藏在我们政法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必须毫不手软清退出去队伍。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内外勾结啊。” 第1435章 公交车上的尴尬 曾臻的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时,许一山已经在办公室睡了一个星期了。 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陈晓琪对他的气还没消。 陈晓琪一直怨他在父亲陈勇的问题上没帮忙。许一山了解过了,陈勇在投案后,并没吃什么苦。他除了自由被限制外,生活方面并没受到任何影响。 陈勇投案自首,源于黄山案。 作为紧跟在黄山身边工作接近二十余年,一直担任茅山县委办主任的陈勇。他被人戏称为黄山的大管家。 黄山有问题,他必定牵涉进去。 黄山案上面一直没结论,这就让陈勇的问题也一直得不到落实。 黄山案属省管案,陈勇却没被列入省管案当中。他的问题,衡岳市就能作出决定。这也是陈晓琪在掌握了她父亲案子的全部情况后,抱怨许一山的由来。 “一山,听说你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你很忙吗?”曾臻说话的声音永远都是柔柔的,让人有一股舒服之感。 许一山连忙说道:“妈,我不忙。” “不忙为什么不回家呀?”曾臻道:“一山,家是需要两个人共同一起维护的。我知道小琪脾气不好,你是男人,是丈夫,要理解妻子,包容妻子。” 许一山苦笑道:“妈,我理解啊。” 曾臻嗯了一声,“理解就好。晚上你回家来吃饭吧,我在你家等你。” 许一山应了一声,道:“好的,妈,我下班后就回家。” 曾臻上次回去茅山后,一直没回来过市里。丈夫陈勇还在茅山县被看管着,她即便见不着他,但想起能与丈夫的距离少很多,她就能心安。 这一个星期里,许一山办了几件大事。 首先,他与梁氏兄弟再次联系上了。他邀请梁氏兄弟来衡岳市做客,绝口没提云轨项目。梁氏兄弟已经满口答应,下个星期他们将来衡岳市。 第二件事,他参加了李朝亮市长亲自抓的合资公司座谈会。衡岳市国资委与江山重工合资注册的公司已经开始正式运营。前期清退原企业厂房被租借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按李朝亮市长的说法,过年前,此项工作将全部结束。在将所有企业全部收归回来之后,合资公司将针对未来生产的需要,开始布局生产线上马。 江山重工决定在衡岳市这边布下重兵,今后江山重工的生产基地将逐步转移到衡岳市来,燕京总部只留下研发部门。 其实,许一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将江山重工连根移来衡岳市。毕竟,生产只是最原始的工业,研发才是重点。衡岳市真想实现未来的工业之城目标,单靠加工生产是不可能实现的,必须要将核心技术放在这里。 第三件事,常委会已经表决通过对封由检案的起诉工作。会上,许一山暗示了一条底线,留下封由检活口。 政法委聂波也在调兵遣将,准备在春节前对全市来一个拉网式的彻底清查,将残留在社会上的黑恶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快下班时,机关事务局局长笑眯眯进来了。 他是来征求许书记意见的。许书记上任已经四个多月了,机关事务局将原来安排给原书记胡进的住房,调配给新书记许一山。 市委市政府有独立的家属小区。现任领导大多数入住在小区里。 小区有一栋常委楼,只有常委级的才有资格入住。 家属小区还是富嘉义在任时建起来的,目前应该是全市设施配套最为完善的高档小区。进出小区有严格的检查,外人根本没办法混进去。 前任胡进一直坚持不搬进常委楼。他常住林荫假日酒店。他的理由是他在衡岳市就一个人,没必要占用浪费家属用房。 富嘉义曾经立下一个规矩,市委市政府家属小区的房产,原则上住户只需要支付一点租金就可以了。但是,他也允许干部出资购买,房价低于市场价一半以上。 这个政策导致小区里的住户,几乎家家都愿意出资购买。但是,有一条硬性规定,如果今后想将住房出卖,买房者如果不是市委市政府的干部,买了房也进不去小区。 这样就保持了小区住户的纯洁性。每户人家至少有一个人供职在市委或者市政府。 机关事务局长贴心说道:“许书记,您要觉得装修风格有什么特别要求的,请告诉我。” 许一山摆摆手道:“这事以后再说。” 许一山本意并不想搬进小区去住。毕竟,陈晓琪家在香江水岸买的房子,不比市委家属小区差。 事务局长还不死心,小心翼翼问道:“您是喜欢西式的风格,还是喜欢中式的风格?”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个人没什么要求。这样吧,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目前我还有地方住,你不必为我操心。” 事务局长急道:“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您是一把手,一把手都不在家属区住,是我这个局长没当好,失职啊。” 许一山只好表态道:“这个事我还需要与家属商量一下。有需要,我会找你。” 送走机关事务局长,许一山叫来秘书,叮嘱他今晚若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找他。 他没让司机送自己,市委门口不远就有公交站,他要亲自体验一把乘坐公交的滋味。 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不多。这是专门方便在市委上班的同志单独设立的公交站。 设立车站的人可能没想到,在市委上班的人,有几个会没有私家车?有私家车的人,谁会愿意挤公交? 许一山出来时,为了方便不让人认出自己,他还特意戴了口罩。 戴口罩在过去往往引人侧目,但现在戴口罩几乎成了常规。 等了几分钟,车来了。 车门一开,许一山发现整个车厢已经塞满了人。司机在大喊,“往里挤挤,挤挤啊。”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所有线路上的公交车都塞得满满的。 许一山费了不少劲,终于挤了上去。 还没站稳,便听到司机又在大喊,“刚上来的刷卡投币啊。” 许一山摸了一下口袋,才发现忘记带钱包了。顿时尴尬起来,便于司机商量道:“师傅,我忘带钱包了,能不能先欠着,明天我补给你。” 司机大声道:“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你说欠就欠,鬼知道你什么意思。出门坐车,身上一分钱都不带,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的。” “别,我谁都不信。”司机不高兴道:“看你穿得体体面面的,坐个车还想不给钱。你要么投币,要么下车。” 许一山没及时投币,司机便不开车。这样就惹得一车的人都来看许一山。有人讥讽他道:“两块钱都拿不出来,坐什么车啊。快下去,别耽误我们回家了。” 许一山尴尬不已,正准备下车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你不用下车,我给你刷卡。” 许一山循声看过去,不禁一乐。 第1436章 保外就医 许一山等杨梅替他刷好了卡,轻声说了一句,“杨梅姑娘,谢谢你啊。” 杨梅吃了一惊,将许一山打量了两眼,便也笑了起来,悄声说道:“大领导,你又微服私访啊?” 车厢人多,前胸贴后背地挤着。 许一山个子高大,他拱起背,居然给杨梅腾出来一片小小的空间。 杨梅聪明,并没大惊小怪。因此,一车的人,都不知道刚才被司机呵斥要赶下车的人,会是市委书记许一山。 过了几站路,车上的人少了许多。 杨梅看见有两个空位子,便拉着许一山过去坐下了。 许一山看她一身打扮,好奇地问:“杨梅,你的工作落实了吗?” 杨梅摇了摇头,怅然道:“我应聘了几家公司,人家嫌弃我没经验。现在找个工作怎么那么难啊?” 许一山提醒她道:“你可以试着考公啊。” “考公?”杨梅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扮了一个鬼脸笑道:“你别吓我。考公哪有那么容易。我考不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考不上?”许一山鼓励她道:“你们女孩子,找份稳定的工作很重要。我看你呀,可以两条腿走路,一边找工作,一边试着去考公。” 杨梅笑了笑道:“说真的,我没想过去考公。听说,新来的市委书记把公务员的工资都停发了。我考上了,没工资,喝西北风呀。” 许一山叹口气道:“那也是临时的。公务员工资是国家财政兜底的,不可能总欠着不发的嘛。估计是想等有钱了,再一次性补发。” 杨梅侧过脸看了他一下,似笑非笑说道:“看来你还真是大领导呢,你怎么懂那么多呀?我考公,你能帮我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可能帮不了,这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呀。” 杨梅不知道许一山真正的身份很正常。夜宵店打架时,尽管有人怀疑是他,终究不敢肯定。在人们正常的思维里,一个市委书记是不可能半夜跑去夜宵店喝酒的。 何况,当时许一山一个人悄悄离开,没引起过任何人注意。 杨梅听到许一山的婉拒,顿时满脸不高兴起来,嘀咕道:“我努力有啥用啊,上面没人,就算我考得再好,照样没我的份。不如不考。” 说话间,车到了许一山要下的站。他站起身,抱歉说道:“杨梅,谢谢你今天给我买车票。改天我把钱还你。” 杨梅笑了起来,开玩笑道:“两块钱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真想还我,不如请我吃顿饭呀。” 许一山满口答应道:“好,你等我电话。” 回到家里,曾臻果然在家。 她亲自下厨,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看见许一山回来了,欢天喜地地去接了他,回过头冲屋里喊道:“小琪,你还在屋里干什么?一山回来了,快出来吃饭。” 门一响,陈晓琪在前,杨柳在后,两个人从卧室里出来了。 陈晓琪冷若冰霜,正眼也没看许一山一眼,顾自在桌子边坐下,招呼着杨柳道:“坐呀,傻站着干嘛呀?” 杨柳没去坐,笑盈盈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又来蹭饭吃了哦。听说阿姨来了,我就知道有口福了。” 曾臻连忙说道:“小杨你别客气,是我请你来的,阿姨还要托你帮忙呢。” 曾臻平常是很少下厨的。在茅山的家里,有保姆和钟点工。根本不用她亲自下厨。除非特别重要的事,她才会亲自下厨。 还真别说,曾臻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好。一道普通的菜到了她手里,都能变换出花样来。 许一山家里按规矩是可以配保姆的,机关事务局也有这个意思,准备给他家配备保姆。但是遭到了许一山的拒绝。在许一山看来,自己在家吃饭的时间并不多,应酬常常占去了大半的时间。 陈晓琪一个人在家,她对饮食也没太多的要求。配一个保姆专门来伺候陈晓琪一个人,纯属浪费。 刚坐下,许一山便对陈晓琪说道:“今天机关事务局的同志来找我了,要求我们搬去市委家属楼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陈晓琪淡淡回了一句,“我不去。我就住这里。”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去。” 陈晓琪嘴角一撇道:“这可是我爸妈买给我的房子。” 话音未落,立即遭到曾臻的训斥,“小琪,你胡说什么呀?买给你的,不就是买给一山的啊?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夫妻之间也要有分寸。” 陈晓琪不屑道:“本来就是,他还有什么意见呀?” 许一山笑道:“没意见啊。我住老婆的房子,安心呀。”他开了一个玩笑道:“我最近牙口不好,只能吃软一点的饭。” 一句话,逗得杨柳抿着嘴笑了起来。 曾臻板着脸道:“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啊,说话有点随便了哈。你们都给我住嘴,我有话要说。” 曾臻这次回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女婿出面了。 前天,有人带话给她,说丈夫陈勇在里面身体感到严重不适。血压最高的时候飙升到240了,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带话的人暗示她,上面有意让陈勇办理保外就医的手续,希望家属主动去找找关系。 丈夫能保外就医,这对曾臻而言,可能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在问清楚手续和程序后,一刻也没耽搁就来到了市里。 许一山一听老丈人可以保外就医,当即说道:“好啊,要办什么手续,就赶紧办啊。爸身体有病,耽误不得。得赶紧去治病。” 曾臻苦笑道:“一山,我知道让你出面也不太合适。所以,我就找了杨柳过来。杨柳啊,这件事,就麻烦你出面,替我们跑跑,争取尽快让你陈伯伯出来治病。” 杨柳满口答应道:“好啊,茅山的人我都认得。他们也不敢给我设置什么障碍。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去办。明天一天,我就能办好。” 曾臻感激道:“杨柳,阿姨真要谢谢你。你与小琪从小在一起玩到大,我想来想去,找你来帮忙办这件事,再好不过了。” “对嘛。阿姨。”杨柳笑嘻嘻道:“阿姨,你算是找对人了呀。” 陈勇保外就医,许一山完全赞同。陈勇的身体不好,这是人皆尽知的事。高血压还不算什么大病,陈勇还患有糖尿病。 糖尿病这种富贵病,最怕劳累和思想压力过大。一旦引起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 聂波在与他提起对陈勇决定不起诉的时候,他并不表态支持。毕竟,他相信聂波他们作出这样的决定,或多或少会存在他的影响在里面。 他想得很清楚,陈勇问题不大,就该清清白白出来。问题大,该接受什么惩罚,也是他咎由自取。他反对个人原因影响司法的公正。 现在陈勇是保外就医,只是临时性的一个措施,并不影响对案件的定性和处理结果。 曾臻托杨柳出面来处理这件事,用心确实很巧妙。 这样,就将女婿许一山,女儿陈晓琪,以及她自己排除在外了。即便保外就医存在什么猫腻,也能说得过去。 许一山想了想道:“妈,等爸回来了,我来安排人给爸检查身体。这件事很重要,我们不可轻视。” 曾臻点点头道:“好。今晚我和杨柳就回去茅山。” 第1437章 一语双关 陈勇保外就医,进行得悄无声息。 许一山让秘书给附一医院院长打了电话。医院听说是市委书记的老丈人,派了一名副院长亲自带车去了茅山,将陈勇接到医院的高干病房检查治疗。 陈勇保外就医第三天,封由检案在市中院开庭审理。 庭审持续了三天,政法委书记聂波坐镇市中院,全程监督审理。封由检案涉案人员多达五十人,一部分在市中院审理,一部分在各县区法院审理。 案件未当庭判决。 聂波按照许一山的指示,已经对市中院审判委员会明确了市委意见。封由检案主犯三人,除封由检外,其他两人严重涉黑涉暴,直接判处死刑。封由检判死缓。 许一山留下封由检一条命,并非他命不该绝。而是他预感到封由检还有用,还不到让他死的时候。 封由检案最终还是按照许一山的意图判决了下来。 判决后的第二天,许一山接到省委电话,通知他去省里开会。 三天前,许一山已经接到消息,省委陆代书记正式摘掉了“代”字,成为新一届中部省委一把手。省长暂时由他兼任,明年三月人代会的时候,正式选举新的省长出来。 陆书记终于扶正,许一山一颗心落地。 这个结局,是几个方面相互妥协的结果。真正懂政治的人,都会懂得妥协的重要性。 妥协是一门艺术,无论是人生、理想,还是抱负,学会并能融会贯通妥协,才能达到想要的顶点。 倘若陆书记在政见问题上不妥协,他头上的“代”字很难摘得掉。他的妥协,让老王书记退了一步,利用他的影响,终于让陆书记如愿以偿。 陆书记把“代”字摘掉了,表示他的政治前途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一届五年的任上,他要在中部省这块广袤的土地上施展他的才能,实现他的抱负。他的人生真正辉煌了起来。 此次会议,是陆书记摘掉“代”字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全省地市级一二把手全部参加。 会议是务实会,主题有两个。一个是关于全省发展的重大问题。第二,本次会议,将推选未来省长的候选人。 会议时间是三天。这三天里,将是刀光剑影的三天。 离衡前,许一山开了一个常委扩大会。他将市委工作委托给常务副书记,市政府工作由常务副市长陈新文负责。 第二天,他让李市长的车跟在后面,他与市长李朝亮同乘了一辆车去往省城。 衡岳市在经过了这一次的规划后,各项工作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许一山的想法是两条腿走路,一是加快推进云轨的建设。二是用半年的时间,将全市工业企业资源整合清楚。云轨项目缺的就是资金,解决资金来源,是当头大事。 车上高速后,许一山才告诉李朝亮,梁氏兄弟这两天会来衡岳市。 李朝亮吃了一惊,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许一山笑眯眯道:“我邀请来的。” 李朝亮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试探着问:“许书记,你是不是还想着让他们兄弟参与进来云轨项目?” 许一山没点头,也没摇头。 李朝亮若有所思道:“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建议你最好尽早打消。你这不是明摆着让胡进同志下不来台呀?” 许一山哼了一声,“怎么是让他下不来台?” 李朝亮苦笑道:“你想想啊,梁氏兄弟是在谁手上撤资走人的?他们撤资,就是不给胡进同志面子嘛。现在你来了,他们又转回来,你让胡进同志怎么想?” 许一山笑了笑道:“过去他们撤资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家说的是撤资,走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拿走吧?” 李朝亮道:“那不是因为没钱给他们吗?” “对了啊,人家撤资不给人投资款,这不就是赖账吗?赖账的直接后果,就是让政府信用严重缺失嘛。再说,梁氏兄弟这次来,还有不有兴趣很难说。” 李朝亮沉吟一会,缓缓说道:“一山,这个事你要考虑清楚。我不希望你与胡进同志之间产生隔阂、误会。对了,梁氏兄弟来,你与胡进同志通气了吗?” 许一山道:“我们这次来就与他当面通气啊。” 李朝亮还是忧心忡忡,小声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最好,征求胡进同志的意见后再作决定吧。” “不用了。”许一山摆摆手道:“这件事是我们衡岳市自己的事,我不想别人插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高速公路上,来往车子都像要飞起来一样。沿途的风景,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许一山的司机是个老司机,是市委小车班资历最老,百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司机。他原来给胡进开过一段时间的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胡进换了司机。 许一山说道:“老付,放点音乐来听吧。” 旋即,车里响起一阵舒缓的轻音乐。 一辆小车急速超过他们的车,如闪电一样窜了过去。 司机老付显然被惊到了,骂骂咧咧道:“赶杀场啊,开这么快,至少在180码了,严重超速。” 许一山笑道:“或许人家有急事。” 李朝亮接过去说道:“有急事也要有安全意识。他这种行为,就应该严惩。他不珍惜生命,别人还要珍惜生命啊。老付,记住他的车牌,举报他。” 司机老付嘿嘿地笑,没有回答。 许一山道:“李市长啊,你不觉得我们十三个地州市,就像这路上跑的十三辆车吗?谁跑得快,谁就能先到终点。” 李朝亮道:“我倒觉得谁先到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最安全。” “安全固然重要,速度也不能忽视啊。”许一山说道:“速度慢了,别人就远远甩下你了。想再追,除非飞起来。可是车是没长翅膀的,想飞也飞不了嘛。” “就是啊,还得看车的质量和司机驾驭的水平技能。”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朝亮问道:“李市长,你是担心我们车子的质量,还是担心我们老付的车技?” 李朝亮道:“老付的车技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车子质量没别人车好。” 许一山的坐骑,原来就是胡进的坐骑。他上任的时候,市里本来打算给他购置一辆新车,被他坚决拒绝了。许一山的要求是只要车况好,保养得好,完全不需要换车。 “看来,这次回来,我还是把你的车换了。”李朝亮说道:“放心吧,换车的钱还有。” 两个人说话,都是一语双关。 在许一山看来,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都在憋着一股劲往前奔跑。虽说每个地区的条件不一样,但没有一个地区愿意落在最后。 目前,全省的工作重心就在三个点上。一个城市一体化管委会,一个衡岳市,一个岳州市。三个点的起步都在一个水平线上,谁能跑在最前面,全省的人们都在盯着看。 三个点上,关系最微妙的就是城市一体化管委会。胡进要想将桔城市、逸阳市和香河市捆到一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三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一块蛋糕,谁都不想别人来抢这块蛋糕。胡进要想吃饱吃好,就必须得从三块蛋糕中切下来一部分。 切别人的蛋糕,别人会拱手相送? 第1438章 各自都有算盘 十三个地州市,就是十三辆在中部高速路上奋力奔跑的十三辆车。 如果没有城市一体化这辆车,全省能跑过桔城市的,估计暂时没有对手。 桔城市是中部省省城所在地,各种资源都优先向它倾斜。这是其他地区根本不敢想的优势。这也是桔城市委书记能直接跻身省委常委的原因。 王书记在任时,大城市群的构想一直是他追求的目标。事实上,中部省要想异军突起,就必须得出奇兵。 中部省地处内陆,既不靠海,也不沿边。这就像一个人被捆住了双手一样,永远处于下风。大城市群的构想,就是放开被捆的双手。 王书记多年的构想,被许一山和刘教授的一份中部省未来经济发展纲要丰满了起来,形象了起来。这个原来一直纠结在王书记心里的构想,第一次以具体的数据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立体了起来,生动了起来。 遗憾的是王书记正准备大展身手,实现抱负的时候,他的任期已经到站。 十三个地州市当中,桔城市一直是全省的龙头老大哥。一个数据就能看出来桔城市的重要性,在每年的全省GDP统计表上,排在第一的桔城市与排在最后的怀华市数据相比较,桔城市要比怀华市多上十倍,甚至更多。 桔城市是最不愿意别人来分他这块蛋糕的。 新成立的城市一体化管委会,就是来切他蛋糕的。 很明显,城市一体化成功了,功劳不在桔城市,更不是逸阳和香河,而是管委会。一体化失败了,桔城、逸阳和香河,都存在不同的问题。 城市一体化管委会的胡进,一句话就可以将失败的原因全部推在他们三个城市身上。 因此,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现在全省最难的人,应该就是胡进。 胡进既然被那么多事缠在身上,他那还会有心思来考虑梁氏兄弟来不来衡岳市,来干什么? 李朝亮提出给他换车,许一山第一次没正面反对。 按照组织分工,李朝亮全权负责财政方面的工作。许一山原则上是不负责财政问题的,但是,他有一票否决权。 也就是说,市里准备把钱用在哪里,怎么用,都必须取得市委书记许一山的同意。 李朝亮说给他换车,只要他在最后关头卡住不同意,换车计划都没法实施下去。 许一山知道李朝亮是在担心他与胡进之间的关系,会因为梁氏兄弟再次到来而产生矛盾。他心里想,其实他与胡进的友谊,已经在江山重工的问题上出现了裂缝。 没人知道胡进在江山重工投资的问题上他是留有私心的。江山重工在衡岳市一直迟迟落不了地,关键一点都集中在胡进身上。 胡进将江山重工当成握在手心里的最后一道筹码,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他想在城市一体化的位子上做得稳,坐得牢,他就必须要有一个杀器。 而这个杀器,就是江山重工。 因为江山重工不论落地在哪,对当地而言,都将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馅饼。 城市一体化并非一个虚幻的慨念,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具体标志。江山重工就是城市一体化的标志。 突然,李朝亮问道:“一山,你说,胡进同志有不有角逐二号人物的可能?” 许一山一愣,狐疑地问:“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李朝亮笑了笑道:“有人找过我,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许一山大惑不解道:“这不现实啊。他才刚进入常委班子,融城党工委书记的位子都还没坐热,怎么可能会那么快?” “听说,是燕京方面的意思。”李朝亮轻轻叹口气道:“如果可能,就真刷新我的想象了。” 许一山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过去他想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尽管他清楚胡进志存高远,但也应该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如果现在他就一飞冲天了,能服众吗? “对了,我也该退了。”李朝亮说道:“明年三月初的人代会,我就该退下来了。说实话,我也累了。该退了。” 许一山被他一提醒,方才想起这件事来。 李朝亮本该在他重病期间就退下去,但是上面考虑到在那时候将他换下,会对他的精神造成毁灭性的的打击。谁料李朝亮被许一山的一颗药丸救回了一条命。前段时间他去做了检查,医生很惊异,李朝亮身体里的癌细胞居然消失了。 现在他退,是因为任期到了。 “李市长,你现在还不能退。”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你还可以开一趟车。这个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愿不愿意与我开这趟车?” 李朝亮苦笑道:“不是我想不想开,是得有机会开。一山啊,说实话啊,你来衡岳市,我算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我是真不舍得下车啊。可惜,到站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只要李市长你还愿意与我同开一趟车,其他的事,我来争取。” 李朝亮缓缓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一山啊,梁氏兄弟的事,你要慎重啊。” “我会有分寸的。” 下午是会议报到时间。开会代表统一入住芙蓉宾馆。 许一山和李朝亮报到后,拿了房卡。按照会议要求,与会者随行的秘书司机都不在会议招待人员之列,由各地州市自行解决食宿。 地州市在省里都有自己的办事处,秘书与司机,大多由办事处安排食宿问题。 房间在二十六楼,他与李朝亮隔壁。 秘书将他们的行李送到房间后便离开了。他们不会走远,随时等候领导的电话召唤。 晚饭前,许一山想趁着这个时间准备一下材料。会议通知里有一条,各地州市都要在小组讨论会上发言。许一山被要求在会上介绍衡岳市的工作情况。 刚打开笔记本电脑,他的手机便响了。 胡进的电话进来了,开口第一句便讥讽他道:“许大书记,当了领导了,就不记得故人了?来报到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长了千里眼啊,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废话!”胡进骂了一句,“开门吧。” 许一山赶紧起身去开门。门一开,果然看见胡进站在他房间门口,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没等许一山邀请,顾自进门,在沙发上坐下,劈面说道:“我来找你有事商量。” 第1439章 四面楚歌 胡进显然没有了过去两人在一起时的随意与亲热。 他环顾了房间一周后,冷冷说道:“你现在翅膀长硬了,飞起来了啊。” 许一山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僵,故意笑嘻嘻道:“老胡,你今天吃错了药吧,说话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啊?” 胡进一本正经道:“咦,你还别说,我确实上了头。许一山,我问你,你到底放不放手?” “放手啥?”许一山故意问他。 “少给我装糊涂。我就问你,你是不是非要跟我抢江山重工?” 许一山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道:“老胡,就算我放手,人家江山重工会放手吗?” “那是我的事,你不要管。只要你放手,一切好商量。” 许一山想了想道:“老胡,恕我直言,我还真不能放手了。” 他将衡岳市国资委与江山重工已经成了了合资公司,衡岳市政府为了江山重工落地,倾尽一切力量将全市大型企业厂房都清理腾置出来的事讲了一遍。并且毫不隐晦地透露出来,江山重工已经投进来三十多个亿。就算衡岳市能放手,江山重工会将这三十多个亿打了水漂? 胡进越听眉头锁得越紧,他不耐烦地打断许一山的话说道:“你衡岳市没有一个江山重工就不能活了?” 许一山毫不迟疑地回了他一句,“能活,但是可能会活得辛苦。” “行!”胡进恼怒道:“我就问你,我现在需要江山重工来我这里,你说怎么办?” 许一山缓缓摇了摇头道:“老胡,我真没办法。” “没办法?”胡进冷笑了几声,“老许,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因为这点破事撕破兄弟的脸皮,更不想让我们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就理解不了我的难。我实话说吧,江山重工或许是我能不能立足中部省的筹码。你总不愿意看着我灰溜溜夹着尾巴回燕京吧?” 许一山沉默不出声。此时,他的无声就是在告诉胡进,他不会放弃江山重工。 胡进看他不出声,态度缓和了下来,叹口气道:“老许,你是不知道啊,现在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我要不拿出一点重武器出来,镇不住他们了。” 他说的“他们”,分别是桔城市委书记容海,逸阳市委书记曹明和香河市委书记廖国友。 其中,容海最为强硬。 同为省委常委的容海,一直反对城市一体化的构想。过去,王书记坐镇,他只能将话咽在肚子里。现在王书记离任了,新来的胡进,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其实,桔逸香城市一体化的融城计划,无非就是设立一个新的机构,将三个城市的资源整合在一起发展。这样,势必就会动了三个地方的蛋糕。 三城当中,桔城市的蛋糕最大。容海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桔城市的版图再往外扩展一圈。无奈逸阳和香河就像老母鸡一样的,死死护着自己的地盘,只要容海敢踏足一步,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冲上来维护地盘。 如今,胡进掌管的城市一体化管委会,要在他的蛋糕上啃一块走,他哪能容忍? 城市一体化管委会成立后,胡进亲自主持开过两次会。 他在会上提出,三城政策要保持高度的一致,要形成一股合力,拧成一股绳。打造出来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大城市群出来。 胡进要求,三城有钱出钱,无钱出地出力。以一体化管委会为核心,开展大规模融城建设。 容海当时就冷冷地问了一句,“胡书记,收益归谁?” 胡进想也没想说道:“当然归管委会。但是,这是大家共同的管委会。” 胡进这样说,不是没道理。当时省里考虑到工作需要,在设立管委会机构时,将桔城市、逸阳市和香河市都吸纳进去了管委会、管委会的副主任,就分别由三个市派出一名副市长兼任。 容海笑了笑道:“胡书记,我先表个态,我们桔城本来地方就小,这点地方还不够我们自己发展。所以,出钱出地,恐怕我桔城市是办不到的。不过,我们可以考虑多出力,我不是有位副市长在管委会吗?胡书记有什么要求,直接与该同志说。” 容海的表态,等于就是打了一个样。接下来逸阳市的曹明和香河市的廖国友分别表了态,要钱要地没有,要出力,人在你管委会,随便支使就行。 三个人的表态,等于是将胡进的路彻底堵死了。 城市一体化管委会手上没一块地,账上虽然有省里拨付下来的配套资金十个亿。但这点钱对这三个城市而言,无非就是卖一块地的钱。完全没有任何诱惑力。 胡进的理想非常丰满。既然是融城,就不是口头上的一个概念,而是需要将三个城市连接在一起。倘若目标实现,中部省的大城市群将会是全球最大的一座城市。 他的这个理想,与许一山当初设想的大城市群存在一个本质的区别。 许一山的大城市群概念,只是在交通、城市规划和经济布局上形成一个统一的标准。说得在直白一点,就是打通三个城市之间的半小时经济圈。 胡进的第一个会无疾而终。没过多久,他又组织了第二次会议。 第二次会议上,三个市委书记都来了一个闭嘴罗汉,连态都不表了。 再以后胡进要求开会,他们三个人都不来了,不是委派其他同志参加,就是干脆说,有个副市长供你支使了,你还想支使三个书记吗? 容海更是在省委常委会上公开质疑胡进,埋怨说地方政府没空陪他玩。 话说到这里,表示胡进的城市一体化管委会如今除了一块牌子,什么事都没干成。 他似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进退维谷。 胡进只好从引资角度来想办法。他已经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那就是三城有一个交界的地方,过去叫鸡鸣响三县的地方。 他要将江山重工摆在这个地方,破局。 胡进比谁都清楚,只要江山重工落户,无论是桔城、逸阳还是香河,都不会有人站出来阻止。毕竟,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会傻乎乎的把财神爷往门外推呢? 许一山听到这里,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在胡进再次征求他的意见,希望他放弃江山重工的时候,他的思想开始变得有些犹豫起来了。 “老许,你若这次帮了我,我是不会忘记你的。”胡进口气变得软乎了许多。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一样,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这个月月底,我和廖紫要举办婚礼,请柬我都带来了。” 许一山双手接过来请柬,高兴说道:“老胡,你的婚礼,再忙我都会参加。” “国明也会过来。”胡进说道:“国明小子混得不错,听说,他马上就要升任常务副市长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和国明,都是大鹏展翅,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胡进跟着笑了笑道:“你也一样。老许,我们三个人,携手共进,其利断金啊。” 许一山连连点头,诚恳说道:“我向你们学习。” 第1440章 谁敢阻止他 许一山比谁心里都有数,他与胡进和梁国明,根本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三个人当中,胡进的背景最为深厚。燕京背景历来最神秘,威权最大。但凡如胡进这种背景的人,甚至可直达天听。 其次如梁国明,背景一样不容小觑。从小在省委大院长大的他,耳濡目染人际关系,看也看会了其中的玄妙。 唯有许一山他自己,毫无背景可言。 如果说他还有背景,那么他的背景也仅仅只有一个曾经做过县委办主任的岳父。 当然,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他的这点背景还算背景。如果拿他的这个背景与梁国明、胡进相比较,他的背景渺小的完全可以忽略。 因此,在胡进说,今后三人携手共进这话的时候,许一山心里除了苦涩,且只有苦涩。 他很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与他们齐头并进。即便胡进和梁国明无所谓,可是他们的长辈,不会容许在他们眼里属于野蛮生长的许一山,超过或者压住他们一头。 胡进倒不隐瞒他的难。在没有必要与容海他们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将希望寄托在许一山身上,不是没有道理。 胡进在许一山房间坐了有一个多小时才离开。临走前,他握住许一山的手晃了晃道:“老许,看你的了。” 许一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放弃江山重工,先不说衡岳市将蒙受重大损失,就是江山重工,也未必愿意易地改弦易张。 徐斌是个特别精明的人,他将江山重工选择在衡岳市落地,并非完全是看中了许一山这个人。对于一个企业而言,逐利是他们的本性。 虽说无论他的产业落户在哪,都不改变他逐利的结果。但是,一个企业的持续发展,才是一个企业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徐斌真实的目的,在于茅山县的汽车零配件基地。 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企业,早就是蜚声海内外的汽车行业标杆企业。她们家的零配件产品目前已经与全球所有汽车生产商都建立了稳固的往来关系。 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谁能在这个市场中找到一块立足之地,他将永立不败之地。 许一山不是不知道,徐斌已经安排人与杜鹃的汽车零配件基地在悄悄接触了。但他没有点破。 胡进一门心思想利用江山重工来破他在城市一体化中的局。这在许一山看来,胡进是走了一条邪路。 原来设计大城市群的时候,是准备将桔逸香城市一体化规划为金融与服务产业。工业发展不在选择之内,甚至被首先排除在外。 任何一座城市,只要将心思与精力放在工业发展上,他的文化和行政功能将会逐渐失去光泽。工业来不得半点假,而需要真刀真枪地干。而文化是一种虚无的概念,只是人们精神的需要。 人活着,而且想活得更好,是需要强大的物质基础的。物质基础决定精神生活的需要。一个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没有心思去考虑精神需要的。 这是人的本能,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因素。 许一山突然有点后悔,心想刚才怎么就不把这个想法说给胡进听呢?或许胡进现在处于忧心如焚的境地,没有深刻考虑到这一层。 如果适当点破了他,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从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从金融与服务的领域去打开突破口? 门外,李朝亮市长在敲门,喊许一山去吃晚餐。 晚上,还有一个非正式的预备会。会议由市委秘书长亲自主持的。由于是非正式会,所以对参会人员没有严格要求。也就是说,如果情况特殊,可以不参加晚上的预备会。 许一山了解过了晚上预备会的内容,大意是省委在征求与会者的意见,对中部省的新省长的看法和建议。 陆书记正式坐上了中部省头把交椅,他屁股底下的省长位子就肯定要让出来。 谁来坐这把椅子,就显得很重要了。 其实,新省长由谁来担任,中部省本身是不具有任何决定性意见的。某些时候,可能还有一点点的建议权限。但是,当政者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抵制或者干扰燕京方面的决定。 中部省却在这个问题上别出心裁搞出来这么一出征求意见会,不知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晚餐是自助餐。自助餐厅设在芙蓉宾馆的顶楼,一个巨大的可以旋转的圆球里。坐在旋转餐厅落地大玻璃前就餐,不知不觉间,能360度将全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李朝亮市长食量小,盘子里几乎看不到一样像样的食物。 许一山却不同,他拿了不少食物,将一个托盘堆得像座小山。 李朝亮看他拿那么多吃的,不禁笑了起来,低声提醒他道:“一山,你能吃得完么?” 许一山看一眼四周,发现大家都像李朝亮一样,拿的食物少得可怜,便将头凑过去说道:“我记得我爹说,吃得就做得。一个人吃饭像吃猫食一样,能干活吗?” 李朝亮笑道:“你爹说的下体力吧?你要下体力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有极强的小农思想,吃饱了,便觉得天下太平。没吃饱,说什么都不重要。” 自助餐厅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因为会议接待原因,自助餐厅不对外开放。就餐的都是来开会的各地州市领导。 李朝亮是老市长了,熟悉的面孔多。 他不时与人打着招呼,反观许一山,他似乎对打招呼没多大兴趣,而是聚精会神地埋头吃他的饭。 李朝亮突然问道:“一山,刚才胡进同志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许一山嘴里正嚼着一条螃蟹腿,囫囵回他一句话道:“是,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 “聊啥?”李朝亮关心地问。 许一山将嘴里的残渣吐出来,拿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小声说道:“他想我们将江山重工的项目让给他。” 李朝亮急忙问:“你答应了?” 许一山道:“我答应有什么用?关键得看江山重工的态度。人家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李朝亮笑了,小声说道:“胡这人不地道,主意打到我们衡岳市头上来了。亏他说得出口。”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都是造福社会吗?” 李朝亮哼了一声道:“他的这个想法必须破产。这人真有意思,把衡岳市拖进泥塘也就算了,亏空我们衡岳十年财政收入这件事还没找他算,他居然又想半路杀出来。”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这话不能随便说。老胡原来是衡岳主官,财政亏空的问题,不能堆在他一个人身上。你们常委当时就没人站出来阻止?” 李朝亮叹口气道:“谁敢阻止他啊!” 许一山道:“这不就结了?衡岳财政亏空的问题,大家都有责任。当然,老胡要负主责。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纠缠就没意思了。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亏空补起来。” “不行,我要亲自找他谈谈。”李朝亮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不能看着大家都被折腾。” 第1441章 市长挨打 李朝亮执意要找胡进谈谈江山重工问题,许一山居然没有阻止。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这没阻止的决定,后面会闹出一场大风波出来。 其实,许一山想得很清楚。胡进如果动用燕京方面的力量,或许能迫使徐斌改变主意。毕竟,深谙社会关系的徐斌,很明白他反抗燕京方面力量的后果。 在华夏做生意,一半靠的是实力,一半靠的是关系。 当实力都处在势均力敌的局面时,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虽说江山重工在业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巨无霸,但一旦关系处理不到位,轰然倒塌也就分分秒秒的事。 胡进之所以不顾许一山的提醒,就在于他能坚定地认为,作为商人的徐斌,不会不知道权衡利弊。 让李朝亮市长与胡进当面把问题讲清楚,比许一山直接拒绝或者态度暧昧要好得多。 但显然许一山和李朝亮都对胡进估计错误了。 胡进居然动手打了李朝亮一个耳光,而是还是当着别人的面打的。 事情的起因在第一天会议结束之后。 会议结束,与会者都在鱼贯离开会议室时,李朝亮市长喊住了走在前面匆匆要离开的胡进。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李朝亮市长满脸含笑对胡进说道:“胡书记,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聊几句?” 胡进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看一眼李朝亮,面无表情冷冷地问了一句,“聊什么?” 李朝亮道:“我想与胡书记聊聊江山重工的问题。” 胡进一愣,没好气道:“有什么好聊的?有问题,你去找你们的许一山,我与他谈好了。” 李朝亮摇摇头道:“不对啊,胡书记,谈好什么了呢?你的意思,江山重工要从衡岳迁到你这边来?” 这句话显然让胡进更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道:“朝亮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有问题,你可以去找许一山同志。” “不,我是衡岳市市长,我有责任和权力知道这些事。” “是吗?”胡进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老李,看在我们曾经是同事的情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这些了。我提醒你,你是没资格质问我的,懂吗?” 李朝亮显然也动了怒,他的声音高了不少,“胡进同志,你我都是领导干部,党内也是讲民主的。我怎么就没资格了?任何一位同志的工作,都应该允许别人提出不同意见吧?我对你的这个态度很不满意。” 两个人的身份都非比寻常,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争执。此举迅速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纷纷都往这边看过来。 李朝亮情绪激动地说道:“既然胡书记你不给我机会,我们就在这里当场解决问题吧。” 胡进脸上的神色阴沉得可怕,他嘀咕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李朝亮显然听到了这句骂他的话,他当即回了过去一句话,“胡书记,你怎么骂人呢?” 胡进冷冷道:“我骂你了吗?” 李朝亮道:“你骂我没事。但是,请你务必改变想法,不要将主意打到我们衡岳身上来。江山重工是我们衡岳市重点项目,我们为此已经付出了不少。你不能横刀夺爱。” 胡进急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抽身想走。 李朝亮却没打算让他离开,他喊住胡进道:“胡书记,江山重工现在是衡岳市未来发展的主要目标。我们已经亏空了十年财政收入,再没东西可以亏了。”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过,胡进居然抽了李朝亮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将所有人都抽懵了,空气似乎突然间凝固。 没等人反应过来,胡进已经大踏步离开了。 有人赶紧过去劝慰李朝亮,大家簇拥这他回宾馆。 李朝亮机械地随着簇拥的人往前走。他的大脑里已经完全空白。 谁都不会料到,胡进会动手打人,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打人。 许一山听到消息后,急火忙慌地去了李朝亮房间。 李朝亮如雕塑一样呆坐着一动不动。许一山连喊了几声,他都没任何反应。 他便在李朝亮对面坐下来,轻轻叹口气说道:“大家都太冲动了。” 过了很久,李朝亮似乎回过神来了,他缓缓起身,背对着许一山说道:“一山,我已经没脸再开会了,我现在就回衡岳去。” 许一山拦住他道:“李市长,你怎么能走呢?这次会议非常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误会可以消除的嘛。老胡太不应该了,组织上肯定会有决定的。” 李朝亮淡淡说道:“这与组织无关。私人恩怨,不要扯上组织。” 许一山愤愤不平道:“怎么无关了?他是高级干部,动手打人,与社会上的小流氓何异?他必须要有一个交代,你原谅他,我都不会原谅他。” 李朝亮转过身来,沉声道:“一山,我们是斗不过他的。” 许一山咬着牙道:“我偏不信这个邪。他胡进还能一手遮天啊。” 李朝亮缓缓摇头,他的眼眶里居然盈满了泪花。 “一山,你要忍下这口气。”李朝亮哽咽着说道:“衡岳市的未来都在你身上,你不能一点小事坏了衡岳发展的大事。他胡进打的是我,只要他能放弃觊觎江山重工项目,这一巴掌我认了。” 李朝亮心里的委屈,许一山完全能够体会。 堂堂一市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扇了一耳光,这是无比巨大的侮辱。这简直是将人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 正在这时,许一山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陆书记怒不可遏地吼道:“许一山,你们搞什么鬼?给你三分钟,你与朝亮同志来我办公室。” 没等许一山说话,陆书记已经挂了电话。 许一山苦笑着对李朝亮说道:“老李,走吧,陆书记召见。” 李朝亮摇了摇头,“我不去。” 许一山顿时慌了。陆书记的电话,听出来他非常生气。他显然知道会议室外发生的事了。 可是李朝亮不去,他一个人不敢去啊。 芙蓉宾馆就在省委旁边,三分钟时间,一路小跑过去还能赶上。 许一山顾不得解释了,拉了李朝亮的手,出门一路狂奔。 他的心里开始打鼓了,陆书记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是怎么样?他心里完全没底了。 但他能预感到,一场风暴正在迎面袭来。 第1442章 巧妙化解 许一山从来没见过陆书记发这么大脾气。 两名地市级干部当众打架,这要传出去,影响有多坏,用脚板都能想出来。 许一山大气都不敢出,低眉敛首,一声不吭,等着暴风雨降临。 陆书记的脸阴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他狠狠瞪了许一山一眼,砰地将茶杯重重墩在桌上,“许一山,你在搞什么鬼?” 许一山小声解释道:“首长,我不知道这事啊。” “你不知道?”陆书记冷笑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眼了。你能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许一山就像被说破谎话的小孩,脸腾地一下红了。 在李朝亮提出要去找胡进理论江山重工项目的时候,他心里是明白的,这样会将矛盾激发出来。胡进从一开始便不与李朝亮透露他的想法,说明他根本就没将李朝亮的意见放在心上。 但是,他还是忽视了一个严峻的现实。他怎么也没想到胡进会动手打人。 胡进动手,应该是情急之下。李朝亮当众曝出他亏空衡岳市十年财政的事,让胡进恼羞成怒了,以至于他大脑一冲动,不顾后果动了手。 “这件事非常严重,必须严肃处理。”陆书记严肃说道:“你许一山在这件事上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处理你吧。” 训完许一山,陆书记转而对李朝亮说话了。他的口气柔和了许多。 “朝亮同志,你受委屈了。”陆书记叹口气说道:“这个胡进,又冲动,又糊涂。请朝亮同志放心,省委绝不姑息。他这是典型的军阀作风嘛,这股歪风邪气,必须严厉打击。” 李朝亮抬起头,淡淡笑了笑道:“陆书记,您也不必太在意。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我相信胡进同志当时也是太冲动了。” “你原谅他了?”陆书记笑眯眯地问。 李朝亮轻轻嗯了一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书记脸色一板道:“你原谅他,我不会原谅他。这还了得,工作上的事,有什么不能坐下心平气和的谈?胡进这种作风,太令人失望了。” 许一山在一边听着,心里想,陆书记这不是明摆着在替胡进求情吗? 他大张旗鼓的,地动山摇的,似乎要将胡进一棍子打死。可是他的话里,分明透露出来他的真实意思。这就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朝亮同志,出了这样的事,你的思想不能有任何负担啊。”陆书记语重心长说道:“胡进同志年轻,容易冲动。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们内部矛盾啊。你能原谅他,你是一位识大体,懂大局的好同志。组织上会对这件事调查的,会给你一个公平满意的答复的。” “目前,你们衡岳市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你和一山,要把全部的精力投放在工作上。对了,前段时间你们提出来的出让云轨物业的方案请示,我与相关同志讨论研究过了,决定予以批准。” 李朝亮赶紧去看许一山,迟疑这说道:“一山,你听到了吗?” 许一山嘿嘿地笑着,低声道:“听见了。感谢省委对我们衡岳市的支持。” “不。我不是支持你。”陆书记沉着脸说道:“我是支持朝亮同志。衡岳市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点。不能学某些同志,动不动就扣发大家的工资。我倒想问问,你把人家工资都扣了,人家靠什么生活?” 后面的话,明显是针对许一山来的。但是,话里却没恶意。 李朝亮解释道:“陆书记,一山提出扣发半年工资,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相信全衡岳市的干部都能理解他。” “理解他?”陆书记哼了一声,“要是大家都理解他,就不会有人匿名给省委写信反应问题了。” 许一山讪讪道:“我觉得,扣发他们半年工资,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的。” 陆书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不要太主观了。思想偏激,这是很危险的事,懂吗?” 许一山犟嘴道:“本来就是。他们谁是靠工资生活的啊。” 陆书记的脾气又上来了,他猛地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惊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许一山,你有这种思想很危险。”陆书记教训他道:“看来,你需要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思想。” 许一山对陆书记的教育完全没放在心上。陆书记刚才透露出来已经批准了云轨物业出让方案,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云轨项目盘活起来,整个衡岳市的经济就会迅速活起来。 他刚才也没说假话,胡进与李朝亮发生争执的时候,他确实不在现场。 他是在会议还没结束之前,就悄悄溜出了会场。 梁氏兄弟已经在中部省机场落了地,他安排了秘书带着司机去机场接了他们,安排在宾馆住下,准备晚上和朝亮同志一起去拜访他们。 梁氏兄弟的到来,以及省委已经批准的物业出让方案,让许一山内心被快乐挤满了。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上来,他试探着问道:“首长,龚主任对我们的方案是否定了的......” 陆书记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批准你们的方案,是省委的意见。部分同志可能不理解,这就需要你们在政策的把握上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许一山连忙道:“我们一定遵照省委的指示办。” 陆书记苦笑了一下,道:“一山啊,不是我说你啊,有些事,你要稳妥一些,不要让别人说闲话。” 许一山心里一动,不由感动起来。 陆书记的话,无不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看来,省委并没采纳龚辉主任的意见。衡岳市拟将云轨物业出让的方案得以顺利批准,应该与李朝亮挨的这一巴掌有关。 因为在挨巴掌之前,他没听到任何关于方案的消息。 如今挨了巴掌后,陆书记在这时候把消息透露出来,明显是在给衡岳市一颗糖吃。 尽管他已经从陆书记这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但是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感觉龚辉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李朝亮的涵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没在陆书记面前叫屈,反而很大度地理解胡进的冲动。这需要多高的人生境界才能达到! 他也不得不敬佩陆书记处理问题的举重若轻。一场眼看就要演变成飓风的风波,就在陆书记不动声色中化解于无形了。 出来省委大院,许一山笑眯眯道:“李市长,你要是心里的气还没出,你打我两个耳光吧。” 李朝亮看他一眼,苦笑道:“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还想这咬回去吗?” 许一山赶紧转移话题道:“方案这次顺利获批,老李你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朝亮道:“如果真是这一巴掌换来的,我倒没觉得吃亏。” 两个人站在省委大院的门口,哈哈大笑起来。 第1443章 撤资的原因 全省干部会议第一天,就出现领导干部动手打架一事,这让陆书记大为光火。 许一山猜想得没错,衡岳市出让云轨物业方案确实是陆书记为平衡李朝亮的怨气,强行通过了方案政策。 掌掴李朝亮这件事中,最大赢家是许一山,最大输家自然是胡进。 胡进一气之下,怒掴李朝亮之后,立马便后悔起来。他这一巴掌,将他的形象全部打没了。大胖子胡进,在众人的眼里便成了一名骄横跋扈的官三代代表人物。 人人都知道胡进是燕京下来的,也知道他的背景深厚。人人也都知道他是下来混资历的,因此他的作为,并不在人们关注的范围里。 像他这样有深厚背景的人,缺的只是资历。等到资历丰满了,便扶摇直上了。 大家明白这些道理后,也就没人会在意他在任何任上的具体作为。所有人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不可能在中部省呆太久。 中部省只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驿站,他仕途中的一个桥梁。 衡岳市财政亏空这件事,并非没人说,别人就不会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消息早就在民间悄悄流传。 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提出质疑。毕竟,江山都是人家祖上打下来的,说他败家,败的也是他祖辈的江山。 当然,胡进的本意是想干出来一番事业的。可是人的愿望总是充满了希望,而现实往往会啪啪残酷打脸。 他努力刻意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低调的人,然而,潜藏在他骨子里、血液里的高傲还是出卖了他。他无法忍受李朝亮当众指责他败光了衡岳市家底子的事实,愤然一巴掌,几乎打塌了他的全部人设。 许一山成为必然的赢家是偶然的。倘若胡进当时克制住了自己,也就不会出现他被人诟病的“军阀”作风一说。 打人耳光,对肉体的伤害并不大。但是,对精神却是极大的侮辱。人的脸面,被视为尊严的象征。当一张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掌掴,等于他的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许一山也没料到李朝亮会不顾一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胡进的老底。胡进败了衡岳市的家,大家都装糊涂,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但既然被揭穿了出来,各方面就得有自己的态度。 以许一山对李朝亮的了解,涵养极好的李朝亮按理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揭胡进的底。然而他不但揭了,而且还让事态激发了。 许一山突然感觉到,整件事看起来是偶然的,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这么说来,李朝亮揭胡进的底,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他或许也预感道事态会往哪一方面发展。李朝亮此举,归根结底是他在报许一山的救命之恩。 许一山履职衡岳市,接手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可是没人知道衡岳市已经烂到了何种地步。看着许一山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李朝亮便生出来抛开一切帮他一把的念头。 得到陆书记亲口说出来方案已经批准的消息,许一山和李朝亮都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方案就是政策,手里拿着政策,他们就不会再慌乱。 云轨项目物业算得上是衡岳市最优质的资产。如果这些资产换成钱,那就是一笔足以填补一半财政亏空的钱。 当领导与当家长是一个道理,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 一个耳光换来一个政策,这在李朝亮看来——值! 他们没回去宾馆,而是直接去了梁氏兄弟下榻的酒店。 大家都不陌生,也就没必要太寒暄。 梁氏兄弟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一开口,便堵住了许一山的路。 “许老弟,我们兄弟知道你现在已经是衡岳市的大当家了。但是我们申明,这次来,没有任何想法。我们就是来祝贺老弟你高升的。” 许一山笑眯眯道:“客气客气,这没什么好祝贺的。我们不管在那个位子,都是为人民服务。” 梁氏兄弟老大笑道:“许老弟,你是个干事的人。跟着你一起干,其实是最放心的事。但是,我们是真的对大陆投资失去了信心了。” 梁氏撤资云轨项目,并没将投进来的资金拿走。 当时衡岳市承诺,撤资不阻拦,但拿钱走,很难。一来他们现在拿不出这笔钱,即使能拿得出,他们也不能将资金及时退回去。 二来,衡岳市财政是真遇到了困难。他们实在要撤,就只能打欠条。至于什么时候还这笔钱,并没明确的约定。 也就是说,在云轨建设这件事上,梁氏兄弟既没拿到投出去的本金,更没获到收益,反而将项目都弄丢了。 即便如此,梁氏兄弟还是义无反顾选择退出。 梁氏兄弟撤资退出云轨项目,一直让许一山疑惑不解。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梁氏兄弟为何要选择撤资走人。不解开这个谜底,他就没办法走第二步。 在许一山不懈的暗示下,梁氏兄弟终于道出了撤资走人的实情出来。 当初在许一山的撮合下,梁氏兄弟兴致勃勃与衡岳市签订了独资建设云轨项目的协议。 协议规定,衡岳市政府承担工程项目前期的全部协调工作,包括土地征收、赔偿,项目工程所需拆迁,通电通水通路。 梁氏兄弟负责严格按照云轨设计方案投入施工建设,承担项目所需全部资金的投入和管理。 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却随着项目的进展,问题逐渐显露了出来。 外资进入衡岳,这对很多人而言,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梁氏兄弟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事先与衡岳市达成了协议,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协调所有关系均由衡岳市政府方面负责。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第一个问题就出现在用电上。 云轨项目为了保证施工的顺利进行,专门申请架设了一条专线。但是在建设这条专线的时候,供电局突然拿了一份账单来,需要项目部支付一千万的建设费用。 官司打到胡进面前,胡进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事情逆转了过来。 “梁总,你们这么大个公司,还在乎这一千万的投入吗?” 梁氏兄弟据理力争道:“不是我们舍不得出这笔钱,而是这笔钱已经算在我们的征地款当中去了。三通一平是你们政府应该负责的事,怎么可能由我们买单?这属于重复计算,这笔账我们不能接受。” 胡进什么也没说,就把这件事挂了起来。 工地不通电,各项工作根本没法开展。梁氏兄弟在等了一段时间后不见有动静,只好一咬牙付了这笔钱。 但事情远远还没结束。 电通了,却经常莫名其妙地停电。兄弟俩将问题向胡进反映了,却始终没见到解决。 最后,还是一位好心人提醒了他们,县官不如现管,停电的原因,是他们兄弟一直没去供电局拜码头。 有了人指点,梁氏兄弟如梦初醒,赶紧准备了红包,托人约请了电业局的大小领导,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将经常莫名其妙停电的问题解决了。 然而,按下了葫芦,瓢却又浮了起来。 第1444章 掌控之中 梁氏兄弟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将电的问题解决了。 可是,水的问题又浮了上来。 工地施工,水电一刻都缺不得。不知自来水公司是看到了供电局得到了好处还是怎么样,用水跟着出了问题。 自来水公司以项目用水超出了负荷为由,断了云轨项目的供水。 梁氏兄弟这次学乖了,知道找胡进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又咽不下被自来水卡脖子这口气。他们便找了人来打井,准备自己建设一套供水系统。 谁料,井还没完工,一张天量罚款单从天而降。 衡岳市国土资源局以云轨项目未经批准,私自打井取水,破坏了地下水资源为由,罚了梁氏兄弟五百万。如果不及时缴纳罚款,将进入司法程序。 有钱人最怕的就是吃官司。特别是这种莫名其妙地官司。 梁氏兄弟不得已,只好忍痛交了这笔罚款。井没打成,却被罚了巨款。此时,退意已经在他们心里萌生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彻底丧失了信心。他们这时候发现,投资衡岳市云轨项目是他们这一生作出的最大的决策失误。 梁氏老大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身上就是有再多的肉,也经不住一群饿狼来抢啊。所以,我们只能走。” 许一山听得心情沉重不已,他侧过脸问李朝亮,“李市长,你们政府就是这样对待投资客人的吗?” 李朝亮讪讪笑道:“那个时候,不正是我患病治疗期间吗?” 梁氏老大说道:“是的。当时的工作都由胡进书记一把抓。” 一听又是胡进,许一山便沉默了起来。 他不明白胡进为何要放任下面的人去胡作非为。这不是明摆着要逼退投资人吗?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胡进的用心。胡进不是放任,而是无能为力。他不想在衡岳市得罪太多人,他需要栽花,不想栽刺。 “许老弟,我们兄弟让你失望了。”梁氏老大客气说道:“可是我们不走,只会越陷越深。就算我们是一条强龙,可是面对那么多的地头蛇,我们还是得认输。” 梁氏老二接过去话说道:“许书记,其实我们兄弟赚的这点钱,都是拿命换回来的血汗钱。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国外承建项目时所受的委屈。我们兄弟当时愿意投资在衡岳市,不就是看在都是自己的国土这个事实上吗?我们可以吃亏,但不能没底线啊。如果我们兄弟不及时撤退,可能这时候连骨头渣子都被你们衡岳市吃光了。” 这句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许一山的脸上,他的脸不觉热辣辣地痛了起来。 “是我们衡岳市对不起你们两位了。”许一山沉痛说道:“两位梁总,我说真心话,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们说的这个事实。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不与我通个气呢?” 梁氏老大摇摇头道:“我们不能再麻烦你啊。我们是你引进来的,我们也知道你是真心想为我们好。记得我们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是个县里的干部哦。说实话,你给我们兄弟的印象就是,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们与衡岳市有矛盾,怎么还能将你扯进来?”梁氏老大顿了顿说道:“而且我们知道,把你牵连进来,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们吃点亏也就算了。不能因为损失了一点钱财,就让我们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了嘛。” 梁氏老二说道:“许书记,我们这次来,一是来叙叙旧。二是得知你现在是衡岳市一把手了,我们想看看,能不能将欠条兑了现。” “谢谢两位不远万里来看我。”许一山笑道:“兑现这个问题,我会按规定去做。绝不让两位空手跑一趟。” 一边的李朝亮急了,赶紧拦住许一山说道:“许书记,兑现这事看来还要缓一缓,我们可能还满足不了两位梁总的要求。” 许一山笑道:“李市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我们有困难,就拖着别人一起跟着困难。我们有困难,可以想办法解决。人家投资款,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必须还。” 李朝亮为难道:“可是我们的财政......” 许一山严肃道:“省里拨下来的配套资金,加上江山重工的押金等等,先还上一部分。这是态度问题。态度一定要端正。” 李朝亮便不做声了。 梁氏老大笑了笑,试探问道:“我听说,老弟你把干部的工资都停发了?” 许一山惭愧不已地说道:“是有这回事。主要是我想,让大家都知道同坐一条船的风险在哪。停发工资,是想让同志们都知道,天上没有馅饼掉,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得到回报。” “看来,老弟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没事。”许一山潇洒说道:“我们再难,背后还有国家。你们的难,就只有自己承担了。所以,不能让你们为国家建设流血还流泪。我们欠两位的钱,这次一定会想办法偿还一部分。” “这个倒不急。”梁氏老大脱口而出道:“我们不是来逼债的,老弟。” 没人知道许一山为什么要执意还钱。即便李朝亮,也蒙在鼓里。他现在比谁都急,财政上的那点钱,还是许一山上任后弄来的。现在整个衡岳市有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口,如果将这笔钱还给了梁氏兄弟,衡岳市瞬间就会回到起点。 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午夜。 梁氏兄弟开始出现了倦意,许一山才和李朝亮告辞出来。 一出门酒店的门,李朝亮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一山,我反对还钱。你把钱还给了他们,我们下步就寸步难行了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道:“你觉得他们是来要债的吗?” 李朝亮一愣,说道:“他们不来要债,难道是来看风景的?” 许一山引导着他说道:“你觉得,衡岳市欠他们兄弟这点钱,需要兄弟俩一起来讨债?” “那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是来送钱的。”许一山分析道:“我得到了消息,梁氏兄弟正在逐渐收缩海外建设项目。他们投在云轨项目上的钱,虽说数字不小,但对他们而言,也不是能影响到他们财务状况的。而且我听说,梁氏老大从小就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只是没找着好机会,报效祖国,回报社会,是他们兄弟毕生追求的目标。” 李朝亮嘀咕道:“他们是来送钱的?送什么钱?难道他们还想继续云轨项目?” “云轨项目只是他们的起点。”许一山缓缓说道:“但凡有一点经济思想的人都能知道,投资云轨,目前而言,至少是亏损的。什么时候能盈利,还得看社会发展。他们兄弟看中的,是我们衡岳市工业之城的未来。” “你要知道,他们都是精明的商人。”许一山提醒他道:“商人逐利。” 李朝亮似乎明白了过来,他面露钦佩之色道:“一山,看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第1445章 重任 全省干部会议在第三天上午落下帷幕。 会议确定了全省工作的重心,决定以桔逸香城市一体化、衡岳市、岳州市三个点为中心,带动全省经济发展。 熟悉中部省地形结构的人都知道,这就好比是一条直线,线上串着三颗珍珠。其中城市一体化这颗珍珠最大,居中。两端是衡岳市与岳州市。整个布局呈南北走向,横贯全国的京广铁路,恰好如一根线一样将三个地区串了起来,形成了一条经济走廊。 “以点带面,均衡发展”,是许一山在全省经济发展纲要上的核心内容。他的建议曾经获得过原王书记的欣赏,但被陆省长否定了。 原省长陆天明同志认为,现在不能再搞“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大家同在一片蓝天下,就应该均贫富,同发展。 陆省长希望雨露均沾,条件好的地区帮扶条件差的地区。省里在政策方面,适度倾斜于先天条件不足的地区,以弥补硬件方面的缺失。 王书记离任,陆省长执政。许一山原以为中部省将会沿着新书记陆天明过去的路走了,没想到在这次会议上,新书记陆天明一改他过去平衡发展的理念,转而走上了“以点带面”的发展模式。 “以点带面”发展模式最核心的内容,就是政策倾斜。不是倾斜于条件差的地区,而是倾斜在“点”上面。这无异于锦上添花。 衡岳市提请的出让云轨项目优质物业的方案得以顺利通过,正好印证了陆书记的发展理念。 政策确定了,要求也随之而来。 省委给三个“点”下达了明确的任务。 城市一体化在三年之内,必须完成融城计划,大城市群的雏形呼之欲出。 衡岳市要完成工业总产值翻三番的目标。 岳州市的日化产品,必须占据全国半壁江山。 任务太重,以至于刘教授在散会后,留下了许一山,抱怨道:“一山,我怎么感觉我们是自己挖了坑在往里跳啊?” 刘教授认为,省委给的任务和目标过于庞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举例了岳州的情况,虽说岳州占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又有着产业发展的先天性条件。但要想在三年之内占据全国日化产品市场半壁江山,根本不可能。 他分析道:“目前,市场日化产品都被进口产品霸占着。我们要想突围,很难办到。” 岳州是座日化城,整个城市都与石油息息相关。 从炼油到生产石化产品,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相比较于衡岳市,岳州在目标上不需要寻求一个支点。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市场和拳头产品。 刘教授甚至怀疑道:“一山,你觉不觉得这是陆书记故意给我们设难题?他想看我们的笑话?” 许一山断然打消了他的怀疑,他笑眯眯道:“教授,你想得有点复杂了。看我们的笑话,不就是看他自己的笑话吗?” 刘教授迟疑着道:“陆书记应该明白我们根本做不到啊。” “不。你能做到。”许一山鼓励他道:“教授,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越具有挑战性。我觉得,你们岳州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其实你们只要找准一个发力点,你们会很快突破重围的。” 刘教授狐疑地看着他,苦笑道:“早知道当官压力这么大,我还不如教我的书。” 许一山裂开嘴笑了,指点他道:“教授,你缺的不是产品,你缺的是市场。” “市场?”刘教授若有所思,他的思想一下还没转过弯来,嘀咕道:“据我了解,我们有市场啊。” “你的那点市场份额,微不足道。”许一山道:“教授,你比我们都聪明,你肯定会想出一个好办法的。” 其实在许一山看来,省委下达的任务指标,最有可能完不成任务的就是胡进。 衡岳市实现工业产值翻三番的目标他一点都不担心。只要江山重工顺利落地,衡岳市的产业结构将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示人。 衡岳市不缺市场,缺的是产品。 目前,他手握三大杀器,茶油基地,汽车零配件基地,加上江山重工重型装备制造基地,每一个基地都将是一支锋利无比的矛。 从茶油基地开始,目标瞄准的就是东南亚市场。后来的汽车零配件,早就已经是全球性的企业了。如果把江山重工的产业结构再优化一下,在继续深化重型装备制造的同时,让衡岳市原来引以为傲的柴油机研发生产,拖拉机生产上一个台阶,翻三番根本就不是一个梦。 他心心念念引进江山重工,并非是看中江山重工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也不是看中江山重工全球化的销售渠道和网络。他看中的是江山重工的技术实力。 他需要江山重工帮他实现唤醒衡岳老工业城市的雄心。让衡岳的柴油机和拖拉机再现辉煌。 他担心胡进完不成目标任务,在于胡进所处的环境很不利于他动作。 桔逸香城市一体化本身就是一个概念,既无土地资源,又缺借鉴对象。他完全需要去摸索,去探索。关键是他夹在三个地区之间,位置无比尴尬。他的每一个动作,势必都会让人认为他是在伸手切别人的蛋糕。 胡进要想实现目标,他就必须将容海、曹明和廖国友拿下。 可是这三个人,无论谁,胡进都无必胜的把握。 特别是容海,他与胡进一样,有着省委常委的身份。胡进打造概念中的城市一体化,毫无疑问是以牺牲他的利益才可以实现的。 因此,容海将是胡进前进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 胡进的脚步当然不会停留在中部省。但是,他以后往上每走一步,都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想到胡进,许一山不禁苦笑。 气愤之余,动手打了李朝亮的胡进,成为这几天会议的中心人物。尽管没有人议论,但每个人看他的眼光已经完全异样了。 处在舆论漩涡中心的胡进,这几天表现的特别低调。 他几乎都是最后一个进会场,又在散会时第一个匆匆离开。 许一山几次想单独找他聊聊,但看到胡进似乎完全没有接触他人的意思,他只好将这个念头埋在心底。 现在,会开完了,参会领导干部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省城。 李朝亮便提议,下午他们返回衡岳。 刚见过刘教授的许一山没有打算急着离开省城。他还在等一个消息。他估计,这个消息今天一定会来。 他心底已经酝酿了一个巨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如果得以实现,他既能让胡进没有与他争夺江山重工之心,也能让大家冰释前嫌。 这个消息,就是来自于梁氏兄弟。 第1446章 尴尬的饭局 梁氏兄弟来中部省后,许一山与他们见了一面便不见了踪迹。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他的借口就是会务很重,他需要集中精力开好会。 许一山故意将梁氏兄弟晾在一边,让李朝亮很着急。 在李朝亮看来,许一山躲避着不见梁氏兄弟的面,是怕梁氏兄弟找他讨债。以至于他公开表态说:“一山,你这样做很不地道。毕竟我们欠了人家的钱,躲着不见人家,不是个事啊。” 许一山笑嘻嘻地告诉他,“老李,我不是怕他们讨债,我是在考虑,他们送来的钱,我要花在哪里最合适。” 李朝亮对许一山这种乐观的心态很不以为然。衡岳市欠了人家一屁股债,一分钱没还,人家还会傻傻地送钱来?这不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吗? 在李朝亮提议下午返回衡岳时,许一山笑道:“不急,今晚我们再留一晚。” 胡进接到许一山在他打了李朝亮之后的第一个电话,顿时愣住了。 “老胡,晚上我请客,你务必赏光。” “为什么请客?” “你是领导啊。我请领导吃饭,合情合理吧。”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你的这个饭,我不吃。”胡进断然拒绝他道:“老许,你干脆说明白,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想干。就是请你吃饭。”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老胡。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话不说清楚,这个面子不能给。老许,你说实话。” 许一山压低声道:“这就是实话。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今晚你必须到。” 挂了胡进电话,他将电话打到了梁氏兄弟的手机上了。 “梁总,我许一山,这两天玩得开心吧?”许一山依旧打着哈哈。两天的时间,他不但没见他们兄弟一面,电话也没打一个。 但是,他却将秘书和司机安排了过去。他叮嘱秘书,一定要带着梁氏两位老总把省城走个遍。 梁氏老大在电话里笑道:“许老弟,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们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这几天的会议非常重要,我是个笨人,不敢分心啊。” “你的会开完了?” “开完了。”许一山如释重负一样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这不,有时间了,我得请两位老总吃饭。” “好啊。”梁氏老大爽快答应,大笑道:“今晚不醉不休。” 打完了电话,许一山才对李朝亮说道:“尊敬的市长同志,请吧,今晚我请客。事先说明,纯属私人请客,不存在公款吃喝。” 一天前,许一山便悄悄安排了这个饭局。 在省城工作了一段时间,他对省城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那些地方适合请客。 潇湘华天六楼,最大最豪华的包厢在一天前就被许一山定了下来。 李朝亮与他一道踏进包厢时,客人一个都没到。 “你真私人请客?”李朝亮看着布置得无比豪华的包厢,狐疑地问。 没等许一山回答,李朝亮又补充了一句,“就我们两个?太浪费了吧!” 许一山嘿嘿笑着,拍着口袋道:“放心,有钱。这个客我还能请得起。” 李朝亮讪讪笑道:“我不是怕你请不起。我是想,没必要浪费。” “怎么是浪费呢?请我们大衡岳的市长吃饭,难道还能去街边大排档?”许一山一脸严肃道:“老李,等下哟普客人来,你给我点面子,别冲动,好不好。” 李朝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你请了胡进?你是想当和事佬?” 许一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轻轻叹口气道:“都是误会,解释清楚了,大家依旧是好同志。” 李朝亮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自己的猜测没错,呼地起身道:“一山,这个饭,我不吃了。” 他转身欲走,恰好门一响。梁氏兄弟在秘书的引导下,进来了包厢。 许一山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客气说道:“两位大老板,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天怠慢了两位,今晚我做东,赔罪赔罪。” 梁氏老大笑道:“老弟,你今晚摆的不会是鸿门宴吧?”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梁总,如果我说是,你还敢留下来吗?” “来都来了,我还会走吗?”梁氏老大笑眯眯道:“就算你摆的是鸿门宴,今晚我也要一醉方休。” 梁氏兄弟到了,胡进却还没见着影子。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如果说,今晚饭局非要找出一个核心人物来,胡进就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 许一山不喊开席,就表明还有人未到。梁氏兄弟和李朝亮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谁没到。 闲聊了几句,梁氏兄弟对中部省的建设赞不绝口。 梁氏老大感叹道:“我发现啊,现在我们国内的城市建设,比国外要先进好多。第一,是城市大,到处都是人,显得非常繁华。第二,城市基础设施也很完备,主要是方便,太方便了。如果我不记得自己还是一个中国人,我都不敢去想这就是我们的国家。” 梁氏老二道:“大哥,主要是你这些年在国外呆的时间久了。” “是啊。”梁氏老大笑道:“我人在国外,其实心里一刻都没忘记祖国啊。国家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好,主要是有许老弟和李市长他们这批好干部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梁总夸奖了。我们也没做什么,主要是政策好。当一个政策都在考虑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好政策。” “对对,政策。”梁氏老大笑眯眯道:“不过,政策虽好,但要是碰上一个歪嘴的和尚,还是会念歪了经。” 许一山一笑了之。 就在大家聊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服务员推开了门。 门口,胡进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胡进的出现,让谈话声嘎然而止。 许一山赶紧起身道:“老胡,你没走错门,快请进。” 其他人都尴尬住了,李朝亮本来笑容满面的脸,突然之间变得铁青了起来。 胡进显然也尴尬了。他或许猜到了李朝亮会在。但他怎么也不想到远隔重洋的梁氏兄弟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气氛在一刹那间,似乎凝固住了。 许一山几步走到胡进跟前,伸出手道:“老胡,还愣着干嘛?快请进。” 他低声说了一句,“你是大领导,注意身份。” 胡进似乎醒悟了过来,他的脸上瞬间弥漫了一层笑容,“梁总,什么大风将两位梁总吹来中部省了?” 梁氏老大淡淡笑道:“哪有什么大风啊,我们兄弟是来讨口饭吃的。” 胡进大笑,他主动伸手与梁氏兄弟相握,然后转身与李朝亮打着招呼道:“老李,你也来了。” 李朝亮唔了一声,居然拒绝与他握手。 第1447章 鸿门宴 李朝亮拒握手,顿时让包厢里的气氛达到了尴尬的高潮。 胡进看一眼转身走开的李朝亮,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许一山还是没安排服务员上菜。他知道现在请客上桌,不一定大家就会坐拢到一起来。特别是李朝亮,一记耳光之辱,他不会忘记得那么快。 让许一山心里欣慰的是,李朝亮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 只要人不走,他就有回旋的余地。 胡进的到来,让原本热火朝天聊天的场面瞬间冷冰冰起来。大家都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没一个主动说话了。 如果说,李朝亮与胡进之间存在一记耳光之辱,那么,梁氏兄弟与胡进之间的矛盾就显得更严重了许多。 当初,在许一山的极力斡旋之下,梁氏兄弟与衡岳市签署了独资投资云轨建设的项目战略协议。为表达他们的诚意,在协议签署的第二天,梁氏兄弟便往项目上注入二十几亿的资金。 既然是独资,就应当一切都归投资方运营管理。但是,在资金注入的第二天,衡岳市便安排了人找了梁氏兄弟,给他们普及了一下法律风险。 普及的最后结果,就是让衡岳市方面以政府的名义安排专人进驻项目部。起初梁氏兄弟考虑到社会关系的协调需要政府方面的人,因此也就没加任何考虑同意了。 进驻项目部的是衡岳市国资委的一名处长。他不但代表衡岳市政府直接指挥项目的运转,而且很快在项目财务部门安排了人。 等到梁氏兄弟想动用投资款解决工程款支付的问题时,发现他们兄弟谁的话都不好使了。也就是说,他们自己的钱,他们一分钱都调不动了,必须经过处长的签字才行。 梁氏兄弟那时候已经起了戒心,苦于资金已经投了进来,抱着忍一时之气的念头,没有抗议。但是后来他们逐步发现,不论他们投进去多少钱,项目都像一个吸金的黑洞一样,钱一到账,便无影无踪。 随着各种麻烦接踵而至。两兄弟终于痛下决心,抽身离开。 可是在他们提出撤资的时候,衡岳市方面给的答复是投资自主,撤资自由。但是,已经投入的资金不可以再要回去了。 经过几次商议,最后衡岳市方面答复,扣除投资损耗,余下的资金可由投资方撤走。但是现在没钱,只能打欠条。至于什么时候还钱,一个字都没提。 梁氏兄弟是不敢提。他们那时候已经深知,逼急了,人家连个白条都不打了。 世上有两种仇不可原谅,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衡岳市方面不但断了梁氏兄弟财路,而且还连同人家的本钱都昧下了,这与杀人父母有何区别? 因此说,说起仇恨,梁氏兄弟对胡进的恨,可能要比李朝亮强烈得多。因为谁都心知肚明,梁氏兄弟在衡岳市投资的遭遇,如果不是背后有胡进在支持,谁敢这样? 眼见着局面陷入了僵局。许一山笑眯眯打破僵局道:“各位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既然大家走到一起来了,心里有什么话,就都说出来。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消除不了的误会。只要把心思都敞开了说,一切都能好起来。” 他主动对胡进说道:“老胡,你是领导,你先打个样。” 胡进一愣,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包厢里,他的级别最高。已经跻身省委常委的胡进,是名正言顺的省委领导干部,比起许一山和李朝亮,级别高了不少。 领导先说,其实就是给接下来的会谈定下来一个基调。许一山用心良苦,由此可见一斑。 胡进笑了笑,笑容很难看。 他还是先开了口,“老李,对不起,我道歉。” 他主动给李朝亮道歉,“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脾气不好。我现在说真心话,很后悔。” 李朝亮闻言,苦笑了一下说道:“胡书记,你没必要道歉。那天我的态度也不好,说话没讲究分寸。” “不不,是我冲动了。” 胡进再次伸手过去。这次李朝亮没有拒绝了,他伸出手来,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朝亮就坡下驴让许一山很高兴,至少表面上他们冰释前嫌了。 许一山示意胡进继续,梁氏兄弟还板着脸等在一边。 但是,胡进似乎没看见他们一样。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似笑非笑问:“老许,你请客吃空气?” 许一山明白胡进是放不下面子主动给梁氏兄弟解释,不管怎么样,他与李朝亮属于同志关系。但他与梁氏兄弟就不是同志关系那么简单了。 说的直白一点,在胡进的心里,梁氏兄弟与他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他没必要在他们面前放下身段。 许一山看出了端倪,心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时吩咐服务员,“上菜!” 菜流水般上来,很快便堆满了一桌子。 胡进笑道:“说好了啊,老许,不许公款请客。” “放心。这次真是我自己掏腰包。” “下了血本啊。”胡进打趣着他道:“这一桌子菜,怕是要吃掉你一个月的工资。” 许一山笑道:“不就一个月工资吗?还吃不穷我。关键是你要看我今天请的都是什么客人。你们都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啊。” 在许一山的活跃下,尴尬的气氛得到了明显的好转。 大家分宾主坐下,气氛融洽而热烈起来。 许一山请客吃饭,内容当然不在吃和喝上, 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将这几个人聚拢到一堆来,一定有他的想法。 果然,酒过三巡后,许一山端着酒杯站起了身。 “各位,我说几句啊。”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等他说话。 许一山环顾四周一眼,缓缓说道:“各位,你们都是我许一山的贵人。我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与厚爱。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在座的各位当中,我与老胡在大学时期就认识了。感谢老胡没有看不起我这个农家出身的孩子,我说句矫情的话,老胡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灯塔啊。” “老胡,这一杯,我敬你。” 胡进一听,眼睛顿时湿润。 “李市长是我非常尊敬的好领导,是我学习的楷模。你的儒雅和大度,将会是我追求的目标。”他将酒杯与李朝亮的酒杯并排放在一起,微笑道:“这一杯,我敬你。但两杯都由我喝。” 李朝亮连忙说道:“那怎么行?你敬我,我连杯酒都捞不到喝呀。” 许一山道:“你的身体还是不允许你喝酒的嘛。” 等到敬完了胡进李朝亮,许一山倒了满满一杯酒,走到梁氏兄弟身边说道:“两位梁总,我要特别申明一下,我先自罚三杯再敬。” 第1448章 冰释前嫌 许一山的情真意切,感动了在场所有人。 当胡进脸上浮现出惭愧不已的神色时,许一山知道,良苦用心终于获得了回报。 在这场尊严、利益、权力的斗争中,许一山用他的真情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备。 胡进主动起身敬酒,一路通关打下来,他将自己灌醉了。 他大着舌头,用几乎含糊不清的话说道:“老许,如果有一天我进了海,你一定要做我的辅国大臣。” 这句话真正将胡进的野心暴露了出来,其他人不在意,他在意了。 看着半瘫在椅子上的胡进,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扑面而来。 “你们,都将成为我的手下。”胡进肆意狂笑着说道:“他梁国明,就是个小人,你们都没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吧?” 胡进突然提到梁国明,许一山不由心里一动。 酒后吐真言,胡进是故意的,还是真醉得神志不清了? 很快,许一山便明白过来,胡进不过是借着酒意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胡进在大学期间就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在梁国明春风得意的时期,他对许一山说过,“这小子太张扬,总有一天,我会把他踩在脚底下。” 当所有的男同学都在忙着追女生,谈恋爱的时候,内心躁动的许一山也想品尝爱情的美好。胡进一句话就打断了他对爱情美好的想象。 “这些都是庸脂俗粉,把青春浪费在她们身上不值得。男人成功了,天下都是你的,何愁没有女人。” 事实证明,胡进在大学期间,确实没与任何一个女生谈过恋爱。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身边的女同学。 胡进虽胖,但他燕京人的身份摆在哪。尽管那时候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背景,可是一个燕京人的身份,就足以让无数骄傲的人黯然失色。 其实,不是没有女同学喜欢他。相反,知道他燕京人身份的女同学,都在想方设法接近他。 胡进拒绝爱情,连同许一山的爱情都被他扼杀在萌芽阶段。 胡进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得天下,得女人。” 在胡进看来,大好的青春年华阶段,应该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提高自己上。谈恋爱被胡进视为玩物丧志。 他不但拒绝爱情,而且拒绝友情。整个大学阶段,他除了与许一山保持着亲如兄弟的友谊,对梁国明的主动示好他也是不屑一顾。 最典型的一次就是他们大学毕业时,全班同学合影时,胡进是唯一一个缺席的人。 他似乎不愿意将自己与大学同学混为一谈。因此,在他毕业后,再没有人能联系到他。就连许一山,他也从没主动联系过。 胡进最喜欢看的书都是政治类书籍。他对权谋一类的书特别感兴趣。在许一山热衷于武侠小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他对许一山说,“老许,看杂书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想和斗志。” 许一山能有多大的理想呢?他考上大学,等于是鱼跃龙门。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养他的人养老,把他养的人养大。 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像他这样一个既没人脉,也没强大经济作为后盾的乡下走出来的孩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几乎没有。 能有一个稳定的饭碗,曾经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相比较于胡进,梁国明在大学期间就是个风云人物。梁国明曾经在班会上毫不讳言地表示过,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让万人景仰的人物。 然而,生活很戏剧化。进入社会后的梁国明一改过去的骄横、自大和踌躇满志,他变得低调、沉稳和收敛了起来。 倒是胡进,开始活跃在他想要的舞台上。 试想,当他还是财政局一名小小的副司长的时候,他就敢将电话直接打到中部省委领导的手机上,责问中部省委为何让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跑去燕京要钱。 梁国明和胡进,在进入社会后就像换了一个位子一样。让许一山不得不感叹人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真理。 饭局上胡进突然提起梁国明来说话,许一山不好奇都难了。 “老胡,人家国明都不在中部省了,你怎么还这样说他?” 胡进笑嘻嘻道:“老许啊,你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单纯。梁国明这人会演戏,演得好极了。我就问你,他凭什么去霞山市当副市长?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许一山陪着他笑道:“国明下什么棋啊?他的调动,正常吧?” “太正常了。”胡进冷哼一声道:“总有一天,我会与他有一个殊死搏斗的时候。”他瞪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眼,一本正经说道:“老许,还有个事,你必须帮我一把。” 许一山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要我做什么?” “把江山重工还给我。”胡进叹口气,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老许,我想与人斗,手上就得有武器。而且我这个武器,必须是所向披靡,不可复制。” 许一山笑道:“老胡,你不能老钻一个牛角尖。没有江山重工,你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了吗?今天,我就给你送了一份大礼来了。” “大礼?”胡进迷茫地看着他,狐疑地问:“什么大礼?” 许一山笑指着梁氏兄弟说道:“两位梁总,就是大礼。老胡,你的城市一体化,缺的就是梁总这样的力量啊。” 胡进若有所思,突然眼睛眯成一条缝笑了,“你们愿意跟我干?” 梁氏兄弟被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梁氏老大很快镇静下来,他苦笑着道:“能跟着胡书记干事业,是我祖上烧了高香了。” “好啊。”胡进大笑道:“两位老板,你们如果认为跟着我有信心,我欢迎啊。” 梁氏老大一脸严肃道:“我们当然有信心。要不,我们兄弟这次就不会来了。” “你们真有信心,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大项目。不过,我事先说清楚,我不会给你们一分钱。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是你们自己去考虑的问题。” 梁氏老大心领神会道:“胡书记,我们不要你给我们钱,我们只需要你给政策。” “这个话题,改天再说。”胡进突然刹住了车,他转过头看着许一山说道:“老许,这是不是都是你事先计划好的?江山重工你是不打算让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就算我把江山重工让出来了,先不说人家江山愿不愿意配合,就以城市一体化规划而言,他们一个工业企业,与规划内容格格不入啊。你还是好好与两位梁老板磋商磋商吧。他们会带给你惊喜的。” 胡进拍了拍额头,嚷道:“哎呀,我醉了,是真醉了。今天就到此结束,谢谢老许你的款待啊。” 看着胡进被他的手下扶走,李朝亮摇摇头道:“这个人真让人看不懂。” 而梁氏兄弟更是紧张不安地问:“许书记,你真让我们跟他混?” 第1449章 一举三得 许一山对梁氏兄弟用了一个“混”字很不高兴。他纠正他们道:“这不是混,是合作。老胡这个人,真要成了你们的朋友,你们绝不失望。” 其实,没人懂许一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邀请梁氏兄弟回衡岳,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兄弟在云轨项目上重起炉灶。 云轨项目是个投入非常巨大,且短期看不到任何收益的事业。 胡进执掌衡岳时,他鼓动胡进以土地开发权换取梁氏兄弟公司的天量资金投入。毕竟,在规划云轨项目时,他就有意识让胡进留下了足够发展的物业基础。 遗憾的是梁氏兄弟在失望之余,与胡进分道扬镳了。 梁氏兄弟的撤资走人,给云轨项目带来了致命的打击。缺少外部资金,衡岳市的财政根本就无法承担项目的投入。可是除了梁氏兄弟公司,再没有一家企业愿意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当然,就连胡进,可能都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新上任的许一山,本来是完全可以放弃云轨项目的,至少他可以拖着。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云轨项目重新扶上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将胡进已经掉在地上的面子拾了起来。 胡进眼光一直盯着江山重工,这让许一山很担心。 他不愿意江山上重工重蹈梁氏兄弟公司的覆辙,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与胡进反目。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不答应胡进的要求,胡进反目不是不可能。 他只能来一个曲线救国,将梁氏兄弟浓重推介给了胡进。相比较于江山重工,梁氏兄弟的云轨项目投资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山重工落户衡岳市,改变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城人。 在他心里,已经形成了一幅巨大的蓝图。他的眼光不仅仅是盯在江山重工的重型机械装备制造上,他要借着江山重工的势,让沉睡多年的衡岳工业重新焕发出来勃勃生机。 他要形成自己的拳头产品,比如柴油机,比如拖拉机。他是做过功课的,他甚至已经在暗暗准备,等到新型拖拉机生产下线后,他要将拖拉机卖到非洲去。 梁氏兄弟似乎对胡进仍然心有余悸。他们不无担忧道:“许书记,我们兄弟这次回来,也就是想过来祝贺你的高升。我们没有在内地投资的打算了。” 许一山笑道:“没问题啊。你们可以不投资。而且衡岳市欠你们的债,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们。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朋友不是?不能说你们不投资了,我就对你们另眼相看。不过,机会这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他口口声声说主动还债,其实就是在打消他们兄弟的顾虑。 他似乎不经意地说出“机会”两个字,让梁氏老大顿时来了兴趣。 “老弟,你说说看,什么机会?” 许一山却不说“机会”了。他笑眯眯道:“我们中部省已经正式将桔逸香城市一体化付诸于发展了。你们想,三个城市一旦组建成为一个大城市了,人口规模绝不会比任何一个城市少。人口是什么?人口就是红利啊。根据省委要求,未来的城市一体化重点发展方向就是金融、旅游和服务业。我相信,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很快就会建成,建成后,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谁能抢得先机,谁就成功。” 梁氏老大笑了笑道:“老弟你说得我都动心了。” 许一山正色道:“如果谁在这个时候投资建一个主题式游乐园,谁将是第一个获得成功的人。” 梁氏老大嘿嘿笑了起来,道:“老弟,你就别绕弯子了,你这不就是说,让我们把原计划在衡岳投资建设的游乐园搬来你说的这个什么城市一体化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凭自己的观察得出这样的结论。梁总,你想想,一个巨大的城市,总得有个让这座城市的人有个开心休闲的好地方吧?” 梁氏老二突然插话道:“如果在许书记说的这个地方,打造一个全球著名景点的浓缩版。比如,我们建一个凯旋门,建一个埃菲尔铁塔,甚至将白宫和五角大楼都搬来,会不会吸引人?” 许一山大笑道:“你说呢?”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许一山站起身说道:“两位老总,今晚就辛苦你们了,我们一道回衡岳吧。” 李朝亮吃惊道:“连夜回去?” 许一山叹口气道:“时不待我啊。” 一个小时后,两辆黑色小车驶出省城,上了高速。 许一山的车里,坐着梁氏老大。老二被安排在李朝亮市长的车上。 他要趁着赶路的这点时间,彻底打消梁氏兄弟的顾虑,让他们去与胡进合作。 梁氏兄弟心里有顾虑,他们在与胡进打交道的过程中,深刻感知了胡进的霸道、强势和不顾一切。 就像梁氏老大说的那样,他们已经被蛇咬了一口了,再见到蛇,还不绕着走? 一路聊了不少,梁氏老大始终没松口。 许一山也不急,他比谁都知道梁氏兄弟的心思,他们这次来,绝不是他们说的来祝贺他。他们其实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只是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许一山身上,没料到许一山会将他们推给胡进。 客人来了,自然安排入住林荫假日酒店。 这些事都无需他许一山亲自操心。在林荫假日酒店门口,他与梁氏兄弟告辞后,直奔家里。 这次赴省开会,收益良多。 首先,他拿到了政策。原来担心龚辉会从中作梗的想法没有发生。顺利拿到了政策,他就不再为手头没钱发愁。 政策就是钱,而且源源不断。 其次,他解决了胡进这个麻烦。只要胡进抓着江山重工不放,他就没办法。胡进是可以左右江山重工的投资方向的。他相信凭着胡进在燕京方面的影响力,徐斌会就范他。 虽说梁氏兄弟还没正式答复与胡进合作,可是以他的观察,他相信商人出身的梁氏兄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这是一个一举三得的结果。他不禁会心一笑。 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他没想惊动陈晓琪,拿出钥匙悄悄打开门。 屋里没人,他将所有房间都找了一个遍,没有发现陈晓琪的影子。 他心里一沉,这么晚了,她人去了哪里? 他没给陈晓琪打电话,倒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第1450章 瞒着他搬家 陈勇虽然被保外就医了,但身上的问题还没有个正式定论。 在老丈人就医的问题上,许一山第一次动用了权力。入住附一医院常委级领导干部的专用病房。 即便如此,陈晓琪似乎都没完全原谅他。 许一山猜想陈晓琪是不是去医院陪她父亲了?坐了一会,不觉沉沉睡去。 他被一阵接一阵的开门关门声惊醒了过来。隔壁邻居有两个孩子,他们每天都要早起去上学。邻居是做建材生意的,平常很忙。大家只有点头的交情。 许一山打开门,准备去办公室。 昨夜陈晓琪一夜没回来,让他空等了半个晚上。 邻居看到他看门出来,惊奇地看着他,狐疑地问:“干部,你怎么还住在这里?” 许一山笑道:“我不住这里,能住哪里?” 邻居笑道:“你们家不是搬走了吗?前天一天就搬了。” 许一山的心往下一沉,“搬家?谁搬家?搬去哪里?” 一连串的问号跳出来。但他没有慌乱,客气笑笑道:“我昨晚过来有点事。太晚了,就没过去了。” 邻居哦了一声,匆匆走了。 许一山回到屋里,犹豫了一下,给陈晓琪打去了电话。 “你在哪?”他故作轻松地问。 电话里传来陈晓琪慵懒的声音,她抱怨道:“那么早,你打我电话干嘛呀?” 许一山没有二话,固执地重复了刚才的话,“你在哪?” “在家啊。”陈晓琪的睡意似乎跑了一半,“你在哪?大清早的,问我在哪。” 许一山缓缓说道:“我才在家。” 陈晓琪那边迟疑了一下,随即一串笑声传了过来,“我在新家。” “新家?” “对呀。”陈晓琪高兴说道:“我今天正准备请机关事务局的同志吃饭呢,谢谢他们帮我搬家啊。” 许一山顿时明白过来。去省城之前,机关事务局的负责人亲自找过他,请他将家搬去市委家属区为领导干部准备的专用住宅。 当时,他没有表态,只是含糊地告诉他,过段时间再说。 没想到陈晓琪动作那么快,趁他在省城开三天的会,就将家搬去了市委家属小区。 市委家属小区具体在那个方向,许一山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在衡岳市最低调,最神秘,却是设施最齐备,环境最好的一个小区。 陈晓琪解释说道:“他们太热情了,主动提出给我们搬家。我又不好拒绝。其实,这边什么都是新的,家具家电,床啊椅子之类的,都预备好的。我只带了床上的用品。”她压低声道:“许一山,你们机关事务局还真挺细心的哦,连碗筷都准备好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说道:“他们都是按规定办的吧。” 陈晓琪兴致勃勃道:“你知道我们的邻居是谁吗?” “谁?” “你来了就知道了。”陈晓琪吩咐他道:“你打个车过来吧,我太累了,还想再睡一会。” 许一山本来想直接去办公室,省里的会开完,衡岳市就得组织学习省委会议精神。这是一个必然的程序,必要的时候还要将学习心得汇总报省委办公厅。 学习还可拖拖,政策却必须尽快实施。 省委虽然同意了衡岳市的方案,但不等于方案永久生效。万一半路飞出来一个幺蛾子,上面把政策收回去了,后悔都来不及。 手里有了政策,就应该立即让它变成既定事实。 许一山清楚方案得以顺利批准,还得感谢胡进打了李朝亮一记耳光。陆书记是拿政策来换取李朝亮对胡进的谅解的。也就是说,陆书记说省委已经批准,其实是他个人的意见,不代表省委常委全部通过。 至少,龚辉在衡岳市视察时已经态度鲜明叫停了方案。他的思想不可能那么快就通了。 倘若他坚持反对,刚上来的陆书记绝对不会与他硬碰硬。那么,结局就有可能再次被叫停。 许一山心里想的是先造成既定事实,到时候即使上面叫停了,也将成为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毕竟,省委不可能损害群众利益。 昨晚半夜赶回来,他让司机今天不要来接他,放他一天的假休息。 下楼后,他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市委家属小区。 小区大门紧闭,旁边开了一道小门。 许一山探头往门卫室看,屋里的人也看到了他,显然愣了一下,随即热情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许书记”,便忙着要去打开电动栅栏。 许一山意外地问他,“你认识我?” 门卫憨厚地笑,小声道:“您是许书记,我在电视上和报纸上都见过啊,肯定认识。” 他打开门后,躲到一边用对讲机喊了几声。没一会,便见一个身体精壮的小伙子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小伙子往许一山跟前一立正,啪地行了一个礼。 “许书记,我送您回家。”小伙子客气地说道:“您刚开完会回来吧?” 许一山不觉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开会去了?” 小伙子顿时红了脸,低声道:“作为市委家属区的保安队长,我有责任了解家属区每一位领导的去向,防范与于未然。” 许一山哦了一声,淡淡说道:“你们的保安工作做得很仔细嘛。” 小伙子得意起来,声音不觉高了不少,也自豪了不少。“报告领导,因为我们市委家属小区里每一位住户,都是身份尊贵的人。我们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他在前边带路,许一山跟着他一路过去,发现家属小区里的绿化不是一般的好,小区的绿化树都是珍贵的树种,居然还种有金丝楠。 小区里有高层洋楼,也有联排别墅。当然,独栋别墅也有几栋。 从保安队长口中得知,许一山的家被安排在一栋独栋别墅里。 走了差不多一千米,才看见一栋三层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小楼前的花草明显近期修剪过,还能看见整齐的刀口。 保安队长在别墅前站住了叫,小声说道:“许书记,这就是您的家。” 许一山客气说道:“谢谢你带我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扭捏一下,说道:“我叫马小军,原特种兵退伍的。现在是市委家属区的保安队长。”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谢谢马队长,你去忙吧。” 看着马小军的背影消失了,他才缓缓走上台阶,眼睛看到门上的门铃,便按了下去。 门铃响了几下,他听见一阵拖鞋的声音由远而近过来。 门一开,陈晓琪身着晨缕,含着笑站在门边看着他。 “进来呀。”陈晓琪催促着他,脸一红道:“我穿成这个样子,你想让别人看到呀?” 许一山扫一眼她,心神不觉一荡。 她玲珑的身材在半透明的晨缕里若隐若现,大白长腿就像两根象牙一样熠熠闪着光辉。她云鬓散乱,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红晕之色,要多娇媚,就有多娇媚。 他赶紧进了屋,反手关上了门。 他正欲伸手去搂抱她亲热一番,眼光却被大客厅地板上堆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第1451章 乔迁之喜 客厅地板上,堆着小山一样的礼物,显得杂乱无章。 许一山狐疑地问:“这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 陈晓琪道:“我们家不是乔迁之喜吗?他们送的。我不肯收,可是他们有些扔下就走了,水都不喝一口。” 乔迁之家,客人送些贺喜之礼,纯属礼尚往来。 许一山看一眼礼物,感觉有些异样。过去送乔迁礼,无非就是一些暖瓶之类的东西。现在送暖瓶的没有了,但也不至于送这些贵重的东西啊。 礼物堆上,夹杂着名烟名酒。随便一样礼物,价值都过千了。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你知道东西都是那些人送的,送了什么吗?” 陈晓琪点点头道:“放心吧,我都悄悄登记了。” 许一山闻言,舒了一口气。若他是个普通人,乔迁之际,亲戚朋友同事送再贵重的礼物他都会笑纳。毕竟,今后有机会再送还回去。 现在他的身份不同,别人送礼,已经超出了礼尚往来的意思。作为党政干部,他收受任何礼物,都属于收受贿赂。 陈晓琪看他脸色不好,嗔怪道:“你怎么啦?就好像谁欠你八百吊钱似的。一回来就板起个脸,给谁看呀?” 许一山赶紧去哄她,笑道:“老婆,我就想说一句,辛苦你了。” 陈晓琪伸一下懒腰,噘着嘴道:“我确实是辛苦了,你要补偿我。” “好好,补偿。”许一山连忙说道:“老婆,你说,你想要什么?” 陈晓琪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显出一片红晕出来,她坏笑着说道:“我呀,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一个人。” 说着,她纵身入怀,双手勾着丈夫的脖子,抬起一张羞答答的脸说道:“我想你了。” 许一山心里顿时被一片柔情弥漫满了。他一手搂着她的腰,眼光停留在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娇躯上,不觉砸吧了一下嘴唇。 陈晓琪却突然挣脱他的拥抱,牵着他的手道:“我带你把家里都走走。你可要记住,这是你的家,不是宾馆。” 许一山也来了兴致,跟着陈晓琪楼上楼下走了一遍。 房子是市里装修的,请了专家设计,施工的也是顶级团队。整座房子,看不到任何瑕疵。 一楼会客厅,配备厨房、餐厅和保姆房。 二楼是书房与主卧。 地下建有车库和仓库。 屋里的家具,看起来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 许一山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整座别墅的装修加家具,应该要耗费百万之巨。想到一百多万就花在这些地方,他的心里不免有些隐隐作痛。 市里有规定,常委级的房子都由市委机关事务局统一负责装修。若是房子主人不喜欢这样的风格,也可以由机关事务局拨款给房主自己装修。 富嘉义在任时,有一个明确的规定,常委级房子产权归属政府。领导干部调任后,如果家属不在衡岳市了,按规定须将房子交还回去。 家属小区的其他房子,却与常委楼不同。它们有独立的产权,抽签后由所有人出资购买,属于私人财产。 富嘉义形容说,常委楼就是部队的营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因为产权不归属个人,因此常委楼的装修由财政列支,别人也就没什么话说。毕竟,住常委楼的人,都是客人身份。 不能说富嘉义不够细心,他在建常委别墅时,特意多建了几栋。因为有些常委退下来之后,人不一定就离开衡岳市。若是遇到到龄退下来的常委,不能因为人家不担任常委了而将人赶出去。 搬进来的不一定到期会搬出去,后来的领导干部有需要同样规格的住房。所以,多建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陈晓琪问道:“市里要给我们配备保姆,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许一山笑道:“我没要求。安排保姆过来,就是说以后我们要过上有人伺候的日子了?” 陈晓琪嗯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别人都是这样的安排。你不能拒绝不要哦。你想想啊,你家不配保姆,别人家还有意思敢配保姆吗?所以,保姆这件事,你不许反对。” “好,我不反对。”许一山看了看时间,道:“我得回办公室去了。” 陈晓琪一把搂住他的手臂,死死抱在怀里道:“你不许走。屁股都没坐热呢。你真把这里当宾馆了呀?晚去一会,天会塌呀。” “不会塌。”许一山哄着她道:“晚上我早点回家来。” “我不。”陈晓琪突然将嘴贴在他耳边说道:“要走,先把公粮交了再走。” 许一山尴尬不已,他捏着陈晓琪的下巴道:“大白天的,你不羞?” 陈晓琪将脸一沉道:“过去你刚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白天黑夜呀?那时候你一副永远吃不饱的样子。” 许一山讪讪笑道:“老婆,此一时彼一时嘛。”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官当大了,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人家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像我这个黄脸婆啊。” 许一山闻言,二话不说,干脆弯腰将她抱起来,蹬蹬蹬就上去二楼卧室。 他将陈晓琪往松软宽大的床上一扔,坏笑着道:“陈晓琪,我要来了。”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了,彼此压抑在心里的欲望一下被激发了出来。 顿时,被翻红浪,桃红李白。横枪立马,娇啼婉转。 春天的气息,盈满了房间。 偃旗息鼓之后,陈晓琪突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挎包。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用意。 陈晓琪将挎包打开,哗啦一声,将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许一山只觉得眼前一片红,顷刻间,一张床便被红包铺满了。 “什么东西?” “红包啊。”陈晓琪笑,有一个个捡起来放进挎包里,道:“这红包收得我手软哦。” “也是他们送的?”许一山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啊。”陈晓琪笑道:“我不收,他们扔下就跑。” “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啊?现在是人情社会。我们不收,人家会说我们不懂人情世故。依我看,我们暂时先替他们保管。等到他们家有喜事了,我们在加上一点送回去。这样大家都有面子,不得罪人。”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婆,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对。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来处理。” 陈晓琪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一山,不是我说你。你如果不留情面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你肯定会得罪很多人。别说你还只是一个市委书记,哪怕你是省委书记,或者更大的官,你这样打人家的脸,人家一定会怀恨在心啊。” “可是我们留下这些东西,就是留下了祸害。” “大家都这样做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祸害了?” “别人我不管。我自己家的事,一定要有底线。”许一山耐心说道:“老婆,我们家不缺钱,是不?” 第1452章 门庭若市 两人正说着话,许一山坚持要将所有的红包都退回去,陈晓琪却有点舍不得。 突然,门铃响了。 门铃一响,两人都慌了手脚。 陈晓琪悄悄去窗边,掀起窗帘往下看了一眼,回过头说道:“来人了,要不要接待?” 许一山随口问道:“谁来了?” “看样子好像是下面县里来的。”陈晓琪说道:“要不,我出面打发他们走?” 许一山摇摇头道:“看来他们也是来送礼的,还是我来吧。” 这一天,许一山正式体会到了门庭若市的含义。 在见到衡岳市下属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时候,许一山决定,今天一天就呆在家里了。 第一个上门来的是邵武县书记和县长。他们是结伴而来的,他们是衡岳市偏远地区的县,与茅山有得一比。从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和车上沾满了泥水来看,他们是一大清早就出发赶过来的。 衡岳市下面七县五区,一二把手许一山都认识。 邵武县委书记与他同姓,叫许怀先。许怀先是个本土干部,皮肤有点黑,还有点粗糙。如果他走在乡间小道上,很容易让人将误会成为一个老农民。 县长倒还年轻,面孔也比许怀先要白净许多。县长蒋烈,性格却一点也不烈,常常被许怀先抱怨他的脾气太好,像个面瓜一样。 他们都显得有些拘谨,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却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最后还是许怀先先开口,他憨厚一笑道:“许书记,我们是昨天才知道您乔迁这件事的。今早我们六点就出发来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老许,你这么早赶过来,是有事吗?” 许怀先一愣,讪讪笑道:“没事啊。许书记您乔迁,我们来讨杯喜酒喝呀。” 他与县长蒋烈对视了一眼,讪讪道:“我们邵武地方苦,没什么好东西。但是我们邵武有个东西很出名。” “黄花菜嘛。”许一山笑笑道:“邵武黄花,走遍天下。” 许怀先咧开嘴笑,连忙说道:“许书记说对了。我们邵武黄花,我们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许书记您乔迁,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点最优质的黄花给您尝尝鲜。” 许一山一听,心里顿时有点难受。他们奔波往返几百里路,就是不想让人说,他们心里没他这个市委书记啊! “你们太客气了。”许一山认真道:“好,黄花我收下。” 许怀先朝蒋烈使了一下眼色,蒋烈便心领神会,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红包说道:“这是我们邵武县的一点心意,请许书记收下。” 许一山看了一眼红包,似笑非笑道:“老许,小蒋,你们胆子还真大啊。当着我的面送红包,你们是想让我犯错误?” 许怀先连忙解释,“许书记,您误会我们意思了。这不是红包,而是我们邵武四十多万百姓群众的一点心意啊。您是市委书记,我们这次也是肩负着全县人民的期望过来的。我们想发展,需要许书记指条明路走啊。” “心意我心领了。”许一山叹口气道:“你们,不应该这样做啊。” 许一山的拒绝,让许怀先和蒋烈都尴尬起来了。 其实,许一山不是想让他们下不了台。从他们结伴过来一起送红包,许一山就明白他们是情非得已的事。哪有送红包给上级还需要结伴成行的啊? 也就是说,邵武县送来的红包,是他们集体表决的结果。他们不是过来联络私人感情的。他们只是担心自己不送,会被人瞧不起。 说得再清楚一些,他们是被逼来的。 许一山拒收他们送来的红包,让许怀先和蒋烈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闲聊了一会,他们起身告辞。 许一山将他们送到门口,安慰他们道:“老许书记,小蒋县长,你们今天过来,我非常感谢。有一个事你们记住,我许一山是来给你们服务的,不是来享受的,更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人。你们今天带了什么来,就带什么回去。党纪政纪摆在哪里,你们最好不要抱着一试的心情。” “年后我会去邵武跑一趟。我希望到时能听到你们最好的汇报。” 许怀先他们前脚刚走,紧跟着来的人,让许一山哭笑不得。 茅山的彭毕一个人来了。 他一点也没觉得尴尬,一进门便笑道:“许书记,我果然没看错人。” “是吗?”许一山笑了笑道:“彭县长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是我茅山人。我茅山干部在外,我敢不知道?”彭毕笑呵呵道:“许书记,我是来请示工作的。” 他一开口,就将自己排除在送礼的人之外,这倒让许一山感到意外了。 听说他是来汇报工作的,许一山不觉来了兴致。 不知什么原因,他对茅山的感情就像儿子对待母亲一样,一刻都没忘记。茅山每走一步,都会牵动着他的心。 茅山书记周琴进入市委担任宣传部长之后,茅山县委书记还是由她兼任着的。但这样显然不行,周琴的县委书记职务必须要免去。 那么,谁来接任周琴,就成了许一山一直考虑的问题。 彭毕既然是来谈工作,许一山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衡岳市的目标是建设新型工业城市,茅山就是这一大计划当中最重要的辅助力量。 他在茅山时,曾经制定出来一个“五个圆圈计划”,如今,计划被周琴慢慢实现了。许一山知道,只要茅山沿着这个计划进行下去,未来三十年,茅山都不会落后于任何一个县。 茅山的工业已具雏形。茶油加工和汽车零配件基地,挑起了茅山工业的重担。由茶油基地衍生的油茶种植基地,目前已经在全县全面铺开。 同时,旅游业的云雾山生态景区,也开始正式步入正规,开门迎客了。三塘镇的饲料加工业,背靠着国家粮食储备库,据说也风生水起了。 唯一还没落实下去的就是茅山的物流港建设。 彭毕要汇报的,正式物流港的建设。 物流港过去不叫物流港,许一山起初只是想配合茶油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建设一个满足这两家跨国运输的一个物流基地。 茶油基地一开始就定为全球性的油脂基地。产品走国际路线。 汽车零配件更不用说。人家本来就是跨国企业,产品遍布全球所有汽车企业。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物流背景,将会给企业带来严重影响。 物流港是周琴提出来的一个新概念,她提出物流港今后要服务的不仅仅是局限在茅山的企业,她要一口吃掉全衡岳市的国际物流线路,甚至影响全省。 彭毕提出,茅山准备在洪山镇建设物流港。目前,需要打通洪山到衡岳机场的专用线路,同时,将洪河疏通,让洪河与香水河的水运网连接在一起。在洪山镇建设一个万吨级的水运码头。 许一山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问道:“万吨级?虚拟的,还是真实的?” 彭毕认真说道:“不是虚拟,而是真要建设一条能走万吨级轮船的河。” 此话一出,许一山瞬间便明白了彭毕话里潜藏着的意思。 第1453章 退礼 许一山非常清楚,把洪河改造成为能走万吨轮船的想法就是天方夜谭。 被誉为衡岳“母亲河”的香水河,是衡岳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此河尚不能行走万吨货船,遑论洪河? 洪河只是香水河的一道支流,源头来自无修山脉。每年七八月,到了枯水期,挽起裤腿能轻松走到河对岸。这种水深不过十米的河,即便大一点的船随时都有可能搁浅。一条万吨货轮进来,岂不是笑话? 彭毕反复强调万吨码头的重要性,弦外之音就是如果他来执行这个方案,完全能办到。 说得直白一点,彭毕最终的想法就是周琴免去茅山县委书记后,他来接任。 许一山没有直接反驳他,对于茅山境内的每一条河流,他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一个。 七年野外勘察,茅山的山山水水,特别是境内水域分布,他就是一张活地图。 彭毕临走前,从公文包里摸出来一个大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说道:“许书记,您刚搬家,我就不打扰了。我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礼物,所以干脆不送了。这点小意思你务必收下。” 许一山笑了笑道:“彭县长,心意我领,钱你拿走。免得到时大家都尴尬。” 彭毕一愣,但他还是讪讪地把信封收了回去,匆匆离开。 一天下来,来客就没停过。 他们都像约好了一样,一个刚离开,第二个便接踵而至。 七县五区的主要领导,或者结伴,或者单独过来。他们只坐上几分钟,寒暄客套几句,留下信封便走。 许一山不管是谁来送钱,他都是一句话,“拿走,免得大家尴尬。” 有些人听了这句话后,将信封拿了回去。有些人坚持要留下,对许一山的话置若罔闻。 陈晓琪看他迎来送往了一天,不觉惊叹道:“你平常的工作也有这么忙吗?你看看,收一天的红包,就把你累坏了吧?原来收钱也能累着人哦。”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这还只是开端,真正送钱的主还没露面哦。” 陈晓琪担心的问:“来者不拒?” 许一山道:“收了一分钱,我都会是人民的罪人。既然有些人不愿意听招呼,我就只好丢他们的面子了。” 市委书记许一山搬家,成了一个最佳送礼的机会。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愚顽不化的人,也不会将前来送礼的客人拒之门外。 许一山知道,再不采取果断刹车措施,后面的情况会愈演愈烈。 傍晚时分,他一个电话打给了市纪委书记周正,让他安排人过来将所有的礼物与红包尽数带走。 周正亲自过来了,看着半屋子的礼物和堆成小山一样的红包和信封,他迟疑着请示道:“许书记,这要怎么处理?” 许一山反问他道:“你们纪委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周正嘿嘿地笑,道:“情况不一样啊。这是礼尚往来,人情世故。如果上纲上线,反而影响不好。” 许一山笑道:“按周书记的意思,我都收下?” 周正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收下也不是不可以。” 许一山眉头一皱,冷笑道:“周书记,你犯错误了啊。” 在他的坚持下,纪委将发布一份内部通告,要求送了礼物的人,主动来纪委将礼物和红包拿回去。纪委既往不咎。 若是在规定时间没有主动来将礼物拿走的,一律罚没,且追究责任。 通告一出,一片哗然。 许一山此举,明摆着在啪啪打人脸。当场听他话的,暗自庆幸保留了面子。执意留下礼物和信封的人,尝到了尴尬的滋味。 纪委规定在三天之内处理完毕。三天过去,一部分人按照通告要求,尴尬领了自己的东西走了。还剩下一部分的礼物和信封红包,无人认领。 陈晓琪事先留了个心眼,将所有送礼的客人都悄悄登记了。即便如此,百密还有一疏。 但凡无人认领的礼品和红包,都属于遗漏未登记的。 周正为了难,亲自找许一山汇报结果。经过他们统计,尚有高级烟酒礼品十五件,红包约十万,无人认领。 许一山问道:“退了多少?” 周正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道:“将近百万。” “数字那么大?”许一山被震惊到了,想不到他搬一个家,就能收到百万红包。如果他要伸手,一夜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岂不是轻轻松松? “这些人都是谁?”许一山问。 周正答道:“许书记,我得提醒你,当时你承诺过的,主动来认领的同志,不予追究责任。” 许一山一想,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他当时不承诺,纪委便不愿意承担退货的责任。周正说了,礼尚往来的时,组织也不便插手。 “好,我不问了。”许一山叹口气道:“老周啊,你通过这件事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周正讪讪笑道:“问题肯定存在。但是,这是一种社会现象,并不奇怪。你搬家,亲戚朋友同事祝贺,这是人情。” “这种人情是不是有点变质了?” 周正当即心领神会道:“许书记,我们准备在党内开展一次廉洁自律的教育活动。刹住歪风邪气。当然,我们要正确区分人情与利益的关系。” 许一山颔首道:“行,我支持。通过这次教育活动,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绝不姑息。” 许一山退礼,确实是打了别人的脸。但究竟打的是谁的脸,没人知道。有些心里明白的人,对他不公开不追究心存感激。同时,他此举让一部分不理解他良苦用心的人曲解了,由此埋下了得罪人的祸根。 陈晓琪没有将她悄悄登记的名单交出来。许一山退礼,让她心里很难受。 倒不是她舍不得退,而是她认为即便要退,也是他们悄悄退给送礼人。断无将此事交给纪委去处理的理由。 陈晓琪是第一个坚持认为他人送礼,只是人情世故的表现。她反对将这件事与纪律联系起来。许一山怎么可能会听她的意见呢?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送礼的人,绝对不是抱着人情世故来的,他们送那么贵重的礼品,背后一定潜伏着所求。 她是第一个感知到丈夫此举将会得罪一大批人的人。 送礼退礼风波很快便过去了。一个全新的许一山形象在民间悄然树立了起来。 有人敬佩,有人不屑。有人庆幸,有人叹息。 无人认领的十万块,以社会热心人士的名义捐给了市福利院。名烟名酒作价拍卖,所得金额一并捐给市福利院改善生活条件。 事后,聂波曾笑嘻嘻对许一山说道:“老大,幸亏你处理得早,要不,我都在想要不要送礼给你了。” 市委办公厅将全省经济会议精神传达了下去,做完这件事,就要过年了。 许一山开了一个重要的会议,他宣布在年前将扣发的工资如数发放到位。要过年了,大家都希望有个好心情。 消息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荡漾开来了一片笑容。 就在大家都准备过年的时候,传出周文武案提起公诉的消息。 第1454章 进山找人 周文武案异地审判,省高院指定少阳市中院审理。 此案案情重大,涉案人员众多。光起诉书就达一百多页。因周文武案落马的官员也在两位数,其中,政法系统就有三十多人牵涉其中。 周文武案从案发到审判,前后接近两年。 省厅主办,公安部督办,将此案办成了铁案。 无需多想,此案一开庭,便会有不少人头落地。主犯周文武,注定在劫难逃。 初冬,衡岳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积雪厚得甚至压垮了不少民房。 据老辈人讲,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衡岳市下过这么大的雪,尤其是在初冬。 皑皑大雪将衡岳市装扮得银装素裹,街道上的积雪让公交车都无法顺利通行。 一场大雪,有人叹息,有人惊喜。 一大早,许一山便号召机关干部全体上街扫雪。他亲自领头,握着一把大铲,奋力铲雪。 聂波出现在他身边时,他已经铲出来了一条几十米长的道路。 “许书记,明天周文武案开庭。”聂波说道:“昨晚我接到少阳方面的电话,周文武提出要求,希望在开庭前见你一面。” “见我?”许一山大惑不解,“他见我干什么?” 聂波道:“具体原因不明。不过,听少阳方面的口气,周文武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他在庭审时的配合程度与能否见你一面联系在了一起。” 许一山迟疑道:“那就见见?” 周文武在魏力倒台上有过功劳,没有他的配合,拿下魏力不会有那么容易。也就是说,魏力最终落马,在于周文武提供的线索和证据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被抓后,许一山前后见过他几次。周文武从抗拒到心甘情愿配合许一山,思想绕了一个大圈子。 周文武自己很清楚,不论他立了多大的功,最终难逃一死。因此在他感到求生无望的前提下,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闭嘴的和尚。无论怎么审问,甚至采取必要的审讯手段,他都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许一山是让他开口配合的人。 许一山能让周文武开口,在于他抓住了周文武的弱点。 其实一个人无论多么的穷凶极恶,他内心总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周文武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他对亲情的重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周文武是个真正的孝子。 他在外面或许杀人不眨眼,但在他娘面前,周文武就像一条温顺的猫一样。 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周文武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慈爱无比。 许一山就因为抓住了他的弱点,所以在见到他时,让他看到了许一山拍的关于他家人的录像。起初,周文武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直到他看见他娘蹒跚地脚步,颤抖着身子在录像里喊,“文武,文武,娘等你回来。” 他娘的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周文武内心筑起来的防线。他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冲老家的方向磕头。 等他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他对许一山说:“我知道我是回不去了。但你若是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全部交代。” 许一山摇着头道:“周文武,你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你交不交代,不影响对你的审判结果。” 周文武长叹一声道:“许一山,我是前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我倒在你手里了。你说得对,我没资格与你谈条件。但是,我家人,他们与我的犯罪没任何关系。我希望你能放过他们。” 许一山道:“一人犯法一人担。我们不搞株连九族这一套。” 周文武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的家人出国。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被抓的这一天。因此,几年前他就悄悄给家人办理了移民手续。 许一山当场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周文武,我会尽量帮你完成心愿。” 那一次的见面,直接导致魏力轰然倒台。 市委领导亲自带头扫雪,全城百姓跟着行动了起来。 一时间,街面上到处是人,欢声笑语直冲云霄。 许一山将手里的铁铲递给旁边的人,他弹掉身上沾的雪道:“我们先去周文武家看看吧。记住,不要弄出任何动静。” 周文武被抓,他名下的财产被全部查封。 目一房地产公司因为牵涉太多的事务,不能关闭。,只好直接由国资委接手运营。 周文武一家从他的别墅里被驱赶了出来,现在他一家人躲在老家的一间破房子里。房子是他一个亲戚废弃不要的,亲戚看他一家人孤苦可怜,便将房子送给了他一家住。 聂波没惊动任何一个人,自己开车,带了许一山直奔周文武老家。 车子在山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有几次因为路滑,差点跌进路坎下。 坐在车里,许一山心里突然生出来一丝内疚。自己虽然没直接答应周文武,让他一家人出国。但是,他知道周文武是相信他的,才会将家人托付给他。 其实,周文武想让家人出国的愿望很难实现。至少在他的案子尘埃没落地之前,他的家人是不可以出国的。 许一山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他一直没去见周文武的家人,也没采取任何措施。 “小聂,你说,如果周文武的案子落地判决了,他的家人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影响是肯定存在的。”聂波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他道:“只要他的家人没有涉案,他们就是自由的。” “能不能出国?” 聂波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狐疑地问道:“许书记,你是不是答应过周文武什么?” 许一山没有隐瞒,将周文武的愿望说了出来。说完后叹口气道:“我若帮他,有助纣为虐嫌疑。我若不帮他,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聂波笑道:“他的家人没犯罪,能帮的,还是可以帮。” “帮他的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帮他。”许一山沉吟着说道:“我们能帮一个犯罪分子吗?” 聂波便不作声了。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远远的,看见一座山坎下孤零零的耸立着一栋破旧的房子,聂波道:“到了。” 或许是车子的到来,惊动了屋里的人。 一个少年冷着脸从屋里出来,他将下车的许一山和聂波打量了一番,冷冰冰地问:“你们找谁?” 聂波咳嗽一声问道:“你是周文武的儿子吧?” 少年不语,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进屋。 聂波喊了一声道:“站住,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少年回了一句,“不回答你,犯罪吗?” 聂波便笑了,道:“不犯罪啊。但这是礼貌,你爸周文武没教导过你吗?” 话音刚落,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她的眼神有些惊恐,将许一山和聂波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问:“两位找谁呢?” 聂波道:“我们来找周文武的家属。” 中年妇女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他没有家属。” 第1455章 另一幅面孔 中年妇女显得很警惕。她一手去搂住少年,一边对许一山他们说道:“请你们回去。我们不认识谁的家属。” 许一山和聂波都能确信,眼前的这个中年妇女和少年,应该就是周文武的妻子与儿子。 过去,他们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眼前,他们比一般的山里人家还要显得寒酸与孤独。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这栋房子四周都没人家。它孤零零的躲在山坎之下,显得破败、冷清与孤独。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群,家里来谁了呀?” 中年妇女赶紧回了一句,“妈,一个问路的。” “这么冷的天,又下那么大的雪,快请人家进屋来暖和一下啊。” 中年妇女无奈地说道:“好的,妈。” 在许一山和聂波踏上台阶的时候,中年妇女突然压低声说道:“请不要说出来你们的身份。我知道你们是谁。” 许一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中年妇女显然是周文武的妻子无疑。周文武过去是衡岳市的风云人物,作为他妻子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个只会家长里短的家庭妇女。 从她打招呼就能看出来,女人不但知道他们是谁,而且能猜到他们来的目的。 屋里,一张老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女人。 看见客人进来,老女人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少年几步抢了过去,将老女人扶住说道:“奶奶,您别起来,天冷。” 老女人笑笑道:“奶奶这辈子什么样的冷天没过过呀,不怕,扶我起来。客人来了,我哪有躺着不起来的道理呀。” 屋里烧着一盆火,用的是山里捡来的干柴。 柴火有烟,因此,一股烟盘旋在屋里,令人呼吸不畅。但是,温度很好。 “刚才我听到车子声音,就知道来了客人了。”老女人说道:“这么冷的天,又下着这么大的雪,进山来的人,肯定有事。” 许一山想起中年妇女的话,赶紧说道:“我们进山来看看有没有野兔子打。” 老女人摇了摇头道:“你们就不要骗我了。我看你们两个,气度不凡,哪里是进山来打兔子的?说吧,是不是我家文武有什么事了?” 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许一山和聂波的身份,这不由许一山暗自敬佩起来。 老女人喃喃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看见我家文武一身雪白在给我磕头。我喊他,他不应声。小群啊,文武的大限要到了啊。” 中年女人哽咽着应了一声,掩面而泣起来。 “算啦,你也不要哭了。都是他罪有应得。”老女人叹口气道:“我这段时间只要合上眼,就看见他在哭。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育好他,让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害了你们母子啊。” 她擦了擦眼睛,缓缓说道:“两位领导也来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能承受。” 聂波说道:“我们就是来看看,没什么说的。” 他知道,周文武案开庭,起诉书副本应该早就送到周文武家属手上了。 然而,让他不知道的是,周文武拒绝将副本送达家属手上,也拒绝聘请律师为其辩护。 中年妇女朝许一山使了个眼色,转身出门。 许一山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便找了一个借口,跟着出来了。 房子是典型的乡下旧房设计。中间一个堂屋,堂屋两边是厢房。 周文武娘住了一间,另一间就是中年妇女和他的儿子一起住。 “我叫周晓群,是周文武的妻子。”中年女人介绍自己道:“我与周文武结婚十七年了。过去,我们是同村的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轻声道:“这些情况我知道一点点。” 周晓群叹口气道:“过去,周文武家很穷。他家爹死得早,就只有他们母子俩。我们一村子的人,没人看得起他们家。” “那时候,我家里人是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周晓群笑了笑道:“可是他对我好啊,我就是想要颗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摘给我呀。” 她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去了,脸上居然荡漾起来一层甜蜜的微笑。 “他说过,这辈子不会让我吃苦。他要让我过上人人都羡慕的生活。”周晓群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呜咽道:“他做到了,可是他是靠走歪路做到的啊。要是我过去就知道他要靠干坏事才能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要好日子过。” “他这辈子受人欺凌太多了。”周晓群说道:“那时候我们去街上贩鱼卖,我们的鱼摊子长期被人砸。有一年过年前,他三天三夜没睡觉,从外地进来了一车鱼,本来这车鱼我们可以赚一笔好钱的。谁知道一落地,就被人带着工商局的人将鱼连同车一起扣了。说我们家文武走私。他不服啊,与人理论,结果被抓到工商局,全身被打肿了,鱼没收,还罚了一笔钱。” “那年大年三十,我挨家挨户求人借钱赎他出来。因为人家说了,过年前不把罚款交上,就要判他坐牢。” “我跪了一村的人,终于凑足了赎他的钱。” 周晓群长叹一声道:“那次以后,他就变了。” “他第一次拿刀捅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有现在。”周晓群说道:“这个世界上啊,欺软怕硬的人太多了。他将人捅成重伤后,就与人说过,如果对方报警他去坐了牢,他回来就会将人几代人都杀光。” “这个人,就是当初串通工商局抓他的人。” “从哪以后,他不允许我再插手他的事。他让我在家带孩子伺候他娘。这十多年来,我就真没再过问他的事了。再后来,他发了财。别的男人发财了都会在外面找女人,他没有。他这十几年来,只要人在衡岳市,每晚都必须回家睡觉。” 许一山耐心听她讲他们的过去。周文武的形象在他心里逐渐丰满了起来。 “周文武出事后,他过去的朋友没有人来管你们?” 周晓群摇摇头道:“这些人躲都来不及,谁还会来挨我们的边啊。”她指着破房子苦笑道:“我们现在在城里根本没立足之地,只好借了一个亲戚不要的老房子,躲到山里来了。” “孩子也被学校开除了。”周晓群双眼突然射出来一丝期翼的光芒,她紧张地问:“我知道你是市委书记许一山,你能帮我,让我孩子重回学校读书吗?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请您考虑一下。”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孩子过去在什么学校读书?谁开除的?” 周晓群苦笑道:“这些都不说了。孩子不读书,他这辈子就毁了。孩子没罪呀。” 许一山道:“好,这件事我会过问一下。孩子必须回到学校去读书。周晓群,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明天周文武的案子在少阳市中院开庭审理。你们想不想见他一面?” 周晓群迟疑一下道:“我们就不去见他了。他就要解脱了,就让他安心上路吧。” 许一山道:“没那么快的。我想,你们最好还是去见一面,免得遗憾。” 正说着,听到对面厢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许一山转头便看见少年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夺门而出。 第1456章 充满仇恨的少年 少年身后,聂波紧跟着追了出来。 雪地上,只见少年亡命奔逃。追出去的聂波身后,点点刺眼的血迹洒在雪白的地上。 许一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拔腿便追了出去。 他身高腿长,拿过校运会冠军。小时候在乡下长大,习惯山地奔跑。没一会,他便越过聂波。 恰好少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许一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少年赤红着眼,狂叫一声,挥刀劈来。 许一山头一偏,一把抓住他手腕,轻轻一掰,少年便大叫一声,人往雪地上溜了下去。 聂波跑了过来,一把薅住少年头发,怒不可遏甩了他一个耳光。 许一山拦住他,聂波转身回到车上,找了一副手铐过来,将少年双手背在身后铐住,骂道:“狗日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黑着啊。” 原来少年趁聂波在与他奶奶说话,偷偷去找了一把菜刀来。二话不说就往聂波头上砍。幸亏聂波躲闪得快,下意识伸手去挡了一下。这一刀才砍在他的胳膊上,即便他穿了不少衣。菜刀还是将他的衣服齐崭崭砍断,将他的胳膊砍出一条约三厘米深的一道口子。 困住了少年,周晓群才跌跌撞撞赶过来。她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铁青着脸,揪着儿子的衣服便啪啪连打了几个耳光。 她一边打,一边哭道:“孽障,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少年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他眼睛里射出来仇恨的光,死死盯着许一山他们看。 持刀伤人,这还了得!聂波气得拿出电话就要给当地派出所打。 许一山喊住他道:“聂书记,先别忙着报警。” 聂波只好收起电话,骂骂咧咧道:“你小子狗胆包天,你就应该像你爹一样,把牢底坐穿。” 许一山将少年提到屋里,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要拿刀砍人?” 少年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周晓群在一边连忙说道:“他叫周斌。今年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聂波道:“这是一个十五岁孩子干出来的事?” 周晓群便哭,求饶道:“两位领导,看我家孩子不懂事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说罢,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许一山面前。 周文武的老娘也哭着挣扎着要下地来。她双手连连作揖,老泪纵横道:“求求大领导,大干部,饶我孙子这一回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啊。” 或许是他奶奶的哭声打动了周斌,他的眼泪哗啦流了出来。 破旧的屋里,弥漫了悲哀的气息。 许一山问道:“周斌,你说说,为什么要拿刀砍人?” 周斌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抓我爸爸的人。我爸爸就是死在你们手上。杀父之仇,我必须报。” 许一山摇头道:“孩子啊,你的想法错误了。首先,你爸是罪有应得,你知道你爸犯下了多大的罪吗?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其次,你爸不是死在我们手上,而是法律必须惩罚他。” 许一山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高了不少。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他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啊。” 周斌争辩道:“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他永远都是我爸爸。谁杀他,我杀谁!” 许一山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此刻,在周斌的心里,全是仇恨。他才十五岁,一个刚涉世的孩子。他还没有正确辨别好坏的思想。 于他而言,心理落差太大了。想他父亲周文武还没出事的时候,他过的就是少爷的日子。一个能与衡岳首富比肩的人,他的家庭自然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他把仇恨埋在心里,一直在寻找一个发泄的突破口。 许一山和聂波找上门来,让他内心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于是,他不顾一切挥刀砍了人。 “周斌,你这种思想是错误的。”许一山厉声说道:“你爸是好人,谁会杀他?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就会明白你爸究竟干了什么事。你想替你爸报仇,你就应该学做个好人。洗清你爸的罪孽。” 周斌冷笑着道:“你不用说那么多,反正谁杀我爸,我就杀谁。我今天砍了你们,你们抓我去坐牢就是了。等我坐完牢出来,我再杀人。” 许一山与聂波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情都变得郁闷起来了。 其实,从一开始,许一山和聂波都是打算原谅他的。可是在与他聊过之后,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周斌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他将会变成一个对社会有着极度危害的危险人物。 “带走吧!”聂波征求着许一山的意见。 周晓群一听他们要带走儿子,当即一把抱住许一山的腿,哀求道:“领导,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不懂事啊。所有责任我来承担,好不好啊。” 聂波道:“周文武家属,不是我们不愿意原谅他。你看你这个儿子,如果我们今天原谅了他,今后都会有后悔的时候。还是把你儿子交给我们吧。” 无论聂波怎么说,周晓群就是死死抱着许一山的一双腿不放。 周文武的娘一急,也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屋里被哭声占满了。 许一山从来没感觉到有现在这般的进退两难。 他弯腰扶起在趴在地上的周文武娘,轻声道:“您老不要着急。” 到现在,许一山才知道周斌是周文武留在世上的唯一一根独苗。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以他对周文武这类人的了解,他们一般都会在外面将野花开得灿烂无比。 他在心里暗自敬佩周文武独善其身的做法。倘若他不走上一条歧途,他相信周文武对社会的贡献一定不少。 周文武这些年究竟狂敛了多少财富,没人说得清。 有一点许一山清楚,单是被没收的目一公司,财富就多达几十个亿。 周文武的名下公司不少,但凡能赚钱的行业,几乎都被他分走一杯羹。 然而,他的财富在一夜之间便灰飞烟灭。 目一公司被接管,林荫假日酒店被接管。八号公馆被一场大火烧掉了,但他藏在地下车库的天量财富,曾经让办案人员目瞪口呆过。 周文武身上的名誉不少,他是衡岳市连续十年的优秀民营企业家,当过市人大代表。被抓时,他还有着衡岳市的政协常委的身份。 他还是曾被人交口称赞的慈善家,一个好人。 比如,他每年捐给福利机构的钱都在百万以上。他捐资建造的衡岳市目一学校,被誉为最好的学校。 可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背后却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他的罪恶,已经不是靠他一条命就能赎得清的。 放还是不放?此刻真难住了他。 饶了周斌,可能会出现如他想的情况。不饶他,这孩子这辈子就全毁了。 许一山思虑良久,终于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1457章 他不值得同情 许一山要带周文武的儿子周斌去少阳市,遭到了聂波的激烈反对。 聂波以周斌具有强烈的暴力倾向而反对。他担心周斌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出来。衣袖上沾满了鲜血的聂波,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他大声说道:“|许书记,你不要太善良。” 许一山缓缓道:“我不是善良。” “那你就是无底线的怜悯。” “我也不是怜悯。”许一山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现在马上出发。” 周晓群听说许一山要带她的儿子去见丈夫周文武,当即又跪了下去,哽咽着道:“谢谢领导,您的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报了。” 看见许一山心意已决,聂波也就不再反对了。 他嘟嚷着道:“人去可以,戒具我是肯定不会取掉的。” 周斌知道他们要带他去父亲,态度缓和了好多。他主动说道:“我不要取下来,只要你们带我去,再加一副手铐我也愿意。” 聂波胳膊受伤,先去包扎了一下。 他开车不方便了,许一山便给谢先进打了电话,让他送自己去一趟少阳市。 谢先进被调进了市局治安支队,现任副支队长。 接到许一山亲自打来的电话,谢先进二话没说,迅速赶了过来。 天擦黑时,他们的车终于到了少阳市。 少阳市政法委书记等在宾馆。兄弟市的书记过来了,他放下其他工作亲自过来接风洗尘。 在少阳政法委书记的安排下,许一山他们在简单吃过晚饭后,去了看守所见周文武。 周文武显然没想到许一山会来,更没想到他会把他儿子带过来。 在一眼看到他的儿子时,周文武愣了半响,随即眼泪滚滚掉落下来。 许一山示意大家都回避一下,给他们父子一点时间和空间。 少阳市方面考虑过后,勉为其难答应了。 大家回到监控室里,盯着监控屏幕看。 屏幕上,看见他们父子扑倒在防弹玻璃前,隔着厚厚的玻璃大声呼喊着对方。 监控自带声音,他们父子的对话便清晰传了过来。 “斌儿,你奶奶还好吧?” 周斌使劲点头,呜呜地哭。 “你妈还好吧?” 周斌还是哭。 “儿子,你也别哭了,爸这是罪有应得。今后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学爸的。一定要走正路,再苦再穷,都不要走邪路。” “儿啊,是爸想错了。我不该一心只想着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爸罪孽深重,咎由自取。你长大后,一定要替爸给你奶奶尽孝。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妈。你记住,就算穷死饿死,都不能再违法犯罪。” 监控室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大家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聂波打破沉默道:“行了,改见的,他已经见了,不会有遗憾了。这个人啊,都这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可不能被他这副样子蒙蔽了眼睛。这种人就不值得同情。” 许一山苦笑道:“从他犯下的罪行来看,确实不值得同情。” 大家正准备结束他们父子的单独会见,突然,看见屏幕上的周斌往后退了几步,扑地一跪,冲着囚笼里的周文武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可能是他们父子最后的一次见面。周文武被公诉后,判死毫无悬念。 他已经交代过了,如果他的大限到时,他拒绝临刑前会见家属。 周斌被干警带了出去。 许一山进去时,周文武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看见许一山进来了,周文武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许干部,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许一山叹口气道:“周文武,我听说你想见我。所以我就过来了。你知道,明天就是你的案子开庭日子。结果我们都不要去想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现在可以说。” 周文武一扫过去玩世不恭的模样,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他的头说道:“我今天能看到我儿子,我就再没其他遗憾了。不管审判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上诉的。我接受法律给予我的一切裁决。” 许一山劝他道:“上诉的权力你还是不能放弃。该主张的权力你应该尽力主张。或许,上诉不会对判决结果有影响,但万一呢?” 周文武笑了笑道:“我实话实说了吧。过去,我把希望全部基托在魏力身上。我与他就是一条线上拴着的蚂蚱。我出事,他会尽一切力量救我出去的。所以,我不在乎你们抓我。可是,我想错了,许干部,我真没看出来你那么厉害。你把魏力拉下了马,确实让我很意外啊。” “老魏这个人,心狠手黑,身边的人也很多。与其说他是衡岳市的政法委书记,不如说他是衡岳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在衡岳市,得罪他,就是得罪了阎王。” “关键是他上头有人。老魏说过,在衡岳市还没人能够动得了他。” 许一山插了一句话问道:“周文武,你说魏力上头还有人,这个上头指的是......” 周文武咧开嘴笑了,道:“具体是谁,我就没必要说出来。许干部,我那么聪明,应该心里有数。” 聂波在一边训斥着他道:“周文武,这时候你还替别人遮遮掩掩。值得吗?” 周文武摇摇头道:“不是我在替人遮掩。我其实也是为许干部好。我太了解许干部的为人了,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啊。我若是说出来,他必定不顾一切往前冲。”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以许干部目前的实力,远非人对手。他若是往前冲,就是送人头。” “我不希望许干部倒下去啊。”周文武面色凝重了许多,“听说,许干部现在是衡岳市委书记了,这对衡岳人们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喜事啊。他倒下。是衡岳人们的损失啊。” 许一山知道周文武心里有话没说出来,便笑了笑道:“我不怕倒下的啊。” “你不怕,我怕,衡岳市人民怕啊。”周文武苦笑着说道:“衡岳市这些年太黑暗了,我敢说,没有一个不贪的。这些人比我们黑多了,他们黑起来,底线都没有啊。” 许一山被他说得尴尬起来。毕竟,身边还有少阳市的领导在一边陪着。 “魏力倒台,早在我预料当中了。”周文武笑嘻嘻说道:“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们当干部的都像他一样,老百姓就没有活路可走啊。” “老天爷有眼,他魏力终于倒了。”周文武的情绪一下低落下去好多,“不过,我一条命能换得他魏力倒台,值得,多少算是为民除害了。” 周文武的话,让站在一边的少阳市领导笑了起来。 聂波赶紧训斥他道:“周文武,你别胡说八道了。你算什么为民除害?你们这些人,狼狈为奸,干了那么多伤天害地的事,你们有今天,都是法律的公正。” 谈话持续了半小时之久,周文武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儿子,他的心情显得很好。 会见就要结束时,周文武突然说道:“许干部,我儿子是无辜的,如果你能帮他一把,我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为你祈福。” 第1458章 仁慈之心 许一山没有参加对周文武的庭审。他们连夜赶回了衡岳市。 在如何处理周斌的问题上,聂波与他的意见有了分歧。 聂波主张将周斌送进少管所管教,他的意见被许一山否决了。 许一山道:“把他送进少管所,他这辈子就毁了。你有没有发现,周斌这个人本质并不坏。” 聂波笑了,道:“许书记,你不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了?像周文武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他的本质能好到哪里去?何况,这家伙小小年纪就有着强烈的报复之心,如果现在不纠正过来,将来肯定对社会是个祸害。” 许一山摇着头道:“小孩子的无辜的。你想想,他突然遭遇这么大的家庭变故,换了其他小孩,怕是早就承受不住了。可是他能跟着奶奶和他妈躲到山里去,可见他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聂波无奈,只好勉强答应道:“行,你说不送就不送。我听你的。” 许一山笑道:“你光听我的还不行,你还得去干一件事。” “什么事?”聂波狐疑地问。 “你找个地方,把周文武的家属都接到市里来住。” 聂波吃惊地看着他,迟疑着问道:“老大,你让我给犯罪分子家属服务?” “不。”许一山缓缓说道:“周文武犯罪是实。但罪不及家人。他犯罪,自有法律惩处他。可他家属是无辜的,你觉得他的家属在山里能活得下去?对了,你不但要将他的家属接回来,你还要给周晓群安排一份工作。总不能让人饿死吧?” “还替她安排工作?”聂波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压低声道:“老大,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你想在废话多了啊。你就告诉我,去不去做?” “去,怎么不去?”聂波无奈道:“谁叫你是我老大呢?不过,我安排周晓群去哪上班啊?” “就安排去他们家曾经的企业里去。”许一山引导他说道:“据我所知,周晓群这人平时很低调,认识她的人不多。你要交待她,不要暴露出来自己的身份,安安心心打一份工。” 聂波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交代完毕,许一山亲自给教育局长打了电话,让他立即赶到办公室来。 市委书记亲自来电,教育局长还不屁滚尿流? 十分钟不到,教育局长就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门口。 教育局长听说要让周文武的儿子重新入学,当即吓得要跳了起来。 许一山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觉好笑,道:“怎么了?有困难?” 教育局长哭丧着脸道:“不是困难,是根本没办法。没有一所学校会愿意收他的孩子啊。” “你局长发话都不行?” “不是不行。我是担心下面的老师会说我把周文武孩子安排给他们,是陷害他们。” 许一山笑了,道:“你们这也太杯弓蛇影了吧?一个孩子,就让你们吓得手足无措起来?孩子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这件事你必须尽快落实。” 教育局长六神无主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呢?许书记,您这是在逼我呀。” 许一山只好暗示他道:“郁局,你不把人身份泄露出来,别人不就不知道他是谁了吗?” 教育局长心领神会,陪着笑脸道:“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 许一山纠正他道:“这不是组织安排。这是我私人托付你的事。” 一切安排妥当了,许一山的心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坐在办公室里,他突然有点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没对。 他想尽一切办法为犯罪分子家属考虑,是不是太仁慈了一点? 周文武的罪恶,确实令人深恶痛绝。他即便万死,都不能洗清他的罪孽。但是,他的家属是无辜的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一家人走投无路。 聂波的执行力无可厚非,第二天就将周晓群和她婆婆一起接回来了衡岳市。 她们被安排住进了廉租房里,周围邻居谁都不知道她们是谁。 大雪过后的衡岳市,天空就像被水洗过了一样。 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让人恍惚感觉到了春天已经提前到来。 梁氏兄弟在衡岳市呆了两个星期后,再也呆不住了。 这段时间许一山没有冷落他们。特意安排了市委办公厅的同志陪着他们到处去游山玩水。 从岳峰山上下来后,梁氏兄弟要求见书记许一山。 见面之后,梁氏老大开门见山道:“许老弟,谢谢你的款待。我们兄弟打算回去了。” 许一山笑眯眯问:“两位老总,玩得开心吗?” 梁氏老大苦笑道:“许老弟,你就不要问我们开不开心了。我知道你留我们这几天在衡岳市的意思。我说实话吧,你没打算再将云轨项目交给我们兄弟了吧?” 许一山笑而不答。 “这几天我们也了解了,云轨项目已经不是过去的项目了。物业资产出让了,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老弟,这样的风险很大啊。”梁氏老大提醒他道:“过去我们是想以物业养云轨。如今物业没剩多少了,云轨今后运营起来,可是一个无底洞啊。” 许一山道:“梁总你多虑了。我一个地级市,还能养不起一条云轨线?我自有办法。” “当然。”梁氏老大说道:“别人这样说,我是不会相信的。你这样说,我深信不疑。对了,你打开天窗水哦亮话吧,你是不是要把我们兄弟推到胡书记那边去?” “你们不觉得在省城要比在衡岳市有更广阔的天地吗?” “话是这样说。但是,胡书记这人让人放不下心啊。” “那是过去。”许一山鼓励他们道:“胡书记身边现在最缺的就是梁总你们这样的企业家。” “你觉得我们跟着他,能干出一番事业?” “必须的嘛。”许一山笑道:“胡书记是个很有想法,很有抱负的好领导。你们去了,就可以优势互补。” 梁氏老大心有余悸说道:“我就怕衡岳市的故事再次上演。” “放心吧,不会了。”许一山安慰他们道:“这样吧,如果胡书记亲自来衡岳市接你们,你们就跟着他去。如果他不愿意来,这件事就算了。” 许一山穷尽心思要将梁氏兄弟推给胡进,还真是在为他考虑。 梁氏兄弟的财力无须担心,只要他们愿意投资,就不会出现半途而废的情况。衡岳市的故事不可能再次上演。 当然,他这样做,确实存有私心。 梁氏兄弟引荐给了胡进后,胡进就不会再好意思与他抢江山重工。 江山重工落户衡岳市与落户省城一体化管委会,结果有着天壤之别。 而梁氏兄弟的投资意向,恰好与城市一体化发展目标不谋而合。 资金只有投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项目上才能产出更大效益。否则,就是扔在水里,泡也无一个。 但是,胡进会亲自来迎接梁氏兄弟吗? 第1459章 向资本低头 许一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无论他怎么劝,胡进就是坚持一条原则,他不会向“资本”低头。 胡进的意思是,梁氏兄弟来投资,目的就是想发财。既然想发财,他就该主动求人,断无别人来求他去发财的道理。 他甚至警示许一山,“老许,你这种思想很危险。我们怎么能向‘资本’低头呢?天下是谁的?他们有没有搞清楚?” 许一山与梁氏有约,如果胡进亲自来接他们去省城,他们就有可能将投资目标转向胡进的城市一体化。因为,他们不想让许一山没面子。 如果胡进不来,至少说明他没诚意。他们也就打道回去了,从此断了来中部省投资的心。 许一山被胡进说得有些语塞,只好问了他一声道:“请资本进来,不就是借鸡生蛋,借力打力吗?没有资本,能干什么?” 胡进大笑道:“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你要相信群众的力量。” “群众会掏腰包给你建城市一体化?”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胡,我佩服你的意识形态正确。但是,我希望你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个机会失去了,你可能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 没等胡进说话,他果断啪地挂了电话。 他知道胡进是在刻意维护自己的面子。他们曾经合作过,却以不愉快收场。 如果胡进亲自来迎接梁氏兄弟,这就等于他向资本低头了。恰恰这是胡进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果断挂胡进电话,不让他继续絮絮叨叨,他相信胡进会打进来。 果然,十几分钟后,胡进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许,脾气见长了啊。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敢挂我电话。”他在电话里笑了笑道:“罚你今晚请客。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我来衡岳了。” 许一山连忙表态,“没问题,等你开席。” 晚上八点多,胡进的车悄然驶进衡岳市委大院。 许一山一直在办公室等候他的大驾光临。听到汇报说胡书记来了,他赶紧下楼亲自去迎接。 见面第一句话,胡进就表明态度,他不是接梁氏兄弟去省城的,他是来看望许一山的。 许一山知道他嘴硬,心里想,你胡进撒谎的水平太差了,你会来看望我吗?老子没病没灾的,你看个什么望? 他也不戳破他,笑道:“感谢胡书记来看我,我都快饿晕了,为了等你。” “先不忙着吃饭,去你办公室坐坐。” 许一山二话不说,当即引路,领着胡进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胡进便不满说道:“老许,你这样做,就是给别人长脸啊。他们不就是仗着口袋里有几个臭钱吗?没有他们,地球还不转了?” 许一山笑嘻嘻道:“转,怎么不转?不过,有他们助力,会转得快一些。” “你让我们向资本低头,是不是有点立场不稳了啊。” “这无关立场,你也不是向资本低头。”许一山解释道:“老胡,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可能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既然别人都在暗中给你设阻力,设障碍,你为何不另辟蹊径呢?你不觉得腰包鼓了后,说话都要硬气很多吗?” 许一山这一句话击中了胡进的要害。 中部省的大规划虽然确定了,桔逸香城市一体化是发展的重头戏,但是,具体的支持力度似乎没有那么强大。无论是桔城市,还是逸阳和香河市,他们考虑的是尽量把要到的钱揣进自己腰包,让他们出钱出力来支援胡进的一体化建设,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陆书记在城市一体化的问题上态度也不是特别坚决。他显然还没有下定决心。城市一体化能存在,是因为他必须妥协的结果。 他不妥协,他头上的“代”字就很可能摘不掉。中部省也将可能迎来一位新书记。 陆书记态度的暧昧,直接导致省里的支持力度弱了许多。否则,省委直接下文,桔城、逸阳和香河,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抗省委的决定。 现在的胡进,基本处于缺钱缺粮缺人缺地的尴尬局面。 他就像被捆住了手脚的彪形大汉一般,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发泄。 许一山就是来解开捆住他手脚绳索的人。 但是,胡进嘴上却不会领情。他必须要在语言上占据道德高地,让许一山既为他解决了办法,还得深感内疚与惭愧。 胡进的这点小心思,被许一山看得清清楚楚。 看破不说破,才是最高境界。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对视一眼后,不觉大笑。 “他们能投多少?”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这个我不敢说,古时,志趣相投的人,能为对方去死,叫士为知己者死。” 胡进瞪他一眼道:“我是古人吗?” “你肯定要超越古人啊。”许一山压低声道:“老胡,桔城、逸阳、香河他们不愿给你划拨土地,你何不直接花钱找他们买?我相信,他们见到了真金白银,绝对会将土地拱手相让。” “土地又不是他们家的,他们凭啥霸占这不给?” “给呀,他们东边给你三亩地,西边给你五亩地,南边给你十亩地,北边再给你二十亩,你是选东边的,还是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的开发呢?顾此失彼,首尾难顾,你就会陷入一个疲于奔命的怪圈里去。到时,闲话就任由人去说了。” 胡进一愣,将许一山深深看了几眼,苦笑道:“老许,你他娘的是个神仙啊,他们确实是想这样给我划地。” “破他们的局嘛。”许一山提醒他道:“按照市场价,把土地出让到手里来,不就解决了问题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买地,需要这个啊。”胡进比划了一下数钱的动作,叹口气道:“省里的支持力度有限,老陆好像对一体化的兴趣不高。” “地主老财我不是请来了吗?”许一山笑道:“能从他们腰包里掏出多少钱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胡进苦笑道:“老许,老子现在被你牵着鼻子在走了。认输认输。走吧,带我去见地主老财。” 梁氏兄弟没想到胡进会放下身段亲自来衡岳迎接他们,兄弟俩都有些感动。 梁氏老大痛快表态,他们愿意跟着胡书记再拼一次。 到了这里,梁氏与胡进之间,算是彻底握手言和了。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胡进不再受困扰,梁氏兄弟的合作,彻底给他打开了一个新局面。而许一山极力促成他们握手言和,解锁了与胡进争抢江山重工的窘境。 一切都如愿望一样的美好。谁都没想到,一场风暴正悄然而至。 第1460章 挤兑风波 临近年关,老百姓的消费欲望高涨了起来。 家家户户准备年货,市场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繁荣。许一山接连视察了吉格农贸市场后,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群众安居乐业,社会稳定。他这个市委书记就没失职。 就在他松口气准备过一个愉快的春节时,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市商业银行发生了严重的挤兑。 挤兑的导火索在两天前就点燃了。有群众去商业银行取钱,却被告知无钱可取。取钱的人当场质问,自己的钱存在银行,怎么就没钱可取了?钱去了哪里? 银行方面根本不予搭理,更不解释。第二天,银行门口就挂出系统升级,暂停营业的通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市。 银行系统升级是正常情况,过去也曾有过。但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说是银行因为经营出现重大失误,造成巨额亏空,很可能会破产倒闭。 这个消息对老百姓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特别是有存款在商业银行的,更是食不甘味,夜不安枕。 衡岳市商业银行由原来的城市信用社改制过来的。改制后组成了衡岳市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由原国资委副主任刘秋德担任。 市商业银行属地方银行,其实也就是衡岳市政府一个吸收社会存款的金融机构。 但凡懂银行规则的人都知道,银行其实就是躺着赚钱的机构。然而,风险也极大,弄不好就可能塌了天。 老百姓对银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银行是最信得过的地方。家有余钱,都会毫不犹豫往银行里面存。毕竟,钱存银行,有利息可吃。 正因为商业银行属地方银行,因此它无法与国有其他银行竞争。 商业银行便只有将存款利率提高,高得让人心动。 人都是趋利的动物,当诱惑足以让理智的堤坝溃烂时,人们往往就会忽视背后潜藏的风险。 三年前,商业银行就公开宣布,存款已经突破百亿大关。 可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巨无霸式的银行,说没钱可取就没钱可取,储户要求提取一千块钱的要求都无法满足。 李朝亮匆匆赶到许一山办公室时,样子显得有点失魂落魄。 “麻烦有点大。”李朝亮一见面着急说道:“许书记,刘秋德这狗日的惹的麻烦有点大。” “他人呢?”许一山问。 “控制起来了。”李朝亮无奈说道:“发现得有点晚了,刘秋德儿子刘坤逃了。” “逃了?”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逃去哪了?” “具体还不清楚。听说是跑到国外去了。”李朝亮担忧地说道:“现在所有商业银行的网点都被群众围住了,老百姓要求还他们存款。” “钱呢?” “目前还没正式出结论。”李朝亮叹口气道:“听说,有一部分被转移去了境外。” 许一山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他们是银行,银行的监管机制在哪?” 李朝亮默不作声。 董事长刘秋德在富嘉义时代就上任了,这些年来,一直是他担任商业银行董事长一职。刘秋德儿子刘坤是市检察院的一名干部,他们一家在衡岳市算得上是上层家庭。 看着李朝亮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许一山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李市长,这件事非常严重。老百姓的怨气如果不得到及时的疏导,很可能引发重大群体性事件出来。到时死了人,你我都逃不过干系。” “所以,我来请示。”李朝亮苦笑道:“许书记,是我的责任。” 许一山沉吟着说道:“现在不是分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事态控制住,稳定群众情绪。老百姓今天围了银行,说不定明天就会来堵你我的门。” 李朝亮苦笑着道:“确实会。他们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政府身上。”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见群众吧。”许一山站起身道:“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必须直接面对。任何推诿、拖拉都是不负责任的的行为。” 李朝亮连忙拦住他道:“现在不要去吧。眼下正是他们情绪最激烈的时候,万一发生了冲突,后果很严重啊。” 许一山冷冷地看着他问:“李市长,你是怕吗?” 李朝亮一愣,“我不怕啊。可是你......” “我怎么了?”许一山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出面不合适吗?” 李朝亮确实觉得他出面不合适。不管怎么样,发生这样的事,责任都在市政府这边,应该由他来承担所有责任。可是他实在拿不出一个好办法,所以只能来找许一山。 许一山当然也明白会发生什么样的局面。激动的群众在绝望的时候,他们会采取激烈的手段。 市商业银行总部设在最大的银行门市楼上。 这栋坐落在衡岳市最繁华大街上的银行大楼,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银行。不过,那时候的银行主是外国人。 这栋楼被收回到政府手里后,一度是衡岳地委行署机关。 许一山到银行总部时,银行门口的交通已经瘫痪了。无数人围在银行门口,有哭的,有骂的,场面显得混乱不堪。 银行大门紧闭,没见着一个银行的人。 门口的大玻璃已经被人砸烂了,碎玻璃渣满地都是。 一家银行,关乎着万千家庭的幸福。有许多人省吃俭用,将一辈子赚下来的钱存进银行,一是稳妥,二是能赚取微薄的利息。 银行就是他们的命根子,银行倒闭,万千家庭的幸福也就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对于老百姓而言,再没有一个机构能让他们如此放心了。因为他们坚定地相信,银行的背后,站着的都是政府,是国家。 许一山的突然出现,引起了现场一阵骚动。 激动的群众不顾一切往前涌。市委书记亲临现场,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叫喊声此起彼伏。 “许书记,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许书记,我一家的身家性命都在银行了,银行不还我钱,我一家就只能都去死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太黑了,把我们的血汗钱都吃了,我们不会答应的。” “我们要一个答复!” 噪杂的声音逐渐混和出来一个声音,全场大喊,“还钱,还钱,还我们血汗钱。” 许一山缓步走上银行高高的台阶上,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来扩音话筒。 呼喊声逐渐平息下去。 许一山一手拿着话筒,目光炯炯扫过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许一山。我来给你们撑腰来了。”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欢呼。 “请大家放心,钱存在银行,一分钱不会丢。” 底下的质疑声又响了起来,“许书记,你怕还不知道吧?他们银行的人拿我们的钱去国外买农场,买庄园去了,不会回来了。” “他们银行的人说,银行要倒闭了,我们的钱一分都拿不出来了。” “银行的人都躲了起来,许书记你让银行的人站出来表态啊。”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市商业银行是衡岳市政府的机构,请大家放下心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政府还在,你们就放一万个心。” “许书记,你拿什么让我们放心?”人群中响起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 第1461章 不让百姓有损失 面对质疑,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我是许一山,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知道存款对大家的意义。我用良心担保,你们不会损失一分钱。” 许一山亲自出面解释,群众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或许是因为他一句“我是农民的儿子”打动了群众的心,人群开始逐渐散去了。 看着散开的人群,许一山满怀深情对身边的李朝亮说道:“李市长,我们的老百姓都是深明大义的啊。我们一定要保证让大家过上一个愉快祥和的春节。” 李朝亮苦笑道:“我也想,但是我没办法。” “办法是有的。”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让社会稳定发展,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啊。” 许一山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看一眼身后的银行,叮嘱道:“从现在起,必须安排警力严密守护银行。对所有不听劝阻,故意破坏银行设施的行为,必须予以坚决的打击。” 衡岳市常委扩大会议在一号会议室紧急召开。 银行发生挤兑风波,导致商业银行闭门停止营业。社会影响非常巨大,全城热议的话题,就是商业银行还能不能够起死回生,自己存进去的一辈子心血还能不能回到手里来。 许一山扫视一眼会议室,面无表情说道:“各位,大家都谈谈吧。” 李朝亮市长第一个发言,他显得很激动,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 “同志们,相信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吧?本次事件发生,我们政府方面具有重大失职。我首先检讨,并要求组织给予处分。” “发生这种事,说出来简直丢人。”李朝亮愤怒起来道:“我想问问你们银监部门,你们都在干什么?” 常委扩大会议,将市银监部门等但凡与商业银行有关的单位都扩大了进来。 银监主任几乎将头藏到了裤裆里,一声不敢吭。 “还有商业银行的主管部门,你们又在干什么?”李朝亮火气很大,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们告诉我,钱去了哪里?” 没人敢答他的话,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已经有消息传来,本次商业银行共有接近五十亿存款去向不明。去向不明存款都表明与董事长刘秋德有关。 李朝亮开了头炮,第二炮却没人接着开了。 许一山环顾一眼会议室道:“刚才李市长的发言,请各位深思。当然,现在还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把社会影响面降到最低,尽最大限度减少群众损失。目前,需要解决几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银行最迟在明天要恢复营业。给群众传递一个信心。” “第二,请宣传部门做好正确的舆论引导。” “第三,请纪委牵头,由银监、检察、国资委等部门,迅速组成工作小组,进驻商业银行,全面深入调查了解。我需要你们的调查报告。” “第四,请财政系统同志尽全力配合商业银行,绝对保证不再发生挤兑现象。” 李朝亮小声提醒他,“许书记,动用财政的资金来补这个窟窿,不合适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权宜之计,暂且这样吧。” “财政资金补了窟窿,可能对我们全市发展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我们总不能让群众吃亏啊。”许一山语重心长说道:“同志们,我是农村出身的人,我深知存款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把存款比作他们的性命,一点不为过啊。还有一点请大家考虑,那就是群众对我们政府的信任。如果政府的信用崩塌了,在座的诸位,谁还能有脸坐得住?” 他咄咄的目光再次环顾一眼会议室,缓缓说道:“同志们,我们是群众的主心骨,我们在这时候必须要挺直起腰杆子来,有担当,负责任。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许一山闭口不谈追责,而是一口气提了四点意见。每一个意见,都是直面问题。他提议动用财政资金暂时去填补商业银行的存款黑洞,不免让人担心起来。 毕竟,商业银行的黑洞究竟有多深,无人得知。 市财政本就困难,许一山争取回来的资金,每一分钱都有该去的地方。钱去填了窟窿,势必对市里的发展造成极大影响。 李朝亮已经提出反对意见了。因为决定是许一山做出来,一旦有事,所有责任都将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不希望许一山因此而出事。 就在许一山宣布要散会的时候,周琴开口说话了,“同志们,我支持李市长的意见,财政资金不能去填补商业银行的窟窿。” 聂波紧跟着周琴表态,“我个人意见,也不支持这样做。” 许一山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感动。他们之所以反对,其实都是在替他担心。毕竟,财政有严格纪律限制,许一山做主财政填补银行窟窿的做法,风险太大。 只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许一山就得戴上一顶“挪用资金”的罪名。 有了李朝亮、周琴和聂波开头,接下来其他常委也纷纷表态,不支持许一山的决定。可以想其他办法来应对局面。 许一山心里哪能不明白呢?所谓其他办法,不就是强压吗? 他也知道,只要政府强压,老百姓就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李朝亮趁机劝他道:“许书记,我们来表决吧。同意你的意见的,我们就按你的意见执行。如果大家都反对,这个方案我看还是搁置起来。” 许一山坚定摇头道:“不用表决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大家有意见可以保留。散会!” 他带头走出去了会议室。 没一会,聂波进来了。 “老大,刘坤的情况基本摸清楚了。”聂波小声说道:“这小子躲在枫叶国,买了一个大农场。他单独涉案三十五亿。” 许一山突然问他:“小聂,刘秋德和他儿子刘坤应该都知道,贪污挪用这么大的银行存款,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儿子跑出去了,老子不跑呢?” 聂波想了想道:“这里面确实有点复杂。老大,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刘秋德除了儿子刘坤跑出去了,他妻子、儿媳,甚至孙子都没来得及跑。” 许一山赞许道:“你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聂波,刘秋德现在情况如何?” “他一家人,除了一个还在读书的孙子,其他人都抓起来了。” “会不会抓错?” “放心吧老大。我从不做无证据的事。” “现在这么多的钱流落到了海外,不拿回来行吗?” 聂波一愣,迟疑着问道:“老大,你是想......” “不是我想,而是必须要这样做。”许一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不要以为跑到国外去了,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只要他还活着,天涯海角我都要将他绳之以法。” 聂波笑嘻嘻道:“好呀,跨国追逃。这件事我来办,我有个同学就在国际刑警组织,我们发一份红通,他就死定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要慎重。这个事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只需要对我单独汇报就行。” 聂波一脸严肃道:“好,老大。我会尽快给你消息。” 第1462章 晚节不保 市商业银行挤兑风波很快平息下去。危急关头,许一山力排众议,动用了财政资金。 银行第二天开门营业,迎来了排长队取钱的市民。 许一山指示下去,无论市民要求取款多少,符合取款规定的,一律办理。 银行有钱可取,不设任何门槛。情势在下午很快出现了逆转。 戏剧化的一幕在商业银行所有网点上演。银行排着两条长队,一边是取钱的,一边是存钱的。到后来,取钱的队伍越来越短,存款的队伍越来越长。市民们在将存款取出来后,看见银行并不差钱,又果断存了回去。 一天下来,银行方面反馈回来信息。市民非但没挤兑了,反而存款多出了五千万。 挤兑风波有惊无险平安度过,许一山的威信空前高了许多。 周琴掌管的宣传部门也非常给力。他们没有采用粗暴的删帖方式。而是发动全部宣传系统的人员,在网上解惑释疑。 一场风波,无声无息落下帷幕。 挤兑风波的发生,让许一山不得不审视起银监的监管机制了。市民再次选择信任市商业银行,让许一山松了一口气外,更坚定了他要将刘坤绳之以法,追回全部损失的决心。 损失不追回,亏空这么大的一个窟窿,能直接将衡岳市的经济打回去二十年。 动用财政填补窟窿还真是权宜之计,许一山不可能会让商业银行出现的问题拖垮发展大计。 市纪委牵头的调查组在经过连续几天几夜的工作后,将商业银行发生挤兑的风波基本还原了出来。 在董事长刘秋德的授意下,商业银行信贷科科长玩了一出账外帐的把戏。储户来银行存款,存款单、公章什么的,都是真的。就连办理存款的业务员,也是正而八经的银行工作人员。 但是,储户存款却没进入银行系统。而是被悄悄转移出去了境外。 这件事从一年前就开始了,整整一年多时间,居然没人发现。直到一位储户要求提取他存在银行的五百万,被告知无钱可取时,才东窗事发暴露出来。 董事长刘秋德一家都通过特殊关系办理了移民手续。计划在春节前全家以旅游的形式出国,逃离出去。 听完汇报,许一山不觉惊出来一声冷汗。他暗想,如果事件不是在春节前暴露出来,刘秋德一家跑了出去,再追究责任,麻烦就大了去了。 “查,必须查个底朝天。”许一山指示聂波道:“集中你们的全部精干力量,不管此案涉及到谁,不用请示,只要证据确凿,你们可以直接采取强制措施。” 聂波笑嘻嘻道:“老大你放心,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走。对了,你想不想见见刘秋德?” 许一山想了想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刘秋德是何方神圣,谁给他的胆量。” 他不认识刘秋德,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衡岳市这几年一直处在漩涡的中心。先是原书记富嘉义涉嫌重大违纪违法被抓,接下来是前任书记胡进大手大脚花光了市财政未来十年的收入。 留给许一山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无论是队伍建设,还是经济复苏,他都必须要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 在许一山看来,银行系统应该是制度最健全,最不会出现意外的地方。 偏偏,问题就出现在银行系统上。 市商业银行与市城建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是面对芸芸众生的普罗大众。一个是面对资本的官方机构。他们都具有一个鲜明的特征,那就是融资。 说直白一些,地方银行就是当地政府的一个钱袋子。城建投也不例外,它强大的融资功能能让一座城市焕发出勃勃生机。 城建投在胡进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巨额的地方债已经让城建投逐步失去了公信力。现在城建投想在社会上融上一点资金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许一山在接任衡岳市后,李朝亮提出城建投发行三个亿的地方债券。结果除了硬性压下去一些企业认购之外,社会债券一分钱都没卖出去。 那时候许一山就知道,衡岳市政府的公信力已经全面崩塌。 城建投阵地失守,许一山一度还把希望寄托在商业银行身上。谁料,商业银行比城建投问题严重多了,几乎是致命一击。 刘秋德被关押在一家酒店。在纪委未移送之前,他还不需要进去看守所关押。 许一山在聂波的陪同下到达酒店时,办案人员在聂书记的要求下回避了。 刘秋德头发花白,面容憔悴。 他的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然睡眠严重不足。 为防止他自伤,办案人员给他上了必要的戒具。他的一双腿被铐住了,这让他的行动失去了自由。 刘秋德已经接近六十岁,如果不出意外,他在一年后就能安全退下去,从此颐养天年。 他耷拉着头坐在椅子上,对许一山进来没表现出任何意外。 “刘秋德,许书记来了,你抬起头来。”聂波呵斥着他说道:“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许书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以为你不开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刘秋德果真抬起了头,他笑了笑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你们判我死就是了。” 聂波吼道:“你就真那么想死?” 刘秋德冷笑道:“你们还会让我活吗?算了,许书记,聂书记,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第一,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没什么交代的。第二,我希望你们不要滥杀无辜,我家的女人,她们都不知道这些事。” 聂波道:“她们知不知道,你说了不算。我们会查清楚的。刘秋德,你真不要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比如这次银行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有苦衷?” 刘秋德果断回答道:“没有。” 许一山并不相信刘秋德的话。能将那么大的资金安全转移去境外,即便衡岳市的银监部门不作为,没发现异常。上面的金融机构也不可能是个摆设。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隐秘的通道。 “刘秋德。”许一山轻轻喊了一声他道:“你是个老同志了,工作上出现错误,确实需要反思。刚才聂书记也说过了,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你想死,可能没那么容易。” 刘秋德低头不语。 “据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你儿子刘坤不但参与了这件事,而且还是主谋吧?你这个老同志只不过是犯了一时的糊涂,对不对?” 刘秋德还是不吭声。 “秋德同志,你是领导干部,对组织原则比谁都清楚。有些事,你不要抱侥幸心理。你是不是觉得刘坤跑了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有,你赶快纠正自己的思想。这个世界上,不可能让邪恶横行的。” 刘秋德额头上开始冒出来了一层冷汗。 许一山没有吓他。商业银行造成的社会影响和损失太过于重大了,衡岳市不可能会放过。 “希望你配合组织调查,给自己一个交代,给社会一个交代,也给你的子孙后代一个交代。人啊,最怕的是晚节不保,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是失败的人生啊。” 刘秋德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 第1463章 隐形巨手 春节前二十天,周文武的死刑复核下来了。 他终究没命过年。许一山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免长叹一声。 周文武这一页书算是正式翻了篇。他生前创下了几个第一。他从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人,摇身变成衡岳市唯一敢与首富周鹤叫板财富的人。有人私下统计,其实周文武的财富远超周鹤。 第二个第一他创下了国内单批次查获毒品最多的犯罪。案发后,从周文武的地下工厂查获到的毒品成品和半成品达到了惊人的十五吨。 第三个第一是他的案子涉枪数量最多,几乎能够装备一个加强连。 第四个第一是他生前获取的荣誉最多,政治身份最多。如果不被抓获,他到现在应该还是一个披着政治外衣,顶着慈善家的名头活跃在社会上的知名人士。 第五个第一是周文武生前积聚下来的财富,单是合法收入就接近百亿之巨。而且他在案发前,还在积极筹备将名下的企业上市。但让许一山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文武的巨额财富除了目一公司和林荫假日酒店的固定财产外,现金、证券和他购买的保险大部分都去向不明。 周文武短暂的辉煌,就像流星一样陨落了下去。从此,江湖再无周文武的传说。 在周文武被执行的第三天,少阳市方面来了一个人,将周文武生前托付他转交给许一山的一封信送来了。 许一山看着躺在办公桌上的信封,没有想打开看的欲望。 周文武案,是衡岳市建国以来最大的刑事犯罪案子。该案起诉的罪名多达十二个,其中足以判处极刑的罪名就多达五个,分别是制贩毒罪、故意杀人罪、非法持有武器弹药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和黑社会组织罪等。 本案涉案人员多达百人。其中公职人员就达三十几个。职务最高的为衡岳市原常务副书记向勇和衡岳市政法委书记魏力。 向勇已经畏罪自杀。魏力的案件还在侦查起诉中。 周文武案震动了衡岳市,无论官场还是民间。 它就好像是一枚核弹爆炸一样,波及范围之广,波及人员之多,涉案资金之巨大,在衡岳市的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尽管此案影响巨大,然而随着一声枪响,尘埃落定了下来。 周文武案的终结,让许一山以为衡岳市从此会太平起来。可是,商业银行爆出的存款丢失案,影响力比周文武案甚至要大了许多。 周文武案的影响力毕竟有一定的局限性,普通老百姓与他并无交集。而银行存款案涉及的社会面就宽了许多。有人说,全衡岳市的市民,没在商业银行有存款的家庭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整个衡岳市的家庭,都被牵连进去了商业银行存款案中。 商业银行案爆发后,只有许一山才看到了背后潜藏着的巨大危险性。如果他不及时力排众议平息下去存款案,很可能会演变出来特大群体性事件。 倘若如此,别说他许一山,整个衡岳市委市政府的大小干部,都将被追责。 危险虽然排除了,隐患却还没完全消除。 许一山在见过刘秋德以后,没打算再见他。他已经将一块巨石压在了刘秋德的胸口,他知道刘秋德早晚会要求见自己。 果然,在见过刘秋德之后的第三天,聂波匆匆进来汇报说,刘秋德有重大情况需要当面向他举报。 许一山果断拒绝了刘秋德要求见他的请求。 “小聂,他刘秋德想见我就能见我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波说道:“你和周书记还对付不了老头子?” 聂波无奈道:“刘秋德这老家伙很狡猾,他就是不向我和周正书记交代问题。他的意思,只有见到了你,他才会交代。” “你转告刘秋德,我没空。” 聂波陪着笑脸道:“老大,我觉得现在是关键时期,刘秋德交代得越早,对我们追回损失的把握就越大。” 许一山正色道:“一个犯罪分子。他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聂波嘿嘿笑道:“他确实没资格讨价还价。但如果他愿意配合,我们可能会少走不少弯路。” 许一山惊异地问:“什么弯路?” 聂波分析道:“老大,你想啊,抓他刘秋德,处以惩罚,不是我们全部的目的吧?老百姓的财产被侵吞了,总得让他们吐出来吧?” “是啊,必须吐出来。” “如果刘秋德负隅顽抗,你说怎么办?” 许一山笑了,道:“聂波啊,你还是有点天真啊。你认为刘秋德配合我们了,他就会把他儿子刘坤叫回来?当然,刘秋德与他儿子刘坤的位子换一下,或许还有可能。这天下的父母,可以为儿女舍了性命。你看到有几个儿女,会为了父母舍死忘生的?” 他说了一个故事。 在众多的社会职业中,有一个职业被人们称为“水鬼”的职业。这是一个专门捞钻头的一个危险职业。捞一个钻头上来二十万,捞不上来一百二十万。 什么意思呢?捞不上来钻头,意思就是人也上不用来了。 通常,从事这项职业的都是父子配合。夫妻与兄弟配合都很少。 捞钻人要穿戴沉重的铅块下到几十米深的钻井里去。钻井里危险无处不在,捞钻人必须佩戴呼吸管道潜入浑浊不堪的钻井里。 一旦呼吸管道出丝毫差错,捞钻人的命便悬在一线。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下井捞钻的都是儿子,站在井上放呼吸管道的人都是亲生父亲。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没有一个父亲会让儿子永远沉睡在井下。 聂波听完,若有所思道:“老大,你的意思,刘秋德不能把他刘坤弄回来?”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可能性很低。” 聂波气愤道:“他刘坤连爹也不管了吗?” “当然,可以试试。或许刘坤的人性的良知还没完全泯灭。” 许一山说不去见刘秋德,其实是假的。 他感觉到火候还不成熟,现在去见他,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许一山知道,凭着刘秋德父子和一个信贷科科长,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转移出去那么巨大的资金。国外不像国内,对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很敏感。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父子背后还有一只隐形的巨手。 这只巨手是谁的,他还一无所知。 刘秋德急于见他,是他求生的欲望被激发出来了。 他希望许一山能给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他手里握着筹码想与许一山讨价还价。 “真不去?”聂波小声问。 “至少不是现在。让子弹飞一会吧。”许一山胸有成竹道:“我预感马上就会有人出来干预这个案子了。” 聂波吃惊地问:“谁会来干涉?” “别急,等着。” 许一山不去见刘秋德,让聂波多少有点失望。 在聂波看来,刘秋德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此时只需要许一山敲一下边鼓,案子便可落地了。 许一山突然说道:“哦,对了。你来衡岳后,还没去我家吃过饭吧?” 聂波笑道:“没有啊,你都不给我机会。” “今天就有机会了,晚上你来我家吃饭吧。” 第1464章 做媒 许一山搬家去了市委家属大院后,妹妹许秀是第一次上他的门。 门卫不认识她,将她挡在门口不让进。陈晓琪无奈,只好亲自跑去大门口接了她回来。 一路上,许秀就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断惊呼道:“衡岳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呀,真是都市里的桃源山庄哦。我哥的官当大了,真好。” 陈晓琪笑着道:“秀,别像乡下人一样,显得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许秀噘起嘴道:“我本来就是乡下人,我哥也是。” 陈晓琪哭笑不得,“秀,你现在是干部,人不能老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啊,在上山头,就唱什么歌呀。对了,今晚家里来客,你可要表现得优雅一点,别像个野丫头一样,咋咋呼呼的。” 许秀笑了,贴着陈晓琪的耳朵问,“嫂子,什么客人呀?还要我优雅,我是优雅的人吗?我可装不来。” “装不来你也得装。”陈晓琪佯怒道:“你别吓着人家了。” 许秀与黄晓峰的爱情在无疾而终之后,她差点患上了抑郁症。 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姑娘,心里始终抱着从一而终的思想。即便得知黄晓峰与她的爱情是建立在利用她的基础上,她似乎也没后悔过。 现在,她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许一山和老婆便商议,趁热打铁,让妹妹许秀彻底从那场龌龊的爱情阴影中走出来。 想让许秀彻底忘记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有一个新的生活。 聂波在许一山回家后半个小时也到了。 他提着一些礼品,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许秀,她看着门外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客气地问:“请问你找谁呀?” 聂波是第一次见到许秀。眼前的姑娘唇红齿白,笑意盈盈,一眼看上去,便有一种极度的舒服之感。 她身材娇俏,浑身上下无不流露出来一股逼人的青春。尽管是冬天,衣服还是掩盖不住她美丽挺拔的胸。她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小白杨树,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第一次感到了砰然心动的感觉。 他在许秀的眼光里慌乱转移了视线,小声道:“我找许书记,这是许书记的家吧?” 许秀看着他手里提着礼品,调皮一笑道:“你是来送礼的吧?我哥不收礼,会骂人的。” 聂波尴尬笑道:“这不是礼品。这是人情世故。” 许秀便回头冲屋里喊,“嫂子,哥,来客人了。” 许一山闻声从屋里出来,打量一眼聂波道:“你小子还带礼品过来?” 聂波讪讪笑道:“我总不能白吃吧。对了,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随便买了一点东西,你得笑纳。” “笑纳笑纳。”许一山吩咐妹妹许秀道:“秀,还不快接过聂书记的东西。” 许秀一愣,好奇地问:“聂书记?那个聂书记啊?” 聂波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叫聂波,在市委政法委上班。” 许秀“哎呀”叫了一声,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她怎么也没想到,政法委书记会有这么年轻。刚才她还在心里嘀咕,这个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看,太没礼貌了。 许一山也介绍道:“这是我妹妹,许秀。今天也是第一次来我家。” 许秀没敢说话了,接过去礼品,逃也似跑开了。 市委机关事务局按规定给书记家里配备了两个保姆。她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学历、工作经验、厨艺、待人接物的礼仪,都无可挑剔。 市委接待办副主任杨柳亲自把关,配备在书记家的两个保姆,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 聂波刚坐下,保姆便送上来了茶。 她们当中一个持有营养师证,负责书记一家平时的膳食。 另一个负责管家。 许一山看着走开的保姆,低声说道:“我现在感觉自己堕落了,已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市里规定的领导干部勤务制度,看来有必要打破了。” 聂波道:“老大,你日理万机,嫂子工作也忙。你本来就需要专门的勤务服务。这个规矩,还是不打破好。” “是你需要吧?”许一山似笑非笑问他。 聂波赶紧摇头道:“我是最不需要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一日三餐都在机关食堂解决。” “衣服总得有个人给你洗吧?” “不用,换下来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一丢就OK了。” “不打算解决个人问题了?”许一山笑了笑道:“大丈夫成家立业,应该先成家,后立业。” 聂波尴尬道:“主要是没碰到合适的人。” 话音刚落,被过来陪他们说话的陈晓琪接了过去,“聂书记,是你眼光太高了吧?” 聂波赶紧解释道:“嫂子,你误会我了。我真没什么要求,只要对方合眼缘,贤惠,孝顺就行。” “你这要求可不低哦。”陈晓琪笑了笑道:“现在的女孩子,贤惠和孝顺是什么怕都不知道哦。” 聂波看一眼她,小声说道:“能像嫂子这样的,就最好了。” 许一山道:“小聂,你知道你嫂子是什么身份吗?当年可是茅山最美县花。” 陈晓琪红了脸,低声叱骂道:“许一山,就你话多。什么最美县花啊,我是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屎上了。” 许一山开玩笑道:“是我运气好,一脚踩到了一堆狗屎上。” 当着聂波的面,他们开着随意的玩笑,这在许一山的环境里,很少能见到。 聂波便尴尬起来,许书记这是没把他当外人啊。 话题继续围绕着聂波的个人问题展开。 陈晓琪的意思,男人不管本事有多大,一定得先有一个家。没有家的男人,都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一个不完整的人,心理性格就会出现扭曲与变态。 聂波道:“嫂子,这也不绝对吧?比如我们邻国不是有个你们女人都喜欢的硬汉吗?他就没妻子啊。” 陈晓琪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算什么硬汉?只不过是个心理变态的糟老头子而已。鬼才喜欢他。喜欢他的女人,都是无脑之人。” 聂波讪讪道:“当然当然,我们老大强过他很多。” 许一山道:“别扯我身上来。” 保姆准备好了饭菜,过来请许一山他们入席。 许一山有个习惯,能推的应酬,他都会毫不犹豫推掉。实在推不掉,他一般都是露个面便离开。他习惯在家里吃晚餐,哪怕是一碗白米粥,也能让他吃得心满意足。 “去叫秀出来吃饭。”许一山吩咐老婆道。 陈晓琪却不急着去,突然问聂波道:“聂书记,我这个妹妹怎么样?” 聂波慌乱不已地答道:“漂亮,好看。” 陈晓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她也没男朋友。”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好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聂波小声地问:“真的假的?她那么漂亮,怎么会没男朋友?” 陈晓琪笑眯眯道:“你那么优秀,怎么没女朋友呀?” 聂波顿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第1465章 上市公司来投资 刘秋德一手造成的银行挤兑风波刚平息下去,衡岳市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上市公司老板沈望亲自光临衡岳市,表示要在衡岳市投资建设废旧金属回收公司。 上市公司来了,衡岳市政府还不倾巢而出接待?而且这沈望一来就直接找了市政府,与市长李朝亮畅谈了一下午。 整个会谈期间,沈望一句话都没提起他认识书记许一山。 衡岳市过去有一家金属回收公司,因为经营不善,早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市里几次想要将金属回收公司改制,苦于公司麻烦太多,一直没人来接手。 沈望一来,就提出他来接手金属回收公司。 李朝亮喜出望外,能将金属回收公司包袱卸下去,这是解决了心头大患。 市金属回收公司当年改制失败后,就成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关键是这家公司老弱病残多,每年养他们,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而且这些人因为改制不成功,工资福利就一直由市财政负责承担。每年年底,都是市长李朝亮最头痛的时候。因为这些职工会不请自来,堵在他门口要钱。 沈望提出,他这次过来,就是希望能将金属回收公司盘活。他甚至直接表态,企业职工改制的所有问题,全部由他大包大揽。 换句话说,衡岳市政府不费一分钱,不出一点力,就能将包袱甩掉,还能因为土地改制而赚取一笔资金。 李沈谈妥后,李朝亮市长便兴冲冲地去找书记许一山商量。 许一山听说有上市公司来接手金属回收公司,自然很高兴。待听到是沈望时,不觉沉下去了脸。 李朝亮看他脸色不对,狐疑地问:“许书记,你有指示?” 许一山道:“哪有那么多指示。只是与这个沈望合作,要慎重一点。” 李朝亮不以为然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个上市公司。上市公司不就是财大气粗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认识这个沈望吗?” 李朝亮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但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毕竟沈望公司是中部省内的上市公司。名气摆在哪里,无需置疑。 “他原来还是我们衡岳市的女婿。”许一山点破他道:“沈望祖籍东北的吧?人家发迹,就在我们衡岳市啊。” 李朝亮吃了一惊道:“还有这样的事啊?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不管他是哪里人,也不管他过去是不是我们衡岳市的女婿,人家诚心拿着真金白银过来,我们就没有将人拒之门外之理。” 许一山笑道:“说的也是。不过,马上就过年了,要不,等过完年再讨论?” 李朝亮道:“机会不等人啊。沈总说了,他这次来衡岳之前,先接到了陈州市邀请他过去投资的消息。他说,如果我们谈不拢,他就准备改道去陈州了。” 许一山心里哪能不明白沈望话里的意思。他不就是故意给李朝亮灌输了急迫感吗? 当然,一家上市落地,必定会给地方带来不菲的身价。上市公司给人们的印象就是非常成功的企业。没有一个地方愿意将上市公司拒之门外。 因为,他们带来的是就业,是经济繁荣,是财富。 李朝亮市长急于想促成此事,其实也情有可原。 想他一个堂堂的市长,主抓经济发展的主官,却在衡岳市的发展上似乎毫无建树。目前,衡岳市的几个大项目与他似乎扯不上半点关系,比如云轨,比如江山重工。甚至下面茅山县的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的进驻,与他都扯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李朝亮的失落感是必然存在的。 沈望主动来衡洽谈投资金属回收公司,让李朝亮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看到了一线希望。项目谈成落地,就能摘去他这个市长无建树的帽子,同时,将身上压着的大包袱甩掉了。 这对李朝亮市长而言,是个一举两得,皆大欢喜的局面。 然而,许一山似乎不太对有兴趣。 “要不,我们先拖着他谈?”李朝亮试探着问道。 “行啊。”许一山爽快答应,叮嘱他道:“李市长,不要太急,慢慢谈。” 沈望在衡岳市呆了四天。这四天里,他既没主动提出要见书记许一山,甚至都没提过许一山的名字。四天里,李朝亮带着国资委和发改委的同志,就像他的随从一样,将衡岳市的金属回收市场转了一个遍。 四天陪同的结果,是衡岳市与沈望签署了一份投资协议。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沈望才回去省城。 投资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沈望要在衡岳市建设一家金属回收全资子公司。投资规模在十个亿左右。 金属回收公司的职工,全由他一次性买断工龄。金属回收公司所属金属回收市场五十亩土地,作价三个亿全额收购。 李朝亮市长拿着协议征求书记许一山意见时,得意地说道:“许书记,这次彻底解决掉了金属回收公司这个老大难问题。这些人对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影响特别大,省里还因为他们上访的问题,责问过我们。” 许一山没太多兴趣去看协议,但是他也不愿意打消李朝亮市长的积极性。 李市长年届退休,临下车时促成这么一件大事,他的从政生涯就没有那么遗憾了。 “李市长,这件事办得好。”许一山称赞他道:“衡岳市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都要想办法逐渐解决掉。市委表示支持。” 听到许一山称赞,李朝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年后,我们就签署正式的投资协议了,同时开展征地、拆迁和重建工作了。” “好啊。有李市长你亲自掌握,放得心。” 看着李朝亮满意离开,许一山心里百味杂陈。 他想,如果李朝亮得知沈望曾经与他有过一段交往,而且沈望送一笔三百万的巨款差点将他拉下马的事,他会怎么想? 沈望送钱,目的说得很明白,放魏力一条生路。 他公开表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报恩。报魏力当年帮他的恩情。 尽管魏力当年帮他只是出于职责的原因,但沈望理解成魏力完全可以选择忽视他这个外乡人。 许一山总觉得沈望的理由很牵强。即便他想报恩,也不至于将法律踩在脚下践踏。 他想起自己刚获知主政衡岳市的消息时,沈望就知道了。官员升迁,本来就不是广而告之的事。特别像他这样的位子,断无事前公开的可能。 沈望能在事情未公开之前就获知消息,说明他的手脚很宽。 那时的沈望就表示想来衡岳市投资,但被许一山含含糊糊带过去了。没想到半年多之后,他突然现身在衡岳市。诡异的是,他居然将许一山完全忽视在一边了。 沈望此举,超乎寻常。 通常,一家企业要落户某地,必定要与当地的党政领导关系融洽。断无热一家冷一家的可能。 沈望如此做法,一看就是刻意而为。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1466章 开禁 春节到来之前,衡岳市公职人员工资全部一次性发放到位。 许一山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半年扣发,到此尘埃落定。 陈晓琪忙着准备过年。她要将双方父母兄弟姊妹全部接到家里一起过年。 家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许一山让保姆放了假。毕竟人家都是有家庭的,不能为了服务领导而耽误她们团圆。 逢年过节,领导家里必定来会许多客人登门。陈晓琪想来想去,决定邀请杨柳来家里一道过年,顺便帮她打打下手。 杨柳离婚后,剩下孤家寡人一个。她又不想回茅山去,接到陈晓琪邀请,欣然答应。 陈勇从医院回来后,很少出门。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以看书写字为乐。许一山提了几次,请老丈人去他书房看书写字,都遭到了陈勇的婉拒。 许一山便只好在他们的房间准备了一张大书桌,文房四宝一件不落准备得妥妥当当。 一家人团聚,唯一缺少了爹许赤脚。许一山就像丢了魂一样,坐立不安。 陈晓琪看出来了他的心思,在一家人都休息了之后,夫妻俩搬了椅子,坐在卧室的阳台上聊天。 虽然是冬天,气温却不低。衡岳市在一个月前下过一场雪后,似乎进入了春天。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陈晓琪一边说,一边递给许一山一叠空红包袋。她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叠崭新的五十元大钞,示意许一山每个红包里塞进五十元钱。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陈晓琪道:“准备红包啊。人家带小孩子来拜年了,你能连一个红包都不给?吉利呀。”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婆,我发现你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啊,还知道给人发红包了。” 陈晓琪怅然道:“我老了嘛。总不能一辈子都长不大吧。现在父母老了,孩子还小,我们不站出来顶住一片天,谁来帮你顶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她。 淡淡的灯光下,陈晓琪一如既往的好看。她的身体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后,恢复如初。而且自从她痊愈后,她的身体总会散发出来一阵阵幽香。 许一山起初还以为是护肤品之类的香味,在仔细查证后,并非化学品的香气。而是她体内散发出来,比花香更好闻的香味。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了一把老婆脸蛋一把,入手顿觉一片滑腻,不由压低声道:“老婆,你没老啊,还像花儿一样的漂亮,好看,令人迷醉。” 陈晓琪嫣然一笑,轻轻骂了一句,“流氓,我不想与你说话。就知道哄我开心。”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我说的绝对是心里话。说句实话,我许一山这辈子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我满足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一朵红云飞上脸颊。 她停下手来,先是静静地看着丈夫,然后小声说道:“你心里装着事,是不是?要不。明天你去无修山上看看,看爹在吗?如果在,你想办法把爹接回来吧。堂堂一个市委书记的爹在外学仙修道,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呀。” 陈晓琪称呼许赤脚,一直是跟着许一山叫。 比如叫许赤脚,她也跟着叫“爹”,比如叫许家娘,她也叫“娘”。虽然她背后取笑过许一山,叫爹叫娘的土得掉渣,但她还是没有改口。 在她看来,跟着丈夫这样叫,是亲密,更是尊重。 “我明天去?”许一山迟疑地问。 “当然去啊。”陈晓琪认真说道:“一家人都团圆了,爹不在,不圆呀。” 许一山高兴道:“好啊,明天一早我就去。” 陈晓琪道:“你一个人去不行,你带杨柳一起去。万一爹不答应回来,杨柳会做工作。爹肯定拒绝不了一个女孩子的请求。” 她解释道:“本来该我和你一起去请爹。但是,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杨柳聪明乖巧,比我会说话。你放心大胆带她去。” 陈晓琪邀请杨柳在家里过年,许一山心里就有些别扭。他总觉得自己在杨柳面前心虚,毕竟,云雾山顶一幕,无法从他心头抹去。 现在家里分工明晰。娘负责儿子许凡。这小子一直跟着奶奶长大和姑姑长大,对爸妈不亲,对奶奶和姑姑却亲得令人嫉妒。 陈晓琪现在想抱一下儿子都很难,这小子根本不买他妈的帐,像个小葫芦一样吊在他奶奶和姑姑的裤腰带上。 曾臻负责照顾丈夫陈勇。陈勇遭此劫难后,最不愿意见人。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即便吃饭,他也选择一个人在房间吃。 弟弟许小山最大的任务就是读好书。陈晓琪已经给他定下了目标,大学一定要考去燕京读。否则,她不认他这个小叔子。 家里保姆放假,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就都得她陈晓琪亲力亲为。 大年三十一大早,按规矩是吃过早餐以后,男人们便忙着打扫房前屋后的卫生,张贴春联,挂灯笼等。女人则忙着准备年夜饭。 今年与往年不同,衡岳市将过去禁放烟花炮竹的规矩取消了,允许市民有限度地燃放烟花炮竹。 这个规定对全市老百姓而言,无异于天大的喜讯。 尽管常委会上有常委坚持不能开禁,担心燃放烟花炮竹会引起各种各样的安全事故,而且他们还举例说,整个全省地级市都禁止燃放烟花炮竹,就连小县城也在禁止之列。衡岳市开禁,后果会很严重。 许一山却不顾部分常委的反对,坚持要求开禁。 在许一山看来,过年不放烟花炮竹,就像吃一道美食没放盐一样,寡淡无味。 过年不仅仅是团圆,而是一个新的开始。烟花炮竹具有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喜庆作用。且空气中流淌着的硫磺气味,能将阴霾一扫而光。 许一山说,“什么叫人间烟火?烟花炮竹就是人间烟火的一部分。” 为此,他特意叮嘱聂波,尽全力保障春节安全祥和。并要求立即放开烟花炮竹市场。 许一山开禁烟花炮竹,社会上褒贬不一。常委会最终一致通过,因为大家都明白,许书记决定的事,一般人很难改变他的决定。 自从烟花炮竹开禁以后,年还未到,全城早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红包包好后,陈晓琪数了数,共有一百个。 许一山笑话老婆道:“你看看你,别的领导干部逢年过节都是忙着收红包,你倒好,把自家的钱往外送。”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我喜欢啊。再说,别人送红包,你会收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当然不收。我当官不是为了发财。” “那你图什么?” “图能让老百姓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图老百姓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我若是能做到让天下老百姓不再为养老、医疗、教育和住房担惊受怕,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晓琪偎依着丈夫,柔声说道:“老公,我相信你能做到。” 远处,一朵漂亮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开来,炫丽五彩斑斓的焰火映红了半个天空。 陈晓琪神往地看着绽放的烟花,低声道:“谢谢你老公,你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年的味道。” 第1467章 不遇 大年三十早上,天气异常晴朗。 杨柳早早等在车边,看见许一山出来,连忙打开车门,调皮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本来许一山要亲自开车,但杨柳坚决不同意。她以书记怎么可以亲自开车为由,执意要求由她开车去无修水库。 早上九点过后,路上的车逐渐少了起来。 鞭炮声不绝于耳,处处弥漫着过年的喜庆。 杨柳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她侧脸的轮廓很美,就像一副雕刻的木版画一样,线条柔和,处处蕴藏着美。 无修水库重修后,大坝比过去要巍峨了许多。茅山水利局在大坝上装了一台发电机组,每天发的电,完全足够供应一个镇的需要。 蓄满了水的无修水库,一眼望去,波光粼粼。 这座重新焕发了生命光彩的水库,正以新的姿态迎接美好的未来。 水库重修后,云雾山旅游度假村与无修水库管理处达成了战略合作关系。他们已经修通了无修水库直达云雾山的一条三级公路。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杨柳担任茅山旅游局长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将云雾山的山和无修水库的水完美结合在一起了,形成了一条旅游生态链。 现在云雾山旅游探险的客人,可以非常便捷地通过旅游专用公路直达无修水库。 杨柳在无修水库建了一个水上乐园,由云雾山旅游度假村与水库管理处共同管理。 车停在大坝上,迎面一阵风出来,感觉不到凉意,却有舒心的惬意感。 水库管理处主任早就等在大坝上,他们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老许来了老许来了。” 许一山被叫做“老许”,是他还在勘察茅山水利时就得到的称号。那时候他只要来无修水库,无论大小的人见到他,都会亲切喊他一声“老许”。 一群人围着许一山,亲热地嘘寒问暖。淳朴的乡亲显然没有因为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而有任何隔阂。他们还像过去一样,将这个曾经与他们同吃同睡的年轻人当成最亲近的人。 因为是冬季,水上乐园已经闭了园。 这个季节,却是云雾山最繁忙的季节。 杨柳告诉他,得知他今天要来无修水库,她昨晚已经与水库管理处打了招呼。因此他们一大早就等在大坝上,迎接他的到来。 “你堂堂市委书记下来了,总不能悄无声息吧?”杨柳笑嘻嘻地说道:“别的不说,安全总是要有保障的吧。” 许一山苦笑道:“今天过年,你怎么还麻烦大家。” 杨柳却不回答他的话,顾自去车里拿了一叠红包过来,一人发了一个,说道:“这是许书记给大家的压岁红包,希望各位在新的一年里努力工作,将水上乐园的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管理处主任笑呵呵道:“感谢许书记,感谢杨局长。我们已经决定了,一开春,就准备对无修山来一个大改造。”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准备怎么改造啊?” 管理处主任汇报道:“无修山上的无修庙已经被定为国家二级文物保护对象了。经过我们申请,县里已经同意立项,修复无修庙。将无修山开辟成为景区。” 许一山问道:“过去我在无修庙见过的钟鼓,现在在哪?” 管理处主任讪讪道:“有一段时间钟鼓被盗,失踪了。听说钟鼓被一个华裔商人买了下来。我们准备与他商议,从他手里买回来。” 许一山点点头道:“无修钟鼓,远近闻名。一定要让钟鼓响起来。” 他当然知道钟鼓现在何处,杜鹃说过,她父亲在国外参加过一次拍卖会,得知拍卖品就是来自茅山的无修庙后,已经斥巨资收购了下来,目前存放在她国外的家里。 “对了,许书记,无修庙的钟鼓就是原来的老书记黄书记家的二儿子偷走的。现在他们一家都倒了,这个责任还得他们负。我们想好了,准备找他黄家要钱买回来。” 许一山漫不经心地问:“当初黄大岭来偷钟鼓的时候,你们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他?” 管理处主任讪讪道:“那时候,我们谁有这个胆量啊?” “现在有胆量了?” 管理处主任嘀咕道:“那时候他爹可是县委书记。” 杨柳让主任去安排一条船过来,她要陪着许书记上无修山。 管理处主任吃惊道:“山上什么都没有啊,许书记上去干嘛啊?” 杨柳没有说出来,许书记是来找他父亲的。许赤脚上无修山修仙的事,外人没几个知道。即便是无修水库管理处的人,也不知道许赤脚就是许一山的爹。 在过去,无修山就是一座神秘的山。 这座孤独耸立在水库中央的大山,就像是老天爷往茫茫水库随手插下来的一支笔一样。当年若不是山上有一座无修庙,可能这座山在群众的力量下早就夷为平地了。 无修庙的钟鼓声,伴随着水库周围几代人的成长。至今,还有人念叨,听不到无修山上传出来的晨钟暮鼓声,他们的魂都像丢掉了一样。 杨柳婉拒了管理处主任亲自陪同上山的请求。她和许一山在快艇靠岸后,留下开快艇的人等在山脚下,她与许一山一道上山。 对于许一山来说,无修山并不陌生。 因此,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条上山的路。 小路蜿蜒曲折,几乎辨别不出这曾经是一条路了。 许一山脚步轻盈,没一会便将杨柳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等杨柳爬到无修庙的遗址前时,许一山已经在大青石上坐了半个多小时了。 无修庙的遗址上,石屋依旧,却不见人影。许一山将四周都找了一个遍,却丝毫没发现爹的影子。倒是他曾见过的松鼠,从他上来后就一直紧跟着他,在他身前身后跳跃。 万物皆有灵性,此松鼠尤甚。 加上这次,许一山已经是第三次上山来找爹了。 第一次还见到过爹的人,最后一次,迎接他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只鼠了。 许一山小声对松鼠说:“松鼠大哥,我爹呢?你能带我去找我爹吗?” 爹不在无修山上,许一山在来之前就有了预感。 但陈晓琪非要他来寻找,她说,一家人团圆,缺少爹许赤脚一人,就太不圆满了。 松鼠双腿搭在他的手上,眼珠子骨溜溜的转,大尾巴快乐地摇来晃去。 恰好,杨柳气喘吁吁跟了上来。 她一来便抱怨道:“你丢下我一个人往前跑,万一我在后面出了危险怎么办呀?你这个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许一山没见到爹的影子,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听到杨柳这样说,他抱歉不已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心太急了。” 杨柳并没真生气,她挨着许一山在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这一路过来,汗水已经将她的头发打湿了。突然停下来之后,山风往她衣服里一钻,凉意便迅速传遍全身。 她不自觉地双臂环抱起来,小声道:“好冷。” 许一山却丝毫感觉不到冷。相反,他浑身燥热不安。没见到爹,失望之情已经将他浓浓包围。 听到杨柳说冷,他犹豫一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两人坐在冰凉的大青石上,目眺远方,一言不发。 第1468章 意外惊喜 从无修水库回去,一路上许一山没说一句话。 杨柳想办法逗他开心,开玩笑道:“许书记,今天过年,你板着一张脸,是有人欠你钱吗?你这个样子,别人心里会不舒服哦。” 许一山淡淡道:“我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啊。”杨柳噘着嘴道:“你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 许一山只好强颜笑了一下。没找着爹,他的心情哪能好起来?其实只要找到爹,哪怕他不跟着自己回去,他的心情也不至于郁闷。 “对了,你这次开禁烟花炮竹,风险不少哦。”杨柳担忧道:“别人都禁,小县城都跟风禁,你倒好,打开门。万一出了事就麻烦了。” 许一山反问她道:“你告诉我,你对节假日放开烟花爆竹燃放规定有什么看法?” 杨柳抿嘴一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你就不用说了。” “说真话,我是赞成的。过年不放烟花爆竹,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现在的年啊,越过越没滋味了。”杨柳叹口气道:“小时候,我们最盼的就是过年。” “不过,真有风险的。”杨柳加重语气道:“你这算不算顶风作案呀?” 许一山无奈苦笑道:“你想得太复杂了。你告诉我,那条法律规定不许燃放烟花炮竹?” 杨柳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车进城,许一山突然想起周晓群一家人,便对杨柳道:“你身上带了现金没有?” 杨柳嘴巴一呶道:“包里,你自己看。” 许一山从杨柳包里数出来一千块钱,找了一个信封塞了进去,道:“先借我,以后再还你。” 周晓群母子被聂波安排住进了廉租房,周晓群本人进了目一房地产上班。 杨柳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借钱干嘛用?” “去看一个人。” 杨柳哦了一声,按照许一山的吩咐,将车开去廉租房。 廉租房在二环外,是富嘉义在任时就建起来的项目。主要解决一些家庭经济特别困难的住户。然而廉租房建起来以后,并没达到想要的结果。大部分房子都被有关系的人占了去。真正需要的家庭并没得到。 他让杨柳在车上等,自己去了周晓群家。 敲门进去,感觉周晓群家里根本就没有过年的气氛,显得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进门的柜子上,摆着周文武一张黑白遗像,扎着一朵黑纱。 周晓群看到许书记来了,惊喜不已,连忙招呼他坐。 许一山婉拒了,从身上掏出信封来塞给她道:“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你务必收下。” 周晓群闻言,眼泪一下掉了下来,她呜咽着道:“许书记,谢谢您。” 周文武年前伏法,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周文武伏法前真拒绝了会见家属。他留下遗言,不让家属领取他的骨灰。他不想在人世间留下丝毫痕迹,赤条条离去。 但他给许一山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一直躺在许一山的办公桌抽屉里,他没打开看过。 周文武十几年费尽心思积聚的财富,全部被没收。以至于他母亲、妻子和孩子,生活已经失去了保障。这也是许一山为什么要求聂波将他们从山里接出来,安排住进廉租房,并给周晓群安排工作的原因。 周晓群家被一层悲哀笼罩住,与外面欢天喜地的过年气氛格格不入。 许一山没有多停留,尽管周文武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他也因此而伏了法,但许一山见到他家属如此的惨状,心里还是感觉到了难受。 告别周晓群一家下楼,回到车上刚坐下,杨柳便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去看谁了?” 许一山淡淡说道:“周文武家属。” “周文武?”杨柳失声叫了起来,“就是那个杀人贩毒的搞房地产的酒店老板吗?” 许一山答道:“是。” 杨柳便不高兴了,埋怨道:“你怎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份啊?你怎么能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呀?” 许一山苦笑道:“他们是老百姓当中的一员,我怎么就不能与他们打交道了?” 杨柳生气道:“全衡岳市的人都知道周文武是死在你手里的,你对他家属再好,他们就不恨你了?你这个人,真没立场。听我的,以后不要再接触他们了,免得麻烦。” 回到市委家属大院,天已经暗了下来。 一家人都在等他们回来吃团圆饭。陈晓琪一副家庭主妇打扮,忙前忙后的,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许秀一直给嫂子打下手,看见他们回来了,嗔怪道:“你们一去就是一天,还记得今天是过年吗?” 陈晓琪倒没生气,她见许一山没带许赤脚回来,悄悄问了一句,“爹不愿意回来?”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是不愿意回来,我是根本就没见着他人。”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算啦,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准备吃饭吧。” 一家人刚坐下,便听到门铃声。 这时候还会有谁来?大家面面相觑。 许秀红着脸起身说道:“是他来了。他非要来我们家一起过年,我拒绝了,他不听。” 陈晓琪看许秀的样子,冰雪聪明的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赶紧让许秀去开门。 门口,聂波提着礼品,一本正经看着满屋的人微笑。 许一山一愣,也明白了过来。他招招手道:“还站着干嘛?进来吃饭呀。” 聂波来吃年夜饭,目的不言而喻。这是一个意外惊喜! 陈勇破天荒从房间出来了,许一山请了老丈人坐在主位,他高兴说道:“今天过年,男的都喝白的,女士随意。” 聂波推辞道:“老大,我不能喝。等下我还要去检查工作。” “大过年的,你哪有那么多事?”许一山沉着脸说道:“再忙,也要喝杯酒。过年嘛,图个喜庆吉利。” 聂波笑呵呵道:“今年是衡岳市开禁烟花爆竹的第一年。从禁止燃放到今年,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了。现在全城老百姓恨不得把十六年来积压在心里的喜庆都要发泄出来。我估计,今晚的烟花炮竹,可能要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年。” 他换了一副面孔道:“为确保安全,我已经下令全市所有干警和消防战士,随时待岗。等下吃过年夜饭,我就要去检查工作。”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在常委会上,当许一山提出开禁烟花炮竹燃放规定时,几乎一半以上的常委予以反对。聂波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并当场表态,如果因燃放烟花炮竹造成事故,他承担全部责任。 他再次感觉到自己没看错这个小伙子。他原来提议让聂波来衡岳市出任政法委书记时,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衡岳市的主官。 有些惊喜往往在不经意间便跳了出来。聂波出任衡岳市政法委书记,许一山认为这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衡岳市的刀把子是聂波握着的,笔杆子由周琴握着的,钱袋子是李朝亮抓着的。至于印把子,是他亲自举着的,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好。”许一山大声赞扬道:“吃过年夜饭,我陪你一起去。” 第1469章 亲民书记 入夜,衡岳城里,灯光璀璨,流光溢彩。 衡岳市地标建筑,高达298米的衡州大厦外墙上,滚动着衡岳市委市政府对全市人民的新春祝福。合家团圆的日子,处处欢声笑语。 一城灯光一城人,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不远万里赶回家来,就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陪在亲人身边。 平时繁忙的大街上,很少看到匆匆的行人了。街面上除了孤零零的公交车。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 按照惯例,最热闹的时候在午夜十二点和凌晨一点左右。衡岳有个千年传统习惯,民间称之为“开财门”。开财门预示着新的一年里顺水顺风,全家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这是美好的祝愿,也是流传千年的习俗。 到了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会拿出来鞭炮燃放。满城将会被欢乐的鞭炮声灌满。 聂波陪着许一山刚出市委家属大院不远,便看见前面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车迎面而来。 车到他们面前刹住,车里跳出来市局局长费劲。 平常很少穿制服的费劲,今天却穿着一套笔挺的警服。看见许一山和聂波后,他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新年快乐!”许一山握着费劲的手,真诚说道:“费局,辛苦了。” 费劲嘿嘿地笑,道:“许书记、聂书记都没说辛苦,我哪敢辛苦。今天是烟花炮竹开禁的日子,我不能掉以轻心呀。” 费劲也是在家吃过年夜饭后,一刻都没敢休息便出了门。 烟花炮竹开禁,许一山并没要求全部警力上街。但聂波和费劲却主动要求全员上岗,以防突发事故发生。 “走,我们一路看看。”许一山招呼他们道:“集中燃放点的工作都准备得充足了吧?” “请书记放心,万无一失。”费劲汇报道:“全市共设置八个集中燃放点,每个燃放点都配备了上百警力和两台消防车。” “好啊!”许一山赞赏道:“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只要这次不发生重特大事故,衡岳市从此以后都不要再禁烟花炮竹了。我们不能因为怕出事,就硬生生牺牲老百姓的欢乐啊。” 烟花炮竹开禁,并非全面放开。按照规定,重点单位,繁华商业地区,包括医院都在禁止燃放之列。 居民小区的燃放也控制在地面燃放,楼道等地方均禁止。 为确保让全市人们过上一个开心开了祥和的春节,公安机关会同城管部门,特地在全城四个方向设立八个集中燃放点。 燃放点规定十岁以下小孩不许进入燃放中心地带。 许一山要去的,就是第一个燃放点——市体育广场。 沿途,看见不少执勤人员。 他们在见到许一山他们后,都会停下脚步敬礼。 市委书记亲自上街检查工作,让参加执勤的干警们无不激动。他亲民的形象再一次得到提升。 十点过后,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吃过年夜饭的人们都会在这时候选择走出家门,融入到外面欢乐的海洋当中去。 宣传系统的周琴,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全市公园全天候对外开放,每一座公园都有主题节目。从新春灯谜到文艺表演。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免费参观的灯会。 过去,衡岳市在春节期间也举办过类似的活动,但都是收费性质的。今年许一山要求,所有新春节目,一律免费向市民开放。 他们太引人注目了,有群众过来,大声与他们打招呼。 人们簇拥着他们,不断有人过来祝福新年快乐。 在衡岳人心目当中,许一山是他们能够零距离的市委领导。过去,无论是富嘉义,还是胡进,甚至更以前的领导,他们除了在电视上,在报纸上看到市委书记之外,他们几乎看不到活生生的真人。 体育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里,四周的看台上,坐满了人。 广场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面八方的人流往这里聚集。 体育广场是最大的烟花炮竹集中燃放点。能容纳两万人的广场已经水泄不通。 许一山他们一来,人们便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广场中央,已经堆满了烟花爆竹。执勤人员忙得头顶冒烟,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不时有人喊,“哎呀,挤脱了我的鞋子了。” 周围便爆发出来一阵哄笑,大家都低头去帮他寻找鞋子。 人群中有人高呼,“请许书记给我们讲几句话啊!” 喊声很快得到呼应,广场上响起有节奏的喊声,“许书记讲话,许书记讲话。” 聂波笑眯眯问:“老大,怎么样?讲几句?” 费劲也在一边怂恿道:“确实该讲几句。群众这么热情,不讲几句,他们会有失落感的啊。” 他补充一句道:“过去,有领导想讲,群众都不给面子的。” “讲几句?”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不一会,有人将话筒拿了过来。 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一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四面环顾一番,大声说道:“衡岳市的父老乡亲们,我是许一山。我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全市人民心想事成。也祝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幸福安康。” 话音未落,掌声雷动。人群中随即爆发出来呼应。 “祝许书记身体健康,前程似锦!” 群情激昂,呼喊声此起彼伏。 许一山顿时直觉内心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样,看着可亲可爱的人们,他的眼眶湿润了。 老百姓爱憎分明,他们不会掩饰自己对一个人的热爱。 许一山上任一年不到,他的形象已经深入了全市人们心里。 在市财政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克服困难首先解决了教师工资。此为其一。云轨项目不再像过去一样,半死不活的状态被打破,让人们看到了他的决心。 特别是引入江山重工,让一座城的工业呈现出来勃勃生机。 衡岳市从此将结束人才外流,人们竞相外出背井离乡打工的局面。这座城市的生机正在蓬勃成长。只有经历过生活苦难的人才能够体会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有多么的重要。 衡岳市其实并不缺人才,特别在机械生产制造方面,曾经是人人倾慕的工业摇篮。 遗憾的是衡岳市终究没能抵挡住改革的洪流。工业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让无数为了衡岳工业贡献了一辈子的人,痛哭失声。 许一山的到来,似乎让人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年前,他号召在外的衡岳人都回到家乡来,为家乡的建设发一份光,散一份热。为此,市里出台了人才引进政策。 人才引进上,政策力度非常大。像有特殊贡献的人才,由衡岳市送房子,发安家费。具有研究生以上学历的,一律解决住房问题。子女入学,也将特事特办。 人才引进政策在年前出台,许一山就想着趁着春节万家团聚的机会,真诚地打开衡岳市欢迎人才的大门。 当烟花在半空绽放时,气氛达到了高潮。 许一山对聂波和费劲说道:“两位,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吧。” 第1470章 节外生枝 许一山带他们去了廉租房小区。 廉租房的居民被视为一个城市最底层的人。他们往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造成无栖身之地。他们甚至租不起房子住。政府如果不出面帮助他们,他们便只能流落街头,或者栖身危房与桥洞底下。 廉租房是有政府主持的一项利民工程。 政府花费巨资修建基本的住房,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供给城市里的贫困人家。 原本是一项稳定社会,惠及贫困人家的社会福利,却在实施过程中变了味。真正能拿到廉租房居住资格的并非是需要的人,往往是一些手上有些小权力的公职人员。 尽管政策严格规定,廉租房不能转租和转让,但实际拿到居住权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的。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理由将房子租给其他人住,收取廉租房政策规定的几倍租金。 周文武的家属如果不是政法委书记聂波出面,是不可能拿到廉租房的。 廉租房的人们尽管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过年的气氛在廉租房小区丝毫没见着变淡。相反,他们似乎更愿意过年。似乎一过年,他们的运气便会变得越来越好一样。 从周晓群家出来以后,许一山语重心长对两位政法界的领导说道:“你们以后要多关心罪犯的家属。不能因为家里出了一个罪犯,而让全家人受到社会歧视。不管怎么样,他们是无辜的。关心犯罪分子的家属,也有利于犯罪分子的改造。” 许一山这种观念让聂波和费劲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说他们并没将罪犯家属归入另册,但是要他们特别关心,却是很难做到。 大年三十,衡岳市烟花爆竹开禁,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 一时间,朋友圈里都是衡岳市放烟花的盛况。 烟花爆竹开禁,许一山一分钱没花,就让神州大地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衡岳市。 然而,大喜之外,必有小哀。 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市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等大火扑灭后,金属回收公司也被烧得只剩下一块地皮了。 市金属回收公司市场并不在市区,而在城郊。这几年衡岳市修建了二环三环绕城公路之后,金属回收公司的市场恰恰就夹在二三环之间。 虽说金属回收公司半死不活,但架子还在。占地达三千余亩的报废车场就设在金属回收公司的红线图里。 报废车场是衡岳市唯一一家存放报废车辆的场地。各种各样的报废车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无边无际一样。 火就是在报废车场烧起来的。据目击者说,当时有烟花窜进去了车场,才引起了大火。 由于过年,车场无人看管。等到人们发现报废车场燃气熊熊大火时,火势已经不能控制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许一山正准备出门,按惯例他将带领相关领导去慰问战斗在一线的职工。比如电力工作人员,环卫工人等。 还没出门,聂波已经赶了过来。 他面色有些苍白,神色紧张,目光躲闪着不敢与许一山对视。 许一山心生疑惑,随口一问道:“你那么早过来干嘛?今天的慰问对象没安排政法系统吧?” 聂波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讪讪说道:“老大,出了点事。” 许一山心里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昨晚,金属回收公司市场被火烧了。损失在千万以上。” 许一山眉头紧皱,“怎么这时候才报告给我?” 聂波解释道:“昨晚你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接到了火警。当时是想汇报给你。考虑到你太辛苦了,已经睡下了,就没打搅你了。”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愤然道:“你们还想瞒我多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都敢瞒报,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聂波尴尬地笑,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李市长呢?” “他在现场。”聂波小声道:“昨晚就去了现场,没离开。” 许一山转过头对秘书说道:“取消今天的慰问活动,通知市委办公厅安排各系统领导慰问。我们去现场。” 火灾现场,一片狼藉。 消防车都已经撤离,现场已经被封锁。 偶尔,还能看到废墟当中升起来缕缕白烟。 一场大火,将接近万辆报废车连同办公楼,烧得一干二净。到处是烧得变形的汽车轮毂和车架。由此可以想象这一场大火有多大。 李朝亮满脸憔悴过来,低声说道:“许书记,这是意外。” “意外吗?”许一山冷冷地反问了他一句,“李市长,就算是意外,也必须搞清楚火源从哪里来。” “人找到了。”李朝亮叹口气说道:“是两个孩子,放烟花的时候引燃了报废车场。” 许一山心里一动道:“带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吓着孩子。” “没有没有。”李朝亮赶紧解释道:“我了解了,他们都是未成年。家长也在,我们准备把家长控制起来。毕竟,他们负有监护责任。” 许一山没说话,他知道出了事故,他们必须找个人出来顶。 在一辆警车边,许一山看到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孩子,旁边站着他们的父亲,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们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左右,一问,果然大的今年才满十四岁。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和颜悦色地安慰孩子:“你们不要怕。能告诉叔叔,你们是怎么把烟花放进车场的吗?” 两个小男孩互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一边的家长赶紧训斥自己孩子,骂道:“说话啊,告诉干部,你们是怎么点上火的。你们啊,倒我灶头了。我们两家就是按斤卖,也赔不起啊。” 一边有人插言道:“赔不起就坐牢啊。” 许一山瞪了说话人一眼,他没说话,含义却很明显,少插嘴! 一群人围住两个孩子,年少的一个被吓得呜咽哭了起来。 家长显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衡岳市的书记许一山,他们抱怨道:“要怪还是怪政府,你们不开禁,我们就不会买烟花回来放。现在出了事了,责任也不能全由我们负。” 许一山没理会家长的话,还是很耐心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对叔叔讲,我会给你们做主的。” 年纪大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不会坐牢吧?” 许一山无比肯定地回答他,“我保证你们不会坐牢。” 男孩子便笑了,轻声说道:“其实,不是我们放烟花点燃的。我们的烟花根本就没落到这里来。” 第1471章 政治与良心 男孩的话还没落音,脸上便挨了他父亲的一记重重耳光。 家长激动地大声责骂着道:“闯了祸你还敢胡说?你们把他们抓走吧,我赔不起,这个儿子我不要了。” 许一山缓缓起身,目光如炬盯着他看,责问他道:“你这个家长,说的什么话?虎毒不食子,你就真不要这个儿子了?” 家长讪讪说道:“他闯祸就算了,还不承认。这样的儿子我要他何用?长大的更是祸害啊。” 许一山忍不住喝住了他,“住嘴,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你儿子造成的事故,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你们现在把孩子带回家去,注意,不能吓唬和打骂他们。如有违反,我们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看着家长将孩子带走了,聂波狐疑地问:“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走,难道还要抓了他们?”许一山道:“聂书记,又得辛苦你,把这件事的真相查出来。” 回到市委,许一山吩咐秘书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的办公室,他需要理顺一下思路。 金属回收公司报废车场突起大火,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常规,烟花是不可能点燃报废车场的。毕竟,但凡报废的车辆,油箱里不会残留一滴油。而且,车辆报废后,都会尽快予以分解。易燃的汽车轮胎都被分拆开了。 那么。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 他的脑海里掠过孩子的话,“车场的火,不是我们点起来的。” 他第一感觉,孩子没有说谎。 既然孩子没说谎,谁在说谎? 他将报废车场的大火很自然与八号公馆的大火联系在了起来。 八号公馆大火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当事人周文武已经伏法,公馆大火似乎成了谜。 他又联想起春节前沈望来衡岳市欲收购市金属回收公司的事。在沈望的收购单里,报废车场就是他的重点收购对象。 李朝亮市长也深知市金属回收公司的核心资产就在报废车场上,因此在与沈望谈判收购时,对报废车场的报价溢价了一半。 那么,报废车场的大火,会不会与沈望有关呢? 如果是,这就有点恐怖了啊。 许一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让秘书去请聂波立即赶过来。 聂波对昨晚发生的火灾事故很自责。他确保了城区安然无恙,却没防到事故会发生在二环路以外的城郊。 衡岳市从一环到三环,城市扩大了两倍。修建二环三环都是富嘉义在任时的政绩。富嘉义的扩城计划,确实将衡岳市城区面积硬生生扩大了两倍多。 由此可见,富嘉义在任时还是干过一些事的。这也是衡岳市民至今怀念他的原因。 聂波一来,便自我检讨道:“许书记,是我的工作没安排到位。我忽视了城郊的问题。我会向市委常委会作出深刻检查的。”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谁让你作检查了?检查有那么好作的吗?” 聂波小声道:“出了事故,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担责。老大,我担心,有人会利用这个事故,攻击你的开禁烟花爆竹举措。”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我感觉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聂波心念一动,试探着说道:“老大,你是不是怀疑这件事与年前收购市金属回收公司有关?” 许一山缓缓点头道:“我不喜欢阴谋论。但有时候很多事逼得我们不往阴谋论去想。” “这么说,某人想用一把大火,烧掉谈判的筹码?最后他轻松入局,血不染刃就将市金属回收公司收入囊中?” 许一山没有肯定他的怀疑,但也没否定。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聂波,你去办一件事,将沈望的公司股东身份全部搞清楚。记住,必须悄悄地进行,不能惊动任何一个人。” 聂波兴奋不已地点头道:“好,一个星期,我就会搞清楚。” 喜庆祥和的年,被一把火烧得许一山心情低落了许多。 但是,他通过这件事,又惊喜了一下。城郊报废车场大火的舆论,几乎没起任何波澜就被周琴控制住了。 舆论不发酵,就不会被逼得手忙脚乱。军心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忙了一天回去,许一山只觉得肚子咕咕地叫,才想起这一天居然没吃过一口饭。 大年初一清早出了门,天黑才回家。陈晓琪有些不高兴地埋怨道:“许一山,你这个官当得连家都不顾了啊。过个年都过不好,你哪有那么多事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就是个劳碌命,没办法啊。所以我娶了你呀。”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许秀突然问道:“哥,我听说,昨晚城郊起了大火,把市金属回收公司的报废车场全部烧光了?放火的是两个小孩子,放烟花时不小心点燃的。是不是啊?” 许一山还没解释,坐在沙发上的陈勇开了口。 “小许,你不能道听途说。这样的事,都要相信官方发布的消息。小孩子放烟花酿成事故,不就是从侧面证明一山的开禁烟花爆竹的决定是错误的吗?” 许秀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这事怎么能与我哥的决定联系在一起呀?我个开放烟花爆竹的决定,不就是想让大家过上一个热闹年吗?” 陈勇摇了摇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一山开禁决定,老百姓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问题在于,凡是老百姓都赞成的事,在位的人都会反对。” 许秀噘起嘴道:“这些人没良心。” 陈勇笑道:“政治与良心是对立的。如果事事都讲讲良心,也就没政治什么事了。” 许秀愁眉苦脸道:“哎呀,陈伯伯,这么复杂的东西,还是你们男人去玩吧。” 许一山没赶上家里的晚餐,陈晓琪只好去热了一些饭菜让他吃。 客厅里都是人,许一山只好躲在厨房随便对付几口。 陈晓琪看着狼吞虎咽的丈夫,不觉心痛起来。 她从背后抱住丈夫,贴着他的耳朵柔声说道:“傻瓜,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啊?人家当领导的,坐在家里发号施令就行了,你倒好,事必躬亲。” 许一山回过头,淡淡一笑道:“老婆,如果让我坐在家里发号施令,我宁愿不当这个官。” 陈晓琪道:“你刚才没听我爸说呀,你告诉我,你是崇尚政治,还是遵循良心?” 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我遵循良心。” 陈晓琪担忧道:“你被良心左右,你会走不远呀。” 许一山缓缓说道:“在位一天,我就得告诉自己一天,良心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老婆,我饿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满脸娇羞道:“晚上我喂饱你。” 第1472章 谁的白手套 报废车场被烧,最急的要算市长李朝亮。 沈望来衡投资,目的性很明确。他看中了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当然主要是看中了报废车场。 李朝亮深知沈望的目的和意图,因此,他对报废车场特别上心。毕竟,这是他与沈望谈判最有说服力的筹码。 沈望来投资,舍许一山而上他的门,这让他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自从胡进来衡履职,他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又加上胡进的强势,他这个市长形同虚设。 许一山于他有救命之恩,没有许一山,他的坟头可能已经长满了齐人高的草了。 因此,许一山的任何决定,他都无条件予以支持。无论许一山遇到多大的阻力,他都选择坚定地站在许一山这一边。 支持许一山,并非完全是出于报恩的心态。而是他敏锐地发现,许一山与其他人都不同。这个出身农民家庭的年轻人,是个胸怀天下的人。 然而,任何人都有一种潜意识的竞争心态。尽管他没有被许一山边缘化,但是他认为自己再碌碌无为下去,就有将失去人生的意义。 沈望上门,就好像雪中送炭一样,他要表现出来自己不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他想促成沈望投资落地,急迫心态无人可比。 衡岳市金属回收报废车场起火的事,因为周琴舆论工作做得好,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但是衡岳市烟花爆竹开禁的事,却想一股燎原之火,迅速燃烧了起来。 衡岳市之举,显然与社会共识不同。在所有城镇都一窝蜂地禁放烟花爆竹的时候,衡岳市却逆势而上,轰动效应立马凸显。 一时间,社会上流出来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以传统文化为基础,支持衡岳市开禁。一种打着现代文明的旗号,坚决反对。 许一山不是不关心社会舆论的发酵。他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越是反对开禁的人,往往是借着时代之势,刚把腿肚子上的泥巴洗干净进城的农民。 四十年的社会发展,催生了一种新的人类。他们有靠着做生意赚了点钱的,有靠给人打工省下来一点首付的,这些人原本祖辈都生活在乡下,他们倾慕城里人的生活,于是不顾一切去城里买了房子,哪怕承受三十年的房奴之苦。 这部分人最怕别人嫌弃他们是乡下人。他们努力把自己装扮成城里人。因此,在许一山开禁城区燃放烟花爆竹的时候,反对最强声就来自于这批人。 乡下过年,谁家不放几挂鞭炮,会被人视为破落户。 而过去在城里,谁家过年放鞭炮,会被周围邻居视为乡下人。 整整一个春节,过年城区是否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话题,一度成为热搜。 年还未过完,许一山便接到省委办公厅的通知,要求他当面向省委汇报,解释衡岳市开禁烟花爆竹燃放的原因。 去省城的前一天,聂波调查沈望公司股东的结果出来了。 让许一山感到无比意外的是,沈望在他的公司里并非第一股东。他担任公司的法人代表,但股份却少得可怜。 股东名单中,许一山看到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名字——龚伟。龚伟位居沈望公司第一股东的地位。 “这个龚伟是什么人?”许一山问聂波道。 聂波搔了搔后脑勺,为难道:“这个人身份很神秘,我一直没调查清楚。但有两点值得引起注意。第一,这个人据调查,是个外籍华人。再具体的信息就没有了。第二,据说这个人控股了不少公司,与国内的关系很密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曾经是中部省人。”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那么神秘?” 聂波苦笑道:“现在很多公司的法人代表,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老板。他们只是充当别人的白手套而已。” 许一山趁机问道:“你说,沈望是不是这个叫龚伟的人的白手套?” “难说。”聂波想了想道:“听说,市商业银行的事,也与此人有关。” 许一山当即指示,“不管你有多大的困难,你必须想办法弄清楚龚伟的真实身份。这很重要。” 聂波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表示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你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我们去一趟国外。” “出国?”聂波吃了一惊,“旅游还是公干?” “你现在有心思和时间旅游吗?当然是公干。” “劝刘坤回国?”聂波试探着说道:“国外不比国内,即使我们找到了刘坤,万一他坚决不同意跟我们回来,我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一山对聂波能那么快,那么准确猜到自己的心思感到很欣慰。前进路上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必须跟我们回来。”许一山笑了笑道:“他不要以为跑出去了,就可高枕无忧了。天涯海角,都不会容忍坏人逍遥法外。” “对了,这些事都要悄悄的进行,不要惊动人。明天我去省里汇报,我会争取到省委的支持的。” 陆书记急于见许一山是两件事。 一是年前衡岳市商业银行发生的挤兑事件。衡岳市没往上报,不等于陆书记不知道。这桩突发事件本来预计会造成社会恐慌,省里为此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出乎陆书记意料的是,这件事悄无声息就平息了下去。他需要了解原因。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衡岳市春节开禁燃放烟花爆竹的事。省委领导对衡岳市开禁烟花爆竹燃放的规定很生气。大家一致认为,许一山擅自做主开禁,违背了政治原则,突破了政治底线。必须予以处分。 陆书记对开禁的事并没持有任何态度。他感兴趣的是,许一山是如何将银行挤兑的风波平息了下去。 “老大,我感觉省里请你去,有点不对劲啊。”聂波担忧道:“他们是不是准备拿你开刀?” “拿我开什么刀?”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不该你担心的事,你就不要担心。” 聂波道:“总之,你现在不能有事。你若有事,衡岳市艰难打开的局面又将一夜回到解放前。” “没那么严重,更没那么恐怖。”许一山安慰他道:“他们总该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还没人能吃得了我。”许一山笑眯眯道:“但是,万一我有点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坚持原则,把市委定下来的政策贯彻下去。这可能是我们衡岳市最后的一次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会被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聂波的担心不无道理,眼看着两会就要召开了。通常这个时期是各级政府最忙的时期,鲜有领导在这个时候要求下面的人去汇报的事发生。 “老大,你去了后,任何时候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去办的,直接电话给我。”聂波起身道:“老大,不知什么原因,我这几天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把似的。” 许一山道:“你是没休息好。” 聂波过年期间一步没离开衡岳市。他在衡岳市没一个亲戚朋友,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办完那件事,我放你的假。”许一山摆摆手道:“你去忙吧。” 第1473章 我太难了 许一山在陆书记办公室至少等了半小时,一直不见他开口说话。 陆书记不说话,他心里就没底。 过完年后,各项工作全部步入正规。 开年之后,桔逸香城市一体化管委会动静最大。先是省电视台播报了一则新闻,中部省将建设全国最大的游乐城。项目占地面积一万五千亩,该项目已经完成了前期征地工作,基础设施建设正在紧锣密鼓进行。 紧接着,中部省委机关大报——中部日报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胡进的形象第一次出现在省报上。 他显得那么年轻,那么意气风发。照片上的他头戴安全帽,站在一片开阔之地,目光显得坚毅而沉着,大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感。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报道内容,他从头至尾都没找到关于投资商是谁的只言片语。看来,报道时有意隐藏了梁氏兄弟的名字。 此刻,在他面前就放着一份当天的报纸。报纸还散发着油墨香味,胡进的照片和名字已经出现在头版。 但凡熟知政治与官场的人都知道,电视与报纸的新闻,是一种很明确的政治动向。 能登上头版的人与事,都是意义非常重大、深远的。毕竟,这块阵地只能允许国家领导人和省委主要领导露面,即便国际性的新闻,也只能屈居二版。 陆书记在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后,缓缓抬起头来,摘下了眼镜。 他轻轻揉了揉鼻梁,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眼光才落到久等的许一山身上。 “来啦啊。”陆书记随意打了一个招呼,“知道我今天请你来的原因吧?” 许一山赶紧陪上笑脸,小声说道:“请首长指示。” 陆书记唔了一声道:“我没指示。我想听听你开禁城区燃放烟花爆竹的解释。你的胆子很大嘛,这明显与别人背道而驰啊。你告诉我,谁给你的勇气?” 许一山沉默着不敢出声。 “你考没考虑到安全风险?”陆书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每年春节因为燃放烟花爆竹造成的安全事故还少了吗?你看看你,大家都往东走,你偏向西行。你是不是想标新立异啊?现在好了,你在全国都出了名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中部省有个衡岳市,衡岳市是全国唯一不禁烟花爆竹的城市。” 许一山小心翼翼说道:“首长,我们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与正确的引导。杜绝了安全事故的发生。而且,我们主要是以设立集中燃放点的形式出现。全市八个燃放点,没发生任何一起安全事故。” “没出事故,你就觉得做得对了,做得好了?”陆书记的语气一下严厉了起来。 许一山低声辩解道:“我没这个意思。” 陆书记看道许一山紧张局促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骂道:“你小子很鬼啊,这么一个动作,就给衡岳市打了一个免费的大广告。要不是燕京方面的人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你小子偷偷弄了这么一个动作。” 听到陆书记这样说话,许一山悬着的一颗心落地了。表面看,陆书记是在责备他,其实,他话里充满了对他的欣赏。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不追究你了。但是,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你们衡岳市商业银行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许一山沉吟片刻,小声说道:“过年前,我们市商业银行发生了挤兑风波。主要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被谣言煽动造成的。” “一家地方性银行发生挤兑风波,肯定有问题嘛。群众挤兑,是因为他们具有恐慌心理。这个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吧?” “问题确实存在。”许一山知道瞒不住陆书记,而且他也觉得完全没必要去瞒。虽说事件风波发生在他执政的时候,但是事件的起因却不在他的任上。 银行挤兑风波早就在悄悄酝酿了,只是在他上任后才爆发。 “衡岳市商业银行的前身是衡岳市城市信用社。”许一山汇报道:“五年前,城市信用社改制,变成了商业银行,由市国资委控股。董事长由原国资委副主任刘秋德担任。” “挤兑风波发生前,是因为社会上流传银行存款被侵吞,造成巨额亏空而引发的。事实也确实存在。目前,我们已经将负责人刘秋德控制了起来,正在采取积极补救措施。” “亏空多少?”陆书记眉头微皱问道。 许一山迟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低声说道:“大概在百亿左右。” 陆书记闻言,显然坐不住了。他呼地起身,双眼圆睁吼道:“谁那么大狗胆?” 许一山一看陆书记激动了,便缩了口不敢再说。 陆书记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子,一边转一边责备道:“出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向省委汇报?难道你能悄悄把这件事抹平?” 许一山惭愧说道:“我不敢让省委为我们衡岳市操心啊。” “你告诉我,这么大的一个窟窿,你拿什么去堵?” 许一山道:“我们已经决定了,组成追讨小组,将这笔损失追回来。” “哦?”陆书记意外不已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找谁追讨?” 许一山点点头说道:“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这个人就是我们衡岳市检察院一名副检察长,叫刘坤的。他是刘秋德唯一的儿子,银行巨款被侵吞,与此人有着直接的关系。经过初步调查,这是一起内外勾结,蓄谋已久的惊天大案。目前,刘坤藏身在国外。” 陆书记嗯了一声道:“对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挤兑风波化解的?”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出来。他动用了财政资金填补进去,主要是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事实上他此举赢得了胜利。在大部分储户发现取款并没任何阻碍时,他们选择了再次将存款存进来的举动。 “你这是险中求胜啊。”陆书记感叹道:“你就没想过万一储户不相信你们商业银行了,非要将存款取出去,你们就被动了。”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们事先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我会引咎辞职的。” 陆书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一句辞职就没事了?遇到困难就往后退,这是懦夫的表现。真正的男人,就该迎难而上。” 许一山心里苦笑,首长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痛啊。如果出现了财政填补银行亏空的事,等于就是将衡岳市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都抽走了。 本来千疮百孔的衡岳市财政,将再次遭受致命的一击。 而且这一击,断无重生的机会。 这样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计划将化为泡影,云轨项目将陷入资金断裂的沼泽。政府的正常运转都将受到严重的困扰,说白了,无以为继的衡岳市将瘫痪。 他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心头浮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太难了。” “下步有什么打算?”陆书记语气沉重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思,不让老百姓有任何损失。但是,也请你考虑更严峻的现实,国家财产不能被人侵吞。必须予以严厉回击。” 许一山趁机说道:“首长,我有个设想,不知道成不成熟,请您指正。” 陆书记点了点头道:“你说说看。” 第1474章 手眼通天的人物 许一山发誓要将损失追回来。 商业银行被侵吞的资金数额太大,几乎要动摇衡岳市的根本。关键是许一山不想让群众的利益蒙受损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罪犯绳之以法,掘地三尺追回所有。 衡岳市商业银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来许一山是完全可以抽身避开的。他只需要维稳就行,毕竟,此事的发生与他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老百姓找政府讨要说法,是对一个政府的信任。如果他强力维稳,就会将政府的信用崩塌为零。 许一山用财政资金填补亏空窟窿,换了谁,都不会如此去做。因为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大得他许一山根本无法承受。 陆书记对许一山的设想没有直接表态。 许一山要求,在确定刘坤的藏身之地后,他亲自带人去国外将他抓回来。当然,他不单纯是抓个人回来,他要将刘坤转移出境的财产一分不少弄回来。 这看似美好的愿望,实现起来却是那么的艰难。 陆书记当即泼了他一瓢冷水道:“国外不比国内,就算你找到了人,未必能带得回来。再说,就算你将人带回来了,损失怎么挽回还是个大问题。” 没错,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但是,许一山没打算放弃。 当然,许一山还有一个打算。他要弄清一个神秘人龚伟的身份。 能将如此巨额财富转移到海外,绝非一个人能办到。许一山试探着说道:“首长,刘坤背后一定隐藏着一股力量。这笔钱能那么顺利流出去,没有一个中间人,很难办到。” 陆书记颔首道:“你的想法很正确。只要查清资金去向,不就搞清楚了吗?” 许一山道:“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资金通过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转移出去的。这家公司的老板叫龚伟。” “龚伟?”陆书记的眉头深锁起来。 “对,就叫龚伟。”许一山缓缓说道:“而且我们已经掌握到了,他原来就是我们中部省人。后来办理了移民手续,现在拥有至少三个国家或者地区的身份证。” 陆书记哦了一声,再没表示。 许一山感觉,陆书记似乎对“龚伟”这个名字很熟。他脸上的表情告诉许一山,他在故意忽略。 “我们还查证了龚伟现在是沈望公司的第一股东。”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这个龚伟,看起来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陆书记不置可否地问道:“还有什么?” 许一山犹豫片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龚伟就是我们省人大主任龚辉同志的儿子。” 陆书记显然被震惊到了,他惊异地问:“是吗?” “确有其事。”许一山解释道:“龚伟十五岁就被送出国留学。长期生活在英美等国。二十一岁时注册了第一家公司,主要从事外贸交易。但公司显示没有进出海关货物的证据,资金却异常活跃。” “刘坤与龚伟在一次活动上认识,后来成了朋友。” “打住。”陆书记拦住许一山问道:“你的意思是,衡岳市商业银行巨额资金去向不明与龚伟有关?” 许一山坚定点头。 陆书记叹了口气道:“一山,这个事要特别慎重。毕竟牵涉到了重要领导身上。” 许一山目光坚毅说道:“首长,我明白。” “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一山嘿地笑了,故作轻松道:“古时候有句这样的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你觉得值得吗?”陆书记缓缓说道:“就算你被剐了,不见得你就能将皇帝拉下马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 陆书记道:“你要想清楚,一旦你没拉下,你就不会是舍得一身剐了,你可能还要禁受人生最惨痛的经历。这件事,我看先搁置起来吧。” “首长,不能搁置呀。”许一山急道:“某些人一天不伏法,他对社会造成的危害就无法估量。” 陆书记半天没作声。过了好一会,他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许一山同志,我命令你立即放手继续追查。”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书记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陆书记以嫉恶如仇闻名,老百姓送他一顶“陆青天”的桂冠绝非浪得虚名。当年的陆书记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纪检干部时,他的名字就让很多人闻风丧胆。 曾经有人形容他,对老百姓而言,他是青天。对作奸犯科者而言,他就是阎王。 传说,只要被他盯上的人,不死都得脱层皮。 而且陆书记在过去就以敢打敢闯闻名。他不畏强暴权威的举动,曾让无数人钦佩不已。 如今,他坐上了更高的位子了,胆子怎么反而小了? 陆书记阻止许一山继续深挖细查,显然不是他想要保护别人,而是在保护他许一山。 看到许一山愣住了,陆书记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他轻轻叹息一声道:“一山啊,有很多事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和容易做到。” 许一山倔强道:“就是碰得头破血流,我也不后悔。” “你不后悔我会后悔啊。”陆书记掩饰不住心情说道:“一山,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干大事的人就要学会忍耐,不可逞一时勇气。你是我培养起来的干部,我不能让你做无谓的牺牲。我也没有太多的本钱供我挥霍,一句话,你给我在衡岳市书记的位子上好好地呆着。” 这一番话,陆书记算是掏了心肺了,不由许一山不感动。 “对了,你这个人我很了解。我警告你,不许背着我去动,明白吗?”陆书记语气严厉道:“与其让你被别人废掉,还不如我亲手毁了你。” “还有件事,马上就要开两会了。这次会议其中一项最重要的议题,就是选举中部省省长。” 许一山苦笑道:“我会服从组织规定。” 陆书记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立即停止调查和采取任何行动吗?我先透露一点情况给你吧,龚辉同志这次将是中部省省长的候选人之一。在这个时候你对他儿子展开调查,这就明显是在攻击栽赃领导干部吗?” 许一山大吃了一惊,龚辉已经是人大主任了。在名义上,他的权力要超过省长,他为什么还要去争夺省长的位子? 陆书记显然看出来了他的疑惑,他缓缓说道:“都是权力惹的祸。” “首长,这么说,龚主任这次一定会当选?” “如果不出意外,当然。” “如果出意外呢?” “那就是政治事件。”陆书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在政治面前,谁都小得像一粒微尘。一山,你要打消心里所有的想法,把你该干的事,一件件干好。我还等着你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喜报啊。” 许一山鼻子突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第1475章 无能为力 陆书记手下三架马车,如今看起来,真正属于他的就只有许一山这一架。 在陆书记培养接班人的计划里,梁国明是第一个进入他视野的人。 梁国明有一个特别的优势,他从小在省委大院长大,小小年纪就懂得人情世故,见惯了官场风云,尔虞我诈。年少时的梁国明,个性张扬,好表现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学会了收敛和稳重。稳重的人,老一辈都特别喜爱。 但是梁国明能跨省调动,这就是一个异常的变化。通常,像他这种县处级的干部,跨省调动去外地担任领导干部,在组织人事上很少出现。 这个动作背后隐藏着一个讯号,那就是梁国明并非是陆书记提拔的人。陆书记培养梁国明,目的也明确,他身边需要左膀右臂。梁国明异地任用,显然与陆书记的初衷出入太大。 唯一的解释,梁国明的背后,还有一支更强大的力量在辅佐他。 胡进进入陆书记的培养计划,是因为胡进的起点很高。他从燕京下来,背景不言而喻。若是胡进能成为陆书记的培养目标,陆书记将会少费很多心思。 然而,胡进显然不是陆书记可以左右的人。在他担任桔逸香城市一体化党工委书记的事上就能看出来,胡进背后的力量不会比梁国明要小。 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王书记在临退之前,坚决将胡进安排在桔逸香管委会党工委书记的位子上,目的再明显不过,王书记最后使一把力,将胡进送进了省委常委班子。 虽说梁国明和胡进这两架马车还没有表现出与陆书记背道而驰,但是,陆书记现在想驾驭这两个人,显然力不从心。 三架马车跑了两架,剩下许一山一个人,就成了唯一。 任何一位领导,都会有一个接班人的培养计划。有接班人,才能将领导未完成的愿望继续完成下去。接班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能将领导的一切都继承下来,不会让领导在退下去之后,出现权力的真空。 政治这玩意,永远都必须要有一个对手。政治的真正含义,就是一股力量与另一股力量的斗争。政治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斗争的元素。 可以肯定,陆书记在培养接班人的问题上出现了偏差。他看好的梁国明已经离他而去。胡进虽然还在中部省,但是他显然不是陆书记能掌控的人。 这就是陆书记为什么要保护许一山的真正原因。倘若许一山出了问题,陆书记培养接班人的计划就将全盘失败。而且,他现在再想去培养一个人,显然时间与精力都不够。 陆书记洞若观火,他知道凭着许一山的力量,与龚辉主任无法匹敌。 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矛盾,失败的必然是许一山莫疑。 许一山若是失败,就将不是短暂的失意,而是他的政治前途从此会一片黑暗。 这是陆书记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在陆书记内心深处,他是最欣赏许一山的。如果将梁国明、胡进和许一山三个人摆在一起,陆书记能准确地说出三个人的特点。 梁国明善于隐藏自己,为人圆滑。办事说话不动声色,按民间的说法,这个人很“阴”。 胡进张扬,有着目空一切的骄横。且此人办事有点不计后果,危险性很大。 许一山为人低调,但办起事来,却十分的高调。关键是陆书记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许一山这种浑身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的人,是人们尊敬和信任的基础,但也最容易引起对手打击和排挤。 相比较梁国明和胡进而言,许一山就是一张白纸。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背景,也或许是因为他还没被世俗感染,他干净得就像一股山泉水一样,毫不疲倦,一路奋勇向前奔向大海。 有时候陆书记想,其实许一山的这种性格是不适合在官场上混的。他的单纯与嫉恶如仇的人生态度,决定他人生道路上的敌人会层出不穷。 许一山就是官场上的一股清流。但这股清流能流多远,就成了陆书记最担忧的事。 在许一山嘴里说出龚伟的名字时,陆书记便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向许一山靠近。 他也知道,既然许一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就不会轻易放手。 许一山不放手,必然会引来强大残酷的反抗。倘若事情走到了哪一步,陆书记自思根本无力去保护他。 于是,陆书记果断叫停许一山的想法,哪怕让许一山误会自己,他也不能让这棵刚生长起来的小树夭折。 许一山对龚辉竞选中部省长的消息感到很意外。过去,很少出现人大系统的领导去担任政府层面的主官。特别是龚辉主任,作为中部省人大主任的他,在级别和权力上,已经与书记陆天明不相上下。他完全没必要去当一个省长。 但是,许一山可能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按照惯例,一省的书记,必须兼任人大主任。但书记与人大主任完美融合在一个人身上时,才能让权力发挥到极致,也便于书记在决策时不受外界的干扰。 这是体制内的一个潜规则。书记不兼任人大主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书记本人还未取得上面真正的认可。 换句话说,中部省陆书记手中的权力要想实现高度集中统一,他就必须将人大主任的位子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已经是主任的龚辉去哪? 许一山试探了陆书记,他如果阻止龚辉上位,就会酿成一桩政治事件出来。 如果事件被打上了“政治”标签,后果会无比严重。 失意的神色慢慢笼罩上了许一山的脸,他看起来就像经受了严重的挫败,比一棵霜打的茄子好不了多少。 陆书记有些心痛,可是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对于一个久经官场考验的他来说,真正能将政治掌握得滴水不漏的人,必须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许一山有勇有谋,但功力还不够。他必须将翅膀藏在羽翼之下,待到真正丰满之后,才可展翅高飞。 “一山,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条龙,你给我伏着。是只鹰,你给我将翅膀藏着。”陆书记语气严厉说道:“你若是胆敢无组织纪律,我会第一个亲手毁了你。” 许一山无言以对,他颓丧起身,轻声说道:“首长,我明白了。” 从陆书记办公室出来,他原本打算去省委办公厅坐一坐的,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兴趣。 他的心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沉重。这就等于是他站在大街上,眼睁睁开着坏人对无辜的人们施暴,而他却无能为力一样。 陆书记的话,犹如钢针一样,一针一针刺痛着他的心。 他知道,他可以舍得一身剐将皇帝拉下马,但是他会连累到很多无辜的人。这些人都将陪他殉葬。这其中就有可能包含着陆书记在内。 倘若如此,就得不偿失了。也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低着头,准备去停车场坐车回衡岳。 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他,“哎呀,还真是你呀,许一山。” 第1476章 拉票 天上并无太阳,邓晓芳却打着一把遮阳伞,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笑。 许一山一乐,赶紧与她打着招呼道:“邓大美女,原来是你啊。” 邓晓芳快走几步过来,嗔怪道:“我还以为看错了人呢。原来真是你许大书记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你看你,见面就笑话人。你会没朋友的。” 邓晓芳看了看时间,执意要请许一山吃饭。 “你看,快到饭点了我。现在你来省城就是做客。我这个地主,应该尽地主之谊对不?以后我要去你衡岳市玩,你就尽你的地主之谊。” 许一山想婉拒,但看到邓晓芳一脸热情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勉为其难。 “对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吃,没意思。我叫个人来。”邓晓芳一贯喜欢热闹。即便她自己是干部,丈夫又是省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她丝毫改变不了凑热闹的心态。 她去一边打了电话,回来后笑眯眯说道:“走吧,很久不见了,今天好好聊聊啊。” 邓晓芳自己开车,许一山让司机跟着她的车,拐了几条街道,在一家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小饭店门口停了下来。 老板迎了出来,满脸堆笑与车里的邓晓芳说了几句话。显然,邓晓芳与老板很熟。 车停进了饭店后面的院子,私密性很高。 楼梯是木的,走起来吱呀作响。 饭店装修古色古香,楼下是大堂,不大,只摆着两三张桌子。楼上都是包厢,门一关,谁都不知道里面坐了谁。 装修不奢侈,却显得很有品味。一股文化底蕴的气息扑面而来。 刚坐下,邓晓芳便笑眯眯地说道:“许一山,你现在是真正的名人了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乱说,我怎么就成了名人了?” 邓晓芳抿嘴笑道:“你还不是名人?现在全国谁不知道你许一山是第一个允许在城市燃放烟花爆竹的市委书记啊?” 许一山尴尬道:“这事就不要提了。褒贬随意。” 邓晓芳道:“说真的,我听说你放开这个规定,我是挺佩服的。大家都在禁,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你却逆势而为,这种勇气,试问有几个人具备?” 许一山淡淡一笑,不予回答。 “其实,从一件事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有没有担当啊。”邓晓芳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个人是非常支持你的,但是,别人的看法就不好说了。你不知道吧,现在网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双方斗得浓烟滚滚。支持你的,说你是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反对你的,说你顽固守旧,破坏环境,制造噪音扰民。其实啊,过年不放烟花鞭炮,算什么过年呀?我觉得,有些文化传统还是要保留下来。什么破坏环境呀,硫磺可是杀毒的。” 许一山嘿嘿地笑,邓晓芳对他开禁烟花爆竹燃放的支持态度,让他感到很欣慰。 没多久,门一响,进来一个人。 许一山一眼看到是邓静安来了,赶紧起身道:“邓姑娘,你来了呀。” 邓静安浅浅一笑,“我姐说,你请我们吃饭啊。不吃白不吃,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许一山心里知道邓静安是在说假话。平常,邓静安是不轻易参加别人的饭局的。能请到她出席饭局,主人必须是有面子的人。 作为又是美女又是才女的邓静安,想认识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突然见到邓静安,许一山心里有些歉意。在他正式确定去衡岳市任职时,邓静安提出想在岳峰山上建一个“十月山林”一样的茶舍,被许一山婉言拒绝了。 邓静安似乎已经不记得了这回事一样,她还如过去一样,笑语嫣然,婉约文静。 “你现在在衡岳市还好吧?”邓晓芳关切地问。 “过得去。”许一山笑了笑道:“其实,在哪都一样,不都是为了工作吗?” “肯定不一样呀。”邓晓芳说道:“你现在与过去身份大不一样了。衡岳市你是大当家,一个市,七百多万人口,吃喝拉撒你都要管,换了我,吓都吓死了。” 邓静安接过去话说道:“姐呀,这就是你不懂男人了。男人心里,权力摆在第一,天下男人,没有不喜欢和向往权力的。因为有了权力,美色、财富、地位、名誉就都跟着来了呀。” 邓晓芳哼了一声道:“就是,你们这些男人,心里除了权力,真没什么可让你们牵挂的了。” 邓静安微笑道:“姐,姐夫这次会往上走一步吧?” 邓晓芳又哼一声,“他的事,我没有兴趣。”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容书记这次的目标是什么?” 邓静安看他一眼,轻轻说道:“省长啊,还能有什么目标?我家姐夫本来就是副省长,这次往上走走,顺理成章。”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陆书记透露给他的信息,中部省省长的候选人不是龚辉吗?怎么容海也在觊觎省长的宝座?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邓晓芳不屑说道:“这次是差额选举,候选人又不是他一个人。” 邓静安乐了,笑道:“神仙打架啊。这个事,我一定要写个剧本。” “别!”邓晓芳拦住她说道:“静安,你还是写你的宫斗剧吧。男人的世界你不懂,他们为达目的,使出来的阴谋诡计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邓静安不服道:“姐,你又少看我。” 邓晓芳指着许一山说道:“不信,你问他。” 邓静安果真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问道:“许书记,你当上这个书记,使没使阴谋诡计?”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我怎么能告诉你呢?” 容海是省长候选人,这完全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这次中部省的省长选举显得很诡异。过去,在选举之前,早就有一个代省长在位了。选举投票只是走一个形式确认而已。 中部省的问题,与别处多少不一样。王书记卸任后,由陆省长顶上来暂代理书记一职。陆省长在代理书记时,并没将省长职务辞去。到了陆省长将头上的“代”字取消后,他还是省长身份。 在一个人口巨大的省,书记与省长不可能由一个人担任。这样,陆书记势必将省长的职务辞去。 但是,在他辞去省长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代省长。这样就让谁来担任省长充满了不确定性。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燕京方面会安排空降下来。奇怪的是,这次燕京方面不但没空降新领导下来,反而将自主权交给了中部省,让他们在本省干部当中产生新省长出来。 经集体推荐结合个人自荐,目前已经产生了两名候选人出来,分别是副省长,桔城市委书记容海和中部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龚辉。 谁将胜出,无人能料。 邓静安迟疑一下说道:“许一山,你帮帮我姐夫嘛。” 许一山苦笑道:“我哪有能力帮容书记啊。” 邓静安笑吟吟道:“如果你们衡岳市的代表都投我姐夫的票,我姐夫肯定就能胜出。” 第1477章 你想怎么投 邓静安一句看似玩笑的话,似乎暗示了邓晓芳非要请许一山吃饭的目的。 许一山不好接她的话,只能一笑带过。 一顿饭吃下来,邓静安一直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反倒是一贯喜欢嬉笑怒骂的邓晓芳很少说话。 她们的个性都很鲜明。邓晓芳给人的印象是大大方方,随性而为。她是典型的官太太,却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而邓静安在第一次接触时,许一山对的印象一直停留的外秀内敛的认知上。邓静安是个编剧出身,这样的女子都很清高,往往瞧不上别人,无论钱多还是官大,只要不合她的意,她立马便会做脸色给人看。 话题始终围绕在省长投票上。 邓静安说道:“其实你们衡岳市啊,只要你一句话,没人不会听。再说我姐夫,在副省长的位子上屁股都快坐出茧来了,说真心话,也该动动了。” 吃完饭,许一山急着要赶回衡岳去。邓晓芳姐妹送他上车时,邓晓芳说了一句,“老许,静安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她小孩子,不懂。” 许一山连忙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许一山心里真有数吗?怎么可能啊。衡岳市一共有省代表三十九个人,基本都是由七县五区的一二把手担任。余下的除了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占用外,真正社会代表少得可怜。 人大选举是一项非常严肃的事,有法可依。一部《选举法》就将关于选举的行为规范都解释得明明白白了。邓静安暗示许一山与代表们打招呼,这明显是违背《选举法》的行为,他怎么可能去做呢? 容海把眼光盯在衡岳市,这对出身于衡岳市的龚辉来说,就是到他碗里抢饭吃。 邓晓芳已经说明白了,这次选举是差额选举。两个候选人当中,只能选出来一个。这样,选票就显得特别重要。 差额选举,也证明了龚辉与容海的背后力量不相上下。究竟谁能在选举中胜出,就在于谁能获得更多的选票。有时候,往往一张票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前途。 让许一山感到意外的是,龚辉这一块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他不在乎衡岳市这三十九张选票? 许一山前脚刚到衡岳市,后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找他的省人大一位副主任,不是来衡公干,仅仅是来探亲访友。 人大领导来了,许一山自然不会怠慢,便将其他的事都推掉了,安排了时间接待人大副主任。 上面来的人,无论是公干,还是因私到来,许一山都会基础时间与他们见面,若是遇到正是吃饭时间,他会安排一起就餐。 许一山此举,就是人情世故的最好诠释。当然,他本人不会这么想,还是老婆陈晓琪教导出来的结果。 陈晓琪告诫他说,上面来的人,不管职务高低,都希望在地方得到尊重。若是他这个市委书记亲自出面接待,人家的脸上会有更多光彩。 对于许多人来说,其实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许一山想想,觉得有理。从此以后,他都会照此办理。 但是,这不是他圆滑。而是一个智商和情商都高的人对生活的一种态度。尊重他人,就是在尊重自己。 副主任身体明显发福了。挺起来的肚皮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重要客人来访,自然不能在办公室会见。于是,会谈的地方便安排在第一会议室。 副主任还邀请了市长李朝亮一道过来说话。尽管副主任反复强调不是公干,许一山和李朝亮还是非常隆重接待了他。 副主任一开口便说道:“我这次来衡岳啊,主要是想看看龚主任过去在衡生活的地方。龚主任是土生土长的衡岳市,是你们衡岳的骄傲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是啊。龚主任目前是我市在省里担任职务最高的领导了。” “龚主任也非常关心家乡的发展啊”副主任道:“我们都能感受到他拳拳的爱家乡之情。我在龚主任身边工作了将近八年。这八年里,我深感龚主任对工作无比的认真负责,对同志的爱护,对群众的爱戴之情。龚主任是位好领导。” 许一山微笑道:“我们衡岳市走出去的干部,就没有一个差的。” 副主任颔首道:“说得对。就好比我这次来衡,我们龚主任就说过嘛,到了地方,一定要听取地方同志的意见。工作上的事,要互相理解,互相配合。” 他突然若有所思道:“对了,龚主任特意嘱咐我,若是见到了二位,一定要代他向两位问好。龚主任感谢你们对他家乡作出的巨大贡献。” 许一山和李朝亮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谢谢领导关心。” 副主任笑道:“谢就不要谢了,必要的时候,拿点实际行动出来支持领导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话说到这里,许一山不禁心里一跳。看来,该进入核心话题了。 果然,副主任话锋一转说道:“衡岳市是龚主任的家乡,家乡人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马上就要召开人代会了,这次人代会上有个特别重要的议题,选举并确立中部省未来省长人选啊。” 他笑了笑道:“龚主任这次也是省长候选人。” 许一山故意装作很吃惊地样子说道:“是吗?龚主任要是出任省长一职,一定会对我们衡岳市有非常大的支持。” “那是毫无疑问的。谁不想自己家乡建设得越来越漂亮嘛。但是,前提是龚主任首先要胜出,坐上省长的位子。” 许一山故意说道:“领导,你就直接指示,我们衡岳市要怎么办才能让龚主任放心。” 副主任赶紧表白道:“对了哦,这是我个人的意思。龚主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批评我的。所以,拜托二位,我们今天说的话,出了会议室的门,就必须彻底忘掉。” 李朝亮认真说道:“请领导放心,我们还是会知道孰轻孰重的。” 副主任很高兴,他的暗示已经收到了效果,这次没白来衡岳市。 道理很简单,龚辉也需要衡岳市代表手里的一票。 会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见目的达到了,副主任起身告辞。 送走副主任,李朝亮愤怒地骂了一句,“乱弹琴,难道我们看不出来他真正的意图吗?这不就是来打招呼的,要求我们统一投龚主任的票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也别瞎想,人家可没这样说。” “是没说出口,但是,你就听不明白?” “明白啊。”许一山道:“衡岳市三十九票,可以影响甚至直接决定投票结果嘛。” “你手里的一票,要投给他?”李朝亮试探着问道。 许一山反问道:“你手里也有一票,你想怎么投?” “我听你的意见。” 许一山道:“我们两票,还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要不,你打打招呼?” 李朝亮一愣,摇着头道:“这个招呼我不打。不是我对龚主任有意见,说实话,这么些年来,龚主任似乎从来就没想起他是衡岳市人。他对我们衡岳市的帮助,有目共睹。” “要不,先摸摸底?” 李朝亮摇着头道:“不合适啊。搞不好,就可能被人戴帽子。” 第1478章 赴省汇报 陆书记否定了许一山出国寻找刘坤下落的念头,让他心里憋闷至极。 他心里比谁都急。刘坤在外多躲一天,给储户造成的损失就要大不少。如果等他挥霍完了,再将他弄回来,意义就失去了。 可是陆书记不同意,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像许一山这种级别的官员,不少想出国就能出国的,必须经过层层审批。私自出国,无论理由有多充分,都将视为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是要接受纪律处分的。 他不能出去,聂波可以出去啊。虽然聂波同为市委常委,但对他出国的纪律约束就要轻松很多。 在他将意思透露给聂波听了之后。聂波心领神会,当即表示他这段时间刚好有个休假的计划。他想趁着休假的机会,带许秀去国外看看。 许一山听到他要带妹妹许秀一道去,心里不禁有些激动。但是他表情上却丝毫不见波澜。 “秀愿意去吗?”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是好的。秀还没出过国门呢。” 聂波笑嘻嘻道:“老大,我与秀说过了,她很高兴。” “你们正式在谈了?” 聂波的脸红了起来,小声道:“不知道啊。不过,秀对我不讨厌,这点我敢肯定。” 许一山嗯了一声,怅然道:“我这个妹妹啊,冰雪聪明。当年她若是参加高考,一定比我考得好。” 聂波笑了,道:“老大,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何况,我已经给秀报了成人教育学历培训班。三年之内,她就能拿到本科学历。” 许一山赞许道:“很好。” 许秀能与聂波走到一起,去了他一块心病。 在许一山看来,妹妹过于单纯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被黄晓峰骗了。在黄晓峰身上,许秀的感情被伤害得不浅。以至于他们兄妹为此差点反目。 聂波爱上她,她也接受了聂波,这是最美好的结果。 “请老大放心,我会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她,保护她。”聂波一本正经说道:“老大,还得请你在秀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许一山哈哈大笑道:“你也放心吧。我把秀托付给了你,你必须善待她。若是秀受了委屈,她娘家是有兄弟的,而且还是两个。你可要想清楚。” 聂波苦笑道:“我明白,两个大舅子坐在脑门顶上,我哪敢欺侮她。” 话题很快回到聂波出国上。刘坤潜逃出去后,具体落脚点只有一个大概的信息。想轻而易举找到他,显然不可能。 刘坤出国前肯定做足了准备。他弄出来这么一个特别巨大的事,不可能不想到后果,更不可能不防范。 以刘坤的常识,他应该非常清楚东窗事发后,国家不会不追究。他原本是计划一家全部潜逃出去,可惜还没等到计划实现,银行存款案便爆了雷。 聂波此番以旅游的名义出去,主要就是确定刘坤准确的落脚点。等到时机成熟,要么劝说他归国接受处理,要么直接动用国际司法力量,将他弄回来。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主动归国,能让他主动归国的唯一办法,就是希望他良心未泯。毕竟,他的父母妻儿都还留在国内。 至于动用国际司法力量-,也并不是完全不可取。但是问题会更复杂,时间不但会拖得很长,而且很不利挽回损失。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刘坤转移资金去国外,走的就是龚伟这根线。 动刘坤,势必惊动龚伟。 龚伟一牵连进来,第一个有反应的应该就是龚辉。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局面很快就会出现。倘若如此,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许一山叮嘱聂波道:“你这次去,主要就是搞清楚这个人在国外的具体情况。不要轻举妄动。任何问题,都得回来再说。” “更重要的是,此事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连秀都不要让她知道,明白吗?” 聂波使劲点头回应,“明白。” “这几天你们就出发吧。” 让聂波去办这件事,许一山很放得心。 聂波为人,他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心里就有谱。这小子刚正不阿,心思慎密,能文能武,且有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 在侦办魏力案件时,聂波所表现出来的专业水平让他对他刮目相看。如今,又有了许秀这层关系,他对聂波再无其他想法。 省人代会开会时间越来越近。选举省长的各路消息层出不穷。 在省人大副主任回去后不久,许一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省人大办公厅打来的,让他去一趟省人大汇报工作。 省人大要求他去汇报工作完全是工作上的需要。毕竟他还担任着衡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一职。 一把手兼任人大主任,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许一山在履职衡岳市委书记后不久,衡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位子顺理成章坐在了他的屁股底下。 其实,他只需要坐在位子上就行了。具体工作有分管的各位副主任负责。事实上,他也没太多时间花在人大工作上。 接到通知要去汇报工作,许一山只好将各位副主任召集起来开个会。 市人大除了他是主任外,还有十一个副主任。 副主任大多是各县市区退下来的一把手。他们的政治前途已经没有太多的辉煌可言了。人大是他们站的最后一班岗。此后,便逐渐退居二线,直到完全消失在政治舞台上。 在市人大站最后一班岗,主要是为了解决级别的问题。县市区一把手通常都是正处级干部担任。只有到了人大来担任一个副主任,就能解决厅级的待遇。 这也是体制内的人最看重的一件事。级别不同,退休后的待遇天壤之别。 有人说,人大就是养老的地方。这句话虽然偏激了一些,但事实确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希望转任人大岗位后做出卓越成绩的,屈指可数。 但凡最后到人大任职的领导,都被视为平安落地。 当然,这句话不是绝对的。比如原茅山县委书记,后任长宁县委书记的黄山,就是在市人大副主任的位子上落马的。 黄山的案子一直处于调查当中,还没盖棺定论。据说,主要是省人大对处理结果有不同意见。因此,黄山案还在违纪层面,并未进入到司法程序。 十一个副主任,落马了一个,就还剩下十个。 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各位,省人大通知我们市人大汇报工作,大家都议议,主要汇报方向在哪里?” 有人提议,汇报的焦点应该摆在争取立法权上。衡岳市正处在高速发展的时期,过去很多法律法规严重阻碍了发展。衡岳市需要有一个有限度的立法权,这样才能解放思想,勇于开拓。 也有人说,人大汇报工作就是例行公事。我们不标新立异,也不落后其他兄弟地市就好。衡岳市人大副主任黄山被调查,这件事应该成为汇报的主要思路,建议有关部门不能搞秋后算账。 会开了一下午,最后形成一个决议,衡岳市人大各项工作都在平稳推进,要求省人大适当放开一点权力,比如衡岳市人大有针对社会发展制订临时性的法律法规的权力。 会议纪要出来后,许一山拿了一份,带着秘书赶赴省城汇报。 第1479章 寒酸的家 让许一山感到特别意外的是,他到省城的当天,便得到了龚辉主任的亲切会见。 而且是龚主任亲自打电话,邀请许一山去家里共进晚餐。 领导相邀,又是同乡。许一山没理由拒绝。 而且他应该感到荣幸,因为龚主任很少邀请客人回家。即便是当初的胡进,几次提出想去龚主任家拜访,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龚主任的家不在省委家属大院,他住的还是夫人单位原来房改房的老旧房子。 房子没电梯,楼道很窄,光线昏暗。遍布的电线网线,就像蜘蛛网一样的杂乱无章。 许一山一边上楼,一边在心里想,堂堂的省人大主任,怎么还住在这样破旧的老房子里呢? 一敲门,龚辉主任亲自过来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许一山,无比热情地笑道:“小许书记,贵客啊,快请进。” 房子是个两居室,地板居然连地板砖都没贴,还是水泥地。 屋里陈设也很简单。甚至在柜子上还能看到中部省委办公厅字样的老家具。这些原本属于公家的家具,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淘汰了,没想到在龚主任家里还能见到。 墙上挂着两个相片镜框,一看都是有些历史年份的老东西了。 龚辉夫人也迎了出来,将许一山打量一番后赞道:“许书记,早就听说我们衡岳的父母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谢谢您的夸奖。” “小许啊,以后你就叫我阿姨吧。”龚夫人笑眯眯道:“我们都是衡岳人,一家人,不见外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好的,阿姨,打扰您了啊。” “老龚本来说在外面吃顿饭,我考虑到外面的东西,既不营养,也不卫生,所以请你上家里人。小许啊,我家老龚常常提起你,夸奖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青年当中的楷模哈。” “谢谢龚主任夸奖,受之有愧哦。”许一山客套地说道:“阿姨,要不我亲自来动手,我做菜的水平不错呢。” “不用不用。”龚夫人连忙拒绝道:“我也没请人,自己动手。做了一辈子的饭,相信还没老糊涂。你陪老龚聊几句就行。” 龚夫人看一眼丈夫,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家老龚,性格孤僻,也没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他孤独着呢。” 龚辉瞪了妻子一眼道:“老蓝,哪那么多废话啊?快去忙你自己的事。” 龚夫人蓝英,原中部省商务厅干部,一年前退居二线,享受副厅级待遇。 人大主任龚辉,省部级高级领导,事业正在上升期。两位领导都是高级干部,家里按规定早就配备勤务人员了。至少,在住房上就应该有个改善,不可能隐居在鱼龙混杂的破旧老小区里。 眼前的龚家,显得是那么寒酸,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城市工薪家庭。 龚辉显然看出来了许一山的疑惑,他笑眯眯道:“小许啊,你是不是觉得意外啊?” 许一山诚恳说道:“龚主任,按规定,你应当享受规定的住房改善政策。我刚才来的时候,发现这里连电梯都没有啊。” “没电梯好啊,上下楼正好锻炼身体嘛。”龚辉严肃说道:“作为领导干部,心里不能只想着享受啊。在我们省里,还有多少家庭居无定所,奋斗一辈子,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啊。再说,我和你蓝姨,一直对物质方面没有太高的要求。有一张床能睡觉,有一张书桌能写字,有一个灶台能做饭,就已经很好了。” 许一山感动说道:“龚主任,像您这样的领导不多哦。” “不,很多。”龚辉庄重说道:“在我们身边,一心只为工作,将享受抛之脑后的领导干部大有人在。同志们都知道一个道理,目前我们还处在社会主义发展的处级阶段呀。” 许一山环顾着四周。屋子虽小,但收拾得无比干净。由此可以看出来,蓝英阿姨是个爱干净的人。 “家务这一块,组织应该安排人的。”许一山认真说道:“省委办公厅在这方面做得不太好,让人失望。” “不,是我不让组织安排的。”龚辉一脸正气说道:“我们都很健康,不需要人来伺候。你蓝姨退下来之后,正好有个事干。” 聊了一会家长里短,话题便转移到衡岳市来了。 “小许,有个事,你立下了汗马功劳嘛。”龚辉慈祥地说道:“衡岳修建云轨项目,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别看衡岳市目前还看不出云轨的重要性,过上一两年,效果便能看出来。你这个给衡岳市提升城市竞争力的办法,做得好。”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龚主任,云轨项目是前任胡进同志主持的,我只不过接了他的手继续完善。” 龚辉缓缓一笑说道:“你就不要推了。现在谁不知道项目是你在燕京跑下来的啊。听说,当时想要发展云轨工程的可不是你们衡岳市一家,最后只有衡岳市争取过来了。就凭着这一点,作为老家衡岳的我,是要感谢你的。” 许一山赶紧说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主要是领导关心。” “在家里,就不要客套了。什么领导关心啊,谁关心了?听说你当时争取这个项目,是费了很大劲的,是不是?” 许一山苦笑了一下说道:“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复杂。” “你在衡岳市大张旗鼓搞工业振兴计划,这是很有眼光的表现嘛。”龚辉似乎陷入了回忆,说道:“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父母不是这个厂的职工,就是那个厂的职工。那时候走在街上的人,个个都喜欢穿工作服,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谁是谁个厂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可惜,衡岳工业最终没能走出一条新路来。工业沦陷,人心散了,是很痛心的。现在你站出来挑起这副担子,我要代表衡岳七百万父老乡亲向你表示感谢。” 许一山连忙说道:“龚主任,您千万别这样说,我会尽我一切努力去实现这个梦想。” “好,我支持你。”龚主任高兴说道:“以后,衡岳市有困难,你尽管开口。我会尽一切力量帮你圆梦。” 蓝英阿姨准备好了饭菜,叫他们上桌边吃边聊。 菜不多,却很精致。 许一山赞道:“阿姨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有食欲。” “喝点?”龚辉征求他的意见。 “行,我陪龚主任喝点。”许一山爽快说道:“我年轻,我敬您。” 酒过三巡,许一山似乎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龚主任,阿姨,你们孩子没与你们住一起吗?” 龚辉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说道:“他们不在国内。” 随即,他显得有些愤怒说道:“现在这些孩子长大了以后啊,就由不得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了。我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不该送那小子去国外读书。这下好了,读着读着,忘本了,连国都不回了。” 蓝姨瞪他一眼道:“孩子有孩子的事业,你怎么那么自私,非要把他们与我们绑在一起啊?” 许一山连忙解围道:“阿姨,龚主任是想孩子了。我们有个传统思维,谁不想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他退下去之后,不就可以出去与儿孙团聚了?” “不,我是不会出去的。”龚辉严肃道:“外面世界再美好,又哪有祖国这样的温暖呢?” 第1480章 都在盯着 龚辉一番话,不能不让许一山内心感动不已。 他似乎是在暗示许一山,他深沉地爱着脚下这片土地。 龚主任夫妇只有龚伟一个儿子。龚伟十五岁出国读书,与父母聚少离多。到他学成毕业,几年难得回来一次。 龚伟不回来,龚辉更不会主动去看完儿子。联系他们父子之间的纽带就只有蓝英。 蓝英每年飞一次国外,在儿子家里住上几天再飞回来。 一瓶茅台喝完,两人都暗自惊讶对方的酒量。 许一山身体自带解酒酶不用说,他想不到的是龚辉已经是个半老头子了,居然在半斤酒下去后,脸上丝毫不现惧色。 “再来一瓶如何?”龚辉主动提议。 许一山满脸歉意道:“龚主任,您是海量,我不行了。” 龚辉笑笑,破天荒开了一个玩笑,“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继续吧。” 第二瓶酒上来,许一山小心了许多。不管龚辉多么能喝,茅台毕竟是烈性酒,酒多伤身。他不能让龚主任喝醉。 龚辉却表现得兴致勃勃,指着酒杯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看来,小许啊,我老头子今天要栽你面前了。” 许一山连忙道:“龚主任,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是长辈,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真的吗?”龚辉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有件事,我今天得给你解释一下,免得你误会我这个老头子。你在衡岳市提出的云轨物业出让的方案,我为什么要否定呢?” 许一山苦笑道:“您是关心我。” “对!”龚辉叹口气道:“小许啊,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你知道多少人希望你出错吗?出让云轨项目物业,弄不好就有涉嫌变卖国有资产之疑啊。这顶帽子掉在谁头上,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许一山心想,龚辉的话并没错。是否涉嫌变卖国有资产,还是正常出让,两者之间只隔着一张纸的厚度。 “不过现在好了,陆书记亲自点的头,没人敢继续做文章了。”龚辉大笑道:“陆书记还是很重视你的。你今后的路一定要走稳,不要贪功图快。这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有两面性。你要学会用哲理的思想去看待所有问题。” 许一山唯唯诺诺,一顿饭吃下来,喝了两瓶酒,菜却没动多少。龚辉更是没提即将召开的省人大会。 直到许一山告辞要走,龚辉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次省代会,你们衡岳市一定要有高度的责任心,投好你们的一票。” 回宾馆的路上,许一山一直没想明白一个道理。他还有一个大遗憾,他在龚主任家居然没找到龚伟任何一张照片。 省委省人大主任的龚辉,为什么要选择住在这样的一个老旧小区里?是他真的清廉,他在向外界传递一个廉洁官员的形象?还是他真的没钱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 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结果来。 即便他们夫妇清廉如水,他们的工资和福利也是寻常家庭望尘莫及的收入。身为高级领导,他们很多地方并不需要花钱。他们的工资完全可以一分不动存下来。几十年下来,也该是一笔巨款了。 猛地,他想起在吃饭期间蓝英阿姨看似无意说出来的一句话,龚辉主任这几十年来将大部分工资收入都捐给了寒门学子。听蓝英阿姨说,最多的一次,龚主任承担了十九个贫困家庭孩子的学杂费用。 龚主任如此有爱心,他又怎么会像封由检和周文武说的那样呢? 在衡岳市官场暗地里流行着这样的一个说法,衡岳市的灵魂人物不是书记,更不是市长。而是在省城的龚辉。 官员之间有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往往会不约而同一齐去找龚辉请示意见。 龚辉确实能将大家的矛盾调和好,他不喜欢废话,往往在他断定了谁对谁错之后,不会再有不同的声音发出来。 既然是灵魂人物,当然有他的核心重要性。 传说任何到衡岳市上任的干部,都会第一时间去拜会他。 人大工作汇报就是例行公事。龚辉并没亲自听取许一山的汇报,而是前段时间在衡岳市休假的副主任。 汇报工作只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许一山突然发现,全省各地市州的人大主任都来汇报工作了。 他在人大大楼前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刘教授。 刘教授现任岳州市市长,并非人大领导。但岳州市的人大工作由他过来汇报,这让许一山感到有些不解。 刘教授苦笑道:“我们书记出国考察去了,没办法,书记委托,我只能代他过来。” 许一山笑道:“刘教授,哦,不,刘市长,这是你们书记对你的信任呀。” 刘教授摇头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忙得都要飞起来了,哪里有空闲操这个心啊。一山啊,岳州现在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我们已经确立了全市发展重点。你说对了,我们预计花三年时间,将全国日化市场拿下来,再用三年时间,在全球占一席之地。” 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服,大写的服。我相信,岳州在刘市长你的亲自领导下,一定会乘风破浪,勇往无前。” 刘教授嘿地笑了,道:“不说我了,说说你。一山啊,你总是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意外之喜啊。你看看你,这次开禁烟花爆竹市场,一下把衡岳市搞得全国家喻户晓了。这不花钱就打下了花钱也无法达到的广告效果,可让我开了眼界。” 许一山尴尬笑道:“反对的人多。” “正常。越有反对的声音,越说明这事具有争议性。大潮落下后,沙子卵石都出来了。” 两人说了一阵话,刘教授看了看时间,快到他汇报的时间了,便赶紧结束了话题,匆匆进去人大常委楼。 许一山本来想去陆书记办公室坐坐,来了省城不去陆书记办公室坐坐,被他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批评。可是在与刘教授聊了一会后,他打消了去陆书记办公室的念头。 岳州与衡岳作为中部省一体两翼发展计划中的两个重要城市,分别已经在行政架构上超过了其他地市州。现在的岳州与衡岳,已经跻身副省级城市行列,与省城所在地的桔城市,属于同一级别了。 岳州发展很快,他们本身具有产业化优势,是中部省唯一生产提炼石油化工产品的重要城市。岳州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突破自己发展的瓶颈。不像衡岳市,几乎是从头开始拾起工业化这面旗子。 现阶段看,岳州已经走在了衡岳前头。 刚坐进车里,他便接到了邓晓芳的电话。 邓晓芳在电话里笑眯眯道:“老许,来了省城也不说一声?怕我找你请客啊?” 许一山说道:“邓大美女,你说什么话呀?我请客你会赏脸吗?” “当然会。”邓晓芳毫不犹豫说道:“你就是请我蹲在街边吃一把烤串,我也愿意啊。说吧,在哪见面?” 许一山看了看四周道:“我现在省人大常委会这边,要不,半小时后我们见面。对了,刘教授也来了,我们一起聚聚,请刘教授吃饭?” “好啊好啊。”邓晓芳喜不自胜说道:“老许,你怎么那么知我心呢?” 第1481章 都是冲着选票来的 刘教授即便从了政,身上的书生气依旧很浓。 在得知邓晓芳要请自己吃饭时,他搓着手一直念叨着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邓晓芳无奈,安慰他道:“你是我老师,学生请老师吃顿饭,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好的呀?刘教授,你就安心吃吧。” 许一山无所谓啊,谁请都一样。但绝对不会让刘教授请。 刘教授性格相对较古板。像这种请吃的事,一定是自己花钱,不会想着公务接待的办法。虽说以他的工资请吃饭喝酒完全没问题,但读书人都很小气,特别像刘教授这种过去除了工资没有其他收入的人来说,每一分钱都有重要意义。 刘教授的这种脾性与许一山刚好相反。许一山也不是个有钱人,按理说,他也是个读书人。但是他把钱看得很轻。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江湖味道,常常抱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人生态度。 省人大在这个时候通知各地市州来汇报工作,这在过去从来没有过。通常,除了年终汇报之外,平常并不会有这样的要求。 这个问题往深处一想,似乎暗示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邓晓芳一句话道破了天机,她在轻轻抿了一口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不都是冲着选票来的么?” 人大主任龚辉要竞争省长位子,他手上就必须得有足够压倒对手的选票。 竞争对手容海不容小觑。他不但是副省长,还是桔城市委书记。而且容海是几届的省委常委了,龚辉并不是。 龚辉这些年一直在人大工作,根子深扎人大这片土壤里。全省人大系统一直被他掌握在手里。无论是过去的王书记,还是即将要接手人大主任的陆书记,他们在人大系统的分量都没有龚辉这般重。 从整个政治生态环境而言,龚辉具有特别的优势。 这样,两个人的力量差不多势均力敌。谁能在这场博弈中胜出,无法预料。 邓晓芳直接将人大发通知要求各地州市汇报工作的面纱揭开后,刘教授第一个表示不理解。 刘教授小声说道:“小邓你的说法不对吧?至少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提起过选票的事。” 邓晓芳笑而不语,过一会她指着许一山说道:“教授,你问问许一山,是不是这个意思?” 许一山连忙说道:“你别问我,我与教授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也没听任何人提起选票的事。” 邓晓芳急了,嗔怪道:“你们是真糊涂。这种事还需要说出来吗?你们连这点领会上级意图的想法都没有,你们怎么混官场啊?” 许一山笑眯眯道:“我和刘教授就没打算混。组织把任务交给我,我完成工作就对得起组织了。哪里还要去花心思领会领导意图。” 邓晓芳瞪他一眼道:“许一山,我今天把话丢在这里,人大那边如果不是冲着选票来的,你把我的名字倒写在天心阁的城墙上。” 其实,许一山又哪能不明白邓晓芳的话呢! 从他接到通知赶来省城汇报被龚辉请到家里吃饭,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龚辉平常不欢迎任何人去家里做客,有事就去办公室谈,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做法。 当然,这次龚辉亲自邀请他,打着老乡的旗号,以许一山是他家乡的父母官为由,请他到家随便吃顿便饭,从表面上看,他是出于对家乡的关心和支持。 许一山虽然很意外,却也没拒绝。他当时就一个念头,顺水推舟去龚主任家里坐坐,或许能发现他想要的东西。 可是,在他一脚踏进龚辉的家里时,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龚辉家如此寒酸,打破了他全部的猜想。 也许龚辉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许一山在亲眼见证了他家的寒酸后,反而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不会相信夫妻都是高级领导的人家里,会比不上任何一个普通工薪家庭。 龚辉邀请他回家,是故意给他营造一个清廉领导的形象,还是他真的就那么清廉? 如果他清廉如许,龚伟的事又作何解释? 龚辉很少提及儿子龚伟,即便是许一山有意将话题往龚伟身上带,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开。这让许一山有点无从下手的窘迫,至少,在龚家吃了一顿饭之后,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在汇报工作上,龚辉也有意选择回避直接听取汇报,而是让副主任听取工作汇报。副主任之前已经在衡岳市打过一次预防针了,这次的谈话就显得直白了许多。 副主任就差直接说出来,希望衡岳市的代表把手里的选票都投给龚主任。 毕竟,龚主任是衡岳人。老乡不帮老乡,胳膊肘往外拐,道理上说不过去。 而且,龚辉也暗示了许一山,只要他坐上省长的位子,今后对许一山,对衡岳市的帮助力度会非常大。 许一山不想自己先入为主,他试探着问:“邓晓芳,龚主任怎么还住在老小区里呀?” 邓晓芳不屑地冷笑道:“演戏啊。老许,你就不想想,他会那么缺钱吗?” “估计经济条件不是太好。”许一山嘿嘿笑道:“这年头,谁不会享受啊?那小区没物业没环境,简直就是贫民窟一样的。没有人会愿意把生活质量拉得很低吧?” 邓晓芳白他一眼道:“老许,你这人就是幼稚。人家这样做,就是要给社会传达出来一个清廉的形象。他家经济条件好不好,用脚都能想出来。” 许一山道:“我听说,龚主任几十年如一日在资助贫困家庭孩子读书,这可不是假的。” 邓晓芳生气了,沉着脸道:“老许啊老许,我说了是假的了吗?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有这样的一个说法,任何事务都有着两面性。你看到了一面,另一面你看到了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没看见。” 邓晓芳笑了,如释重负一样地说道:“这不就对了,你要想把事务的真相完全掌握,就必须把两面都看清楚。否则,你就成了半边瞎。” 许一山逗着她说道:“邓晓芳,你也别绕圈子了,这里也没外人,一个是我们的老师,我与你是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邓晓芳闻言,犹豫了片刻,尴尬说道:“老许,你非逼着我把话说出来?” 许一山笑道:“你不说,我和教授真不知道你的想法。” “行!”邓晓芳咬着牙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求人,希望你们把选票投给我们家老容。” 邓晓芳终于把话说到位了,反而让许一山接不上了。 他能表态说,衡岳市的选票都投给容海吗? 很显然,这次中部省的省长任命,燕京方面没有直接指定一个人,说明双方的力量在上面也是势均力敌。在一方压不倒另一方的时候,只好选择各退一步,让选票来决定谁胜出。 选票第一次显露出它巨大的作用出来。要在过去,选票就是一个形式,一道程序而已。 刘教授小声说道:“小邓,这个我可作不了主啊。” 邓晓芳道:“教授您放心,岳州方面的问题,老容会亲自解决。” 第1482章 家庭矛盾 许一山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过去,他就听说了邓晓芳与丈夫容海的夫妻关系不太好。 他们夫妻关系不和,许一山是有体会的。 邓晓芳是容海的第二任妻子了。他们之间年龄相差有十几岁。据说,容海过去带邓晓芳参加一些私下宴会时,常常被人误以为他带了自己的女儿来。 他们没让婚姻破裂,是因为容海坚持不肯离婚。 容海作为一名高级领导,他的私生活是有组织规矩的。他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再离一次,就很可能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从邓晓芳在党校许一山的宿舍流露出来的真情,许一山就能感受到邓晓芳心里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那次只要他立场不坚定,肯定就绿了容海。 一个女人一心想着给丈夫戴上一顶有颜色的帽子,可以十分肯定,她对丈夫已经没有了爱。 既然不爱了,为何还要千方百计想着法儿去帮丈夫往上爬呢?这让许一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许一山对邓晓芳的私生活并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邓晓芳似乎对龚辉的情况掌握得很多。 要想致对手于死地,就必须得找准对手致命的弱点。 许一山暗示她道:“邓晓芳,我们愿意把手里的选票投给容书记,但是,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马虎了?毕竟,龚主任这么清廉的领导,也需要支持啊。” 邓晓芳秀眉一蹙,道:“老许,如果某人清廉,这世界上就没有贪腐了。” 许一山趁机问道:“此话怎讲?” 邓晓芳却不说了,她哼了一声道:“你自己不会多思考呀?” 吃过了饭,许一山要回衡岳,刘教授要回岳州。 现在他们谁都没有空闲,省域副中心城市的帽子已经戴在了头上,全省其他的地州市都在盯着。如果他们成绩平平,必将被人质疑。 他们现在都要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以实实在在的政绩来证明一体两翼的发展思路正确。 分手时,刘教授突然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山,小邓或许另有目的啊!” 回衡岳的路上,许一山一直在咀嚼刘教授的这句话。邓晓芳积极为丈夫拉票,不就是想着丈夫再往上走一步吗?难道她还有其他目的? 如果有,是什么目的呢? 他明白,自己现在是被动地卷入了选票的漩涡中心去了。 龚辉和容海都在为最后一搏拼尽全力。选票将决定省长大位花落谁家。 许一山到了进退两难的窘迫境地,毕竟不管他将选票投给谁,势必都会得罪另一方。虽说投票采用的是无记名方式,但他们想知道谁的票投给了谁,轻而易举。 一场争夺大位的大战悄然拉开了帷幕。 过完年后,陈勇夫妇决定出去旅游。许家娘坚决要回茅山去。 陈晓琪劝不住,便急着将许一山叫了回来。 娘很不习惯住别墅,按她的想法,最好是回许家村去住。 娘在许家村住了一辈子,对村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熟悉,更别说左邻右舍了。 习惯在乡下居住的老人,总觉得在城里就像活在狗笼子里一样。 娘不但自己要回去茅山,还想带着孙子许凡一道回去。 许一山以为娘与老丈人一家不合,回到家后就将娘请到了书房里。 “娘啊,你怎么想着回茅山呢?” “我不是回茅山,我是回许家村。” “乡下房子那么久没住人了,怎么还能住啊?您就安心在我这里吧,如果您有哪里不开心,你告诉我啊。” “我哪都不开心。”娘嘀咕道:“你们这大院子,就好像牢房一样,憋得慌。” 许一山试探着问:“娘,您是不是不习惯与小琪爸妈一起住?” 娘吃了一惊,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可别胡说。儿啊,你对你丈人一家可要好啊,没有他们一家,你能有今天?做人千万不可忘本哦。” 许一山嘿嘿笑道:“娘,我记得。” 娘怅然道:“我是真想回家了。”她叹着气,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许一山心里明白,娘是在想他爹许赤脚了。 过年时,一家人都以为许赤脚回跟他回家过年,谁知道无修山上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爹许赤脚是死是活,人在哪里,一家人一无所知。 “要不,我请人把家里收拾一下,您回去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娘高兴道:“好啊好啊。凡凡我要带去。他与你们夫妻不亲,你们也没时间管他。跟在我身边,我放心。” 许一山这下为了难,他不担心儿子在乡下会吃苦,他担心的是陈晓琪不会答应。 陈晓琪听说许家娘要将儿子带去乡下,居然没有反对。 她说道:“娘的想法我支持。小孩子就要多接地气。我们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城里,都没你童年的快乐。”她拿指头戳了一下许一山道:“你小时候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多快乐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们乡下的孩子,除了摸鱼抓鸟,没有公园给我们玩啊。你啊,是没体会到我们乡下孩子的苦,以为我们比你们快乐。” 许家娘听儿媳支持自己带孙子回去,立马站在了儿媳一边,她训斥着儿子道:“你们小时候我和你爹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你不快乐,你想上天啊。”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这时候曾臻在外面听到了他们商议要将外孙带去乡下,当即闯了进来说道:“我不同意。” 曾臻说,乡下不卫生,蚊虫也多,弄不好就会被感染生病。许凡才那么一点大,万一有点什么事,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见亲家反对,许家娘急了,脱口而出道:“凡凡姓许,是我许家的孩子,我想带他去哪就去哪。” 此话一出,曾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亲家,你这话我不爱听。许凡姓许是不错,可是他一千根头发里,有五百根是我陈家的。” 许家娘道:“亲家,你就那么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啊?我带孙子回趟老家,伤你那根筋了?” 曾臻哼了一声道:“反正就不行。” “不行也得行。”许家娘来了脾气,“我许家的人,还由你陈家管了?” 一言不合,双方生起气来。 许一山和陈晓琪夹在双方父母之间,进退两难。 这是他们亲家第一次发生矛盾,谁也不想给对方面子。 许一山打着圆场说道:“娘,妈,我觉得,这件事再等等,反正乡下的房子还要收拾才能住人。” 曾臻道:“你就是在乡下建个别墅,我也不允许你们把凡凡带去乡下住。” 许家娘一急,呼地起身道:“我走。” 不管许一山如何劝,许家娘坚持要回茅山去。 许一山没法,只好打了电话给许秀,让她来市里接娘回去。 亲家红了脸,谁也不理谁。 陈晓琪无奈,悄悄对许一山说道:“你啊,没体会娘的心思。你还是想办法把爹找回来吧。” 许一山苦笑道:“我去哪找啊?” 第1483章 诛心 双方老人发生矛盾,陈勇夫妇干脆取消了去外地旅游的计划,偷偷将许凡带回了茅山。 许家娘急得在屋里掉眼泪,却又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许秀来了,哄了半天,才将老人哄着跟她一起回去。 双方老人吵架,闹得家里一地鸡毛。纵然许一山在外叱咤风云,回到家里也只能屏声静气,谁也不敢去得罪。 倒是陈晓琪,嘻嘻呵呵的笑,道:“许一山,你看看,我们生的儿子,我们却没发言权了。看来,还得生一个,这样一边一个,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闹的了。” 许一山担心老婆身体吃不消,还在犹豫不决,却被陈晓琪不由分说,一把拖进房里,开始他们的二胎造人计划。 省人代会开幕前一天,聂波带着许秀悄然出了国。 衡岳市三十九名省人大代表,许一山是团长。 当晚,省领导分别到代表下榻宾馆看完参会代表。龚辉恰好被安排来衡岳市代表团。 龚辉有着衡岳市出身的背景,他来看望衡岳市代表团,顺理成章。 各地州市代表团分住在十个宾馆,衡岳市代表团被安排在芙蓉宾馆。 领导来看望代表,自然要开个座谈会。 龚辉进入会议室时,所有代表一齐起身,热烈鼓掌。 座谈会开得热烈生动,各代表都抢着发言。龚辉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他一直面带微笑,耐心听取代表们的意见。 许一山和李朝亮陪在龚辉左右,他们整个座谈会上谁都没发言。 直到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龚辉才将头转向左右问了一句,“你们二位不说说?” 许一山心里一动,连忙说道:“龚主任,我就不说了。看朝亮同志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李朝亮赶紧表态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今天太晚了,同志们耽误了龚主任休息了。” 龚辉笑了笑道:“好,大家集中精神开好会。本次会议非常重要,请各位代表在开好会的同时,一定要你注意休息好。有什么困难,直接与会务组说,或者直接可以找我嘛。” “我与各位在座的同志,都是喝同一条河的水长大的。我们衡岳,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也是我梦萦魂牵的家乡啊。我深爱衡岳的每一寸土地,多少次梦回故里,醒来时常常让我热泪直流。” 龚辉饱含深情,每一句话都像诗一样悦耳动听。 “你们是七百万衡岳人民选出来的代表,你们肩负着七百万人民的重托。希望你们把手里最神圣的一票,庄重投好。” “衡岳在一山同志、朝亮同志的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勇于开拓,将衡岳市建设成为富饶之城、美丽之城,不让这座英雄的城市蒙上灰尘。” “作为一个老衡岳人,我拜托各位了。” 龚辉起身,抱拳向四周作了一个揖。 不知是被他的话感动了,还是被他的最后的一个动作感动了。不少代表激动得眼含热泪,使劲鼓掌。 送走龚辉,李朝亮突然说了一句,“人家诛心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诛什么心?谁诛心?” 李朝亮叹口气,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起去了许一山的房间。等到房门关上了,李朝亮才松口气说道:“你没发现龚主任今天的话说得很漂亮吗?” 许一山不以为意道:“我觉得没什么。龚主任确实是出身衡岳。他对家乡怀有深深的故乡之情,完全能够理解。” 李朝亮便笑,压低声道:“我就想知道,他担任省领导那么多年了,有谁在什么时候看过他关心过我们衡岳市?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今天主动来看望我们衡岳是代表,恐怕就是冲着大家手里的一张选票来的。” 许一山连忙拦住他道:“李市长,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没政治觉悟的话。” 李朝亮苦笑道:“我不怕,没觉悟就没觉悟。反正我过不久也该退了。一山啊,有时候一个决定,可能就会毁了自己一生啊。” 许一山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他却装糊涂笑道:“该做的决定,还是要做的。” 李朝亮很精明,他突然问道:“你得告诉我,这次聂波出去,是不是针对龚伟的?”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是。” “你瞒不了我。”李朝亮笑了,道:“不过,你要知道,万一打虎不成,可能反被虎伤。慎重啊慎重。” 许一山解释道:“真不是。我也明说了吧,聂波提出要出去旅游散散心,我能不同意?再说,你也知道,他现在与我妹妹两个人在谈,我总不能不给他们创造一点机会吧?” 李朝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祝贺啊。聂波这小子不错,人正直,办事又果断干脆,说实话,他身上能看到你当年的影子。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许一山微笑道:“希望他们能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去。” 李朝亮突然提起聂波出国的事,而且毫不隐晦直接指出是针对龚伟而去的。这让许一山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聂波出国的事,上过常委会。所有常委除聂波不能自己表决外,其他常委都一致同意他休假出去旅游。 按常委们的口气说,聂波自上任以来,一天都没休息过。在他的领导下,衡岳市将周文武公正审判了。过去几次提出审判周文武,都会有不同方面的意见阻扰。以至于周文武案在案发后一致拖着没进入公诉程序。 公诉周文武,让聂波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许多。毕竟,曾经有传言,谁敢判周文武死刑,谁全家都得去陪葬。 聂波顶住各方面的压力,正义凛然地站出来吼道:“邪还能压住正义?你们告诉他们,他们来多少,我抓多少。” 聂波通过周文武案,树立了他的铁腕形象。 因此,在聂波郑重提出休假时,常委们没任何异议,同意他休假半个月。 聂波是以正常休假的程序过的会,李朝亮怎么会将他休假的事与龚伟联系起来? “一山啊,我理解你的难处。”李朝亮苦笑着说道:“现在的情况很复杂,谁知道谁呢?不过,你真的要慎重,动某人,牵一发动全局,我就问你,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许一山直言道:“没有。” “没有你还动?”李朝亮生气道:“你这不是白白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吗?” 许一山笑道:“动不了他,我还能动不了刘坤?” “他们是一条线的,动他就是动他。” “我管不了那么多啊。刘坤一日不归案,群众的损失就一天追不回。朝亮同志,那不是几百万上千万的钱,而是上亿。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着群众的血汗钱在国外逍遥法外?我们不追回损失,有什么脸面面对衡岳市七百万老百姓?” 李朝亮沉默不语了。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说道:“我来吧,反正我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没顾虑了。” 第1484章 互不相让 李朝亮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许一山自然不会同意。 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对手是个非常难啃的骨头,弄不好就会把自己陷进去。特别是许一山,在亲眼见证了龚辉家里的情况后,他感到对方绝非是轻而易举就能扳倒的人物。 一个人能将自己隐藏得那么深,心理强大得不敢去想象。 李朝亮眼看退休在即,绝对不能让他晚节不保。毕竟,对手不会束手待擒。硬碰硬,两个人都不是对手,唯有迂回包抄,尚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当务之急,就是阻止龚辉上位。 龚辉一旦坐上了中部省长的交椅,再想动他,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但是,如何阻止龚辉上位呢?许一山一时之间还没想出一个绝佳的办法出来。 龚辉与容海相互竞争省长位子,从实力来说,容海比不上龚辉。 作为深耕人大系统几十年的龚辉,中部省人大系统已经被他完全掌握在手里了。只要一启动投票机制,容海势必败北。 龚辉这次显然做足了功夫,据说,人大的几位副主任早就在不遗余力给他拉票。为取得压倒性的胜利,龚辉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比如以同乡的名义邀请许一山去家里吃饭,目的不言而喻。 陆书记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似乎谁胜出他都能接受。这就让大家都找不准一个方向,筹码押在那边,举棋不定。 整件事当中,许一山可能是最紧张的一个人。他甚至比龚辉和容海还要紧张。因为,三天后的投票将决定他还有不有希望追回衡岳老百姓的损失。 在李朝亮再次提出他来出面主办衡岳商业银行存款被侵吞案时,许一山予以了坚决的否决。 “李市长,这件事你掌握的情况比我少,还是我来。” 李朝亮毫不客气道:“你不能冲在最前面。现在全衡岳市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出了点事,将会影响衡岳发展的整个大局。你我都应该以大局为重。” 许一山道:“你可能多虑了。第一,哪有什么事出?第二,即便要出事,也不是我出事。” 李朝亮苦笑着道:“总之一句话,我们不能因为他一粒耗子屎,坏了我衡岳市一锅汤。一山,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带领全市人民走上一条健康富裕的光明大道,而不是将精力放在与宵小作斗争的小事上。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许一山心里有些感动,李朝亮挺胸而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是在倾尽全力保护自己。 晚上没有安排娱乐活动。代表们早早都回去了房间休息。 许一山与李朝亮谈得很晚,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直接将矛头对准龚辉,就是在干一件飞蛾扑火的事。 每年的三四月,都是全国各地集中换届的时期。往年,换届选举就是一道程序,代表们只需要在开会时例行公事投出手里的票。不用花脑筋去想票该投给谁。 一来,选举对象都是等额选举。二来,选举对象在正式选举之前,已经履行了代理职务。开会无非就是再次确认而已。 中部省今年的情形与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参选对象突然变成了两个,从等额变成了差额,挑战意味很明显。 李朝亮在许一山坚决不肯让他去单打独斗的时候,万般无奈说道:“一山,你我共进退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悲壮与苦楚。 第一天的会议,是全体代表听取和审议前任政府的工作报告。 前任政府省长是陆天明同志,他要代表省政府向全体人大代表报告过去一年来的具体工作,请求代表通过政府工作报告。 陆省长已经成了陆书记,而且在他任上时,中部省的各项工作都表现得不错。 第二天上午没有举行全体会议,而是分组讨论。 陆省长的政府工作报告很快便得以通过。代表们在审查中部省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时,也没任何异议。由此能证明,前任政府的工作得到了大家认可。 本次人代会将时间缩短了三天,这也是新上任的陆书记意见。他要求大家不能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文山会海里。现在是只争朝夕的时代,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财富,浪费时代赋予的大好机会。 会议时间缩短,会议议程却不能少,这样就将效率提高了许多。 分组讨论的下午,是全体代表审议省高院和省高检的工作报告。 高检和高院的报告,许一山听得很仔细。两院都举了衡岳市周文武重大刑事犯罪的案例。明确了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中部省在全省治理整顿社会环境的“打黑除恶”专项斗争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全省共起诉涉黑犯罪团伙八个,涉案人员三百余人。其中,涉案人员当中具有公务员背景的犯罪嫌疑人高达三十几人。打掉了为犯罪团伙提供保护伞的一批公职人员。 高院的报告重点落在审判程序上,报告当中明确高院除了自身开庭审判的重大刑事犯罪案子后,在督促各地州市的审判工作时,严格遵循和执行了审判监督程序。 全省在过去的一年里,核准死刑三十例,报请最高法复核,百分百得到复核。 两院报告作完,许一山始终没听到魏力的名字出现。 是魏力的案子不够典型?还是他的案子不算严重?两院例举了周文武案,却一个字都没牵涉到魏力身上,这让许一山感到有些迷茫。 王书记在任时,就提出了“经济与社会治安一起抓,两手都要硬”的基本原则。王书记认为,抓社会治安,是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抓经济发展工作,势必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社会治安问题。 只有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才能促使社会发展稳步前进。 全省一年杀掉三十人,数字不谓不触目惊心。被处极刑的犯罪分子,都是涉嫌重大刑事犯罪,以故意杀人、抢劫和贩卖运输毒品犯为主。 许一山不是为三十条人命感到惋惜,他在想,倘若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人人都做到了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了,还会有那么多的刑事案件发生吗? 其实,无论抢劫、贩卖运输毒品以及故意杀人,无不归咎于经济犯罪范畴。人们对钱财的贪欲,往往是激发各种铤而走险的刑事犯罪的导火索。 社会要想稳定,首先在经济发展上就要做到蓬勃向上。让每一个人对未来都充满希望,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经济发展带给自己的变化。 第三天的会议是本次人代会的重中之重,会议要选举出来中部省新的省长。 早上起来,许一山就感觉到眼皮子一直在不停的跳。秘书去找了一张红纸,撕下来一片让许一山用口水打湿沾在眼皮上,说是他奶奶传给他的民间秘方。 许一山当然不会按秘书的说法去做,在眼皮上沾一片红纸,也太滑稽可笑了。 但是,他的心随着眼皮跳而变得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难道眼皮跳真预示着有事要发生? 第1485章 福祸难料 第三天的大会开得异常庄重,燕京下来了人,列席主席台。 龚辉代表省人大常委会,作了长篇讲话。 底下,各代表表情庄重严肃,都在聚精会神记着笔记。 李朝亮悄悄杵了许一山一下,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让他看。 “心里有事?” 许一山回了一句,“没事。” “心不在焉。” “眼皮跳。” “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 “恭喜。”李朝亮紧跟着写下一句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许一山扫了一眼,不禁乐了。他赶紧去感受自己到底是左眼在跳,还是右眼在跳,感受来感受去,却感受不出来究竟是那只眼在跳了。 龚辉还在台上讲话,底下他们两个却在本子上以笔聊天。 李朝亮递过来一句话,“我们是不是太不严肃了?” 许一山在他的话后添了一句,“同意。” 龚辉讲着讲着,话题开始从人大工作上转移到了全省未来工作发展上来了。许一山只听到一句,“未来的中部省,是一个集工业、金融、物流服务、旅游等大成的中部大省。我们将打造一个环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群,争取用五到十年的时间,建设出来一个能媲美珠三角,长三角的新经济区。” 李朝亮听到这里,嘀咕了一句道:“这好像不归他人大工作范围。” 许一山低声回了他一句,“巧妙。” 龚辉确实非常聪明,他的讲话,表面看是对中部省工作的思考,其实,这不就是竞选的口号吗? 主席台上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骚动,很快,龚辉被提醒结束讲话。 当着全体代表的面,龚辉巧妙地将他如果执政中部省,将来的蓝图描绘了一遍。这或许不能起到投票选举的决定性作用,但肯定能起到非常大的影响作用。 龚辉结束发言,果真是容海这边的意见。 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任何一个举动都将最终影响到投票结果。 燕京方面的领导开始了他的讲话。 他讲得很短,无非就是燕京对中部省的选举非常重视,要求全体代表必须认真对待,选出众望所归的新领导人。 上午不会进行投票。此环节放在下午进行。 中午休会时,胡进突然过来找了许一山。 “老许,不忙吧?” “不忙。”许一山嘿嘿地笑,压低声道:“老胡,今天第三天了,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怕我叫你请客啊?” 胡进尴尬道“你说的什么废话?省委有规定,在投票未开始之前,省委领导不得以名义接触地方代表。” 许一山不屑道:“我倒希望接触。因为接触了,我们才知道未来的领导准备怎么干,干什么。有了比较,我们才好选择嘛。我说句实话,现在大家对候选人的情况都是一知半解,这样投票,就是盲投,意义不大。” 胡进吃了一惊,赶紧喝住他道:“老许,别信口乱说。注意你的身份。” 胡进叫他,是因为燕京来的人提出现在中午休会期间与许一山见见面,聊一聊。 许一山为难道:“我都不认识这位领导,我与他聊什么?” 胡进恼怒道:“老许,你是得了便宜在卖乖,还是淤泥糊不上墙啊?人家燕京下来的大领导,主动找你聊天,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人想这个机会都想不到啊。” 许一山并不生气,胡进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长,彼此说话早就没有了假惺惺的客套与谦逊。 “对了,等下与领导汇报时,千万不要孟浪。”胡进叮嘱他道:“是福是祸,还说不清。” 胡进这么一说,许一山还真把心悬了起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与燕京领导素不相识,领导找他聊天,注意,是聊天,不是谈话,这代表着什么? “估计是你决定放开城市燃放烟花爆竹的事。”胡进揣测着说道:“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特别巨大,听说,很多大领导都参与了进来讨论。” 许一山无奈说道:“这么一点事,怎么就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啊?” “你也不想想,上下都在禁,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引起注意才怪。” 在胡进的引领下,许一山见到了燕京下来的首长。 首长很随和,主动与许一山握手,客气请他坐下。 “小许,请你来,就是随便聊聊,你不用太紧张。”首长笑容可掬道:“听小胡说,你现在干得很不错呀。” 许一山毕恭毕敬说道:“首长同志,胡书记这是在夸奖我。我受之有愧啊。” “夸不夸奖,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首长颔首道:“小许,我想听听你放开城市燃放烟花爆竹的理由是什么,方便说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果然是胡进猜测的一样。于是赶紧小声说道:“报告首长,我没什么不方便的。” 许一山花了将近十几分钟,解释了他在衡岳市开禁的事。许一山汇报的核心在于,在传统文化与新兴的现代文明发生碰撞的时候,弃糟粕,取精华,才是要坚持的一个理念。 首长微微一笑问道:“你凭什么说,烟花爆竹就不是糟粕,而是精华呢?” 许一山认真答道:“祖先的文明,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我认为,按照我们的传统习俗,烟花爆竹是表达我们对未来期盼的一种最好的表达方式。有句话说得太好了,爆竹一声除旧岁,桃符万丈迎新春。我们是有着几千年传统文化的大国。我们不排斥外来的先进文化,但也不能将老祖宗的东西全部丢掉不要。” “烟花爆竹具有制造噪音,污染空气和环境的事实,你怎么解释?” 许一山缓缓一笑道:“首长,在民间,除了烟花爆竹,没有再让老百姓能够感受到表达喜庆最好的办法了。至于噪音与污染,这都是一面之词。我们日常生活中,制造噪音的情况,何止是烟花爆竹啊,我们开车,也有噪音,也有污染。他们怎么不去禁止开车呢?” 首长笑了起来,许一山的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个久经官场考验的人能够说得出来的。官场里的人,个个比泥鳅还要滑。怎么可能凭自己的意气噼里啪啦地一顿说呢。 一边的胡进显然急了,他不断暗示许一山,提醒他道:“老许,注意分寸。” 首长摆摆手说道:“小胡啊,你不用担心,让他说嘛。我觉得很好啊,至少说出了老百姓的心声嘛。” 胡进担心影响首长休息,暗示许一山请退。 许一山心领神会,诚恳说道:“首长,我表达的都是自己意见。您批评!” “批什么评呀?”首长反问他道。 许一山讪讪道:“现在大家都觉得我在顶风作案。” “我们就需要你这种敢于顶风作案的人啊。”首长也不挽留他了,对告退的许一山说道:“这两天我去一趟你们衡岳市,欢不欢迎啊?” 许一山激动不已,赶紧说道:“热烈欢迎。” 从首长房间出来,胡进似笑非笑说道:“老许,你的运气可能又要光临你了。” 第1486章 选举结果 事实证明,胡进的预言没有得到应验,反而让许一山肚子里窝了满满一肚子气。 下午投票结果当场宣布,龚辉同志因票数呈压倒性的优势,光荣当选中部省省长一职。 回衡岳的路上,许一山才从秘书哪里得到一个秘密消息,衡岳市除许一山投了弃权票之外,其他代表统一投了龚辉,市长李朝亮也不例外。 听到消息,许一山火冒三丈,当即让秘书与李市长联系,他要问个原因。 高速公路停车带上,衡岳市一二把手的车稳稳停在一堆。 李朝亮从车里下来,上了许一山的车。秘书去了他的车上,两辆车一前一后再拐上路面。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许一山严厉地质问李朝亮,“朝亮同志,你们这样搞串通,是违背选举法的,是犯罪。” 李朝亮冷冷笑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许一山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朝亮苦笑着道:“一山啊,你还蒙在鼓里吧?人家为了这次选举,早就在代表当中动了手脚了。人家不惊动你,不就是防着你吗?” 许一山道:“动我一个衡岳市的手脚,好像也起不到决定的作用吧?” 李朝亮笑了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只动了衡岳市呢?” 许一山顿时哑了。 下午宣布投票结果时,主席台上的两个候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龚辉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脸上始终荡漾着一层笑容。而容海却显得很紧张,表面上他一副淡然的样子,但面色出卖了他。他的脸色显得苍白。 当宣布龚辉当选时,许一山看见容海的脸色从苍白变得铁青了。他甚至都没像其他领导一样当面向龚辉表示祝贺,而是悄悄一个人离开了会场。 “其实,有些事我们是阻止不了的。”李朝亮开导许一山道:“一山,你往深里想想,如果有人对这次的选举结果提出质疑,上面会不会调查?” 许一山心里一动,转过头去看他。 李朝亮却不看他,双眼直视着前方道:“异常的结果,我不相信上面会觉察不到。如果来个人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怕是想遮盖也遮盖不住吧?” 许一山到此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李朝亮此举,完全是故意而为。他希望异常的投票结果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如果上面不注意,他会成为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 “李市长,你切不可冲动。”许一山在明白了李朝亮的良苦用心后,当机立断阻止他道:“你就要下车了,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有事。” 李朝亮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许一山沉吟一会,试探着说道:“你说,我们衡岳市的这批代表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么统一投了某人的票?” “可能考虑到大家都是衡岳人吧。”李朝亮淡淡说道:“三十九张票,三十八张投给同一个人。” 许一山想了想道:“回去后,立即着手调查这件事。凡是不能信任代表资格的,一律取消其代表资格。看来,这批人都要换了。” 李朝亮拦住他道:“你不能操之过急。他们或许也有难言之隐。” 无论李朝亮如何劝解,许一山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心了。 人大代表的身份,非富即贵,很少能看到几个真正来自民间的代表。就拿衡岳市来说,许一山曾经在审查代表资格时就提出了质疑,为何代表不是官员,就是大老板? 没人能解释得清楚,对于许一山的质疑,他们也都支支吾吾,回避他的疑问。 其实在那时候,许一山心里就有一个念头,他要彻底改变人大代表的组成结构。官员只能占全部代表三分之一不到,其他代表都要从基层一步步选举出来。 身为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他发出豪言,如果群众不选他,他也没资格担任代表。 然而,现在看来一切为时已晚。 龚辉已经宣布当选,如果推翻选举结果,就是严重的政治事件。 许一山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他想阻止龚辉上位的想法彻底破产。龚辉当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衡岳市商业银行的追逃案将会被无限期挂起来。 他在心里想,龚辉表演成功了! 突然,他想起燕京首长说过的话,便对李朝亮说道:“李市长,你回去后,做下准备,燕京首长这几天可能回来衡岳市视察。” “来就来嘛。”李朝亮不以为然说道:“接待好就行了。” 许一山道:“你这态度不对啊,燕京领导来衡岳市,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我们要把最积极的一面展现给领导看。” “做表面文章?”李朝亮笑了起来道:“行,我亲自抓,你该放心了吧。” 燕京首长这次来中部省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据说,在省部级干部任用采用选举的方式,中部省是开创式的第一例。燕京方面有意将中部省当作试点。 如果成功了,今后将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许一山明显感觉胡进与燕京首长很熟。从首长让胡进出面来邀请他见面,就能看出来这层关系。 按首长当时的说法,他们见面,与工作无关,纯粹属于私交。 而李朝亮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从一些渠道得知,燕京首长过来参与中部省的选举,主要是替龚辉站台的。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后,选票才会出现一边倒的情形。 许一山对小道消息向来不感兴趣,他甚至都没用心去了解首长的背景。 引人注目的人代会结束了,接下来就该集中精力搞建设了。 许一山比谁都急,自从拿到了物业出让的政策后,实施起来却发现推进十分缓慢。这与他之前的预料出入太大。毕竟拿出来出让的资产都是优质资产,稍有远见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未来有着巨大的收益。 云轨物业出让顺利进行下去,将会极大缓解财政困难。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商业银行再次发生挤兑风波。那是一颗巨大的雷,再次爆发,将会摧毁他的所有计划。 上次暴雷,他大胆动用财政资金救了商业银行一条命,同时也将事态平息了下来。他传递给社会的信息就是不要相信谣言,商业银行稳健。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想排雷,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损失如数追回来,而且还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聂波出去后,一直没消息传回来,这让他的担忧愈发深厚了许多。 回到衡岳,已经是晚上了。代表们家在市里的,可以自由回家去了。家不在市里的,统一入住林荫假日酒店。 许一山没让司机送他,他自己打了一辆车回家。 第1487章 不折腾 市委家属小区里,树影婆娑,不见一人。 小区里的灯光刻意营造出诗一般的意境,影影绰绰的,令人心情舒缓柔和。 绿化搞得很好。小区里绿树成荫,花草遍地。夜色中,缕缕花香穿透夜空,弥漫在四周。 远处灯下,围着一堆老头。这是市委家属小区的一道独特景观,离退休下来老头们,无论寒暑,都会聚集在此,研究象棋大法。 这些曾经在领导岗位上叱咤风云的老头们,依旧不改他们的脾性,一言不合便会大吵起来。 吵得兴奋了,他们会不顾一切撸起衣袖与对方干仗。 许一山希望他们每天都在这里吵闹。他们不吵了,麻烦也就来了。 不是去医院躺着,就是去疗养院养着。他们一躺下去,财政资金便如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许一山心里很尊敬他们。他们曾经都为衡岳市的发展贡献过青春。 他正想绕道走开,却被一老头无意间看到了。 老头扬起手臂喊:“小许书记,开完会回来了?” 许一山只好站住脚,满面笑容打着招呼道:“下棋啊,谁输谁赢?” 老头们见市委书记来了,便都起身打招呼。 一老头拿了张椅子塞过来,又将手里的水杯塞给他,笑咪咪问:“新省长选了谁?” 许一山微笑道:“组织会宣布的。” 老头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追问:“小许,你透露一点嘛,这不算违反组织纪律。” 许一山岔开话题道:“我来陪大家下一局,哪位上?” 老头们纷纷跃跃欲试,最后推荐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应战。 许一山对衡岳市这帮离退休的老头老太不是很熟悉。只知道这帮老人的能量很大,但凡他们不满意的事,就是将天捅破,他们也要闹下去。 对弈的老者他有印象。他是魏力前任政法委书记。儿女都在国外,他与老妻留在国内不愿意去国外。 三十年前,政法委的权力没有今天这样大。那时候他们只是一个协调机构,遇到不听话的人,政法委无可奈何。 政法委手里握有实权是将政法委列入常委班子之后。后来担任此职的,基本是从公安战线升上去的人。 老政法委书记姓普,这在衡岳市属于稀有姓氏。老普书记小时候随父亲南下才在衡岳市定居下来。老普书记父母都是正宗北方人,一辈子以面食为主。 以至于老普书记从小受到父母的影响,到老了依旧热衷于稀饭馒头。 此刻,他手里捏着一个拳头大的荞麦馒头,笑眯眯地看着许一山道“小许,你红我黑?” 下棋的人都懂规矩,执红者先走。 许一山也不客气,谦虚道:“您老是高手,我先走最好。” 说着,摆好了棋子,先轻轻推出一“兵”。 老普书记却不客气,直接来了一个当头炮。他咬了一口馒头说道:“这下棋就是做人,大开大合就是我的性格。” 许一山防了他一个卧槽马说道:“老书记,我与你一样的性格。” 老普哈哈大笑,眼睛盯着棋盘,一只手拿起地上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后道:“棋品看出人品,小许书记你这一招防守,看似平常,却暗藏杀机啊。” 许一山才走两步棋,老普书记就直言不讳说他棋藏杀机。这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他脱口而出道:“老书记,我不防,你这当头炮我招架不住啊。” 老普哈哈大笑,随手上了一车。 旁边看热闹的老头赶紧支招道:“小许书记,防老普玩抽车将军啊。他最会玩这一手了,防不胜防哦。” 许一山象棋水平不算太高,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但想对付这帮一天闲着没事干,专门研究棋艺的老头,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一局棋下来,许一山使出浑身解数,听取旁边所有人的支招后,还是被老普书记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眼看着就要举白旗认输了,老普书记突然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说道:“算了,我输了。” 观战的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棋盘上老普明显占着上风,他怎么就认输了呢? 老普轻蔑地扫了一眼围观的老头叹道:“你们就没看出来,小许书记最后这一招釜底抽薪,让整个棋局都活了起来了吗?再走十步不到,我必败无疑。” 许一山缓缓起身,笑道:“承让承让,我是乱下的。” 老普书记大笑道:“好一句乱下。小许书记啊,我刚才说过,棋品如人品,衡岳市有你这样的书记来当家做主,是他们的幸福啊。” 衡岳市三常委同时倒台,社会上传出这都是许一山的功劳。现在的老百姓,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有钱人倒霉,当官者倒台。 在老百姓看来,凡是发财的,都是与官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当官的在后面撑腰,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发不了财。 同理,但凡为官者,就没有几个不贪不黑不占的。整个社会形态,就是官商勾结,压迫和剥削普通老百姓。 于是,仇官仇富,就成了社会的一个形态。 衡岳市刀把子和笔杆子同时落马,老百姓除了拍手称快外,就是对一个叫许一山的人充满了兴趣。 许一山听了老普书记的话后,尴尬不已道:“老书记,您太夸张了啊。” 老普笑道:“是吗?小许书记,你上任衡岳市委书记以来,我们这群老家伙可都是在盯着你看的。大家过去以为你那么年轻,就坐上市委书记的位子,不是靠后台,就是靠钻营。现在看来,我们的看法都错了啊!” 老普书记第一个提起魏力来说话,“这个魏力,我过去就打过他不少招呼,他不听啊,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了。” 旁边人说道:“魏力的案子不是还没审结吗?” “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你说是不是,小许书记。” “难说啊。魏力过去走的是龚辉这条线,他出事了,姓龚的会袖手旁观?” “听说,龚辉要转任中部省省长?” “不奇怪啊,省长是个实权人物。比起他在人大,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许一山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他没插话。 “若是他的愿望实现了,魏力的案子可能会翻转吧?” 老普书记将许一山请到一边去,低声说道:“小许书记,这些老家伙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这些人啊,退下来之后感到特别空虚,喜欢胡说八道。” 许一山认真说道:“没有啊,我觉得老同志们的看法很重要。” “你若真觉得重要,以后就多注意一点吧。说真心话,我们这帮老头,可不希望你出事。衡岳市再折腾不起了。” 许一山笑笑道:“请老同志放心,我们不会折腾的。” 老普书记微微一笑道:“小许书记,你要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用,你随时可以指挥我们。别的不说,我们这批老家伙,都是有着坚定信念和组织原则的人。” 许一山道:“好,必要的时候,我会请各位老同志出山。” 第1488章 重色轻友 许一山此言一出,顿时让老普兴奋不已。 他连忙表态道:“小许啊,只要你还能用得上我们这帮老家伙,我们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普在老干部中威信极高。一来他过去就是政法委书记退下来的,二来他本身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他儿女也争气,凭本事出国读书,留在了国外生活。 许一山知道,这批老干部虽然退下来很久了,但他们的影响力还在。而且这些人当了一辈子官,习惯了工作。到龄退下来后,没有一个不会感到失落的。如果让他们去发挥余热,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老普出面,将云轨物业出让的是往前推一步。 云轨物业出让进展缓慢,大家都看着不出手,观望的态度急坏了许一山。 许一山心里很清楚,老百姓观望,是对政府没有太多的信心。这几年衡岳市变化太快,从富嘉义倒台,胡进高升,到他许一山来履职,前前后后不到三年时间。 领导走马灯似的换,一届领导有一届领导的想法,谁敢保证下任领导上来了,不会推翻前任领导的决策? 倘若如此,老百姓就只能哑巴吃黄连。 当许一山将想法与老普说过之后,老普二话没说,当即大包大揽说道:“这么好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三天之内,所有出让的物业我保证全部脱手。” 看看快十二点了,许一山才想起还没回家去。 老普这群老头还在热烈讨论第一步怎么干,他们为自己还能为市委排忧解难而感到特别兴奋激动。 许一山客气与老头们告辞,转回了家里。 已经很晚了,他没想惊醒陈晓琪,悄悄拿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差点与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杨柳。 杨柳穿着薄薄的睡衣,鼓鼓的胸再无束缚。下面一双白净如雪的大腿,如两截白玉一样光滑。 她显得惊慌失措,面孔倏地红了。 没等许一山出声,她已经伸出芊芊小手,堵住了许一山的嘴唇。 许一山吓了一跳,眼光不敢往她身上去看,往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 杨柳一把拉着他,将他推进了保姆房。 “你怎么在我家?” “你怎么回来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会开完了,我当然回来了。”许一山目光躲闪着说道:“你快回去房间。” 杨柳抿嘴一笑道:“我不。我想与你说几句话,不行呀?” 许一山只好尴尬说道:“你穿成这个样子,让小琪看到了,会误会的啊。” “她睡着了呀。”杨柳得意说道:“再说,她在楼上,我们在楼下,她怎么也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杨柳调进市委接待办工作之后,空闲时间都与陈晓琪混在一堆。 陈晓琪在市里同学倒不少,但基本很少往来。朋友更是少得可怜。她本来就孤傲冷艳,让人打心眼里对她生出畏惧感。 杨柳调进市里工作,就是她的主意。 许一山不会知道,现在只要他不在家,陈晓琪便会将杨柳叫过来作伴。 “我早就发现你与那帮老头子在聊天了。”杨柳笑盈盈说道:“想不到你与这些老头子还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 许一山心里有些慌乱,他担心陈晓琪突然推门而入。如果她看到杨柳穿得这么娇媚性感与他单独呆在房间里,他还能说得清楚吗? 杨柳却胸有成竹,她靠在门背后,这样就堵住了许一山开门出去的机会。 “杨柳......”许一山欲言又止道:“你快回房间去。” 他一再催促她,杨柳脸上便漫上来一丝失落感。她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开门出去了。 许一山没立即跟她出去。他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现在很理解彭毕了,像杨柳这样的女人,男人很难抵抗得了她的诱惑。 她就像一颗令人垂涎的熟透水蜜桃,谁看了都想咬一口。 他很清楚杨柳喜欢自己,特别是杨柳出车祸的那一次,他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杨柳一双眼睛就再没离开过他。 后来,云雾山顶避雨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果断刹车,他们就已经越过雷池了。 坐了几分钟,他才从保姆房出来,故意弄出一些响动,果然就惊动了楼上的陈晓琪。 陈晓琪见丈夫回来了,赶紧让杨柳去客房睡。 杨柳从他们卧室出来时,身上穿得已经很正常了。她抿嘴一笑骂了陈晓琪一句,“你这种人,老公回来了,就不要我了,重色轻友啊,以后不理你了。” 陈晓琪笑嘻嘻道:“要不,你有胆就与我们一起睡呀。” 杨柳毫不示弱道:“你以为我不敢呀?主要是许书记,你别吓破许书记的胆了。” 陈晓琪也不相让道:“来呀,我家老许是男的,还能吃亏?”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完全不在意一边尴尬的许一山。 说笑了一阵,杨柳去了客房,再没出来。 许一山洗去疲惫,刚往床上一躺,陈晓琪便贴了过来。 她双手勾着许一山的脖子问道:“你这几天想我了没?” 许一山搂住它柔软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想,当然想啊。” 陈晓琪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捂住自己的脸羞羞地笑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想我什么了呀?” 许一山逗着她道:“该想的,都想了。男人想自己老婆,当然是想最美妙的东西了。” 陈晓琪羞得直往他怀里钻,一边掐着他的肉骂道:“流氓,流氓。” 春闺夜话,时光如水。等到他们歇下来,窗外隐约传来了洒水车作业的音乐声了。 陈晓琪满足地熟睡了过去,许一山却没睡意了。 前段时间,茅山县汇报,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建设已经全面结束。他们的生产线也已经安装调式完毕了,准备正式生产。 孙武和杜鹃都希望他们在正式生产时,请许一山过去剪彩。 这个消息让许一山心里很安慰,他当时就答应了茅山县的邀请。 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终于落地生根,马上就要开花结果。茅山的历史将很快翻开新的篇章。 另外,江山重工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进行。目前已经确定,合资公司主要是整合柴油机厂和拖拉机厂,江山重工的拳头产品——江山牌重型机械设备,将建一个全新的产业园,生产刚研发出来的一款重型盾构机。 让许一山心里最欣慰的一件事,就是陈新文主导的人才引进计划得以成功了。 衡岳市这次共引进各类科技人才一千余人,原衡岳市的产业工人也在政策的感召下,陆续回衡了。 周琴给过他一个数据,据统计,在衡岳市各类政策纷纷出台后,城区人口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首先是年轻人多了。这座过去不断流失人才的城市,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引得人才回流。 窗外开始有了鸟鸣,天就要亮了。 许一山轻手轻脚下了床,他今天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科技人才。 第1489章 工业之城的梦想 富嘉义时代,衡岳市规划建设了一座专家楼。 当时,此举引起全省轰动。衡岳市是被认为是全省最重视科学技术人才的地方政府。遗憾的是此楼自建成后,一直没有入住任何一名专家。 不是楼的质量不好。相反,此楼当时是按最高规格建设的,各项配套设施应有尽有。然而,一座城市缺少了科研环境,是无法留住科研人才的。 尽管当时宣称入住专家楼的专家,既不要租金,也不收任何其他费用,但还是没用吸引住高科技人才。 许一山上任后,他非常明白科技创新的重要性。科创就是财富,科创就是一座城市的灵魂。除此以外,任何其他的繁荣都只会是昙花一现。 江山重工进驻衡岳市,给吸引科技人才带来了繁荣的春天。 目前,十五层的专家楼,基本已经住满了投奔衡岳市的各类科创人才。 许一山在副市长陈新文的陪同下,前往专家楼看望来自五湖四海的专家。 座谈会在专家楼的娱乐室召开。许一山代表市委市政府对所有专家表达了敬意和慰问。 市领导来看望,专家们都很激动。大家积极发言,就衡岳市未来的发展献计献策。 来之前,许一山已经了解到,目前共招聘各类专家三百多人,其中行业顶尖级的专家就不下百人。在衡岳市的搭理支持下,现阶段已经组建了各类实验室八个。分别在柴油机研发领域、拖拉机制造领域和重型装备研发领域。 整个衡岳市,呈现出蓬勃发展的科技春天。 座谈会开得热烈而隆重,结束时,他们主动送了许一山走了好远。 陈新文不无羡慕道:“许书记,还是你的魅力大。你都不知道这些搞科研的人,眼睛都是长得额头上的,平常根本不搭理人。他们才不管你是领导还是普通老百姓。” 许一山笑了,道:“这就对了。我们需要的是他们在科技领域的贡献,不需要一群溜须拍马的人。本事越大的人,他们越不合群。所以,新文市长,在对待专家的问题上,我们只需要当好自己服务员的角色就行了。凡是出现故意刁难、阻碍和故意制造矛盾的情况,对当事人必须予以从严从重从快的处理。” “他们是我们衡岳市的宝贝!”许一山严肃指示道:“在生活上,我们要尽一切能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在工作上,只要他们需要的,我们都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 陈新文笑道:“许书记,是不是有点过了?” 许一山双眼一瞪道:“过了?什么过了?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谁有意见,让他直接找我来提。” 上午看望专家。下午,许一山召集在家的常委,传达省人大会议精神。 本届人代会,正式将中部省一体两翼发展计划列入全省法规当中。以法律的形式明确发展纲要,为配合发展计划,省人大将会制订出来一部为发展计划保驾护航的法规出来。 许一山将本届省人代会称为“新形势下的新使命”,衡岳市作为一体两翼中的一翼,承担着全省未来发展的重要使命。 会议精神传达会开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许一山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会议上。他在不同场合表达过,与其开十个会,不如动一次手。 刚走出会议室,秘书便急匆匆过来,低声汇报道:“许书记,来客了。” 许一山随口问道:“来什么客?” 秘书紧张说道:“燕京来的,正在您办公室。” 许一山一听,赶紧加快了脚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列席中部省人代会的燕京首长。 许一山没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更不会想到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通常,燕京大员下来,从省里到市里,都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毕竟,燕京下来的人,都不是一般角色。他们一句话,往往能让地方政府跑断腿。 一进门,许一山便伸出双手说道:“首长,您来怎么不事先通知我呀?” 首长微微一笑,“通知你干嘛呢?列阵欢迎我?” 许一山讪讪道:“至少我不能让首长等我呀。”他回过头。眉头一皱责怪秘书道:“首长来了,你也不知道通知我?” 秘书刚要解释,首长拦住了他道:“是我不让小同志去通知你的。你开会,怎么可以撇下其他同志来接待我呢?放心,我不觉得是坐了冷板凳嘛。” 许一山尴尬地笑,首长突然来衡,还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原本,他已经安排了市长李朝亮做好迎接首长的准备工作。只需要接到省里的通知,衡岳市便会派人派车前往省城迎接首长。 谁料首长打破了常规,他轻车简从,只带着秘书便悄悄过来了。 许一山先让秘书赶紧去通知朝亮市长,让他立即过来。 汇报工作临时在他的办公室展开。 许一山谈了衡岳市未来的发展思路,重点描绘了衡岳市工业之城的蓝图。 首长听得兴致盎然,不时打断他的汇报提问。 “小许同志,你打造衡岳工业之城的设想是对的,但是你考虑过没有,你们的优势在哪里?” 许一山胸有成竹答道:“首长,衡岳地处全国中部地区,是全国重要交通枢纽之一。一百年前,衡岳的工业基础就已经有了雏形,建国初期,国家因为战略战备的需要,在衡岳市重点布局了冶金、核工业基地。从解放前,衡岳的柴油机研发生产制造的水准就处在国际前沿,我们有扎实的基础,丰富的人力资源。” 首长颔首,提醒他道:“沿海地区的工业发展可走在了你们前面几十年了。” 许一山笑了,淡淡说道:“我从来没把他们当作对手。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衡岳市的对手。沿海地区是从三来一补发展起来的,他们所谓的工业,无非就是一些代加工的基础工业。” 首长含笑道:“小许同志,你是不是有些瞧不起他人,高估了自己?” 许一山认真回答道:“首长,工业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奋斗历史。我们过去落后于一些国家,就在于我们在工业的认知上,存在了认知不足的情况。工业不是加工零件,生产别人的科研成果就算成功了。工业的核心内容就是自主研发,创新,以精湛的工艺水平,领先他人,成为别人追赶的目标。” 汇报进行了两个多小时。首长一直在提问。 许一山毫无惧色,有问必答。 打造工业之城本就是他的梦想。正如他说的那样,衡岳市的工业,最终要成为别人追赶的目标。 李朝亮很少说话,他打心眼里欣赏和佩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的身上充满了一股朝气蓬勃的生机,他追求目标的毅力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感染了他。 他也明白,梦想很美好,但要实现,路途很艰难。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李朝亮悄悄提醒了许一山一句,“一山,该吃饭了。” 许一山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起身道:“首长,您能去我们机关食堂体验一下生活吗?” 第1490章 三年之约 许一山的提议,立即得到首长的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首长提出来,食堂不去了,请人将饭菜打包拿来许一山的办公室,他们边吃边聊。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说道:“首长,那样肯定不合适啊。” 首长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请人拿来就是了。我还想多听你谈谈工作,过去食堂,浪费时间嘛。” 许一山心里抱愧不已,暗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这么大的首长,怎么能请首长去体验他的市委机关食堂呢? 而且他忽视了一件事,机关食堂的晚餐不但不丰富,相反有些寒酸。 毕竟,下午下班后,大家都回家吃饭去了。留在食堂就餐的除了值班人员就是单身干部了。 首长见他不说话,大手一挥说道:“你尽管请人拿过来便是。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许一山只好对李朝亮轻声说道:“李市长,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首长显然有备而来,他在了解了许一山汇报的工业之城设想后,突然将话题一转问道:“小许啊,你们衡岳的云轨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听说,因为建设这座云轨工程,还牵出来了一桩震惊全国的大案?” 许一山诚恳说道:“首长,衡岳云轨工程是胡进同志主持的惠民工程。” “小胡啊。”首长笑笑道:“听说,他在任时,云轨工程已经停工了。” “也不是完全停工。”许一山解释道:“主要是工程上马时仓促了一点,完善了就没问题了。” 首长似笑非笑地问:“小许,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是在为小胡说话?停工就是停工嘛,哪有那么多的借口?” 许一山讪讪道:“真不是在为胡进同志说话。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衡岳市如果不是胡进同志的坚持,这个项目根本就不可能落在衡岳市。” 首长点头道:“这倒是事实。不过,这个工程到现在还很突出。现在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衡岳市啊。你们这个的项目的成功或者失败,很可能影响到最后的决策。” 话音刚落,杨柳带着几个漂亮姑娘,将从食堂打包过来的饭菜送了进来。 李朝亮跟在姑娘们后面,显得惶恐不安。 他解释道:“首长,食堂的伙食可能粗陋了一些,您......” 首长大笑道:“粗陋?什么叫粗陋啊?同志们能吃,我就不能吃了?拿来吧,随便对付一下。人嘛,先吃饱了肚子,才好谈发展嘛。” 许一山看了看饭菜,内心也不安起来。 李朝亮说得没错,粗陋,简直太粗陋了。 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份辣椒炒肉,一份小白菜,外加一份紫菜蛋汤。四个菜,色泽鲜明。 这要放在普通家庭,三菜一汤的标准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是燕京首长,如此粗陋的伙食,这不是在怠慢首长吗? 许一山不高兴地问了一句,“李市长,今天食堂的伙食就这个?” 李朝亮慌忙解释道:“因为就餐的同志不多,食堂也没准备。” 许一山还想责备他几句,首长却笑呵呵地说道:“这很好嘛,三菜一汤,生活小康。大家都吃吧,吃好后我们继续聊。” 杨柳悄悄问许一山,“要不要让食堂再加两个菜?” 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首长听到了。他摆摆手道:“不必了啊。你们啊,不要把心思放在我的感受上。我的感受就是这已经很好了。吃吧。” 首长带头,许一山只好跟着首长一道用餐。 他心里此刻很过意不去,首长那么远过来衡岳市工作,他却让首长吃着这么简单的饭菜。这要传出去他许一山在办公室用最简陋的饭菜招待首长,还不让人笑话死。 首长显然不在意,他吃得很高兴。 放下碗筷,首长满意道:“你们这伙食挺香的嘛。继续吧。” 许一山只觉得首长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顿时红了脸。 汇报工作继续进行。首长详细了解了胡进在衡岳市的工作情况,总结道:“小胡工作热情不错,但分不清主次啊。” 话题从衡岳市未来发展逐渐转移到了本次人代会上来了。 首长试探着问许一山,“小许,你谈谈你们中部省这次人代会的感受吧。” 许一山沉吟一会道:“首长,我感觉这是个胜利的大会,是继往开来的大会......” 首长挥手打断他,“说会说套话了啊?” 许一山尴尬地笑,顿时语塞。 “好了,我问你,你对龚辉同志的当选,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声说道:“这是众望所归的结果,我没看法。” 首长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一笑道:“行了,我也不问这些问题了。小许,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实现衡岳工业之城崛起的梦想,需要多久?” 许一山伸出三根手指头,果断答道:“三年。” “三年如果没达到目标呢?” “我引咎辞职。” 首长摇了摇头道:“你不能以辞职来说这个事。你首先要考虑的是,如果达不到目标,那就是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就是劳民伤财。这个结果,不是你以辞职就能交代得了的。” 许一山再次语塞。 他想了想,坚定无比地表态道:“首长,我还是那句话,给我三年,我会建设出来一个新衡岳。” “好!”首长高兴不已,赞道:“对了嘛,我就喜欢看你这种决心。我们来个三年之约怎么样?三年之内,你若达成了目标,我会给你新任务。三年之内,若是你未达成目标,我撤你的职,还要追究你的责任,敢不敢?” “敢!” “好!”首长拍手道:“你能有这个勇气,我就放得下心。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有不有困难?” 许一山还在迟疑着要不要说,李朝亮已经抢先把话说了出来,“首长,我们希望得到资金的支持。” “要钱啊。”首长大笑起来,问道:“你们想要多少?” 许一山和李朝亮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开口了。 “不敢说?”首长狐疑地问。 许一山嘿嘿笑道:“首长,不是不敢,在资金方面,我们就一个想法,多多益善。” 首长又笑,道:“你们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啊。这样吧,给少了,你们说我小气,给多了,我还担心你们财大气粗乱花钱。这样,你们起草一份报告,我回京后在考虑给你们多少吧。” 许一山和李朝亮大喜,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地方政府都打着发展的牌子,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找燕京要钱。 燕京确实有钱,但也经不住所有人都伸手要吧?所以,三年前,燕京已经收紧了口子。现在燕京除了转移支付外,基本不在计划外拨付资金下去了。 首长提议他们打报告,这不就是明摆着要给钱吗?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当晚,首长安排入住林荫假日酒店。 许一山和李朝亮都没敢回家,留在林荫假日酒店陪首长。 在许一山的房间里,李朝亮问许一山,“一山,你说,我们开个多大的口?” 第1491章 狮子大开口 许一山和李朝亮将自己关在屋里,商讨准备向首长伸个多大的手。 李朝亮建议,适可而止,首长既然主动要求他们写报告,报告送上去,肯定会有一笔款拨来。但不宜狮子大开口,免得首长为难。 许一山的想法恰好与他相反。他笑眯眯说道:“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好机会,开口小了,反被人说我们胃口不大。既然是伸手,干脆伸长一点。要多少是我们的想法,给多少是首长的决定。” 李朝亮没有反对,许一山的话看起来颇有些道理。像衡岳市这么样的地方政府,平常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衡岳市各项建设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手头宽裕,办起事来有底气,腰杆子硬。 两人商量了大半夜,决定由市政府办负责起草报告,请求拨款十个亿。 天明,许一山早早起来。隔壁的李朝亮也起来了,两人计划陪着首长吃过早餐后,去云轨总站工地视察一遍,再去合资公司总部坐一坐。 见到李朝亮,许一山压低声道:“老李,我昨晚想了一下,觉得十个亿不行。你想啊,一般领导批字,都会习惯性地打个折,就好像做生意一样讨价还价。万一首长打了个折......” 李朝亮一愣,迟疑着问道:“十个亿太少,你想写多少?” 许一山嘿嘿地笑,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道:“这个数。这样即使首长打个对折,我们还是赚了。” 李朝亮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道:“你呀,就一副奸商的嘴脸,这样的主意你都想得出来。” 因为今天计划去江山重工合资公司视察,江山重工这边的主要人物徐斌必须在场。昨夜秘书紧急与燕京江山重工总部联系了。徐斌连夜乘了飞机赶往衡岳市来。 “徐到了吗?”许一山问。 “衡岳机场没有燕京方向的夜间航班。”李朝亮解释道:“不过,徐有私人飞机。” “飞来了?” “来了,凌晨三点落地。” 他们一左一右,守在首长房门边。等着首长开门出来。 八点刚过,首长房门打开了。精神抖擞的首长一眼看到门边立着两尊门神一样的许一山和李朝亮,大声道:“你们守在我的门边干什么?” “保卫首长。”许一山一本正经地说道:“首长的安全,你什么都重要。” 首长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子,在我面前耍滑头啊。你们昨夜商量了半个晚上了吧?准备开多大的口啊?” 许一山小声说道:“首长,我们还在计划,暂时没有准确的数字。” 首长一笑,迈步往前走,一边说道:“今天一天,我都听你们的安排了。” 两人陪着首长下楼去贵宾厅吃早餐,电梯门一开,大家都惊呆了。 电梯门口,龚辉一脸焦急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没有多想,赶紧打了个招呼,“龚省长,您怎么来了?” 龚辉没搭理他,顾自与首长打招呼道:“老蓝,你来衡岳市,招呼也不打一个?” 首长笑笑道:“老龚啊,我来你们中部省就没自由了吗?” 龚辉正色道:“您的安全,我们要负全部责任啊。你这样一声不响就往下面跑,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嘛。这不,陆书记指示了,必须做好首长的安全保卫工作。” 蓝首长不悦道:“你是来保卫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在自己的国土上,我有什么好保卫的?到处都是我们的乡亲父老,人民群众,我们要相信他们。” 龚辉突然出现在衡岳市,让许一山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很快,许一山便知道了龚辉来的目的。 趁着首长在进餐的时候,龚辉将许一山叫到一边,脸色难看得像布满乌云的天。 “听说,你让首长在你办公室吃盒饭?” “不是盒饭,是我们机关食堂的便餐。” “与盒饭有区别吗?”龚辉语气严厉批评他道:“一山同志,你要有高度的政治觉悟,首长能是一般人吗?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作出深刻检查。” 许一山小声回了一句,“我觉得首长很高兴啊,没生气。” “你糊涂啊。”龚辉埋怨道:“难道首长说他不高兴,生气了?” 正说着,首长已经用完了餐。 龚辉连夜从省城赶过来,就是因为听到了衡岳市委请首长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吃盒饭。 衡岳市此举,无异于一个笑话。 他立即汇报给了陆书记,请陆书记作出指示。 陆书记闻言,也哭笑不得。心里想着这个许一山真是分不清轻重,哪有请首长在办公室对付一顿的做法?可是他又找不出毛病在哪,只好让龚辉赶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许一山自然没想到首长在办公室吃顿饭,他就闯了祸了。因此,在龚辉质问他的时候,他还想着解释。 “老龚啊,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首长笑着说道:“今天,我们就在衡岳市走一走,看一看。” 龚辉急忙道:“老蓝,今天就不要走了吧,陆书记还在等你啊。” “你转告老陆,今天我就在衡岳市了。明天我们回燕京。让他不要担心了。你既然没空,也请回去吧。” 龚辉这下进退两难了,他将许一山和李朝亮叫到一边叮嘱道:“你们给我记住,首长在衡岳有任何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龚辉虽然当选了,但还有一道程序没走完。那就是燕京方面的正式任命。在任命没下达之前,他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省长。 不过,这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天不塌下来,根本改变不了结果。 即便天塌下来,未必会改变结果。 龚辉自然是没时间陪着首长在衡岳市走一走,看一看。他在嘱托完许一山他们之后,与首长告别,回去了省城。 他来一趟,给许一山传递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他开口称首长为“老蓝”,说明他们平常的关系非同一般。能用这种口吻称呼对方,关系的密切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让许一山隐约有些意外的是,首长姓蓝,龚辉的夫人也姓蓝,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整整一个上午,首长的时间都花在云轨项目上的调研上。他主持开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又去了工地慰问了一线的工人,亲切与工人握手,并且留影纪念。 中午,在首长的要求下,午餐简单地吃过后,马不停蹄去了江山重工与衡岳市合资的公司视察。 合资公司为集团公司,将衡岳市柴油机厂、拖拉机厂、冶金厂等几个大型公司整合在一起,组成衡岳江山重型机械设备制造集团,简称衡江集团。 去的路上,许一山就一直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将合资公司的股份控制情况汇报给首长知道。 衡江集团的股份结构很微妙,江山重工是集团公司的控股方。当时在决定谁控股时,徐斌态度非常坚决,必须由江山重工控股他才合资,否则一切免谈。 而衡岳市方面,所有常委一致反对由江山重工控股。理由是江山重工控股,衡岳市就有涉嫌损害国有资产的嫌疑。 许一山力主妥协,才造成衡江集团目前的股份分配。 这也成为他后来被人抓住不放的祸根。 第1492章 首长背书 衡江集团总部设在目一公司。目一公司的牌子已经拆了,在周文武被抓后,目一公司紧接着被查封。为淡化目一公司在衡岳市的影响,市委会议决定,逐渐将目一公司的业务拆分,直至完全消失。 江山重工落户衡岳,需要办公场地,许一山便将目一大楼批给了衡江集团公司使用。 徐斌等在公司大楼的台阶上,看见车队来了,一溜小跑下来,亲自给蓝首长开车门。 众人将蓝首长簇拥进大楼,站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蓝首长似乎突然来了雅兴,问身边的许一山,“有不有笔墨?我来给衡江公司写幅字。” 徐斌连忙接过去话说道:“都准备好了,蓝大家来了,我岂不早作准备啊。” 蓝首长哈哈大笑,道“老徐,你老小子耍滑头。我不主动,你还会饶我?反正都要写,不如我先提出来。|” 短短的两句话,又让许一山吃了一惊。看来,蓝首长社交圈子不可想象,他与徐斌显然也很熟。 当即,在大厅摆开书法大台,蓝首长挥毫写下了“衡江重工集团有限公司”几个字。 许一山屏声静气站在一边欣赏苍劲的几个大字,打心眼里佩服蓝首长的字,确实称得上“大家”。 衡江重工的工作自然由徐斌负责汇报,董事会成员一个不缺全部到齐。 汇报进行了半小时。徐斌主要谈了衡江集团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 江山重工现在是国际性企业,产品遍布全球。在重型装备制造领域,出于数一数二地位。全球最大的装载机就是江山重工研发生产的。 江山重工总部设在燕京,江山重工大楼在燕京是地标性建筑。徐斌是个企业家,且是以制造业起家的企业家,因此,他在国家经济建设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无怪乎他与蓝首长相熟。 像他这样身份的企业家,认识几个首长一点也不奇怪。 衡江集团是江山重工第一次与外界合作组建公司。在徐斌的理念里,江山重工一直坚持着“三不原则”。 所谓“三不”,即不上市,不合作,不多元。 徐斌曾说过,公司不缺钱,为何要上市?上市公司的目的,无非就是在市场上圈几个钱供自己发展。发展好了,大家分红。发展失败了,大家倒霉。这是企业将风险转嫁给市场的卑鄙行为,令人不齿。 按徐斌的说法,一个优秀的企业,是不会短缺现金流的企业。公司上市,玩的是资本,不是实业。 不合作更是直接了当,江山重工拒绝与任何背景的企业或者政府合作。他明确表示,江山重工就是一只独角兽,单打独斗。 徐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他有充足的底气。事实上,他确实婉拒了无数找他合作的企业,也婉拒了无数地方政府邀请他去投资的意向。 即便如他老家少阳市,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抱着一个“拖”字诀。 至于不多元,意思简单明了。江山重工只专注于重型设备研发制造,拒绝参与任何其他产业。 比如二十年前,风头旺盛,现金流充足的江山重工内部,出现了公司参与房地产行业的声音。 出现这种声音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当时的房地产业,等于就是开着大卡车装钱。以江山重工的实力,完全无需任何贷款融资就能卖地盖房。 以公司内部人计算,当时一套房的利润,就能完美秒杀江山重工一台装备的利润。关键是盖房子毫无技术性可言,这样就能省下天量的研发资金投入。 就在全公司都期待着江山重工冲进房地产市场分一杯羹的时候,徐斌态度坚决否定了这种声音。 他当时说过一句最有分量的话,“如果盖房子能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盖起来,这是最不值得尊重的国家。所有盖房子的企业,都不应该成为一个国家的龙头产业,都是不值得尊重的企业。” 当然,江山重工不是不盖房。但他们都是自己盖,盖的房子自己住。在江山重工有过这样的规矩,在企业工作满三年的,企业无偿提供住房。若是双职工,配备标准的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单身职工也享有独立住房的福利。 工作满十年,无论双职工还是单身职工,企业分配一套房。 试想,在燕京能有一套住房,那是多大的诱惑?而且企业还规定,分配给员工的住房,员工拥有独立产权,可以自由买卖。 江山重工这一招,直接就秒杀了全国99.9%的企业。这也是江山重工在招贤纳才时,从没遇到困境的原因。 徐斌的“三不原则”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却最终被许一山一举打破。 江山重工除了坚持不上市的底线之外,不合作,不多元的规矩被许一山掀翻在地。 蓝首长是知道徐斌的“三不原则”规矩的,听说徐斌与衡岳市合作了,他好奇不已。这就是他来衡岳市走走看看的原因之一。 衡江集团已经确定了主要目标,在将重型盾构机生产基地设在衡岳市以外,集团另一个主要目标是重新让衡岳市生产的柴油机叫起来,衡岳市生产的拖拉机跑起来。 衡岳市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几乎将全市所有工业资源全部压在了合资公司身上了。 汇报结束,蓝首长看起来很满意,很高兴。 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这合资了,谁是老板啊?” 这句话正是许一山最怕听到的话。 徐斌将眼光来看他,似乎让他解释。 许一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首长,根据我们双方的投资比例,目前是江山重工公司控股。在集团公司运营上,行政工作由我们负责,技术业务类由徐总这边负责。” 蓝首长哦了一声,淡淡说道:“现在有个说法,说是国有资本与民营资本合作,控股方必须是国有资本。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国有资本不缺钱,为什么还要与民营资本合作?所以啊,这就是一个悖论。”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一山的心尖不由微微一颤。 蓝首长没有反对由江山重工控股! “这个企业经营啊,比当个官难多了。特别是民营企业,前有狼,后有虎的,要想在列强环绕中杀出一条血路,单有勇气还不够,还需要有坚强的信心,不怕失败的决心和一往无前的恒心。” “老徐,你走出这一步,我要为你高兴啊。”蓝首长赞扬徐斌道:“一个有良知有责任的企业家,考虑的就不是图个人发财。而是应该把眼光放在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身上。有句话我觉得用在这里很好,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会议室响起一阵笑声。 蓝首长居然冲着许一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小许,你能将老徐拖来衡岳市,了不起!” 许一山和李朝亮悬着的关于股权结构的一颗心,轰然落地。 蓝首长衡岳一行,无疑在给衡岳市背书。 许一山的眼光瞥到在忙着拍照记录的张曼,心里升上来了一个念头。 第1493章 讨价还价 蓝首长连夜离开衡岳,他没回去省城,而是从衡岳机场直飞燕京。 许一山将周琴叫了过来,要求她迅速组成一个通讯小组,将蓝首长这两天在衡岳的点滴写成系列通讯稿件。其中,关于国有与民营资本合股的部分,单独成篇,重点突出蓝首长的指示意见。 通讯稿先在衡岳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主动积极与省报——中部日报取得联系,争取他们的支持,在中部日报上择重点版面转载。 他现场点兵道:“这件事,你可以找报社一个叫张曼的记者。她在报道重要新闻方面很有经验。” 安排好后,他便催促李朝亮,赶紧将报告搞出来,送往燕京。 就在这时,聂波传来的消息。 他已经找到了刘坤。 “情况如何?”许一山小声问。 “我还未与他正面接触,担心打草惊蛇。”聂波汇报道:“这小子在这里过得很逍遥,买了别墅农场,还找了一个外国女朋友。” “有多大把握让他回来?” 聂波为难道:“估计,没把握。” 许一山沉默了好一会,问道:“另外一个呢?” “龚伟吗?”聂波苦笑道:“这人更难办了。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他的窝在哪。据说,这小子深居浅出,防范意识很强,很少与人打交道。”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你休假的时间也该到了,回来吧。” 聂波急道:“还有个人没找着,我现在不能回去啊。” “不找了。”许一山当机立断道:“回来再商量吧。我就不信他不浮出水面透气。” 听说找到了刘坤,许一山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人,就不愁他吃进去的东西不吐出来。他冷笑着想,刘坤这小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人跑了出去就万事大吉了。他就不会想到,邪恶的人不管藏得多深,一旦被揭开面纱,真实面目便会暴露出来。 聂波选择不接触他是对的。从聂波反馈的情况来看,刘坤这小子是没打算回来了。从这点看,这小子狠毒,居然将父母妻儿扔在一边不管,独自去享受他的奢侈生活。 刘坤不归案,市商业银行存款案就是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雷。 当然,许一山是可以选择强硬压制手段的。比如,将责任全部压在刘秋德身上,判以重刑,表明政府在这方面的态度。 但是,如果这样做,就是表明老百姓的损失不可再挽回了。而这个结果,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 在与聂波通话的第二天,许一山再次去见了被羁押的刘秋德。 刘秋德的头发在压力下已经变得全白了,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对面的许一山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许一山沉着脸叫了他一声道:“老刘,我今天过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们的同志已经找到了刘坤的藏身地点。” 刘秋德浑身一震,眼睛里射出复杂的光来。 “行啊,你们既然已经找到他了,就将他带回来嘛。” 许一山冷冷说道:“刘秋德,你很聪明。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这件事与你有直接干系。你知道我们与对方国家之间没有引渡协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就拿刘坤没办法了?” 刘秋德垂着头一声不响,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我确实负有领导责任。商业银行存款案,我确实不知情。你们就是把我毙了,我还是这句话。” “行啊。”许一山爽快说道:“你有不有其他责任,我们现在不说。但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有其他责任。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现在你们一家人,除了你的孙子因为年龄关系未被收监外,你妻子,你儿媳,都因为涉嫌被收审关押了。” 此话一出,刘秋德神色大变。 他试探着反驳道:“你们这是搞株连九族,我家人她们毫不知情,你们不能关押她们。” “是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们找到你一家移民的证据,你作何解释?” 许一山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将刘秋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盔甲一件件卸下来。 “她们真的是无辜的,你要相信我。”刘秋德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要喝水。” 许一山让人给他端过去一杯水。刘秋德接过去后一饮而尽。 “还要一杯。” 许一山示意再给他送过去一杯水。 “老刘,你是受多年教育的老干部了,深知我们的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允许犯错误,但要知道及时改正。如果一味抱着侥幸的心态,等待他的必定是一条绝路。” “市商业银行存款被侵吞案案情很清楚,你完全没必要再侥幸了。” 刘秋德嘴唇动了动道:“既然如此,就让所有的惩罚都对着我来吧。” “护子心切,我能理解。但是老刘你知道吗?你儿子在国外有了新女朋友了,他已经彻底将你们抛弃了。” 刘秋德笑了,道:“这就对了啊,我刘家在国外还能生根发芽。” “你觉得我们会让他逍遥法外?”许一山摇着头道:“今天我来,是看你干了大半辈子革命了,不希望你的未来都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既然你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我也就不再劝了,你自己保重吧。” “你呀,被最亲近的人出卖了。”许一山说完,起身欲走。 刘秋德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涉案金额那么大,社会影响那么大,如果他再不争取立功,等待他的就只有刑场。 刘秋德不会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他过去抱着一人犯法一人担的念头,妄图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用他的一条命,去换取他儿子孙子甚至更后代的幸福生活。 现在儿子已经跑出去了,赃款也全部转移出去了,许一山除了要他一条命,还能将他怎么样呢? 他没有想到的是许一山不但将他拿住了,他一家人除孙子年幼外,其他人全部被拿住了。照此下去,他年幼的孙子在外面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他心里始终记得儿子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他会回来接他们出去的。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儿子前脚一走,后脚就出了事。 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儿子好像与银行存款案暴雷有关。 “是这小子将自己出卖了?他不但出卖了老子,还出卖了妻儿?”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如一头狂暴的狮子一样在扑腾,撕咬,咆哮。 “请留步!”他突然出声喊道:“许书记,我有办法让刘坤回来。” 许一山站住脚道:“好啊,他回来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可以争取到宽大处理了?” 刘秋德苦笑道:“但你必须先将我的妻子和儿媳她们放了。” 第1494章 对手强大 刘秋德说的办法,让许一山啼笑皆非。 他告诉许一山,唯一能让刘坤乖乖回来的人,就只有龚伟一个人。 刘秋德毫不隐瞒说道:“我也了解过了,这个龚伟长年在国外生活,已经取得了别国的国籍。他在国外的势力很大,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家刘坤,其实就是被他逼上贼船的。” 许一山顿时来了兴趣,复又坐下来道:“老刘,你不要急,慢慢讲。” 刘秋德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这件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时任衡岳市检察院检察员刘坤得到了一次出国交流学习的机会。 刘坤去的城市,正是龚伟所在的城市。 两个人经人介绍,在一次饭局上认识了。因为大家都是中部省人,亲不亲故乡人啊,加上龚伟人很热情,只要刘坤有求于他,必定第一时间帮他解决问题。 有一次,刘坤闲着没事,便请龚伟带他去各地转转。这一转,就转到了一家赌场里。 刘坤的家庭在国内算不上顶级家庭,但也能秒杀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在他家里,父亲是银行董事长,母亲也是高干,自己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检察院干部,妻子也有一份满意的好工作。 这样的家庭,放在任何时候都足以羡慕无数人。 但是,刘坤在与龚伟接触过之后,感觉自己的生活与人家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此便包围了他。 在赌场上,他看到别人一掷千金的豪迈,心里痒得难受。但是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提出看看就走。 龚伟笑眯眯问他,“不玩一把试试?” 刘坤老实道:“不会,而且......” “老弟是担心钱不够是吧?放心,有老哥在,你尽管放心大胆去玩。” 在龚伟的怂恿下,刘坤的一颗心便动了,他小声道:“玩玩?” “试试手气嘛。”龚伟命人去换了筹码过来,鼓励他道:“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 刘坤那还能控制得了欲望,当即坐上了赌桌。 第一次玩,刘坤选了自认为还懂一点的百家乐。 第一把,他尝试着下了一小注,赢了。第二把,他将第一把赢的钱押上去,再在赌本上翻了一倍。牌一开,又赢。 半个小时不到,他面前已经赢了一堆筹码,换算成现金,应该超十万美金了。 龚伟鼓励他道:“老弟,手气火得很嘛,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刘坤心领神会,将赢的筹码连同本钱全部押了上去。 不出意料,输了。 这一输,也就一万美元。 刘坤当时如果记得刹车,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刘秋德哀叹着说道:“赌博这东西,上头啊。我家刘坤社会经验太不足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滑入了别人早就替他挖好的陷阱啊。” 输了钱的刘坤觉得一时倒霉,便找龚伟要再借一万块去翻本。 龚伟劝他道:“老弟,赌博这东西,玩玩就行了,没必要认真。” 刘坤咬着牙说道:“再借一万,输了我就自认倒霉。” 龚伟眼珠子一转说道:“干脆,也别说一万了。既然老弟有这雅兴,干脆就玩个痛快。我一次性借你十万,输赢在此一举。” 刘秋德说到这里,突然双眼放光说道:“我怀疑龚伟肯定给刘坤吃了药,把他精神被迷幻了,要不,他没有那么大的胆玩下去。” 那一场赌博玩下来,刘坤欠了龚伟五百万。 走出赌场时,龚伟才告诉他,借给刘坤的钱,都是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如果不及时还款,性命堪忧。 刘坤在外人生地不熟,而且五百万的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三千多万。这个数字吓得刘坤的脸当场就白了。 龚伟提醒他,国外的高利贷是按天息算的,三天不还,本金便翻倍。 这一句话,吓得刘坤当场就要从大桥上跳下去。 他清楚,就算他倾家荡产,也还不起这笔巨额欠债了。 龚伟吓他道:“老弟,你千万不要寻思这些没用的。就算你死了,你的家人还在。不要以为他们在国内就万事大吉,这些人有的是手段和本事去弄你的家人。” 刘坤双腿便软了,哭着求龚伟道:“龚哥,我是真还不起这么多的钱啊。你救救我呀。” 龚伟想了想说道:“其实,这点钱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钱。你家不是开有银行吗?” “那是公家的。” “你爸是董事长没错吧?既然他是董事长,这些钱不就都是你家的吗?” 刘坤连忙摇头道:“这个主意行不通。银行监管很严,根本就没机会。” “只要你愿意配合,办法我有啊。”龚伟笑眯眯说道:“老弟,活人不能叫尿憋死是不?你以后把家人全部接到国外来生活,谁也拿你没办法。” 刘秋德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平静了还一会,才叹口气说道:“我也是糊涂,当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他。许书记啊,换作是你,你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活活弄死吗?” 许一山苦笑道:“理解。” “账外账的办法都是龚伟想出来的。”刘秋德深叹口气道:“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 “你如实说,转移出境的资金究竟有多少?” “大概三十多亿吧。”刘秋德小声说道:“还有一笔二十多亿的资金,我因为拒绝了走龚伟提供的账号渠道,这笔钱现在还在账外循环。” “你的意思,用这二十多亿作为诱饵,吸引龚伟回来?” “这个人我接触过,他有个致命的毛病,贪得无厌。”刘秋德认真说道:“我不相信二十多个亿他不动心。” 许一山突然问他:“这个龚伟究竟是个什么人?” 刘秋德吃惊地看着他道:“许书记,你是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刘,你还别说,这个人我是真不知道。” 刘秋德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他就是龚辉的独生儿子。” 许一山故作吃惊地问:“你是说,我们中部省的人大的龚主任?” “他不是已经被选为省长了吗?”刘秋德苦笑道:“我们在里面也看电视的,知道一些外面的事。” 许一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老刘,你今天的态度非常好。你必须抓住立功的机会,争取法律从宽处理。” 刘秋德笑笑道:“我就算了。我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我孙子啊,他那么小,现在我们一家都被抓了,他要怎么办啊。” 他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了起来。 许一山找不到安慰他的话,只好过去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说道:“老刘,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处理好。” 见过刘秋德后,许一山从来没有感受到心情会有如此的沉重。 他的胸口就像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呼吸不得,痛苦不堪。 因为他明白,接下来就是一场斗智斗勇,艰苦卓绝的斗争了。他面对的对手是那么强大,只要他落败,必将被对方碾成齑粉。 第1495章 神秘的华人首领 聂波回来后,正式公布了他与许秀的恋情。 家有喜事,许一山便让陈晓琪在家里摆了一桌,邀请老丈人夫妇来参加。 陈勇夫妇将外孙许凡带去茅山后,两个人整天围着外孙转,无暇顾及其他事。接到女婿电话,请他们来市里一聚,遭到曾臻当场拒绝。 曾臻态度已经很明朗,外孙许凡从今以后就由他们夫妇抚养照顾,许一山夫妇无需插手,其他人更不能插手。 此话的真正含义,就是在告诉许家娘,外孙许凡她许家娘以后不能再管了。 这让许家娘很愤怒,许凡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口母乳,全靠她用奶粉喂大。孙子在她心里,比自己生命还重要。怎么能说不让她带就不让她带了? 更何况,许凡姓许,又不姓陈,凭什么他们陈家霸占着? 曾臻不愿参加许一山为妹妹举办的会亲酒,是担心许家娘会趁机与她抢夺外孙许凡。两岁的许凡已经学会说话。这小子遗传了母亲的美丽和父亲的智商,被曾臻视为心肝宝贝一样的呵护。 许秀找到了真爱,整个人都变得比过去开朗了许多。得知大嫂父母不肯来,她主动自告奋勇上门亲自去请。 或许是推不开许秀亲自上门的好意,陈勇夫妇最终还是带着许凡来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过一顿饭,饭桌上,许一山提议聂波,选个时间让双方的家长正式见个面,将他们的婚期定下来。 聂波激动不已,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当场从身上摸出一枚求婚戒指,单膝跪地请求许秀嫁给他。 饭后,一家人都在客厅闲聊,许一山却将聂波叫进了书房。 一进门,许一山便示意聂波将门关了。 “说说刘坤的情况吧。”许一山说道。 聂波笑道:“经过我的观察和接触他周围的人,我掌握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老大,我看,这事还得缓一缓。” “理由?” 聂波缓缓说道:“事情可能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刘坤他也不是我们原来想的那样,他现在就是想回来投案自首,可能也办不到。” “因为龚伟?” 聂波点了点头道:“老大,你猜得非常正确。这么说吧,刘坤虽然跑出去了,但他的境况并不比在国内好。他现在基本失去了自由,被龚伟牢牢控制住了。” “他不是在国外买了农场和别墅吗?”许一山狐疑地问,“他这么会失去自由呢?” 聂波叹口气道:“这就是我们过去估计太乐观的后果了。原来我想,只要找到他刘坤,我就有办法将他弄回来。谁知道事情的走向,远超我们的估计啊。” 在聂波汇报后,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据聂波介绍,龚伟在国外的身份很不一般。他表面上是当地华人的首领,是一个从事国际贸易的正当商人。但实际他还是当地黑帮的一个头子,控制着整个地区的华人帮派。 其实,以龚伟的能力,怎么能信任华人首领的身份?这还得从八年前说起。 龚伟十五岁出国留学,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当地的华人圈混得滚瓜烂熟,成了所有华人都欢迎的客人。一来是龚伟表现得很谦卑,二来,他出手之阔绰,常常让华人们瞠目结舌。 留学第三年,他便结识了当地华人首领黄家川。黄家有一千金,聪明伶俐,人也长得国色天香。 来去几次后,龚伟便被黄家千金吸引住了。 龚伟人长得俊朗潇洒,在国外呆了几年后,便将自己迅速融入了当地的文化圈子里。龚伟有一项特技,善说。被人冠以“舌灿莲花”之美誉。 他也充分利用了自己这一项特点,将黄家川一家人哄得心花怒放。 单纯靠一张嘴皮子,早晚会被人识破。龚伟深知这个道理,于是在黄家千金生日那天,出手阔绰送了黄家千金一辆名贵保时捷跑车。 要知道在当时,能买得起这种跑车的人,屈指可数。即便身为华人首领的黄家川,也只能看看而不敢下决心去买它。 这一辆跑车,彻底将黄家千金的一颗芳心俘虏了。 但让龚伟没想到的是,黄家川坚决反对女儿与他来往。 黄家川的反对,激起了龚伟的暴怒。他开始在黄家川面前装孙子,寻找一切可以接近黄家千金的机会。 机会这东西,总会对特别用心的人网开一面。几个月之后,就传出来黄家千金被他弄大了肚子的传闻。 怒不可遏的黄家川当即带人找到了龚伟,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这一顿教训,让龚伟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儿子被打,差点丢了性命,龚辉当然不肯罢休。于是,他与妻子紧急飞往儿子所在的国外。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去见儿子。从那以后,他再没去过。 龚辉还是很牛的,他居然动用了使馆的力量,迫于各方面的压力,黄家川当着龚辉的面认了错。 大家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在龚伟出院后不到两个月,华人首领黄家川在一次外出的途中,遭到了一场匪夷所思的车祸。 黄家川撒手人寰,华人首领的位子便空了出来。 在国外,要想坐到华人首领的位子,必须是德高望重的人。龚伟那么年轻,在当地的圈子和根子都不算有影响。 偏偏这时候使馆又派人出了面,怂恿大家选举龚伟为新一任首领。 华人们久居国外,自然不会认同使馆意见。于是,当天的推选会议因为激烈的反对而不欢而散。 让人没想到的是,白天会场上反应最激烈的几个人,当晚不是受到了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就是家里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恶意闯入破坏。 一时之间,华人圈子开始出现一片恐慌的情绪。大家都明白这件事的背后是谁在指使,可是又拿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报了警也不了了之。 龚伟在这时候表现得比谁都要低调,他热情地帮助华人们寻求法律保护和支援,对遭受攻击的人嘘寒问暖,对家庭遭受破坏的人积极援助。 他的名声再次在华人圈里声名鹊起。 此后不久,龚伟注册了一家国际贸易公司,招聘的员工以华人为主。由于他在对待员工薪资上从不吝啬,赢得了华人们一致的交口赞誉。 半年后,华人社团再次选举首领,龚伟便顺理成章坐上了黄家川的位子。 他不但坐上了黄家川的位子,而且还将黄家千金顺理成章变成了自己的女人。 聂波说到这里时,轻轻叹口气道:“根据我与当地华人接触后得出的经验总结,龚伟不是我们能将他怎么样的人物。” “你见到过本人吗?” 聂波尴尬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尝试着托人找过他,但他拒绝了。” “你没暴露出你的身份吧?” “当然没有。”聂波笑了笑道:“这点我还是很清醒的。我只是说我来自中部省,想拜访他而已。” “他拒绝了?” “拒绝了,而且一点余地也没给我留。”聂波讪讪说道:“此人很神秘。老大,我看这件事就算了,我们犯不着与远隔千里重洋的人交恶。” “我没想与他交恶。”许一山笑了笑道:“按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倒想亲自会会他了。” 第1496章 失落的彭毕 聂波以他职业的敏感,判断出国外的龚伟与华人首领黄家川的车祸和后来华人代表们遭受到的不明攻击有必然的联系。 他的怀疑,也成为了许一山后来与龚伟之间斗智斗勇的伏笔。 让聂波疑惑的是,与国内法治环境相比较而言,龚伟所在的美利坚国家更要好一些。但是为什么在这场华人之间出现的矛盾上,法律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许一山一语道破了天机,他告诉聂波道:“国外虽然标榜他们是法治国家,但也是因人而异。华人圈子里的自相残杀,他们最想干的一件事就是站在一边看热闹,那还会主动积极伸手去干预呢?” 两人深谈之后,便将这件事搁置了起来。聂波是自感无能为力了,而许一山却是在寻找机会。 四月底,茅山县的彭毕县长亲自跑来,给许一山送了一张茅山县高科技产业园开园剪彩的邀请函过来。 茅山县已经将油脂基地和汽车评配件基地正式命名为“茅山高科技产业园”。开园时间定在五一劳动节这天,也是园区两家大型跨国企业正式生产的一天。 许一山高兴答应。茅山工业园区顺利开园,是茅山正式跨入新时代新经济的标志性动作。他不能不亲自参加。 他仔细审阅了邀请函后,随口问了彭毕一句,“彭县长,李市长那边你邀请了吗?” 彭毕讪讪笑道:“两家企业都认为与李市长不太熟,不方便邀请。” 许一山一愣,顿时来了气,训斥道:“他们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李市长不参加,你这个剪彩还有什么意义?” 彭毕小心解释道:“许书记,反正李市长还过一两个月就要退下去了。他不参加,无伤大雅吧?” 许一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邀请函重重摔在办公桌上道:“李市长不去,我去干什么?” 彭毕赶紧陪着笑脸道:“请许书记息怒,我这就安排邀请李市长。” 许一山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彭县长啊,以后在这方面还是要全面考虑。李市长退休,是因为他工作了一辈子,到龄该休息了。我们不能因为他要退了,就将人晾在一边吧?当初我们茅山搞招商引资时,李市长还是给过许多建议和帮助的。” 一席话说得彭毕面红耳赤。 彭毕是打死也没想到,许一山会越过他将他甩在身后那么远。 以几年前的情况来看,彭毕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是当时衡岳市区最年轻的的县级领导,三十岁不到就已经成为长宁县常务副县长。三十一岁已经是茅山县县长。 而那时的许一山,只不过是一个招商局长,渺小得连他想正眼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可以说,彭毕在第一次得知许一山这个人的时候,根本没将他当作对手。 他的轻视甚至蔑视让他尝到了不尊重对手的滋味。许一山后来像一匹黑马一样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时,彭毕已经失去了与他做对手的所有机会。 他没想到在许一山面前会失败,而且失败得一败涂地,失败得那么惨。 他们的交集,还是严华回茅山考察撞到了一起。 杨柳将严华回茅山考察的消息透露给他后,他预感到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他非常清楚像他这样级别和地位的人,要想实现快速往上爬的愿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可是政绩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可能呢?政绩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得到结果的啊。 外资投资,在当时是足以引起省委重视的行为。一个地方领导在任时有不有政绩,不光是看他在任时做了多少事,而是要看他为当地创造了什么样的成绩。 在全国各地都在挖空心思吸引外资投资的当时,一家外资企业落地,便能让当政者迅速获得升迁的机会。 彭毕处心积虑弄了个严氏故居,悄悄邀请严华赴长宁严氏故居考察,他以为这招瞒天过海挖墙脚的行为会获得成功,却没想到他遇到的对手是许一山。 那时候,许一山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他不但轻视,甚至是蔑视。 直到许一山坦然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暗示他的阴谋不会得逞时,他才感觉遇到了对手。毕竟,当时的许一山,祭出了手里一张牌。这张牌就是生活作风的问题。 生活作风对一个领导而言,本来是无伤大雅的。但对一个一心只想着往上走的人来说,就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最后不得不妥协,放弃了与许一山争抢严华投资的机会,是他能明智地判断出来,严华投资对他的仕途只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如果他与许一山发生正面冲突,许一山可能会不顾一切断了他的前途。 第一次交锋,他以失败告终。 彭毕转任茅山县县长时,他确实感到了机会再一次来临了。这也是后来他处处与许一山针锋相对的原因。但让他无奈的是,许一山从来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许一山就是一团棉花,往往让他拼尽全力打出的一圈,轻飘飘的落在棉花堆上,毫无用处。 直到许一山被借调去市里工作,他才悄悄舒了一口气。至少,他与许一山正面冲突的机会不会再存在了。他乐观地估计,以许一山的背景,他就是有飞天的本事,这辈子都只能在衡岳市的体制里碌碌无为一生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让他失望。许一山挂职茅山县的时候,突然就获得了去省委党校学习的机会。 体制内的人都清楚,能去省委党校学习,其实就是准备升迁。 让彭毕万万想不到的是,许一山这一飞,简直就是一飞冲天。他先被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半年时间不到,就空降到了衡岳市接任了胡进的位子。 也是从这时候起,彭毕坚定地认为,他以后就是生出一双翅膀来,可能也赶不上许一山前进的步伐了。 他开始正式调整了心态,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在许一山的领导下工作。 当然,这里面杨柳起到了一定作用。在杨柳离婚后,他以为杨柳会纠缠他,却没想到杨柳主动提出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杨柳当时一句话,让他几乎崩溃。 杨柳说,“彭毕,与许一山相比,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我宁愿在他身边做一棵默默无闻的草,也不愿意成为任你采摘的花。” 彭毕主动提出立即安排去邀请李朝亮市长,许一山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叮嘱彭毕道:“记住,你一定要亲自去邀请李市长。” 彭毕一离开,他就开始想,谁来接替周琴,接掌茅山县? 周琴升任市委宣传部长后,一直还兼任着茅山县的书记。这样很不利于她工作,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思忖一会,他给周琴打了一个电话,请她过来办公室。 第1497章 她要辞职 周琴为首的衡岳市委宣传系统,工作几乎一天一个台阶。 她似乎是个天生的舆论引导者,常常能在危急关头将话题引到正确的路上去。比如衡岳市开禁烟花炮竹这件事,在舆论几乎持一边倒的批评声时,她迅速组织了一个写作班子,将烟花炮竹引经据典,完美地与文化传承融合到了一起。 这样的结果就是支持声逐渐响了起来,有时甚至能掩盖掉批评声。 周琴的得意之作,就是蓝首长视察衡岳市讲的关于国有资产与民营资本合作模式,被她升华成了一套现代经济理论。 蓝首长在报纸上看到这套理论时,还惊喜不已地给衡岳市来过电话,表扬她们工作细心,角度好,立意高。 周琴与聂波,现在一个手执笔杆子,一个手握刀把子,成了许一山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他们的努力,让许一山压力减轻了许多。 为官一任,如果能抓住刀把子、笔杆子、钱袋子和印把子,他在任上就会很轻松。 如今印把子是他自己亲自抓着的,钱袋子交给李朝亮看着,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呢? 许一山掌握印把子是组织规定。作为书记,自然掌管着治下的人事大权。 一个人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最能体现他的价值,就是他最需要考虑的大事。 周琴来得很快,人一进门,一股幽幽暗香便盈满屋。 徐伊莎夸张地嗅着鼻子笑道:“小周书记,用的什么名牌香水啊?那么香。” “好闻吗?” “好闻。” 周琴便笑,脸上荡漾着一层甜美的笑容。“我送一瓶给你们家夫人陈晓琪吧。”周琴笑道:“这样你就每天都能闻到你最喜欢的香味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多谢多谢,你告诉我是什么牌子就行了,我买给她。” “我送还不行吗?”周琴嗔怪道:“再说,我又不是送给你的,我送给陈晓琪的。女人之间的友谊,你别瞎掺和了。” 许一山也就没反对了,问她道:“小周书记,你上任市委宣传部长快半年了吧,有没有考虑茅山的工作交给谁去负责?” 周琴笑了笑道:“这都是你们领导应该考虑的事,我可没心思考虑。” 许一山摇着头道:“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啊。第一,你是市委常委,你有权决定。第二,作为前任负责人,你有责任向组织积极推荐继任者。” 周琴莞尔一笑道:“我还真没想过。我也不知道要推荐谁。” 许一山试探地问:“你觉得彭毕同志如何?” 周琴一愣,随即认真说道:“我相信组织的眼光。” 她这种表态,等于就是没态度。许一山不得已解释道:“茅山现在正处在发展的高峰期,任何一个决策的失误,都有可能给刚起来的茅山经济带来重创。我说句实话,我感觉当初把你安排来市委工作是错的了。” 周琴嘴巴一噘道:“我哪里没做好吗?不信任这份工作吗?” 许一山苦笑道:“不,你做得非常好。问题是我把你用在市里里,茅山县就顾及不到了呀。知道我为什么想用彭毕同志吗?他来茅山已经快三年,对茅山的各项工作已经非常熟悉了。让他接任你在茅山的位子,我认为比用一个不懂茅山的人更放心。” “当然,我会安排一个人看住他。” 周琴狐疑地问:“谁能看住他?” “老董,董一兵。”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老董我太熟了,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七年多,如果加上后面的工作时间,差不多整整十年。十年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啊。” 周琴好奇地问:“董一兵怎么看住他?” “你说,如果我们把老董从招商局安排到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会不会有阻力?” 周琴想了想道:“虽然有点突然,但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董一兵这几年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在高科技工业园的建设和县旅游开发的问题上,他都身先士卒,身体力行,而且提了不少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许一山高兴道:“那我们就按这个思路来?你有时间的话,找老董了解一下他的思想。彭毕这边,我会找机会与他谈的。” 周琴轻轻嗯了一声,突然有些为难地说道:“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提。可是我不提又不行,我还是说出来吧。” 许一山毫不在意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没问题。” 周琴迟疑了好一会,才垂下去头,低声说道:“我可能要辞职。” “辞职?”许一山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责怪她道:“你开什么玩笑啊?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干部啊,想辞职就辞职啊。你现在辞职,就是政治事件。” 周琴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吃惊地问:“有那么严重吗?” 许一山哼了一声,“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你说说,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了?” 周琴苦笑道:“还不是我爸的原因啊。”她羞涩地又低下去头,不敢与许一山对视了,低声道:“我爸说他年龄大了,要交班给我了。我不肯,他就逼我,说我这个年龄还不成个家,他担心后继无人。” 许一山笑道:“原来就这么个事啊,既然这样,你就找个人结婚啊,让他去继承你家的事业。” 周琴缓缓摇头道:“我不可能会结婚了。” “为什么?”许一山又吃了一惊,他懵懵懂懂地说道:“周琴啊,你又年轻又漂亮,事业也正处在上升期,好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可以不结婚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周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我的心已经被一个人占满了,不可能再腾出来一个地方容纳下其他的人。” “这还不简单?你直接告诉他啊。” “已经不可能了。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吼道:“他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放着这么优秀美丽的姑娘不要,他是不是瞎了眼了。” 周琴捂着嘴笑,道:“算了,人家也是没办法嘛。总不能让人家作出千夫所指的事出来。” 许一山茫然问:“怎么还千夫所指了?” 周琴收起笑容,叹口气道:“许书记,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啊。你是智商满满在线,情商几乎为零的人。好啦,不谈这个问题了。” 许一山揪着不放道:“怎么能不谈呢?你不能辞职,这就是我的态度。” 周琴浅浅一笑,没说话。 许一山的心思此刻却凌乱起来了,周琴如果辞职,对他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并非没人可以信任她的位子,而是正如他说的那样,周琴辞职,很可能会被人上升为一桩政治事件。 她现在已经是市委常委,副厅级干部了。她的级别已经进入高级干部行列。有谁见过高级干部随意辞职的? 问题的症结都在她父亲周鹤身上,许一山暗自决定,有必要找周鹤聊聊了,不能让周鹤将女儿绑在他商业王国的战车上去。 周文武倒了,衡岳首富的称号再一次落在他的头上。 周鹤让女儿接手他的商业王国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 第1498章 老骥伏枥 李朝亮带着市发改委和国资委的同志,拿着许一山逐字逐句审核过的报告赶赴燕京,当面递交给蓝首长。 家里,许一山坐镇。两人约定好了,不管报告命运如何,李朝亮都必须拿到结果再回来。 上午,许一山一步没离开办公室,将积压几天的文件全部处理完毕。在人大送来的文件上,他批下了“整顿纪律,正确甄别代表资格”的批示。 这是上次省人代会过后,许一山心里一直想要将队伍治理整顿的想法。省人代会的投票,衡岳市代表整齐划一地将票投给了龚辉,让他很吃惊。 不管这里面究竟存在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感觉这样的结果很异常。 他的批示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下一步具体要怎么做,但方向已经出来。那就是他不满意本届代表,他要将原来的代表全部推倒重来。 省人大代表的选拔,相对没那么复杂。他们都是从市人大代表中产生。现在只要将范围局限在市人大代表当中,就能将选拔工作一竿子插到底。 下午,他计划去云轨工地看看。现场办公解决云轨项目部送上来的几个问题。 正要出门,看见老普书记带着三个老头兴冲冲地来了。 那晚在家属大院与老普书记这帮老头下过一回棋后,老普便将这帮老头子组织了起来,商量了几天后,拿出来了一份《关于云轨物业出让的方案》。 老头们以还能为市委排忧解难而兴奋,他们不遗余力,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很快就将方案推行了下去。据物业出让办公室昨天反馈来的消息,衡岳市拟出让的云轨物业资产,基本已经得到了落实。 也就是说,计划出让的物业资产,都有了买主。 这个消息对许一山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想当初为了解决云轨工程的项目资金问题,许一山再想破脑袋之后,决定打一个擦边球,利用出让物业资产变现的办法,缓解建设资金的压力。 遗憾的是方案出台后,响应者寥寥无几。也就是说,大家都在观望,没人出手。 云轨物业资产出让办公室为了快速实现计划,不遗余力在电视上报纸上打广告。但结果始终强差人意。 许一山能够理解,没人出手,是因为社会对政府失去了信任感。他们担心自己的钱投进去后打了水漂。毕竟,云轨物业资产还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具体的实物可供他们辨别。 老普书记的到来,让许一山很高兴,当即取消了下午的活动。 “谢谢老领导。”许一山真诚地感谢老普道:“你们这次帮了市委市政府一个大忙。” 老普认真说道:“小许书记,你是个什么样的领导,我们这帮老人都看在眼里。你为了衡岳市的发展呕心沥血,我们总不能在一边袖手旁观啊。能有多大力,我们就出多大力。能帮到你,我们也很高兴。” 许一山谦虚笑道:“老书记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老普书记叹口气道:“其实啊,我们都很理解你。你接手的衡岳市,就是一个烂摊子啊。别人来衡岳,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镀镀金就了事了,真想为我们衡岳好的,我还没看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啊。”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他在暗讽胡进,便打着圆场道:“话也不是这样说哦。前任领导也都想为衡岳市干点事的。” 老普书记笑眯眯道:“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拿原来的富嘉义和上任胡进书记来比,富嘉义这人除了喜欢美色,倒还没其他事让人痛恨。至于胡进书记,这个人就是个败家子嘛。” 旁边老头插嘴道:“老普,你说得很对。姓胡的一来,就把衡岳市的家底子败光了。这个人啊,今后官当得越大,祸害就会越大。” “他不就一个小青年吗?不就靠着燕京的背景,在我们下面政府胡搞乱搞吗?反正,他搞坏了,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说他可恨,还真可恨。花光了积蓄也就算了,还花光了未来十年的钱。这种人,祸国殃民哦。”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三个老头似乎当着他的面在开胡进的控诉会。 胡进还在位,且他在衡岳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胡进从来就没有想着将利益搂进自己口袋的想法。 他只是方法没用对,力使偏了。 “不过,他能将魏力拉下来,还是有功的。”老普总结道:“魏力这个人啊,就是不听劝嘛。他本来是个好干部,最终还是倒在了糖衣炮弹之下,这个人的立场不坚定。我早就知道,出事是迟早的。” 另一个老头似笑非笑说道:“老普,你别把功劳乱送人。许书记在这里,我就听说,拉魏力下马主要还是许书记嘛。” 老普连忙道:“当然当然。不过,当时他胡进要是坚持不动他,我想许书记也会很为难的,是不是?” 老头们越聊越兴奋,他们似乎忘记了是在书记办公室里了。 其实像他们这样级别退下来的老干部,都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人,早就学会了三缄其口的为人之道。他们一般不会在人后评论任何一个人。何况,背后评论一个在位的领导,是为禁忌。 许一山果断打断了他们的话。 “三位前辈,今天来找我,是有事吗?”许一山笑眯眯地问。 老普脱口而出道:“有事,也没事。许书记,我们这帮老头子商量了一下,今天特意过来汇报,想取得你的支持。” “您说。”许一山客气说道。 “你看我们啊,年轻的今年还不到七十岁,我是他们当中的年龄相对大的一个,今年也不过七十二岁。许书记,你看看我们,精力还行吧?还没糊涂吧?大家一致认为,现在我们混吃等死太没意义了,所以,大家一合计,想找许书记要份事干干。” 许一山吃了一惊,连忙劝慰道:“三位前辈,你们已经为社会贡献了一生,现在就该好好休息,享受一下生活了。” “不不。”老普将衣袖子撸起来晃了晃道:“我们还能干事。” 另一个老头笑眯眯道:“许书记,老普说的对。我们虽然年龄大了,但还能干点事。你为我们衡岳操尽了心,我们不能坐享其成嘛。” 许一山有点犯难了。 从内心来说,他也感觉这帮老头子的能力是非常不错的。云轨物业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们对社会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现任的一些人。 云轨物业资产认购,目前已经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出让金达到了惊人的十三个亿。 这笔钱,能极大缓解和满足云轨建设的需要。许一山不会因为再缺少资金而夜不成寐。 这批物业能及时被社会消化,就是眼前这几个老头的功劳。 三个老头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表态。 许一山想了想道:“三位前辈,你们的热情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这样,三天之后,我给你们一个答复。” 老普他们高兴起身告辞。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了许一山的心头。 第1499章 顾问小组 许一山决定在市委设立一个顾问小组。 顾问小组非官方机构,吸收从各条战线上退下来的一批老同志加入。顾问小组成员不拿工资,也不享受任何福利。但他们拥有一定的参政议政权。 消息一出来,当即遭到李朝亮的强烈反对。 李朝亮毫不隐瞒道:“一山啊,你这是抓起虱子往自己头上放啊。这批老家伙,别人躲都还来不及,你却要搞个什么顾问小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许一山笑道:“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给一个平台让他们再一次发光发热,未必不是好事。前提是愿意参与进来的,我们欢迎,不愿意参与的,我们又不勉强。” “话不能这么说。”李朝亮担忧道:“我与这些人是打过交道的。他们当中有些人仗着资格老,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挑刺天下第一,干事一无是处。” “对了,我听说,这次起头的是老普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没错。老普书记是个老革命了,政治立场坚定。” 李朝亮不屑道:“我不说他政治立场坚不坚定。在魏力的问题上,就应该要追责他老普。你是不知道,当初如果不是他老普执意提拔魏力,他魏力又怎么能在衡岳市坐大啊。”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选拔干部是组织部门的问题,与老普能有多大关系?” “魏力就是他推荐的嘛。”李朝亮将声音压得很低说道:“一山,你不会不知道官场有个潜规则吧?”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潜规则?” 李朝亮笑了笑道:“每一位领导干部,无论级别高低,他们都会在在任时就培养一个接班人出来。培养接班人的好处就不用我说了吧?” 许一山道:“这是对的啊。” 李朝亮叹口气道:“我没说错了。不过,培养接班人有几个不是怀着私心的啊。” 许一山耐心地将要设立顾问小组的想法说给李朝亮听。他甚至拿云轨物业资产出让这件事来举例。毕竟,在市委市政府出台出让云轨物业资产的时候,工作一直无法推进。 如果不是老普他们站出来,估计这件事到现在还不会有太大的起色。 “这批老人,其实起着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许一山解释说道:“他们在衡岳工作了一辈子,对衡岳的了解,比一般人要通透得多。让他们利用影响来促进我们的工作,有百利而无一害呀。” 李朝亮眼见着说服不了他,便叹气说道:“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许一山心里不是不清楚,像老普这样的人既然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历史舞台,就应该让他们去享受该享受的一切。 他们急于想重返舞台,不就是觉得自己还能唱一出戏吗? 他决定不予任何工资福利待遇的补助,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挡住了一批人。虽然说,他们不在乎工资福利,毕竟他们退休后的待遇已经完全能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了。 但是,体现一个人的价值,就在这些看得见的待遇上。 既然是顾问小组,他当然要有限度地给他们一点参与感。这就是许一山规定的顾问小组有参政议政权的原由。 许一山不担心自己控制不住顾问小组,他现在确实需要一支来自体制外的力量。 对于李朝亮的警告,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李市长,这次去燕京,情况如何?”李朝亮回来了,总该有点消息回来。他想。 “我们见到了首长。”李朝亮苦笑着道:“一山啊,你现在不知道燕京的情况吧?各省市在燕京跑项目的人,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许一山笑了,道:“李市长,你这个形容词,用得太好了。” 李朝亮正色道:“我说的是事实。现在你在燕京出门碰上十个人,至少有三个是在跑项目要钱的。” 许一山何曾不知道这种情况。几年前,他以一个副镇长的身份就敢跑燕京要钱。这不就是说,地方政府都没钱,钱都在燕京吗? 他和李朝亮都知道,现在实行的是三级财政。三级财政的意义就在于高度集中统一。地方政府无论是卖地所得,还是利润创收,以及财税上缴,都必须实行一条线的管理制度。 说白一点,地方政府不能擅自处理财税,必须统一上解到国库,然后经由国库走转移支付的道路。 也就是说,地方政府手里的财政权,所剩无几。 可是,想在燕京获得转移支付外的资金,又谈何容易。 “首长态度怎么样?”许一山问,他现在很关心这个实际的问题。 在首长授意他们以报告的形式向燕京争取支持的情况下,许一山狮子大开口,在报告上郑重其事地请求燕京给予三十亿的建设资金。 “首长当着我的面看了报告。”李朝亮说道:“不过,我没得到答复啊。” 许一山小声问:“你就告诉我,首长当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笑了。”李朝亮迟疑一下说道:“当时首长还说了一句话,‘这小子的格局不小’”。 许一山闻言,一颗心落地。 以他对蓝首长的观察,蓝首长在衡两天,对衡岳市的发展模式似乎很有兴趣。特别在听取了许一山关于将衡岳市打造成为一个中部地区的工业城市之后,首长当时就表示,让他们写报告。 写报告就是要钱吗?首长没明说,他还能领会不到首长的意图? 其实现在他并不需要大资金来解围衡岳财政的问题了。 衡江集团这边,背后有个江山重工支持,不会出现任何资金问题。云轨建设,因为出让物业得到了很好的解决,资金矛盾跟着迎刃而解了。 他尝试着找首长要钱,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计划需要资金支持。 这个计划就是他想在衡岳地区尝试免费教育。 衡岳市这些年的民办教育发展得很快,但社会反应也紧跟着来了。民办学校巨额收费,已经让很多家庭怨声载道。 据说,一个普通家庭的年收入,有将近三分之一投入到了教育支出。 繁重的民办教育教育收费,已经让很多家庭不堪重负。 有些人会问了,民办教育收费重,可以选择公办教育啊。 他们是不知道,所有民办教育的背后,都是利用了公办教育的资源。民办学校要想在教育市场打开局面,他们就必须在升学率上做文章。 于是,好的教育资源便悄无声息往民办教育这边倾斜。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公办教育的质量每况愈下,民办教育异军突起。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实行全面免费教育。实行免费教育的前提,就是合理将教育资源公平化。对于一些有公办教育背景的民办学校,必须厘清它与公办教育的关系。严格限制公办学校教师到民办教育机构任职或教学。 许一山的计划,在全衡岳地区实行从幼儿教育到普通高中阶段的全免费教育。 如果计划得以实现,下一步他还有更大的目标。 一切,都在等燕京方面的批复了。 “明天茅山高科技产业园开园,我们一道过去祝贺吧。” 第1500章 庆典大会 茅山高科技产业园开园,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基本到场祝贺。 县城主干道两边全部插上了彩旗,通往园区的马路两边也是彩旗招展。 产业园开园庆典,对整个茅山县都是一大喜事。其中油脂基地牵涉着全县千家万户,汽车零配件基地招收的产业工人,也大都是本县人员。 周琴曾开玩笑说,本县两大产业基地,几乎涵盖了全县所有人口。即便没人在基地上班,他未来的事业也必定与基地有关。 全县的老百姓能走得动的,都跑来庆典现场一睹开园盛况。 庆典现场设在园区的中心广场。这是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巨大露天休闲广场。广场上搭建了巨大的舞台,等庆典剪彩结束后,还有一场明星云集的歌舞表演。 彭毕率领四大家主要领导等在园区门口,迎接前来祝贺的五湖四海嘉宾。 在来的车上,秘书就已经汇报了,今天来参加庆典的有外资企业油脂基地代表严华,也有专程从国外飞回来的杜鹃父母。 官方邀请的上限是衡岳市委,再往上,他们就没发出邀请函了。 听说严华和杜鹃父母都来,许一山内心很高兴。想起从吸引严华来茅山考察到项目落地,历经那么多的波折,不禁在心里感慨唏嘘。又想起为杜鹃爷爷千里迁坟,才最终打动她父亲,决意在茅山投资。这一路走来,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车到园区门口,便有人过来引导停在贵宾休息室门口。 一下车,周琴和彭毕便迎了上来。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朵胸花,飘带上写着“贵宾”二字。周琴亲自给许一山戴上,彭毕去给李朝亮戴。 许一山看着“贵宾”二字,不觉开玩笑说道:“其实我算什么贵宾,我是茅山人。我回来就是回家啊。你们应该给我准备一个东家的花戴上才对。” 大家一齐大笑起来,气氛显得热烈而欢乐。 广场上,各乡镇来的舞龙舞狮队伍已经在表演了。锣鼓喧天,欢笑不绝于耳。 产业园区中间一条双向六车道的茅山迎宾大道,将油脂基地与汽车零配件基地隔开,泾渭分明。 左边是油脂基地,厂房、宿舍楼、办公楼、食堂、娱乐中心,应有尽有。 右边,汽车零配件基地采用的是西式建筑风格,设施与油脂基地相差无几。 庆典会开幕之前,有一个参观基地设施的流程。油脂基地要求先从他们开始,遭到了杜鹃这边的反对。双方都希望嘉宾先参观自己这一方。 彭毕急得跑前跑后做工作,许一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上午九点,入园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双方却还在为嘉宾先参观哪一方没达成统一意见。 孙武满面红光出现在许一山面前,他今天穿得很正统,西装革履,头发还特意打了发蜡,显得精神抖擞。 两人一握手,孙武便抱怨,“许老弟,哦,不不,许书记,你这么久不来看我,我都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许一山微笑道:“这么可能忘记你呀。老孙,终于开花结果了啊,我为你高兴。” 孙武嘿嘿地笑,压低声道:“主要是县里支持力度大。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许一山笑道:“我有什么功劳?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好好干,争取把茅山打造成为最著名的油脂基地。” 孙武邀请道:“许书记,请动步,看看我们的工厂吧。” 话音刚落,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响起道:“为什么非要先去你家呀?不能先去我家呀?” 杜鹃一袭红裙,袅袅婷婷站在一边,脸上荡漾着一层笑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看着孙武和许一山。 孙武连忙说道:“杜鹃姑娘你别误会,其实我无所谓,先去谁家都行。关键是我家老爷子,非要领导和嘉宾参观我们的。” 杜鹃笑道:“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那一代的人,都讲究。” 许一山蓦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彭毕跑前跑后一直协调不好的原因了。 严华和杜鹃父亲,都属于上一代的企业家。在他们的传统意识里,都根深蒂固地有着“风水”与吉利这类的讲究。按他们的想法,参观团先去谁家,风头就被谁家抢去了。 于是双方坚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两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许一山,等着他表态。 许一山这下是为难死了。恰好这时袁珊瑚和唐欢出现了。 她们也都刻意修饰了一番,盛装出席今天的开园庆典。 袁珊瑚被许一山推荐给周琴后,成为周琴的特别助理。周琴调去市委宣传部后,茅山县的工作基本是由袁珊瑚在代理。 唐欢也是许一山推荐的。她现任孙武油脂基地的执行副总裁,负责营销工作。唐欢现在了不得,她不但是网红,而且还是国际性的网红。目前她账号下的粉丝已经突破亿人大关,粉丝遍及全球,是全球民间人士唯一拥有粉丝破亿的网络红人。 今天开园,她要面向全球直播。 袁珊瑚和唐欢过来,就是唐欢想请许一山在直播间里说几句话,与粉丝们打个招呼。 许一山连忙婉拒,开玩笑说道:“我这个形象,就不要在直播间露面了,影响不好。” 他说的也是实话,市里来的领导个个都西装革履的,以示重视。唯有他连衬衫都没穿,只穿着一件T恤衫就来了。 他不是不重视,而是实在不想被西装束缚。 袁珊瑚抿嘴一笑道:“许书记,你就别找借口了。唐总都在直播间许愿了,答应了粉丝的要求,一定让他们领略一下你领导的风采。幸亏我做了准备,我请你先去换个装,好吗?” 许一山往四周一看,心不觉动了一下。身边的人无不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容光焕发。反倒是他这个官最大的人,显得过于特立独行了。 他还没表态,袁珊瑚已经将他拉到了贵宾室旁边的一间小房间里了。 她果真准备了一套正装。 两个人单独在小房间里,许一山有些不自在地讪讪道:“算了吧,不合身的衣服穿出去可能效果更差。” 袁珊瑚轻轻说道:“保证你合身的。这是我挑选的,绝对不会不合身。而且,今天那么多外宾在,你不穿正装,别人心里会想,你不重视他们啊。” 许一山想想也是,便抱歉说道:“小袁,你先出去,我换好就出来。” 袁珊瑚低着头道:“你们男人穿衣带帽太毛糙了,还是我来帮你吧。” 说着,她就伸手过来帮许一山去脱她的T恤衫。 许一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道:“我自己来,真的,我自己来。” 袁珊瑚却不听他的,沉声说道:“你个大男人,那么婆婆妈妈干嘛呀?别动,我来帮你。” 第1501章 万人齐呼 袁珊瑚将一套她早就为许一山准备好的衣服换上,像欣赏一幅画一样地将许一山全身上下看了一个遍,满意地笑了。 她一边将许一山换下来的衣服装进一个袋子里,一边说道:“你现在是市委书记了,不是小镇长一类的小人物了。你代表着的是我们衡岳地区七百万人们。所以,你的形象很重要。今后可不许太随意了。着装是体现一个人的素质的重要标志哦。” 许一山被她一数落,居然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刚才她帮他穿衣的情景,犹如妻子对一个即将出门丈夫的收拾。她显得那么自然,而他,却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浑身显得僵硬。 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与陈晓琪结婚几年了,陈晓琪还从没像她这样,精心去为他装扮。 “好啦。”她嫣然一笑,“可以出去见人啦。” 许一山嘀咕了一句,“好像我之前就见不得人一样的。” 袁珊瑚抿嘴一笑,“不是说你见不得人。你要知道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你那身装扮,在老百姓看来是接地气,随和,亲切。但今天是什么场合啊?你穿这一身出场,人家会以为你轻视,马虎,甚至有人会说你邋遢。”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我怎么还邋遢了?” 袁珊瑚低声笑道:“就邋遢了。” 她一笑一颦,是那么的好看,宛如一朵清丽的水仙花儿在眼前悄然绽放。 许一山不觉心里一动,真诚地感谢她道:“谢谢你了,珊瑚。” 袁珊瑚轻轻嗯了一声,脸上飞上一朵红霞,“快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许一山嗯了一声,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贴在怀里说道:“谁这辈子娶了你,不知有多幸福!” 袁珊瑚没有挣扎,她伸手将许一山的腰环保住,将脸贴在他胸口,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 片刻的温存转瞬即逝,许一山心里尽管有些依依不舍,他还是没敢留恋这红尘中的旖旎。 庆典活动顺利进行,流程因此而出现了变化。原来计划先参观后庆典的流程,因为许一山去换衣服了而改变。 彭毕代表茅山县委县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词,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衬托着他脸上沁出来的汗珠熠熠生辉。 彭毕发言后,接下来轮到许一山讲话。 许一山看着台下一片涌动的黑压压人头,心里不觉涌上来一阵激动,话未出口,先湿了眼眶。 这个土生土长的茅山汉子,从来没有嫌弃过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他对脚下的这一片热土,怀有太深沉的感情。 这个被大山怀抱的古老的县,生活着他的父老乡亲。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伴随着日升月降,养育着一代代善良而勤劳的茅山人。 如今,他们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他们在这个时代中将会改写历史。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仰望着台上的许一山。 一缕笑容浮上许一山的脸颊,他对着话筒激动地说道:“茅山的父老乡亲,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客人,无论你来自何方,来了就是茅山人。我希望,全县人民继续发扬你们勤劳善良的风格,诚诚恳恳,高歌猛进。未来,是属于我们茅山的。” “我希望父老乡亲们记住,来茅山投资的客人,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也希望,在我们茅山投资兴业的各位企业家们,你们也要知道,茅山就是你们的家。” 就在大家还想继续倾听他讲话时,他突然停住了讲话,嘿嘿一笑道:“我的话讲完了。” 台下的掌声响了起来,就像一波接一波的巨浪一样,席卷过茅山湛蓝的天空。 有人带头喊了一句,“许一山,好儿郎。” 很快,就有人附和起来。台下的喊声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许一山,许一山。” 人们欢呼着,跳跃着。呼喊着台上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他们似乎忘记了他是市委书记,只是有节奏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全县人们谁不知道啊,油脂基地和汽车评配件基地,都是他许一山历尽波折才让他们在茅山生根发芽。 一个油脂基地,惠及了全县老百姓。一个汽车零配件基地,从此结束茅山人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的日子。 茅山,从此成为全衡岳市最有生机,最有活力的县。 剪彩在锣鼓喧天,礼花齐鸣中开始。 许一山居中,左边是杜鹃父亲,右边是严华。再过去是李朝亮,彭毕。 五把剪刀,齐刷刷剪下鲜红的彩绸。 许一山庄严宣布:“茅山县高科技产业园开园启动。” 汽笛长鸣三声, 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的机器开始转动起来。 庆典过后,就是节目汇演。 许一山他们本来就没计划观摩演出,剪彩结束后他要赶回去市里。毕竟,一个市委书记不会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看演出。 歌声在身后响起。 许一山一听歌声,便站住了脚。 彭毕连忙说道:“我们请了茅山籍的艺术家回来演出。她们表示不要一分钱,敬佩啊敬佩。” 许一山道:“是柳媚吧?这声音好像是她的。” 彭毕惊讶地问:“许书记认识柳老师?” 许一山笑笑道:“一个县的人,哪有不认识的。” 彭毕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请柳老师回来演出时,她还问过我们你的情况。” 许一山笑笑道:“大家过去都是朋友。彭县长,柳老师不要报酬,是她对家乡的贡献。她这样决定,说明她还没忘本嘛。” 茅山县准备了宴会。产业园开园,等于茅山开动了一架印钞机。 在彭毕的极力邀请下,许一山决定还是参加完宴会再走。 李朝亮匆匆过来,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你留在这里参加宴会,我得先赶回去。” “有紧急事?” 李朝亮讪讪一笑道:“算不得什么紧急事。是沈望来了,在等我。” “他来了好嘛。”许一山笑道:“沈老板是给我们送钱来了,自然不能怠慢。” 李朝亮匆匆离去,彭毕送他上车之后才转回来。 许一山比谁都高兴,茅山产业园正式开园,茅山将走上一条健康富裕的发展道路。他在心里替茅山高兴,这个让他曾经欢喜让他忧的家乡,从此将以一个全新的面孔傲立在时代的潮头。 上了中巴车回县城,坐在他身边的周琴突然低声问他,“你这身衣服谁给你准备的?” 许一山一愣,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周琴抿嘴一笑道:“是珊瑚吧?” 许一山怕人听见,赶紧低声唔了一声。 车到县城,宴会在茅山宾馆举行。 许一山一下车便问彭毕,“董一兵同志参加今天的活动了吗?” 第1502章 看不见肉的骨头 老董赶到的时候,宴会刚刚开始。 许一山一眼看到他,招手喊道:“老董,过来坐我身边吧。” 老董搓着双手尴尬道:“这样不好不好,我去其他桌。” 许一山笑道:“就在我这里吧,别去打扰别人了。” 他们这一桌人便赶紧给老董腾位子。老董涨红了脸,低声说道:“这样影响不好吧?” 老董还在坐在招商局长的位子上没动。许一山原来打算将他安排去洪山镇任职,还没安排下去,便接到了去省委党校学习的通知,这件事就此搁置了下来。 许秀偶尔会与哥哥聊聊茅山的情况,因此许一山知道,老董与县长彭毕两个人不是很对付。 衡岳市大局已定,许一山决定要在人事上有所改变了。 周琴必须辞去茅山县委书记的职务,谁接她的手,非常重要。 接茅山书记的人,首先在政策上要坚决贯彻执行现在的政策。不能来一个推翻茅山现在政策或者无事生非的人。 政策的贯彻执行性非常重要,执行稍偏一点,结果完全不同。 在权衡利弊之后,许一山心里的天平开始向彭毕这一方倾斜。 对茅山工作的熟悉程度,彭毕应该是当之无愧能够信任的。虽说他曾经有意与许一山唱对台戏,甚至不惜亲自在阳泉镇弄了个试点来对抗许一山的五个圆圈计划。但事实证明,彭毕落败了。 彭毕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在经过对抗之后,很清楚地知道不是许一山的对手,他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一个人能够看到自己的短处,不嫉妒别人的长处,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清醒。 在周琴即将离任茅山时,许一山有意将彭毕扶上书记的位子。 彭毕的工作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在县高科技产业园的建设方面,他还是尽了全部的责任。 许一山离开茅山,周琴因工作需要长期留在市委宣传部的岗位上,茅山的工作重担几乎就全部压在了他的肩上。彭毕没让人失望,他如期让产业园开园,证明他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 许一山邀请老董坐他身边,这就是在给彭毕一个强烈的暗示。 彭毕岂能看不出这里面的含义?他亲自给老董搬了一张椅子来,笑眯眯道:“老董,许书记让你坐,你就坐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一山感觉到老董在有意识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想当年,两人共一间办公室的时候,老董俨然以老大哥的身份照顾许一山。 让许一山永生难忘的是,老董从来没有因为他出身农村而看低他。相反,在水利局里,他是少有的几个维护许一山的人。 许一山也是他唯一邀请到家里喝酒的同事。 老董心存芥蒂,是因为当初陈晓琪主动找许一山登记结婚时,他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这些年来一直伴随着他,让他心里产生出深深的愧疚之感。 庆典宴会结束,许一山便启程回市里。 彭毕送他上车,站在车门边,许一山淡淡说了一句,“彭县长,茅山的工作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请彭县长抓住机遇,深化改革,将茅山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彭毕激动得鼻子上都冒出来了汗,他当即表态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保证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下午,许一山刚送走客人,沈望便在李朝亮市长的陪同下来了他的办公室。 沈望老远便打着招呼喊道:“许书记,我来叨扰你了。” 许一山客气起身,招呼他们坐下,劈面问道:“沈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谅解。” 沈望将他办公室看了一遍道:“许书记客气。我一个生意人,哪敢劳烦书记远迎。你这是打我的脸啊。” 许一山笑道:“你是财神菩萨,财神菩萨上门,我哪有不迎之理?说说吧,沈总准备在我们衡岳搞个多大的投资?” 沈望嘿嘿一笑道:“这得看许书记的胃口有多大了。” 许一山正色道:“我的胃口不算大,不过,牙口好,再硬的骨头我都能嚼得碎。” 沈望开玩笑道:“许书记属狗的?” 许一山道:“我的属相,十二生肖里没有。我是属狼的。”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沈望再次来衡,目的还茹年前一样。他计划全资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 “具体的情况。李市长已经介绍清楚了。”沈望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我个人的意见,原公司的职工我负责安排,但是,在收购价格上,请许书记考虑考虑。” 李朝亮在一边补充道:“沈总的意思,原金属回收公司的职工工龄由他们全部负责买断,一次性为买断工龄的职工购买社保。” 他缓缓笑了笑道:“沈总这是在为我们卸下一个包袱。” 沈望得意道:“我们做企业的,眼里并不都是钱啊。我们也是有情怀的。何况,我对金属回收公司是充满了感情的。” “好嘛!”许一山表态道:“沈总你是上市公司,你来盘活我们的金属回收公司,我要感谢你。不过,我要先纠正一下李市长的说法,企业职工不是我们的包袱。” 李朝亮讪讪笑道:“许书记批评得对。我检讨。说实话,我也是被他们这帮人缠怕了。” 市金属回收公司确实是令人头痛的一家公司。他们不像其他企业一样,来个一刀切就搞定了。他们在某些意义上还属于半财政支持的单位。 一个报废车回收,就属于政策规定的独家经营。 在体制内,但凡具有独家经营的资格单位,都属于垄断企业。垄断企业是有政策规定的财政补贴的。这也是金属回收公司僵而不死的根源所在。 虽说有财政补贴,但经营不善,财政补贴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年来,金属回收公司每到逢年过节,便会组织一帮人跑到市政府找市长纠缠,要求享受与机关事业单位一样的待遇。 金属回收公司过去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他们也曾辉煌过。在废铁卖到一块五一斤的时候,金属回收公司职工的奖金能超过行政事业单位的人一半还多。 也正因为有财政的补贴,金属回收公司的改制就很难改制得下去。 富嘉义在任时没改动,胡进在任时也一筹莫展。现在到了许一山的手上,这本戏要怎么唱,所有的人都在拭目以待。 许一山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问:“沈总,你准备出价多少?” 沈望胸有成竹道:“许书记,我们不乱开价。上市公司嘛,有一套复杂的收购制度。我也不瞒个人观点,我们做生意的人,倾向于逐利。” 许一山道:“理解理解!” 沈望道:“不瞒许书记说,我来之前,我们有个团队已经在衡岳市工作了几个月了。通过这几个月的工作,我们初步掌握了金属回收的具体情况。目前,该公司的核心资产基本为零,也就是说,我们收购的,只是收购一个空壳子。而且我们还要承担解决处理原公司几百人的出路问题。” “确实,这是块看不见肉的骨头。”许一山笑道:“沈总,你牙口好不好?能不能啃得下?” 沈望一本正经道:“许书记啊,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做企业的,不光眼里只有钱,我们也有情怀。这么说吧,这块骨头哪怕就是铁打的,我也要啃下来。” 第1503章 反对收购 沈望要全资收购市金属回收公司的消息传到了社会上。 很快,市委大院就来了三个人。他们点名要见书记许一山。 秘书哭笑不得,直言相告他们,书记不是谁想见就都能见着的。许书记那么忙,怎么可能接见他们? 三个人当中貌似为首的一个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市金属回收公司的职工,我们有重要情况向许书记反应。” 秘书解释道:“你们要反应情况的渠道很多,没必要许书记亲自接待啊。你们还是回去吧,通过正常渠道把问题反应上来。” 三个人一听急了,当场嚷了起来,“你这个同志想怎么样?我们见见许书记就那么难?过去的衙门还允许击鼓鸣冤,你们这是不许我们老百姓喊冤了?” 秘书听他们说喊冤,愈发不肯通报了。 现在社会流行一种戾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冤。动不动就要告状伸冤诉苦。让他们有冤去法院打官司,他们死都不去,非要缠着领导给个说法。 于是,各级机关在门卫方面不得不严起来,非必要,都会将有这种要求的人挡在门外。 三个回收公司的人看起来年龄都不算小了,为首的看起来就过了花甲之年。 他们不管秘书如何劝,非要上去见到书记许一山才肯说。 秘书来了气,干脆不理他们,扔下他们转身走了。 三个人便不管不顾的在市委大厅里闹了起来。保安一看这不对啊,市委大楼怎么可以喧哗?影响了领导办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市委保卫部门的领导便安排人将三个老头逐出去。这一闹,恰好被刚进来的聂波看见了。 聂波喝退架着三老头的人,和颜悦色地问:“三位老人家有什么事吗?这里是市委大楼,你们这样闹,会影响办公的啊。” 老头们看他年龄不大,却气度不凡,迟疑一下说道:“我们要见书记。” “你们见书记有事吗?” “有人要把金属回收公司卖给沈望。这个沈望可不是好人,卖给他,我们坚决不同意。” 聂波微笑道:“这事找书记好像不太合适嘛。你们要反应,也该去市政府那边反应,提出你们的意见呀。” 老头哼哼出声道:“我们找他们,。那不是对墙壁说话?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 聂波摇了摇头道:“老同志,话不能随便说啊,是要负责任的。” 为首的老头挺胸而出道:“我敢负责任。我就是沈望的原岳父,我最有发言权。” 聂波闻言,看了他们一眼后,叮嘱保安人员道:“你们等在这里,我上去与许书记汇报。” 许一山听说是沈望的原岳父找上门来了,顿时来了兴趣。赶紧吩咐秘书去请三个老头上来。 三老头到了许一山办公室,似乎还余怒未消,抱怨道:“现在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比过去见个知府还难啊。” 许一山连连道歉,亲自去给三老头倒了水来,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看到许一山一点官架子也没有,是那么和气的一个人,三老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试探地问:“你真是市委书记?” 一边的聂波笑道:“老同志,放心吧,这位就是我们的市委书记许一山同志,如假包换。” 老头裂开嘴笑,道:“你那么大的官,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你人真不错哦。” 许一山笑笑道:“我与大家一样,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我哪有什么资格耍官架子啊。老同志,听说你们坚决要找我,请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反对金属回收公司被收购。特别是不能被沈望收购。” 许一山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呢?” 老头们都低头不语了。 许一山便解释道:“市金属回收公司是一个老企业了,问题多,不但给市财政带来了沉重负担,也让公司职工久陷债务泥塘。市里决定改制,有利于企业,有利于广大职工同志啊。这可是件好事,你们为何还要反对?” 老头抬起头低声说道:“卖给谁都不能卖给沈望。这个人心太黑,狠毒。我们担心领导都会被他蒙骗了。” 许一山道:“人家可是上市公司,不会出现你们想的这种情况。” 老头激动说道:“我原来还是他老丈人呢。我还不了解他?这个人钻营拍马很厉害,翻脸不认人,连亲生儿子都不认啊。” 许一山和聂波只是笑,并不答他的话。 老头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许多,“领导啊,我说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沈望这个人信不得。你说他是上市公司,他是什么老板啊?他不过就是替人守门的哈巴狗而已。” “我现在有个重要的情况要汇报。”老头冲旁边一个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另一个老头吼道:“老秦头,你现在还不把事情给领导说清楚,等人家查到你了,一把年纪的,你都别想活着走出牢门了。” 叫老秦头的老头脸色苍白起来,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许一山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道:“领导,我有罪,我有罪。” 许一山被这一幕弄得茫然起来了。他赶紧扶起跪着的老秦头,轻声说道:“老师傅,你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秦头哭丧着脸说道:“我有罪啊。过年的时候,报废车场起火与我有关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眉头便皱了起来。 报废车场在过年的一场大火,差点就让他开禁烟花爆竹的决定背上了责任。好在那场大火没死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试探着问:“老师傅,怎么会与你有关呢?” 老秦头迟疑一下,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报废车场过去就设在城郊,为防小偷光顾,一直就安排人值班守夜。 老秦头本来退休了,他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家里三个人,老婆子过去没工作,自然没退休工资。儿子从小生病,四十多岁了,连门都不出。一家人就靠着老秦头那点退休工资生活。 公司领导考虑到他家的实际情况,又加上没人愿意在报废车场值班,便将老秦头返聘安排在报废车场值班,每月给他发两千块钱。 平常,还有两个人值班。到了过年的时候,另一个人想回家过年,便许诺给他三百块钱,让老秦头替他值班。 老秦头想着也没什么事,有钱赚当然乐意,便满口答应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老秦头还放了一挂鞭炮图个喜气,又在屋外看了一会满天璀璨的烟花。 就在他准备进屋歇息时,车场大门口来了一辆车。 有人来,老秦头当然要过去察看。按照值班规定,他每隔一个小时要围着报废车场转一圈,检查车场情况。 车场四周都砌了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扎满了玻璃,人想翻墙进来根本做不到。 要想进车场,必须通过大门进来。 老秦头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人喊,“大爷,过年好啊。” “好好,过年好。”老秦头一边客气回应,一边问他们:“大过年的,你们找谁呀?” 第1504章 白眼狼 两年轻人手里提着两瓶酒,一包猪头肉,一包花生米,哄着老秦头开门。 老秦头本来好两口。只因家庭经济条件太苦,才硬生生忍着不喝。看到他们手里的酒,他的两条腿先酥麻了。 两年轻人将老秦头哄进屋里,摊开猪头肉和花生米,便陪着他喝了起来。 有酒喝了,老秦头也就忘记自己爷娘姓什么了。 两瓶酒下去,他已经微醺。一个年轻人便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红包,非要塞给老秦头。他们解释说,自己是某慈善机构的人之类的,看不得人间悲苦。 他们的话很具煽动性。说得老秦头想起这一辈子的辛酸往事,不觉哽咽起来。 其中一个便怂恿老秦头回家去团聚。反正大过年的,报废车场也出不了什么事。他们一边说,一边哄着老秦头上了车,送他回家去。 老秦头是第二天才知道报废车场起了大火,将一个车场烧得精光。 公司还以为老秦头一道被烧死在里面了,吓得要死。等看到老秦头无恙,公司才庆幸幸亏没出人命,那还记得追究老秦头因为脱岗才造成发生火灾的事。 原委说了出来之后,老秦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领导,我罪该万死。”他一边自责,一边将红包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呜咽着道:“我去坐牢,我一家人就只有等死了。” 为首的自称沈望原老丈人的老头骂道:“老秦头,你这一辈子死就死在贪杯上。你看看你,前辈子因为贪杯害了孩子,现在你贪杯,害了我们一大群人啊。” 金属回收公司已经在征求职工改制意见。改制方案摆在那,已经退休的职工,福利待遇不用管。还在职的人,由改制后的新公司全额一次性购买社保。不需要购买社保的,由新公司一次性发放遣散费。 公司的人都知道,公司一卖,就什么退路都没有了。 但他们也很明智,既然这是吃最后的绝兜菜,就没必要讲客气了。能多拿一分就是一分,不拿,一旦改制方案全面落地,就会连毛都捞不到一根。 于是,焦点便集中在报废车场上来了。 报废车场是金属回收公司的核心资产。因为二环路从公司旁边经过,原来一文不值的土地跟着水涨船高起来。而且,金属回收公司之所以道现在还能苟延残喘,就是靠着报废车场,公司每年从市里拿到一笔不菲的财政专项补贴资金。 可是,在改制方案上,金属回收公司的价格却低得吓人。收购方给出的理由是,报废车场被火烧了一次,风水都烧没了。已经不值钱了。 沈望原老丈人这才想起老秦头来,一问二吓,老秦头便老老实实交代了车场起火的内幕。 金属回收公司接到沈望原老丈人的举报后,非但不追究起火原因,还逼着他不许对外界透露丝毫消息。 老头气不过,想起原本是块金疙瘩的地方,如今像堆狗屎一样的贱卖出去。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的难受。便一狠心,将老秦头逼着来到市委,他们要避开所有阻扰,直接将情况举报到许一山书记这里。 按沈望原老丈人的想法,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而且放火的人,必定与收购方有联系。 沈望原老丈人气愤说道:“领导,你们是不知道沈望这个白眼狼的,当年若不是我女儿看他可怜,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你们知道这狗日的是怎么发财的么?他发的可都是黑心财啊。” 老头回忆,多年前,沈望在衡岳市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的时候,就与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很密切。 那时候,地下电缆改造。一卷卷的铜线就随便摆在外面没人管。地缆里面包的都是铜线,只要剥去外面一层皮,里面的铜线就是品质最好的废铜。 沈望先是亲自上阵,半夜跑出去偷电缆。到后来他干脆自己不去了,而是开出高价让别人去偷。最嚣张的时候,一捆电缆白天才落的地,到第二天便会只剩下一个木葫芦。 偷盗电缆从偷发展到后来公开抢。为此,还有一个守电缆的人被人从背后砸破了头,命捡回来了,人却废了。到现在还是一个重度脑震荡患者,认人都困难。 许一山想起过去也曾听到过这样的一件事。据说为首者后来被抓,判了死刑,一枪打死在五马归槽的刑场。 盗抢电缆唯一的一个胜利者就是沈望。在那场全城打击盗抢运动里,沈望毫发未伤,安然度过。 当然,这主要是没人举报他沈望是背后的支使者。尽管他们将盗抢回来的铜线都卖给了沈望。 即便如此,破案人员还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沈望头上。 其时,沈望已经与老头的姑娘结了婚。沈望最好还是被抓了。沈望在里面托人带出话来,希望老头的女儿拿钱将他赎出来。 老头是一千个不愿意。他骂女儿,救他沈望出来,就是与全衡岳市的人们为敌了。结果,沈望妻子拒绝拿钱出来赎他。 原本以为沈望会因此而栽进去,不死都得脱层皮。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没过多久,沈望就从牢房里大摇大摆出来了。 据说沈望死里逃生,就是因为时任公安局长的魏力帮的忙。 沈望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坚决要求与老头的女儿离婚。 离婚后的沈望就去了省城。十几年过去,沈望逐渐成为上市公司的老板,成了风云一时的人物。 最让老头气愤的是,沈望发财了,却拒绝养他的儿子。 沈望离婚后,儿子被判给了前妻。这十多年来,沈望再没看望过儿子,更没拿过一分钱抚养费。 前妻条件不好,曾厚着脸皮去找沈望,希望他能承担起儿子的抚养费。却被沈望支使保安将前妻从他的办公室里拖出来扔在街上。 沈望还讥讽前妻说:“你们一家人趋炎附势,我沈望哪有资格成为孩子的父亲。我怀疑,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老子生的。” 老头一肚子气没处去,也去过省城找过沈望讨要说法。沈望起初还客气,在老头责问他为何不养儿子时,两个人由口角发展到了动手。 结果,老头在挨了沈望七八个嘴巴之后,落得与他女儿一样的遭遇,被人扔到马路上了。 许一山像听故事一样的听完了两个老头的叙说,他转过头对聂波道:“聂书记,看来这件事越来越复杂,我建议,你把当年的电缆盗抢案的卷宗找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遗落了什么。” 聂波心领神会,当即安排了下去。 送走三老头,许一山嘱咐聂波道:“老秦头的这件事,暂时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必须要将陪老秦头喝酒的两个人找出来。这两人是关键。” 第1505章 暂停收购 沈望收购金属回收公司项目被暂时叫停。 决定一出,李朝亮便怒气冲冲来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李朝亮退休在即,他希望在退下去之前,亲自主持金属回收公司收购的大事,给自己一生仕途画上一个完整漂亮的句号。 李市长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衡岳市一共共事过三届书记。每一届的书记,都有让他做小脚媳妇的感觉。 第一任富嘉义,第二任胡进,第三人许一山。 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强势。富嘉义时代,李朝亮还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说话。到了胡进时代,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工作几乎被胡进全盘接了过去。 胡进在衡岳的时间不长,很快下来的许一山,处处对他无比尊重,但在决定的时候,却往往不给他面子。 就像李朝亮自己自嘲时说的那样,现在的衡岳市政府就是一个摆设。不过,他乐于在许一山手底下当一个摆设的存在。因为许一山在衡岳市的每一个施政行为,都是他曾经想过却不敢去做的事。 在云轨问题上,李朝亮起初也是持反对意见的一方的。因为他深知云轨这个还从未有过验证过的新鲜事物,成功与失败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云轨最大的特点就是投入大,产出低。 毕竟,衡岳市还只是一个不到三百万人口的城市。所谓的七百万人口,是全地区七县五区的人口总和。三百万的中等城市,目前的交通设施已经完全足够满足市民的出行需要。 建云轨,就是在浪费。而且将是浪费惊人的一个项目。 但云轨是胡进亲手抓的第一个项目,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下,他只能紧跟着胡进的步伐。 胡进花钱厉害,在任不满一年,就花光了衡岳市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并且提前消费了衡岳市未来十年的钱。 作为市长,他本该挺胸而出阻止胡进的胡花乱花。 但最后他都没站出来,以身体健康为由,远离胡进的政治中心。 许一山来了后,他似乎看到了希望。事实上,许一山确实比胡进要会打算得多。而且他的施政方针也明明白白,由原来的重振衡岳市工业雄风的计划,升级成了打造中部地区的制造之城。 他有个很明显的感觉,许一山不是一个只会喊口号的人。他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认真,那么实在。 目前,云轨项目在顺利推进,工业制造之城的梦想也在一步步实现。那么,将金属回收公司这块没肉的骨头啃干净,就是他在退休之前想要完成的梦想与目标。 眼见着收购的各项工作都在顺利推进,许一山却突然叫停收购,这不就是要打破他的梦境吗? “一山同志,我对你的工作态度和方向有意见。”一见面,李朝亮便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应该要多听取其他方面的意见,不能擅自决定一件事。你这是家长作风,一言堂的行为。” 许一山突然被李朝亮冲进来劈头盖脸的批评一顿,顿时茫然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李市长,你怎么啦?” “我想请问你,市委常委的集体决定还要不要遵守执行?” “当然要啊。” “既然要遵守,你为什么叫停金属回收公司的收购?”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赶紧起身道:“我正想找你商量商量。李市长,我觉得收购的时机还不成熟,只是想缓一缓,没有叫停。” “缓一缓?”李朝亮不满道:“你知道吗?收购方提出撤退走人了。” “他们想走,我们也不拦着。”许一山笑笑道:“天要下雨嘛。” “一山同志,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收购一事落实了,等于是我们甩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轻装前进,更有利于大家集中精力落实工业制造之城的计划。” 许一山无奈说道:“这不是一回事。金属回收公司的问题,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复杂?”李朝亮冷笑道:“一个卖卖卖,一个买买买。价格合适,握手成交的事,能有多复杂?” 许一山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料到这般没水平的话会从李朝亮嘴里说出来。 他脸一沉道:“李市长,我请问你,如果报废车场不被火烧过一遍,会值多少?” “三十亩地,按目前衡岳市的市场价,每亩在三百万左右。” “现在呢?” “一百万。” “还有两百万去了哪里?”许一山微微一笑道:“你解释解释,过一遍火,就会烧没两百万吗?” 李朝亮尴尬起来,讪讪说道:“对方提出来的,说风水什么的,他们不买,就没人买了?” “不买就不买嘛,一块地留在哪里,不要吃不要喝,我们也不亏什么嘛。” 李朝亮双眼一瞪道:“一山同志,不是我说你,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话。金属回收公司已经尾大不掉了,再不改制,我们都会被拖垮拖死。” “没那么严重吧?”许一山不怒不喜,淡淡说道:“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将群众甩开不管吧?” “你的意思,停下去?” 许一山纠正他道:“是暂停。” “什么暂停啊!”李朝亮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暂停暂停,不就黄了吗?一山啊,你是不想看到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他说着说着动了感情,“组织上安排我来衡岳市工作,十年过去了,我回头往后一看,脚印都没一个啊。” 他长叹出声,“我辜负了组织的期望啊!” 许一山正色道:“谁说李市长没脚印?衡岳市在你手里,社会稳定,经济稳步发展,这就是天大的成绩了。老百姓想的,不就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吗?” 李朝亮摇摇头道:“一山啊,你也不用宽慰我了。我自己做过什么事,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你暂停收购,肯定有你的道理。”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敢想过干出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事实上,我确实没干出来。”他苦笑了一下,认真道:“我唯一骄傲的就是,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拿过一分冤枉钱,我不是在标榜自己清廉,我扪心自问,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许一山觉得气氛太凝重了,赶紧笑道:“李市长,你还没那么快退的,道目前为止,组织部门还没找你谈话吧?” 李朝亮一本正经道:“我到龄就退,谁也拦不住我。我不能老呆在这个位子上舍不得下来嘛。占着位子的人,都是不要脸的人。” 许一山赶紧拦住他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有一分光,发一份热。” “行了。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了。收购一事,停就停吧,先看看别人表演也好。” 李朝亮一走,许一山马上请了聂波过来,劈面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第1506章 求情 聂波办事神速,他还真找到了大年三十晚上陪老秦头喝酒的两个人。 经过暗中调查,聂波可以肯定,此二人确有沈望公司员工背景。由于苦于没有他们蓄意纵火的证据,聂波目前未对二人采取任何措施。 许一山大喜过望,连忙问:“他们人现在哪?” 聂波道:“人在省城。” 许一山想也没想说道:“别的事你都先放放,你与费局带人去一趟省里,务必想办法把这两个人弄回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聂波迟疑一下,解释道:“老大,这样就把人弄回来,怕会出事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是觉得没证据是不是?这个问题你不要担心,老费自有办法。” 在得知两人真与沈望有关联时,许一山想到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沈望靠纵火来压价金属回收公司资产的价值,而是纵火原因不会那么简单。 春节前半个月,衡岳市以一份通告的形式,正式解禁已经禁放烟花炮竹二十多年的衡岳市城区,在全省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许一山本来作好准备等待上面来了解质疑,让他意外的是,省里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既然上面睁只眼闭只眼,那就等于是默认了。于是,全市全面放开燃放烟花爆竹,禁令解除,老百姓欢欣鼓舞。 然而,潜意识告诉他,在解禁这件事上,必定会有人在背后做文章。 报废车场起火,应该就是文章的开篇。 真要揭开报废车场起火的面纱,把大年三十陪老秦头喝酒的人找来,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费劲还真没让许一山失望,他们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将两人悄悄带回来了衡岳市。抓他们的理由是他们涉嫌在衡岳市娱乐场所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要说费劲真要找一个人在衡岳市的轨迹,那是太轻松不过的了。 现在遍布城乡的监控,就是一张严密的天罗地网。 虽说报废车场的监控并没有拍到他们的正面形象,但只要将他们的活动轨迹往后倒推,两人在衡岳市的一举一动便逃不过监控。 事实证明,此二人还真有这样的经历。因此在抓他们的时候,他们十分吃惊地说道:“就那么点事,你们衡岳市还跑来省里抓人,太过分了吧。” 人被安排在公安宾馆住下,费劲安排专人看守着他们。 聂波解释说道:“把他们安排在宾馆住下,是因为我们手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火是他们放的。至于那点事,将他们送进看守所不合适。” 许一山点点头道:“干得好。对了,这件事你先交给老费去处理。我不相信他们不开口的。还有,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会有人过来替这两个人求情。” 事情还真让许一山猜中了。 第二天,沈望便风尘仆仆赶来了衡岳市,第一时间求见许一山。 许一山也没推辞,让沈望直接来他办公室说话。 沈望一脸笑容来了,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地打着招呼,“许书记,你好啊。” 许一山客气与他握手,一坐下,沈望便直奔主题道:“许书记,我今天是来求你的。这个面子你一定要给我啊。” 许一山一脸疑惑地问他:“沈总,什么事,你说。” 沈望嘿嘿讪笑着道:“昨天,衡岳市警方去我公司带走了两个人。据我所知,这两个人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在衡岳市犯了错误。”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这回事吗?他们是沈总公司什么人啊?” 沈望陪着笑脸道:“就两普通员工。” 许一山闻言,赞道:“沈总,你真是个好老板啊。两个普通员工犯了一点错误,还要劳烦你亲自过来求情。这样的好老板,稀少了啊。不过,既然是普通员工,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应该嘛,至少,会让他们长点记性,管住自己的欲望。” 沈望尴尬不已,连忙解释道:“许书记,说他们是普通员工,其实也不全是。他们是我公司的业务骨干,公司很多工作离不开他们啊。还有,我是上市公司,如果传出去这样的丑闻,会对公司的股价造成很大影响。” 许一山笑了笑道:“真是这个原因?” 沈望连忙拍胸脯保证道:“真是这样。这两人就是我公司安排在衡岳市搞前期调查的负责人。他们出点事,会直接影响我们与衡岳市的合作。” 他在苦肉计不灵的情况下,换了一个说法,暗示许一山不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免得他投资衡岳市出现问题。 沈望之所以敢说出这样极具暗示性的话,是因为他深知衡岳市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吸引投资进来。任何一个明智的领导,都不会因为这点裤裆里的事而坏了引资大计。何况,他是上市公司。上市公司本身就具有一层神秘的色彩,是财富的象征。 许一山当面给市局局长费劲打去了一个电话,直接命令他放人。 他在电话里抱怨道:“老费啊,你糊涂嘛。你们办了一件什么事啊?人家老板都找到我办公室来了。如果没什么大事,你们酌情处理处理就行了。” 费劲一听话里的意思,便明白了过来。 他解释道:“许书记,麻烦转告一下当事人的老板,我们带回来的两个人身上还牵涉着其他问题。在问题没查清之前,我不能放人。” 许一山故意吃惊地去看沈望,迟疑着问道:“沈总,他们身上还有其他事吗?” 沈望不直接回答他,反而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局长真有意思啊,书记的话他都不听,他想干什么啊?” 许一山笑道:“术业有专攻。费局他们公安方面的事,我是很少插手的。因为我是外行。” 沈望哭笑不得,道:“这人喜欢小题大做啊。不对,这是公然违抗你许书记的命令吧?” 许一山安慰他道:“沈总,你先别急。问题查清楚了,他们就会放人。但前提是,他们确实没有其他问题。” 沈望急忙说道:“我敢担保,他们真没其他问题。” 许一山似笑非笑看着他,随口问了一句:“沈总对自己手下都很了解吗?” 沈望赶来求情,许一山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他可以肯定地说,报废车场失火案,不仅仅与收购有关。 如果仅仅是因为收购压价,沈望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毕竟,上市公司还不至于丑陋得出此下策。 那么,报废车场失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许一山让秘书将沈望等人安排去林荫假日酒店住下,许诺他三天之内,让他带人离开。 第1507章 你还真是个坏种 沈望亲自跑来衡岳市给两个手下求情,这对许一山而言,无异于送菜上门,岂有让他跑了之理。 然而,沈望是上市公司老总,动他影响过于巨大,省里也不会同意。 但让他回去省城,他就会像一条脱网的鱼,再想网住他,难度会很大。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住他在衡岳市。表面上他行动自由,暗地里却对他采取严密控制手段。总之一句话,送上门的菜,不能让他轻易从嘴边溜走。 沈望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他婉言谢绝许一山的接待,表示工作需要,他连夜要回省城去。 许一山笑眯眯道:“沈总,不急于这一时三刻。问题没搞清楚,你回去也不安心。企业经营一环套一环,你两个大将在我这里,时间耽搁长了,对你公司会造成巨大损失。我想,你就耐心等上一两天,这边问题搞清楚了,我立即送你们走。” 说完,他爽朗地笑起来,补充一句道:“我可不敢得罪你这个财神爷,我衡岳市还需要你来打破无上市公司的记录啊。” 沈望讪讪地笑,只好由许一山的秘书亲自陪着,去林荫酒店开了房间休息。 沈望的确是心怀鬼胎来的。在得知两手下被衡岳市来的人带走后,他便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会出事。 可是在他将电话打给龚省长汇报时,龚省长大发雷霆,命令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衡岳市,务必将两人带回来。 现在好了,人没带回去,他反而走不了了。 在许一山提出请他逗留两三天时,沈望就已经明白,许一山这是在用软手段控制了他。 他没办法反驳许一山挽留他的理由。既然被衡岳方面带来的人那么重要,他当然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先回去。 许一山的理由有礼有节,上市公司任何一点异动,都将引起股票市场的波动。目前衡岳方面给出的理由是两个混账去了娱乐场所干了不可描述的事,他堂堂一个董事长为了这点破事亲自过来求情,不免让人产生联想啊。 他开始后悔起来,心里想,自己就不应该冒冒失失过来。 在心情略为平静之后,他讲电话打到了龚省长的手机上。 “是我,我是沈望。”他颇有些焦急地说道:“看来,我被许扣押了。” 对方沉默一会,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他凭什么扣押你?” “是真的。”沈望舔一下嘴唇说道:“我能感觉出来。看来,我们低估了许,这人阴得很,搞不好就会东窗事发。” “闭嘴!”电话里传来呵斥声,“什么东窗事发?你有什么事东窗事发?” 沈望苦笑道:“我担心两小子扛不住。” “人是你挑选的。”电话里的声音愈发冷酷而严厉,“你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不好?你给我记住,必须让他们闭嘴。” 沈望陪着笑脸说道:“问题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人啊。”他走到窗边,悄悄将窗帘撩起一个角,眼睛往下看,说道:“我怀疑我已经被许监控了。”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电话随即挂断。 沈望开始在房间里转圈子了,他想起年前的一幕,不禁苦笑,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在衡岳市发布解禁烟花爆竹市场之后,他第一个嗅到了机会的气味。 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山庄里,新上任的龚省长满面春风地看着沈望说道:“老沈,这就苦尽甘来。谢谢你啊。” 沈望谦卑地笑,道:“龚省长,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记住,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各地市的代表,口必须封住。” 沈望笑了笑道:“主要还是衡岳市给力。到底是龚省长您的老家啊。不过,我听说姓许的投了弃权票。” “他没在这次选举中起作用吧?”龚省长逼视着沈望说道:“他投弃权票,摆明了就是对两个候选人都不满意嘛。他这种人,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 沈望嘿嘿笑道:“我觉得现在能收拾他的,也只有您了。” 龚省长沉吟片刻道:“他不够我亲自来收拾的资格。如果不是因为老魏的事,投鼠忌器啊。” 沈望笑嘻嘻道:“确实,收拾他还需要您亲自动手吗?我来就行了。” 龚省长好奇地问:“你想怎么收拾他?” 沈望得意说道:“现在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啊。您想啊,他衡岳市不是发布通告,全面解禁了烟花爆竹的燃放规定吗?如果解禁后出了安全事故......” 龚省长深深看他一眼道:“老沈,你还真是个坏种啊。” 沈望一本正经道:“您想啊,衡岳市因为燃放烟花爆竹出了重大安全事故,是不是要追责?责任追起来,许是不是该承担第一责任?这时候如果在行政处分上给他来一手,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还有,许这人看来也不是好对付的。目前据我所知,他在悄悄调查衡岳市商业银行的事。估计这小子盯着了什么。” 龚省长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事?” 沈望轻轻叹口气道:“我担心他会顺藤摸瓜,找到小伟的头上去。” 龚省长点了点头,没说话。 沈望继续说道:“老魏出事,始作俑者就是许。这小子看来天生就是针对我们来的。从周文武被抓,到茅山封由检被判,以及老魏和老向出事,背后都是许在一手操纵。看来,此子不除,风险日增啊。” “你拿不下他?” 沈望缓缓摇头道:“我也奇怪啊。这小子就好像铁打的一样,对钱没兴趣,对美色也没兴趣。我还真找不到他的弱点在哪。” “是人,就必然有弱点,只是你没用心去发现罢了。” 沈望被训,只能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是是是。”他连声说道:“我会找到他的弱点的。但是,需要时间。” “你觉得还会有很多时间在等着你去挥霍吗?”龚省长面色铁青道:“遇事不要慌,先要冷静沉着。你刚才的建议我认为不错。但是,你要把握住,。绝对不能闹出人命来。一旦死了人,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沈望笑嘻嘻道:“请老板放心,保证不死人,影响却很大。” “你准备去衡岳市收购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许叫停了。”沈望咬牙切齿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与许,不共戴天。” 龚省长笑了,道:“你看看你,没点出息的样子。他不过就一市委书记,还翻不了天。” 第1508章 真是鸿门宴 衡岳市报废车场大年三十晚的一场大火,终究没能掀起滔天巨浪。 市委宣传部的周琴在这件事上立下了汗马功劳。衡岳市第一时间采取的严密封锁消息的做法,起到了关键作用。 衡岳市大火没能起到想得到的效果,这让沈望很失落,也感觉到了许一山不是随便能够对付得了的人。 本来他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闻不问报废车场的起火原因,也没人来追究起火的责任。 就在这时,衡岳市方面突然来人,将两个人从公司带走。 尽管衡岳市给出的是娱乐场所的理由,但沈望敏感地感觉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衡岳市准确无误将人带走,一定是剑指报废车场失火的事。 沈望万万没想到,本来他想讨好龚省长,没料到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他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 挂了给龚省长的电话,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他给龚省长打电话,含义不言而喻。他需要此时龚省长给许一山施压。 事情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在他挂断电话后不久,许一山就接到了龚省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一山同志,我是龚辉。”电话一接通,龚省长主动报了家门。 许一山赶紧从一直上站起来,双手去握住话筒,声音洪亮地说道:“龚省长,您好,我是许一山,请指示。” 电话里传来龚省长和善的笑声,“一山啊,哪有那么多指示啊。我打这个电话,是有个事想要求证一下。” “请龚省长指示。” “听说,你们把沈望沈总扣起来了?”龚省长没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问题,“如果他真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绝对支持。但是,他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你要注意社会影响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龚省长,您是从哪儿听到这样的说法的?第一,我们没有扣押任何一个人人。第二,我知道轻重,即使沈望有什么事,我也会先向省委汇报嘛。” 龚省长嗯了一声说道:“这就好。一山啊,我们肩负着人民的重托,在任何事情的处理上,首先都要权衡一下社会影响力。沈望手下人在衡岳市犯了错,该定格处罚的,就定格处罚,不用考虑其他的。但是,还是要注意社会影响面。” 许一山严肃回答道:“报告龚省长,我明白。” “好。”龚省长满意说道:“明后两天,省里有一个重大的投资洽谈会,沈望的公司是其中一个重要嘉宾。这场洽谈会,他不可缺席啊。” “嗯。”许一山小声回答道:“请龚省长放心,沈总不会耽误这个大会的。” 沈望带头捞人。许一山没给他面子,反而悄悄将他控制起来。现在龚辉直接下水捞人,还真让许一山感到万分诧异了。 一个小小的失火案,惊动两个权势人物亲自下海捞人,许一山不得不想了。 他立即让聂波和费劲过来办公室。 带回来的两个人死咬着不松口,他们承认在娱乐场所消费过,却否认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对报废车场失火一事,起初还矢口否认,直到监控视频证明他们确实在年三十晚上去过报废车场后,他们才勉强承认。 但是,他们坚决否认,自己与失火有关。 他们甚至讥讽办案人员,没有证据的话,不可乱说。他们都是良民,出于关心社会底层人员的热情,却被衡岳市方面拿来栽赃陷害,他们会保留诉讼的权利。 许一山笑着问费劲,“费局,你也没办法了?” 费劲尴尬笑了笑,看了一眼聂波道:“聂书记有指示,我们要文明办案。” 聂波接过去说道:“必须文明办案。过去那一套上手段,上措施的办法,都不允许再用。” 费劲双手一摊说道:“这我就没办法了。聂书记是我们这行出身的,你比我可能更了解一个人死咬着不松口时,我们是拿他完全没办法的。” 许一山道:“刚才,我接到了龚省长的电话。领导很关心这件事。” 聂波狐疑地问:“求情?” 许一山摇摇头道:“省长怎么可能给一个嫌疑人求情啊?领导只是要求我们,要慎重处理,不要造成社会负面影响。” 费劲笑了笑道:“看来,这两个人还真不同凡响啊,省长都亲自打电话过问。” “请二位过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聂波惊异地看着他问:“放弃?” “放不放弃,我说了不算。关键是看二位能拿到什么。如果你们手头什么都没有,当然不能随便扣留无辜群众。” 聂波与费劲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晚上我安排一个宴会,接待上市公司老板沈总。你们有时间,一道参加吧。” 聂波心领神会道:“我有时间,我参加。” 费劲迟疑一下,跟着说道:“我也参加。” 晚上,在林荫假日酒店贵宾厅里,一桌宴席摆在厅中间。市委接待办副主任杨柳亲自安排布置了这一场接待晚宴。 沈望被人簇拥下来的时候,许一山已经等在了贵宾厅里。 让沈望感到意外的是,市长李朝亮并不在宴会接待人员里。 沈望被安排坐在许一山身边,还未举杯,沈望便似笑非笑地问道:“许书记,你这不是鸿门宴吧?” 许一山大笑道:“沈总啊,都说你们生意人精明,果然如此。不过,不是任何一件事都像你们生意人一样会先算计。请你吃饭,不就因为你是我们衡岳市的财神爷吗?我可还等着你的上市公司落地啊。” 沈望嘿嘿笑道:“只要许书记一声令下,我随时都能跑过来给你效力。” “不,我们要做的是三赢,你赚钱,我们经济得到发展,老百姓获益。” “必须的嘛。”一桌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沈望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准备在衡岳市设立一个金属回收分公司。沈望收破烂出身,即便公司上市后,他的核心产业还是在金属回收上。 按沈望的说法,废旧金属看起来既不是高科技,也不是什么新兴产业。但是,这是一片蓝海,是真正的矿啊。 沈望投资衡岳市,就是看中了衡岳市已经确立下来的工业制造之城的远景。沈望说,一座工业制造之城,必定会产生巨量的金属废品。而这些,恰是他公司的拳头项目。 表面看,沈望的投资无懈可击,也证明了他经营企业的长远目光。 “为感谢沈总对我们衡岳市的关心和支持,今晚我们必须不醉不归啊。”许一山笑眯眯道:“沈总,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喝了这顿酒,你的公司就该来衡岳市了。” 沈望赶紧起身道:“请许书记放心,只要许书记让我们来,我保证每年至少给地方缴纳上亿的税。” “好,为利税过亿,我先敬沈总一杯。” 第1509章 峰回路转的宴席 一切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许一山、聂波和费劲来了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把戏,纵然沈望海量,此刻也被灌了个头晕眼花,神志不清了。 其实,沈望起初还是抱着防备之心的。无奈三个人与他勾肩搭背,一口一个财神爷的叫着,沈望一不留神,便将防范之心丢去了九霄云外。 喝醉过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怎么醉,心里始终都还有一丝清醒,能完全分辨得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就是所谓的“酒醉心明”。喝醉酒最大的好处,就是把平常不敢说的话,趁着酒劲会痛快说出来。 比如沈望,在与费劲碰杯喝下去一杯后,将酒杯重重墩在桌上,长叹一声道:“你们都叫我财神爷,其实我那是什么财神爷啊,我不过就是个给人打工的而已。” 聂波趁机说道:“沈总开玩笑了啊。你公司都做到上市了,现在是全国股民给你打工,你给谁打工啊,你就别讥讽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人了。” 沈望又叹口气道:“你们啊,是不懂。现在多少人羡慕你们体制内的人啊,特别是当领导干部的,手里有权,就不怕没钱。”他满脸通红,笑嘻嘻道:“都说你们当干部的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费劲道:“沈总,玩笑开大了啊。” 沈望不以为然地笑,眼睛去看着许一山说道:“我说得对不对?许书记,现在你们当领导干部的,谁还动自己老婆啊,外面花花草草的,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许一山微微一笑,“不过,乱花迷眼。” “男人,不就好这一口吗?”沈望一本正经说道:“天下男人拼死拼活,不就图着权、钱和美色啊。男人没了这三样追求,人生也就寡淡无味了。” “我不瞒三位领导,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好着男人都好的这一口。所以啊,大多数男人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我们做男人的其实都能理解不是?” 沈望越说越有劲,他将头凑到许一山跟前,故意压低声音说道:“许书记,你还记得邓美女吧?人家夫妻可是我见过玩得最嗨的一对。” 他突然提起邓晓芳,而且故意压低声,却又能保证聂、费二人听得清楚,许一山蓦地明白,这沈望还清醒得很。 沈望说完后,哈哈大笑,自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举起来说道:“我啊,一看到女人白花花的大腿,老子连命都舍得。” 此话一出,许一山他们三个都感觉到了尴尬。 男人好色,这是天性,并非下流。但好色变成下流,就会令人不齿。 聂波跟着倒了一杯,主动与沈望碰了一下,试探着问:“刚才沈总你说你是给人打工的,这是在羞辱我们啊。这杯酒,得罚你。” 沈望咦了一声道:“罚我?我又没说错,我就是给人打工的嘛。” 聂波追着他说道:“沈总,你要说不出来你给谁打工,你得喝三杯。” 沈望热血一冲头,脱口而出道:“说就说,我还怕什么不成啊?我在公司占多大股份?一根毛都算不上。人家持股多的才是真正的老板。” “这么说,你们公司还有幕后老板啊?” “当然有。”沈望不屑说道:“哪家上市公司背后没有大老板撑着啊。” 聂波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沈总,你们的大老板到底是谁啊?那么神秘呀?” 这句话或许提醒和触动了他,沈望讪讪一笑道:“这可是商业机密,说不得,说不得。” 眼看着他就要说出来“龚伟”的名字,沈望却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这不由许一山心头漫过一丝失望。 再追问下去,肯定会让沈望生疑。许一山及时给聂波递了一个眼色。聂波心领神会,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费劲这时候上了,他笑眯眯对沈望说道:“沈总啊,刚才听你一席话,我是深有感悟啊。可惜我们头上都戴着一个紧箍咒,不能像你这样潇洒。这样吧,经过我们了解调查,你的两个人的问题也查清了。” 沈望一激灵,赶紧问道:“就这么点事吧?” 费劲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沈望连说三个好字,抱拳一揖道:“感谢三位领导明察秋毫。我这刚好给三位准备了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他回头招呼远远在一边等着的手下,拿过来三个信封,一人一个推到许一山他们面前。 许一山看了一眼信封,笑着问:“沈总,你又来这一套?” 沈望嘿嘿地笑,说道:“许书记放心吧,不是钱。我怎么可能贿赂领导干部呢?这点小意思,是为我未来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的一点心意。” 许一山将信封推回去道:“沈总的心意我心领了啊。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请你收回去。” 沈望苦笑着道:“许书记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啊。你若不收,我怎么还敢来谈收购呢?”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请沈总放心,衡岳市欢迎你来投资兴业发财,不可能会拒绝你的。” 沈望见他不收,一转眼看到站在一边的杨柳,顿时来了精神,他招手叫过来杨柳,将信封往她手里一塞道:“美女,这算是今天赏你的小费,拿着。” 杨柳红着脸,眼光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摆摆手道:“既然沈总那么客气,杨主任你就收下吧。” 杨柳惊慌失措,小声道:“我不能收啊。” 许一山笑笑,“沈总不是说了,这是小费吗?” 许一山不收,聂波和费劲自然不会收。沈望一急,干脆将三个信封都塞给了杨柳,一脸严肃说道:“美女,你都收着,等我下次来衡岳的时候,你见了我,叫一声老哥就好了。” 说完,他将头转到费劲这边,说道:“费局,既然你都搞清楚了,那两人就让我带回去吧。” 费劲嘿嘿一笑道:“好啊。不过,我们查出来了一个新问题,你这两个小兄弟,涉嫌纵火了啊。” 沈望大吃一惊,连忙说道:“怎么可能?他们好端端的,纵什么火呀。一定是搞错了。” 费劲认真说道:“还真没搞错。” “是吗?”沈望自言自语道:“真有这事,我也就不管他们了,他们违法犯罪,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费劲笑眯眯道:“沈总不管他们了?他们可是你公司重要的人物,不会耽误你们公司业务吧?” 沈望讪讪说道:“他们都犯了事,这比天大,业务损失再多,我只能自认倒霉。” 费劲不紧不慢说道:“沈总,有个事还要请你协助一下。因为他们两个交代,他们纵火是受沈总你支使的啊。” 沈望一听,惊得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道:“放他娘的狗屁!” 聂波接过去话说道:“沈总,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嘛。我看,你还是配合一下费局,把问题搞清楚,洗清你身上的冤屈吧。” 第1510章 温水煮青蛙 聂波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凝固。 沈望犹豫了好一会,才迟疑着问道:“你们这算是抓我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错。沈总,是配合。” “我不配合呢?” 聂波接过去话说道:“可能不行。配合调查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也是责任。” 刚才还在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一眨眼的功夫,沈望的身份急转直下,成了被调查的对象。沈望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困兽犹斗地警告他们:“你们限制我的自由,后果会很严重。” “不会限制你的自由。”聂波许诺道:“不过,为了保证沈总你的安全,从现在起,我们有必要对你采取24小时的贴身保卫。” 沈望苦笑道:“高,实在是高。我应该早就料到,这就是鸿门宴啊。行了,带我走吧。” 接待宴很快变成抓捕场。留置沈望,并不是许一山他们三个的目的,他们需要利用沈望,钓出他背后藏着的一条大鱼来。 沈望因涉嫌指使他人纵火,被衡岳市悄悄留置,消息封锁起来,外界无人得知。 这是聂波下了一着险棋,幸亏沈望入了套。 他的两个手下,并没交供说是沈望指使来衡岳纵火的。他们一心抱着沈望会想办法将他们救出去的想法,从带他们来到现在,对于关键问题一直闭口不谈。 许一山之所以没阻止聂波下这一着险棋,是因为他相信,聂波是个具有专业素养的高手,对付沈望这类人,自然有他的招数。 他的两个手下在得知自己被老板卖了后,一怒之下竹筒倒豆子,将大年三十纵火衡岳市报废车场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沈望哄他们说,让他们找个机会在衡岳市报废车场放一把火,目的是为了公司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增加一个大筹码。在听说是为公司贡献力量,他们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 当然,沈望明确地告诉了他们,做这件事不会有任何法律上的风险。他已经事先做好了手脚,只等火烧起来,大功便告成。 事实上他们在纵火之后还是有些担心的,可是在等过了几个月都没见动静后,他们才彻底相信老板确实安排好了首尾。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一起都过去了,万事大吉了之后,衡岳市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尽管他们是以在娱乐场所消费了不该消费的事为由要带走他们调查,其实他们心里哪能不明白这是东窗事发了。 沈望两个手下一交代,彻底断送了沈望的希望。 当他再次被请到许一山的办公室时,他身上骄横的气焰已经荡然无存。 “许书记,我罪该万死。”一见到许一山的面,他便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许一山能清晰地听到啪的一声,沈望半张脸都红了起来。 衡岳市对沈望还是相当客气的,他的两个手下在交代问题后,直接送去了看守所关押,而沈望却留在林荫假日酒店,没有对他采取任何令他不安的措施。 温水煮青蛙,这是他与聂波商量好的计策。沈望非常人,自然不能用对待常人的办法对付他。 沈望在被留置之后,很快明白许一山的用意了。他在多次强烈要求面见许一山后,聂波才将他带来。 “沈总,你不用这样的。”许一山一本正经说道:“报废车场纵火的事,算不得大事。” 沈望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一会小声说道:“都是我太小人心了。许书记,你指示,我要怎么做?” 许一山缓缓道:“沈总,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如果说,你是因为收购我们金属回收公司而出此下策,完全没道理嘛。所以......” 沈望犹豫一下,低声道:“有个事,我不敢说。” 许一山笑眯眯道:“沈总有什么事不敢说啊?我看,有些问题,敞开说,比埋在心里要好很多。人啊,千万不要一时糊涂。” 沈望想了好一会,才咬牙说道:“我说出来,可能我就会有危险。可是我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死在那一天,怎么死的。” 聂波在一边怂恿他道:“那你就说出来嘛。” 沈望长叹一声道:“其实,这件事是针对许书记来的。有人想利用火灾问责许书记的开禁烟花爆竹市场的决定。这件事只要闹大了,上面追责下来,许一山就会面临处分。有人想许书记下台啊。” 聂波好奇地问:“许书记得罪人了?” 沈望垂着头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来说道:“许书记,聂书记,你们两位都在。我也明说了吧,你们斗不过人的,放手吧。至于我,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无话可说。” 聂波一听,知道他不想说出来,便吓他道:“沈总,单就指使他人纵火这件事,可大可小。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让自己下半辈子都在牢房里过吧?” 沈望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但他还是死咬着不肯说出来。他已经透露出来衡岳纵火案是有背景的,他不将人说出来,是他聪明地留了一手。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孤注一掷。 许一山见他不说话了,才缓缓说道:“老沈,这就是你想见我的意思?” 沈望连忙说道:“不是不是。” 聂波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是,你还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出来。机会不会随时都有啊。老沈,今天你见到了许书记,下次还有不有机会,很难说了啊。” 沈望沉重回答道:“我知道。” 眼见着沈望不会再交代有用的东西了,聂波便叫了人过来,让他们带沈望回宾馆去。 沈望一走,聂波便焦急骂道:“这个老狐狸,太狡猾了。” 许一山微笑道:“他要是那么轻易好对付,他能有几天?他是来试探我们的,明确暗示了我们,看来对手不是一般的强大啊。” 聂波气愤说道:“再强大的对手,在法律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聂波啊,可能我们真遇到了一座迈不过去的大山啊。” “既然迈不过去,我们就挖掉它。” “可能比你我想象的都要难。” “老大,你放心,你负责指挥就行,冲锋陷阵这样的事,就交给我来做。”聂波小声说道:“对了,老大,我觉得老费这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老费?” “对。老费可能掌握着不少秘密。” “这个你去把握。对于沈望,你一定要注意几点,不能对他采取任何形式的手段,也不让他离开衡岳市。你适当放点风出去,把他被控制的消息放出去。” 第1511章 一石千浪 沈望名下的晶石世纪股份公司股价,在社会上悄悄流传的董事长沈望涉嫌犯罪的传言下,股价应声而跌。 晶石世纪股份公司主营物资再生业务,公司总部在中部省省城。业务遍及二十多个省市,是业内排名靠前的资源再生企业。 所谓资源再生,其实就是收废品的。能将一个收废品的企业做上市,足见沈望的能力非同小可。 上市公司是最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一有风吹草动,股价便跳水。 作为晶石世纪的核心人物沈望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消息,加上社会上的谣言满天飞,金石股份便如狂风暴雨的大海中飘摇的一叶小舟,股价连续三个交易日跌去15个百分点。 中部省省长龚辉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一接通便听到他暴风骤雨般的责问:“许一山同志,你是不是想搞垮中部省的经济?” 许一山陪着笑脸小声回他道:“龚省长,您这是.....” “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晶石股份的沈望扣留起来了?” 许一山老实回答:“是,但不是扣留 ,是请他配合调查。” “你有什么大事,需要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配合你调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严重了全省的经济大局?” 一连串的质问,如冰雹一般迎头砸下来。 许一山干脆不吱声了,任由龚辉在电话里暴跳如雷。 “我命令你,立即放人,消除影响。”龚辉怒吼道:“谁拖全省经济发展的后腿,谁下台。”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说道:“龚省长,您先别生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我问问再回复您?” “不用了。”龚辉当即回绝他道:“你就按我说的去做,立即放人。”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可能做不到......” 没等他将话说完,龚省长已经挂了电话。 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总接受调查,居然惊动省长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电话过问,这显然不合常理。许一山由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沈望身上的问题很多很大。 聂波和费劲听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 费劲打破沉默说道:“要不,先把人放了?” 聂波当即否定道:“不行。人一放,再想拿到他就会很难。” “可是省里意见那么大,还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我们顶不住啊。”费劲叹口气说道:“以退为进也是一个策略嘛。” “退?”聂波冷笑道:“怎么退?费局,我们再退,就无路可走了。” 费劲担心道:“可是上面压力这么大,谁顶得住?” 两个人争了起来,费劲提出先放人,等所有证据确凿无疑了,再动手不为迟。聂波坚决反对,他认为只要放了人,就是放虎归山。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征求许一山的意见。 许一山在沉吟好一会说道:“走,我去会会他。” 一出门,碰到杨柳匆匆过来,她红着脸低声说道:“许书记,我有个事想汇报。” 许一山急着要去林荫假日酒店见沈望,便摆摆手道:“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杨柳一急,脱口而出道:“是沈总的事。” 许一山闻言,便让聂波和费劲稍等一下,他转身回去办公室。 杨柳紧跟着进来,从包里摸出三个信封,整整齐齐排在他的办公桌上说道:“许书记,这三个信封里,一个里面装着一把钥匙,两个里面各装着一张银行卡。我已经查过了,钥匙是省城一套一百八十多平方的精装商品房。卡里各有存款二十万。” 许一山一愣,讪笑道:“这个沈望,出手挺阔绰嘛。” 杨柳苦笑道:“这么大的礼品,我可不敢收,所以,我来交给组织。”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你做得对。这样,你去找一下纪委的老周,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误会。” 交待了杨柳之后,他才与聂波和费劲匆匆赶到假日酒店。 沈望坐在宾馆房间悠闲地喝着茶。一连几天没见着衡岳市动真格的,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已经慢慢放了下来。 尽管他被告诫行动受限,但不影响他得到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 一见到许一山,沈望便笑了,赶紧起身笑道:“许书记,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许一山跟着他一起笑,轻松不已地问道:“沈总,这几天在衡岳市有什么感想啊?都去过那些地方,考察得怎么样了?” 沈望一愣,愕然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考察?考什么察?我不是被你们控制了吗?” 许一山微笑道:“沈总,你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怎么可能控制你呢?当然,你有问题,但我们不担心啊,你是公众人物,只要我们想找你,不是随时都能找到吗?” 沈望嘿嘿笑道:“哪倒是,我又飞不起来。” 许一山挑明了说道:“今天我接到龚省长的电话,命令我立即放了你。首先,我要明确一个事实,你在我们衡岳,只是受到保护,不存在控制一说。所以,不存在放了你的说法。其二,好像沈总确实与衡岳报废车场的失火案有牵连。在问题未彻底查清楚之前,适当采取措施,完全有必要。” 沈望的心顿时冷了下去,许一山的话里,摆明了不就是他不会听龚省长的指示吗? “许书记,你这是要死磕到底了?” 许一山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沈,有些事,希望你能分清楚得失。据我们所知,晶石股份你虽然是法人代表,但你不是实际控制人。你完全没必要为他人担责。” 沈望绝望地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肯定揪着我不放了。既然这样,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就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算立功?” 许一山心里大喜过望,攻心战收到了效果。 “很简单,你只需要配合我们,把晶石世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龚伟从国外弄回来,我就能保证你减轻责任。” 沈望闻言,神情大变。 他拒绝道:“不可能,我没办法把他弄回来。” “不是要你去办这件事,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行。” “你知道龚伟是谁吗?”沈望冷冷笑道:“许书记,我劝你不要拿着鸡蛋去与石头碰。” “我不管他是谁,你愿意配合,我们就合作。你不愿意配合,我也不勉强你。按照规定,你的事已经符合收审的标准了。聂书记和费局长都在,相信你也知道看守所的滋味。” 沈望与他对视道:“你吓我?” 许一山迎着他的眼光,两道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切开他的身体,他一字一顿说道:“不,我是在救你。” 沈望不作声了,他垂下去头,思想开始作激烈的斗争。 第1512章 听天由命 许一山知道,沈望不会那么容易缴械投降。 龚省长那边他又不能真顶着不放人。 眼看着沈望神色变幻莫测,他不失时机地加了一把火,“老沈,你要相信世界上正义才会放光芒。人这一辈子,不怕走弯路,关键是要学会在关键的时候调整方向。” 沈望抬起头,苦笑一下道:“许书记,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请你理解我,我现在就一个态度,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怎么办,看着办就行。我听天由命了。” 许一山心里不觉掠过一丝失望。沈望侥幸的心态还是占了上风。 话已经点破,沈望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之所以还负隅顽抗,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最后一线希望。 精明如鬼的沈望不会不知道,海外的龚伟不会丢下他不管,龚省长不会一脚将他踢开不管。在他的手里,还握着他们父子最致命的武器。保护他,就是保护他们自己。 沈望赌赢了! 在许一山见过他之后的第二天,中部省委紧急派了工作组来了衡岳。 工作组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破坏全省经济发展大局的地方政府问责。 许一山当天便被工作组约谈。 工作组手里拿着龚省长授予的尚方宝剑,一见面便火药味十足地问许一山:“许一山同志,请你就扣押晶石世纪法人代表沈望的事,解释一下吧。” 许一山知道来者不善,他没有选择硬碰,而是笑眯眯说道:“同志,我必须纠正你的这个说法。首先,我申明,衡岳市从来没有扣押过沈望。第二,据调查,沈望涉嫌衡岳市一起纵火案,我们请他配合调查,有问题?” 工作组的人一楞,不耐烦说道:“其他的先不要说,你知道沈望是什么人吧?一山同志,全省上下都在一心往经济建设上使劲,你们衡岳市怎么能在这时候破坏大局?” 许一山冷冷一笑道:“我们破坏了什么大局?我想请问同志你一句,牺牲群众利益,满足一部分资本的欲求,是对还是错?”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工作组长沉着脸说道:“我们这次来,是执行省委省政府关于净化经济发展环境的指示。我不妨明说,所有在中部投资的企业和个人,都受法律保护。” 许一山摇摇头道:“如果以牺牲群众利益和国家利益作为经济发展的交换,我宁愿经济不发展。” 工作组长笑了,道:“你不知道省委省政府有一个规定,不能顺应时代潮流的人都将会淘汰的原则吗?” 许一山跟着他笑了,“我知道。” 工作组是省委派来的,这就说明陆书记应该知道这件事。 但是,陆书记一个电话都没打,难道陆书记同意了工作组来调查他? 工作组的目的逐渐显山露水出来,按工作组长的意思,衡岳市扣押晶石世纪法人代表沈望,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股票市场上一泻千里的晶石世纪,如果不采取措施,将很快会见底。 一家上市公司被地方政府折腾得要破产,这是不可忍受的事。 在人们的常识里,一家企业不管多大,在政府面前永远都是处于弱势。 工作组长见硬的不行,马上换了另外一个口吻说道:“许书记啊,省委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首长们已经有了意见,只要不是出人命的事,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嘛。” “现在,省委领导都希望晶石世纪的风波平息下去,稳定股票价格。毕竟,我们中部上市公司不多,损失一家,就是损失一片。” “请问,你们想怎么平息?” “让沈望公开露面。”工作组长毫不掩饰地说道:“他沈望现在就是一根定海神针啊。股民和资本市场眼里只有利益,他们是不会考虑政治风波的嘛。” “说实在话,我也是支持你们的。资本市场就是一条饿狼,放任资本肆虐,也是临时没办法的办法。相信社会经济发展后,会有一个拨云见日的明天。”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你们都认为我们是有意在为难沈望,你们现在就可以将人带走。” 决定一出,反应最激烈的就是聂波了。 聂波很不理解许一山的决定,他轻蔑地说道:“老大,看来你也不是铜墙铁壁的人啊。你现在放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 许一山苦笑道:“来来,你告诉我,不放人,谁顶得住?” “他沈望确实涉嫌犯罪了嘛。还有谁敢以权代法?” “人家说了,以晶石世纪对中部省的贡献,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反正,我是不会放人的。”聂波气哼哼道:“老大,你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谁敢以权压法。” 许一山顿时怒了,黑着脸道:“你敢!我命令你,立即将人放了。” 聂波顿时愣住,他还从未见到过许一山会这样暴怒过。 见聂波没动,许一山火气更大了,怒道:“你没听见吗?放人!” 聂波这才回过神来,也怒气满面道:“行啊,你是一把手,你说了算。放就放,谁怕谁,别到时候后悔就行。” “废话!”许一山骂了一句:“让你放人就放人,婆婆妈妈的,说那么废话干嘛?” 他在这时候坚决要求放人,是因为他已经看穿了一件事,如果他不放人,还真有可能被换下去。他只要被撤换下去,想东山再起的机会就会微乎其微。 “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策略。 他恼怒聂波怎么就看不出他的心思,这么一盘大棋下下来,不死伤一片,怎么可能分出胜负。 省委在这个敏感时刻派出工作组,一定有他们的考虑。 不管陆书记支不支持派出工作组,但可以肯定,陆书记一定知道工作组这件事。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陆书记是个非常强势的人。没有人敢背着他干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来。 既然陆书记知道却不阻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火候未到。 再正面斗下去,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面对着许一山的怒吼,聂波只好当着他的面给费劲打电话。 “老费,放人吧!” 费劲还在电话里吃惊地问:“怎么放人了?我们不是已经掌握到沈望指使纵火的证据了吗?” “不说这个,放人!” 挂了电话,聂波缓缓起身道:“老大,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保重。” 看着聂波一脸失望离开办公室,许一山心里五味杂陈。 第1513章 谁来接任他 沈望被工作组从衡岳市接走,工作组的目的达到,任务完成。 临离开衡岳时,工作组长特意来了许一山办公室一趟。他默默坐了好一会,告辞的时候才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许书记,保重!” 他没有再说其他话,他所有的意思都包含在这两个字当中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也保重!” 沈望被留置配合调查这件事无疾而终。他的离开,同时也宣告晶石世纪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的计划泡汤。 李朝亮气得不行,眼看着他最后一班岗的成果化成云烟,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只能摔了手里的茶杯。 许一山在最后关头选择退让,并非是他怕。他在心里已经成型的“以退为进”计划,随着沈望回去省城而展开了。 沈望涉嫌指使纵火风波随着他离开衡岳市而慢慢平息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没人提起这件事来说。 不过,沈望回去后,中部省委省政府也没有任何关于对纵火事件的态度。 时间一晃,就到了李朝亮市长要退下去的时候了。 省委组织部已经来了两趟,分别找了许一山和李朝亮谈话。 找许一山谈话,是征求他对未来市长的人选的意见。找李朝亮谈话,是组织的一道程序。 李朝亮在与省委组织部谈过之后,亲自来了一趟许一山的办公室。 “我马上就退了。”李朝亮脸上不见失落神色,相反,还有些欣喜。 在任上平安退下去,已经成了不少体制内的人的最好愿望。一旦退下,就将彻底离开政治漩涡中心,落得个颐养天年的美好结果。 李朝亮在衡岳市长的任上干满了一届,却历经了三任书记。这种经历,在体制内实属少见。 许一山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道:“李市长,你还是善终了,祝贺你。” 李朝亮笑笑,道:“我来,就是想与你说说这件事。” 他十分放松地将背仰靠在沙发上,叹道:“一山啊,我愧对衡岳市啊。” 李朝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任五年,他对衡岳市还真没有说得上的贡献。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配角一样,无论富嘉义时代,胡进时代,还是与许一山搭班子。 “这当官啊,其实还是有运气的。”李朝亮笑了笑道:“多少人辛苦奋斗一辈子,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在这方面,你得祝贺我。” “祝贺!”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李市长,你不是来听我的祝贺的吧?” “还真不是。”李朝亮坐正了身子,“一山,我来,是想说,你以后在工作方法方式上还是要注意一点点。你有没有发现,宁可不作为,也不要冒进。不作为,最多被人称为庸官。作为了,风险就大了,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您是想说,我以后不要作为,混混就行了。” 李朝亮摇摇头道:“你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吗?不会的。但是,你要小心暗箭难防这个道理。而且,做人做事,在分寸上的把握一定要有度。古语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人必毁之。我今天是以老大哥的身份在与你探讨,一山,你的路还很长。老大哥送你一句话,大丈夫,真要学会能屈能伸。” 许一山沉默不语。李朝亮到龄卸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他内心深处,他是多么的希望李朝亮能陪着他再走一程。 “沈望这件事,我不怨你。”李朝亮笑笑道:“虽然你让我最后一班岗都没有亮点。但是,我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谢谢你,我保住了我的晚节。” 许一山苦笑道:“李市长,我并不是排斥晶石世纪来衡投资。相反,我欢迎他们过来。衡岳市现在最缺的就是投资这一块。我不会将送上门来的投资拒之门外。您能理解我,我很感动。因为,我认为沈望投资目的不纯啊。” “确实是。”李朝亮嗯了一声道:“我是后来才发现,沈望这人野心很大。” 聊了半个多小时,李朝亮起身告辞。 他这一离开,基础处于半脱岗的状态了。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开始交由常务副市长陈新文负责。 一提起陈新文,许一山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 省委组织部征求他对下任市长的意见时,有意无意暗示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朝亮退下去后,由陈新文接替他的手,升任衡岳市市长。 组织部的领导同时暗示他,这也是现任市长李朝亮的意思。 让许一山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李朝亮对未来谁来接手他,似乎毫无兴趣。即便今天过来预兆性的辞行,他也只字未提。 这是不合常规的事。通常,前任对下任都会怀有期望性。强势的前任往往会主动向组织部门推荐自己心仪的人选。 李朝亮不提陈新文,难道他对陈新文接任还有看法? 许一山对谁来接任市长一职没有太多的奢望。他相信省委在任用人才的问题上,都会有最满意的方案。 任用谁,不任用谁,省委都会有一个全盘的考虑。毕竟,搭班子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其实里面蕴含着太多的政治思想,人情世故和能力匹配。 班子搭建得不科学,就会造成严重的内卷。内卷起来,工作不但会停滞不前,相反还会引发无数恶劣的后果。 班子成员思想统一,工作效率就会高,且质量更好。若是班子成员之间互相猜忌,勾心斗角,后果就会很严重。 在地市级一级,书记具有绝对的领导权。这种人事制度一直让许一山心有成见。 为考虑权力平衡,通常在书记与行政一把手之间,会将人事权与财政权分别授予两人。书记具有绝对的人事权。同时,财政一支笔的权力就在行政一把手,也就是市长手里。 当权力分散时,才能形成制约。倘若权力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势必导致绝对的腐败。 衡岳市的财政权本来由李朝亮掌握的。但是,从富嘉义时代开始,这种局面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富嘉义当时创造性的在市委市政府里组成了一个经济领导小组,他亲任组长。这样就将财政权巧妙无声地拿到两位手里。 当一个人左手握着决定别人前途命运的人事权,右手捏着掌控别人生活幸福指数的财政权时,他的人生就会快速到达巅峰。 到后来,富嘉义倒台。接任他的胡进一看,哎呦,人事财政都握在手里,就等于是掐住了全部人的七寸了啊。他因此命运改变富嘉义留下来的惯例,依旧让衡岳市的两大权力握在自己手里运行。 许一山上来,他第一个改变就是将经济领导小组撤销了,将财政权还给了市政府。 这件事也成为李朝亮后来处处赞颂许一山的理由。当一个人不贪图掌握绝对权力的时候,他的人生境界已经非常人可比。 很显然,李朝亮对陈新文接任他的位子,持有否定的态度。 谁来接任李朝亮,将是重中之重的一件事。 第1514章 一匹黑马 谁来接任李朝亮,成为新一届衡岳市长?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陈晓琪也空前地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要在过去,她可从来不闻不问。 晚上,许一山刚回到家,陈晓琪便凑过来问:“你估计谁会接任李市长?” 许一山微微笑道:“老婆,这种事你操什么心啊?组织上会有安排。” 陈晓琪哼了一声,噘起嘴说道:“我听说,市长不会在本地产生,上面会安排人下来。” 许一山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不在本届市委市政府产生,说明我们的干部还不能信任这个位子嘛。” “嘛你的头。”陈晓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呀,少在我面前打官腔啊。许一山,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你想不想听?” 许一山笑道:“你说,我就不听。你不说,我就不听。不过,小道消息就是谣言,你信谣言干嘛?” “还嘛?”陈晓琪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低声道:“听说,新市长是从省里直接安排下来的,而且这个人,可能与你的关系不太好。” 许一山心里一动,但他没有在脸上体现出来神情的变化。 他暗忖,是谁与自己关系不好呢? “这人还是你在省委党校的同学。”陈晓琪提醒他道:“具体叫什么,现在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党校同学?许一山脑海里迅速将党校二十一个同学的样子都过了一遍。他实在是想不起到底会是谁。 省委党校学历班中,风云人物就是程子华。程子华也是当时最耀眼的一颗政治新星。可是程子华已经因为牵涉陈州矿山案而落马了,那么,还会有谁呢? 尽管他知道陈晓琪说的小道消息就是谣言,但谣言一般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有时候,谣言就是一件工具。上面故意透露出来一丁点的信息,让舆论在社会上传播、扩大,以起到试探的作用。 省委党校二十一人学历培训班就是当年陆省长未雨绸缪的培养计划。谁心里都明白,当时还是省长的陆天明在省委党校开设一期学历培训班,目的就是在他未来执政中部省时有人可用。 为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二十一个学员,并非都是陆省长亲自选拔出来的。二十一人当中,至少有一半的学员不是陆省长选拔的,但许一山却是陆省长点名参加培训的学员之一。 学历培训班最终因为工作的需要,未能完全按照当时的要求来个脱岗学习。唯有许一山一个人,是最后离校的一个。 陆省长现在成了陆书记,他当然要对全省的人事来一个新的布局。 据许一山所知,同学当中除程子华落马外,杜婉秋已经陪着她父亲老王书记进了京。她也不可能再在中部省从政了,因为,王书记年事已高,身边需要人照顾。 像邓晓芳他们,在培训班未结束之前,都先后获得了一定层次的提拔任用。 许一山自认在培训班时做到了与人为善。毕竟,在当时的二十一个人当中,他是级别最低,唯一以挂职县委副书记的身份进入学习班学习的人。 党校学习期间,闹过一场论文排名的风波。程子华一心要坐在榜首的位子,与他明争暗斗过几次,最终未能如愿。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谁还会与自己关系不好。 直到邓晓芳的一个电话,才让他恍然大悟过来。 邓晓芳显然也听到了衡岳市新市长由谁来担任的小道消息,她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时,开门见山问他:“老许,你还记得程普吗?” “程普?”许一山脑筋一时短路,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不就是在学习班里不爱说话的吗?” “程普可能会去衡岳市担任市长。”邓晓芳笑嘻嘻说道:“老许,有你好受的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他来,我怎么就不好过了?” 邓晓芳笑道:“你傻啊。你知道当时你有几个情敌吗?” “情敌?”许一山哭笑不得道:“邓大美女,你胡说八道啥?我情人都没有,哪来的情敌?” “杜婉秋嘛。”邓晓芳依旧一副笑嘻嘻的口气,“你呀,是糊涂。当时在省委党校时,程子华是公开追求杜婉秋的,还有一个暗地里在追的人,就是程普啊。全班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当然,杜婉秋喜欢你嘛,所以你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你真会胡说。”许一山讪讪笑道:“邓大美女,以后,这种没意思的话,不要说了啊。” “行,我就是提醒你。程普如果去了衡岳市,肯定会对你有影响。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没等许一山说话,邓晓芳已经将电话挂了。 他与邓晓芳通电话,陈晓琪一直坐在旁边听。 在他们挂了电话了,她才满脸不高兴问:“许一山,你这个邓大美女是谁呀?” 许一山解释道:“我们省委党校的同学。她是桔城市委书记容海的爱人。” 陈晓琪哦了一声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吧?对了,新来的市长就是姓程。” 许一山没接她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邓晓芳不提,他还真记不起来程普是谁了。 程普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在讨论论文排名时,他主张许一山的论文应该排在程子华之前。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程普是个身材略显干瘦的中年男人。他在进入学习班之前,供职在省人大常委会。程普平时少言寡语,显得有些不合群。 许一山心里一动,程普原供职在省人大常委会,那么,他此次来衡履职市长职务,会不会与省长龚辉有关系? 邓晓芳的提醒,让他想起还真有程普暗中追求杜婉秋这件事。 程普的爱人在几年前出车祸丧生了,此后没再娶,独身抚养着女儿。目前,他女儿应该读到了高中了。 但程普是杜婉秋最看不上的男人。首先,他的外表就没有程子华那般潇洒俊朗,而且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木讷。程普追求杜婉秋,在当时所有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许一山记得,在党校学习期间,他与程普前后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三十句。他们的交情,仅限于见面点头的情分。 程普出任衡岳市长,就真的是一匹黑马啊。 陈晓琪见他半天不说话,颇有些不高兴说道:“许一山,你回家就成了哑巴了呀?” 许一山赶紧说道:“老婆大人,你有什么指示?”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我哪敢有指示呀?我就在想,既然这个姓程的与你关系不好,到时候麻烦会挺多的。要不,你去找找陆书记,看能不能安排另外一个人过来呀。” 许一山苦笑道:“傻女人,组织安排,岂同儿戏。谁来都一样啊,只要他是一心为群众办实事,我就会坚决支持他的工作。”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许一山,虽然你的话听起来有些假,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她将嘴唇贴到丈夫耳边,娇羞不已说道:“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了。” 第1515章 谁来当茅山的家 陈晓琪再孕,许一山又惊又喜。 他想,孩子落地,家庭矛盾会迎刃而解。但是,他又担心陈晓琪的身体。毕竟,她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稍有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家庭矛盾现在也是他最头痛的事。陈勇夫妇担心许家娘与他们抢夺外孙,干脆都不来女婿家。 许家娘得知孙子被外公外婆带着没回家,她也干脆不来儿子家了。 倒是许秀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勤。许一山知道这是爱情的力量。许秀与聂波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们要结婚的事也开始摆上了日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许一山便去了办公室。今天是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各县市区人事问题。其中,茅山县的人事任命最为突出。 周琴已经卸职茅山县委书记职务。目前,茅山县暂缺书记。 过去,去茅山任职,都会被认为得罪了领导遭发配。现在,茅山却成为所有人眼里的香饽饽。 茅山县现在以工业为主,农业种植业为辅,加强拓展了旅游开发。全县经济蒸蒸日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仿佛是一夜之间,它已经傲立在衡岳市七县五区的鳌头,异军突起,叱咤风云。 如果说,茅山县在经济总量上与过去排名靠前的区县还有一定的距离,那么,茅山工业走的是一条全出口的外贸之路。赚取的是外币这一项,就将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了。 茅山的变化,完全可以用蜕变来形容。此时,谁能坐上茅山县委书记的交椅,基本等于坐享其成。 许一山选择在这时候召开常委会,完全是出于替李朝亮考虑。李朝亮退休在即,在他退下去之前,人事异动能满足他的遗憾。 任命一个人,说穿了就是玩平衡术。 衡岳市干部本地帮在魏力和向勇倒台后,迅速土崩瓦解。这样,就没有了几方角力的想象。 过去,衡岳市委在人事任命上第一个要过的关卡就是本地帮。只要魏力和向勇持有不同意见,任命就很难落实下去。即便富嘉义强势,胡进也强势,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失去灵魂人物的衡岳本地帮,偃旗息鼓,土崩瓦解后,尚存的成员成了有心无力的一类。 本次人事异动,是许一山上任以来第一次就人事制度开常委会。 自他上任以来,衡岳地区的人事任免,都还是沿袭胡进留下来的老班子没动。 按照惯例,新官上任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对人事任免这一块大动手脚。绝大多数的领导都喜欢任用自己最信得过的人。这些人包括过去的部下,旧交和上面领导特意嘱托的人员。 许一山上任这么久,一直按兵不动,这已经超出了常规。 因此,第一次开关于人事的会议,大家都显得尤为重视。 第一个议题就是讨论茅山县委书记人选的问题。 此次组织人事会议不会有大的改变,毕竟,未到换届选举的时候。 李朝亮市长第一个发言。 他谈了茅山现在的情况,高度赞扬了前任书记周琴在茅山所作的重大贡献。周琴在茅山最大的功绩在于她顺利将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两大外资企业运作活了。 如今,两家企业都在加大马力生产。其中,油脂基地第一批油脂已经乘船远涉重洋去了大洋彼岸。而汽车零配件基地成绩更是骄人,生产下线的第一批产品已经用在了汽车成品上了。 上个月,衡岳市所属银行,收到了两家企业从国外转汇过来的外汇资金已经超过三个多亿。 李朝亮在结束讲话前,郑重提出,衡岳市委市政府应该向省委省政府为周琴同志请功。 他的话讲完,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琴坐上市委宣传部部长,成为市委常委当之无愧。 虽然在座的大多数都知道,周琴只不过是继承和发扬了许一山在茅山打下来的一片基业。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继承,更谈不上发扬。 周琴能将茅山带上这一条辉煌之路,还在于她的睿智和坚强。 掌声过后,大家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李朝亮的发扬,只局限在赞扬周琴的政绩上,并没有一个字提及下任书记人选的问题。 十一个常委,就应该有十一种心态。说不定,每一个常委心中都有自己最心仪的人选。但只要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就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将心里的心仪人选说出来。 李朝亮发言后,就没有第二个主动发言了。 大家都在等人先开炮。 周琴已经开创了从县委书记直升市委宣传部长的先河,这就预示着以后的常委位子,必定有一个会落在茅山县。 通常,一个地级市的常委构成,必定有一席属于该地区影响最大的县区一把手。过去,常委一席一直被衡岳县霸占。 衡岳县县委书记罗样华就一直是常委之一。 一个地级市,不可能产生两个县区级的常委。这样,茅山县的异军突起,就直接危及到了罗样华的常委位子。 罗样华虽为常委之一,平常开会却很少主动发言。 他排名在十一个常委当中最后一位,他的目标就是在任上不出错,任期结束后,升任副市长一职。 大家都不说话,周琴发言了。 她的脸上荡漾着一层微笑,却不是羞涩,而是自信。 “许书记,李市长,各位领导,刚才李市长对我的赞扬,我个人觉得受之有愧。茅山县目前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今后还有许多复杂疑难问题需要解决。我个人认为,茅山县委书记的选拔,一定要特别慎重。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已经有的成果变成烂果,废果。” 所有人都凝视着她,颔首同意。 十一个常委当中,周琴是唯一女性。 原市委宣传部长万思维也是女性。万思维因为魏力、向勇的落马而紧跟着落马,在考虑常委组成男女性别比例的时候,许一山向省委提议提拔周琴很快得到了批准。 “我先谈谈我的想法吧。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不到之处,请许书记,李市长以及各位领导批评指正。”周琴认真说道:“我个人认为。目前对茅山情况了解得比较透彻的同志,当属彭毕同志莫疑。该同志在我之前,已经是茅山县县长,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在领导着茅山的各项工作。” “彭毕同志工作作风扎实,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特别在开拓进取的思想上,积极主动,敢于尝试,敢于创新。我认为,只有深深懂得茅山的人,才能当好茅山的家。” 周琴发言持续了七八钟之久,她详细谈了彭毕的个人问题,茅山县未来的工作方向和存在的问题。得出的结论就是彭毕出任茅山县委书记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结论让在座的包括许一山都有些吃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周琴刚去茅山任职时,彭毕可是处处为难她的人。 他们矛盾最深的时候,是彭毕似乎有另起山头的做法。比如,他将试点摆在茅山阳泉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建议,提拔彭毕同志出任茅山县委书记。”周琴结束发言时,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第1516章 男人的通病 许一山在这样的会议上是不会轻易表态的。他的表态,就是最后的决定。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到,周琴会举荐彭毕。 在他心里,还有一道坎没迈过去。那就是周琴前段时间提出辞职回家接任她父亲周鹤事业的事。 他将这件事压下来没有做声,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与周鹤当面沟通。周琴离开仕途去从事家族事业,不能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毕竟,号称衡岳首富的周鹤,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他的财富已经大得吓人。他年事已高,确实需要一个接班人。而在他周家,除了唯一的女儿周琴,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他放心交班的人选。 周琴举荐彭毕,算是开了第一炮。让人选第一个露出了水面。 按照惯例,如果再没人举荐其他人选,接下来就进入表决程序。 一旦举手表决通过,就成了既定事实,再难改变。 就在许一山准备宣布举手表决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觉得彭毕同志担任茅山县委书记不妥。” 大家循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平常几乎不发言的罗样华。 将大家的目光都焦聚到了自己身上,罗样华显得有些小小的紧张。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刚才,周部长的发言大家都听到了,彭毕同志可能对茅山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但是,任何在任的同志,谁没有为工作拼过命,努过力?我们不能因为某些同志的一点付出,就全面肯定该同志的成绩。作为党员干部,我们第一要务就是洁身自好,以群众为镜子,随时发现和检讨自己的不足。” 罗样华的口才如此之好,还真让人眼前一亮。 他的发言矛头直指彭毕,甚至暗示周琴说道:“周部长在茅山时,与彭毕同志的工作关系不算是最协调的。据我所知,你们两位因为政见不合,曾经让县委和县政府的关系对立起来了一段时间。” “当然,事实证明,周部长你是对的,彭毕同志选择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嘛。” 周琴忍不住插了一句话,“罗常委,工作中存在意见分歧很正常,我没觉得这点有什么不对。” “是啊,我们抛开工作不管吧。”罗样华笑了笑道:“我们选拔一名干部,必须秉着对党负责,对群众负责的态度吧?如果说,一个人表面正直,而背地里却道德沉沦,这样的人能成为党的领导干部吗?”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罗样华适时丢出来一颗重磅炸弹,“据我所知,彭毕同志在个人生活作风上存在着瑕疵啊。” 身在体制内的人都知道,个人生活作风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无非就是一点生活佐料。有钱人生活作风放荡,会被人视为风流。而没钱人在生活作风上乱来,就会被人视为道德沦丧。 至于体制内的人,一旦惹上生活作风的问题,虽不致命,却能断送前程。 周琴的脸色微微红了起来,她还是一个姑娘,一个未结过婚的姑娘。她对生活作风的事只有一知半解的理解。但有一条可以肯定,所谓生活作风,无非就是男女关系的问题。 罗样华站出来反对提拔任用彭毕,出乎所有人意料。特别是他在这样的会议上拿一个人的生活作风来说话,更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天底下的男人都有一个通病。一个人无论多努力,终其目标,不外乎三件事——权、钱、色。 一个男人,手里握有权力,钱色便会主动送上门来。因此,权力是所有男人的终极梦想。 手握权力,在钱色面前不为所动的男人,必定是人中龙凤。 罗样华在关键时刻抛出来的这枚炸弹,直接将在座的所有男人都炸得闭了嘴。 在座的男人何尝不知道,只要拿这件事说法,能全身而退的男人屈指可数。偏偏是这种看起来不严重,却能一招毙命的狠招,往往能让一个人的前途变得灰暗无比。 许一山心里当然清楚,罗样华说出这样的反对理由,显然是他已经掌握到了彭毕的确凿证据。否则,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他不可能拿出这样的借口来说事。 彭毕的生活作风问题,不就出在与杨柳的问题上吗? 许一山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杨柳在离婚之后,并没有与彭毕结婚,在于彭毕没有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双方离婚后再结婚。 为此,陈晓琪还在他面前破口大骂过彭毕没有良心。 作为杨柳从小长到大的闺蜜,陈晓琪对闺蜜杨柳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她在许一山面前毫不掩饰地说过,杨柳这人是立场不坚定,被人一勾引就上了当。 彭毕不离婚,是他担心自己离婚会影响仕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不离婚,而杨柳却归他拥有。这种卑劣的想法被杨柳严词拒绝,于是,在陈晓琪发出邀请,调她进市委工作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陈晓琪还吓过许一山,如果他许一山敢像彭毕这样,她就会选择鱼死网破,绝不会像杨柳这样逆来顺受。 举荐彭毕的提议,因为罗样华的反对而陷入了僵局。 罗样华最后又补了一枪,“某同志的问题,想必纪委周书记比我更清楚。” 大家又都去看纪委书记周正。 周正见大家都来注视自己,顿时尴尬起来,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罗常委,你的话不能这样说。至少,我们纪委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某同志生活作风问题的举报。” 罗样华笑眯眯道:“周书记,你们纪委那么多事,也许,下面的同志忘记汇报了。” 周正急了,这不是明摆着在指责他们纪委工作不到位吗?他沉下脸去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我们纪委一直秉承着举报不过夜的纪律。” “是吗?”罗样华似笑非笑说道:“但愿如此。” 讨论茅山县委书记人选的议题显然没法进行下去了。许一山果断终止了讨论。 他环顾一眼四周,缓缓说道:“同志们,这个议题先搁置。纪委的同志对罗常委的意见要高度重视起来,必要的调查还是要的,有结论,才能以证视听嘛。” “接下来,我们讨论第二个议题。关于对本市省人大代表资格重新认定的工作。今天,我邀请了市人大选举委员会主任单标同志来汇报了,请各位在听取汇报后讨论。” 常委会议的通知在下发的时候,就已经就会议的内容通知了下去。 几个月前,在参加完中部省人大代表会议后,许一山就萌发了要对全市省代表资格重新认定的想法。他已经将想法传达了下去,现在就需要听取汇报后表决了。 在许一山的预案中,新代表的占比比重要彻底推翻过去的做法,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扩大基层代表的占比。尽量减少和压缩党政干部的占比比重。特别在代表资本市场这一块,必须做到不能让资本的声音压倒基层民间的声音。 秘书去请了单标进来。 第1517章 惺惺相惜 单标整整汇报了半个多小时。听得与会领导晕晕欲睡。 等单标汇报完毕,许一山扫视一眼众人道:“大家刚才都听仔细了吗?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可以当场发问。” 没人吱声。 重新认定省人大代表资格,这不是一件小事。 能当上省代表,非富即贵。 但凡能披代表外衣,基本都属于各行各业翘楚。代表手中的一张票,有时候还真能显出它的威力出来。 过去,代表大多数由各级党委政府一二把手担任。偶有一两个来自基层的代表,都只是起到一个衬托的作用。 许一山见没人吱声,当即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重新认定代表资格的工作即日就可以展开了。本项工作由市人大独立完成,我先表明态度,不希望在认定资格期间出现任何干扰资格认定的情况。若有违反,请纪委直接介入。” 常委们面面相觑。许一山这几句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也将问题的严重性摆了出来。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现任代表资格都将被否定。 会议结束后,许一山前脚进门,聂波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对茅山谁任书记没兴趣,但对代表资格认定颇有微词。 “老大,你这不是在明摆着给自己树敌吗?”聂波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提醒他。 “树敌?树什么敌?”许一山反问他道:“小聂,你觉得一个代表没有了主见,完全由他人操纵了,这样的代表占在位子还有什么意义?” 聂波苦笑道:“老大,全国一盘棋,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你又何必动这个盘子?你不会不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有着潜规则的吧?” 许一山冷笑道:“你是在为我担心?还是你自己怕了?如果是为我担心,你大可不必。如果是怕,小聂啊,这项工作可与你没丝毫关系。” 聂波脖子一梗道:“我怕什么怕?刀山火海我都敢上,还怕这些吗?老大,我说句真心话,我是在为你担心。我再说句实话,以老大你目前的力量,可能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斗一斗,怎么知道就不能胜利了?”许一山微笑起来道:“小聂,我也知道难度很大,我这是得罪了一片人。” “你还知道得罪了一片人啊,群起而攻之,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看来老大你并没糊涂呀。” “我会糊涂吗?”许一山叹口气道:“老百姓推选代表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他们推选出来的人能代表他们争取最大权益吗?如果一个代表已经失去了为老百姓说话的初心,留他何用?” 聂波连连摇头道:“老大,你说的道理谁都懂。但是,现实是很残酷的啊。” “没事。就算是一座刀山,一个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聂波连连叹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解他。共事一年多以来,他在许一山的身上看到的永远都是闪耀着正义的光辉。 聂波本来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能得到他的认同已经难能可贵。许一山不但让他认同,更让他随时可以检视到自己的渺小。 在聂波的印象里,许一山是一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他眼里容不得邪恶,容不得任何不公。正因为他的这个性格,才让他每前进一步,都险象环生。 他尝试着最后努力,轻声道:“老大,我认为,即使要动,也不能操之过急。应该慢慢来,温水煮他个青蛙。” 许一山摇头道:“小聂啊,我等不起啊。我每当想起他们手里的一张票被权力和利益所操纵时,我的心就会滴血,我的愤怒就无法控制。为了公平正义,我愿意粉身碎骨。” 聂波显然被他的话感动了,他与许一山对视着说道:“老大,不管怎么样,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聂波的担忧是正常的。许一山这次决定重新认定省人大代表资格,就是将已经获得省代表资格的几十个人的身份还原到了过去。 人大代表有着严格的层次,这与行政级别高低一样。从基层到全国,中间隔着县代表、市代表、省代表,直至全国代表。 这就好比是一座金字塔,越往上,基数越少。当然,手里选票更重要。甚至一张票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国运。 基层代表从群众中产生,再逐级从代表当中产生各级代表。 也就是说,要想达到代表当中最极致的身份,首先就要进入代表圈子。 衡岳市省人大代表花名册就摆在许一山的办公桌上,代表的备注栏里,一溜水过去都是各级党委政府一二把手。真正来自民间的代表仅有一个,是来自衡岳县的一个村支书。 而且此支书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他还有一个不为人注目的身份,他是当地农业合作股份公司董事长。 在许一山看来,这些几乎很难直接与群众接触的代表们,有几个真正懂得广大群众的需要?他们真能代表广大群众争取到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利? 答案是否定的! 代表资格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他们的一个身份象征。他们已经完全忽视了代表所赋予的真正的意义。 聂波在这时候选择义无反顾跟随自己,许一山内心也很感动。 英雄与英雄,缺的就是一个惺惺相惜的沟通。 如今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内心也就不再心存芥蒂。 突然,聂波说道:“老大,还有件事我得汇报一下。就是关于魏力案件的进展情况。” 许一山狐疑问:“魏的案子不是省里直接管辖的吗?案子进展与我们没多大联系吧?” 聂波道:“周文武伏法后,魏力的案子就该进入最后的司法程序了。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案子一直久拖不决。前两天,省高院的通知已经下来了,魏力案被指定在岳州市中院开庭审理。” “怎么会去岳州审理?”许一山嘀咕道:“他人不是关押在逸阳市吗?” “是。人关在逸阳,审理却在岳州。”聂波小声说道:“据说,此案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据可靠消息,魏力案很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许一山迷惑地问:“轻轻放下的可能性不存在吧?” 聂波笑了笑道:“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准确可靠。因为我有个同学,就是魏力案的主审法官之一。”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 他不怀疑聂波消息的真实性,他想的是魏力案已经确定与周文武案存在紧密关联。周文武因此而伏法,魏力他就不可能轻松脱罪。 公诉前,许一山已经从一些渠道获知,上面准备对魏力提起三个方面的公诉。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魏力涉嫌周文武案保护伞。如果此罪被认定,魏力就没那么容易逃过一劫。 所谓“轻轻放下”,最多就是双开了他。魏力很可能走一条政治生命结束,人恢复自由的路。 能让魏力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应该不是寻常人可办到的事。 许一山沉吟一会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1518章 她要控告谁 聂波没想到的是,许一山带他去见的人,居然是原市委副书记向勇的遗孀钟老师。 钟老师对市委书记许一山亲自登门拜访也感到十分意外,她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嘴里呢喃着道:“许书记,许书记,我......” 她在家里给向勇设了一个灵堂,摆了向勇的一张黑白遗照。 由于衡岳市委没有同意向勇的骨灰入烈士陵园安葬,家属钟老师以死相博,导致向勇的遗体至今还保留在少阳市殡仪馆的冰柜里没有火化。 遗照前一个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 她家的窗帘全部拉上了,屋里的灯光显得有点暗淡。这就让灵堂越发有些阴森起来。 灵堂里没有骨灰,却丝毫不减阴森。 许一山径直走到遗像前,给向勇上了三炷香,并深深三鞠躬。 他做完这一切,才转身对钟老师说道:“钟老师,老向书记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看,这个灵堂就撤了吧。” 钟老师显然还没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她凄然一笑道:“我知道这样也很不好。但家里就我一个人,平常也不会有客人上门来,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您就让我保留它吧,至少,看到它们,我就想到老向还没走远,就在我身边。”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 其实,向勇之死已经有了结论。省厅出具的尸检报告证明他是自杀身亡。因为向勇已死,组织上就不会再追究他的责任。 但是,在决定他是否是烈士的问题上,组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他不是! “钟老师,魏力的案子就要公诉了。”许一山犹豫片刻,轻声提醒她。 钟老师一愣,随即眼泪便啪嗒往下掉。 她赶紧去点了一根香,轻声说道:“老向,魏力要公诉了,你要睁大眼,千万不要让害你的人逍遥法外啊。” 许一山缓缓说道:“他的案子可能会从轻。” “从轻?他从轻?”钟老师瞬间就像被点火了一样,腾地燃烧了起来,“他魏力都能从轻,这世间还有公道吗?我家老向就白死了吗?” 许一山苦笑道:“老向同志的去世,我们大家都感觉道很意外,很心痛。老向同志在革命岗位上工作了一辈子,他的死,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啊。别看我们很多领导干部平常意志坚定,可遇到了一点事,还是意志力出了问题。” “我不相信我家老向是自杀的。”钟老师目光坚毅说道:“我们夫妻一辈子,我对他太了解了。” 许一山故意吃惊地问:“钟老师,你的意思是......” “总之,我家老向死得不明不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是不是所有罪过都推在我家老向身上了?从而让他得到宽大处理?” 许一山为难道:“此案是省里在侦办,我也掌握不了具体情况。” “不给我家老向一个说法,反而将脏水全部泼到他身上,魏力这人真是太狠毒了。我不会饶过他的。”钟老师死死咬着嘴唇说道:“许书记,我要控告。” 许一山故作吃惊地问:“钟老师,你要控告谁呀?” “我要控告魏力!”钟老师抹着眼泪说道:“说起来许书记你可能不相信,我家老向落得现在的结局,完全就是他魏力害的。” 在钟老师的记忆里,向勇不但是个好丈夫,也是一位好父亲,更是一个坚定的好党员。 他与魏力之间的交集,发生在富嘉义执政衡岳时代。 富嘉义是位强势的领导,但凡与他意见不一致的同志,都会遭到他的打击报复。曾经在衡岳市委流传过这样的一个笑话,富嘉义的心眼,比妇女还小,比针尖还小。 古语云,一山不容二虎。强势的富嘉义主政衡岳,势必会与同样强势的魏力发生尖锐的矛盾。以魏力一个人的力量,显然对抗不了富嘉义的压力。于是,以魏力为首的衡岳本地帮干部圈子便迅速形成。 就像魏力曾经对向勇说过的一句话,“衡岳本地籍干部要想不被外来势力压迫、控制,就只能抱团取暖。” 起初,向勇并不是魏力圈子里的核心成员,甚至都不是圈子里的一员。 直到某一天,魏力亲自登门拜访向勇副书记。 他们在向勇的书房里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出来后,向勇的态度便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钟老师曾劝说过丈夫,不希望他与魏力走得近。在钟老师看来,魏力手里的权力是仅次于当时市委一把手富嘉义的二号人物。 她希望丈夫保持中立,谁也不得罪。事实上,向勇在富嘉义来衡岳之初时,确实一直是这样做的。 深谈过后,向勇态度的转变,让身为妻子的钟老师很是担忧。 直到某一天,向勇隐隐透露出来一个信息,魏力掌握了他家儿女出国的全部问题。他迫使着向勇加入了他的阵营。 事实证明,魏力这一招很厉害。有了市委副书记加盟他的力量,很快就形成了本地帮干部与外来空降干部之间的对抗局面。 在这场对抗中,富嘉义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向勇最大的弱点就在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女身上。 “我敢保证,我家老向绝对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即使有,也是魏力带着干的。”钟老师咬着牙说道:“他魏力就是个贪财好色的东西,连儿子的女朋友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许一山知道她说的这件事指的就是张曼被魏力侵犯的事。这件事很对外绝对保密,但并不妨碍钟老师这样的人知道。 “衡岳市这些年发展得慢,或者干脆不发展,都是因为他魏力一手遮天的原因。”钟老师茹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他这人有靠山。而且这个靠山就是现在的省长龚辉。”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说道:“钟老师您千万不要乱说。” “我会乱说吗?”钟老师冷笑着说道:“惹急了我,所有的秘密我都会公布出来。” 许一山没有声张。钟老师主动说她藏有秘密,但许一山明白,钟老师不会轻易将秘密抖露出来。 “孩子们回来过了吗?”许一山关切地问。 钟老师摇了摇头,凄然说道:“我没让他们回来。”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想,父亲去世了,做子女的不回来奔丧,道理上说不过去。然而,他很快明白,不是向勇的子女不愿意回来,可能是他们身不由己。 “我今天特意和聂书记过来看望钟老师你。您有什么要求,可以与我说,也可以与聂书记说。” “聂书记?” “对,他是新来的市委政法委书记,聂波同志。”许一山郑重介绍道:“聂书记今天特意过来,也是想了解一下您在生活上有不有困难之类的。” 钟老师苦笑道:“我没有什么困难。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组织给我家老向一个说法,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从钟老师家告辞出来,聂波才明白许一山带他见钟老师的原因。 他不觉钦佩不已说道:“老大,我算是明白了你的用意。放心吧,魏力的案子不可能轻轻放下。” 第1519章 各有手腕 衡岳市要重新认定省人大代表资格的事件在经过一段时间发酵之后,逐渐演变成强烈的对立局面出来。 原代表们抱成一团,直接给省委上书,要求省委纠正衡岳市的工作错误。 省人大常委会第一时间派出工作组进驻衡岳市。全面了解衡岳市方面对代表资格认定的原因。 单标陪着工作组长来找许一山了解情况的时候,正遇上许一山要出门。 寒暄几句后,许一山让单标全程陪同工作组长,配合他工作。他因为要下去县里调研,失陪。 工作组长笑嘻嘻道:“许书记,你是主,主都不在家,我这个客人怎么好意思进屋?实不相瞒,我今天主要是想找许书记了解一下情况。” 许一山抱歉道:“对不起啊,事先我没接到相关通知,所以就把工作安排下去了。” “迟一天不行?” 许一山摇摇头,正色道:“不行。我们下去调研,不是一个人。这是市委常委早就开会决定好的。现在大家都在等我,不能因为我而耽误大家的工作。你们需要了解什么,直接找单标同志就可以了。” 工作组长提醒他道:“许书记,我们这次下来,是奉了陆书记和龚省长的指示来的。上级对衡岳市这件事很重视,要求我们尽快了解情况。时间紧,任务重,请许书记谅解。” 许一山为难道:“我能理解。大家都不易啊。可是,我今天确实没时间陪你了解。这样吧,晚上我们定个时间?” 工作组长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许一山离去。 省代表联名上书省委省政府、省人大,这件事从一开始,许一山就知道了内幕。 在本次重新认定代表资格之前,许一山对认定资格有明确的指示。在任党政领导干部占用代表人数不能超过五分之一。这是一道红线,将大多数的原具有的代表资格否定了。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衡岳县委书记,市委常委罗样华。 罗样华是本次重新认定资格的第一号人物。首先他是市委常委,又兼着衡岳县委书记一职,因此,他也是衡岳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也是中部省人大代表。 单标在请示许一山的时候,就特别提到罗样华的情况,他这种情况进不进入重新认定资格的圈子? 许一山当时就开玩笑说道:“老单啊,你看啊,样华同志身兼数职,不利于他专心工作吧?这次认定资格,包括我本人在内,都在圈子之内,没有人有特权。” 于是,单标便去找了罗样华谈话。 正如他所料,罗样华在得知他被列入了重新认定资格的名单之后,当即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将单标骂了个灰头土脸。 单标也没示弱,当即指出,市委许书记都在名单之上,你样华同志没有特权。 罗样华气得恨不得扇他一记耳光。虽说他还只是一个县委书记,但是他已经列席了常委,就是市委领导干部。单标一个市人大选举委员会主任,是没有资格找他谈话的。 “既然你这样说了,就让许一山亲自来找我谈。”罗样华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后,很快就联络了将近一半的省代表,联名上书指出许一山工作的严重问题,要求省委主持公道。 大规模重新认定代表资格,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中部省委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安排工作组进驻衡岳市来。 罗样华联名了哪些代表,许一山倍儿清楚。但是,他一直没惊动他们。即便是聂波警告他,有人在省委告他的状,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在工作组进驻的当天,许一山要去调研的地方,正是罗样华主政的衡岳县。 衡岳县是衡岳地区地域最广,人口最多,也最接近市区的大县。衡岳市得名,也因衡岳县而来。 如果不是上世纪搞了一次新行政区域的划分,衡岳地区有接近一半都属于衡岳县。 同时,衡岳县也是全衡岳地区经济发展最快最好的县,没有之一。 衡岳县有这么多优势,因此一直占着市委常委一席之地。 想当初,许一山初上任茅山县招商局长的时候,就是以衡岳县作为标杆的。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全部力量将茅山发展得与衡岳县同步。 如今,一切都改头换面了。重获新生的茅山大有后来居上,盖过衡岳县的势头。 罗样华应该算是在衡岳县履职时间最长的一位领导了。他从衡岳县的一个乡镇起步,慢慢升到副县长,县长,最后坐上县委书记的位子。他从政的全部时间,基本都在衡岳县这片土地上。 事实上,衡岳县在他的治理之下,各项工作都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比如他在担任副县长的第一年,就主持修建了一条直达衡岳市的迎宾大道。 这条迎宾大道的修建就能看出来罗样华的境界之高。尽管时间过去将近二十年,这条路的设计与规格都不过时。当时这条路修建成功后,曾经轰动一时。 全长二十八公路的迎宾大道,双向六车道。中间用花坛隔开。全路段开通路灯,每到夜晚,路灯全部开放,成为一道惹眼的靓丽风景。 在迎宾大道通车的当年,衡岳县一座占地五百余亩的商业城也迎来了开业。 衡岳商业城也是罗样华的手笔,外墙采用古城墙建筑模式,两扇巨大的城门将商业城衬托得气势恢弘庄重。 遗憾的是在商业城招商过程中不太顺利,为营造繁荣景象,衡岳县委不得不开了一道口子,睁只眼闭只眼让商业城开成了娱乐场所。 上了年纪的人至今还记得,当时每到夜晚,迎宾大道上的车便会川流不息。男人们最乐意的一件事,就是在结束一天紧张的工作后,或单枪匹马,或呼朋唤友,去衡岳商业城休闲。 一度,衡岳商业城被冠以“小香港”的美誉。 那时候的商业城里,美女云集,处处流光溢彩。男人们置身其间,恍如进入了天堂。 盛况一直延续了一年多,这也给衡岳县地方财政带来了丰厚的收入。 然而好景不长,商业城在一次严打后,从此一蹶不振,至今偃旗息鼓,半死不活。 许一山这次去衡岳县的调研项目,就是商业城。 衡岳县县长雷阵早就等在商业城门口,翘首等待市委许书记的到来。 市委一把手来了,全县领导干部都希望能参加调研。唯有书记罗样华,不在欢迎的行列中。 许一山也没绕弯子,当即问道:“罗书记不在家?” 县长雷阵尴尬道:“罗书记今天一早就下乡检查工作去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当即说道:“立即通知罗书记,结束工作检查,回县里来。” 雷阵讪讪解释道:“罗书记去的这个乡镇比较偏僻,手机信号可能不好,很难联系得上。” “是吗?”许一山笑了笑道:“雷县长,今天罗书记不回来,我们就一直等他回来。” 第1520章 指点迷津 不知是不是许一山这句带有威胁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罗样华突然想通了。在许一山正在调研商业城,开座谈会的时候,罗样华急匆匆赶了回来。 罗样华一回来,先不忙着与领导寒暄,而是瞪着眼责怪了县长雷阵好一会后,才客气地与许一山打了招呼。 “许书记,实在是对不起。他们这些人,办事真让我伤脑筋。”罗样华打着哈哈说道:“今天我是真不知道许书记您会来视察,这些人没给我汇报。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就误了大事了。” 他的目光扫过雷阵他们,声音高了不少说道:“你们就等着处分吧!” 许一山一直冷静地看罗样华表演,从雷阵这群官员噤若寒蝉的神态,他已经能感觉出来罗样华平时的工作作风有多么的霸道。 身为县长的雷阵面对他不留情面的指责,不但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相反还陪着笑脸。 许一山在雷阵的笑容里能感觉出来,罗样华说的没人通知他就是一句托词。他也并不是真正想回避许一山的视察检查,而是想借机给许一山来个下马威。 罗样华失算了,许一山嘴上说必须等到他回来,实际上他并没有等到罗样华回来,他已经轻松从容展开了视察检查工作。 他给罗样华传递了一个强烈的感觉,衡岳县并非失去一个罗样华,各项工作就不转了。 本来,许一山与罗样华之间不存在任何恶意。相反,在许一山刚调入衡岳市委工作时,排名最后的罗样华还在很多时候支持过他的工作。 在罗样华看来,许一山虽说被传说依靠着老丈人和老同学的关系才得到提携,但倘若许一山是个庸才,即便扶他坐上龙椅也会摔倒啊。 事实证明,许一山本身就足够优秀。当年洪山镇炸桥,燕京筹款等一系列事出来后,许一山的名字就进入了罗样华的记忆里了。 到后来许一山吸引外资落户茅山,争取到手全国唯一云轨项目,已经让罗样华深深感到这小子是一条蛟龙。 他也是衡岳市委领导当中,唯一一个对许一山出任衡岳市委书记没有感到意外的人。 在罗样华的内心深处,他是钦佩许一山的,欣赏许一山的,也是尊敬许一山的。 然而,许一山要重新认定省人大代表资格的身份,才让他生出激烈的反抗情绪出来。 没有人会像他在这件事上有的切肤之痛。他是市委常委,县委书记,还是县人大主任,如果将他头上的这顶省人大代表的帽子摘去了,这会让他的面子过不去,是对他的不认可,是极大的一个侮辱。 正因为抱有这样的想法,他才会在常委会上不顾一切与许一山发生正面碰撞。 他悲哀地想,他许一山今天能撸掉他省人大代表的身份,明天就有可能撸掉他市委常委的身份。他仿佛感觉自己被许一山逼到了墙角,于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暗中联名代表向省委上书。 他还有一个危机感,那就是崛起的茅山很可能取代衡岳县的位置。倘若衡岳县的地位被取代,接下来市委常委的身份也将易人。 在他未得到副市长的身份之前,他必须看好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省人大代表的身份。 罗样华未赶回来之前,座谈会开得热烈而生动。以县长雷阵为首,与会代表都主动积极争取发言。他们都在为盘活商业城献计献策,盼望曾经辉煌过的商业城在上级领导的关怀下重获新生。 在罗样华到了会场之后,座谈会的气氛明显变得沉闷诡异了起来。 即便县长雷阵,也不再出声了。 许一山鼓励在座的同志们说道:“罗书记回来了,大家继续吧。”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没人应声。 罗样华嘿嘿地笑,说道:“你们没听到许书记的话吗?继续嘛。” 还是没人应声。 许一山便说道:“要不,样华同志你开个头,谈谈你的想法吧。” 罗样华一愣,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衡岳县商业城就是罗样华当年的政绩工程之一。此工程也为他后来的仕途铺平了道路。曾经风光无限,辉煌耀眼的商业城就像一颗流星一样坠落下去之后,商业城也就成了罗样华心里最不愿意提起的痛。 这些年来,他也想过许多办法,希望能将商业城救活。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商业城就像一个病入膏盲的老人一样,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生机。 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愿望。 在许一山点名让他谈谈意见的时候,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以退为进道:“许书记,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现在就等着你给我们开药方了。” 他刻意用了一个“黔驴技穷”的词,显示他的虚心和谦卑。 他的这个表态也让包括雷阵在内的衡岳县干部群众很意外。在他们的印象里,长期生活和工作在衡岳县的罗样华同志从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他的人生词典里只有成功,没有失败,更不会主动降低身段。 罗样华此举,意在将皮球踢回到他许一山脚边。既然你许一山专程来视察,你就应该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你自己都没办法,你检查个鸡毛工作! 让罗样华的算盘又一次落空的时候瞬间就到了。许一山在环顾一眼与会干部和群众代表后缓缓说道:“罗书记请我开药方,我不是医生,还真开不出灵丹妙药。” “但是,对于衡岳县商业城的未来,我倒有一个想法。” 所有人闻言,神情为之一振,都来热情地注视他。 许一山让秘书在墙上挂了一幅衡岳地区行政区划地图。他走到地图跟前,用笔将衡岳县圈了起来。 还没等人明白他的意思,他又将茅山县圈了起来。 地图上,赫然两个圆圈的出现,分外惹眼。 “我查了一下,衡岳县距离茅山县,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里。”许一山凝视着地图,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在两县之间建一条直达专线公路,按时速百公里每小时计算,一趟所花时间也就半小时。衡岳县境内有两条高速公路过境,交通条件比茅山要好不少。更关键一点,衡岳机场近。” 他用一条直线将衡岳县和茅山县连接了起来,笑了笑道:“迎宾大道有一半的路可以利用起来。” 没人明白他将两个县连接在一起的含义,所有人都等着他揭开谜底。 罗样华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的神色。他一样不知道许一山的意图是什么。 许一山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赞叹道:“好茶嘛。” 罗样华立即解释道:“许书记您不会不知道吧,这茶就是茅山的云雾茶啊。” “是吗?”许一山来了兴致,将茶叶盒子端详了一下,果真发现茶叶盒上的地址是茅山洪山镇云雾山。 “老彭强行卖给我的。”罗样华笑道:“我喝过了,感觉很不错。现在我们的公务接待用茶都是茅山的云雾茶。” “好啊!”许一山赞道:“这是好事。地方产品,当然先要取得地方的支持。” 罗样华试探着问:“许书记,您刚才说,将茅山与衡岳县连接在一起......” 第1521章 请求处分 罗样华欲言又止,他急切想知道许一山在地图上画圈的意图。 许一山却不慌不忙,在接连品尝过几口茶后,他转头对秘书说道:“回去后你与市委接待办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将市委的接待用茶都改成茅山云雾茶。” 等他交代完毕了,才微微一笑道:“样华同志,如果我们将商业城改为衡岳市物流基地,你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会场顿时活跃了起来。 与会领导干部和群众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罗样华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大家保持安静,听许书记指示。” 许一山面带微笑说道:“谈不上指示,我也是来征求大家意见的。” 罗样华小声问:“许书记,您的意思是将商业城打造成为物流园?”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不是一般的物流园,而是国际物流园。” 打造物流园是许一山早就有的计划。只是他过去的计划是局限在茅山县。 目前,茅山两大外资企业落户后,他们的产品全部是出口方向。以茅山的地理位置和物流成本来核算,新建一个物流园,将是耗资巨大,且耗费精力,时间还不一定能满足现在需要的一个工程。 罗样华显然还没想通,在衡岳县建设一座国际物流园,意义何在? 直到他将地图上的一条醒目直线看明白了之后,他才满怀担忧地问:“茅山的老彭会同意?” 许一山笑了笑道:“样华同志,你是市委常委,这个工作我相信你能做通的嘛。再说,现在的社会发展,还有谁能关起门来发大财的事吗?视野不开阔的人,注定走不远嘛。这就好比打仗,要想赢得胜利,绝对不是靠哪一方的力量就能取胜,必须协同吧?” 罗样华心领神会,咧开嘴笑道:“许书记,您让我茅塞顿开啊。” 衡岳县商业城变身国际物流园,在一片欢呼声中确定了下来。 谁都知道,许一山这一招四两拨千斤的决定,从此将改写衡岳县的历史。毕竟,巨大的物流业将给衡岳县带来滚滚财源。 中午,许一山破例接受了衡岳县的宴请。 但他规定,只吃接待餐。不上酒,不上海鲜,更不允许上野生动物。 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就给衡岳县未来发展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这让罗样华又惊喜又激动,内心更是充满了钦佩。 用餐完毕,罗样华诚恳说道:“许书记,我想单独找您汇报一下思想。”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好啊,别说汇报吧,有什么事我们交流交流。” 一场常委级的对话在罗样华的办公室里展开了。 罗样华开门见山就检讨自己,“许书记,我对不起您。”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工作上有分歧,才是正常的。” “是我联名了部分代表向省委上书的,请许书记处分我。” “样华同志,你把问题想复杂了。”许一山含笑说道:“你联名上书,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我凭什么处分你?心里不服,当然要通过正常管道向上级反应情况啊。换我,我也会这样做。” 罗样华顿时觉得浑身一轻,他深深叹口气说道:“许书记,可是我这样给你工作带来了麻烦啊。我真是个混蛋!” 他的自责,明显是发自内心的。这让许一山也被他感染了。他轻轻说道:“样华同志啊,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你现在真要集中精力,将国际物流园以最快的速度建设好。商业城再现辉煌,是全县人民的愿望啊。” 罗样华激动表态,“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许一山颔首道:“我是相信样华同志你的能力的。我们都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啊。” “许书记,我现在郑重提出,本人要求辞去中部省人大代表职务。” “为什么?” “我想集中精力搞建设。” “可是代表身份并不影响你搞建设啊!” “一个人只有专心去做一件事,才能将事情做到尽量完美。”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沉重说道:“许书记,我给您的工作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要深刻检讨自己。我知道,因为我办的这件糊涂事,已经影响到魏力案件的审理了。我会向省委说明情况的,我也愿意接受上级的任何处分。” 许一山拦住他道:“样华同志,这件事到此打住,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关于物流园的建设,我建议你先与彭毕同志沟通一下,取得他的支持后,你的压力会减轻很多啊。” 罗样华嘿嘿地笑起来,“许书记,我明白。老彭现在就是个大财主,他吃饱了,总该留点汤给我喝嘛。” 两人相视一笑。 许一山的暗示,罗样华自然心领神会。 建设物流园最重要的就是资金缺口。先不说改造商业城的设施,单是一条连接两县的专线公路,就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 衡岳县这些年经济发展虽然不错,但要他们拿出一笔大钱来修这样一条路,未必心甘情愿。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彭毕腰包里掏钱出来。 现在也只有彭毕的茅山县才有这样的豪爽和财力。 下午回来办公室,省工作组组长还在等他回来。 工作组长对许一山扔下他去县里调研窝了一肚子气。许一山刚一回来,杨柳就在楼底下拦住了他,低声嘱咐他千万不要发脾气。 许一山扔下工作组长去衡岳县调研,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啊? 所以,他走后,没有一个常委级的领导愿意出面接待工作组长。市委接待办没法,只好让杨柳亲自上阵,整个上午,全程陪着组长等许一山回来。 杨柳说,工作组长一上午都在发牢骚,直指许一山蔑视省委省政府。 许一山无奈叹气道:“他想怎么给我戴帽子都行。” 杨柳担心道:“你的狗脾气我知道,不过这次你真要听我的,咱们当一回矮子,不见得就真比别人矮了。人家是拿着尚方宝剑来的,我们就要避其锋芒。” 许一山嘿地笑了,他看了杨柳一眼,欲言又止。 杨柳居然当着他的面骂他“狗脾气”,这让他感到既新鲜又意外。毕竟,她是一个下属,一个下属怎么能当着上级的面骂上级?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杨柳将自己当成了她的亲人。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许一山笑了笑道:“放心,天塌不下来。” 即便他做足了思想准备,还是被工作组长一顿狂风暴雨的指责弄得灰头土脸。 “许一山同志,你终于回来了啊!”工作组长一见面便讥讽说道:“你可比陆书记和龚省长都忙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实在对不起,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不能改变计划的。” “行啊。你不改变我改变嘛!”工作组长愤怒说道:“我等了你整整一上午。今天的情况,我会如实向省委汇报。” 许一山低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好嘛!”工作组长冷笑道:“我们是现在开始谈话,还是要继续按你的计划来?” 第1522章 有肉感的女人 工作组长是省委办公厅派下来的,说起来,组长还曾经是许一山的手下。 但办公厅一到八处,都没有他这样一个处长,连副处长也不是。因此,工作组一来,许一山便看出来了端倪。这也是他故意将组长晾在办公室,自己去衡岳县调研的原因。 一个人的身份很重要,鸡毛绝对当不了令箭。 省委特意派下来的工作组,组长却只是办公厅的一名普通干部,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陆书记对这件事一点都没重视。 但他又不能不派,毕竟那么多代表联名上书,这是很严肃的事。何况,陆书记一定还考虑到其他因素,这才不得已安排一个普通干部带着工作组过来衡岳市走一个过场。 偏偏这位组长就是个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在等回来许一山之后,他毫不客气提出要求当场谈话。 许一山敷衍着说道:“领导同志,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要不,你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养足精神了,我们好谈?” 组长闻言,无奈叹息一声道:“行,你才是领导,我听你的安排。” 许一山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将近一年,上上下下的人不说全熟,至少也有一面之缘。这位组长他曾经见过,记得他是办公厅综合处的一名干部。 省委办公厅综合处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综合的部门。大家不管的,或者觉得麻烦懒得管的事,都会往综合处塞。 因此,综合处是办公厅最忙的一个处,也是最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一个处。 许一山看出来工作组的玄机后,才会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晚上,他也不提陪工作组一道吃饭,只是将他们交给市委秘书长,由他去安排。 坐在车里,他突然感觉这样有些太冷落了他们,便掏出电话打给秦光,让他代表市委出面接待工作组共进晚餐。 秦光如愿以偿调到衡岳市来,却没在许一山身边工作。 他被安排在衡岳市团委担任副书记,与陈晓琪在同一个单位,两个人的办公室隔着一条走廊。 秦光接到电话,问清楚了办公厅下来的负责人是综合处的黄青林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老大,这种人,我才不愿意陪他吃饭呢。” 许一山正色道:“什么陪不陪的?这是工作任务。人家从省里下来了,作为东道主,我们不能失了这个礼仪。第二,大家过去都是同事,就冲这一点,让你去,你就不能推辞。” 秦光无奈道:“老大你说了算。我去就是。只是我一个团委的,好像与这件事扯不上半点关系。我都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了。” “老同事。”许一山提醒他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挂了电话,他才放心。 秦光宁愿放弃在省委办公厅的前途,跑来衡岳市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团委副书记,他追随许一山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 到家才发现杨柳已经先他一步来了,正在与陈晓琪说着悄悄话。 两个女人见他进门来,一齐起身问:“你今天不应酬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有应酬啊。” 杨柳心直口快道:“省里不是下来一个工作组了?你不接待他们?” “他们来就来了,有人接待啊。”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杨柳就是市委接待处的领导,应该她要安排好接待任务。 “你一个接待处副处长不在岗位,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陈晓琪连忙说道:“是我请杨柳来的呀。你都下班了,她还能不下班啊?” 许一山只好陪着笑脸说道:“我就问问。” 想起下午回来,杨柳悄悄骂他“狗脾气”,不由看了她一眼。 恰好,杨柳往他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杨柳便慌乱地将视线转移到了一边去。 自从杨柳调到团市委工作后,她闲暇的时间几乎都与陈晓琪在一起。 过去在茅山时,两人就是玩得好的闺蜜。只是随着杨柳结婚后,关系才逐渐疏远。再后来杨柳离婚,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如初了。 住进市委家属大院后,起居都有专人照顾,陈晓琪闲得难受,便要求杨柳搬进别墅来住。 许一山为此还与陈晓琪商量过,意思是杨柳住进别墅影响不好。 但陈晓琪一意孤行,许一山也就再没反对。不过,杨柳自己或许感觉到有些不便,只要许一山在家,她也很少留在许一山家里过夜。 饭后,许一山去了书房。 他现在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会抽出两三个小时处理公务。 等他从书房出来,看见楼下客厅还亮着淡淡的灯光,于是便下了楼,顺便准备从冰箱里找点吃的填一下肚子。 刚下楼,便见杨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饿了吧?”她浅浅一笑,“我给你熬了银耳粥,你坐,我去给你盛过来。” 许一山没看见陈晓琪在,便问了一句:“小琪呢?” “睡了呀。”杨柳小声说道:“你呀,也要多关心一下小琪,她怀了身孕,贪睡。”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 说话间,杨柳已经端了银耳粥出来。 许一山抱歉说道:“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了。你先去睡吧。” 杨柳在他对面坐下来,双眼直勾勾看着他说道:“我睡不着。” 被人看着,许一山便有些尴尬,拿着汤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试探着说道:“你也吃点呀。” “我不吃。”杨柳嫣然一笑,“我吃了就会胖。” “胖不好吗?说明身体健康。” “你不知道女人最大的敌人就是发胖吗?”杨柳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小琪是个大肥婆,你会喜欢她?” “会啊。”许一山说道:“胖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女人丰满一些,有肉感。”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他怎么能与杨柳单独讨论女人的胖瘦问题呢? 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柳却不放过他,逗着他说道:“原来你喜欢胖女人啊。” 许一山急道:“我就知道你会误会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吓他道:“我要告诉小琪。” 许一山有苦难言,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与杨柳在一起,他就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嘴拙。 “你说,我胖不胖?”杨柳继续逗着他笑道:“说实话。” “不胖不瘦。”许一山讪讪笑道:“你的身材真的很好。” “我有肉感,你信不?” 许一山不敢去接她的话,低着头几口将碗里的粥喝光后,起身便准备上楼。 刚走到楼梯口,突然被杨柳从背后搂住了身体。 她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呢喃道:“你想感受一下有肉感的女人吗?” 第1523章 她是在试探? 杨柳这么一抱,许一山顿时如被电流击中一般,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她十指相扣,身体紧贴在他背后,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许一山很快回过神来,他没出声,轻轻拍了拍她紧扣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杨柳却浑然不觉,依旧在呢喃。 时针滴答,空气仿佛凝固。屋外夜色微澜,淡淡月色穿透树枝的罅隙,斑驳的月光打在寂静的墙上,变幻出令人遐想的影子。 市委家属大院一向以幽静闻名。在这座院子里,住着掌管着这座城市的全部大人物。因为环境特别,因此这座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男人都显得那么文质彬彬,女人都毫不例外的优雅端庄。 杨柳温热的体温如丝如扣,侵袭着他每一寸肌肤。她的身体慢慢变热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盆一样,烤得他浑身燥热起来。 许一山心里惊慌不已,他这时最担心的就是陈晓琪从房间里突然走出来。 如果她看到了这一幕,他还有解释的余地吗?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杨柳,快松手。” “我不!”杨柳咬着唇说道,愈发抱得紧了。 许一山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一狠心,便掰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淡淡灯光下,杨柳恍如木塑一般,呆呆的半天没有动。两行清亮的泪水从她洁白如瓷的脸上悄然滑落。 此刻,伤心与愤怒填满了她全部的内心。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会那么坚决地拒绝自己。 在她的人生履历里,到处是鲜花和笑脸。她深知自己是个魅力无限的女人,所有男人都应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个美丽而不张扬的女人,这让她在鲜花丛中尤显突出。即便陈晓琪赢得了最美县花的桂冠,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芳华。 她的青春就像一朵美丽散发着馨香的玫瑰,过去热烈地开放在茅山那片肥沃的土地上。 罗舟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后,让她这朵鲜花过早地凋零了下来。 直到彭毕的出现。 当彭毕双膝跪地,亲吻着她的手时,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凋零。她的生命如同再次迎来了春风,开得猛烈而浪漫了许多。 她最终背叛了爱情。 然而,她的爱情却没得到涅槃。 当她万念俱灰将车开进路边深潭的时候,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许一山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心再一次被点燃。那是她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她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她被许一山从车里救出来,抱出水面的一刹那,她多么希望时光就此停下来。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将车开进深潭,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与彭毕的爱情在车飞进水潭的一瞬间就已经飞灰湮灭了。 她那时候深刻地领悟到了,男人的爱情,只局限于女人的身体。 没有一个男人会将爱情凌驾在事业之上。就好比彭毕毫不隐晦地表达,“杨柳,爱情给不了一切,而事业可以!” 彭毕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她,他不会因为爱她而放弃自己的前程。他的表达几近露骨,男人拥有了事业,才能拥有一切,包括爱情! 她终于明白过来,彭毕贪恋的是她的身体,不会将他的灵魂与自己一起放飞。 她深感自己玷污了爱情,于是,毅然选择与罗舟离了婚。 在陈晓琪向她递出重续友谊之枝时,她犹豫过,徘徊过。想起当初陈晓琪主动上门找许一山登记结婚的往事,她后悔自己那时是多么的看不起她。 她甚至在与人闲聊的时候,轻蔑地骂过陈晓琪一个字,“贱!” 陈晓琪主动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小科员登记结婚,在杨柳看来,她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在开玩笑的路上。她认为陈晓琪这是在作贱自己,虽然她知道当时热烈追求陈晓琪的魏浩是个有妇之夫,但她觉得魏浩的有家的这个事实,丝毫改变不了陈晓琪将来得到幸福的可能。 一句话,她是唯一一个替陈晓琪放弃魏浩而感到惋惜的人。 男人打动女人的不仅仅是魁梧的外貌,也不是妙语如珠的幽默。而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心有灵犀的魅力。这种魅力表现在勇敢、坚韧和无处不在的坚强信念。 许一山身上,恰好融合了这所有的特质。 回到房间的许一山,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 声音惊动了陈晓琪,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问:“忙完了呀?” 许一山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在她的脸上摸了一下,柔声道:“你继续睡呀,我也睡了。” 陈晓琪张开双手道:“老公,抱抱。” 许一山便弯下去身子,将她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老婆,你越来越让我着迷了哦。” 陈晓琪吓得赶紧将他往外推,惊慌失措道:“哎呀,你少打主意。”她一边说着,一边红了脸。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的问道:“杨柳休息了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还是如实告诉她,杨柳还没休息,刚才还给他喝了一碗银耳粥。 陈晓琪嗯了一声,叹口气道:“她呀,心里苦着呢。对了,老公,你以后关心关心她吧,她现在太孤单了。”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复杂的感情,他再一次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但单纯,而且太善良。 躺在床上,陈晓琪将半个身子贴在丈夫身上,她贪婪地闻着丈夫身上的气息,仿佛迷醉了一般。 “老婆,你还是让杨柳回她自己家住吧。”许一山试探着说道:“她在我们家,不方便啊。” 陈晓琪惊异地看着他,问道:“哪里不方便了呀?你不在家,我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以后我会尽量早回来。” “不用。”陈晓琪微笑道:“老公,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太好了。如果你一门心思都放在家里,放在我身上,你怎么开展工作啊?别以为我是个女流之辈,我就体会不到你们男人的难处。老公,你已经是这么大干部当中做得最好的一个了。我感到很幸福。” 她犹豫一下,小声说道:“以后,该应酬的,你还是得去应酬。社会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洁身自好,别人就会尊敬你。相反,过于洁身自好,反而会招来别人的嫉妒和怨恨。社会本来就是一个大染缸,你能保证不被染坏,就已经太好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你也太小看你老公了啊。我许一山啊,家有娇妻,外有事业,我就应该成为别人的楷模,而不是能被染缸染坏颜色的人。”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微微阖上她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杨柳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们都睡了吗?” 陈晓琪连忙答了一句,“没呀,杨柳,你有事吗?进来说呀。” 许一山赶紧去捂她的嘴,慌乱道:“你叫她进屋干嘛?”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我们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不怕人看见呀。何况,她是杨柳,又不是外人。” 杨柳的声音传进来,“不啦,你们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 陈晓琪吃了一惊问道:“这时候你去哪?” 第1524章 你们男人的力气真大 陈晓琪听杨柳这个时候要出门,不顾许一山的阻拦,赶紧下地去开了门。 门口,杨柳见陈晓琪开了门,吓得转身就走。 陈晓琪一把拖住她埋怨道:“你跑啥?进来说。” 杨柳扭捏着不肯进门,她涨红了脸,低声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快回去。” 陈晓琪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将杨柳拽了进来。 许一山尴尬得要死。自己已经脱了衣服上了床,老婆却将一个女人生拉硬拽进来,这让他哭笑不得,心里不禁埋怨陈晓琪也太单纯了。 陈晓琪却不管这么多,一个劲追问杨柳,“这么晚了,你去哪?” 杨柳红着脸,低垂着头,忍着不往许一山这边看。小声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心情不好?”陈晓琪关切地问,回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老许,我陪杨柳去外面转转,好不好?” 杨柳连忙拒绝道:“不要,你肚子里怀着小人儿。” 陈晓琪笑道:“杞人忧天吧。怀着他又怎么了?我就不能出门了?快,拿衣服给我。” 许一山不敢动弹,他睡觉有个习惯。这个习惯曾经被陈晓琪骂作流氓。只是现在习惯了,不见着许一山的习惯,她反而不习惯了。 她显然忘记了许一山的这个习惯,直到看到许一山半天没动,她才恍然大悟般捂着嘴笑了起来。 许一山显然不会让陈晓琪半夜三更跟着杨柳出门去游荡。 陈晓琪想了想道:“要不,你陪杨柳去转转?” 许一山当即拒绝道:“半夜三更不睡觉,转什么转啊?我不去。” 杨柳道:“你们都不用陪我去,我自己转转就行了。”说着,她转身便要走。 陈晓琪沉下来脸说道:“许一山,你没听清楚呀?快陪杨柳出去转转。” 在她的坚持下,许一山无奈穿衣出门。 夜里十二点,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路上的车也逐渐稀少起来。 杨柳在前,许一山与她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走着。 走在前面的杨柳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招呼他道:“你就不能走快一点?” 许一山讪讪笑道:“一样一样,我跟着你就行了。” “怕我寻死啊?”杨梅抿着嘴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们夫妻的心思,怕我寻短见吧?”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寻短见?要不,我们回去休息?” 杨柳缓缓摇了摇头,带着歉意道:“你累了,先回去吧,我再走走。” 许一山哪敢走。杨柳想得没错,陈晓琪非要逼着他跟杨柳出门,确实是担心杨柳深夜在外面出意外。这意外就包括杨柳一些莫名其妙地念头。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香水河边。 香水河两岸的灯光没有了上半夜的璀璨,水面波光粼粼,恍如跳跃着点点星光。 杨柳靠在一棵树上,看着河水出神。 “对不起。”她突然说道:“我今天不该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没事啊。杨柳,别说对不起。” 杨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去。 她双手突然捂住脸,呜咽道:“我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许一山沉默不语。 杨柳道:“我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小琪。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谢谢你,许一山,你让我真正理解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许一山讪讪说道:“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如果合适,我觉得你应该找罗舟谈谈。” 杨柳缓缓摇头道:“我不会再找他谈的。我们已经结束了,就不会再有重来的可能。我知道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小琪,对不起你。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想多了。杨柳,你是个好女人!真的。” 杨柳破涕一笑,从脚边捡起一粒石子,努力想扔到河里去。 一连扔了两三粒,石子都落在河岸上。 许一山学她的样,也从地上捡了一粒石子,随意一扔,只听到噗的一声,石子落进水里,溅起一圈涟漪。 杨柳拍着手掌道:“男人就是力气大,真好。” “回吧。”许一山再次提议。 杨柳轻轻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还是保持着距离。但这次杨柳再没提出异议了。 再次躺回到床上,许一山感觉浑身都像被抽走了筋一样。 堂堂市委书记半夜陪着一个漂亮女人在外面散步,这要是被好事者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被添油加醋编造出多少风花雪月的故事出来。 他不得不埋怨陈晓琪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再麻烦我了啊,算我求求你了,老婆。” 陈晓琪捂着嘴巴笑,揶揄他道:“许一山,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让这么漂亮的美女陪你散步,你还不乐意了?别人做梦都想要的艳遇,你却不当回事,还抱怨我?” 许一山苦笑道:“亏你还知道人家是美女。万一你老公把持不住,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陈晓琪自负地笑,道:“我如果不放心,会让你陪她出去?”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倒说说,凭什么对我放心?” “因为,你是真正的男人!”陈晓琪突然揪住他的耳朵说道:“许一山,我知道你有色心没色胆。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与你同归于尽。” 她说得很轻松随意,但许一山还是听出来她话里暗藏的机锋,不觉浑身一抖。 这动静被陈晓琪扑捉到了。她揪得更紧了,凑着他的耳边逗着他道:“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对她动过心?” 许一山坚决否定道:“我要动心,还用到今天?” 陈晓琪一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许一山不是个随便敢采野花的男人。对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她?” 许一山摇头道:“没有。” “骗我!”陈晓琪伸嘴咬住他的耳垂,“我还没发现不对她动心的男人。” 许一山苦笑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呀?老婆,这世界上除了你,我许一山不会再对任何女人动心的。” 这个回答似乎让陈晓琪很满意,她将一条光滑无比的大腿搭在许一山的身上,坏笑着道:“我想了。” 许一山指了指她的肚子。 “亏你还是大学生出身的,这有影响吗?”陈晓琪红着脸说道:“算我奖赏你的,来吧!” 第1525章 提拔秦光 一大早,秦光便跑来许一山的办公室,汇报昨晚接待工作组的情况。 工作组长黄青林对许一山没有亲自陪同共进晚餐颇有微词。毕竟他是肩负着省委的使命而来,代表着中部省委。他许一山居然将他无情的冷落,这是在蔑视他。 即便他心怀怨言,却也不好在言语和行为上表现出来。许一山曾经是他的老领导,老领导怠慢他一个下属,算什么事? 秦光赶来后,他的心情才得到舒展。秦光见面就直言是许书记安排他来的,许书记因为有其他重要应酬,未能亲自陪同他,请黄青林理解。 黄青林顺势就坡下驴,高高兴兴与秦光共话过往。 两人过去虽然同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平常的交集并不多。秦光做过许一山的秘书,名气与地位都比黄青林高得多。黄青林说到底就一普通干部,在厅里几乎没人会注意到他。 正准备要上桌,衡岳县委书记罗样华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光知道黄青林他们来衡岳市的内幕,也知道引起黄青林他们工作组过来的主要人物就是罗样华的联名信。因此,罗样华一出现,他便起了警觉之心。 没错,罗样华就是特意赶过来面见黄青林的。 得知罗样华的来意,秦光便要告辞回避。 罗样华叫住他道:“小秦,你不用回避,你们本来是老同事。老同事来了,你不尽尽地主之谊?大家有缘坐一起吃顿饭嘛。” 秦光便不好意思提出告辞了,可是他又不能听他们谈话。迟疑之间,罗样华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干脆呵呵一笑道:“你就陪着工作组的同志聊聊,我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话题要谈。” 罗样华带头联名上书省委,这在衡岳市是半公开的一件事。 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许书记要重新认定省人大代表资格的反对意见。按他的话来说,问题要摆在桌面上谈,才光明磊落。 罗样华此举,却也赢得了包括许一山在内的人钦佩。 他能公开与一把手的矛盾,证明他的勇气非一般人可比,而且也能证明他是个耿直爽快的人。 他们的话题,当然围着代表资格重新认定展开。 罗样华开门见山表达了对省委的感谢。省委对联名上书很重视,能在第一时间安排工作组过来调查了解情况,这是罗样华很欣慰的地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郑重其事表示,“黄组长,我现在有个要求,请你们工作组立即结束工作。这件事无需调查了,我本人坚决支持许书记的决定。” 黄青林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不慌不忙说道:“样华同志,你把这么严肃的一件事当成了儿戏了吧?” 声音不高,却极具责备之意。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事件不重大,省委轻易不会安排工作组下来。 罗样华带头联名上书,又第一个站出来要求工作组停止工作,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 或许黄青林觉得罗样华是受到了某种威胁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因此他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样华同志,我理解你会受到很大的压力。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给大家一个公平公正的结论。” 罗样华尴尬地笑,说道:“黄组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受到任何方面的压力。请你们停止工作,是因为我觉得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许书记的决定是正确的,衡岳市的省人大代表资格确实需要重新认定。” 黄青林闻言,顿时尴尬起来了。 他猛然觉得手里拿着的就是一根鸡毛,根本不是一根能调动千军万马的令箭。 秦光汇报至此,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大,你是没看到,当时老黄的那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秦光摇摇头道:“这个罗样华,可把人家的脸打得噼啪响了。” 许一山沉着脸说了一句,“这个罗样华,办的什么事!” 秦光道:“老大,罗书记这人有点意思。他不但要求黄青林立即停止工作,居然还要求人家连夜回省城去。摆明了就是赶人家走。” 许一山赶紧问:“工作组呢?” 秦光笑道:“我留他们过一夜才走。”他叹口气道:“老黄这人也真是,办公厅安排他担任组长,他不会觉得这是上面领导在提拔重用他吧?亏他在厅里混了半辈子,这点事都看不出来。省委要是真重视,会安排他带队下来调查?” 许一山笑而不语。秦光能看出来工作组似是而非的身份,足见这小子的眼光不错。 “小秦,你来衡岳有半年了吧?”许一山突然问他。 “是,老大,距离半年还差一个星期。” “在团委的工作还顺利吗?” 秦光苦笑道:“主要是太清闲了。别人一天到晚都在忙经济建设工作,我说实话,真有点坐不住了。” 许一山微笑道:“既然你想干事,我这里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干。你记住,只能干好,不能出丝毫纰漏。否则,我要追责。” 秦光双眼顿时放出光芒出来,小声问:“老大,你指挥,我来冲锋陷阵。” 许一山摆摆手道“你先别急,这件事你要办好了,我给你记功。” 于是,他将准备在衡岳县商业城建设衡岳地区物流城的设想说了出来。商业城要想盘活,不是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能收到满意的效果的。 首先,这是两个县之间的一个项目,势必存在利益问题。其次,计划要实现,需要真金白银支持。 许一山意欲成立一个市委市政府背景的项目领导小组,主要负责协调衡岳县与茅山县的关系,同时,承担项目的各项推进工作。 秦光被许一山看中,准备将他安排在物流基地项目小组的组长位子上。 要想物流基地顺利成功,首先要干的一件事,就是打通两县之间的一条交通干线。 修路就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衡岳县拿钱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按许一山的规划,交通干线有一半的里程可以利用衡岳县的迎宾大道。 让衡岳县拿钱在茅山县修路,罗样华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同理,茅山县本来就有物流基地建设的计划,并且前期工作基本到了位。如今让茅山拱手将这一块肥肉送给衡岳县吃,他们肯定会急得跳起来。 要想项目顺利推进,势必需要一个人在中间起协调作用。这个人很关键,能不能说动双方共同来打造项目,尤为重要。 秦光这时候进入许一山的用人计划里,顺理成章。许一山觉得,秦光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老大,我明白!”秦光激动得鼻尖上都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保证完成任务。” 许一山微笑着看着他道:“秦光,你记住,光有激情没用,对付这些人,你得与他们斗智斗勇。你要做到一碗水绝对端平,谁都能看到希望,谁都不能吃亏。” 与秦光谈话一个星期后,衡岳市一个新机构挂牌了。 “衡岳市空港物流园项目指挥部”的牌子挂在了衡岳市政府的一栋附属楼门口,项目指挥部负责人秦光。 挂牌这天,许一山和李朝亮都到了场。两人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为项目部揭了牌。 第1526章 有惊无险 回到黄青林工作组的故事上来。 在罗样华强烈要求黄青林停止工作后,黄青林只能带人打道回府。 当天,许一山就接到了陆书记的电话。 “一山啊,你衡岳市现在是铁板一块了嘛。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了。连我安排的工作组,都被你赶回来了嘛。” 许一山头皮一麻,陆书记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赶紧解释道:“陆书记,您肯定误会我了。” “误会你了?”陆书记说道:“你解释一下,把工作组赶回来是什么意思?” 许一山有口难言了。黄青林结束调查回去,不是他许一山的要求,他也没授意任何人这样做。黄青林回去,是因为罗样华强烈要求的啊。 他嗫嚅着说道:“陆书记,我......” “你什么你?”陆书记似乎来了脾气,命令他道:“你立即赶过来,向龚省长解释清楚。一山啊,这样不行啊,你把省委省政府的威信摆在何处?” 许一山小声答道:“好,我现在就赶过去省委汇报。” “不用。”陆书记指示他道:“向龚省长汇报吧。” 挂了电话,许一山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黄青林在衡岳市吃了一个瘪,心里肯定窝着一股火。他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添油加醋地编排了衡岳市。陆书记亲自打电话过来,说明事情很严重了。 可是陆书记在电话里已经拒绝了他去省委汇报,而是直接让他找龚省长汇报,这是不是暗示问题的起因就在龚省长这边? 容不得他多想,立即赶去省里才能掌握全部真相。 车到省政府门口,许一山让司机将车靠在路边停下,他先要打个电话探探龚省长的口气。 “龚省长,是我。我是许一山。”电话一接通,他赶紧自报家门。 “一山啊,有事吗?”电话里传来龚省长不紧不慢,却带着浓重关切的声音。 “我想汇报一下工作组在衡岳市的情况。您有空吗?” 龚省长回了一句话过来,“一山啊,你应该找陆书记汇报工作嘛。”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已经到省政府门口了。” 龚省长在电话里沉吟了好一阵,说道:“一山啊,你上来吧。” 听龚省长的口气,似乎没有一点脾气。这让许一山的心情得到些许的缓解。 龚省长的办公室有客人,见到许一山进来,客人起身欲要回避。 龚省长喊住他道:“小伟啊,你先别忙着走。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 “小伟?”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不由多看了这个叫小伟的人。 他的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多,穿着打扮十分精致。他面孔白净,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地不安。 龚省长亲自介绍道:“这是我们衡岳市委书记许一山同志,真正的老乡啊。” 没等许一山说话,客人先伸出来了手,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久仰久仰,许书记。鄙人龚伟。”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没猜错。在龚省长叫他小伟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跳出来一个念头,此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龚伟? 龚伟的手很有肉感,握在手里软绵绵的。 他皮肤细腻,白净。虽然穿着看似很普通,实则暗含奢华。 “原来是龚总啊。”许一山将另一只搭了上去,两只手紧握着龚伟的手说道:“早就听说了龚总的大名。你可是我们华人的骄傲啊,更是我们衡岳市的骄傲。” 龚伟却显得不冷不热,他将手从许一山的手里抽出来,淡淡说道:“许书记,你才是衡岳的骄傲啊,那么年轻就做了市委书记,前程不可限量嘛。”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就是首长手下的一个兵。” 寒暄几句,龚省长提醒儿子道:“小伟啊,你先回家去陪陪你妈。你已经有几年没回来了吧,这次打算住多久啊?” 龚伟说道:“爸,我这次回来准备住长一点,国内有些事需要处理。” “行。”龚省长慈爱地微笑着道:“晚上,我们一家人团聚。”他将眼光落在许一山的身上,说道:“一山啊,你来得正好,晚上不要有别的安排了,我邀请你参加我的家宴。” 许一山想推脱,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龚省长邀请他参加家宴,显然不是客套话。如果他再推脱,就是不给领导面子。 许一山等到龚伟走了后,才陪着笑脸小声说道:“龚省长,我想汇报一下省委办公厅工作组在衡岳市的工作情况。” 龚省长摆摆手道:“有什么好汇报的?他们工作能力不行,反而怨别人不尊重,赶他们走。依我看啊,活该。换了我,我也赶他们走。”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首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怎么敢赶工作组走啊?” “不用解释了。”龚省长笑眯眯道:“省委办公厅这群人,担不了大任。不过,我得提醒你,衡岳市要重新认定代表资格这件事,影响会很大,你可要把握住了。” 许一山小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代表结构调整一下。我觉得基层的代表人数太少了,不能完全代表基层的声音。我是想扩大基层代表人员人数,达到一个平衡。” “你这个想法很好嘛。”龚省长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道:“我们代表的结构确实存在一些不合理的现象。但是,要想改变,任重道远啊。” 许一山赶紧说道:“首长,我知道有很大的阻力和难度,但我不想放弃。” 龚省长嗯了一声,似笑非笑问道:“这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许一山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他说了一个谎话。促使他要在人大代表身上动刀的原因,绝非是想改变人大代表身份结构,而是在上次投票选举时,衡岳市出现一边倒将选票投给龚辉时的异象。 或许是他平常没说过谎话,此时将谎话说出口时,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龚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他语重心长说道:“不过,有个事我得批评你啊,一山。这次工作组下去了解情况,他们代表的是省委省政府,省人大嘛,第一,你应该主动积极配合他们工作。第二,对待同志,可不能意气行事啊。必要的客套还是要有的嘛,脸面官司还是要打的嘛。我可听说,你把工作组晾在一边自己去忙了,这是不应该的嘛。” 许一山尴尬说道:“龚省长,这件事我确实需要检讨。” “行了,也不要说什么检讨不检讨了。以后注意就行。”龚省长叮嘱他道:“我可不希望听到你许一山被说成是家长式的粗暴工作作风。” 汇报没挨骂,甚至连责备的意思都没有,有的只是关心,这让许一山心里轻松了不少。 从龚省长办公室一出来,他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聂波,“聂波,龚伟回国了!” 第1527章 首长家的寒酸家宴 聂波听说龚伟回国,顿时兴奋起来。 他冲着话筒喊道:“老大,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礼,不收还真对不起他。” 许一山哼了一声问:“你想怎么收?你凭什么收?他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收了?” 一连串的质问,让聂波瞠目结舌。 许一山的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是啊,凭什么拿下他龚伟? 先不说他有个外国人的身份,聂波手里现在有多少龚伟犯罪的证据?没有!更何况,人家的父亲是他们都惹不起的人物。 “老大,总不能让让逍遥法外吧?”聂波嘀咕道“在国外,我们拿他没办法,他自投罗网回来了,我们还能拿他没办法?” 许一山冷笑道:“你有办法,说出来听听。对了,没有万无一失的好办法,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明白吗?” 晚上,许一山按时赴约。 龚省长的低调,低调得能让人怀疑人生。 儿子龚伟不远万里回来,他居然将家宴设在家里,并不去外面酒店。 桌上的菜也很普通,家常小菜。就连酒,也不是什么大牌子酒,而是价格便宜,经济实惠的随便一家小卖部都能买到的劣质酒。 让许一山惊异的是,龚伟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不对,态度很随意,很自然地坐下来吃饭。 龚省长笑眯眯道:“一山啊,在家吃,比在外面吃要放心一些。你别看这些小菜,可都是小伟他妈亲自种的绿色有机蔬菜,绝对没有任何农药。” 许一山知道,像龚省长张这样身份的领导,其实都不用考虑食品安全问题。他们有特供的食品,应有尽有,完全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种菜。 龚夫人确实在阳台上摆放了几个种花的坛子。以许一山从小生活在乡下的经验,他能准确判断这样的土壤和环境,根本培育不出像地里长出来的碧绿蔬菜。 许一山是以家乡人的身份参加龚省长的家宴的。本以为这是一场豪华的宴会,没想到会是一场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普通家庭饭菜了。 儿子回来,龚省长的兴致显得很高。 他主动要求喝上一杯。 酒是劣质酒,毋容置疑。酒入喉咙,就像一把刀子沿着喉咙割下去一样,辣得许一山几乎咽不下去第二口。 许一山看着龚省长很随意地将一杯酒喝了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似乎根本就没感觉出来这几乎纯粹就是酒精兑水的劣质酒。 龚伟吃饭的速度很快。他滴酒不沾,在许一山一杯酒还没喝完,他的饭已经吃完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 龚伟道:“爸,我这次回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把在国内的资产处理完毕,将国内股票等有价证券都出手。二是我准备将妈接过去。” 龚省长不语。 龚伟解释道:“您现在是领导,我参与任何经商都对您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我决定退出全部投资领域,安安心心搞研发。” 龚省长颔首道:“你有这个想法是不错。领导干部家属不允许经商是纪律。你能想到这一点,并且能做到割舍。小伟啊,你长大了嘛。” 龚伟淡淡一笑道:“爸,其实我在国内本就没多少投资,这次全部退出来,影响和损失也不是很大。” “好!”龚省长赞了儿子一声。 “另外,我这次接妈过去,是因为您的儿媳妇要生第二胎了。虽说国外医疗条件很好,单位还是觉得自己长辈来照顾孙辈要好更多。当然,我不会累到妈的,我会请专业的保姆。” “爸,我与妈走了后,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说实话,我有点不放心啊。” 龚省长说道:“没事,照顾孙子比天大。我没事,你放心,组织上会有照顾。” “两天后我们就启程回去了。”龚伟看了父亲一眼道:“爸,你要照顾好自己身体,等你退休了,我再来接你去国外。” 龚省长摆摆手道:“别,我不会出去的。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根在这里。国外再好,我也不去。” 父子俩闲聊着,许一山在一边屏声静气,一句话也不插。 龚伟见父亲在退休后不愿出国,也不再说了,他笑了笑道:“其实国外一点都不寂寞。比如在我家周围住的几户人家,都是国内出去的。有时候大家在一起聚会,都感受不出我们是生活在国外。” 龚省长正色道:“你们国外哪怕就像天堂一样的好,我也不会出去的。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得为自己国家服务。” 此话一出,许一山不由肃然起敬。 简陋的家,简陋的饭菜,平凡得就像邻家老头老太一样的龚家夫妇,很难让许一山将他们与高级领导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龚省长太清贫了,清贫得让许一山不敢相信这就是省长的家。 饭后,三个人回到客厅沙发坐下喝茶。 龚省长家的沙发倒是很不错,可能考虑到他们年龄大了,坐太硬的沙发不好。因此这套软乎乎的沙发成了屋里最值钱的家具。 龚氏父子将许一山让到沙发上坐下,龚伟起身去拿了礼物来送给许一山当见面礼。 许一山连忙客气婉拒,讪讪道:“我到首长家来都是空手的,怎么好意思拿龚总的礼物?” 龚伟含着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我们不都讲究礼尚往来吗?在国外,互相赠送小礼物是礼貌啊。” 许一山这才双手将礼物接了过来。 礼物就是一条皮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许一山心想,总不能拿了别人的礼物,自己却一毛不拔吧。可是他身上除了随身带着的一支笔,还真没其他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将笔拿了出来,尴尬道:“龚总,我没准备,这支笔是我读大学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了,今天我送给你,请你务必收下。” 龚伟倒不嫌弃,很高兴接过去了笔,小心翼翼插在胸前的口袋里。 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龚省长见状很高兴,他笑眯眯道:“一山啊,我家小伟从小就在国外读书学习,他对国内很多东西不熟悉。你以后要多多照顾他,教育他。” 许一山连忙说道:“首长,您这是在取笑我呢。龚总在国外见多识广,是个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我那有资格教育他啊。” 龚省长严肃道:“怎么没有?他在国外,对国内的东西一窍不通。就算被坏人算计骗了,他也看不出来,还会说人家是好人。”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首长,我觉得您过虑了。龚总器宇轩昂,知书明理,又在国外生活工作了那么多年,岂是我这样的乡下小青蛙能比的。” 龚省长缓缓叹口气道:“其实啊,孩子从小出国,一个人在国外学习生活,我们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痛呢?但是要考虑到一棵树从小长大,不经历风雨,怎么能长成参天大树呢?所以,小伟十几岁就利用课余时间去餐馆打工赚钱,这一点我还是很欣慰的。” 许一山惊讶问道:“龚总读书期间也在国外打过工?” 龚伟笑了笑道:“奇怪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真看不出龚总也会去打工。” 龚伟不以为然道:“在国外打工一点都不觉得比别人下贱。相反,还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我实不相瞒,我第一桶金,就是打工赚来的。” 第1528章 真假难辨 龚伟兴致勃勃讲述了他在国外打工的经历。 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中餐馆端盘子。 中餐馆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华人。祖上三代之前就远涉重洋去海外谋生。由于没文化,又没钱,他们的祖先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中国人有一个全球人类都没有的韧劲,他们勤劳、善良,能忍。经过三代不懈努力,终于开起了一家中餐馆。 传到老夫妇手里时,已经是第三代人了。 老夫妇一生未生育,也没从事其他行业。他们将一辈子的青春全部投在这片不足三十平方的中餐馆上。 龚伟当时年少,去了许多家店找工作,都被人以年龄不合法而拒绝。 到老夫妇店里时,他已经对打工绝望了。 按理说,老夫妇祖上三代以前还算得上华人。到他们这一代,已经历经三代人了,国内的文化和习俗基本完全忘记掉了。 但是,骨子里流淌的血脉,让老夫妇一眼看到龚伟时,便生出亲切之感。 那是,刚去国外的龚伟还在语言学校学习,交流根本不行。老夫妇居然会说一口蹩脚的汉语,顿时让龚伟双泪直流。 原来,他们祖上流传下来一道家训,无论走多远,子孙后代都不能丢了母语。 于是,代代相传下来,以至于老夫妇两人的母语尽管说得不流利,但还是可以交流。 得知龚伟刚从国内出去,想找一份兼职工做。老夫妇二话没说,便将龚伟留在了店里帮忙。 龚伟说到这里时,眼神变得有些怅然,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许一山认真听他讲故事,心里却在想,他是不是在编故事? 以许一山对龚伟的了解,当初龚伟出国留学时,龚省长夫妇已经是省委干部了。那时候能出国读书的人,都是不简单的人。 要么是干部子女,要么就是有钱人。像许一山这种出身农村的孩子,连梦都不要去做。 可以肯定,龚伟的家境在当时算得上是十分优渥的,他出国留学,家庭经济完全负担得起,根本不需要他龚伟去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他的这个念头很快被龚省长击得粉碎。 只听见龚省长长长叹了口气道:“小伟啊,我知道我们做父母的那时候亏欠了你。可你应该理解,我和你妈这辈子行得端,坐得正,从来不贪不占。何况,那时候,我和你妈还要养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啊。” 龚伟淡淡一笑道:“爸,我从来没怨过你和我妈。你能将我送出国去读书,我这辈子就不知道要怎么感恩了,哪还敢有其他想法啊。” 龚省长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还是很欣慰的。” 龚伟继续讲他的故事。 他在国外留学期间,就一直留在老夫妇的中餐馆里打工。老夫妇对外说,龚伟是他们在国内的远房亲戚。龚伟也很乖巧地逢人必称老夫妇爷爷奶奶。 课余,龚伟的时间几乎都在中餐馆帮忙。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直到龚伟顺利考进了大学,学习任务更紧张了,日常交流也多了,他才逐渐少去了中餐馆。 有一天,有人突然找到在学校的龚伟,告诉他中餐馆的老夫妇突患重病,要紧急见他。 龚伟扔下书,就跟着人去了医院看望老夫妇。 原来,老夫妇年龄大了,有时候记忆力跟不上了。他们在结束一天的营业后,居然忘记关了煤气的阀门。等人发现时,他们已经陷入了重度晕迷当中。 医院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人救醒了过来。 老夫妇一睁开眼,便让人去找了龚伟来。 那时候的龚伟,已经真正将老夫妇当成了亲人。而一生无子的老夫妇也将他视同己出。 老夫妇签下了一份遗嘱,他们将所有的积蓄和财产全部留给了龚伟。 煤气中毒事件过后不久,老夫妇撒手人寰。 龚伟以唯一亲属的身份,给两位老人办理了后事。其时的龚伟,也才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大男孩。 故事说到此,龚伟已经泪流满面。 许一山看着流泪的龚伟,不觉也心酸起来。 “他们是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人。”龚伟笑了笑说道:“当然,我爸妈除外。” 许一山想问,老夫妇到底留了多少家产给他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龚伟也没说他究竟得到了老夫妇多少财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那以后,就开始学会在国内投资这件事了。 龚伟说:“许书记,那时候只要有钱,在国内的股票市场上随便买一支,不超过三个月就能赚一番。” 许一山不觉汗颜,尽管龚伟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人家的经历,可能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经历的。 龚伟的故事让他触动很大,他对他这段传奇的人生经历居然神往不已。 突然,龚伟将话锋一转道:“其实,我对中部省还是很有感情的。只要公司背景是中部省的,我在投资这一块从来就没犹豫过。” 许一山赞道:“龚总你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啊。” 龚伟笑笑道:“我们人虽然在国外,心却牵着国内的发展啊。你看啊,我在中部省投资的晶石世纪股份,不就亏了吗?” 晶石世纪?许一山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沈望名下的公司吗? “晶石世纪正式上市前,我专门抽空了解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公司未来的发展很有前途。为了助它上市,我回来过三趟,最终促成上市。” 许一山试探地问:“龚总在晶石世纪投了多少钱?” 龚伟苦笑道:“投的钱不好说。不过,赚的钱一次性都亏了。我说句不怕得罪许书记的话啊,国内的股票市场,还是发展不健全,很多地方看出来都是政治经济。不是纯粹的市场经济。” 许一山连忙去看龚省长,龚伟这句话带有极强的批评意味。 龚省长似乎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对了,我这次回来,处理晶石股份就是其中的一件事。”龚伟笑了笑道:“听说,晶石的沈望,与许书记有交情?”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还行,认识,一起吃过饭。” “老沈这个人还行。”龚伟评价沈望道:“当年为了助他上市,我还差点掉进去出不来了。” 龚伟哈哈大笑起来,看了一眼在一边昏昏欲睡的父亲说道:“我爸累了。” 许一山赶紧起身告辞。 龚伟起身想送,走到门边说道:“许书记,我经常听我爸提起你。前程无量啊,兄弟!” 许一山嘿嘿笑道:“主要感谢首长对我的培养。” 龚伟一语双关道:“这都是相互的。我爸这个人,我还是懂他的,只要是好苗子,他会尽全部力量帮。” 许一山几次想问他认不认识刘坤,一直没逮着一个好机会。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聊了快三个小时了,话题始终没触及到刘坤半个字。 直到告辞出门,许一山都没将“刘坤”这个名字问出口。 当晚,他没留在省城过夜,连夜赶回了衡岳市。 第1529章 只能放虎归山 路上,许一山就电话通知了聂波,让他与费劲在办公室等他,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龚伟突然回国,让三个人都有如临大敌之感。 费劲建议,直接拿下龚伟。 聂波摇头反对,“直接拿下,就是自找麻烦。首先,他是外国人身份。其次,我们拿他的理由不足。第三,拿他,等于捅了马蜂窝,龚省长会同意?” 费劲争辩道:“他外国人身份怎么了?他再怎么变,血管里流的还是中国血。理由不要怕不足,拿下了他,就不愁没证据。至于龚省长,他儿子犯了事,他就应该大义灭亲。” 许一山沉吟不语,他是思想也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龚伟回国来,这对衡岳市来说,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拿下他,商业银行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他在国外,纵有千般恨他之心,也无可奈何。 但是,他的想法与聂波是一样的,在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下,拿下龚伟,就等于是直接向龚辉开火了。 要想让龚伟就范,唯一的办法就是迫使他在国内犯事。 龚伟人很精明,他似乎防备了意外,在国内这几天,深居浅出,轻易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从他的话里,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两天就要离开国内。 三个人分析了一顿后,都茫然起来了。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猎物就在眼前,而他们束手无策的尴尬。 聂波最急,他知道一旦龚伟离开国内,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再想拿住他,难于登天。 费劲自告奋勇表示,这件事就由他来出头。先悄悄控制住人,拿到证据后再与龚省长摊牌。 聂波冷笑道:“老费,亏你还干了一辈子的公安工作,无罪推定的道理你不了解?再说,他那么大一个活人,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龚会怎么想?到时候闹大了,怕是你我都收不了场的大祸。” 费劲嘿嘿笑道:“我不怕,最多就是撸了我的帽子。拿我的这顶帽子换老百姓天量的损失,我值得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聂波苦笑道:“值得吗?” 天快亮了,还是没定下来一个主意,费劲气愤道:“大家都明白他犯下了什么事,却没一个对付他的办法。我们这些人,也太软弱了吧?前怕狼后怕虎的,就只能看着别人逍遥法外了。” 聂波主动要求许一山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至于他采用什么办法,他一时说不清楚。但是有一条他必须肯定,那就是让龚伟在两天之后不能按期离境。 “我们先边控他。”聂波为自己想到的办法兴奋起来。“这样龚想知道是那个部门边控他儿子的,至少得花一点时间。” 许一山淡淡问了一句,“边控之后呢?我们有把握拿到致命证据?” 聂波迟疑着摇了摇头。 许一山叹口气道:“大家都不要再想了。先让他走,没有把握,不可打草惊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刘坤弄回来。刘坤归案,就不愁他龚伟不归案。” 他一锤定音,聂波和费劲也没表示反对。毕竟,这件事牵涉面太广,而且案情非常复杂。 衡岳商业银行爆出存款去向不明大案后,许一山指示市委政法委牵头,成立了专案组。 专案组没对外公布消息,一切都在暗中悄悄进行。商业银行董事长刘秋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在交代问题上一直反反复复,让专案组疲于奔命,案子至今很难往前推进。 此案要想得到顺利侦破,当事人之一的刘坤必须归案。 刘坤远遁国外。即使聂波动用了国际刑警,发布了红色通缉令,可是在最后关头还是出了问题。由于刘坤所在的美丽国与国内没有引渡协议,对方拒绝将刘坤交由国际刑警带回来。 刘秋德恰是抓住了这一薄弱点,他将全部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唯一他能承认的责任,就是一个渎职。 这个局想破,关键人物就是刘坤。 一夜未眠,许一山却无多少睡意。 他让聂波和费劲先回去休息,他留在办公室开始新的一天工作。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他又恢复得精神百倍起来。 这段时间太忙了。市长李朝亮退休在即,上面到现在还没动静。究竟是衡岳市本地产生新市长,还是上面安排人过来履职?至今没有一个说法。 茅山县新书记人选也没确定,衡岳县物流园又要开工建设。 这几件事凑在一堆,每一件事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敲定落实得了。 人大代表资格认定的风波算是平息下来了。这件事因罗样华而起,也因他主动站出来支持而偃旗息鼓。在这场代表资格认定的斗争中,许一山丝毫不肯退步,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现在唯一让他放得下心的就是振兴工业计划得以顺利推进。江山重工这次是倾全力与衡岳市协作,新成立的衡江集团运转得顺水顺风。目前,厂房改造已经完成,新设备也逐渐在安装调试了。只待机器一转起来,衡岳市就将迎来一个灿烂的明天。 在批阅了几份文件后,他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起来。 许一山的桌上有两部电话机,一红一白。 红色电话机是保密电话,号码也是保密的,不对外公布。白色电话机是日常工作所用,比如下级打电话请示工作,他随时通知下去的工作内容,都使用的是白色机。 红色机来的电话,都是上级。 此时,响铃的就是红色机。 许一山迅速拿起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先出了声。 “老许,我是国明啊。” 许一山一愣,梁国明怎么想起给自己打电话? “忙不忙嘛。”梁国明在电话里呵呵笑道:“老许,你要不忙,我与你商量一个事吧。” 许一山笑道:“国明啊,今天刮什么风?少废话,你来电话了,再忙也不忙嘛。说吧,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梁国明依旧笑呵呵道:“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霞山市现在要与内地一个地级市结成友好城市。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你。” 许一山一愣,小声道:“国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放心,我是认真的。你就告诉我,同不同意吧。” 沿海发达地区与内地城市结成友好城市,是国家发展战略的一部分。旨在平衡经济发展,相互促进,资源共享。 话是这样说,其实说白了就是发达地区支援内地建设。 通常,这种互结友好城市的好处轮不到衡岳市这样的城市。毕竟,衡岳市虽然地处内地,经济发展还不算落后地区。人家结成友好城市的对象,必定是经济极度不发达,产业结构极度不合理的地区。 “国明,送钱给我?”许一山开玩笑说道:“等等,我先平静一下心情再说。” “滚蛋吧你。”梁国明笑嘻嘻道:“谁不知道你衡岳市现在都要飞起来了,新工业城市呼之欲出啊。” 许一山道:“国明,我现在表态,对于你的建议,我举双手赞成。” “好啊,三天之后,我们派代表团去衡岳市交流,你做好接待准备吧。” 第1530章 管他纯不纯 霞山市要与衡岳市结成互助友好城市,消息一出,全市欢呼。 要知道霞山市可是当年国家第一批计划单列市,是立于时代潮流的城市先驱。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让霞山市早就进入了世界先进发达城市行列。 当年,去霞山市打工的衡岳市人,据统计最高时达到二十多万人。 梁国明从长宁县委书记的任上直飞霞山市担任副市长,一度让人在背后议论纷纷。要知道霞山市的行政级别本身就是副省级,能在霞山市担任副市级干部的人,来头都不少。 更关键是霞山市处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在霞山这样的地方任职的干部,升迁要比其他地方快得多。 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越容易出政绩。凭政绩上位,顺理成章。 许一山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与霞山市结成友好城市的有关事宜。 会议开了一整天。常委会一致认定,霞山市与衡岳市结成友好城市,无异于给衡岳市锦上添花,让衡岳市如虎添翼。 大家一致赞同尽快达成目标。 常务副市长陈新文说得更干脆,我们衡岳市与他霞山市结成友好城市,双方都要拿出诚意来。霞山市表达诚意的最佳办法,就是支援衡岳市现阶段的建设。 说穿了,拿钱来! 与会领导心照不宣,都含笑点头。 李朝亮市长被委托成为友好城市筹备领导小组组长。 会议刚结束,许一山便接到了胡进的电话。 “老许,听说国明要与你结成友好城市?”胡进开门见山问他。 许一山笑道:“老胡,你的消息还真灵嘛,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难道你好打算瞒住我?”胡进冷冷笑道:“老许,你有没有想过,国明怎么会突然想起要与衡岳市结成友好城市?” 许一山不以为然说道:“他们沿海发达地区,有政治任务。不足为奇。” “全国那么多城市,比衡岳市条件好的也多,条件差的也多,他怎么单单选择衡岳市?你不觉得意外?” “不意外啊。”许一山坦然说道:“大家都是熟人。熟人不更好沟通?” 胡进那边沉默了好一会,低声说道:“我还是觉得意外。国明这人,表面上看老实憨厚,肚子里却有不少花花肠子。我认为,他找你结成友好城市,绝非大家都是熟人那么简单。” 经胡进一提醒,许一山开始迟疑起来。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胡进为什么要提醒自己?难道梁国明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我们市委已经集体表决通过了。”许一山想结束电话。 “你先别急着挂我电话。”胡进显然猜透了他的话里的意思。 “没挂啊。”许一山径直问道:“老胡,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直接点。” 胡进嘿嘿笑了起来,“我就觉得,国明与你结成友好城市,目的不纯。” 许一山道:“管他纯不纯,拿钱过来支援我,什么话都好说。两手空空来我这指手画脚,做梦。” 聊了好一阵,许一山得知梁氏兄弟已经在胡进的桔逸香管委会投下了巨资。他们将原计划在衡岳市投资建设的项目,如数搬去了省城。 胡进有了钱,财大气粗,将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交界的地区,眼睛眨也没眨全部买了下来。目前,他手里已经掌握了十多个平方公里的土地,彻底终结了管委会只有牌子,没有一寸土地的局面。 胡进斥资先后从桔城、逸阳、香河三市手里拿地,就是许一山给他的建议。 许一山开玩笑说,“我就是一个农民思想,手里没地,心里发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老子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事实也正如许一山说的那样,手里拿了地的胡进,觉得自己腰杆子粗了不少,说话的口气也比原来自豪了许多。 桔逸香管委会是原老书记王书记留在中部省的政治遗产,他穷其一生的努力,想打造中部地区大城市群的梦想,直到退下去都未能实现。 胡进是他安排继承他政治遗产的人,遗憾的是胡进当时茫然无措。最后还是许一山出主意,怂恿他斥资买下这十几平方的土地。 许一山知道,老王书记的大城市群建设梦想不是一朝一代就能实现的。先不说这需要一个无底洞式的巨资投入。就拿桔逸香三个城市来说,他们未必愿意连城。 胡进斥资卖地,目的就是打造出来一个卫星城市。让卫星城市成为后来连城的标杆。 “老许,老子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一个土财主了。”胡进抱怨道:“现在我管委会每一分钱,我都掰成两分来花了,真成了一个持家的老娘们了。” “缺钱?”许一山试探地问,马上表明态度道:“我也缺钱,缺很多。” 他这句话是堵住胡进的路,让胡进没法开口打自己的主意。 “小心眼,没人找你要钱。”胡进笑骂道:“你答应与国明结姻,就是贪图他口袋里的钱吧?” “他要政绩,我要钱,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问题是,他会拿多少,愿意拿多少?你见过将自己腰包的钱掏给别人花的吗?” “没见过。但不是说世界上没有。只是我没见过而已。” “知道就好。慎重慎重。”胡进说完这句话后,邀请他道:“老许,这个周日你过来我这里吧。你还欠我一个红包啊。” 许一山马上想起胡进结婚的事,顿时羞愧不已起来。 自己结婚,人家胡进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到场祝贺。也正因为胡进那一次的出席他婚礼,让茅山的官员都知道,他许一山也是个有大靠山的人。 “这周小紫会过来。”胡进补充说道:“麻烦你代我邀请陈晓琪同志一道过来吧。” 许一山没有任何推脱,赶紧答应道:“好好,一定准时到。” 挂了胡进的电话,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胡进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提醒他,肯定不是随便说说。 梁国明的升迁已经让他和胡进看不懂了,别人都是一步一步往上走,他梁国明简直就是用“飞”来形容。 以许一山对他们两人的了解,梁国明的背景显然没有胡进那么雄厚。 梁国明的父辈充其量就是个地方诸侯,还不是一把手。而胡进的背景,可扎根在深不见底的燕京。 从升迁的速度上,梁国明显然比胡进要快许多。虽说胡进的起点高,梁国明起点是在县委书记任上得到提拔的,但如今的梁国明,仕途明显要比胡进光明许多。 他在心里暗中将两人比较了一番。发现两人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轻时的梁国明骄横跋扈,眼里看不起任何出身比他低的人。到了他在陆书记身边当秘书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少言寡语,沉稳低调了许多。 相反,年轻时保持低调的胡进,现在却像一把锋利的矛,遇到任何阻力时,他都会不顾一切去刺穿。 两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个儿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过,两人与许一山相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有深厚背景的人。而许一山,是个真正的草根出身。 不管怎么样,衡岳市现在都要迎来一个兄弟城市的友谊。 第1531章 得陇望蜀 九月中旬,霞山市友好城市代表团一行三十几人,在梁国明的带领下,来衡岳市洽谈建立友好城市的事宜。 衡岳市做足了功夫,全城布满彩旗,处处一片喜气洋洋。 要说霞山市还真是财大气粗,他们包了一架飞机,直飞衡岳机场。 许一山亲自带队,前往机场迎接。 当晚,代表团下榻在林荫假日酒店。 友好城市的根本,在于相互促进。霞山市作为第一批改革开放的城市,确实在很多方面领先内地城市。无论是经济规模,城市建设,还是人们的观念,未来发展的理念,都有着明显的特色。 许一山对代表团的到来非常重视。毕竟,这是衡岳市腾飞的有一个契机。 晚宴热烈隆重,许一山代表衡岳市发表欢迎词,梁国明代表霞山市表示了感谢。 觥筹交错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宴会结束,梁国明邀请许一山去他房间小坐。 两人过去是同学,仕途又都在中部省起步。曾经诩为陆天明书记手里的三驾马车,梁国明已经一骑绝尘。剩下胡进和许一山两人,还在中部省这片土地上奋斗。 梁国明在中部省并不显眼。不管是他作为陆书记的秘书,还是主政衡岳地区的长宁县,他似乎都没有可圈可点的政绩。 然而,他升迁去了霞山市后,就像雨龙入海了一样,处处顺水顺风。据传,他即将出任富江省副省长。 春风得意的梁国明,看着昔日没放在的眼里的许一山,赞叹道:“老许,你还真是个干实事的人。衡岳市在你手里,会飞起来。” 许一山笑道:“国明,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是一条什么样的虫,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只能钻衡岳市这根木,换了其他的木,我没处下嘴。” 梁国明哈哈大笑道:“老许,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什么虫不虫的?什么木不木的?你就是一条龙,给你一片天,你就能施云布雨。对了,你有没有想去沿海地区发展的想法?” 许一山闻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讪讪笑道:“国明啊,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凭着我这点三脚猫的水平,可能干不了大事。我还是守在衡岳,尽全力做点事。” 梁国明道:“老许,我怎么觉得你话里阴阳怪气的呀?”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国明,你又多想了。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说真的,现在你就是给我一个霞山市的市长干,我也不敢伸手呀。” 老同学见面,话题免不了会谈到昔日读书的时光。 在梁国明的话里,许一山才知道他们当年一班的同学,从政者不在少数。而且,混得不错的人大有人在。 比如他与胡进,都已经是省委常委了。从目前来看,他们两个算是全班的翘楚了。 “老许你也不错。你现在是地级市一把手,按照你的年龄来看,未来的路还很长。”梁国明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觉得啊,我们这帮同学,感情应该比亲兄弟还要亲。我认为,大家携手共进,把我们的力量拧成一股绳。这样我们就有实力与任何外部力量拼一下了。” “遗憾的是,我发现我们这班同学啊,离心离德。大家都怕别人超过自己,真是目光短浅。” 许一山没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迟疑着问道:“国明,你原来好像没有这么多感慨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梁国明缓缓摇头道:“这倒没有。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拧成一股绳?”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这么没拧成一股绳啊?现在霞山市与衡岳市结成友好城市,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是不是?” 梁国明苦笑道:“你这个形容,我这么听着很尴尬呢?什么蚂蚱?我可不是蚂蚱。” 许一山乐了,道:“说你是蚂蚱,你还真是蚂蚱吗?国明,你财大气粗,以后可要多多帮我。” “没问题啊,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梁国明大度地挥挥手道:“我这次来,送你的礼物可不轻。你要有思想准备接。接不住掉到地上,就会摔得粉碎。” 许一山来了精神,笑嘻嘻道:“放心吧,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衡岳市现在可是重型机械装备之城,再重的礼物,我也能接得住。” “好嘛!”梁国明爽快说道:“我准备与你们合作建立一个工业园区。主要是承接从霞山市转移过来的企业。老许,如果不是衡岳市,衡岳市不是你在当家,我还真舍不得将这些企业往外推呢。” “为什么呢?”梁国明双眼盯着许一山看,缓缓说道:“因为这等于是双手捧着钱给你送来啊。” “太好了啊。”许一山认真说道:“第一波沿海地区产业转移的车,衡岳市没赶上,这趟车我们绝不能误了。国明,你说,需要我怎么配合?” “也不用你怎么配合。你划一块地,园区建设都由我这边负责。”梁国明道:“但我有一个要求,这些转移过来的产业总部,必须留在霞山市。” “你的意思是将生产线迁到衡岳来?” 梁国明点了点头。 “研发和销售都不在衡岳?在霞山?” 梁国明嗯了一声,微笑道:“这样做,就是解决衡岳市的就业问题。现在内地城市最大的问题,就是就业机会不多。最终造成人才大量外流不是?” 许一山诚恳道:“你说的是事实,也有道理。不过,研发与销售都不在我们衡岳,利税也就不在衡岳结算了?” “当然。”梁国明笑眯眯道:“你们解决了就业问题,这就是一件非常大的事啊。老许,当你的市民人人都有一份满意的职业,家家都有一份固定的收入,社会稳定,老百姓幸福生活指数一天比一天高,这就是你的政绩啊。” “非常有道理。”许一山赞扬道:“国明,你现在还能想着为中部省的未来贡献力量,我得从内心深处感谢你。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转移来衡岳市的企业,研发和销售,必须有一个落地在衡岳。” “研发肯定不行。”梁国明毫不掩饰说道:“搞研发的都是顶尖级人才,他们对生活环境也有着极高的标准。衡岳市目前还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许一山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免谈。” 梁国明吃惊地看着他,道:“老许,你不想解决就业问题?” “想啊,而且特别想。”许一山笑嘻嘻道:“衡岳市民,我不会让一个人失业。”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梁国明探口气说道:“老许,你不要得陇望蜀。” 第1532章 给一颗甜枣 衡岳霞山产业承接工业园最终敲定在新工业片区。 这片在富嘉义手上就开始开发的土地,经过胡进深化,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由于当初富嘉义喜好广而大的概念,因此在开发潮到来时,他随便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里的所有土地便被征收,土地上的所有人被迫迁徙。 可是,后续工作都没跟上来。征地款只有一个数字,原来许诺的拆迁安置房也只有一张图纸。 于是,矛盾不断,经常发生拆迁户与当地政府闹得不可开交的场面。 最厉害的一次,拆迁户将政府团团围住。他们都像红了眼的狼一样,扬言不解决问题,他们将火烧政府,活埋干部。 最后衡岳市政府不得不出动防暴队,才将事件平息下来。至今,还有几个为首的村民在服刑。 胡进执政衡岳,本来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问题不解决,矛盾便永远无法消除。他尝试着想解决这个问题,不料一接触,才知道里面的水太深太黑。他最后只好用了一个“拖”字诀。 衡岳市振兴工业规划蓝图一出台,许一山便将眼光瞄准了这片土地。 他要求原来租赁国有企业厂房的企业单位,一律搬迁过去。一方面,他承诺凡是响应号召搬过去的企业,一律免税三年。银行在贷款方面,给予政策性的扶助政策 另一方面,他要求企业用工时,着重考虑失地农民,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第三,凡投资自建企业厂房的,土地出让金减半收取。 三声枪响,这片沉睡的土地一夜之间便生机勃勃起来。 土地盘活,所有环节便都流畅了。老百姓拿到了他们应得的补偿,又拥有了一个就业的机会。企业用最少的代价,换取了广阔的发展空间。更重要的是,将原来被这些小企业占用的企业厂房全部腾空了出来,让衡江集团没了后顾之忧。 衡岳霞山产业承接工业园区,就被许一山安排在这里。 许一山有个明确的要求,衡岳市政府不承担工业用地建设。产业园区的所有建设,均有霞山方面承担。 梁国明二话没说,豪爽地表示,既然是霞山工业园,当然是由霞山方面出资建设。 协商的结果,由霞山市政府投资,在衡岳市新工业园区,建设一座高标准的示范性的工业园区。 此事刚定下来,就迎来了李朝亮市长的退休。 李朝亮因身体原因,他表示退休后不再担任任何职务。按规定,他退下去之后,还有个几年的缓冲期。这几年,从主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领导,一般都会被安排到省政协担任某委员会主任。 但李朝亮坚决不去缓冲,他直言道,“要退,就干干净净的退。不要拖泥带水。凡是退下去还需要缓冲的领导干部,都是贪恋权势的......” 后面的话,他没完全说出来。但他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李朝亮要退了,省里还没就谁来衡岳市担任市长有任何动静。 原来有个说法,李朝亮退下去后,常务副市长陈新文顺位上来。李朝亮也就这个愿望,主动向省里汇报了自己的思想。 然而,只见打雷,不见下雨。 李朝亮退下去之后,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就由陈新文代理。代市长陈新文在送别李朝亮的茶话会上激动地表示,他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一定会呕心沥血将衡岳市的各项工作带上一个新台阶。 李朝亮在退下去之前,代表衡岳市政府与霞山市政府签署了友好城市协议。这也成为他仕途中的绝唱,从此以后,江湖再无李朝亮。 委任市长,权力不在衡岳市,而是中部省。但是委任一个县的县委书记,衡岳市委就有决定权了。 在李朝亮退下去后不久,茅山县委书记的位子由谁来坐,就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深思熟虑过后,许一山决定还是起用彭毕。 彭毕在物流园的问题上思想一直不通。他坚决反对将物流园设在衡岳县。 茅山过去确实有一个物流园基地的计划。这个计划还是在许一山手上就成型了的。物流基地的第一个硬性条件就是交通便捷。在这一方面,茅山远远不能与衡岳县相比。 物流园项目由秦光负责,秦光跑细了腿,彭毕都没松口。 罗样华为此发了几次脾气,他甚至不惜亲自找了彭毕谈,暗示他这个项目是市委许书记亲自定下来的。即便如此,彭毕还是坚持要自己建设物流园。 彭毕的设想是在许一山原来的计划上深化了一步。他以茅山三塘镇为基地,准备打造一个依托国家贮备粮库为背景的辐射全国的物流园区。 他还提出将洪河改造,在洪山镇建立万吨级水运码头。 彭毕的计划看起来够宏伟,波澜壮阔。如果他的愿望达成,茅山县将成为一个包含海陆空立体的交通运输网络。 陆港在三塘镇,水港在洪山镇,空港在衡岳县境内。他唯一能与衡岳县合作的就只有一个空港建设项目。 许一山对彭毕的设想给予了肯定。这愈发让彭毕的态度坚决。 但是,彭毕没有听出来,许一山在分析海陆空物流交通设想时,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第一,洪山镇建设水港的条件还不成熟。洪河是一条带有明显季节性的河流。丰水季节能不能走千吨级的大船还不能保证,更别提到了枯水季节,洪河就是一条小溪,连条舢板都未必能畅通无阻。 至于空港,就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噱头。空运价格昂贵,没有一家企业会将自己的产品以空运的形式运输。 许一山的分析,基本是否定了彭毕建设水港空港的设想。 即便如此,彭毕还是死咬着陆上交通运输这一块不松口。他甚至不满地抱怨,衡岳县盯着茅山的物流业,就是在自家碗里抢吃的,有本事,自己找出路! 彭毕不愿合作,罗样华拿他没办法。就连许一山,也不好强逼着他。 他知道,强逼着他去干,他会阳奉阴违,久拖不决。 要让彭毕思想通,必须得给他一颗甜枣。 这颗甜枣就是茅山县委书记的位子。 秦光陪着彭毕赶到许书记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 许一山当即邀请彭毕一道去食堂吃晚饭。他要在晚餐时间将彭毕的思想彻底打通。 第1533章 权力平衡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他几乎没花任何心思,彭毕已经主动表示,茅山县愿意与衡岳县合作,打造衡岳生态物流园项目。 彭毕说:“许书记,我现在检讨,我这个人过去没有大局观。我应该想到,衡岳市是一盘棋,茅山不能独善其身。我思想有点狭隘了,只认为茅山好,就尽了我这个县长的职责了。我应该想到,茅山好不算好,衡岳好也还不算好,哪怕就是中部好,也只是一枝独秀。只有全国好,才是真的好。” 秦光在一边笑道:“彭县长,你说得真好呀,忧国忧民。” 彭毕尴尬道:“我与许书记比起来,思想境界就差太远了。” 许一山道:“彭县长,你也不能这样说。不过,刚才你的话,还真让我触动了啊。真的好,是全天下好。世界大团结,人民安居乐业。让每一个人都活得有尊严,让每一条生命都能得到保障。所有的意识形态,最后都成一统。这是我们所有执政者的终极理念啊。” 彭毕连连点头道:“许书记,我想找你要一个人。” 许一山笑眯眯问他:“你想要谁呀?” 彭毕手一指秦光道:“如果可以,我想要秦光同志来我们茅山工作。” “为什么?”许一山好奇地问。 “秦光同志是省委大机关出来的,见多识广。这是其一。第二,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秦光同志的视野比我们要开阔得多。我们茅山现在急需要新鲜血液输进来。说句不怕许书记笑话的话,茅山现在两家外资大企业,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 许一山笑道:“彭县长啊,其实茅山还是有人才的。袁珊瑚同志还不够你用吗?” 彭毕讪讪笑道:“袁珊瑚同志身份......” 他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袁珊瑚虽然当过周琴的助理,但是有一个实际问题摆在那里,她还不是公务员身份。 周琴调离茅山后,袁珊瑚一直留在茅山代理周琴处理日常事务。如今,周琴已经彻底从茅山县委书记的位子上离开了,这就让袁珊瑚的身份愈发尴尬了。 周琴曾想着将袁珊瑚带在身边工作。可是市里不像县里,县里她说一不二,市里她还将一个连公务员身份都不具备的人带在身边工作,必将惹来非议。 彭毕的提醒,让许一山猛然想起来这件事。 他微微颔首道:“彭县长,茅山县解决一个人的身份有困难吗?” 彭毕心领神会道:“没问题。许书记,袁珊瑚同志我准备将她安排在专门对接外资企业这一块上。县里准备成立一个外资企业投资管理委员会,袁珊瑚同志担任管委会主任,您的意见呢?” “你们茅山县的工作,我怎么好指手画脚呢。”许一山微笑着道:“只要有利于工作,在人才的选拔上,我看完全可以不拘一格嘛。” 一顿食堂晚餐,就让彭毕的思想完全通了。 他不但主动提出将尽快完善物流园的建设,而且在袁珊瑚个人身份问题上也有了一个明确的态度。 彭毕主动找他要秦光,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他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设想,如果彭毕晋升茅山县委书记一职。茅山县长的椅子交给秦光去坐,能行吗? 衡岳市讨论人事工作的常委会再次召开。 本次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在人才选拔的问题上,衡岳市要不要开口子。其中,茅山县委书记的选拔是会议的重点。 罗样华第一个发言,这与过去他开会的态度明显不同了。 排名末尾的罗样华,过去在常委会上基本保持沉默。他的这种低调的做法,让大家一直觉得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衡岳市常委班子在经过大换血之后,班子成员年龄呈明显的年轻化。 以许一山为首,新晋常委周琴、聂波都是接近三十岁的年轻人。加上过去常委班子中最年轻的罗样华,整个常委班子的年龄平均在四十岁左右了。 这也是整个中部省最年轻的常委班子,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罗样华提议,茅山县委书记的人选,他推荐现任茅山县长的彭毕同志。 常委们对罗样华的推荐都感到很诧异。要知道上一次会议讨论选拔茅山县委书记的时候,彭毕还坚决反对提拔彭毕。他给出的理由就是彭毕同志缺乏大局观。 许一山当然明白罗样华态度转变之快的缘由。彭毕主动找到他,提出共建物流园的计划,让一直悬而不决的衡岳县商业城物流园项目落地。 罗样华这是投桃报李。因为只有彭毕在任上,物流园的项目就不会受到任何方面的干扰。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许一山便提议举手表决。 常委们都举了手。许一山看着一片举起的手,笑容满面说道:“请大家放下。接下来,请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做好干部任用前的考察工作。按照组织程序,考察期间都征求各方面的意见。” 书记掌握人事权,他的话,基本就是一锤定音。 问题又来了,彭毕晋升书记后,县长由谁来担任? 茅山县的人事,现在都是焦点。以茅山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茅山将很快取代衡岳县,成为衡岳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政府。 同理,茅山一把手将取代衡岳县的罗样华,成为市委常委当中的一员。 这已经是不可争辩的结果。衡量地方政府政绩的最主要的指标,就是经济发展。 茅山县形成了工农业齐头并进,旅游业兴旺发达,种养殖业方兴未艾的局面,已经成为衡岳地区的样板县。 从现有的茅山政府班子中提拔新县长显然不合适。任何一级政府,在考虑用人的时候,领导都会考虑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权力平衡。 权力平衡是政治手段。当一个人拥有绝对权力的时候,必定会导致绝对的腐败。权力平衡恰好起到一个调和的作用。毕竟,当权力肆无忌惮的时候,必须要有一股强大的反对力量才能让权力平稳运行。 从茅山现有班子中产生任何一名新县长,势必都会处在权力笼罩的阴影之下。 那么,茅山新县长就只能从外部产生。 许一山环顾一周后,缓缓说道:“同志们,我们在用人的问题上,坚持外举不避亲,内举不避仇,不拘一格的原则。只要符合条件的干部,都有资格参加竞选。” 常委们从他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一个味道。 许一山用了一个“竞选”的词,难道......? 第1534章 直选县长 常委们没有听错,许一山确实是用了“竞选”这个词。 县长直选,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直选。由全县老百姓一人一票,决定谁来成为他们的领路人,这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当然,过去选举,名义上也是一人一票。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那种一人一票含金量有多高,有多少是群众真实意愿的表达,很难说得清。 而且,许一山此次的直选县长,首先打破的就是竞选人的身份问题。 在对待竞选人的身份区别上,第一次打破非公务员直接竞选县长的桎梏。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是中部省人,符合法定年龄,且无任何违法犯罪前科。当然,学历上也有要求,必须是本科以上。毕竟,不具备一定学识的人,即便坐上了这个问题位子,可能也会因为学识的不足而带来困难。 许一山的竞选方案一出台,常委们的意见便立见分晓了。 以纪委书记周正为代表的老一帮常委,当即提出质疑。而周琴和聂波这帮年轻常委们,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大有跃跃欲试的欲望。 周正第一个疑问就是控制不住。 “许书记,你的这个方案我保留意见。不是我反对,而是我认为,现在我们搞直选,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请许书记三思。” 周正的发言,很快让会议气氛变得热烈了许多。 周正认为,全国还没有一个地方开过直选县长的先河。茅山县也没必要第一个吃螃蟹。毕竟,这事风险极大,控制不住就会引火烧身。 组织、统战部长也分表表达了意见。 “许书记,我个人认为,我们的群众素质还没达到可以直选的要求。” “直选最难的就是局面控制,到时乱糟糟的一团,比麻纱还乱。收场都成问题。” “搞直选,就是否定党的领导。” 常委们发言热烈,这在衡岳市常委会上也是少见的。 过去,富嘉义时代。胡进时代,常委会议更多的就是一道程序。大家也都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把手说了算! 在人事权的控制上,富嘉义比胡进要严厉得多。据说当时全市要任用一个科级干部,都非要他富嘉义点头认可。到了胡进时代,胡进对人事权却不怎么在意。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谁敢不听,滚下台来。” 事实上,胡进确实在这方面表现出他独断专横的一面。比如他在任期间,就当场免了至少三位局长的职务。 许一山却与他们都不同。首先,他愿意倾听意见,其次,他尊重每一个人的意见。 常委会议被视为最高级别的会议。会议的决定,往往能左右一个时期的走向。 这也是在许一山的常委会上,每一个常委都愿意主动积极发言的根源。 眼看着就要到了吃饭时间,两种意见还是相持不下。 年轻一派,绝对支持直选。年老一帮,坚持必须慎重。 所谓“慎重”,其实就是向上级汇报,由上级来决定。 许一山看了看表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就先吃饭,吃过饭了,继续讨论。” 衡岳市委食堂便出现了一道风景。从来没有人见过食堂一下会来那么多的市委领导。十一名常委,除了李朝亮因退休而卸职常委职务外,其他常委未缺一人,悉数到场。 市委食堂的伙食没得说,就餐的人只需要花上三五几块钱,就能吃到外面市场上几百,甚至上千的美食。 常委们都自己拿了盘子去打饭打菜。 为什么说是风景呢?因为尽管食堂的伙食很好,但这些领导干部们因为每天应酬不断,真正在食堂就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是许一山,他是食堂就餐领导当中最多的一个。 中饭过后,有一段时间休息。 许一山毫无睡意。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提出在茅山县改革人事选拔的试点,无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深知过去的选举,都是流于形式。谁上谁下,有一个潜规则。 他要打破这个潜规则,有勇气还不够,还得有超人的智慧。 反对一方的意见不能不重视。毕竟直选有极大的风险。 支持的一方他也能理解,他们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对于真正直选的含义,应该都只有模棱两可的印象。 许一山的真实想法就是面向社会,选拔出来一名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县长出来。茅山县还是一个孩子,需要呵护,如果来一个脑袋发热的人当家,很可能将茅山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想过,如果茅山直选成功了,他会很快将经验推广下去。如果衡岳地区的领导干部都是老百姓一人一票选出来的,那么他们才是群众最信任最放得心的人。 聂波敲了门进来,看见许一山还在看文件,笑了笑道:“老大,我就知道你中午不休息。” 许一山抬起头说道:“我不休息,是我睡不着。你怎么也不休息?” 聂波嘿嘿地笑,低声道:“老大都不休息,我有什么资格休息啊?我来,是想与老大探讨一下,直选这件事,你是下决心要推行下去吗?”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聂波兴奋道:“我当然希望搞直选啊。有人不是一直说,我们的选举都是假的,搞形式主义吗?我们这次就来打他们的脸。” 许一山没有做声。 “老大,他们反对的人,我看不是反对你。而是在担心你。确实,搞直选有风险。他们有一个意见我还是很赞同的,那就是取得上面的支持。” “如果上面不支持呢?” 聂波愣了一下,小声道:“放弃!” “你认为我会放弃吗?”许一山沉着脸道:“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我们还能做什么。” 聂波担心道:“如果上面不支持,那就是反对。” “你也可以理解为默认。” 聂波小心翼翼道:“要不,我先放点风出去,试探一下上面的反应?” “没必要了。”许一山道:“聂波,这件事你有这个态度就不错了。在茅山直选县长这件事,就由我一个人来挑这个担子。” “不。”聂波态度坚决说道:“老大,你是不是瞧不起人啊?我来,就是来主动请缨的,直选这件事,你交给我来负责。我一定选出群众最信任的人出来。” 第1535章 玩火 茅山县干部直选的消息,如一缸正在发酵的美酒。即便泥封重重,仍旧掩饰不住香飘四溢。 直选前期,要求对候选人资格进行审查。因为是破天荒的操作,之前并无借鉴经验。便对候选人的资格有了硬性要求。 登记参加候选的人,必须是党政机关推荐或超过具备完全刑事民事责任的五十人联名举荐。允许候选人独立参选,不接受无推荐人报名参选。 选举期间,严禁发表任何形式的反社会言论,参选人无违法犯罪记录。严禁买卖选举票。一经查获,追究当事人刑事责任。 允许参选人公开集会,公开拉票,允许参选人在集会现场发表参选承诺。 允许参选人对未来执政发表执政理念。 衡岳市委常委会在经过三次会议讨论后,最终决定了直选的全部内容。 如聂波所愿,他被任命担任直选领导小组组长。 参选报名期为一个月,三个月后,采用全县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出第一届政府县长。 直选县长是个新鲜的事物。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飞遍千山万水。 中部省委第一个将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询问衡岳市直选县长消息的真伪。 许一山没有隐瞒,如实将情况汇报了上去。 省委方面没有任何表态,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胡进打来的。胡进关心地问:“老许,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 许一山没有说是自己,反问他,“老胡,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大了去了。”胡进很不高兴地批评他道:“老许,你怎么玩这些标新立异的事呢?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政治这东西,踩偏一点就会翻船吗?我劝你,赶紧打住。你这是在玩火啊。” 许一山不高兴地问:“直选怎么就是玩火了?” 胡进道:“你想想看啊,你搞直选,第一是否定了人大的作用,你把人大摆在什么位子?第二,选举是件很严肃的事,你全县范围搞直选,你以为是选鸡选鸭啊?儿戏嘛。” 胡进说的这些担忧,许一山不是没考虑过。他之所以下定决心搞直选,就是想尝试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潜藏着巨大的政治风险。 “听我的,立即停止这些儿戏。”胡进态度坚决说道:“老许,你的翅膀还没硬到可以单飞。” 许一山没有同意,也没否定胡进的劝告。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胡进便明白过来,缓缓叹口气道:“老许,我的意见你不接受,作为兄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谢老胡。”许一山认真说道:“既然前面是刀山火海,我就去闯一闯吧。”说完后,又开了一句玩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连三天,他的电话便没安静过。各路认识他的人,几乎都打来电话探听虚实。 连远在燕京的省驻京办主任都打来了询问电话。 许一山有些懵了。他没想到影响会那样巨大。在接了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的电话后,他不得不回头审视直选这件事的正确性了。 无一例外,所有打来电话的人,都是出于关心和担心的目的。 在所有人看来,衡岳市搞直选就是政治错误,必须纠正。 直选风波,慢慢演变成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汹涌席卷而来。 陈勇夫妇带着外孙许凡,早早等在许一山家里。他们要阻止女婿直选的疯狂举动。 许一山得知老丈人来了,下午推了应酬便往家里赶。 陈勇夫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他家了。原因是他们与许家娘在争夺外孙凡凡的抚养权。在陈勇夫妇看来,许家娘本身文化程度欠缺,身上带有顽固不化的乡下人习惯。这对外孙凡凡的未来成长很不利。 他们夫妻属于高素质人才,又有时间,让他们来培养凡凡,理所当然。 而许家娘却不这样认为。她坚持天底下的草丛中,不会饿死一条蛇。孙子凡凡头上顶一个“许”字,就该由许家来培养。至于培养成龙,还是成蛇,不在培养过程,而在个人造化。 她以自己能培养出许一山这样的儿子为理由,坚持要将凡凡带在身边。但是,陈勇夫妇那愿意拱手将外孙送给她。于是,他们在将凡凡带去茅山后,连女儿家都不来了。 陈勇的气色比原来好了许多,脸上也能看到红润的神色了。 许一山一回来,陈勇便将女婿叫到了书房。两个男人闭门展开了一场对话。 “一山,我对你在茅山搞直选有看法。”陈勇开门见山,表明了谈话的核心内容。 许一山还是非常尊重老丈人的。在陈勇直接说出他有看法的时候,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态。而是虚心地问:“爸,您说。” 陈勇叹口气道:“一山啊,直选这事,是不是好呢?从我个人的观点出发,我当然认为是好的。直选能更加体现出公平公正,我想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他话锋一转道:“但是你想想啊,我们国家为什么一直不搞直选,而坚定地推行人大代表制度呢?因为,宪法规定,人大代表制度是最先进最文明的一种制度啊。” 许一山颔首,轻轻说了一句,“爸,直选是人大代表制度的完善和补充啊。” 陈勇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完善和补充。但是,即便人大制度有漏洞,有缺陷,也不应该由你来采用直选的方式。你应该明白,你这是公开与现行制度叫板,否定现行制度的优越性。” 许一山苦笑道:“爸,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你是没想,但你已经在做了。”陈勇焦急道:“不过,现在回头,为时不晚。这也是我与你妈今天特意赶回来的原因。一山,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就一个要求,你要对家庭负责。”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爸,我没对家庭负责吗?” 陈勇闻言,声音不觉高了许多。 “你负责了吗?你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就是对家庭的极端不负责。”陈勇没能掩饰自己的激动,他说道:“一山,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看。你不要以为大家都是在关心你,也许,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就在等你失败啊。” “爸,我不保证直选一定会成功。但我相信,直选肯定是老百姓最愿意的一种选举方式。” “你这是在讨好老百姓?” “不是讨好。”许一山纠正老丈人的话说道:“我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想问题。” “你也要想明白,你拥有的今天,不是老百姓给你的。” “爸,我觉得你这话有问题。我认为,我能有今天,都是老百姓给我的。” 两人谈话的火药味愈来愈浓,似乎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你可以不听我的话。”陈勇哼了一声,“但我不希望小琪和凡凡受你的影响。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他们需要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 “我能给他们这样的环境。” “不,你给不了的。”陈勇冷冷说道:“你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说得严重一点,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党威信的影响。” 第1536章 气氛诡异 陈勇的担心与胡进如出一撤。他们都一致认为,许一山搞直选,就是在玩火。 陈勇用一句“玩火自焚”结束了翁婿之间的对话。 他们甚至连晚饭都不愿意吃,肚子里一肚子气的陈勇,坚决要带着曾臻和外孙凡凡离开。 陈晓琪挽留不住,送走父母后,她不无生气地抱怨丈夫许一山道:“许一山,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搞得我爸妈都生气了。” 许一山无奈地苦笑道:“我也没办法啊。我也知道爸妈都是为我好,但是,我不想按他们说的去做。” “你说的是直选这件事?” 许一山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怎么现在想改变一个局面会那么难啊!” 陈晓琪笑了笑,问他,“你是不是感到压力特别巨大啊?” 许一山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直选真错了吗?” 陈晓琪莞尔一笑,“我倒没觉得你做错了。” “你支持我?”许一山双眼射出精光,迫不及待地看着陈晓琪问。 陈晓琪轻轻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也知道你的压力很大。别说你,连我都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在压迫着我。” 陈晓琪解释说,现在整个衡岳市最热的话题都是关于茅山县长直选的。人们已经将这件事当成生活中最重要的话题。 尽管有人怀疑直选能否选出一个真正德才兼备的好官员出来,但是,他们都不希望许一山就此放弃,将直选这事束之高阁,再回到人大代表走形式的层面上来。 目前,社会上已经形成两股对立的力量。 以干部为代表的一部分人,都在等着看戏。他们比谁都清楚,直选成功与否,决定他们未来的政治生命。 一旦成功了,谁都挡不住许一山会将经验立即推广下去。至少,衡岳市的官场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另一部分就是基层普通群众。他们热切地希望直选能落地,能结出一朵美丽的花来。他们希望自己手里的一张票,能亲自投给自己最信任的人。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部分在等着看热闹,看一地鸡毛。一部分在盼着成功,希望茅山直选能打破过去套在脖子上的沉重枷锁。 毕竟,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而言。他们都知道自己手里有一张选票。但这张票投给谁,决定权却不在他们手里。他们都是已经被人代表了的一个群体。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老婆,你说句真心话,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陈晓琪笑了笑道:“我的意见很很总要吗?” “很重要。” “不。”陈晓琪摇了摇头道:“许一山,我知道,无论我的态度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相信,即便我反对,你也不会因我而改变。”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 陈晓琪的话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没错,即便陈晓琪反对,他也不会停止干部直选这件事。 “所以,我态度坚决地支持你。” 许一山一听,顿时乐了。他抱住陈晓琪,就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得意说道:“老婆,我早就猜到了,你会是我坚定的支持者。” “但是......”许一山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晓琪又是莞尔一笑,“你是在担心万一失败了,你将失去现在全部的拥有。” 许一山嗯了一声,缓缓道:“可我真心不想连累到家人。” 陈晓琪双眼一瞪道:“你说什么话?我陈晓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你许一山,我就是你的人,你幸福,我在,你痛苦,我也在。你骄傲,我在。你失意,我还在。” 许一山感动不已,认真说道:“老婆,有你这句话,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义无反顾会去闯一闯了。” 陈晓琪这样的态度,他不能不感动啊。 别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顺利,能坐到许一山这样的位子,从心底应该就感知到这一切来之不易。如果因为直选的问题而毁了政治前途,他这一生将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她明明预感到潜在的风险,她不但没劝丈夫,反而坚定了表达了无论丈夫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都无怨无悔紧紧伴随着他的决心。这让许一山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漂亮的老婆来。 直选风波愈演愈烈,各种传言满天飞。 许一山对此熟视无睹。他坚定了谢绝了全国各地赶过来的记者媒体的采访要求。他只给了他们一句话,一切等结果出来后再说。 聂波主持的直选领导小组开始接受参选者报名。 当天,便有不下十几个报名应选者。 根据直选会议要求,报了名不等于就有资格参加竞选。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资格审查。在审查阶段,有相当大的一部分竞选人将被排除在竞选圈子之外。 衡岳市表面风平浪静,深处却在风起云涌。 许一山之所以坚持,道目前为止,中部省一把手陆书记只来过一次电话。而且在电话里陆书记没有任何看法和建议。 也就是说,衡岳市从开始筹备直选到现在,真正代表官方叫停直选的声音还一直没出现。 按照直选方案内容,在截止报名后三天将公布候选人的全部信息。获得参选资格的人,方才可以去茅山为竞选争取选票。 许一山注意到了参选人报名,发现一个很诡异的现象。市直机关除了团委推荐了秦光外,再无其他人报名参加竞选。 他同时注意到了,茅山向的老董居然出现在报名名单上。 原定报名时间为一个月。在开启报名程序之后,前三天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三天后,再无人报名。 聂波统计了一下报名人数,居然有三十人之多。 其中,为现任领导干部身份的报名者占比很低。反倒是一些民营企业的小老板报名的特别多。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同时也证明了老百姓积极参与政治的迫切愿望。 在名单上,居然还出现了一个让许一山感到特别意外的人,他就是周鹤! 聂波开玩笑说道:“老大,如果周文武还在,他肯定也会参加这次直选报名。” 许一山对聂波突然提起周文武说话,不觉心里一动。他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直选这件事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参选人名单未正式公布之前,名单是保密的。现在除了许一山和聂波知道周鹤报了名,可能连宣传部长周琴都不会知道她父亲报了名。 本次直选,许一山明确了要求,在直选未结束之前,不宜公开报道直选这件事。 周琴牢牢把控住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因此,社会只流传一些传言,官方在这方面还没任何正式的通稿。 “我们去见见周鹤吧。”许一山想起周琴在自己面前提起过的要求辞职回去继承家业的事。 他一直在忙,到现在还没时间顾得上去摸周鹤的真实意图。 “他肯定过不了审查这一关。”聂波笑道:“他超龄了。真想不到,周老板还想从政,不知周部长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何感想啊。” 第1537章 我在,有你什么事 周鹤对许一山和聂波来访感到很意外。 他主动问道:“两位过来,是关于参选的事吧?” 聂波点头,许一山却摇头。这让周鹤迷惑不解。 周鹤道:“我听说许书记要搞直选,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我虽然年龄大了,但一颗心还没老嘛。所以我也想试试。” 聂波笑道:“周总,茅山前任书记是周书记,你再去竞选,当了县长,岂不被人笑话你是女儿的手下了?” 周鹤一本正经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能为老百姓办实事。谁能替群众排忧解难,为群众说话,为老百姓谋取利益。” 说完,他看着聂波狐疑地问:“聂书记,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生意人,从不了政?” 不等聂波说话,他又主动说道:“其实,管理一个社会与管理一个公司有异曲同工的道理。我也知道,我只不过就是去凑个热闹。真正坐这个位子的人,应该是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我老了,即使让我去坐,我也是有心无力了啊。” 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周总,你为衡岳市作出过重大贡献,那还能让你继续奉献啊。” 周鹤淡淡一笑道:“许书记,你也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今天来的目的。我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逼小琴辞职了。她呀,就该与你们在一起。说实话,我看到衡岳现在的这批领导干部,就感到特别有信心。” “对了,我不妨直接把底都露给你。原来我是计划着让小琴辞职回来继承家业。她一个女孩子,做做生意还行,在官场里混,我是真担心啊。我说实话,官场太不容易混了,特别是女孩子。难啊!” 他连连叹息几声,“小琴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不服输,认死理。这次我让她辞职,你们不知道吧,她生我的气,到现在都不愿意与我说话呢。” 许一山笑了起来,关心地问:“周总,周书记虽然是女性,但她的工作能力不是一般男人能比得了的。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你放弃放周书记辞职的想法,我得为你点赞。” 周鹤爽朗一笑,“我原来是思想狭隘了点,认为企业交在别人心里不放心。会被人算计。其实啊,就算被人算计了,损失的不就是钱财吗?我可不会因为钱财而坏了亲情。小琴想走一条什么路,就让她去走吧。我作为一个父亲,只能站在她背后默默支持她。” 周鹤在女儿周琴明确拒绝辞职之后,不得不选了一条退路。 他目前正与一个职业经理人团队在商谈,希望引入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他的公司。 许一山闻言,高兴不已道:“周总,你的决策非常好。放下,才能轻松。” 周鹤笑了笑道:“对,我准备彻底放下。” 正聊着,周琴回来了。 周琴也没想到两大书记会登她家的门。她楞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两位书记,今天怎么跑我家来了?” 聂波道:“周书记,你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和许书记特地抽个时间来看望一下周总。” 周琴浅浅一笑道:“谢谢两位书记的关心。” 她突然说道:“我正有事要找两位书记。” 聂波道:“是不是直选的事?” 周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聂波看她脸色凝重,故意想将气氛调节轻松,便将周鹤报名参加直选的事说了出来。 周琴吃惊地看着父亲,打趣她父亲道:“爸,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多大了,还去凑这个热闹。这是你能凑热闹的事吗?” 周鹤道:“我是怕没人报名冷场,所以才去报了名。” 周琴不客气道:“你这不是怕冷场,你这是在添乱。你不知道吗?报名参选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预计。” 周琴手里有数据不奇怪。她掌管衡岳市对外宣传的话语权。任何数据她都要掌握在手里,免得出错。 她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要汇报一个情况,燕京今天来了两家大媒体,点名要采访直选这件事。他们是最高媒体安排下来的,估计敷衍不了哦。” 许一山随口问:“他们是什么态度?” “听他们口气,他们要对整个直选的事作一个彻底的采访报道。据他们说,采访稿暂时不会出现在任何媒体上,但会形成内参。” 许一山心里一跳,体制内的人都明白内参的含义是什么。 “你怎么说的?” 周琴苦笑道:“我只能说欢迎他们采访报道啊。” 燕京方面来人采访,说明直选的事已经惊动了高层。而且他们直言说形成内参,这就预示着来采访的记者肩负重任,不像一般媒体能忽悠得过去。 有一点他没想明白。按理说,燕京大媒体下来,应该直接找他联系。他们怎么绕过自己,去到宣传部联系了? 通常,外地媒体来采访新闻,必须先与本地宣传部门取得联系。得到许可后方可进行采访。但若是高级别的媒体,他们是无须与宣传部门联系的,而是会直接找到当地主要领导人联系采访事宜。 形成内参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毕竟,这类内参只供最高领导人阅读。 聂波小心问:“周书记,你感觉他们的态度怎么样?” 周琴苦笑了一下道:“来者不善呀。” 聂波便去看许一山,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衡岳市一年时间不到,接连两件大事引起全国的注意,这在历史上还是很难见到。 第一件事当然是开放烟花爆竹的燃放规定。此事在媒体上引起过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论。赞同者和反对者谁都不服谁,至今余温未退。 不过,尽管此事影响极大,却到现在都没一个正式的官方定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温还没完全消褪,衡岳市要直选县长的消息,又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正如陈勇担心的一样,很快就出现一种声音,那就是衡岳市委市政府在淡化党的领导。此举有可能涉及到严重的政治问题。 有人说得没错,人大代表制度就是最大限度的民主。居然有人敢将人大代表制度晾在一边不顾,私自决定走直选的道路。 聂波的紧张神态表露无遗,他压低声道:“许书记,要不要还是算了?” 许一山没点头,也没摇头。 在决定茅山县长直选这件事上,他们三个是坚定的维护者。常委会的其他领导迫于压力,同意了直选方案。但这并不等于就是集体决定。 居然不是集体决定,就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担责。 聂波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如果我们坚持不放弃,责任就都推到我身上来,我年轻,抗压!” 许一山突然笑了,他看了一眼聂波说道:“你是一把手,还是我是一把手?我在,有你什么事呢?” 第1538章 闭门访谈 许一山决定亲自接待燕京来的两位记者。 谈话在林荫假日酒店的一套商务间进行。 两位记者一男一女,似乎对许一山很感兴趣。一见面,便将许一山从头看到脚,相视一笑道:“我们还以为你长了三头六臂,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呀。” 这句开玩笑的话,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寒暄过后,男记者笑眯眯道:“许书记,要不我们现在开始访谈?” 许一山点点头,“好啊。” “我们需要全程录音录像,许书记不会反对吧?” “没问题。”许一山爽快答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嘛,你们随便录。” 话题从衡岳历史开始。两位记者对衡岳的历史似乎很熟悉。他们不无惋惜说道:“过去,全国工业重心都在北方,南方就只有衡岳这一个地区,支撑起来半壁江山。可惜,衡岳在改革开放大潮中走向了没落。当然,这座城最出名的还是那场战役,整整打了一个多月,彻底扭转了全球战争的发展走向。许书记,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啊。” 许一山微微笑道:“我们从来没有忘记先辈流过的血。先辈们为了民族独立,为了让天下老百姓都活得有尊严,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才有今天的和平世界。如果我们忘记了初心,就是对他们的背叛。” 记者跟着微微一笑,“所以,你就在衡岳地区开展直选?” 许一山道:“我认为,直选是选举方式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没有之一。只有通过直接选举,老百姓才能选出他们做满意的人出来领导他们。我们人类有个根深蒂固的羊群效应。头羊是决定一群羊是走向光明,还是走向绝路的领路者。头羊没选好,后面的羊再努力,也无法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好,许书记,你能详细谈谈你为什么要在衡岳直选吧。” 许一山沉吟了好一会,毅然说道:“直选是未来必然的发展趋势。没有一个政党一个人能阻挡得住滚滚历史洪流。老百姓过去可能俯首帖耳,现在,随着资讯的无限发达,社会的进步。人们是思想观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已经不再局限于满足衣食温饱了,他们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需要和自由。这将势必带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历史从来都不是停滞不前的,没有一个人能将时代的车轮往后退。我敢断定,五十年后,人类追求的就只有自由文明,任何主义都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意识形态逐渐会被淡化,人类只会剩下最后的一个目标,自由有尊严的活着,享受生命带给每个人的辉煌。” 女记者拍手笑道:“说得真好!” 男记者却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示意许一山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道:“说真心话,我从来不认为一种制度能长久不衰,也从不认为一个主义能将人类带进美好时代。我希望这个世界有一个平等自由的社会形势。我不赞美任何一种主义,也不妄自菲薄任何一种主义。我相信,所有主义的背后,都掩藏着丑陋。” 男记者突然出声道:“许书记,你的这种思想很危险。” 许一山笑笑道:“我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以你目前的这种思想,是没办法被接受的。那么,你必将被排挤,甚至会承受各种难以想象的打击。” “我明白。” 男记者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许书记,我说句你不太喜欢听的话吧,如果你还坚持你这种思想,你可能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局。” “我有准备。” 男记者沉吟一会问道:“你不知道我们的谈话,有可能形成内参材料吗?” “知道。这就是我真实意思的表达。我也能接受任何方面的压力。如果我因此而出局了,我希望接任我的人,还能坚持举起这面旗帜。” “你说的是直选的旗帜?” 许一山态度坚定地点头。 “许书记,你有没有考虑过,以我们目前的条件,直选将会有很多困难无法克服。比如,群众如何去选择他们认可的领路人?” 许一山笑道:“我们的直选,也不是没有门槛的。” “有门槛就是换汤不换药嘛。”男记者讥讽他道:“许书记此举,该不是为了博眼球吧?” 许一山心里来了气,但他没在神色上表露出来。 “记者同志,如果你们是这样认为的,我是不会解释的。” “你可以不解释。但是,我们想知道你坚持直选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还真问倒了许一山。 他在心里想,是啊,直选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说,直选的目的仅仅是满足老百姓争取权利的胜利,那么直选的理由就显得有些苍白了。 他比谁都清楚,人类社会永远都是一个阶级领导另一个阶级的自然法则。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无论文明发达得多么辉煌。 人类社会失去这种领导规律,便会乱成一团,最终导致人类灭亡。 谈话进行了一整天。中饭都是送到房间随便对付了几口。 他们谈话的内容从直选开始,逐渐深入到了执政的核心理念,在谈到许一山第一个开放城市燃放烟花炮竹的禁令时,女记者插了一句话说道:“我觉得,过年燃放烟花炮竹不仅仅是图个喜庆,更多是文化的传承。我们不是一直在坚持着文化自信吗?连烟花炮竹都禁放,自信的底气在哪?” 男记者解释道:“燃放烟花爆竹最大的危害就是制造噪音,污染空气,百害而无一利。” 女记者反驳他道:“能带给人们的欢乐,难道不是利?” 眼见着两个记者为此争了起来,许一山连忙打圆场道:“两位记者不要争论了。我承认,确实存在这位同志说的制造噪音,污染空气的情况。但是比起烟花爆竹让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来,我更愿意看到一张张笑脸。” 傍晚时分,访谈终于结束。 许一山邀请两位记者参加欢迎他们的晚宴,但遭到了他们的婉言谢绝。 男记者表示,他需要花时间将谈话内容整理出来。他要对谈话内容的准确无误的表达负责。 许一山明白他这句话里的含义。谈话内容形成内参看来不是虚言。 见记者坚辞不去赴宴,许一山也没再要求了。 告辞时,男记者紧握着他的手,动情说道:“许书记,我希望你每一步都走稳。社会需要你们这种干部。我认为,你做得对。” 他满怀歉意地说:“遗憾的是,我只能将你的思想准确无误传递到上面。至于上面怎么看,我无能为力。希望你平安!” 聂波和周琴还等在他的办公室。 他们一整天没敢离开,许一山与记者闭门长谈,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记者就是无冕之王。特别是这种有资格写内参的记者。他们的采访,很可能改变一个时代的未来。 见到许一山回来,聂波急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笑了笑道:“什么情况怎么样?你该干嘛还是去干嘛,这件事与你们都无关。” 第1539章 兴师问罪 两位记者在与许一山访谈过后,并没急着离开。 他们拒绝衡岳市为他们安排任何行程。要求自由行动。 聂波担心记者遇到意外,准备让费劲安排几个人暗中保护他们。但被许一山否定了。 许一山说:“我们安排人,他们不可能不会发现。思想端正的,还会感激我们在保护他。如果遇到心思狭隘的人,还以为我们暗中在监视他们。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让他们自由活动吧。” 许一山否定派人保护,却安排了张曼去陪同他们。 或许是记者觉得张曼是同行,又或许因为工作的需要。他们没有拒绝许一山的这个安排。 于是,在衡岳市的云轨项目和衡江集团,都看到过记者的身影。甚至茅山的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也接待了他们两位不速之客。 在衡岳呆了足足一个星期后,记者们打道回府回了燕京。 没人知道记者回去后,带给衡岳市的是福是祸。特别是聂波和周琴,都在暗中替许一山捏着一把汗。 谁都明白,许一山提出直选县长,其实就是在挑战人大代表制度。当然,他没否认人大代表制度的意思,按他的说法,他只是在补充和完善代表制度内容。 记者走时,没有就直选这件事有任何态度,甚至都没给任何建设性的建议。 就在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燕京方面的消息时,一个电话打进了许一山的手机里。 中部省长龚辉同志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要求许一山立即停止任何形式的直选工作。 当晚,龚省长从燕京直飞了过来。 许一山忐忑不安,龚省长是从燕京飞过来的,说明上面已经对直选这件事有了态度。从龚省长电话的口吻上看,凶多吉少。 他将聂波和周琴请了过来。 一见面,他便直接表示,自己的这个书记位子可能不保了。希望他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坚持自己的理念,不要随大流。 他语重心长说道:“两位,如果我因此而下台了,直选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你们谁也不可再挑这个头。或许,是我错了,我没有意识到条件真不成熟这回事。” 周琴低头不语,聂波却激动地嚷了起来,“他们凭什么让你下台?老大,你下,我们都辞职不干了。” 许一山脸一沉骂道:“胡说。我不会因为下台而悲观失意的。虽然我没改变什么,但我至少影响了。所以我不后悔啊。再说,你说辞职不干,难道要陪我殉情吗?” 他先笑了起来,轻松道:“聂波,小周书记,衡岳未来的发展,离不开你们。” 晚上九点,龚省长的飞机落地衡岳机场。 许一山早就等在机场迎接,看见铁青着脸出来的龚省长,许一山满脸堆笑,小心翼翼打了一句招呼,“首长辛苦了。” 龚省长哼了一声,一言不发上了车。 在林荫假日酒店的豪华间里,龚省长先去洗了一路的风尘,将许一山扔在客厅不闻不问。 一个小时后,龚省长才穿着浴袍姗姗出现。 许一山连忙起身,在龚省长坐下后,他才侧了身子坐了半个屁股。 龚省长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打扰您休息了。我是想给您汇报一下直选工作情况。” 龚省长摆摆手道:“有什么好汇报的?不用了,停下来就行。” 许一山讪讪说道:“接到您的指示后,我已经安排布置了下去。” 他没说是在继续工作,还是已经停止了直选工作。 龚省长的气似乎消了一些,他缓缓叹口气说道:“一山啊,你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少啊。有关领导对衡岳地区实行直选这件事很不高兴,要求追查。” 许一山苦笑道:“给首长添麻烦了。” “一山啊,你是不知道,有关领导亲自找我谈了话,了解直选这件事。”龚省长说道:“可是我对你们直选这件事知之甚少啊。不是说,省委省政府没有重视直选这件事。我们考虑到你已经成熟了,不会干出这些荒唐的事出来。看来,我和陆书记在这件事上都有责任。” “我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你的真实想法。”龚省长直言不讳说道:“这件事处理不好,很可能影响你的前途,希望你能重视。” 许一山小声说道:“前段时间燕京来了两位记者,他们采访了我。我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给他们听了。” 龚省长点点头道:“这个情况我也知道。他们写了一份内参,引起了上面的特别重视。” 许一山苦笑道:“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在处理直选这件事上,我犯了主观错误。主要表现在操之过急,没有注意到实际情况,工作上存在好高骛远的思想。” “处分你?”龚省长冷笑了起来,“是处分那么容易的事吗?一山啊,你这次犯的可是政治错误。”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尽管他早有了思想准备,但话从龚省长嘴里说出来之后,他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 龚省长用了“政治错误”这个词,说明问题非常严重。 许一山也清楚,但凡与政治挂上钩的事,很难说得清楚。但有一条无可争辩,那就是涉案的人,政治前途从此一片灰暗。再无翻身之机。 “你做好思想准备吧!”龚省长挥挥手道:“我要休息了。明天上午十点,我要求列席常委会议。” 省长参加市委常委会议,怎么是列席呢?应该是主持。 许一山赶紧起身告辞出来。 通知连夜发下去,要求全体常委第二天十点准时出席市委常委会议。 心事重重的许一山一回家便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他第一次感受到压力会那么巨大。 他不是贪恋书记的位子,也不是想着维护虚伪的面子。他只是为即将成功的直选突然夭折而痛心。衡岳市直选一事只要压下去,从此以后,此事将不会再萌芽。 他突然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壮志未酬的悲哀如乌云将他重重笼罩。 龚省长在燕京参加会议,他丢下会议赶来衡岳市了解情况,足以证明中部省委省政府已经无法将这件事圆过去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陈晓琪贴着门缝喊道:“老公,你开门吧。” 许一山道:“我想静静。” 门外传来陈晓琪扑哧一笑,“静静是谁呀?你想她。许一山,你赶紧打开门,给我交代清楚,静静到底是谁。” 许一山明白陈晓琪是在故意无理取闹,目的是想开导他。 他只好将们打开。 门口,陈晓琪笑吟吟地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你要被撤职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吗?不当这个书记,我反而更高兴。” 许一山无奈道:“我拿什么去养你和孩子?” “我养你啊。”陈晓琪咯咯笑了起来,“如果你真下来了,你就当个好好的家庭妇男吧。老公,这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人的一生啊,总会遇到坎坷。” 许一山小声说道:“可能这次不是坎坷,而是深渊。” 第1540章 铁板一块的常委班子 龚省长把会开得无比紧张。 从他进门开始,脸色就一直阴沉得像要下雨。 常委们昨夜接到紧急通知后,九点钟就陆续到了会议室。龚省长亲自下来主持会议,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吊着一个秤砣一样的,沉甸甸。 会议室一扫过去大家见面相互寒暄问候的轻松气氛,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主位让给龚省长坐,许一山坐在一边作陪。 “同志们,衡岳市出问题了。”龚省长一开口,便将气氛往紧张层面又推进了一步。“这个问题很严重,在座诸位,可能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他阴沉沉的目光扫视一眼会议室,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声音不觉提高了不少。 “同志们,我们的集体领导制度去了哪里?” 龚省长的质问,让大家都将头低垂了下去。 “我今天是来挽救你们的,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但前提是,你们都必须端正思想,认清形势。”龚省长停顿了一下,将头转到许一山这边,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道:“一山同志,你先讲讲吧。” 许一山赶紧说道:“龚省长,请您指示,我......” 龚省长冷哼一声道:“哪有那么指示?现在是你讲,找到错误思想的源头。”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好,我就先讲几句。” 遇事不慌,是他爹许赤脚从小就教导过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会在任何时候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龚省长连夜从燕京飞来衡岳市,目的不言而喻。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一山昨夜想了一夜,他一直没想通自己究竟错在哪了。搞直选难道有错?让群众直接选举出来他们信任的人来作为他们的领路人,错在哪? 其实在他提出茅山县长直选的时候,衡岳市委就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年龄相对老一点,稳重的一派,坚决反对直选。他们一致认为风险太大。毕竟,此举与现存的人大代表制度存在严重冲突。 年轻一派的坚决支持直选,他们与许一山一样,强烈要求打破现存制度,引进新鲜血液。 在两派意见相持不下的时候,许一山第一次动用了他手里的决定权。茅山直选县长的决定才轰然落地。 许一山心里明白,反对直选的一方,并非是真心不赞成直选方案。他们是在替许一山担忧。他们是体制内的老人,有着深厚的体制内生存感受。许一山这种公然与现存制度背道而驰的想法,必定会遭到各个方面的无情狙击。 衡岳市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胸怀天下的好干部,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朵希望之花夭折。 “龚省长,同志们,我们今天的会议,主要问题在于县长直选这件事上。在这个问题上,我首先表明一下态度。直选的决定是我提出来的,也是我安排布置工作下去的。所以,关于直选的问题,所有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龚省长的眉头皱了几下,但他没出声。 许一山继续说道:“推行县长直选,过去没有可供我们借鉴的经验。但这不等于我们就不能尝试。我发现,所有革命,都是无中生有,逐渐壮大的一个过程。如果说,我们搞直选存在操之过急的情况,我承认。但如果说直选是错误的,我保留个人意见。” “今天,龚省长亲自坐镇我们衡岳市。作为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龚省长的到来,是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在此,我要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向龚省长表示诚挚的感谢。” “同志们,请大家畅所欲言吧。” 许一山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后,小声问龚省长:“首长,这样说,合适吗?” 龚省长摆摆手道:“你想怎么说都行。只要说的是心里话。一山啊,看来你有情绪嘛。” 许一山赶紧一本正经地表示,“没有。绝对没有。” “行,接下来大家发言吧。” 不出所料,第一个站出来发言的就是聂波。 聂波显然有些激动,还未开口,脸已激动得红了。 “龚省长,同志们,刚才大家都听到了一山同志的讲话。不知各位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倒有一个想法。衡岳市在县里推行直选政策,我认为并不违背宪法和组织原则。并且,直选是经过常委会集体决定的,我们不能因为有了问题,就将责任全部推在一山同志的身上。对了,我还没搞清楚,直选究竟错在哪了?” 聂波开了头炮,其他常委先后发言了。 常委们的发言,都有一个鲜明的特征。大多数顾左右而言他,语焉不详。特别是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的纪委书记周正,他在谈到直选究竟有不有错误时,他居然和了一个稀泥道:“我看这个事啊,可以缓一缓。不是说直选有错,我还是坚持我个人的看法,主要是条件和时机都还没成熟。” 许一山并不赞同周正的意见。周正以条件时机不成熟,群众的素质还没达到直选的要求作为借口,对直选耍了一个太极。而在许一山看来,对岸与国内同文同种,为何人家就行,到了我们这里就行不通了? 所以说,什么条件不满足,时机不成熟,素质达不到,都是骗人的鬼话。 不过,周正的发言,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许一山的决定追责不合适! 最后一个发言的就是罗样华。 前面常委们的发言,显然已经让龚省长面露不悦之色了。毕竟,所有发言都围绕了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他们都一致肯定,追责许一山没道理。 罗样华干咳了两声,脸上堆满笑容说道:“龚省长,同志们,我最后一个发言,但不是总结啊。” 大家都微笑了起来。 他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我三点意见。第一,衡岳市直选领导干部,是新兴的一种政治制度和模式,我觉得完全可以尝试。失败了,我们再纠正过来嘛。第二,我们有信心和能力保证革命的颜色不会变,请上级领导放心。第三,我认为直选是众望所归的一种选举方式。我个人坚决支持。” 罗样华发言后,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从常委的发言当中,大家都有一个更直观的感受,那就是无论过去是反对直选的一方,还是赞成直选的一方,都无一例外地表达了一个观点,即使有错,也错在大家! 许一山内心感动不已。他第一次感受到团结的力量。衡岳常委班子能像一块铁板一样,顽强抵抗来自上层的压力,足见他们的心都拧在了一起。 会议的结果让龚省长很意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意开门见山将矛头避开全体常委,就希望他们出于自保的心理,一致将矛头对准许一山。 然而,他失算了。许一山的群众基础,已经强大得让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没人知道龚省长星夜赶来衡岳市兴师问罪的真实意图。其实龚省长自己也明白,燕京方面并没说直选是错误的,更没要求中部省将衡岳直选扼杀在摇篮里。 龚省长只是想借此机会,一脚将许一山踩进泥淖里,让他永不翻身。 第1541章 叫停直选 会议开到中午,休会吃中餐。 杨柳特意来征求过许一山的意见,午餐的标准要按什么规格执行。 许一山想了想道:“三菜一汤,吃个精光。” 杨柳抿着嘴笑,提醒他道:“许书记,接待的可是省长。” 许一山压低声道:“省长怎么啦?三菜一汤是标准,省委领导都是高风亮节的,你别坏了领导名声。” 龚省长对午餐安排很满意,他在饭桌上教育陪他一道进餐的领导们说道:“衡岳市这点做得非常好。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不能一心想着大吃大喝,心里还要装着很多老百姓还没完全做到衣食无忧。” 午餐过后,龚省长提议牺牲一下大家的休息时间,继续开会。 没办法,就餐过后的常委们,又陆陆续续回到会议室。 龚省长的态度很明朗,他要求立即停职直选,恢复组织任命,代表投票决定的旧有模式。 紧接着上午会议继续开下去之后,龚省长就成了正式的主角。 在座的常委们不得不佩服龚省长的口才、慎密的思维和他扎实的理论知识。龚省长从革命的种子萌芽时开始说起,回忆了新社会发展的百年历程,得出一个结论,没有老一辈的付出,人们至今可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因此,在任用干部的原则上,必须坚持组织原则。任何其他形式的选拔,都将被无情排除在外。 龚省长的发言高屋建瓴,语重心长。他充满感情地说道:“衡岳这片英雄的土地,不能有任何差错啊。同志们,从我个人的意见来说,我是赞同大家搞直选尝试的。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到,目前世界局势和国内局势的问题?” 吃过午餐的常委们显然没有上午那样的精神了。中午没有按习惯休息,已经让一些年老的同志呈现出晕晕欲睡的情形。 “同志们,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要求衡岳市立即停止直选。散会!” 争取了一上午,最后还是落得个叫停的命运。许一山不觉有些怅然。 龚省长代表的省委省政府的决定,他不能不尊重。下级服从上级,这是规矩。即便上级的决定是错误的,也得先执行。这是规矩,谁破坏了规矩,谁就得承担破坏规矩的后果。 这个规矩就是组织原则,是政治正确的体现。 龚省长下午还得飞燕京。他在燕京的会议还未结束。 许一山亲自送龚省长去衡岳机场,话别时,龚省长突然说道:“一山啊,你现在感受到工作压力很大了吧?我想了一下,还得尽快给你安排一个副手过来啊。” “谢谢首长关心。”许一山真诚说道:“朝亮同志退下去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也在盼上级给我们安排新市长过来啊。” 龚省长点点头道:“放心吧,这件事会尽快落实。” 龚省长飞去燕京了,留下了叫停直选的决定。 聂波不满埋怨道:“他们当领导的,就是鼻子大压着下面的嘴。我就想不明白了,直选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为什么那么紧张?” 许一山拦住他笑道:“聂波,你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遇事沉不住气。领导叫停,自然有领导的考虑。我们执行就完了,哪有那么多牢骚?” 聂波不服道:“老大,你服气?” 许一山笑眯眯道:“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公然对抗?拒不执行?” “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许一山冷笑一声,摇摇头道:“聂波啊,你还是天真了一些。你不执行,上面不会换个人来执行?没有一个人领导喜欢不听话的手下。” “你也这样?” 许一山毫不迟疑点头。他叹口气道:“我现在关心的不是直选还能不能顺利进行,我想,上面这次会给我们衡岳市安排一个上面样的市长过来。” 聂波吃了一惊道:“新文同志没戏了?” 许一山点点头,“如果上面认可了新文,还会等到现在没动静吗?” 聂波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朝亮同志退下去之后,上面连个代理市长的身份都没明确给陈新文。不过,这样也对,我觉得新文同志的能力还是欠缺了一点。” 说曹操,曹操到。 衡岳市常务副市长陈新文敲门进来了书记办公室。 通常,市委政府是两套班子,两个系统。平常走动得并不密切。按照分工,市委主管党务,属意识形态范畴。政府主管经济,精力主要摆在民生问题上。 比如在富嘉义时代,市委与政府就形成了壁垒一样的界限。不是特别需要,政府方面的市长副市长,很少涉足市委这边来。 胡进时代更干脆,李朝亮身体健康出现原因,他干脆越过李朝亮直接指挥政府。 许一山执政衡岳市时,市委与政府出现了空前的团结局面。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政府方面来市委这边比过去勤了许多。 陈新文接任常务副市长的位子并不长。原常务副市长因工作需要调去了别的市。李朝亮便将陈新文扶上了常委副市长的椅子。 许一山刚借调来衡岳市委工作,出任云轨项目副指挥长的时候,就与陈新文打过交道。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新文工作认真负责,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开拓精神。 陈新文来,正是汇报云轨项目的工程进展。 云轨建设缺资金,市财政叫苦连天,表示就是将他们榨干也拿不出钱来支持云轨建设。面对千疮百孔的衡岳财政,许一山当机立断,将项目压在了市发改委的身上。 他知道,发改委有办法。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哀鸿遍野,哭爹骂娘的发改委斡旋下,云轨项目终于重启,目前,已经完成了云轨线路桥梁的全部搭建。 接下里,只需要将桥梁连通起来,铺上云轨,便可试车了。 问题,就出在云轨上了。 原来建设云轨项目时,云轨制造公司与衡岳市签署了一份战略合作协议。协议规定,云轨只奥公司提供衡岳市云轨建设的全部硬件,云轨制造公司提供的硬件设施款在建设成功后分二十年偿还。 而现在,云轨制造公司要求衡岳市先将货款打进他们账户,他们才会将硬件发过来。 陈新文为此与对方交涉了好几次。甚至指责他们违反了合同内容,最激烈的时候,陈新文还警告过对方,不发货,就打官司的最后通牒。 然而,云轨制造公司就像王八吃了秤砣一样,根本不在乎陈新文的警告。他们甚至讥讽陈新文,等官司结束,时间也该过去十年了。 陈新文是走投无路,才跑来许一山这里讨要计策来了。 “他们这些混蛋,都是见钱眼开的货。”陈新文愤愤不平骂道,“许书记,我看,就不能惯着他们。他们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这种公然撕毁合同的人,就该严惩。” 许一山笑眯眯问:“云轨制造公司在哪?” “在深海市啊。” “说对了,你说,我们去深海市讨要说法,深海市会怎么想?何况,人家的要求也正常啊。过去云轨制造这样承诺,是因为他们急于想推广云轨项目。而现在,我听说云轨项目已经在不少于十个城市展开了。” “可是我们现在没钱啊。”陈新文苦笑道:“这不是一笔小数字。” 第1542章 只有婆婆没有妈 茅山直选表面上是全部停止了。实际上,直选工作一刻也没松懈。 县长直选至少在茅山是开天辟地第一次,群众热情高涨,干部们也都跃跃欲试。因为龚省长出面干涉,直接叫停了直选。因此原本轰轰烈烈摆在桌面上的宣传发动工作,便不得不转入地下悄悄的进行。 负责直选工作的聂波脑皮都紧张起来了。一旦保密工作没做好,被龚省长知道衡岳市还在阳奉阴违,后果不堪想象。 直选有聂波负责,许一山可以放心。 为保险起见,他将市人大交给聂波指挥,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找云轨制造公司,按协议将云轨设备弄回来。 陈新文汇报后的第二天,许一山便带着发改委的同志赶赴深海市。 深海市是全国改革开放前沿阵地,深海市具有风向标的作用。这一点毋容置疑。虽说深海市与衡岳市现在都属副省级单位,但人家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全国计划单列市。 这个身份将衡岳市抛在身后很远,却与梁国明所在的霞山市属一个级别,同样的身份。 云轨设备制造公司只是深海市万万千千企业当中的一个。它有一个民营企业的身份,老板的背景很神秘。至于具体神秘到什么地步,无人说得清。 陈新文随同一道前往。在许一山来之前,他已经来过两次了。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云轨制造公司现在死咬着一条,见款发货。 本来做生意钱货两清是古有道理。但衡岳市与云轨制造公司签过协议。这里面有一个故事,说来话长。 云轨制造公司过去是造汽车的。后来涉足云轨行业,成为全国绝无仅有的一家以专门生产制造云轨设备的企业公司。 云轨不比地铁。地铁是在地底下运行,只需要挖洞就行。而云轨不一样,云轨是在半空中运行。全程线路都是架空状态。既不影响地面交通,又不会破坏地质结构。且云轨科技含量比地铁要高很多。按当时的规划设计,云轨采用的是磁悬浮技术。这种新兴的技术只有他们一家掌握,在全国范围属于独此一家。 云轨技术出来后,曾经作为新兴产业得到过国家的重点扶持。然而,螃蟹虽好吃,却不知从何下嘴的人多。 云轨制造公司为推广云轨技术,到处游说各地政府上马该项目。不知什么原因,对云轨项目感兴趣的人并不多。原因是有人曾推算了一下云轨与地铁的造价,惊讶发现云轨造价比地铁要高出一倍还多。 于是,有条件的地方政府都选择简单易行的地铁而放弃云轨项目。直到上面确定各地修建地铁的硬性标准,也就是说,人口基数未达到修建地铁要求的城市,一律不许上马地铁。但是对云轨却没这个要求。 这对云轨公司来说,既是契机,又是风口。 当时,全国对云轨项目感兴趣的地方政府只有两家。其中一家就是衡岳市。 云轨作为新兴交通技术,国家层面出于稳妥考虑,只允许先在一个城市开展试点工作。与衡岳市竞争云轨项目的地方政府在人口基数、经济结构、地理位置,社会影响等方面,都无法与衡岳市匹敌,于是,项目便落地衡岳。 衡岳能拿到云轨项目,与时任书记的胡进和许一山都有着割舍不断的不关系。胡进是第一个力主上马云轨项目的领导。许一山是配合胡进,费尽千辛万苦拿到项目的实际操作人。 云轨制造公司为了让项目顺利落地,公司负责人曾亲赴衡岳市,与书记胡进举行座谈会。在会上,云轨制造公司许诺设备由他们全部提供,购买设备所需资金,衡岳市以二十年为期限,分批偿还。 现在基础工程都完备了,就等着上设备调试了。对方云轨制造公司却突然变卦了,要求衡岳市支付设备购买资金,这不就难住了陈新文。 衡岳市财政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原来就没预留这笔资金,现在让陈新文突然一笔支出接近三亿的资金,岂不是要他的命? 多次交涉未果之后,他不得不惊动许一山。 许一山没有责备陈新文。他深知一个没有钱的家难当。云轨制造公司见钱发货无可厚非,但他们之间毕竟有约定。约定就是契约,违反契约的人,诚信将一地鸡毛。 从衡岳去深海,高铁不到三小时。 衡岳市驻深办事处负责人亲自到高铁站迎接许一山一行人。他已经与云轨制造公司约好,下午便可座谈。 在办事处吃过饭后,许一山没顾得上休息,当即将全部人马集中到一起,商议如何应对下午的座谈。 来之前,发改委提出一个建议,如果对方坚持要求现款现货,他们可以想办法先垫付部分资金。发改委同志解释说,赤手空拳谈,对方肯定不让步。不如先拿一点,表明自己这一方的诚意。 许一山对这个建议不置可否。从决定亲赴深海开始,他就没打算退步。 下午,驻深办负责人陪同衡岳市代表团到达云轨制造公司总部。 云轨制造公司占地极大。规模比内地一个普通的乡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司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继续沿袭过去的造车。另一部分就是高科技云轨磁悬浮技术公司。 对方已经做好了迎接许一山他们的准备。一到总部大楼,便有人迎出来,客气地将他们带进公司大会议室。 之前双方已经沟通过了,免去繁文缛节,直接进入主题。 许一山他们等了几分钟后,才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门一推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便笑容满面进来了。 他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地招呼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旁边人介绍,中年男人是云轨制造公司余淼副总裁余总。主管营销。 双方握手寒暄,分宾主坐下。 话题一开始。便围绕设备货款问题展开。 余淼满面春风对许一山一行人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他首先肯定了衡岳市在对待高科技方面的高瞻远瞩的目光,表达了云轨制造公司对衡岳市的感激之情。 毕竟,当初云轨项目不落地衡岳市,就将成为真正的鸡肋项目。大城市发展地铁会忽视它,小城市因自身条件满足不了只能望洋兴叹,选择放弃。 衡岳市等于就是给他们开了一扇窗。让他们看到了云轨事业的希望。 很快,他话锋一转说道:“许书记,各位领导,我这个人说话很爽快,请不要介意。我们做企业的,难啊!” 他长叹一声,满面春风的脸瞬间便换了一副灾难深重的凝重表情。 “许书记应该了解我们民营企业的难。我们民营企业啊,没有妈,只有婆婆。而且还是个恶婆婆。” 在座的人都微笑了起来。余淼话里的意思,他们不可能意味不到含义。 “所以,我想请问许书记,对于我司提出现款发货的建议,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余淼似乎有些尴尬,马上解释道:“请许书记理解我们,我们难啊!” 许一山爽快笑道:“钱好说!” 第1543章 料事如神 在经过许一山再三确认,云轨制造公司有现货可供时,他果断结束了谈话,发出邀请道:“余总,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晚上我请余总和肖总一起共进晚餐,余总会赏脸吧?” 余淼一愣,讪讪道:“许书记,你们远道而来,该我们尽地主之谊,怎么能由你请客啊。” 许一山指着驻深办事处负责人说道:“这位是我们衡岳市驻深办事处的同志。在深海市,我们也不算是客人。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余淼脸色愈发尴尬,许一山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他又何曾体会不到呢。 许一山不光向他发出邀请,同时还邀请了另外一个叫肖总的人,这里面的玄机就更重了。 可能连陈新文都理解不了其中的奥秘。这个肖总究竟是谁。 肖总就是云轨制造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余淼在肖总面前,最多就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的角色。 当初,在衡岳市拿到云轨项目批复时,肖总是主动找上门的。他当着胡进和许一山作过承诺,才会有后面的战略合作协议的诞生。 许一山在第一时间没见到肖总出面时,心里就明白过来,对方在有意选择回避。 他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直接了当结束会谈,发出邀请。 “肖总可能不在深海啊。”余淼解释说道:“让许书记失望了哈,真对不起。” “不。”许一山笑眯眯笑道:“肖总在,上午还召开了集团董事局会议。” 余淼闻言,脸色大变。 他不知道许一山为何连这些事都知道。集团董事局会议一般都是机密会议,很少在会前向社会公布。对方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 衡岳代表团一行人告辞余淼,鱼贯从云轨总部大楼出来。 上了车后,陈新文担心地问:“许书记,如果他们不来赴宴怎么办?” 许一山胸有成竹道:“放心。他们会来的。” 宴设衡岳市驻深办事处办公所在地——朝晖大厦。 此大厦很有故事。大厦的主人就是中部省人。此人于五十年前孤身一人从海上游过去对岸,很快便在港岛站稳了脚跟。 经过几十年打拼,如今已经功成名就。 他后来回深海市投资建设了这座高达五十六层的朝晖大厦,此大厦一度成为深海市的地标建筑。 朝晖大厦是一座纯写字楼形式的商业大厦。吸引了至少有五十家全球500强企业进驻办公。大厦主人定下来了一个规矩,但凡是中部省的驻深办事处,在大厦租用办公地方不用缴纳租金,只需承担相关物业费用即可。 衡岳驻深办从一开始设立,就落在朝晖大厦一直没动过。 朝晖大厦楼顶是旋转的,能360度俯瞰周围城市景色。 楼顶也是深海市最著名的海鲜餐厅。 据说,在此餐厅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毕竟,人均一万的消费,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 许一山选择将宴席设在朝晖大厦海鲜餐厅,显而易见是对云轨制造公司的重视。 下午五点,驻深办负责人接到云轨制造公司来的电话,通知肖总已经出发。 陈新文听到汇报,激动不已说道:“你真料事如神啊。听说,这个肖总一般不接待地市级的领导干部。” 许一山笑了笑道:“他一个做企业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传闻不可信啊。” 半个小时后,云轨制造公司的车进入了朝晖大厦停车场。 许一山等在停车场,亲自给肖总打开车门。 车里出来一个一看就精明强干的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只是额头的发际线比别人要退后很多。露出他宽厚光亮的额头来。 许一山给他开车门,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一下车,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肖总,好久不见!” “许老弟,久违久违。” 两人哈哈大笑,相互携手,同登楼顶。 肖总全名肖平,北方人。毕业于交通工程大学。早年在一家国企汽车制造公司担任工程师。十八年下海,目前名下企业已经成为全国汽车制造业的翘楚。 肖总汽车制造业这些年发展非常迅猛。不但打造出来自己的名牌产品,而且斥巨资收购了国外一家老牌汽车企业。 精明的生意人,总不会把自己的眼光局限在一个点上。五年前,肖总发现高科技磁悬浮技术的应用空间后,果断将业务分出一块来,集中研发云轨产业。 然而,受各种因素的限制,云轨事业的发展没能一帆风顺。 衡岳市云轨项目是肖总云轨事业的一个起点。从此也打开了云轨市场的广阔前途。 但是,云轨落地衡岳,却没顺利推进。一度因为胡进的高升而陷入停滞。 许一山执政衡岳后,云轨才再度焕发生机。 晚宴在愉快轻松的氛围中进行。肖总破天荒主动要求上酒。 一杯毕,肖总兴致勃勃道:“老弟,老哥我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你这次把我的脸,打得噼啪响了啊。” 许一山含笑道:“肖总,我不是没办法了吗?只好来求助你啊。” “说什么求不求的啊?”肖总板起脸严肃说道:“老弟,你让老哥汗颜啊。人嘛,失去诚信,将无立足之地。做企业,更要视诚信为生命。一家没有诚信的企业,寸步难行啊。” 他转过头对陪同他一道来赴宴的余淼余总说道:“余总,你差点让我的诚信碎成一地鸡毛了。” 余淼红了脸,低声解释道:“肖总,我也是没办法。现在地方政府欠的地方债太多了。而且我听说,衡岳市的财政状况很不好。万一......” “万一啥?”肖总打断他的话说道:“说出去的话,就是板上钉的钉。我们与衡岳市的合同金额我记得是三个亿。这笔钱挂在我头上。你马上无条件配合衡岳市,尽快将所需设备供应到位。” 他想了想道:“对了,许老弟。如果现在上设备调试,应该是第一条线路吧?我有个要求,不知道老弟你答不答应?” 许一山毫不迟疑地表态,“请肖总指示。” 肖总哈哈大笑,说道:“调试时,我会邀请全球相关行业代表观摩。正式运行时,我想亲自给第一条云轨线路剪彩祝贺。” “肖总,这不是要求,应该是我的邀请。” “好!”肖总大手一挥道:“衡岳市是第一条磁悬浮线路城市。它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我们生了它,就要养育它。我宣布,免去衡岳市云轨设备所有资金。并奖励衡岳市政府一百万。” 他转过头问许一山,“老弟,我一个民营企业奖励你们政府,你不会有想法吧?” 许一山大笑道:“多多益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想法啊!”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许一山一出马,难题迎刃而解,这不得不将包括陈新文在内的所有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余淼神色尴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尴尬。 谁都没想到,衡岳市不但免费拿到了云轨所需的全部设备,还得到了云轨制造公司的百万奖金。 许一山第一次感到了醉意。在送走肖总他们一行人后,他对身边的陈新文说道:“陈市长,我们去走走吧!” 第1544章 未雨绸缪 陈新文在衡岳市副市长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九年。他应该也算三朝元老了,历经了富嘉义时代,胡进时代以及现在的许一山时代。 胡进时代末期,他由副市长晋升常务副市长,列席市委常委领导班子。按他晋升的轨迹,下一步应该就是接任李朝亮之手,出任衡岳市市长。 李朝亮退下去之前,也向组织表达了这个意愿。希望陈新文能够扶正。毕竟,衡岳市的发展他了解得太清楚,也深深领会到未来的发展方向。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李朝亮退,组织部门只让他负责处理市政府日常工作,并没有给他一个代市长的身份。这种微妙的结果,预示着陈新文接任市长之权存在疑问。 果然,在龚辉赶赴衡岳召开常委会,紧急叫停衡岳直选后,他没有任何掩饰地给许一山透露了一个信息,新市长即日将赴衡履职。 龚辉的信息里隐含着两个意思。一是新市长不会从衡岳市本土产生。至于是空降,还是从其他县市调任,没有明确的目标。其二,龚辉暗示了许一山,守好自己的职责,少越权。 许一山当然清楚,新来的市长一定是龚省长的亲信。他要在许一山身边安插一把钳子,随时能钳住他。龚省长的意思是出于关心许一山的目的,安排人来他身边,起到一个提醒和促进的作用。 深海市很难找到一个让人心静的幽静之所。这是个上足了发条的城市,随时都紧绷着神经。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即便小巷,也很难看到几个悠闲喝茶聊天的人。 这座处处充满了喧嚣的城市,很难找到一个散步的小径。 许一山与陈新文并排而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公园门口。 “进去走走?”许一山提议。 “好啊!”陈新文满口答应。 公园是深海市唯一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地方。蜿蜒的人工河,参天的大树,满坡的月季花,以及密密麻麻的修竹,隔断了外界的喧嚣。 沿着人工河,两人漫步前行。 许一山道:“新文同志,李市长退休后,政府工作全部压在你的肩上,工作压力很大吧?” 陈新文淡淡地笑,道:“许书记,我都习惯了。没事。” 许一山点点头,嗯了一声。他站住脚,看着脚下人工河烟波浩渺的水面,轻轻说道:“新文同志,无论组织作出如何决定,都希望你能正视,端正心态,一如既往地将工作抓好抓实。” 这句话就差说出来,你陈新文扶正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 陈新文自然能理解许一山这句话里的含义,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眼眶底湿润了。“我明白,许书记。请您放心,我陈新文不是贪权之人。” “你说得很对。我们都知道,新文同志你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其实,权力这东西,用对了,造福社会。用错了,就是自掘坟墓啊。” 陈新伟试探着问:“许书记,你说,这次省里会安排谁来?”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不管是哪位同志来履职,我们都要知道,他是我们的同志。我们要团结,互助,将工作做得更好更扎实。” 陈新文苦笑道:“就怕来的人,看谁都不顺眼。” 许一山笑了笑道:“担心多余了啊。要相信组织嘛。” 他邀请陈新文散步,目的就是想试探陈新文对这件事的看法。一个本该落在手里的机会无声无息被人抢走了,换谁,心里能舒服? 陈新文在扶正的这条道路上已经走了九年。但每次的机会都是与他擦肩而过。 比如在胡进空降衡岳担任副市长的时候,陈新文是排名在他之前的。可是胡进以一种一飞冲天的姿势,迅速飞过他的头顶,在副市长的位子上还没坐热,便升任了市长。市长的工作还没展开,人已经坐在书记的位子上了。 这种升迁速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望尘莫及。 胡进的背景,让人感觉到这一点都不意外。但身在局中的人,内心还是愤愤不平。 陈新文扶正的希望之火是李朝亮点起来的。李朝亮曾公开表示,新文同志是他培养的新一届市政府领导人。这也是后来市政府的任何一项工作,都能看到陈新文影子的原因。 作为常务副市长,陈新文早就全面介入了市政府的所有工作。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复杂而繁重。但陈新文一直任劳任怨,埋头苦干,赢得了身边同志的交口赞誉。 李朝亮也将自己的这个思想传达给了许一山。希望许一山在关键时刻在陈新文的马屁股上抽一鞭子,让他快一点到达目的地。 许一山对李朝亮的暗示没有表达过任何意见。他从内心出发,还是希望陈新文能扶正。尽管陈新文的性格相对懦弱了一点,工作能力还达不到他的要求。 但陈新文能听话,是一个辅佐的好力量。 “新文同志,不管上面安排谁来衡岳工作,都请你尽一切力量配合他的工作。衡岳市经不起折腾了!”许一山缓缓叹口气说道:“新文同志,我今天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话。” 陈新文伤感道:“其实,我早就预感到这次机会不会属于我。不过也没事,我习惯了。” 许一山道:“新文,我想给你换个位子,你意见怎么样?” “请许书记指示。”陈新文苦笑道:“我就一败军之将,任人宰割了。去哪,都是你们领导一句话,我敢不从?” 许一山正色道:“不对啊,新文,你这个态度就是有怨言嘛。” 陈新文没有怨言是假的。市长位子坐不上,看来连个常务的位子都保不住了。许一山明明白白说了要给他换个位子,还有比常务副市长更好的位子吗? “你可能觉得暂时委屈了。”许一山微微笑道:“但是,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得出的答案。我发现再没有一个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了。你坐在这个位子上,有风险,有奋斗,也会有收获,有成果。” “是吗?”陈新文淡淡说道:“许书记,你不妨直接说出来。我能承受得了。” “好!”许一山爽快说道:“我想请你出任衡江集团董事长。享受正厅待遇。” “衡江集团?”陈新文狐疑地问:“我能胜任吗?” “你当然能。”许一山鼓励着他道:“我只有将衡江集团放在你手里,我才会放心啊。” 衡江集团就是衡岳市与江山重工联手打造的一个重型机械装备集团公司。目前,集团名下分别有建衡柴油机公司、坦途拖拉机制造公司、衡岳市衡冶集团公司、衡岳市高端精妙材料有限公司以及新上马的专门生产盾构机的重型装备公司。 可以说,衡岳市工业的全部江山,都被装进了衡江集团公司里面了。 这是倾注了许一山全部心血的大集团公司,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的计划,都寄托在这家集团公司身上。 换句话说,衡江集团的命运,将决定整个衡岳市的命运。 许一山在这个问题上不会掉以轻心,他深感衡江集团的重要性,更知道掌舵衡江集团的舵手的重要性。 “许书记,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陈新文心事重重的问。 第1545章 自我介绍 云轨项目设备不费一兵一卒完美解决,消息在衡岳市传得沸沸扬扬。老百姓津津乐道地传颂,市委书记许一山就是一个神人。 许一山上任以来,给衡岳市确实带来了有目共睹的变化。 首先,他解决了久拖不决的教师工资问题,让全市上万教师感恩他的政策。其次,他将已经瘫痪的衡岳工业起死回生,让年轻人回流回来。第三,他排除万难,让半死不活的云轨项目重获生机。 所有这一切,看似无所谓,其实已经耗费了许一山的全部心机和心血。 因为,谁都知道,衡岳市的财政早就烂得捡不起来了。他如果愿意破罐子破摔,别人也不能质疑他的能力。毕竟,谁都当不好一个家徒四壁,四处欠债的家。 他是三板斧下去,衡岳市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老百姓脸上现出了久违的微笑,人口逐渐增多的城市,出现了十几年未见的繁荣景象。 其实,观察一个城市的变化很简单。如果街上的人多了,车多了,人们交流也逐渐使用普通话了,说明这座城市已经在恢复了生机活力。 南方城市与北方城市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区别。在南方,任何一座城市都有他们特定的语言系统。语言系统被打破,城市外来的力量就在增多。 十月长假刚过,衡岳市迎来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 副部长找许一山谈了一下午,走的时候笑容满面,高度赞扬了衡岳市领导班子的政治觉悟。 两天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陪同新来的衡岳市长到任。 市委常委会上,副部长亲自宣读了省委组织部的任命,英朝晖同志担任衡岳市委常委,副书记,衡岳市人民政府代市长。 英朝晖这个名字别说是其他常委,就是许一山都感到特别陌生。 他是何方神圣?每个人都在心里问。 许一山不是完全不知道。两天前,组织部副部长已经将英朝晖的情况向他介绍了。 英朝晖是北方人。毕业后就在中部省工作。在担任衡岳市长之前,他是中部省人大常委会提案委员会主任。 也就是说,英朝晖来自人大系统。 组织部的领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贺词,表示省委省政府非常重视衡岳市的各项工作。希望在许一山、英朝晖同志的带领下,将全市工作再推上一个新台阶。 许一山代表市委市政府发表了欢迎讲话。 欢迎仪式一结束,组织部领导便匆匆要赶回省里去,连口饭也不吃。 欢迎仪式结束,不等于会议结束。领导离开,不等于大家都可以散了。 在其他常委都以为会议结束,起身准备离开时。一直没说话的英朝晖突然开口说了话。 “各位,请留步。” 大家都去看许一山,许一山摆摆手道:“都别忙着走嘛。英市长还要发表指示啊。” 英朝晖笑笑道:“是代市长。” 政府方面任命,在未经人大代表投票表决前,都属于代理性质。即便英朝晖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亲自送来赴任的,他的头上还是得戴着一定“代市长”的帽子。 去掉“代”字,只有在明年三月的人代会上通过表决后才能摘掉。但不影响该同志在任上的任何工作。 常委们复归坐下,继续开会。 英朝晖今年已经四十八岁,秃顶。一颗鼻子尤其大。他个子不高,大腹便便,更显得他肥头大耳。 从他与各位常委见面开始,他的脸上就始终荡漾着一层微笑。 许一山想起还没将常委们介绍给英市长认识,便主动说道:“我先介绍各位同志给英市长认识吧。” 英朝晖摆摆手道:“许书记,还是让同志们自我介绍吧,那样我印象更深啊。” 常委们闻言,都愣住了。 英朝晖让在座的常委介绍自己,这不明摆着是在给大家下马威?他这样做,明显将他与常委们没摆在一个层面,生硬地形成了上下级的关系。 聂波的脸上已经流露出来不屑的神色。 许一山赶紧打圆场道:“好啊。英市长的建议不错。我先开个头炮,介绍我自己吧。” 英朝晖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第一个站出来。这让他有些尴尬了,他笑笑说道:“许书记你就不用了。” “那怎么行?”许一山一本正经严肃说道:“英市长刚来我们衡岳市,对同志们不熟,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我也认为,自我介绍确实有给别人加深印象的好处。” 他不顾英朝晖阻拦,简单地把自己介绍了一通。 “我叫许一山,目前担任衡岳市委书记。籍贯是本地人,毕业于水利学院。以后,请英市长多多批评指正。” 有了许一山开头炮,尽管其他常委们很不情愿,但他们还是先后自我介绍了一番。 轮到聂波的时候,局面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聂波拒不自我介绍。 英朝晖盯着聂波看,试探着问:“这位同志,你叫什么?” 聂波冷笑一声道:“英代市长,你来衡岳市之前,难道没做功课吗?衡岳市委常委你一个人都不认识,以后你的工作要怎么开展啊?” 英朝晖也不示弱,他对聂波的质疑不怒反笑,道:“我刚才说过,让各位自我介绍,能加深我的印象。” “对不起,我没有向英市长你自我介绍的义务。” “你不介绍,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英朝晖笑眯眯说道:“你不是怕名字都不敢公开吧?” 聂波冷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不去理会他。 许一山连忙说道:“英市长,这位是市委政法委书记聂波同志。” 英朝晖颔首笑道:“原来手握刀把子的大人物啊,难怪很横很冲啊。” 聂波双眉紧皱回击他道:“英代市长,什么刀把子?什么大人物?你这话里有话啊?” “没话。”英朝晖说道:“我听说,衡岳市开放烟花爆竹市场,就是因为你们政法系统在保驾护航嘛。” 英朝晖嘴上说他话里没话,实际上他每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都极大。 一句“保驾护航”,似乎就是在暗喻开放烟花爆竹市场存在黑洞的质疑。 聂波刚想发脾气,被许一山果断制止了。 他将头转向英朝晖这边,低声问:“英市长,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英朝晖摇着头道:“暂时没有。” 话一出口,许一山便宣布散会。 新市长到任,见面第一天就爆发出来冲突。聂波对英朝晖要求常委们自我介绍很不满。英朝晖却一点没在意聂波的不配合。从他话里能感受到,他似乎有恃无恐,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第一回合,英朝晖迫使常委们放下身段,主动向他介绍自己,表现出一副领导听取下属汇报的态势。他胜! 聂波的反感和针锋相对的对抗,让英朝晖得胜之余,留下未能圆满的遗憾。 此仗,平分秋色。 第1546章 要权 英朝晖上任第二天,他没顾得上先与政府各部门负责人认识,而是直接奔到市委许一山的办公室来了。 许一山对他的造访感到很惊讶,狐疑地问:“英市长,你有事?” 英朝晖淡淡一笑,在沙发上坐下,缓缓说道:“许书记,我有个事,想与许书记聊聊。” 许一山爽快道:“好啊。” 秘书送上来茶,退出去带上门。 许一山指着茶水说道:“英市长,我这的茶,可是我们衡岳本土的茶。来自茅山云雾山顶,纯绿色饮品。你尝尝。” 英朝晖颔首道:“谢谢许书记。这茶我听说过。不过我习惯喝普洱一类的。对绿茶没爱好。” 许一山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道:“其实我们云雾山茶啊,比起普洱这类发酵茶,要好很多。英市长可能还不知道吧,云雾山茶现在是有点名声的了。去年茶界搞了个评比,云雾山茶排名前五啊。” 英朝晖神情讪讪。许一山将话题放在茶上,让他不好插话进去。 直到许一山将云雾山茶的历史描述了一遍,他才见缝插针道:“许书记,我今天来请示您,就是想把财政审批权拿回市政府去。” 许一山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额头,笑道:“哦,对了。英市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聊这个事。” 英朝晖说的财政审批权,只有体制内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奥秘。 根据体制规定,市委掌管组织人事权。干部晋升、纪律问责、选拔,权力都由市委控制。政府手握财政审批权限。无论市委需要用钱,还是政府方面列支,都必须是市长一支笔审批。 这就是两套班子,两支笔的妙用。 强势的领导,会将两支笔都握在手里。通常,两支笔的作用是平衡。 上任书记胡进,就将两支笔都握在自己手里。这就造成他亏空衡岳财政未来十年的收入,让财政出现严重赤字。 李朝亮身体恢复健康后,发现财政已经千疮百孔,这么一个烂摊子谁沾谁倒霉。干脆,他放任财政审批权落在市委这一边,不闻不问。 现在的衡岳市,已经习惯大事小事都找市委解决。很少有人去找市政府了。 毕竟,组织人事权,财政审批权都在市委手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找市政府不就多此一举了吗? “再这样下去,政府就成了摆设了。”英朝晖情绪有点小激动,“许书记,我认为,该政府掌握的权力,还是归回政府。这样有利于团结,更有利于开展工作。” “好啊!”许一山笑道:“英市长,你来得很及时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党政分工不同,我们都不能越俎代庖。” 英朝晖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当即高兴说道:“我早就知道许书记你的工作作风了,雷厉风行,泾渭分明。我想啊,以后各项开支,没有我们政府方面的审批同意,任何人都不得打财政的主意。” “好啊!”许一山一连说了三个“好啊”。 英朝晖摆明就是来要权力的。财政审批权本该在市政府。他提出将审批权拿回去,无可厚非。 但他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上任第二天,就急急忙忙来争权夺利,这让许一山心里不由有点反感起来。 其实,在他执政衡岳市时,并没想到要把财政审批权抓在手里。 李朝亮找过他无数次,表明市财政太烂,他无力承担责任。哪怕被人说成撂挑子,他也要求许一山将财政审批权抓在手里。 按李朝亮的说法,财政没钱,还欠着一屁股债。他抓着财政审批权就是自找苦吃。既然财政是被前任胡书记搞烂的,胡书记是市委一把手。市委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来。至少,恢复到没烂之前。 也就是说,财政审批权是李朝亮强行压在许一山手里的。 当然,李朝亮这样做,不是想看许一山的笑话,更不是为难许一山。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许一山能将衡岳财政起死回生。 事实也真如李朝亮预想的一样,许一山接手衡岳执政一年时间不到,衡岳财政已经呈现出一片蓬勃向上的生机。 李朝亮让权,是政治智慧的一种表现。毕竟财政活了,各项工作都上去了,政绩不是他许一山一个人的,而是全体领导干部都能分到一杯羹的皆大欢喜局面。 新市长英朝晖迫不及待要拿回财政审批权,许一山自然不会阻止。 得到满意结果后,英朝晖喜气洋洋,辞别许一山回去市政府开他的上任见面会去了。 许一山爽快交出财政审批权,非但无憾,相反还心生欣慰。 英朝晖拿回财政审批权,等于是帮他分担了一半的压力。 回想这一年来走过的路,他突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衡岳财政最困难的时候,全市几万教师的工资都无法按时发下去。教师可是社会最不能亏待和委屈的一群人。他们会直接影响一代或者几代人。 一个失去教育的社会,将会坠入黑暗。 许一山以他的胆魄,全数将教师工资发放,却停发公职人员半年工资。此举当时引起的影响,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惊涛骇浪。 他比谁都清楚,无数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背后诋毁他,攻击他,甚至举报他。曾经出现过一股暗流,要将许一山推下衡岳市委书记的位子。 在那场风起云涌的斗争中,省委王书记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停发公职人员工资风波还未平息,他又被人举报是国有资产流失的罪魁祸首。 江山重工进驻衡岳市,与衡岳市达成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一度被人指责他将国有资产拱手送人。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理由,偏一点,他将坠入无底深渊。 还是省委王书记审时度势,否决了所有对他许一山的举报,才造成衡岳市慢慢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出来。 衡岳财政起死回生,许一山居功至伟。 聂波在得知英朝晖逼着许一山将财政审批权拿回去了之后,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人还真会来事啊。财政有钱了,他要权了。财政没钱的时候,他躲在那个阴暗角落?卑鄙!可耻!” 许一山笑道:“聂波,你这脾气发得很没道理啊。那时候,英市长还不是市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聂波冷笑道:“我说话直。老大,这个人权力欲极强啊。” “这是好事嘛。”许一山说道:“当一个人心里充满对权力向往的时候,他就会努力工作,开创一个新局面出来啊。” “好,我们就等着看他的新局面。”聂波不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不到半年,这人就得举手投降。不要以为阿猫阿狗都是人才。” 聂波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第1547章 风波再起 衡岳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在沉寂几个月后,一夜之间突然发酵。 英朝晖上任不到一个星期,市政府的大门就被储户们堵死了。 他们打着“还我血汗钱”的横幅,群情激昂地将政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原因是有储户去商业银行取钱,被告知要预约。储户按照要求预约了,又被告知要提供许多证明文件。而这些文件,就属于不合理的要求。 储户认为,自己存钱的时候,凭一张身份证就能办理了。为何到了取钱的时候,还要满足银行那么多无理要求?联想起商业银行过去的传闻,储户认为,这是银行在耍赖。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有储户跟着去尝试。得到的结果完全一致,说白了,钱取不出来! 于是,储户与银行发生了冲突。 情况汇报到市政府英朝晖市长面前,英市长二话没说,当即调动防暴队出面,现场抓了人。 储户们被激怒了,于是就出现堵门讨要说法的一幕。 新市长英朝晖铁腕手段,当即将防暴队调来与储户对恃。 储户们情绪激动,防暴队严阵以待。局面一触即发。 陈新文被紧急请到英市长办公室。 英朝晖隔着窗户玻璃,看着市政府大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问他,“新文同志,这种情况你怎么怎么处理?” 陈新文毫不犹豫说道:“英市长,我认为第一做好解释工作,第二,做好安抚工作。” “你觉得有用?”英朝晖冷冷地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商业银行的问题已经平息下去了,不知为何突然又爆发出来了。何况,上一次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是许书记亲自出面做好解释和安抚工作的。” 英朝晖笑了笑道:“他是他。我是我。每个人的工作作风不同,结果就不一样。这些人目无法纪,公然冲击政府机关,岂能饶过他们。” 陈新文吓了一条,赶紧问道:“英市长,你想怎么处理?” “政府权威是不容许任何质疑的。衡岳市动不动就围堵政府大门,这是政府在这方面不强硬导致的。老百姓就是一盘散沙,只要逮住几个为首的,其他的都会鸟兽散。” 陈新文顾不上英朝晖的感受了,当即警告他道:“英市长,你不可乱来。” “我是乱来吗?”英朝晖冷哼一声,“政府威信怎么能被几个平头百姓扫得灰头土脸?我倒要看看,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的。” 英朝晖脸上现出一片杀气腾腾的样子出来。 陈新文提醒他道:“英市长,我们应该向市委报告。” “报什么告?”英朝晖不满说道:“我们难道连处理这点危机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窗外,口号声不绝于耳地传来。 “还我血汗钱” “释放无辜群众” “市长出来给个交代”。 口号声此起彼伏。 英朝晖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起来。 他拒绝陈新文向市委汇报的建议,转头让秘书紧急将市局局长费劲找来。 费劲满头大汗出现在他的面前时,政府大门已经被堵了两个小时。 费劲是从后门进来的,一路小跑过来,有点气喘吁吁。 “费局,下命令吧。”英朝晖看着窗外的动静,冷冷说道:“你告诉你的手下,手里拿的不是烧火棍。” 费劲陪着笑脸嘿嘿地笑,小声道:“英市长,下什么命令?” “抓人啊!”英朝晖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难道安排你坐席吃席啊。” 费劲还是嘿嘿地笑,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群众,不好吧?” 英朝晖咦了一声,将费劲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费劲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他迎着英市长凌厉的目光看过去道:“养我们的,恰恰就是老百姓。” 这句话直接将英朝晖的怒气激发了出来,他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怒吼一声道:“老费,你拒不执行命令,信不信我撤了你?” 费劲摇了摇头道:“不信。你一个人,撤不了我。” 这句话彻底将英朝晖说得要跳起来,他指着门怒吼:“费劲,你给我滚。我就不信没有你费劲,我还指挥不动人马了。” 陈新文连忙打圆场说道:“英市长,你别生气。大家有话好商量。” 英朝晖倒也很会下台阶。他主动向费劲伸过去手说道:“老费,对不起,我这人脾气暴躁。” 费劲对他伸手视而不见,他面无表情说道:“英市长,不管你撤不撤我,让我下命令抓人,我做不到。” 英朝晖的口气放缓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让这么多人将政府大门团团围住,成何体统啊?你不抓人可以,但你要把人群疏散吧。这么多人,就是群体性事件了啊。” 费劲道:“群众都是深明大义的。我相信,只要你英市长出面做个解释,这件事就会平息下去。” 英朝晖苦笑道:“你们让我怎么解释?我现在才知道,商业银行有那么大的一个窟窿,谁能堵得住啊。” 陈新文提醒他道:“前一次比这次还要严重得多。当时,是许书记平息下去的。” 英朝晖眉头紧皱,不满道:“衡岳市不是所有事都必须许书记出面才能解决吧?” 费劲当面顶撞,违抗他的命令,已经让他感觉到了自己说话原来不是那么灵了。 受命到衡岳市担任市长,英朝晖是怀着雄心壮志来的。他第一次给全体常委来了一个让常委介绍自己的下马威式的一招,除了一个聂波外,许一山都主动介绍了自己。 走马上任第一天,他便兵不血刃拿回财政审批权,他要让衡岳市所有领导干部都知道,他英朝晖是个敢干事,能干事,手腕强硬的人物。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开局赢得胜券的时候,一场声势浩大的银行储户闹事危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英朝晖应对危机的第一反应就是强硬碰撞,绝不退步。因此,就出现了他直接下命令抓人的一幕。 然而,他遭到了费劲的无情阻击。 此刻,尽管他心里怒火万丈,他还是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主动向费劲示好。 陈新文坚持立即向市委汇报,得到市委指示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 英朝晖拒绝向市委汇报,他给出的理由是不能给市委添麻烦。这么一点小事市政府都不能独立处理好,有悖于政府职能。 费劲坚持不下命令,他能保证的,就是围堵群众不能进入政府大院半步。他要求市委市政府同时授权,他才会采取其他行动。 局面僵住了。 第1548章 原来都是阴谋 衡岳市政府大门口,激动的群众越聚越多,口号声越来越响。 场面犹如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就会引爆。 对恃过后,场面有了微妙的变化。 巨大的人流开始往政府大院涌进来。防暴队员组成人墙,用血肉之躯抵挡源源不断的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上来之前,费劲下过严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眼看着人墙就要被突破,陈新文再次要求立即向市委许一山书记汇报。 英朝晖主动示弱没有得到费劲的理解,他也强硬起来。 他指着费劲冷冷说道:“费劲同志,今天的所有后果,全部由你负责。你看着办吧。” 费劲一点不让步说道:“英市长,你别吓我。该我的责任,我全部承担。不该我的责任,你想强压,也没那么容易。” 陈新文急得六神无主,喃喃道:“你们......你们也不看看局势,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啊,立即平息事端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话音未落,防暴队员组成的人墙出现了一道缺口。只见人流如开闸的洪水一样,顷刻间冲进了政府大院。 英市长秘书紧张不已进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英市长便阴沉着脸随他出门去了。 陈新文哭笑不得,恼怒对费劲道:“老费,你看你搞的什么事,这场面怎么收啊?” 市民冲击政府机关,在衡岳市已经不是第一次。 李朝亮当市长的时候,就被群众堵过,还挨过打。 或许是市民感觉市政府很软弱,这一次的围堵,场面比任何一次都大。而且,他们公然冲进来了政府大院,再不出手,政府威信将一败涂地。 费劲不慌不忙打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对陈新文说道:“陈市长,天塌不下来。” 只见他掏出一个对讲机,打开喊道:“行动!” 接下来的一幕,让陈新文目瞪口呆了。 只听见突然响起一片警笛声,市政府大门口便出现十几辆防爆警车。车门一开,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便如下山的老虎一样,扑向了冲进市政府的人群。 没用几分钟,防暴队员便如风卷残云一样,将冲进政府大院的人一个没落下,全部控制了起来。 陈新文狐疑地问:“老费,你早有准备?” 费劲笑了笑道:“没用。” “没用?”陈新文惊异地问:“你要没准备,一下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对了,下步你该怎么办?” 陈新文的担忧是对的。费劲这一动,就控制了不下百人。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群体性事件了。 “公然冲击政府机关,他们是自找苦吃啊。”费劲笑了笑说道:“还能怎么办?全部拘了再说。” “影响太大了吧?” “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费劲说完下楼,带着他的人马,将控制起来的市民全部塞进车里,呼啸而去。 市政府门口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像原来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警察动手抓人,已经传递出来一个明确的信号。其他未被控制的人,那还敢发声?他们早像漏网之鱼一样,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聂波常说的一盘散沙原理。 衡岳市政府出现的这一幕,很快就在社交平台上出现了。 微信朋友圈在疯狂地转发,开始不断有媒体将电话打进来市委宣传部了解情况。 周琴匆匆赶到许一山办公室时,便看见聂波在悠闲地与许一山喝着茶。 “许书记,市政府发生了大事,你不知道吗?”周琴紧张地问。 许一山还没出声,聂波已经接过去话说道:“周书记,你急什么?” “群众冲进了市政府大院闹事啊。”周琴说道:“谣言在满天飞啊。” 聂波道:“周书记,稍安勿躁。让子弹飞一会,天不会塌。” 看聂波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她终于起了疑心,于是试探着问:“你们都知道这件事?” 聂波也不隐瞒,颔首道:“衡岳市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如果都不知道,我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听说,姓英的从后门跑了?” 周琴哭笑不得道:“我真不知道。不过,聂书记,这看起来好像是你在下一盘棋呀。” 聂波笑而不答,转过头去问许一山,“老大,要不要新闻管控?” 许一山这才缓缓道:“聂波,是不是玩大了一点?” 聂波瞪大双眼道:“大吗?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大?他姓英的不是本事大吗?背后有人撑腰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人都躲得不见了影子?” 他大笑起来,站起身道:“该我出场了。” 聂波一走,周琴便埋怨道:“许书记,我觉得你们这样做不应该。这是激发矛盾啊。” 许一山无奈道:“事已至此,只能往下走了。周书记,我个人意见,你要把控好舆论,正确引导,别让事件走偏了。” 周琴心领神会地点头,告辞出门。 许一山等他们离开了,才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遍。 储户再次闹事,确实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在聂波手里。 聂波当初提出方案后,遭到了许一山的坚决拒绝。 许一山认为,一切都要在阳光下进行,不搞阴谋诡计。但聂波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为何不试试? 再次点燃商业银行的火,目的就是引起全社会的关注。让问题的核心暴露出来,钱去了哪里?谁是罪魁祸首?聂波这把火,就是烧向龚省长父子身上。 其次,他要让这件突然爆发出来的群体性事件,杀英朝晖一个回马枪,让他知道,衡岳市他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聂波此举,被许一山视为阴谋。 但他没有坚决阻止。原因在于他也想看看这次事件会不会影响到储户存款去向不明案。 拖了快一年的储户存款案,一直就是他的心头之患。此事不解决,早晚会暴雷。 如今,市里各项工作都走上了正轨。他有时间和精力来清算了。 正如聂波说的那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就不难理解费劲为什么敢当面顶撞英朝晖,拒不执行英朝晖的指令了。 原来这一切,都在他们的安排之中。 但他错估了英朝晖的定力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英朝晖会在紧急时刻悄悄溜走。 他不由从心底鄙夷起英朝晖来。 英朝晖是龚省长安排来衡岳市任职的,确凿无疑。他想在许一山身边安排一把刀,一条眼线,却没想到才交锋,英朝晖这把刀的刀口便钝了。 聂波的电话过来了,请示如何处置冲击市政府的市民。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聂波在电话里笑道:“你的形象可能会被蒙山一层阴影啊!” 第1549章 避重就轻的处理意见 衡岳市委召开紧急会议。 会上,英朝晖情绪激动,态度明朗地指出这次冲击政府机关的行为是有预谋的犯罪,必须严厉打击。 英朝晖在事发当天悄悄从办公室溜走,已经人尽皆知了。 英朝晖说着说着,突然将矛头直指费劲。 “同志们,我英朝晖是受上级委派来衡岳市工作的。这是上级对我的信任。我们的组织原则明文规定,下级服从上级。但是,在我们衡岳市,有人将组织原则等同于废话。我想请问一下许书记以及在座的同志们,作为领导干部,下级公然违抗上级命令,应该要接受什么样的处罚?” 纪委书记周正呵呵一笑道:“英市长,你先别激动,你说出来,谁触犯了纪律?” 英朝晖冷冷一笑道:“这还用说吗?市公安局局长费劲同志,目无领导,擅自妄为,我建议对该同志展开调查。” 聂波插了一句问道:“费劲同志违反纪律了?” 英朝晖哼了一声道:“何止是违反纪律?他是违法了。” 聂波毫不退让逼问,“是吗?我想请英市长说说,费劲同志违了什么法?” 英朝晖没理会聂波的质疑,转向许一山说道:“许书记,这股歪风邪气不刹住,今后就会愈演愈烈。” 许一山颔首道:“此事可以讨论。” 会议的重点,是决定对本次冲击政府机关的市民处理意见。 英朝晖要求严惩不贷,顶格处罚。他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这次让他的颜面扫地了,他要将面子捡起来,就绝对不能放过让他丢面子的人。 他现在是后悔的,后悔当初不该听信秘书的话,匆匆离开办公室回避。 他应该要想到,还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怎么样。堂堂一衡岳市长,居然被一群闹事的群众吓得躲避不敢见人,这传出去,他将再无挺直腰杆做人的勇气。 会议开了半天,决定意见还没达成统一。 英朝晖的主张,遭到了聂波等人的反对。 聂波举例说道:“各位,这次事件的发生,我们应该设身处地去想想。老百姓辛苦一辈子,将前存进银行,却被告知钱不翼而飞了。换作是在座的各位,你们能想得通吗?存款对普通老百姓而言,那就是他们的天啊,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和依靠啊。” 他说着说着动了真情。眼眶有些湿润说道:“我这几天接触了一些当事人。如果你们知道这些存款是他们的救命钱,你们怎么看?这里面有个这样的人,家里四口人,父母早年下岗,妻子身患癌症,他自己也因为长年劳累,积下了一身的病。他们一家将省吃俭用的三万块存进商业银行,就是因为贪图利息比其他银行要多出那么三五块。三五块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不算是钱吧?” “但是你们知道吗?三五块对于一个贫寒的家庭来说,就是一天的生活费,就是半片赖以活下去的药。他们准备在这段时间给家人做手术,可是去银行取钱的时候,却被告知取不出来。” “三万块或许不能挽救一条生命,但是至少能给一个家庭带去一线希望吧?” “你们知道这三万块钱是怎么来的吗?那可是一家人起早贪黑,父母年迈,却要天天去捡拾垃圾废品换钱。他自己每天去工地搬砖搬水泥,靠出卖廉价的劳力来换取微薄的收入。这笔钱,他们整整存了一辈子啊。” “如果各位有兴趣去他家看看,你们会被震惊到,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这么说吧,他们因为经济的原因,连下一代都不敢生啊。” 聂波越说越激动,他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流动。 “他只比我大不到五岁。可是他给人的印象,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一双手,全部是裂开的口子,可是他舍不得花上一两块钱买一双手套,或者是最廉价的药。” 他终于呜咽出声,一拳锤在桌子上说道:“我现在在想,是不是我们的政策出了问题,才会让底层的百姓活得那么艰难。”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在座的领导,谁真心不知道民间疾苦呢?他们只是装作没看见,因为他们只有粉饰了太平,才能换来更辉煌的前途。 “这个人,就是本次事件中被抓的人。我想问问,如果我们将这人严惩了,他一家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英朝晖不屑说道:“他犯了事,就该接受惩罚。” 聂波看了他一眼,问道:“英市长,你没有同情之心吗?我想提醒你的是,他是衡岳市民,你是他的领导。” “我算吗?”英朝晖冷笑道:“提醒诸位,我英某来衡岳还不到一个月吧?这个责任压在我身上,怕是道理说不过去。” “英市长,你多久来的,恐怕不影响责任。没来衡岳之前,你是省领导干部吧?难道他不是中部省人?退一万步,他不是我们的人民?” 英朝晖被聂波驳得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聂波坚持对参与冲击市政府的市民予以教育训诫就行。他反对其他任何形式处罚措施。 周琴和罗样华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选择支持聂波。 英朝晖气恼道:“这么严重的事,不会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 聂波道:“英市长,你究竟想怎么办?” 英朝晖冷哼一声,“不是我想这怎么办,我是希望看到衡岳市政治清明,法律严明的一面。我严重怀疑政法系统的同志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如果事件不是事先策划好的,有预谋的,我是不相信这个结论的。 ” “行。”他缓缓说道:“我理解聂书记刚才讲的故事。我也能原谅群众的冲动。但是,我绝不姑息自己的同志违抗命令的行为。必须严查。” 英朝晖再次将战火引到费劲身上烧起来。 他将聂波的讲述,理解为在讲故事,轻描淡写就将严酷的事实稀释了。 意见相持不下,决定权便落在了许一山身上。 许一山微笑着问英朝晖道:“英市长,聂书记刚才给我们讲的故事,让我深受感动,同时,也很震惊。这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啊!群众的幸福,就是我们努力的目标。如果我们不能给老百姓一个衣食无忧,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社会环境,我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啊。”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对全市,包括农村来一个普查,我们需要真正掌握到最真实的社会情况。我看,这件大事,就交给英市长你亲自来抓。” 英朝晖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一脸严肃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许一山巧妙地将话题从费劲的问题上引开了,成功地安排了新市长英朝晖的工作。 这一招,妙不可言。 他当然明白,英朝晖没有放弃追责费劲的念头。但他现在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会议形成决议,参与本次事件的所有当事人,本人检讨,社区担保,教育训诫后释放回家。 费劲同志因为工作缺乏灵活性,要求积极向组织检讨,并当面给英市长赔礼道歉。 会后,英朝晖叹了口气道:“一场儿戏啊!” 第1550章 来日方长 英朝晖开始尝到了自讨苦吃的滋味。 商业银行风波表面上看似得到了解决,参与围堵市政府的所有人都被释放回家了。但是,各网点又悄悄出现了挤兑现象。 银监局领导和银行行长守在英朝晖办公室,讨要办法。现在的局面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银行根本没有那么多资金兑付。 英朝晖无奈,试探地问:“你们被挤兑又不是第一次。前次是怎么平息下去的?” 银行行长苦笑道:“当时是许书记将市财政的资金拿出来补了上去。” “后来呢?”英朝晖紧张地问。 动用政府财政资金为银行买单,这是非常严重的行为。弄不好,许一山就得应声落马。 “许书记在这方面还是很有把握的。他一方面满足所有网点的现金兑付,一方面做好市民的安抚工作,造成银行不会让任何储户损失的影响。市民们不但将挤兑的钱又存了回来,还多了一两个亿的新存款。” 英朝晖颇有些失望,试探着问:“这次我们也可以采用前次的办法来处理危机嘛。” 银行行长缓缓摇头道:“可能行不通了,有些办法第二次用就不灵了。” 英朝晖这是在异想天开。先不说现在动用市财政资金需要通过常委会决定,即便会上通过了,挤兑风波不平息下去,市财政是没有那么大资金缺口来满足兑付的。 既然财政权被你英朝晖要回来了,握在手里了,出了事,你英朝晖不想办法,谁想办法?老百姓拿不到钱,不找你政府要个说法,找谁要说法? 眼见着又一场要说法的风暴将至,英朝晖气得脸色苍白,却无计可施。 商业银行损失的窟窿太大,根本不是想填就能填上的。 虽说市财政权已经回到了手里,但英朝晖清楚,他想私自单独动用任何一笔资金,都必须得上会讨论。 这是上次会议得出来的决定,非常时期,必须非常手段。 万般无奈之下,英朝晖便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龚省长身上了。 衡岳市储户闹事,防暴队一下抓了近百人,这样的消息想瞒也瞒不住。省长龚辉这几天心情就像阴雨天一样,不见阳光。 衡岳储户风波,是他最不愿碰的一条线。第一次风波发生时,许一山没惊动省委就平安无事将事件平息下去了。这个英朝晖一来,幺蛾子也跟着飞出来了。 在英朝晖将电话打到龚省长手机上,讨要计策的时候,龚省长将一腔怒火尽数倾泄在他身上了。 “英朝晖,你就是个饭桶!”龚省长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道:“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是想我省政府拿钱给你救火吗?” 英朝晖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苦笑着道:“龚省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这个事不能尽快平息下去,可能会引发暴乱啊。” “要暴乱,也是你们衡岳暴乱。”龚省长怒不可遏道:“我现在倒希望衡岳人民造了你们的反。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处理不下来,你究竟有没有能力坐这个位子?” 英朝晖不敢回言,耷拉着一张脸,满肚子怨气。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轻易去动。根扎稳了再说。你倒好,一去,就恨不得把权力都抓在手里。许一山这个人是个好惹的人吗?你用脚底板想想,这个时候爆发出来这样的事,会是偶合吗?” “我也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啊。”英朝晖急忙解释道:“主要是政法委的聂波,我认为这件事完全是他在背后操纵。” 龚省长冷笑着道:“拿证据出来啊?” 英朝晖默不作声,他去哪找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要怀疑自己的同志。”龚省长语重心长道:“我一再告诉你,要团结,要协作。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老英啊,你是一个对衡岳市不十分了解的人,你得有谦虚谨慎的思想啊。” “听说你亲自跑去许一山哪里要回来财政审批权,你告诉我,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英朝晖低声道:“财政审批权本来就是政府的基本权力,我要回来,没有违规。” “你要回来的不是权力,而是一个炸药桶。”龚省长哼了一声道:“有本事,权力无处不在。没本事,你捏着一个印把子,往哪戳?” “我总不能做个完全被架空的市长吧?”英朝晖终于说出来心里话,“我不认为他许一山就有三头六臂。” “疯了吧你,乱咬。”龚省长毫不客气严厉地骂道。“你现在想度过这道难关,我给你指条路,放低身段,主动去找许一山道歉,要求他出面来摆平。老英啊,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呢?来日方长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龚省长最后叮嘱他,“你记住,影响面不要扩大,最好在内部消化处理掉。老英啊,你把问题推到他面前,他不处理,就是不作为。他没处理好,责任也在他了。你要看清楚一个问题,他是衡岳市一把手!” 挨了一顿骂,英朝晖的心情反而变好了许多。 他跟随龚辉工作快二十年。他也是龚辉在人大系统最为倚重的一个人。龚辉出任中部省省长,他英朝晖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作为感谢他在选举中的付出,龚省长投桃报李将他提拔来衡岳市担任代市长。本来,来之前,龚省长是交代过他的,“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搞好团结,掌握情况”,这是龚省长送他的十六字方针。 英朝晖在省人大的时候,就在不少场合自诩过是龚省长的马前卒。 然而,他还是将龚省长的叮嘱忘到脑后去了。上任第一天,他咄咄逼人的要求常委介绍个人情况,就已经掀开了他想在衡岳政局中独树一帜的帷幕。 衡岳常委们最后都主动介绍了自己,这让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于是,权欲愈发膨胀起来,便出现了他亲自跑去许一山办公室,强行要求将财政审批权交回市政府一幕。 龚省长暗示过他,衡岳市情况与其他地区不一样。因为这里有个叫许一山的人。 英朝晖对龚省长的暗示并没放在心上。交锋两回,许一山都选择主动退让,这让他感觉到龚省长是不是看错了人?这个许一山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对付。 得到龚省长的指点,英朝晖心里一片明朗起来。 他兴致勃勃对银监局领导和银行行长说道:“走,我们去找许书记。” 第1551章 引蛇出洞还是作茧自缚 许一山在听完英朝晖和银监局领导他们的汇报后,诧异不已地问:“英市长,怎么会出现这个局面?” 英朝晖讪讪地笑,道:“鬼知道这些老百姓是怎么了,突然都去挤兑,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指挥一样。” 他的话里,不乏含沙射影的意思。 许一山装作没听见,紧皱着眉头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银监局领导不说话,商业银行新行长双手一摊说道:“我是没办法。银行只有数字,没有钱。钱都不翼而飞了,我总不能变出钱来。” 行长是在银行出事,董事长刘秋德被抓后,临时任命上去的。让他来承担这个后果,显然不合适。 但要找银监局麻烦,道理上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他们监管缺位,才会造成几十亿资金被转移到了境外,损失惨重的后果。 英朝晖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话说道:“许书记,情况有点紧急,你还是赶紧下决定,我们好执行下去。”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英市长,你坐的可不是执行的位子,而是决策的位子。” “这么个烂摊子局面,我要这么决策?”英朝晖自嘲地笑,道:“你是衡岳市一把手,我们都听你的。” “不。”许一山果断道:“这是你们政府行为。你们还是回去想想办法。” 许一山抛出来一个软钉子,让英朝晖愣住了。 在英朝晖找许一山要财政审批权的时候,他就公开说过,市委与市政府是有严格分工的。他不希望混淆两方的职责和职能。 如今,许一山将事情推回去市政府英朝晖面前,无可厚非。 “许书记,我们这不是来请示你来了。”英朝晖打着哈哈说道:“你也知道,我刚来衡岳,很多情况还不熟,还需要许书记你指点迷津啊。” “干工作,没有什么迷津。”许一山缓缓说道:“只要态度端正,认真负责,就没有干不好的工作。” 软钉子碰了,眼看着许一山这边是肯定不会过问的,英朝晖不免着急起来。 群体性事件一直是维稳工作的重中之重。群体性事件很容易引起恶劣的后果,从而让上面追责下来毫不手软。 衡岳市商业银行再次泛起的挤兑风波,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平息下去。 目前,社会上各种小道消息乱飞,甚至出现了官商勾结,将银行资产转移去国外的消息。 许一山在久久凝视聂波之后,突然问道:“聂波,商业银行这件事,是你搞出来的吧?” 聂波嘿嘿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太不应该了!”许一山哼了一声,“这种小人伎俩,你还运用得得心应手啊。” 聂波不满说道:“老大,我就是看不惯英朝晖那副嘴脸。他不是仗着上面有人罩着吗?我倒要看看谁能罩得住他。” “荒唐。”许一山眉头紧皱道:“你这是儿戏啊。” “不!”聂波认真说道:“老大,我这样做,就是要引蛇出洞。” 衡岳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一直被压着没人敢去动。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旦爆炸,谁都承受不起后果。 案子在许一山手上爆发出来,巨大的黑洞窟窿曾让许一山也心惊胆寒过。但他那时候没有慌张,而是冷静地将事件平息了下去。 许一山之所以不让火药桶爆炸,是因为他考虑到无论是储户,还是衡岳市政府,都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即便不能将罪犯绳之以法,也必须将损失尽数追回来。 聂波没他这样想得远,他利用商业银行这件事,要彻底丢了英朝晖的脸面。 他性子急,他希望风波再起将商业银行事件引入公众视野。他甚至选择好了一个最佳时机,必要的时候抛出来龚伟是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的罪魁祸首。 许一山搞清楚了聂波的想法,不禁生气了。 “你啊,这是在添乱。”许一山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告诉我,就算你不顾一切把事件真相公诸于世,能解决问题吗?你啊,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引火烧身。” “我不怕。”聂波笑嘻嘻说道:“为正义献身,哪怕烧成灰,我也愿意。” “你不怕我怕啊。”许一山瞪他一眼道:“你烧成了灰,许秀怎么办?” 聂波一愣,尴尬道:“世界上那么多树,秀不用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啊。” “你不知道秀的性格吗?她是个认死理的姑娘,爱上一个人,至死不渝。你啊,别让她失望。” 聂波讪讪道:“现在怎么办呢?储户挤兑,拿不到钱,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事是你搞出来的,你就得想办法给我把窟窿堵住。”许一山严厉说道:“如果再发生群体性事件,我拿你是问。” “他英朝晖不是很牛叉吗?这不正好让他发挥吗?” “人家已经把球踢到我脚边来了。” 许一山告诉聂波,英朝晖已经来过了。 “这人挺狡猾的啊。”聂波苦笑道:“他把事情往老大你这里一推,他就置身事外了,阴毒得很嘛。” 下午,许一山与聂波同乘一辆车从市委大院出去了。 他们将商业银行所有网点都悄悄转了一遍。发现每个网点都无一例外排了长队。 但是,每一个网点都挂出来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即便如此,储户们仍旧不肯散去。他们怕错过银行突然开门的机会。 转一圈回来后,许一山心事重重。 他也知道,采用上一次的办法显然行不通了。因为他没有把握储户们在感觉银行并没出事而继续将钱存进来的可能。 老百姓胆小,他们不会再冒着风险选择再次相信商业银行。 毕竟,他们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流血流汗赚下来的血汗钱。他们是没办法抵抗存款突然飞了的结果的。 当风声来临时,他们不会在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手里亲自抓住属于自己的钱后,他们才会放心。 但如果允许储户尽数取走他们的存款,商业银行根本就没这么多钱。 怎么办?巨大的疑问萦绕着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 聂波似乎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大,我怎么有一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啊。不过,事情早晚要解决,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聂波闻言,顿时双眼放光问道:“老大,有什么指示?” 许一山沉吟道:“让商业银行上市吧!” 第1552章 危机消除 让商业银行上市,这简直是天才的设想。 许一山将想法在常委会上一说,在座的常委们都惊得目瞪口呆。大多数常委们对许一山的这个提议感到匪夷所思,认为是异想天开的梦想。 衡岳市商业银行本属地方性银行,股东为衡岳市国资委。地方性银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殊作用。说穿了,它就是地方融资平台。 政府本身是不赚钱的,它没有生产剩余价值的功能。政府要融资,便创造出两个平台。一个是城建投,另一个就是商业银行。 衡岳市商业银行本身经营得不算很出色,又加上爆了一个存款去向不明的雷,此时再想让它上市,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常委们的质疑,许一山却视若不见。他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脸上始终洋溢着一层莫测高深的微笑。 英朝晖最激动,他当场表态,如果商业银行能上市,他这个市长将主动让贤。 按英朝晖的说法,衡岳市妄图将商业银行上市,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浪费精力。不如集中力量,将眼前储户挤兑的事摆平。 聂波笑着问了他一句,“英市长,你要怎么样才能摆平?兑付,没钱。抓人?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英朝晖因为在群众冲击市政府的时候临阵脱逃,他伟大光辉的形象在一夜之间已经雪崩。大家都明白过来一个事实,英朝晖是个外强中干的人。 聂波的话,引起一阵笑声。时隔不到两个月,英朝晖在常委们面前早就失去了不可侵犯的威信。 其实,聂波也没弄清楚许一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在许一山突然提出要将商业银行上市的时候,他还以为许一山脑袋发热,说了胡话。 讨论持续了半个上午,结论依旧处于相持不下的阶段。 聂波尽管不太清楚许一山的真正意图,但他敢肯定,许一山绝对不会是脑袋发热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从省委办公厅就跟在许一山身边工作,深知许一山办事的风格,不张扬,但稳妥。 现在的市常委会出现一个新的格局,形成了年龄层次的对立。年龄大的,自然归属在年龄大的阵营。年轻一派的,便自动结成了另一派。 有位先人曾经总结过这种现象: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道穿了一个现实,哪怕现在对外是铁板一块的衡岳市委常委班子,内部却因为政见的偏颇,而出现不同的派别。 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不同的声音。如果都是一个声音,反而很危险。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将全部人的思想统一起来。如果说,谁能做到,谁必定是邪恶的化身。 与往常一样,年轻一派的人,都认为许书记的意见可以尝试。年老的一派,却认为完全没必要好高骛远。 衡岳市虽说在中部省排名第二,是仅次于省城的最大地方政府。但是,这些年来的经济发展却强差人意。特别在上市公司这一块,衡岳市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地市。至少,与衡岳市现在同处“两翼”的岳州市,人家还有三家上市公司。 富嘉义时代,衡岳市在公司上市这方面努力过。几乎是举全市之力,才促进了一家以贵重金属为方向的上市公司。 然而,此公司目前由于经营不善,正面临着退市的风险。 如果唯一一家公司都退了市,衡岳市在上市公司这一块就将全部沦陷。 上市公司是一个地方的名片,是一张脸面。一个地级市如果连一家上市公司都没有,很容易被人看低。 临上午休会之时,许一山才道出他要将商业银行上市的初衷说了出来。 “同志们,商业银行能不能上市,我们说了可能不算。需要专业机构评定,审核。公司上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筹备上市期间,有许多东西我们是可以选择的。比如,封冻资金,精简业务。再比如,储户有权选择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原始股东。”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之所以说许一山突然间提出将商业银行上市是个妙招,最直接最有效的一个结果,就是能一声不响将储户挤兑风波平息下去。 商业银行在筹备上市,所有业务临时冻结不办理。这可是绝佳的理由! 同时,这个消息也会让广大储户有了信心。银行要上市了,还在乎你那点存款吗? 其次,许一山已经暗示过了,筹备上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就给追讨流失出境的资金一个非常宽裕的时间。 第三,让商业银行上市,确实是许一山的想法。 而且,他有把握能促进上市。 下午的会议就没有上午那么复杂了。常委们在明白许一山的想法后,不约而同投了赞成票。 当晚,一份通告便出了台。 《衡岳市关于衡岳商业银行上市通告》在一夜之间便出现在全城的大街小巷。 通告一出,全城沸腾。各种小道消息又是满天飞。但排在商业银行网点取钱的队伍却消失了。 挤兑危机悄无声息化解。 许一山此举,不但让常委们佩服不已,就连不可一世的英朝晖,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兴冲冲地赶来许一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嚷:“许书记,我是来感谢你的。” 英朝晖一方面对事态平息赞不绝口,一方面担忧地问:“许书记,我觉得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办法,拖不了多久啊。” 许一山微微笑道:“英市长认为我们发布通告是在拖延时间吗?” 英朝晖尴尬道:“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商业银行根本就不可能上市。” “为什么不可能呢?” “这么一个烂摊子,窟窿大得吓人,财务报表也会通不过审查啊。知道内情的,会说我们是想割韭菜。” “窟窿大,堵住就是。”许一山缓缓说道:“英市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商量。这个上市筹备的工作,还得你亲自挂帅啊。” “我?”英朝晖连连摆手道:“许书记,不是我不愿意。我说实话,我真没这个能力。” 英朝晖主动认输,这是他来衡岳市第一次。 “英市长啊,你是政府一把手。这么重大的事,你不亲自挂帅,谁还能堪当此任?”许一山又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说道:“全市经济普查工作也快结束了吧?” 英朝晖脸一红,讪讪说道:“许书记,还没啊。我认为经济普查工作是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决不能流于表面,必须深入到里面去。所以......”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英市长,你说得对。经济普查有利于我们执政的方向和力度。只有真实掌握了这些数据,我们才好对症下药。既然英市长你太忙,我想请你推荐一位同志来主持筹备工作。” 英朝晖想了想说道:“就让新文同志来吧。” 许一山点头道:“好。这个事就请英市长与新文同志通通气。通告发出去了,筹备小组的负责人还没确定下来,这要让群众知道了,会骂我们在玩过家家。” 第1553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英朝晖没有料到,陈新文会态度坚决拒绝出任商业银行上市筹备小组组长。 其实,陈新文没有想到,英朝晖主动推荐他来出任小组组长,是出于愧疚的心态。如果不是他英朝晖从天而降来衡岳市,陈新文是完全有希望扶正的。 英朝晖一来,彻底断了陈新文晋升市长的机会。 在英朝晖看来,陈新文一定会在心里迁怒于他抢了他的晋升机会。英朝晖就没想到,干部晋升有一套严格的选拔程序,即便他不来衡岳,还会有另外的同志来衡岳。 在李朝亮市长退下去之后,组织部门没有给陈新文戴上一顶“代市长”的帽子,其实已经在暗示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不管谁来,都会被陈新文视为抢夺他位子的人。 英朝晖推荐他出任上市筹备小组组长一职,他是出于示好。而在陈新文看来,确实英朝晖在挖坑让他跳。 因此,在英朝晖提出请他出任上市筹备小组组长时,陈新文干脆果断拒绝了。 “英市长,这么重要的位子,我哪敢去坐?还是请英市长亲自主持工作,我尽全力配合。”陈新文话说得很客气,态度很坚决。 “新文啊,我手头的经济普查工作正在关键时期,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嘛。” 陈新文便笑,道:“英市长,你在取笑我了。经济普查工作对你而言,算什么工作。上市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两人互相推辞,其实都在心怀鬼胎。 他们都明白,将商业银行上市就是许一山一拍脑袋作出来的决定。常委会上大家都选择投赞成票,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方案能暂时平息商业银行储户挤兑的风波。 在他们心里都清楚,商业银行上市就是一个坑。谁主持这个工作,谁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一旦上市失败,责任不都在主持工作的人身上? 英朝晖心里很不舒服,陈新文当面拒绝出任上市筹备工作小组组长,就是不给他面子。作为市长,他连一项工作任务都布置不下去,这也显得他这个市长太没用了。 他不得不抬出组织来说话。 “新文同志,请你担任小组组长,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考验。这项工作可能存在难度,但我们作为领导干部,能知难而退吗?” 英朝晖这顶帽子太大,压得陈新文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再推辞,就是不听组织安排。这在体制内可是致命的问题。 陈新文不得不接受安排。 商业银行上市筹备小组的牌子很快挂了出来。办公地点就设在商业银行总部。市政府一纸文件,将陈新文与上市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在所有人都认为商业银行上市就是一个玩笑的时候,许一山这边却有了悄悄的动作。 茅山油脂基地老板孙武,汽车零配件基地老板杜鹃和江山重工的老板徐斌,同时接到了衡岳市委书记许一山的邀请。 许一山邀请他们赴宴。 林荫假日酒店最豪华的贵宾厅里,许一山亲自站在门口迎客。 最先到的是孙武。已经成为一个标准商人的孙武,一扫过去镇武装部部长的形象。他西装革履,前呼后拥,满面春风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油脂基地的成功,彻底让孙武叔父严华交了权。他的油脂帝国的新一任国王,就是如今的孙武。 “老弟......哦,不,许书记......”孙武连忙改口后,一双手紧紧握住迎接他的许一山赞道:“几年前,我就看出来许书记不是一条泥鳅,而是一条龙啊。” 许一山哈哈大笑道:“孙总,你还是叫我老弟吧,我觉得亲切。” “怎么敢啊!”孙武嘿嘿笑道:“你可是堂堂市委书记,我一个商人,没资格与你平起平坐。不说了,总之一句话,接到许书记邀请,我可是一夜兴奋得睡不着。” “先请孙总就坐。”许一山示意杨柳将客人带去落座。 紧跟着孙武到达的就是杜鹃。 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基地已经正式全面生产。产品全部远销国外,其质量比原来工厂的产品略胜一筹。杜鹃父亲正在考虑要不要将企业总部搬来茅山基地。 已经是大老板的杜鹃,仍如当年她要留在茅山时清纯,丝毫看不出她是一个手握亿万财富的美女。 “许哥。”她见面,没像孙武那样觉得称呼不对而改口。她还如过去一样,像个小妹妹一样的痴痴看着许一山笑道:“哥,你今天怎么有心情请客了呀?” 无论是油脂基地,还是汽车零配件基地,他们落户茅山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许一山力促才有的结果。 如今,茅山外资工业园在衡岳地区基本是出于领先的地位。即便放在中部省,也无人可出其右。 许一山客套握手,让杨柳请了杜鹃去落座。 他立在门口,等待最后一位客人的到来。 几分钟后,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徐斌大踏步走了过来。 江山重工唯一的老板,不差钱的徐斌是连夜从燕京飞过来的。江山重工投资在衡岳市的事务,由他最倚重的一名副总裁在主持。他平常是不在衡岳市的。在接到许一山的邀请后,他推掉了其他全部工作,兴冲冲地来了。 客人全部到齐,许一山心生欢喜,他环顾一眼三人,大笑道:“三位老总,你们可是我衡岳市大半壁江山啊!” 许一山这句话不是在夸大其词,根据上半年的统计数据,他们的生产总值确实超过了全市经济总量的一半以上。 更让许一山欣慰的是,三家企业完美解决了衡岳市的就业情况,根据统计数据,全市失业率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有手有脚,愿意工作,衡岳市都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就业的机会。 就业情况之好,超乎许一山的预想。目前,外地来衡寻找就业机会的各类人才,如过江之鲫,蜂拥而至。 许一山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发出过号召,要让每一个来衡的人都不失望! 事实上,他的号召没有飘在半空。根据劳动部门统计的数据,衡江集团在全面投产后,人力资源会出现巨大的缺口。 也就是说,衡岳市现在有大量的就业岗位在等待人才的到来。 徐斌是眼光最为锐利的人,他在接到邀请后,心里就猜到许一山想干什么了。 果然,许一山在大家都落座后,开门见山道:“今天请大家来,是想给三位老总一个发财的机会。” 孙武瞪大眼道:“许书记,有什么好事?” 许一山笑笑道:“肯定是好事。”他故意压低声道:“我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徐斌笑了,道:“许老弟,你这股肥水,得我们先催肥了才肥吧?”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我也实话实说,你们都是企业界的佼佼者,都懂得收益与风险并存的道理。我直说吧,请三位来,就是想请三位来当衡岳市商业银行的老板。” 徐斌大笑,道:“我在来的飞机上就有了思想准备。老弟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有需要,做哥的鼎力相助。” 孙武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他迟疑着问:“我们需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第1554章 准备就绪 许一山邀请徐斌、孙武和杜鹃入股商业银行,其实就是将油脂基地、汽车零配件基地和江山重工捆绑在了衡岳市商业银行这辆战车上。 孙武犹豫了片刻,继续质疑道:“许书记,我人直,说话直,你是晓得我的性格的。我可听说,商业银行是个烂摊子,有巨大的债务危机。你让我们入股,不会把我们拖进去翻不了身吧?” 许一山缓缓说道:“孙总,我现在可以答复你。你没听错,商业银行确实存在债务危机。但我敢保证,这个危机一定会解决。” 杜鹃看着他,面带微笑道:“我相信。” 徐斌更干脆,他笑眯眯道:“许老弟,你是知道我的,对上市这一块不感兴趣。说白了,我徐斌从来就没想过去股市圈钱回来。我信奉的是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靴。不过,这次我选择支持你。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老弟你不是遇到难题,不会找上我们。” 一句话,说得许一山差点掉下泪来。 在他提出将商业银行打包上市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原本,他希望将包括衡岳首富周鹤等在内的企业家也吸收进来,但在权衡过后,他放弃了邀请周鹤的想法。 以他对这三家企业的了解,他们完全有能力支撑起商业银行的改制。 理想总比现实要丰满得多,他对三家企业能否入股进来,并无完全的把握。于是,便有了这一场宴请。 菜开始陆续上桌。为表示尊重,许一山特意嘱咐了杨柳,不要怕花钱,一定要选最好的办。 这可能是许一山从政以来最奢侈的一次请客。据事后杨柳汇报,餐费多达二十来万。这次请客,也给许一山埋下了一个祸根,暂且不提。 宴罢,许一山第一次有了醉意。 三位经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商业银行未来投资人,都不同程度表示了接受许一山提出的方案。他们采用注资的方式,将衡岳市商业银行改制上市。 回到家里,许一山还沉浸在兴奋里。 商业银行有了这三家企业的注资,起死回生已经不成问题。至少,能缓解储户挤兑的风险了。 现在,只需要陈新文代表的筹备小组与他们签下注资协议,衡岳市商业银行就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明天。 陈晓琪腆着大肚子,看着丈夫许一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笑,便狐疑地问:“你捡到钱了呀?一个人傻笑。” 许一山轻轻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老婆,这比我自己捡着钱还让人高兴啊。你不知道,这是三赢。” 陈晓琪哼道:“我才不管你几赢呢。许一山,我警告你,你不是一个人啊,别把家当旅馆。再不改,以后你就别回来了。” 许一山一乐,换了双手去搂抱她,一边轻轻抚摸着陈晓琪的大肚子,关心地问:“老婆,还有多久?” 陈晓琪眼一瞪道:“你一个当爹的,都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生,你失职了哦。” “是,是。我不称职,该打。”许一山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陈晓琪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低声提醒他道:“傻瓜,家里有客。” 经她一提醒,许一山才注意到楼上有动静。一抬头,便看到聂波和许秀靠在栏杆上,正看着他笑。 他沉下脸来,喝道:“你们两个给我滚下来。” 聂波低声讪讪道:“老大,原来在嫂子面前,你也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怕老婆啊。” 许秀踢了他一脚道:“你胡说啥?我哥这是尊重。男人尊重女人,是最美人格。你懂什么呀。” 聂波嘿嘿笑道:“我不也尊重你吗?” “滚蛋!”许秀笑骂道:“你尊重我什么了?想让你帮我调一下工作都办不到,聂波,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有意的。” 许一山喝住妹妹许秀道:“你说什么话?调动工作是那么容易的吗?小聂这样做是对的,你有本事,就让组织主动调你。” 许秀噘着嘴说道:“哥,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陈晓琪乖巧地去拥了许秀的肩膀,笑道:“秀,我们上楼去。你哥有事要与小聂聊。” “他们聊他们的,我碍他们什么事?” “有些话,不是你我可以听的呀。”陈晓琪拉着许秀上了楼。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有点多。先是新市长来衡履职,紧接着发生银行挤兑风波。接二连三的事,让许一山有点忙不过来。 有事业的男人,一忙起来,就会忽略对家庭的照顾。这就是陈晓琪埋怨他的原由。 客厅安静下来。 许一山看了一眼聂波问道:“茅山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聂波道:“请老大放心,一切都在计划当中。目前,已经确定下来候选人三人,他们分别来自茅山县机关干部,乡镇长推选和民间推选。” 许一山颇有兴致地问:“民间推选了谁呀?” “袁珊瑚。”聂波答道:“本来袁珊瑚算是体制内的了,但由于手续还没完全办完,所以,她成了民间推选的代表。” 许一山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县直机关推选的是董一兵。现任茅山县招商局长。乡镇方面,以三塘镇镇长罗舟作为代表参加直选。” 许一山点点头道:“嗯,你要注意,所有参选代表,必须是推选人最真实意愿的表达。不许存在任何方面的缺陷。特别要注意,必须是经得起检验的结果。” “没问题。”聂波严肃道:“我们作为领导机构,不对任何参选人有要求。只要符合我们规定的条件,谁都有资格参加。而且,我们设立了三个举报电话,实行24小时接受任何举报。” “好!”许一山赞许道:“这项工作必须扎根在群众当中。直选是件很敏感的事,要确保不给上级添麻烦。对了,具体直选时间确定下来了吗?” 聂波点点头道:“我们在全县二十三个乡镇都设立了投票点。县城各街道也设立了投票点。每个投票点安排了四个工作人员值守。再安排了五个流动投票小组,上门接受行动不便群众的投票。” “全程投票时间限定在两天。根据目前统计,有效投票将在三十五万张左右。” “老大,据我观察,群众对这次直选很支持,他们现在都知道自己手里这张选票的重要性。” 许一山听完汇报,沉吟道:“工作做得不错。你安排一下,这两天我去一趟茅山。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聂波心领神会点头,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第1555章 故人旧话 许一山轻车简从,悄悄去了茅山。 一到,便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约他见面。 老董大吃一惊,赶紧问:“老许,你回来了?” 许一山笑道:“很意外吗?废话少说,我想找你聊聊。” 聂波汇报了茅山直选情况,三个参加直选的人,他要逐一找他们聊聊。 直选这件事虽被龚省长叫停了,但只是表面停了。没有了大张旗鼓的宣传,并不等于直选就偃旗息鼓了。在许一山看来,直选是个破冰之旅。打破过去陈旧的选举模式,让老百姓真正参与到政治中来,是许一山坚持的社会未来发展的方向。 时代文明在前进,没有一种力量能与文明抗衡。他相信文明的力量,能摧枯拉朽地将一切阻挡文明进步的文化和思想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 历史就是一架巨大的淘金机。淘去沙尘,留下真金。 十几分钟后,老董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小酒馆的老夫妻回来了。酒馆门外的布幡招牌再一次挂了出来。 他们终究不愿留在繁华的大都市,辞别了女儿一家回来了茅山。 雅室里,许一山看着两鬓斑白的老董,感慨不已道:“老董,你真老了啊,头发都白了。” 老董嘿嘿地笑,将许一山端详了好一会,道:“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啊。老许,真为你高兴。” 两个人同事七年,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许一山初进水利局工作,老董是照顾他最多的人。按老董的说法,许一山是个既没人脉,又没财脉的人。在县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比任何地方都要显得直接、势利和张扬。 一个没有靠山的人,是没有人会感兴趣的,更没有人会去重视他。 他只能像一棵小草,默默生长,默默消亡。 县里的关系,就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会有一根线联系着若干的关系。像许一山这种靠着参加公考,侥幸进入公务员队伍的人,在这张庞大的关系网中,就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没人会在意他,人们会下意识地将他选择性的排除在网外。 他与陈晓琪登记结婚,算是正式跳进了这张网里。 老夫妻看见许一山和老董,显得很高兴。他并不知道许一山已经是衡岳市的一把手,在见到许一山后,老人高兴不已地说道:“小伙子,谢谢你来光顾我的小酒馆啊。” 老夫妻开酒馆,不图赚钱。他们图的是一份心安,一份喧嚣中的宁静。 “还是老规矩。”老董吩咐道:“爷,身体还吃得消不?” “放心,健康着哪。”老人呵呵地笑,给他们端来一盘凉茶,一碟花生米,外加一壶烫得温热的糯米酒。 茅山老夫妻的小酒馆,是许一山和老董来得最多的地方。他们喜欢这里的安静,惬意、一碟花生米,一壶老酒,就能让他们聊上一天。 话题从茅山的故人说起。 老董叹口气道:“老许,还记得颜八吗?” 许一山微笑道:“当然记得,颜八不是云雾山的股东吗?对了,他过得怎么样了?” 老董又叹一口气,道:“颜八算是彻底完了。男人啊,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早晚要吃大亏。” 许一山狐疑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董苦笑道:“老颜一家人移民去了国外,这个你是知道的。老颜不愿意去,独自一个人留在国内。本来,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干,吃喝都不愁了。但颜八这人,心太贪。早期被黄大岭忽悠,参与去洪山镇修桥。结果没赚到钱除外,连本钱都被黄大岭黑了。找黄大岭理论,还被打断几根肋骨。” “后来又参与云雾山旅游开发,与当地群众闹得不愉快。不过颜八狠,他最狠的时候,把国外的资产都变卖了来投云雾山。本来,这是个好事。云雾山也初见成效了。可是颜八在这时候就出了事了。” 老董说,颜八因为变卖了国外资产,引起妻子和儿子的强烈不满。他们委托了国内的人,将颜八和欧阳玉堵在了床上。然后一纸诉状,将颜八告上了法庭。 二审过后,颜八身无分文,连云雾山的股份也被妻儿尽数拿去。如今的颜八,生活都已经成了困难。欧阳玉也早就远离了他。 “我把他安排在招商局看大门了。”老董苦笑着道:“我也就只有这么点能力了。至少,可以保证颜八不会饿死。” 许一山听完,不免唏嘘。 想起当年颜八在见到自己之后,一出手就是一张银行卡。从哪以后,许一山就知道颜八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太精明,会算计。 后来颜八参与到虹桥重建工作时,就彻底暴露了他当初送钱给许一山的意图。 这精明、会算计的人,到头来都只有一个结局,算来算去,算在了自己头上。颜八一个靠包工出身,赚得千万财富的人,最终沦落到给人看门的地步,不能不令人感慨唏嘘啊。 许一山不明白老董这时候突然提起颜八干嘛。毕竟,他与颜八就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深交。 “老颜几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想见你。”老董终于说出来心里话。 “他见我干嘛?”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董,你觉得我现在见他合适吗?” “不合适。”老董回答得很干脆。“他一个众叛亲离的人,确实不合适见你。不过,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帮帮他。” 许一山不想被老董带进去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他开门见山道:“老董,我今天来,不想听其他故事。我想知道,这次参加茅山县长直选的事,是你主动要求的,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老董摇摇头苦笑道:“老许,你还不知道我?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实话说吧,参加直选,是姓彭的安排的。” “他为什么推荐你参选?” 老董嘿嘿一笑道:“还不是想讨好你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彭这人很精,知道你我关系不错。再说,我是体制内的人,他能拿捏得了。” “你感觉自己胜算有多大?” “没有胜算。”老董苦笑道:“我说实话,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自己也没能力来当这个县长。我不是你老许,本事大,能力强。” “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袁珊瑚。”老董脱口而出,脸上浮上一层敬佩之色,“袁珊瑚虽说是个女流之辈,能力一点不比周琴书记差。她要能当上茅山县长,就是茅山人们的福分。” “那么神奇?”许一山狐疑地问。 “就有那么神奇。”老董压低声道:“打个简单的比方啊,茅山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能有今天,袁珊瑚功不可没。” “那不是周琴书记的功劳吗?” 老董摇了摇头道:“真正的幕后人物,还是袁珊瑚。当初,彭与周不合,基本是针锋相对的状态。是袁珊瑚在中间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啊。” “这么说,你也准备把手里的票投给她?” “必须的。”老董笑眯眯道:“出于公心,我只能选她。” “你觉得直选会成功吗?” 老董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第1556章 与民同乐 许一山在茅山呆了整整一天。 上午见过老董后,他去了一趟老丈人陈勇家里。 陈勇夫妇看他突然来了,女儿陈晓琪却没跟着一起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问他有什么事。 许一山解释说,什么是都没有,就是趁着一点休息的时间过来看望二老。 在确定没事发生后,陈勇夫妇松了一口气。 不说其他人,就连陈勇夫妇也没想到许一山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如坐了直升飞机一样,坐上了衡岳市委书记的位子。 这放在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 女婿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他们夫妻也觉得脸上有光。 低调的陈勇比过去更低调了。他现在几乎不怎么出门。唯一的活动就是带着外孙去外面溜达一圈。 但这并不影响他关注周围的局势。 女婿许一山在茅山搞的县长直选,最急的可能就是他了。在陈勇看来,许一山此举无疑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 选举是件很严肃的事。过去已经形成了一套固有的形式。许一山就像一头莽撞的牛,冲破了这道樊笼。 他想阻止他,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机会来了。 陈勇将许一山叫到书房里,关紧了门后,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对他说道:“一山,听说你还在搞直选?如果真有,赶紧停下来。” 许一山微笑着道:“爸,你听谁说的?” 陈勇满脸阴云道:“这还需要听人说吗?全茅山,那个角落不在议论这件事啊?没错,你搞什么鬼直选,老百姓是高兴了。他们甚至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坐上县长的位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搞直选,还要组织干什么?一个连组织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别人会容得下他?” 许一山解释道:“爸,我没说不要组织啊。况且这次直选,还是组织在负责的嘛。” “你骗得了我,能骗得了上面领导?”陈勇哼了一声道:“人要学会知足,要懂得进退。桌子上的盘子有很多,但有些盘子你是动不得的。” “还有,没有接受过组织学习、培训的人,哪能懂得治理社会的方针大政?你若是选一个与组织唱对台戏的人出来,你要怎么收场?” “还有,人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会搞经济工作。作为领导干部,首先得有坚定的精神意志。我们的意志是什么?就是坚持x的领导。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谁碰触到这条红线,谁将被排除在局外。” 陈勇一口气分析了很多,总结下来就是一条,立即停止直选,回到原来的选举道路上去。 他也知道龚省长亲赴衡岳叫停直选这件事。在没听到许一山辩解时,他说道:“上面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你再一意孤行下去,就会被视作与领导公然作对的局面。” 他缓缓叹口气道:“我还没见到一个下级能违抗得了上级的命令。收手吧,看在小琪和凡凡的面子上。我们不希望你飞黄腾达,我们只希望你们能快乐幸福的过好小家庭的日子。” 许一山起初还想解释,企图让老丈人理解,赢得他的支持。 但在听过陈勇一番话后,他果断打住了。 陈勇是个老派官员,一辈子谨少慎微。在他的思想里,下级服从上级是不需要值得任何怀疑的真理。组织有组织原则、规矩。任何企图破坏这个规矩的人,都将遭到无情的打击。 聊了一会,他借口还有事,从老丈人家出来了。 老董等在车里。下午他们还要去一趟云雾山。 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规模已经完全展现了出来。目前,旅游区每天接待的客人都超过千人。成了茅山县另一个重要的经济支柱。 县旅游局正在积极打通全县旅游资源。比如,云雾山直达无修水库的景区路,已经建成通车。县里现在积极筹措资金,准备修复无修庙,让无修庙的晨钟暮鼓再次响起来。 提到无修庙,许一山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 爹许赤脚一直不回家,人不见,水不流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追求什么。 老董见他不说话了,一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嘿嘿笑道:“老许,你知道现在是谁在主持修复无修庙这件事吗?”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谁呀?” “你爹。”老董笑嘻嘻道:“我们现在都叫他许大师。” 许一山吓了一跳,问道:“老董,你原来怎么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我们茅山的事,不需要大事小事都汇报给你吧?”老董道:“我还告诉你,县宗教事务局已经决定,请许大师担任茅山县宗教事务局道教协会会长。”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聊得很啊。我爹能当什么道教协会会长?你们连无修庙是个和尚庙都没搞清楚,就胡乱任命。道教协会会长主持佛教大庙事务,你们会让人笑掉大牙。” 老董一本正经道:“这有什么?道教领导佛教,也不是没可能。实在不行,改成佛教协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胡闹!”许一山说完这句,再没吱声。 在老董这里听到爹的消息,他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有了爹的消息,他心里悬着的一块巨石可以落地了。 云雾山村的听说许一山来了,他们放下手头上的事,将许一山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在云雾山人的心里,许一山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这个改变他们命运的人到来,顿时将一座云雾山都热闹得沸腾起来了。 看着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云雾山,许一山的心情也十分爽朗起来。当年由他坚持的股份合作模式,让一座云雾山焕发出来勃勃生机。 座谈会上,许一山了解到云雾山旅游股份公司目前主要有三大板块业务。第一块是旅游收入,包含餐饮、民宿,地方特色表演。 第二块是大力发展云雾山高山有机茶的种植。 第三块就是养殖业了。云雾山黑嘴鸭已经打出了品牌,养殖也形成了规模效应。其产品已经远销海内外,成为云雾山的拳头产品之一。 云雾山灵魂人物唐勇唐敢两兄弟现在是股份公司的副总,他们一个负责旅游板块,一个负责高山茶板块。 唐欢人在孙武的公司,但云雾山坚持要求她出任旅游股份公司的监事。 唐勇看着满祠堂的村民,笑呵呵说道:“许书记,今晚你不要下山了。我们今晚开流水宴,所有上山来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参加。请许书记与民同乐。” 许一山高兴答应道:“好,我今晚就陪大家开心。” 市委书记来了云雾山,很快,洪山镇政府就知道了。 洪山镇政府知道了,茅山县委县政府当然也就知道了。 各路人马开始往云雾山聚集。 意外也就跟着来了。 第1557章 特大事故 云雾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即便旅游高峰期,也没见到像现在这样人人喜笑颜开。 茅山县委彭毕率四大家领导,直奔云雾山而来。洪山镇党委政府更是捷足先登。 许一山原本不想惊动地方的念头,瞬间被打破。 老董一直在替自己辩解,说消息不是他透露出去的。彭毕他们赶过来与他无关。 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半道折返回去。许一山在心里想,等下见到了茅山这群干部,自己要讲些什么话合适? 在茅山搞县长直选试点,是征求过彭毕意见的。 彭毕顺利坐上县委书记位子后,把精力全部花在与衡岳县共同打造商业城物流园的项目上了。他从长宁起步,在茅山又经历了几年,终于上位扶正。且从目前发展的态势看,他很有可能取代罗样华,问鼎衡岳市委常委。 他当然知道这都是许一山大度不计前嫌的结果。其实只要许一山不点头,他就没法上得来。 因此,在许一山暗示他要在茅山直选县长后,他是坚定的支持者。 谁将成为直选县长?在选举未开始前,谁都不知道。 许一山在将三个参选人情况综合以后发现,每一个候选人的背后,原来都有一股力量在支撑。 就拿老董来说,老董是茅山老干部们联合举荐的。他代表的是茅山旧有的势力圈子。至于袁珊瑚,已经很明确她是原书记周琴推荐的。在推荐袁珊瑚的时候,由于她的条件与参选条件存在一定的差距。聂波还特意请示过许一山。 许一山用了一句“不拘一格”作为注释,让袁珊瑚顺利通过身份审核。她代表是周琴这一方的力量。显然,周琴对茅山问题还是不能完全放得下心,她有意将袁珊瑚安排在县长的位子上,为茅山民营企业保驾护航。 罗舟进入参选人名单,完全出乎了许一山的预料。 他从纪委下去后,担任了三塘镇镇长。据说,他在三塘镇的发展很不错,主动与国家粮食储备库结成了合作伙伴关系。利用粮库的先天性条件,准备将袁珊瑚当年转交给他的饲料事业做大做强。 从某一角度而言,罗舟代表的是广大的乡镇领导。当然,这里不排除有彭毕的意思在里面。或许彭毕感觉他的私情让罗舟家庭分裂,他想弥补一下内心的愧疚未必可知。 纵观三个参选代表,许一山期望的真正草根逆袭的人并没有出现。唯一能扯得上一点边的,就只有袁珊瑚。 然而袁珊瑚在周琴身边工作了那么久,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草根了。 云雾山现在是个奇特的现象。全村人的家虽然搬离了云雾山,全部去了安置房。但他们的人却死守在云雾山不肯离开。 在经历过无数次协商过后,许一山力排众议,让云雾山村以土地、森林资源作为股本,入股由旅游局牵头组成的旅游股份公司。如今,整个云雾山旅游区的主力都是云雾山村民。县旅游局和社会股东颜八,成了坐地发家的典型。 颜八因为官司,股份被判给了前妻。现在的股东名单上,已经没了颜八的名字。 颜八前妻显然不会守在云雾山。他们在办理好了股权转移手续后,全身退出了管理层。按约定,旅游股份公司每年分红利给她就行。 一村的男女老少,都在紧锣密鼓筹办流水宴。 山上旅游的客人,得知今晚可以全程免费参加流水宴等活动,也都积极热情地参与了进来。 整个度假区呈现一片欢天喜地的动人场景。 洪山镇的领导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们只到山脚下,没有上山来。他们在等县委领导过来后,再一起上山。 夜幕逐渐降临。山上的各种灯光次第亮起来。 在各种灯光的衬托下,云雾山更显得美丽、神秘,带着尘世间的一丝繁华,像极了浑身染满烟火气的女人。 突然,老董的手机响了。 他走到一边去接了电话。没一会,神色匆匆过来。 他贴在许一山耳边紧张道:“老许,出大事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他没慌乱,沉着地问:“出什么事了?” “县委的中巴车掉进洪河里了。目前车上伤亡情况不明。”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响,“车上有什么人?” “四大家领导全部在车上。” 许一山再沉着,此刻也不淡定了。 “怎么发生的?”他感觉道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车过洪桥时,为躲避行人,与一辆满载的大货车相撞。造成中巴车撞断洪桥栏杆,掉了下去。” 许一山只觉脑袋轰地一响。他知道这时候的洪河,正是丰水季节。满河的水要吞没一辆车,就是瞬间的事。 “去现场!”他站起身,没顾得上与老乡们辞别,匆匆下山。 一路上他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事! 老董的电话一直响个没停。现场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反馈了过来。 根据报告过来的情况得知,中巴车里包括县委书记彭毕在内,共有六位县委领导在车里。 车子掉下去的地方,差不多是洪河中央部分。也就是说,车一掉下去,很快就沉底了。 许一山对洪河的情况了若指掌。过去考察洪河时,整条河道的情况他就了然于胸。洪桥重建时,他进一步知道,此处水域是整条河道最深的地方。 车掉河里,一车人求生的希望几近渺茫。 老董将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许一山目视前方,内心潮起潮落。 他不愿往深处想,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要知道车里坐的都是茅山的主要领导。而这些领导都是因为得知他在云雾山,赶着来见他的人。 洪桥两端交通已经被管制。 老董将车停靠在路边,侧过脸对许一山说道:“老许,我觉得你没必要去现场了。” 许一山没搭理他,此刻他心里装的全是一车人的安危。 “真的,你没必要出现在现场。”老董一边说,一边启动汽车,掉转车头。 许一山问道:“老董,你干嘛?” “我送你回市里。”老董态度坚决说道:“老许,不管你怎么怪我,这次你必须听我的,算我求你,好不好?” 许一山长叹一声,泪水便蒙上双眼。 第1558章 会见遇难者家属 茅山县传来消息,洪桥车祸救援已经结束。全车九人,无一幸免。 一直在办公室焦急等待消息的许一山,闻言后,一声不响,只见两股热泪在脸上奔泻而下。巨大的心痛让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起来。 还在路上的老董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伏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事故原因很快查清。原洪山镇书记段焱华因精神错乱,在洪桥上拦车讨要说法,造成车辆失控,猛烈相撞后冲出大桥栏杆,酿成特大事故。 电话不断打进来,各种请示满天乱飞。 市长英朝晖心急火燎赶来许一山办公室,一进门便红了眼圈道:“许书记,天塌了!” 许一山很快冷静下来,他轻轻叹息一声道:“英市长,马上组成善后小组。就由你亲自挂帅吧。立即赶赴茅山善后。” 英朝晖没有推脱,使劲点头。正准备走,许一山又叫住他道:“让聂波同志配合你的工作吧。” 善后处置领导小组迅速成立。以市长英朝晖为组长,政法委书记聂波为副组长,带领相关人员连夜赶赴茅山县。 许一山亲自打电话向省委陆书记汇报。 电话接通,还没开始说话,他人已经哽咽。 “陆书记,我是许一山。”他强压住内心巨大的悲痛,声音嘶哑说道:“茅山县出了重大事故,县委书记彭毕同志与四大家主要领导因车祸全部遇难。” 话一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陆书记显然也惊到了。他那边半天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陆书记稳重的声音,“一山同志,控制情绪,你不能慌。第一,做好家属安抚工作。第二,稳定群众情绪,第三,调查事故原因并做好善后工作吧。” 挂了陆书记电话,许一山想了想,将电话打到省长龚辉的手机上。 龚省长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当场质问许一山,“你告诉我,是不是茅山县委的同志去见你的路上出了事?” 许一山没有隐瞒,沉声答道:“是。” “好你个许一山,你等着处理吧。”龚省长怒气冲冲挂了他的电话。 茅山出了特大事故,县委书记与县主要领导同车遇难,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越千山万水,瞬间引起全国轰动。 局面乱了,茅山陷入悲痛与慌乱之中。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 有说是司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 有说是造成车祸事故的段焱华,装疯卖傻造成的。 当然,也有一种声音,说是茅山县委为赶去云雾山拜见市委书记许一山,车速过快而造成的。 事故一出,全县被一层浓厚的阴云遮盖住了,人心惶惶起来。 许一山冷静了下来,事故第二天,他便指示市委宣传部长周琴临时赶赴茅山,主持茅山县全面工作。秦光被安排协助她。 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许一山,此刻已经将双眼熬得通红。 这起事故不同于普通交通事故,遇难者皆为茅山主要领导干部。事故原因虽有初步结论,但社会似乎对结论并不信服。 中部省来了通知,省委领导将亲自赶赴茅山为遇难同志送别。 事故发生第三天,许一山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一趟茅山。 茅山县因为周琴回来坐镇,并没有出现慌乱的局面。全县其他工作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在处理善后的问题上。 在茅山宾馆,许一山见到了遇难者家属。 彭毕的妻子丛晓蓉脸上布满悲伤,丈夫遇难,似乎让她感觉到一座山垮塌了下来。她呜咽着喊了一声,“许书记。”人便晕厥了过去。 急救人员一通忙乱,丛晓蓉悠悠醒转过来。她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许书记,我想单独与你聊聊,好吗?” 许一山当即答应了她的要求。 在所有人都回避之后,丛晓蓉突然说道:“许书记,我知道彭毕瞒着我的一些事。他背叛了家庭,背叛了我。本来,我不该说出来,毕竟他人已经不在了,再说这些也没意义了。我想说的是,彭毕遇难,请许书记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许一山苦笑道:“请嫂子放心,我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丛晓蓉目光呆滞,喃喃道:“他在生时,常常提起你。他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又敬佩,又嫉妒。出事前两天,他还与我说过,等县长选出来之后,他就带着我去外面旅游一圈。”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啪嗒往下掉。呜咽着道:“他虽然在个人感情上出了轨。可是他这个人最让我舍不得的,就是他对工作的狂热啊。他是个视工作为生命的人。为了工作,他可以生命都不顾。” “他生前最敬佩你不计前嫌的大度,本来他是没想到会当上茅山县委书记的。他说过,你与他,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残酷。但是,你扶他上了马,他却没给你跑出来成绩。我代他说声,对不起!” 许一山眼眶湿润,内心激动不已。这是多么好的同志,过去,虽然在工作上有分歧,是竞争对手,又是帮手。至少,在许一山决定在茅山搞直选的时候,彭毕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人。 如今,人已驾鹤西去,徒留满眼苍茫。 丛晓蓉在市里工作,是公路管理部门的干部。彭毕在茅山那么长时间,很少看到她过来。以至于认识她的人并不多。许一山也是第一次见她。 他没想到丛晓蓉会那么深明大义,虽然悲伤,却很冷静。 丛晓蓉主动将彭毕的隐私抖露出来,她有什么想法吗? “许书记,我知道外面现在有一些对你不利的流言蜚语。请许书记放心,组织上如果找我了解情况,我会如实汇报我的想法。他人已经不在,我们就应该抬起头往前看。许书记,老彭让你失望了,真对不起!” 丛晓蓉没提任何要求,她对丈夫的遇难,表现出了宽宏大量的理解。相反,她还主动来安慰许一山,似乎怕丈夫的遇难,给许一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见过丛晓蓉之后。许一山紧接着又会见了其他遇难同志家属。 无一例外,所有家属见到他,都会悲伤地哭出来。 许一山是个感性的人,即便他强忍着情绪,还是没控制住自己,陪着家属掉了不少泪。 最后见到的是司机家属。 司机是个老司机,年过五十,是个百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驾驶记录保持者。司机从参加工作开始,就在县委开车,是个资深驾驶员。 许一山曾经坐过他的车,知道他开车比别人都要稳许多。这么一个优秀驾驶员,居然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出来,实在令人感慨唏嘘。 司机妻子是个头发已经斑白了近一半的女人。 她一进门,不顾他人在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抬起手便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许一山顿时懵了。 第1559章 宣布调查 司机妻子扇了自己一耳光后,哭道:“许书记,对不起,对不起,我家老头闯了大祸了,求你原谅啊!” 许一山赶紧伸手去搀扶她,安慰她道:“嫂子,您有话慢慢说,别这样啊!” 在司机妻子的哭诉里,许一山似乎找到了事故发生的一些原因。 司机老孙,转退军人出身。在部队服役期间,为首长专职司机。退役后,入茅山县委后勤管理处工作。一年前,刚升任县委小车班班长。 老孙开一辈子的车,不但车开得好,还有一手精妙绝伦的修车技术。 据说,任何一辆车从他面前经过,他只需要凭借两只耳朵,就能辨别出车子有不有毛病,毛病在哪。 茅山县委县政府每年在车辆维修上都能节省一笔巨大的开支,就在于老孙这手精妙的修车技术。 但是,老孙却从没利用这手绝技获得经济收入。 有汽修厂曾开出月薪两万请老孙去挂个名。只需要他在汽修厂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指点一二。但都被老孙婉言谢绝了。 老孙说,他是国家职工,不能利用这点特长去谋取利益。 然而,老孙的家庭条件却不太好。 老孙妻子是原县棉纺厂的职工,也是最早被下岗的一批人。老孙妻子下岗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五岁。没有了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就全靠老孙一个人维持。 老孙是职工身份,待遇很一般。下岗后的老孙妻子只能靠给人打零工补贴家用。有人曾让老孙找领导帮助解决问题,但都被他婉言谢绝。老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只要还能活得下,就不要给组织添麻烦。 如果仅仅是妻子没工作还说得过去,关键是老孙家里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儿子。 老孙儿子从小身体就不好,长年服药。几年前查出来患有白血病,一直在等待配型。 家庭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好,还摊上一个重病家人,可见老孙的压力有多大! 上个月,医院传来喜讯,老孙儿子配型成功了,可以手术了。但是,一笔六十万的手术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老孙面前。 出事前几天,老孙一直在外面找人借钱。他知道这是儿子最后的一个机会,失去这个机会,儿子的生命之花将会迅速枯萎。 为此,他不惜下跪求人借钱。 可是,距离手术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手术费还只凑到一半。 失魂落魄的老孙,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精神一度恍惚。 老孙妻子被许一山扶起来后,颤抖着问:“许书记,我家老孙不会被追究责任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嫂子,现在不是追责任的时候。老孙有不有责任另说,你家庭的情况,我会马上安排处理。” 周琴得知老孙的家庭情况后,叹道:“原来我也有责任在里面啊,过去,我对同志们的关心太少了。” 老孙儿子因为身体原因,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工作,一直留在家里养病。因此,他没任何医保。 靠医保报销治病可能性的路堵死了。 茅山县虽然也有慈善总会这样的机构,但让他们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资助老孙儿子的手术,显然也做不到。 就在为难之际,孙武突然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 作为体制内出来的孙武,深谙体制内的门道。茅山县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事,这在历史上还未曾有过。他听说许一山来了茅山,便不顾一切赶赴了过来。 “手术费用的事,由我公司负责解决。”孙武当场表态道:“我们已经决定,对茅山这次事故,我们决定捐赠三百万现金。主要用于慰问遇难者家属。” 老孙妻子闻言,哭着又要下跪感谢孙武。 孙武双手搀扶着老孙妻子说道:“嫂子啊,我和你家老孙,都是头顶着一个孙字啊。我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啊。” 会见完全部家属,许一山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让他欣慰的是,所有家属不但没闹事,提要求,反而都来劝慰许一山,训斥外界一些传言是别有用心的人阴谋诡计,不用理会。 家属情绪稳定了,善后的工作就成功了一半。 英朝晖来到许一山的办公室,商量最后定性遇难者的名分。 目前,呼声最高的是要求将遇难者都按烈士对待。毕竟,他们都是在工作途中遇难的,评委烈士,似乎也不为过。 英朝晖反对以烈士待遇来评价遇难者。他解释说道:“评为烈士,显然不符合评选标准。” 许一山没吭声。他在心里想,人都不在了,给再高的荣誉,又能减轻遇难者家属多少伤痛呢? 然而一个人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荣誉就应该比生命还要珍贵。一个没有荣誉感的人,也就是道德彻底沦丧的人。没有道德的人,也就会失去基本的做人良心。 没有良心的人,还配叫“人”吗? 许一山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给彭毕等几个同志以最高荣誉对待。 茅山遇难善后规格已经确定下来,由衡岳市主持追悼会。在追悼会未开始之前,必须将遇难者的荣誉性质定下来。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许一山选择了退让一步,决定采纳英朝晖的建议,将九名遇难同志定性为因公牺牲。 一切准备就绪,并报省委批准。接下来就等着中部省委方面来人了。 第五天,中部省委代表到达衡岳市。 他们一来,追悼会便开始了。 英朝晖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主持追悼会仪式,并在追悼会上宣读了悼词。悼词上明确了遇难同志的荣誉——因公牺牲。 茅山殡仪馆迎来了无数前来吊唁的群众。全县乡镇一二把手全部参加追悼会。 周琴发出号召,全城举哀。一时间,茅山上空被浓浓的悲伤气氛笼罩。 用盛况空前来形容,似乎一点不为过。许一山也没料到,彭毕等人的遇难会引起那么多群众的哀悼。 孙武一句话道破了天机。茅山群众眼睛都是雪亮的。在周琴离任后,以彭毕为首的茅山县委县政府一改过去的工作作风。他们深入群众,急群众之所急,全心全意为茅山老百姓在付出。 而这一切,都是有人拿他许一山在做榜样。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摇头。他相信,茅山老百姓都是善良的、勤劳的,他们对遇难者的深切悼念,不正好体现了官民和谐一家的美好。 悼念结束,省委代表将许一山请到一边,当场宣布对他展开调查。 第1560章 试探与反试探 中部省委没有安排工作组,也没宣布停止许一山的工作,只是通知许一山接受调查。这传递的信号,似乎有些诡异。 果然,在省委代表与许一山坐下来谈了五分钟后,许一山就从对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 在茅山事件上,陆书记和龚省长的意见严重分歧。龚省长要求立即对许一山展开全方位的调查,彻查茅山事件背后的原因。对相关责任人追究责任。 陆书记却态度模糊,甚至暧昧。他首先否定了龚省长的意见。认为没必要小题大做,茅山干部坠河出事,怎么能牵扯到上级身上去? 但陆书记支持了龚省长了解事件原因的意见。 了解与彻查就是两回事。陆书记用了“了解”一词,很显然在淡化色彩。 由于双方意见不能统一,茅山追掉会又不能久拖下去,于是在双方妥协的基础上,委派了省委办公厅一出处长黄炳茹过来,一方面代表省委省政府出席追掉会,一方面将坠河事件了解清楚回去汇报。 在省委办公厅时,黄炳茹就是许一山手下的兵。如今许一山已经贵为一方诸侯,手里握的权力比在省委办公厅还要大得多。即便黄炳如代表着省委,在许一山面前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上级的派头出来。 黄炳茹一直很客气,在宣布对许一山展开调查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感。 直到两人在许一山的办公室坐下来了,黄炳茹才抱怨道:“许书记,上面领导的心思太难把握了。要求对你调查,又没一个调查范围。调查你什么?” 许一山微笑道:“老黄,你不用想太多,履行你的职责就对了。我会全力配合你的调查。” 黄炳茹嘿嘿一笑道:“有人说,茅山县发生的这起事故,前提的他急着赶去见你?” 许一山没有否认。但他不得不解释了一下。他来茅山,并非公务活动。事先也没通知当地党委政府。完全是私人行为。 茅山县领导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他在茅山的云雾山后,才一起赶着来云雾山见他。 黄炳茹微微颔首,以十分理解许一山的口吻说道:“是啊,许书记,你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没有了私人时间和空间。我能理解你是忙里偷闲,可别人不会这样理解啊。特别是地方政府的同志,上级领导微服私访来了,他要是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会被人误认为能力存在问题。” “对了,我听说,当天你在茅山见了过去的一个老同事,还一起喝了酒。” 许一山点头承认道:“是的,他叫董一兵,原茅山水利局干部。现任茅山招商局局长。” “你们谈了什么?”黄炳茹谈话,不声不响的,却步步紧逼,意欲将许一山逼进他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去。 许一山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反问他道:“你认为我们会谈什么?” 黄炳茹有些尴尬,许一山不跳进去,他就只能在背后推一把了。 “据说,你在了解茅山直选的情况?这个董一兵,应该就是参选人之一吧?” 谈话到此,许一山不觉警惕起来。 黄炳茹一直在有意引导他去谈茅山直选的事。而这件事已经被龚省长公开制止了。如果他承认有这件事,那就是对龚省长阳奉阴违,是严重的纪律问题。 如果不承认,黄炳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 “你还知道一些什么?”许一山冷笑起来道:“老黄,你还有些什么话,都痛快说出来。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 黄炳茹嘿嘿笑道:“没有啊,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茅山直选工作还在进行吗?” “你希望呢?......” 黄炳茹严肃道:“许书记,我说心里话啊。第一次听到说你准备在县里搞直选县长的事,我是又担心,又高兴的。同时,我发自内心敬佩你。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搞直选的风险太大了,它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前途。” “我考虑过。”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不是吃螃蟹,而是趟雷。”黄炳茹苦笑道:“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此举影响太大,上面不会支持。” 许一山干脆亮出底牌道:“是,龚省长已经明令不许再搞下去了。” “龚省长制止了,你还在悄悄地搞,这要是被领导知道了......”黄炳茹欲言又止。 许一山大笑起来,道:“你觉得谁能瞒得过龚省长吗?” 其实,许一山没有停止直选工作,并非是顶风作案,故意与龚省长唱对台戏。作为一名市委书记,他还是能明白根本不是龚省长的对手。 他之所以没停下这项工作,完全在于陆书记在这件事的态度上的模糊。陆书记没有出言制止,在许一山看来就是默许。 既然陆书记默许了,他为何要刹车呢? 对许一山宣布调查,明显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对他宣布实际有效的措施,就说明调查仅仅只是一个过场。 这个结果许一山明白,黄炳茹也明白。 但现在的问题焦点应该不是在追查谁的责任上,而是要如何妥善处理茅山一下缺了那么多领导的问题。 虹桥车辆坠河事件,几乎将茅山现任主要领导全部卷了进去。虽然许一山紧急调配了周琴回去主持工作,但由于事发突然,周琴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满足不了工作的需要。 秦光作为周琴助理,协助她参与茅山政务。然而他的身份决定他没有任何表决权。 茅山突然间书记县长的位子都空了起来,四大家主要领导的位子也空了起来,这看起来显得太诡异了。 黄炳茹突然试探地问:“许书记,你觉得茅山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许一山道:“目前主持工作的是原县委书记,现在的市委宣传部长周琴同志。我会要求市委组织部紧急行动起来,迅速积极选拔新同志,报请省委批准。” 黄炳茹似笑非笑道:“许书记,你不介意我来站这班岗吧?” “老黄你开什么玩笑?”许一山一笑了之道:“你是省委的笔杆子,就算我想请你出山,上面会同意放你?” “难说啊。”黄炳茹认真道:“说真话,我想争取一下。” 许一山道:“好啊,欢迎。” 所谓调查,到此基本可以断定,原来是试探与反试探。黄炳茹的话,暴露出他来茅山的真实目的。 但有一点许一山还没搞明白,这究竟是他黄炳茹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授意? 第1561章 请求支援 黄炳茹衡岳一行,透露出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中部省委将直接插手茅山县的人事安排。 现在,不光是茅山县的人在盯着突然空出来的位子,衡岳市也有无数人在盯着。黄炳茹透露出来的意思,省里也有人在惦记着。 谁去茅山担任书记?谁接任县长?以及四大家主要负责人的位子谁适合坐上去,成了一道看似有答案,却不敢贸然将答案填上去的难题。 茅山领导干部座车坠河事件影响非常大。人们在悲痛惋惜之余,更多将目光锁在茅山未来谁当家这件事上。 事故真相也浮出了水面,阴谋论被推翻。车祸的真正原因还是当时流传出来的情形一样,原洪山镇书记段焱华在洪桥上疯疯癫癫拦车,最终导致车祸发生。 段焱华因患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出事后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他无须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一个偷跑出来的精神患者,最终导致茅山县领导班子全军覆灭,这说出去太丢人。许一山在请示过中部省委后,下令封锁了事故的真实原因。 中部省委宣布对许一山的调查,也就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滑稽剧。 不过,通过这件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许一山是被陆书记保护的人。陆书记否定龚省长要对衡岳市展开全面调查的方案,明明白白传递出来一个信息——许一山不能动! 胡进在事故全面处理结束后,给许一山打来了一个电话。 “老许,值得庆贺啊。”胡进笑呵呵道:“茅山事件,你的乌纱帽差点就掉了。” 许一山苦笑道:“真要掉,我也抓不住。但如果因为这件事掉了,说实话,我还真不服。” 胡进不屑道:“你不服有个屁用。这次如果不是陆书记态度坚决,你小子现在怕是不但丢官,还得追责。你是不知道,某人态度是多么的强硬,在常委会上逼着陆书记表态要追查你的领导责任。幸好,陆书记立场坚定。当然,兄弟我是选择站在陆书记这一边的。” 许一山闻言,逗着他说道:“这么说,老胡,你是来邀功来了?” 胡进骂了一句,“滚蛋!老许,你小子别得意啊,人家盯着你的,你得小心防范。对了,听说你还在偷偷搞什么直选,听我的,立即停止。我们兄弟说话直接,先不说直选这事燕京未必支持,就拿龚省长来说,他已经明令禁止了,你还继续搞吗,这不是明摆着不给领导面子吗?而且,在这件事上如果出问题,恐怕陆书记也保不住你。切记切记,慎重慎重!” 被胡进一提醒,许一山便想起了茅山直选这件事。 茅山出事后,直选的事已经停了下来。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聂波,都感觉在这个时候搞直选,情理上说不过去。 茅山现在还处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筋一样,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尽管周琴临时在主持工作,但茅山要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肯定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暂时停下来了。”许一山道:“老胡,谢谢你关心。” “兄弟的,别假客气。”胡进压低声道:“还有一个事,你得注意。这次茅山用人,省里会直接插手。所以,我建议你在省委这边没有明确意见之前,你不可擅自做主。多请示,多汇报,无非就是多跑一下路,多打几个电话,不会丢了你面子,也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许一山心里有些感动,胡进的叮嘱,显然都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不可否认,胡进的叮嘱还真让许一山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心里有了主意。 车祸事故半个月后,许一山与英朝晖同赴省城汇报请示工作。 这次他没先去找陆书记,两人直接到了龚省长办公室。 龚省长安排了时间接见了他们。 汇报由英朝晖负责。这是两人商定好的。英朝晖也没客气,反而很高兴愉快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汇报的主要内容就是茅山人事问题的安排。衡岳市委请求省委支援。 龚省长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在听取汇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突然打断英朝晖的汇报问了一句,“英市长,衡岳市的组织人事工作现在是你在负责吗?” 英朝晖一愣,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组织人事工作由党委负责,也就是许一山负责,这是纪律,是规定。英朝晖大谈组织人事工作,显得越俎代庖了啊。 英朝晖掉进许一山挖好的坑里,他没反应过来,龚省长却反应过来了。 而且,汇报组织人事工作应该是向省委陆书记汇报,怎么向他副书记、省长汇报呢? 这要传出去,不是摆明他龚辉在夺陆书记的权吗? 在龚省长的疑问里,英朝晖讪讪答道:“不是。是一山同志负责。” “一山同志负责,你汇报什么?” 英朝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了。他往许一山这边看了看,似乎在想要许一山解释。 许一山没让他失望,赶紧接过去话说道:“龚省长,英市长说得对,我们是集体商议的结果。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取得省委领导的支持,能不能安排同志去茅山支援。” 龚省长冷冷地问:“你们需要什么样的支援?”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最好是请省委给我们安排一个书记,一个县长过去。” 龚省长看了他一眼道:“我们给你们安排,多此一举了吧?”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不不,我们这次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请求省委支援的。茅山的局面,急需组织上出手相助。” 龚省长似笑非笑说道:“一山啊,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吧?对了,你不是一直有个直选的想法吗?选嘛。” 许一山还没说话,英朝晖已经抢先说道:“什么直选啊?就是乱搞。龚省长,茅山直选的事已经全面结束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直选这件事。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这是严重的错误。请龚省长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是吗?”龚省长不动声色地问道:“英市长,你也知道直选这件事?” 英朝晖顿时愣住了。 茅山直选是在他没履职衡岳市长之前就存在了。他履职后,许一山也从来没与他谈过关于直选的任何问题。他抢着表态,只是想证明自己在衡岳市不是空摆设。 他现在承认知道,等于他也参与了进去。如果辩解不知道,都是道听途说得到的消息,莫免显得掉价。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点。” 龚省长哼了一声,摆摆手道:“你们今天上错了门啊。一山同志,省委不会直接干涉你们的工作。茅山人事问题,你们自己把握。具体情况,与省委组织部衔接就行了。” 龚省长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许一山知趣地起身告辞。 他的目的达到了。 第1562章 放权 在陆书记的办公室里,英朝晖学乖了,一句话也不多说。 许一山先谈了茅山的现状,解释现在茅山工作是由原县委书记周琴在主持。茅山书记、县长人选缺位,急需补充到位。 然后再谈了茅山现阶段的其他各项工作。特别谈了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发展,提出了茅山与衡岳县共同打造物流园计划的设想。 陆书记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等许一山汇报完了,他才笑眯眯说道:“一山啊,茅山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我这次去燕京开会,遇到了部委的一位同志,人家对茅山竖大拇指赞扬嘛。” 许一山嘿嘿笑道:“还有这回事?” 陆书记微笑道:“你说的这两个企业,确实给我们中部省脸上增了光嘛。实话说吧,这两家企业的出口数据,目前排在全国前十位。我们中部省的山窝窝里,还养了两只金凤凰嘛,生出来的都是金蛋啊。” 其实陆书记不说,许一山也非常清楚。茅山的油脂基地产品与汽车零配件产品,目标用户都定在海外。这两家企业本来就有自己强大的营销渠道,只要有产品,就不愁没销路。 出口商品,赚的都是外汇美金。单此一项,茅山就将众多企业远远甩在身后了。 茅山现在就像一只准备腾飞的鹰,他要确保这只鹰腾飞时没有任何牵绊。 因此,谁来坐茅山县委书记的位子,尤为重要。因为,这是决定茅山这只鹰能不能顺利腾飞的关键所在。 “行了,你们也别绕弯子了,说吧,想用谁?”陆书记说话干脆、果断。 许一山客气道:“请陆书记您指示。” 陆书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一山,你这是来求人的吗?什么我指示,我哪有那么多指示?一个县委书记的任用,还需要我指示?”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首长不给我们指条明路,我和朝晖同志感觉眼前一片黑啊。” “胡说。”陆书记哼道:“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耍滑头。好嘛,既然你没合适的人选,我就给你推荐一个嘛。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推荐了,就是一堆屎,你都得老实给我吃下去。” 英朝晖闻言,不安地悄悄扯了一下许一山的衣服。 如果说,英朝晖心里没底,还完全说得过去。许一山心里没底,就是假话了。他赴省城汇报,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而这一切,显然没能逃过陆书记的火眼金睛。 他这次先选择找龚省长汇报,其实就是想让龚省长知道,衡岳市不是他许一山只手遮天,他是个坚持集体领导的人。同时,他需要通过英朝晖的口,将茅山直选这件事解释清楚,明白无误传递给龚辉一个印象,他许一山是非常尊重上级领导的,并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搞阳奉阴违的把戏。 英朝晖向龚省长汇报衡岳市组织人事工作,就是在告诉龚省长,英朝晖在衡岳市顺水顺风,得心应手。 龚省长很精明,他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用意。因此,从头至尾他都没说出他对茅山人事的意见,更没给许一山推荐人选。 许一山当然也清楚,中部省的当家人是谁。 他在陆书记还没将推荐人的名字说出来之前,他赶紧陪着笑脸道:“陆书记,也不是说我完全没有想法。我觉得有个人还是比较合适的。” 陆书记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鬼点子很多。说吧,是谁赢得了你许一山的青睐啊?” 许一山小声说道:“秦光。” 陆书记嗯了一声,问道:“这位同志原来是跟你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过的吧?” 许一山道:“是。秦光同志立场坚定,很有开拓精神。此同志知识渊博,见多识广。茅山急需这方面的人才去领导。” 英朝晖狐疑地问:“秦光同志不是在衡岳市团委吗?现在是物流园协调小组组长吧?” 许一山道:“对,英市长,就是他。” “他什么级别?”英朝晖狐疑地问。 “级别不级别的,不重要。我觉得,合适不合适才最重要。” 英朝晖便没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去看陆书记。 陆书记摆摆手道:“茅山用什么人,你们衡岳市委去决定。省委不干涉。但有一条,必须按照组织选拔程序,不许走捷径,不许破格提拔。” 许一山点头如鸡啄米一样。提拔秦光出任茅山书记,他早做足了准备。 秦光在来衡岳市之前,已经将级别在省委办公厅提了半级,他现在就是正处级的干部。让他呆在市团委副书记位子上,其实就是高配了团委。 级别上不存在问题,就不存在破格提拔一说。 省委两大巨头都请示了,陆书记的态度比龚省长要明朗许多。他明确表示了在茅山用人问题上,由衡岳市委决定。 有了陆书记的态度,许一山就等同于拿了一柄尚方宝剑。 从陆书记办公室出来,英朝晖才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许一山一道来省委请示汇报,只是做了一个陪衬,当了一回花瓶。 回想起龚省长的态度,摆明就是上了许一山的当。 英朝晖家属都在省城,既然来了省城,让他回家团聚是人之常情。许一山主动说道:“英市长,到家了,你抽点时间回家去看看吧。” 英朝晖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许一山的提议,他也没婉拒。何况,他还需要找个机会单独当面向龚省长解释。 英朝晖回家探视家属,许一山去找胡进聚聚,两人约定好明天一早回衡岳。 他正想给胡进打电话,给他来个惊喜。电话却响了。 邓晓芳在电话里笑嘻嘻说道:“老许,来了省城,招呼都不打一个,没意思了啊。” 许一山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衡岳市的车牌我还是认得的呀。”邓晓芳佯怒道:“你许大书记的车就停在省委大院里,我眼瞎啊,没看到?”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邓大美女,谢谢你的关注啊。” 邓晓芳不屑道:“你许大书记现在是个名人啊。手下一个县的干部,一场车祸全报销了,想不知道你都难。行了,废话不说了,见面再聊吧。” 许一山为难道:“还要见面呀?” 邓晓芳骂了一句,“滚吧你,美女主动约你,你还唧唧歪歪?见个面,你会少一块肉啊?” 许一山无奈道:“行吧,在哪见?” 邓晓芳说了一个地方,便挂了电话。 第1563章 弃暗投明 许一山到了地方,才猛然想起来,这不是沈望的会所吗? 沈望早等在门口,看见许一山的车来了,一溜小跑过来,弯下腰替许一山开了车门。他满面堆笑,恭敬无比地说道:“许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一山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从车里出来,笑笑道:“沈总,别来无恙!” 邓晓芳过了几分钟才到,一进门便嚷:“老许,让本姑娘看看,瘦了还是胖了?” 她自称“姑娘”,令人啼笑皆非。 许一山没有了过去的羞涩,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在官场里混,能将一个无比单纯的人,变得油滑得像一直精明的鬼。 官场本身就是一个大染缸,无论多么洁净的人进去,出来后都会变成一样的货色。 他回应邓晓芳的话说道:“大美女,你仔细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邓晓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啧啧道:“不胖不瘦,刚刚好。老许,保养得好嘛,想不到你这人,吓不瘦,喂不胖啊。” 她话里有话,许一山心知肚明。 他淡然一笑道:“古话都说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你还相信世上有鬼?”邓晓芳一脸惊异的神色,“老许,我们可应该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 “其实,信与不信,都在自心。这么说吧,我算不上信,是敬畏。”许一山解释道:“人啊,心怀敬畏之心,是做人底线。无知者才无畏啊。” 邓晓芳不高兴地撇撇嘴道:“你是在讥讽我吧?我一个女人,就不知道敬畏,你咬我一口啊。” 说完,她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 从到沈望会所开始,许一山心里就一直有个疑惑。邓晓芳与沈望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沈望的靠山是省长龚辉,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龚辉与容海在竞选省长这件事上是对手。龚辉胜出,容海落败。全省的人都知道,容海落败的原因在于他没有龚辉本身具有的先天性优势,一个长期在人大系统担任领导的人,操纵下面代表投票,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代表投票选省长这件事,正是促使许一山要在茅山搞直选的原因。 既然沈望是对手阵营的人,邓晓芳为什么还那么糊涂地与他走得那么近? 难道她是个敌友不分的糊涂女人? 据闻,容海竞选失利后,心情一直很郁闷。他现在公开与省长龚辉不合,是省委班子成员中龚辉最难对付的一支力量。 在省委班子里,容海的资历比龚辉要老不少。毕竟,他已经是两届常委了,又一直担任着桔城市委书记。龚辉胜出后,为融洽两人关系,还将容海提拔为副省长,以表对他竞选失利的补偿和安慰。 但容海似乎不领情,有机密消息说,容海一直在寻找机会扳倒龚辉。 小道消息从来都不是无风起浪的事,许一山对这种消息多少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眼见着邓晓芳与沈望的关系那么紧密,他不得不怀疑传闻的真实性。 邓晓芳与丈夫容海的关系名存实亡,这也是圈子里悄悄流传的一种说法。但邓晓芳不至于下贱得与丈夫对手结成同盟吧? 许一山在搞清楚沈望名下的上市公司幕后的大股东是龚伟后,愈发让他对沈望是龚辉战线上的一个工具的说法深信不疑。 沈望能有今天,离不开龚辉的帮助。没有龚辉,就没有现在的沈望。 邓晓芳请客,沈望作陪。许一山没有异议。 饭局进行到一半,邓晓芳突然说道:“老许,你们茅山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没想法,有人倒有想法。”邓晓芳浅浅笑道:“你知道吗?有人强烈要求要撤你的职,追你的责。” 许一山心里一动,坦然道:“我能接受。” 邓晓芳哼了一声,“老许,虚伪了啊。你真能接受?看来,我们家老容是自作多情了啊。亏他在会上据理力争,为你说话。对了,我不是在向你表功,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不行,你问问老沈。” 许一山看都没看沈望一眼,笑道:“邓美女,你这话说得没意思了啊。老沈又不是体制里的人,我问他?他能知道什么?” 邓晓芳一下没听明白许一山话里有话,还在坚持说道:“真的,老沈都知道这件事。” 沈望显然听出来了许一山的弦外之音,他讪讪说道:“许书记说得对。我一个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当官的这些事啊。小邓,你抬举我了啊。” 邓晓芳咦了一声,盯着沈望连看了好几眼道:“老沈,你什么意思?这不都是你说的嘛?” 沈望愈发尴尬,道:“哎呀,我都说了什么啊?我这张破嘴,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未必都是真的嘛。理解理解一下,我就是个生意人,不关心政治。” 邓晓芳气得呸了一声道:“老沈,你想作贱自己,没人管得着。不过,今天的机会你要把握不住,你就永远当龚家一条狗吧。” 她气得满脸通红,顾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许一山在一边听得心潮起伏,他预感到一个天大的秘密即将在眼前拉开帷幕。 沈望陪着笑脸道:“小邓,你别生气嘛。大家有话好好说呀,我又没说不说出来。” 他被邓晓芳骂作是龚家一条狗,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大了。 沈望被骂,居然一点生气都没有,这让许一山多少还是感到了一点意外。虽说沈望只是一个商人,但他上市公司老总的身份摆在那,别说她邓晓芳,就是陆书记看到他沈望,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然而,沈望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表现得小心翼翼。 邓晓芳恼怒瞪了沈望一眼道:“算了,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还是我来说吧。” 邓晓芳接下来说的话,让许一山惊惧不已。 按邓晓芳的说法,沈望现在已经看清了形势,决定弃暗投明。 她用了“弃暗投明”这个词,一下就把话题上升到非常严肃的层面。 正如许一山预想的一样,一直紧跟着龚辉的沈望,准备反水龚辉。 原因还得从上次龚伟回国来说起。 龚伟那次回来,一方面将他母亲接过去海外生活,独留下他父亲一个人在国内。另一方面,他要将晶石世纪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沈望,他要全身而退。 沈望对他转让股份的要求没有答应,毕竟,他一个股东全身而退了,留下的一地鸡毛他无力承担收拾。 两人于是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龚伟扇了沈望几个耳光。并放下狠话,三个月之内,沈望没做到他要求的那样,小心小命。 第1564章 权力暗斗 龚沈之争,给容海创造了一个机会。 在沈望主动找到邓晓芳,希望与容书记结成统一联盟,共同扳倒时任省长的龚辉时,得到了邓晓芳夫妻的热烈响应。 沈望把话说完,神情落寞叹口气道:“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扳倒龚氏父子,我死不瞑目。” 邓晓芳赞赏他道:“老沈,你有这个态度就很好了。放心吧,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正义会永远绽放光芒。”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在他看来,无论谁扳倒谁,都是狗咬狗的事。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意介入其中。 他也知道,沈望把这么绝密的事说给他听,就是想将他捆绑在一起。 果然,在沈望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后,邓晓芳笑眯眯看着他说道:“老许,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装糊涂,一脸茫然反问道:“什么看法?我没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邓晓芳闻言,神情黯淡了许多。她缓缓说道:“老许,别人这样说,我能理解。你这样说,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许一山的心有七个孔,别人能有什么能瞒得住你?” 许一山无奈道:“邓美女,你这样说,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钻个毛。”邓晓芳骂了一句,“说吧,你想怎么办?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不加入我们阵营,我就有理由怀疑你。” “怀疑我什么?”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怀疑我会说出去?” 邓晓芳冷笑道:“行,你可以拒绝。但是,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老许想置身事外不可能。” 许一山知道,自己落入了邓晓芳设下的圈套里去了。 过去,他一直以为邓晓芳是个嘻嘻哈哈,胸无城府的女人,特别在得知她与丈夫容海的关系形同陌路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将邓晓芳与容海联系在一起了。 就像邓晓芳曾经在他面前诉过的苦一样,她一直没与容海走到离婚哪一步,是因为他们还各有所需。毕竟,离婚对容海的仕途多少会有一些影响。而邓晓芳,还需要书记夫人的尊贵身份。 容海竞选省长失利,无异于重大打击。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形同陌路的夫妻俩空前团结起来。邓晓芳清楚地知道,丈夫容海坐的位子越高,她的利益就越大。 邓晓芳见许一山对她的话不为所动,不禁焦躁起来。 她干脆挑明了说道:“老许,扳倒某人,对你只有利,而无一害。我明说了了,人家早就在算计你了,你还在嘻嘻哈哈蒙在鼓里吧?” 许一山笑道:“邓美女,危言耸听了吧?” 邓晓芳急道:“是吗?来,我给你算算啊。衡岳市林荫假日酒店老板周文武案,是你办的吧?衡岳市委政法委书记魏力和市委副书记向勇落马,是你干的吧?你知道他们与某人的关系吗?” 许一山迟疑地摇头,没说话。 “我告诉你吧,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人。你把人家手脚都斩断了,人不恨你?天理难容。不说,你肯定不会知道,某人已经不下五次表示要拿下你了。你再不反抗,就等死吧。” “对了,人家早就防着你了,在你身边安插人监视你,你还一无所知,以为衡岳都掌握在你手里啊。”邓晓芳毫不避讳地指出,“衡岳市长英朝晖,你以为是个摆设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组织任命,我只能遵照执行。配合工作,相互促进。” “屁话。”邓晓芳忍不住骂了一句,“老许,你少在我面前装。你许一山是什么人,我邓晓芳比谁都清楚。反正我今天把底都露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邓晓芳算是孤注一掷了,她将心窝子里的话都掏了出来。 她一反过去的常态,变得凶狠、毒辣起来。 她的用意已经很明显,许一山必须上她这条船。 沈望不安地看看许一山,又去看邓晓芳,小心说道:“要不,我们从衡岳火灾入手?” 邓晓芳用眼色制止了沈望,哼了一声道:“老沈,你急什么?” 许一山心思如装了滚珠一样转了起来。他清楚,无论上谁的船,未必都是一条光明大道。他不想介入任何的权力斗争中。 而且他还有一个计划,如果容海他们抢先动了手,会不会影响他追回衡岳商业银行的存款? 在权力斗争中,当事人只会从自己利益角度出发,他们不会关心还有成千上万老百姓的存款面临着损失的局面。 当然,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存款。可是,这些存款牵涉着无数家庭的希望。 他想,这场权力斗争中谁会最后胜出,谁都没把握。但无论谁胜出,最后吃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他果断起身,苦笑道:“邓晓芳,沈总,今晚你们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今晚我就是个聋子,瞎子。对不起。” 他头也不回往外走。 此刻,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绝对不能卷入这场斗争中去。 邓晓芳没阻拦他的离去,甚至都没喊他。 沈望跟着他往外走,欲言又止。 等电梯的时候,许一山冷静对沈望说道:“麻烦沈总你转告一下邓晓芳,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望苦笑道:“许书记......” “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任何一方的一员。”许一山一脚跨进电梯,缓缓下楼。 刚上车,邓晓芳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老许,我果然没看错人。”邓晓芳在电话里说道:“你许一山还是没变。”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能变到哪里去?我就一个农民的儿子,底线可见,良心永存。” 电话里传来邓晓芳的笑声,她赞叹道:“男人如果都像你这样一身正气,这个世界会有多么美好啊。” 许一山道:“邓美女,少抒情了。我不能与你闲聊了啊。我现在都焦头烂额了。” 邓晓芳道:“我相信你能闯过任何难关。挂了。” 沈望背叛龚辉,转投容海门下,势必在中部省烧起一场大火。 许一山打心眼里看不起沈望这种人,他能预感到,无论谁在这场权力之争中胜出,他沈望最后都将成为一颗弃子,以悲惨收场。 司机问他,“许书记,现在去哪?” 许一山看一下时间说道:“去找融城管委会胡书记。” 车子缓缓汇入车流,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大街。 第1565章 托孤 许一山突然到访,胡进热情接待。 站在管委会楼顶,两人俯瞰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工地,胡进自豪道:“老许,看,这就是我打下来的一片江山。” 胡进只花了三个月,便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大楼。融城管委会从此从一块牌子变成了拥有自己地盘的机构。一扫过去寄人篱下的日子。 说起融城管委会,历史可追溯到十年前。 王书记在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打造中部地区大城市群。因为他的构想,融城管委会也就应运而生。然而,由于受各种各样的条件制约,融城计划一直干打雷,不下雨。牌子挂了十来年,却没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换句话说,当时只有一块牌子,连个人都没有。 胡进是第一任融城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主任。机构其他人马,都是临时匆匆忙忙凑进来的。 牌子有了,人也有了,却又因为资金严重不足,致使工作很难推进。 在胡进还在迷茫究竟要怎么融城的时候,许一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必须先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站稳脚跟。这其实就好像万千家庭一样,人们一辈子辛勤劳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融城管委会不能总做无根的浮萍,四处飘荡。这样既不利于工作开展,也会让人瞧不起。就连单位的干部职工,都因为没有归属感而思离。 梁氏兄弟不计前嫌,再次与胡进携手,帮了胡进一个天大的忙。 也因为许一山的主意,梁氏兄弟的资金,胡进没费多少精力,便将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交汇处的一片方圆二十公里的土地,斥资买了下来。 在自己的土地上行走,每一步都感觉那么扎实。 胡进不无感激道:“老许,这一切,你的功劳不能抹杀。” 许一山轻轻一笑道:“老胡,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与别人没任何关系。” 胡进现在已经理清了思路,他的仕途一定要在这片土地上起飞。他制定了一个非常宏大的计划,以融城管委会为中心,辐射周边三市。他要打一场中心开花的战役。 目前,融城管委会的发展目标定位清晰,以文化旅游为核心,打造一个融商业、金融、旅游项目、酒店和高档住宅为一体的大城市综合体。 他要打造中部省第一个大城市中心地标。 已是仲秋,白天的酷暑在太阳下山之后便消失殆尽。微风吹拂,扑面一丝清凉。 远处,巨大打桩机的轰鸣声响彻夜空,已有雏形的卫星小城,正在蓬勃成长。 “进屋聊。”胡进发出邀请。 许一山颔首,两人回到胡进办公室。 从动手开建到竣工,以及紧跟而来的装修,进驻,前后不到四个月。以至于墙壁似乎还潮湿,天花板的一个角落甚至能看到霉点。 胡进对茅山出事深表同情,他不无惋惜说道:“老许,茅山的事,你不必太伤心。说实话,手里一下损失那么多大将,心里确实难受。不过,换个角度想,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茅山一下空出来七个常委位子,此事已经惊动了燕京。中部省在这件事上却举重若轻,陆书记甚至直言茅山未来用人由衡岳市委做主,这已经让许一山内心感动不已。 从中部省委的态度可以看出来,陆书记是在极力保护许一山。毕竟,一个县常委差不多全军覆灭,上级肯定要承担过失责任。 许一山抽空来找胡进,并非没有目的。 胡进是从燕京下来的,上面的动向他比一般人都要清楚。 果然,胡进在感叹一番之后,严肃说道:“老许,你得有思想准备。有消息说,燕京方面已经在过问茅山事件。” 许一山苦笑道:“我没有什么思想好准备的。听天由命吧。” 胡进摇了摇头,批评他道:“你这种悲观的情绪是最要不得的。什么听天由命啊?可耻嘛。” 他想了想道:“省里现在的意见也很难统一。有坚决要求追责的,也有为你说话的。但毕竟是几条人命的事啊,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许一山道:“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过去。老胡,你分析一下,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胡进冷笑道:“如果走到最坏的结局,你就完了。这事要么不追查,一追查,轻则撤职,重则查办。整个衡岳市委都将受到严重影响。” 许一山也想到过最坏的结果。但他不希望这个结果出现。不是他舍不得头上的乌纱帽,而是他现在根本无法放下正在发展的衡岳。 一人一政,这是官场常规。换一个人来主政衡岳,很可能将他呕心沥血要建立起来的工业之城梦想摧毁殆尽。 没有一个继任者会沿着前任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因为这对继任者而言,无异于给前任锦上添花,自己的政绩无法体现出来。 在任没有政绩,往往会被视为无能的表现。 当政者无能,他的前途就将陷入困境。哪怕将芝麻大的政绩吹嘘为西瓜大的成绩,只要能体现为政者的能力,往往会另辟蹊径走一条无前任完全不同的路。 他淡淡说道:“老胡,我不怕丢官撤职。” 胡进点点头,“老许,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厄运来了,你是没办法阻挡得了的。但愿,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话说到此,两个人便沉默下来。 良久,许一山才缓缓说道:“老胡,万一出现你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希望你能帮衡岳市走下去。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了。” 胡进笑了起来,道:“老许,我这么觉得你有托孤的意思啊?人家托孤托的是人,你托的是事。” 许一山道:“我就是不想看到衡岳市又回去原来的老路上去。” 他没将邓晓芳要与自己结成同盟对付龚辉的事说出来。在中部省委里,胡进本来就是一个无派系的人。他从空降衡岳开始,人家走的就是一条丰富从政履历的路。他在任的政绩,不会影响到他一路往上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胡进才敢大手笔将衡岳财政搞得一地鸡毛。 现在不光是胡进,远在霞山市的梁国明,似乎走的也是一条与胡进相同的路。在他们的背后,隐隐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提携着他们一路升迁。 许一山不愿意胡进卷进来,大意就是如此。 很显然。陆书记的三驾马车有两架已经不受他控制。剩下他许一山这一架马车,似乎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漩涡之中。 陆书记在最后关头会不会保他,谁也说不准。 茅山事件发生后,中部省表面看似乎风平浪静,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感到暗流汹涌。 第1566章 空降 衡岳市送往中部省委组织部审批的关于茅山县委领导班子名单迟迟没有得到批复。 组织部没过审查,自然上不了省委常委会决定。 在这份名单上,本来只需要报请书记一人,但许一山最后还是决定,茅山四大家补缺的名单一起报送。 衡岳市委常委会经过两天的会议讨论、研究,决定由秦光担任茅山县书记。茅山县长由袁珊瑚代理。其他缺位的位子,由原部门第一副职晋升。 名单送上去,如泥牛入海一般,这让许一山心急如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通常,书记产生是有两种方式的,其中一种就是在党代会上先产生县委委员,再由县委委员选举出来县委书记。但是,距离党代会的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茅山县不可能一直没人当家。 县委书记第二种产生方式就是市委举荐,省委组织部审查,由省委常委会决定。 许一山走的路,就是第二条。 从目前形势来看,第二条路似乎不通。 名单不上会,就会一直悬着。这样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茅山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虽说周琴临时在主持茅山工作,但她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何况,她现在不能代表茅山县委作任何决定性的决定。 他想起黄炳茹在茅山时与他透露出来的心思,心想,难道问题出在黄炳茹这里?黄炳茹未能达到来茅山当书记的目的,他在背后利用各种关系和手段在阻碍省委组织部的审查?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首先,黄炳茹的年龄已达界限,由他来担任茅山书记显然不合适。其次,黄炳茹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影响省委组织部。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在与胡进通过一次电话后,胡进很明确地告诉他,上面没有任何意见出来,就是对这份名单不满意。 但究竟是对书记人选不满意,还是对代理县长人选不满意,或者是对补缺的人不满意,胡进也说不清楚。 不过,胡进提醒了他,既然上面没有答复下来,那么就预示着省委这边要空降。 胡进的提醒,很快得到了验证。 在茅山请示送上去半个月后,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陪着一人来了衡岳市。 当晚,衡岳市紧急召开了常委会。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在会上宣布,茅山县新任书记为刘思诚同志。副部长介绍了刘思诚的履历。常委们这才知道,刘思诚原来是前任省委书记王书记的秘书。 许一山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王书记身边确实有一个叫刘思诚的秘书。但这个人平常寡言少语,许一山与他也仅仅只有点头之交。 王书记卸任后,原来的秘书、司机都留在了中部省。 许一山知道,王书记卸任前曾有打算将秘书安排一个合适的位子。但是后来没有了下文。王书记卸任后,也再没人提起过这件事。 刘思诚跟在王书记身边的时间并不长。据说,他是王书记最信任的秘书之一。 刘思诚空降下来,茅山书记这只靴子终于落地。 许一山心里突然涌起来一丝愧疚,刘思诚来了,秦光怎么办? 从刘思诚突然空降下来,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茅山干部选拔的事,已经惊动到了老王书记。如果不是老王书记亲自插手,刘思诚根本就没可能得到这个机会。 开完会回到家,人还没坐稳,他接到了一个让他很意外的电话。 电话是从燕京打来的,打电话的人是杜婉秋。 杜婉秋随同父亲调往燕京后,她与许一山再没联系过。 “许书记吧?”杜婉秋客气地打着招呼,“我是杜婉秋。” “杜市长,你好。”许一山寒暄道:“我是许一山。” “今天人到位了吧?”杜婉秋没有过多客套下去,开门见山问他。 许一山马上想到她问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刘思诚。于是小声答道:“到了,我刚下会。” 杜婉秋嗯了一声,低声说道:“请许书记以后多多关照小刘吧。对了,这是我爸的意思。” 许一山赶紧说道:“请首长放心。” “还有,我现在不是什么市长了,我现在就是我爸的秘书。”杜婉秋笑了笑道:“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给我爸写回忆录了。” 许一山小声问:“首长身体还好吗?小杜,请代为向首长问好。我有空了,一定去拜访首长。” 杜婉秋笑了起来,说道:“你想与我爸说话吗?” 许一山诚惶诚恐道:“不是我想,而是首长愿不愿意。” 话筒里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王书记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山啊,你把老头子忘记了吧?” 听见是王书记的声音,许一山忽地起身,激动地毕恭毕敬道:“首长,我是许一山。” “我知道是你啊。”王书记打着哈哈道:“一山啊,小刘放在你手下,我放心啊。” 到此,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老首长不但插手了茅山人事工作,而且涉入很深。他已经不在中部省,却还能将自己的人安排上位,由此可见王书记在中部省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为他卸任而丝毫减弱。 首长安排身边人上位,这在官场已经是惯例。 但凡跟在首长身边的秘书,都会得到仕途上的升迁。一方面,这是首长对身边人的关爱,另一方面,跟在首长身边的秘书,大都阅历丰富,见多识广。 “小刘这个人,是很上进心的。脑瓜子也很活。”老首长对刘思诚的评价很高,他缓缓说道:“不过,他到底还是年轻,需要有人敲打他。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许一山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老首长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没将他当外人看待啊。 “以后,小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接可以跟婉秋说嘛。” 许一山心里一动,隐隐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一点意思。 很快,电话又回到了杜婉秋手里。他听见话筒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杜婉秋从她父亲身边走开了。 “许一山,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帮我考察考察这个人吧。” “考察啥?”许一山脱口而出问道。 “你会明白的。”杜婉秋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声说道:“我爸很喜欢他。” 许一山嘿嘿笑了起来,道:“好,我一定帮你考察到位。” 第1567章 人事布局 杜婉秋的电话,让许一山心里欣慰不已。 以他对杜婉秋的了解,如果刘思诚的身份不特殊,她不可能会特意打来电话。杜婉秋嘱托他照顾刘思诚,已经是拉下来了面子。 很显然,刘思诚与杜婉秋之间存在一种爱情关系。 杜婉秋性格孤僻,冷傲,寻常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年轻时挑挑拣拣,将终身大事耽误了下来。到现在这个年纪,还能得到真爱,倒不失遗憾。 刘思诚比杜婉秋至少要少上三岁。他们能走到一起,值得庆贺。 许一山心里明白,却不挑破。在送刘思诚赴任时,他和市委组织部部长一起陪着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去了茅山县。 茅山的情绪因为彭毕几人遇难的影响,一直停留在沉闷和伤痛之中。省委、市委领导护送新书记赴任,他们也没表现处激动与好奇。 刘思诚是近三十年来茅山第一位空降下来的书记。之前的书记一直由地方干部晋升。 新书记赴任,茅山县召开了县委领导班子扩大会。与会干部情绪低落,似乎都提不起精神。 市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宣读了任命书,刘思诚同志担任茅山县常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 刘思诚的到任,将秦光升任茅山书记的梦粉碎。但他作为物流项目协调小组指挥长,他还是被安排列席了扩大会。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发表了讲话,大意是刘思诚同志曾经担任过重要领导的秘书,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希望茅山县委领导班子团结在刘思诚同志身边,将茅山县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许一山没有讲话。既然省委领导已经讲了,他觉得再讲无非也是一些套话。 刘思诚赴任第一天的第一个会,当然要讲几句。 在市委会上,刘思诚几乎没怎么开口。他过去在王书记身边做秘书的时候,也因为口风紧而显得沉默寡言。 然而,在扩大会上要求他讲几句时,他没有任何推辞,欣然答应。 赴任领导第一场会上的讲话,通常都是该人的执政理念和思路。赴任领导干部水平的高低,就在这一次讲话中能得到体现。 刘思诚口才会如此之好,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首先,他对彭毕等遇难同志表示了哀悼,高度赞扬了彭毕等遇难同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表示自己将沿着前任的足迹,花大力气将茅山发展成为现代化的新兴县,打造出来一颗中部省的明珠。 接下来,他具体分析了茅山当前的形势,茅山具有的优势和缺陷。 最后,他开始谈茅山未来的发展蓝图。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刘思诚闭口不谈茅山茶油事业,不谈汽车零配件发展,更不谈茅山蒸蒸日上的旅游事业。他大谈土地财政,表示茅山由于有着天然氧吧的地理优势,将茅山打造成为衡岳市的后花园的慨念。他表示,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群众对居住环境的要求,茅山今后的方向主要以发展房地产为主。 在座的人谁都明白,发展房地产是来钱最快,风险最小的一个项目。 刘思诚所谓的明珠,原来就是要打造一个城市居住后花园。 他表示,全县在接下来的一个阶段,准备花大力气整治环境。对危害和污染环境的产业,要毫不留情驱逐出去茅山县。 刘思诚谈了至少有半个多钟头,结束讲话时,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客气说道:“请同志们监督我!” 人已经送到任上,省委领导要赶回去。 他们婉拒了在茅山吃中饭的邀请,直接从茅山上高速离开。 许一山送走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他也准备回衡岳市了。 刘思诚握着许一山的手认真说道:“许书记,请多多指教。” 许一山欲言又止,刘思诚在扩大会上的发言,让他心里像堵着什么一样的难受。刘思诚直言要整治环境,难道他有目的?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来,杜婉秋的嘱托让他将话憋在心里。但是,他还是给刘思诚提了一个想法,希望秦光能担任茅山县委副书记。 留着秦光在茅山,至少能起到制约刘思诚的作用。 从刘思诚的发言里,许一山已经很强烈地感觉到,刘思诚具有很浓厚的家长作风。如果不在他身边安排一个人制约他,刘思诚将会成为一个一言堂的领导。 “秦光同志能来我茅山工作,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刘思诚认真说道:“许书记,我刚来茅山,很多东西都不熟悉。要不,请许书记再给我安排几个得力的人过来?” 许一山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全县几十万人,你随便挑就是,还需要我安排吗?” 刘思诚点点头道:“许书记,你的话我记住了。希望在用人这一块上,我们茅山能有更多的主动权和决定权。” 许一山与省委领导是同乘一辆中巴过来。许一山上任衡岳市后,对全市公务用车有一个非常强硬的要求。公车私用必须追责。出外学习考察等,只要随行人员超五人以上,必须中巴车集体出行。 他严禁领导干部出行搞排场,坚决禁止利用警车开道耍威风。 对于刘思诚不动声色提出来的要权,许一山也没含糊。他微微一笑道:“小刘书记,茅山交在你手里,我放心。” 路上,组织部长迟疑了好一会,才小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怎么觉得刘思诚这人眼高手低啊?茅山目前发展得非常好,他却要将茅山搞成什么衡岳市后花园,是不是好高骛远了一些?” 许一山眉头微皱道:“话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同志,我们是允许他们自由发挥的。只要有利于社会发展,有利于群众利益,走什么路,都能接受。” 组织部长担忧道:“我啊,就怕他把茅山搞乱。” 许一山笑了笑道:“加强集体领导,发扬民主管理,是不需要担心这些事的。” 组织部长颔首道:“许书记,您有什么建议?” 许一山觉得此时不需要再绕弯子了,干脆直接了当道:“我建议,将秦光同志放在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袁珊瑚同志在县政府负责。如果这个方案可以,就贯彻下去吧。”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样安排下去了,就等于铁板钉钉了。即便刘思诚有想法,他也不能改变组织决定。 茅山县书记位子尘埃落定,衡岳市委在这件事上没有主动权,连中部省委似乎也没主动权。刘思诚空降至茅山县担任书记,背后的推手自然是老王书记莫疑。 现在,大多数的人都知道新来的书记是原王书记的秘书,却不知道刘思诚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他将成为王书记的乘龙快婿。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许一山一个人掌握。 第1568章 英朝晖抓人 在市委组织部的安排下,秦光很顺利成为茅山县委副书记。袁珊瑚负责茅山县政府工作,老董坐上政协主席的位子。 人事安排基本落实,茅山工作临时告一段落。 时间如水,悄悄流逝。一转眼,就入了冬。 立冬这天,历经三年的魏力案终于传来正式公诉的消息。 魏力案案情复杂,涉案人员众多。案发后,各方都在暗中角力。正因为这样,才将案子拖到三年才正式进入审判程序。 本来,案子指定在少阳市审理,但现在转到逸阳市审理。 聂波到底是政法界出来的人,关系多。很快,他就得到了消息,在变更审判地方后,指控魏力的罪名也跟着变了。 魏力原来涉及的罪名至少有七八个之多,如指控属实,他将面临着非常严厉的处罚。 但是,现在指控的罪名只有一个,那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从起诉罪名就能看出来,魏力逃过了一劫。 至于原来牵涉到周文武保护伞之类的指控,全部消失不见了。 聂波气急败坏道:“老大,这个人也太厉害了,还是让他逃过了。” 许一山无奈说道:“放心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能逃过今天,不等于他能逃过明天。” 聂波压低声道:“我得到准确的消息,这个案子是因为省委领导直接插手干预了,才有现在的结局。” “是吗?”许一山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说。“你也别乱说,影响不好。” 聂波哼了一声道:“我没乱说,插手干预的就是龚省长。你知道为什么要变更审理法院吧?就是因为少阳市中院院长不愿意按照某人的指示办事,所以才变更了指定管辖单位。” 许一山当然清楚,如果不是上面有强大的压力,案子不会那么容易变更审理单位。 “如果按现在的指控,姓魏的可能连个无期都够不上。”聂波叹息道:“到时候,他来个保外就医,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许一山颔首道:“我们尊重法院判决。小聂,在这件事上,不要过于去想太多。” 聂波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大,我是看过全部案卷卷宗的,别的不说,当年衡岳市毒品泛滥,你以为是打击不力吗?不,而是有人故意纵容,甚至狼狈为奸。” 许一山伸出手道:“你拿证据来。” 聂波顿时语塞,周文武伏法后,所有证据都被他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现在只要魏力一口咬定与周文武之间不存在任何利益输送,确实找不到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之间的龌龊关系。 许一山见聂波愣住了,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魏的案子,本来有个更关键的人,可惜他也不在了。” 聂波心领神会,小声说道:“老大,你指的是向?” 许一山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淡淡一笑。 向勇到现在还没火化,遗体一直保存在殡仪馆。原因是向勇妻子坚持要给丈夫一个烈士的称号。向勇是在羁押期间死亡的,他若给予烈士名誉,等于就是上级在打自己的脸。 因此,组织拒绝给予向勇烈士待遇。 在这件事上,组织曾给了他妻子巨大的压力。但向勇妻子无论压力多大,她都坚持着自己的要求。她以死相要挟,迫使组织在这件事上暂时妥协。 当然,这里面就有许一山的相助。 向勇是自杀无疑。但他为什么会自杀,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向勇之死,一定是经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的结果。究竟是谁给了他宁可去死也不敢反抗的压力? “老大,我明白了。”聂波笑嘻嘻走了。 第二天一早,衡岳市委大门口便出现了一群人。他们披麻戴孝,拉着一条长横幅,要求衡岳市委给向勇的死亡一个说法。 向勇已经故去将近两年,突然冒出来他妻子公开要说法,这迅速成为社会热点。 毕竟,向勇的身份不同于普通人,他是市委常委,又是常务副书记,按照排序,是仅次于书记与市长的第三号人物。 向勇之死过去一直被要求不准公开报道。以至于市委常委副书记向勇死后,社会上一片静悄悄,连个水花都不曾泛起。 市委门口讨要说法的向勇家属在散发传单。传单内容直指原政法委书记魏力迫害向勇致死。 围观的人群迅速聚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 老百姓对当官的人本来就很感兴趣。如今听说前市委副书记是被政法委书记迫害致死的,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令人疑惑的是,居然不见一个警察在现场出现。 许一山透过窗户,看着市委大院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转头对聂波说道:“动静是不是大了?” 聂波自信地笑道:“放心,局面可控。” 半个小时后,一辆特警防爆车过来。 几分钟后,横幅被收走,人群被驱散。向勇妻子与为首的几个人被请进市委会议室。 英朝晖赶来市委,见面便冲向勇妻子大吼道:“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人都畏罪自杀了,还想要给你树碑立传吗?都拘起来,以寻衅滋事论处。” 向勇妻子冷笑道:“你谁啊?口气挺大的啊,来,你有本事就抓我啊。” 英朝晖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是你逼我的,所有后果你承担。” 说着,回头命令费劲道:“还等什么?拘!” 费劲赶紧将他请到一边,低声说道:“英市长,许书记是请你来协调的,不是要拘人的啊。” 英朝晖确实是许一山安排请来的。 请英朝晖出面,一方面是显示对他的重视,另一方面是要考验他处理问题的能力。 英朝晖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一来就暴怒无比。 “冲击市委机关,这样的人不拘,你还要拘什么人?”英朝晖很不满意费劲的提醒,大声说道:“什么话都不要说,拘。” 费劲无奈,只好示意手下将人戴了手铐,拘了起来。 向勇妻子显然没料到英朝晖真敢抓人,顿时愣住了。 第1569章 置死地而后生 英朝晖下令抓人,迅速激发了矛盾。 向勇亲属本来对向勇之死心里就窝着一肚子气。一个市委副书记死了,什么说法都没有,这在常理上说不过去。家属讨要说法,反被政府抓了。 事件一下成为社会热点。朋友圈很快就传开了。 每个人对此事件站的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也不一样。于是,网络上便形成了两种强烈对立的思想。令人意外的是,衡岳市居然没有实行舆论管控。 两天后,开始有外地新闻媒体介入。 由于决定是市政府英朝晖下的,媒体便像约好了一样,一窝蜂涌现衡岳市政府要求采访。 记者们打着还原事实真相的幌子,要求相关单位和负责人接受采访。这样一来,英朝晖便感觉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拒绝采访,还不知道这些记者会编出什么样的新闻来。接受采访,他又解释不清为何要将死者家属拘起来的理由。 随着舆论的不断传播、翻新,很快,事件的焦点便聚集到魏力案上来了。 社会上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就是向勇之死,与衡岳市原政法委书记魏力有脱不了的干系。最直接的一种说法就是向勇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 不但英朝晖感到压力山大,就连费劲也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 被杀谣言越传越神,而之前给出向勇死亡是因为自杀所致。自杀与他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慨念。老百姓在这时候已经忽视了向勇曾经是领导干部的身份,他们只知道一个人被杀而政法机关不管不问,是严重的失职行为。 群众的怒火很容易被点燃。网上开始出现质疑和声讨衡岳市公安局的贴文。 在英朝晖的强烈要求下,许一山临时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以应付处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英朝晖首先对市委宣传部门的工作提出不满。目前社会上谣言满天飞,严重损害了市政府的威信,而宣传部却毫无作为,原因在哪? 接下来英朝晖又对政法委开炮,指责政法委在处理这件事上工作不力。 英朝晖感到很委屈。向勇案在他履职前两年就发生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权威的结论?现在事件再次冒头,且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出了大事该由谁负责? 周琴对英朝晖市长的指责感到很吃惊,她反问英朝晖道:“英市长,你说我们宣传部门不作为,我想请问一下英市长,你的所谓作为,是不是就是封堵所有信息渠道,让社会闭嘴?” 没等英朝晖回答,她紧接着说道:“宪法规定,公民有言论、出版、游行、集会的自由权力。如果我们封杀言论,老百姓会怎么想?境外敌对势力会怎么说我们?” 周琴几句话怼得英朝晖哑口无言。 没等气氛缓和过来,聂波接着上了,他笑嘻嘻地说道:“英市长,你批评我们政法委不对啊。第一,抓人是我们执行了你的命令。这没错吧?第二,向勇案是省里直接办理的,我们没有办案权。” 两个人前前后后质问得英朝晖一筹莫展。 他们三个都是常委,谁也压不住谁。英朝晖气恼了,便将气撒在扩大会议参与人费劲身上。 “老费,你解释一下,你们市局到底都在做什么?刑侦刑侦不行,网监网监不力。现在社会上各种流言蜚语,骂你们市局都是一群废物,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费劲苦笑道:“英市长,我就一个执行机构。你们领导指挥我往东打,我绝不会向西开一枪。刚才聂书记也说了,向勇案是省里在查办,我们衡岳市就只有配合的份。换句话说,我们想办,也没资格办啊。” 会议室响起一阵骚动,费劲无可奈何的语言和表情,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次扩大会议扩得有点大,不光是公检法一把手全部列席了,其他相关职能部门也列席了。 许一山需要一场声势浩大的常委扩大会。他要来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做法,迫使英朝晖将注意力转移到魏力身上去。 这场扩大会就好比是一面聚焦的镜子,他需要将焦点聚集在一个点上。这个点,就是魏力案即将开审。 魏力换了审理单位后,起诉指控的内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不在审理之前闹出事来,达到影响和阻止魏力案开庭,以现在的起诉罪名,魏力案将真会落入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套路里去。 一起向勇案,自然免不了必然联系到魏力案上。 向勇与魏力是同时出事的,他们被指控与已经伏法的周文武存在保护伞的关系。周文武案影响巨大,既然牵涉进去了,无人会站出来为他们辩白。 于是,在时任衡岳市委书记胡进的狠心下,迅速展开了对他们两人的调查。结果,查到了魏力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线索。 此案被省里接手后,按规定将人异地关押。谁料,没过多久就传出向勇顶不住压力,畏罪自杀的消息。 向勇死了,魏力还活着。接下来,案件的走向便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据了解魏力案内幕的人透露,魏力推翻了过去所有的供述,将涉案周文武的责任,全部推在了向勇身上。 据闻,魏力声泪俱下在办案人员面前控诉向勇利用职权压迫他的事实。 魏力的控诉,很难验证了。周文武伏法,向勇已死,这就是死无对证。魏力从一个主犯迅速演变成一个受害者。如果不是当时查获到了他的巨额财产,他很可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深受向勇压迫的受害者形象。 英朝晖指责三个人,三个人都无一例外予以不软不硬的反击。这让英朝晖有点下不来台了。 “我就有点想不通了,省里已经下了结论,为什么这样的事还在翻?”英朝晖不满道:“难道省里的结论都可以不认吗?” 许一山这时候开口了,他轻轻咳嗽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同志们,今天我们开这个会,是解决问题的会,不是互相指责别人的会。请同志们端正态度,认真严肃处理好相关问题。” “我个人提点意见,供大家参考吧。” 许一山的意见归纳起来就两点。第一,立即释放被拘的向勇妻子和相关当事人,并做好解释工作。第二,衡岳市方面将这次突发的情况由英市长负责,向省委省政府具体汇报。 他缓缓说道:“省委陆书记很重视,已经来过电话问了情况。如需要,可以建议暂缓起诉向勇案的相关人员,待问题全部查清,不留任何疑点再起诉不为迟嘛。” 英朝晖似乎听出来许一山话里的意思了,他自告奋勇道:“好啊,就按许书记的意见办,先要求暂缓起诉魏力。” 第1570章 达到目的 英朝晖会议结束后的当天即赶赴省城汇报去了。 许一山得到消息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魏力案这时候提起公诉,道理也说得过去。毕竟拖了快三年的案子,是该有个说法了。 当然,最想要结果的不是许一山。特别是在得知起诉罪名后,许一山强烈地感觉到这是有人急于想将魏力案盖棺定论。 英朝晖去省里汇报,自然绕不开龚省长。 果然,在英朝晖将情况汇报给龚省长之后,他被龚省长劈头盖脸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龚省长严厉指出,起诉魏力是中部省委的决定。衡岳市提出暂缓起诉,就是对省委决定的反抗。何况,衡岳市有什么资格和权力来决定省委的决定? 英朝晖碰了一鼻子灰,得到的答复是起诉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如期进行。谁再阻扰正常的司法行为,省委将严厉追责。 许一山听完英朝晖的汇报结果,安慰他道:“英市长,你受委屈了。不过,我们作为下级,服从上级是理所当然的。既然省委态度坚决,我们就坚决服从吧。” 英朝晖反而不干了。他这次受的委屈有点大,本来他抱着为领导排忧解难的热情赶过去汇报,原以为会得到领导的赞许和肯定,却没料到挨了一顿无端的怒骂。 “我也怀疑,现在急于起诉魏力,是不是真像社会上传言的那样,是有人想捂盖子啊?魏力这个人的影响很大,过去我就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据说,他在衡岳市的影响力比一把手还大。当年的富嘉义倒台,就与他有关。这个阴得很,怕不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一点事就能遮盖得了的。” 他们都是体制内的人,深知现在干部出问题出得最多的地方,几乎都在经济上。 问题出在经济上是最好的一个结果。这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以这个罪名出现的人,其实就是“轻轻放下”的代名词。 “魏力巨额财产从哪里来的?”英朝晖自嘲笑笑道:“如果说,他与周文武案都没联系,不存在是周文武的保护伞的这种说法,那么他的巨额财产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向勇原来是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领导,谁能解释清楚向勇与魏力之间不存在必然联系?依我看,魏力案的疑问确实非常大,就不该急于起诉。” 许一山安静地听着英朝晖发牢骚。龚省长放出话来,谁阻扰魏力案的审判,谁将被追责。这已经充分证明将魏力案提出来审理判决就是龚省长的意思了。 明确了这个思想后,他释然了。 阻止是肯定不能再阻止了。魏力案就算审理终结了,不会影响今后对他其他罪行的追究。 “英市长,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既然省委意见已经摆在哪里了,这件事就按省委意见办,我们不再过问。” 英朝晖尽管心里不愿意,面对巨大压力,他也只有无可奈何。 许一山目的达到,魏力案什么时候起诉,起诉罪名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肯定是龚省长急于要对魏力案盖棺定论。 一个星期后,魏力案在逸阳市中院如期开庭审理。 聂波亲自过去参加了旁听。 三天后,判决结果出来。魏力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魏力案的判决,宣告围绕着衡岳市民最关心的周文武连带案全部尘埃落定。 魏力、周文武的历史篇章正式掀了过去。 许一山在得到魏力的判决结果后,约见了向勇的家属。 魏力被追责服刑,让向勇家属郁积在心的愤怒逐渐散去。她也深知,再追究下去,意义已经不大。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向勇家属答应尽快将向勇遗体火化。她也没再要求追认丈夫荣誉的事。毕竟,魏力服刑,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 常委会上,许一山宣布,从今以后,不许再就魏力、向勇的问题提出议题。此事已经全面终结。他特别叮嘱英朝晖道:“英市长,我们衡岳市委的态度,还得请你汇报给省委主要领导。” 进入冬季,衡岳市即将迎来云轨开通,衡江集团第一台拖拉机和柴油机下线的喜人局面。 负责云轨建设的市国资委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云轨主线铺设全部完成,也完成了测试,就等着宣告正式开通了。 市里成立了云轨总公司,云轨总公司隶属市国资委。云轨一期建设几经波折,能得善终,已经是皆大欢喜了。按照云轨项目总提规划,二期工程即将上马建设。 二期工程是东西走向的一条云轨线路,与一期线路刚好形成一个十字交叉的格局。 三期工程也规划了,将建设一条绕城三号线。 许一山听取了相关负责人的汇报后,当即请来了英朝晖,商量云轨开通时准备邀请的领导和嘉宾名单。 云轨是国内第一条高科技交通设施,相比较于在地下运行的地铁系统,云轨似乎在城市形象上更胜一筹。 这种横跨在城市上空,穿梭在城市楼宇间的交通设施,就像一条巨龙一样盘旋腾飞在这座城市的半空。它是那么的壮观,那么的动人心弦。每一趟穿梭来往的车,都像是一股流动的血脉,源源不断流经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这座城市充满无限的生机。 省委领导是必须邀请的。许一山和英朝晖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犹豫。 燕京要不要邀请,两个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英朝晖表示,燕京方面没必要邀请了。毕竟,根据现在对云轨的测算,要收回云轨建设的总投资,至少需要二十年。这种看不见直接经济效益的工程,并不能成为当政者的政绩,甚至还可能引来诟病,弄不好,会被人视为哗众取宠。 许一山却坚持要邀请燕京方面的嘉宾。而且还提出邀请的对象不局限在交通部门,他要直接将邀请函发到行政权力中心去。 英朝晖哭笑不得,他提醒许一山道:“许书记,哪里的人你认识吗?我们衡岳市一个三级内地城市,上面领导会看上眼?你觉得他们会来?” “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决定。我们请不请,就是我们的态度问题。”许一山笑呵呵说道:“而且我相信,只要我们去请了,他们肯定会来。” “安排个小萝卜头过来,怎么办?” “就算来的人身份很一般,但也算给衡岳市面子。最重要的是,只要来人,就是对云轨项目的认可与肯定。” 英朝晖不会知道,在当时争取云轨项目的时候,衡岳市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因为在当时,没有几个人看好这样一个项目,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劳民伤财的项目,是一个根本不可能成功的项目。 许一山还记得当时给他跑项目的人在拿到批复后对他说过的话,“小许,批复是拿到了,如果你把项目弄黄了,领导的脸会被你打肿。切记。” 三年多来,许一山一直不敢与他联系,就是因为云轨项目还没取得成功。 如今,就待一声令下,云轨将在这座城市穿梭运行,他怎么能不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曾经帮过他的人呢?人家既然能拿到这种争议极大的项目批文,人家就会有能力帮他请到他想请的人。 “英市长,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负责,去一定请到贵宾过来剪彩。” 第1571章 不赔反赚 许一山当初为跑云轨项目批文,几乎跑断了腿。 云轨是新兴的交通设施,在此之前,还没有过建设的经验。因此,燕京对云轨的建设一直抱着谨慎的态度。 正因为是新兴产业,全国想吃这只螃蟹的人不在少数。 谁都清楚,拿到这个项目是几赢的局面。项目成功,当政者将赢的巨大的政绩。项目即便不成功,自己也不亏。因为项目的配套资金几乎可以抵掉投入。 许一山费尽千辛万苦,最后还是不得不走一条不可公开的路,以五十万元的代价最终将项目攫取到手。这里面究竟有多少背后的力量在支撑,他到现在都说不清。 总之一句话,云轨项目落地衡岳市,胡进的燕京背景起到了一定作用。 深知云轨项目审批过程的,除了许一山,就只有中部省驻京办奚美丽主任清楚。 许一山没有犹豫,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奚主任的手机上了。 奚美丽听说云轨已经建设成功,大喜过望道:“小许,好样的。我就知道,项目在你手里,会有成功的这一天。” 许一山嘿嘿笑道:“奚主任,我有个想法,必须请您帮忙。” “说。”奚美丽也没犹豫。 “云轨开通,我们想搞一个剪彩活动,邀请燕京的领导参加。” 奚美丽笑眯眯问:“你想请谁?” “原来批复项目的领导肯定是请不到了。所以,我想征求您的意见,您看邀请哪位领导合适?” “这个啊。”奚美丽沉吟一会道:“你们的剪彩活动准备在什么时候?” 许一山道:“一个星期之后。” 奚美丽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去摸一下底,看时间与领导安排有不有冲突。我跟你说,昨天领导还在问云轨项目的事,我没怎么好讲。现在建设成功了,领导听了肯定高兴。要请,就请批复项目的领导。” “方便吗?”许一山小心问。 云轨项目在所有重大工程中,算不得大工程。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云轨是国内第一条在城市上空运行的轨道交通。 “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等我消息。”奚美丽抑制不住兴奋道:“小许,我一定给你邀请到重要领导来参加你的剪彩。” 燕京方面的领导都邀请了,中部省肯定不能忽视。 为表重视,许一山与英朝晖亲赴省城,代表市委市政府隆重邀请陆书记和龚省长参加衡岳市云轨开通剪彩。 陆书记听到汇报很高兴,当即表示一定参加。 但在龚省长哪里,遭到了龚省长的质疑。 “小许,小英,你们来了很好。对于剪彩这件事,我有不同意见。”龚省长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反对搞这种形式主义。你们想过没有,搞这样的一个剪彩仪式,是不是劳民伤财的行为?是你们衡岳市的财政状况很好吗?” 英朝晖激动解释道:“省长,这花不了多少钱。” “花不了多少?到底是多少?”龚省长哼了一声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老百姓的纳的税吗?我们政府可不创造经济效益。” 英朝晖神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龚省长的质疑不无道理。剪彩确实要花钱,而且还是花大钱。政府也确实不创造经济效益,但遇到这样重要的事,不庆祝庆祝,似乎说不过去啊。 龚省长语重心长说道:“同志们啊,我们现在正处在发展阶段。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才对。云轨建设成功,确实值得庆祝,但为什么就不能低调一点呢?当然,这是我个人意见,你们可以选择不采纳。” 龚省长居然反对搞剪彩庆典?英朝晖脸上不禁浮现一片失落的表情。 云轨剪彩正是出头露面的好机会。英朝晖上任不到一年,就得到这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他岂能就此放弃?毕竟,在剪彩仪式上,他要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发表公开讲话。而他讲话的镜头,将通过电视和各种媒体,会迅速进入千家万户。 他犹豫了一下后,低声说道:“省长,陆书记已经答应参加了。还有,我们邀请了燕京方面的领导过来。” 龚省长脸色一沉道:“谁答应,谁参加嘛。你们不要安排我参加了。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剪彩的时间与一个重要的会议有冲突。这样吧,我预祝你们剪彩成功,云轨开通成功。” 龚省长婉拒了衡岳市的邀请,英朝晖觉得很失落,很没面子。 他对许一山抱怨道:“老许,刚才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你说,龚省长拒绝参加,他什么意思嘛?” 许一山苦笑道:“领导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啊?老英,你刚才没听出来吗?龚省长觉得我们在铺张浪费,所以他拒绝了。” “这算什么铺张浪费?”英朝晖哼道:“我们衡岳市有这么大的喜事,还不允许我们庆祝了?难道少一个胡萝卜,我们就做不成席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看着他。从英朝晖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他对龚省长婉拒参加剪彩庆典很有怨气。他是龚省长安排来衡岳任职的,他需要龚省长在关键时刻给他长脸站台,龚省长却丝毫没给他面子。 “其实,这笔钱不用我们花。”许一山突然笑道:“有人愿意花这笔钱。” “谁?”英朝晖不解地问。他想不通谁会愿意花这笔冤枉钱。 “老英,我们这次剪彩庆典,不但不花钱,我们还要赚钱。”许一山笑眯眯道:“这笔生意我们不亏本。我得到一个消息,已经有不少于十家企业要求冠名这次剪彩庆典了。剪彩现场的广告费用,已经高达五百万了。” 英朝晖吃了一惊,狐疑问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发财不敢说,我们不赔反赚,已经很好了。” 英朝晖突然想起来一样问道:“刚才怎么不把这个情况汇报给龚省长?” 许一山笑道:“首长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嘛。” 英朝晖喜笑颜开道:“老许,你说,如果他知道我们搞剪彩庆典不赔反赚,他会不会后悔拒绝参加?” 许一山没有说话。此刻他心里想的是,龚省长为什么要拒绝参加,难道真的是认为衡岳市在铺张浪费吗? 云轨剪彩庆典在紧锣密鼓进行。燕京奚主任那边也来了消息。她没说来的人会是谁,但她透露了一个信息,来的人一定让许一山想不到。 第1572章 茅山被搞乱了 秦光上位茅山县委书记失败,他的精神状态由此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让秦光无法忍受的是新来的县委书记刘思诚突然叫停了茅山与衡岳县共建的商业城物流基地项目。刘思诚表示,茅山物流本县即可满足,无需与外界联手。 刘思诚不但叫停物流项目,同时出台了另外两个决定。一是全县油茶林的种植统一归口县里管理,油脂基地需要的原材料,必须通过茅山县调配。 第二,茅山旅游事业收归县旅游局,清退全部股份,有茅山县独资经营。 三个决定等于三颗炸弹,瞬间将茅山炸得乱成一锅粥。 衡岳县委书记罗样华亲自跑去茅山协调,吃了一个闭门羹。他在秦光办公室等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刘思诚的会见,一怒之下撂下狠话,刘思诚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官司要打到省委陆书记跟前去。 刘思诚三个决定出台的理由是,油茶林种植和旅游资源开发,都属于国有资源再利用。社会资金进入,就是变相侵吞国有资产。 他举例说明油茶林的种植,完全是农户与公司直接发生关系。公司提供种苗,指导村民种植,收获的果实全归油脂基地。从种植到生产,政府无从插手。既缺少指导,又失去管理。基本是将政府职能闲置在一边了。偏偏是地方政府上上下下别的工作都不去做了,一心一意围绕着油茶林的种植在转,且乐之不疲。 他提醒大家,油茶林种植所需土地,就是国有资源,谁都不可侵占。 在对待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问题上,刘思诚已经态度坚决地要求将云雾村村民从旅游度假区股份里剥离出来。其他社会股份,照此办理。旅游度假区的村民,限期离开云雾山。拒不执行的,强制执行。 秦光忍无可忍,在刘思诚的常委会上与他大吵了一架。 一肚子气的秦光找到许一山,满腹委屈道:“许书记,这个刘思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所作所为,就是想回到过去啊。” 如果不是秦光回来汇报,许一山还真不知道茅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听完秦光汇报,许一山只有苦笑。 秦光说得没错,刘思诚这就是在走一条过去的老路。茅山好不容易一片欣欣向荣了,被刘思诚三个决定一出台后,整个县都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刘思诚的目标很明确,原材料控制在手里,就能控制住外资企业。清退社会股份,就是要建立一个完全公有制的社会形态。 他指责各乡镇领导不务正业,一心只想着给资本家打工,这是很危险的行为,必须纠正过来。 他现场撤职两个镇长,其中一个就是罗舟。 罗舟被撤职,是因为刘思诚在三塘镇视察时,对三塘镇利用国家粮食储备库的便利条件大力发展饲料加工业很不满。他要求三塘镇立即整改,工作重心要转移。 罗舟不服,当场顶了他的嘴,被他盛怒之下,当场撤职。 “这人就是一根搅屎棍。搅得茅山已经鸡犬不宁。”秦光不满道:“我要求市委对茅山问题加以重视,迅速纠偏。如果再不管,茅山不出半年,就将一夜回到过去。” 许一山没生气,他对秦光将刘思诚比喻成一根搅屎棍哭笑不得。他提醒秦光道:“他是一根搅屎棍,你们难道就是......” 秦光反应过来,顿时尴尬。 因为云轨剪彩在即,许一山想将问题拖到剪彩后解决,然而事态发展似乎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在迅速蔓延。 云雾山村民听说县里要将他们扫地出门,愤怒的村民便将进山的路堵了,同时一气之下将旅游局派驻在云雾山的工作人员全部驱逐下山。 洪山镇作为地方政府,奉命前往云雾山平息事态,却因为言语不和,遭到村民围攻。镇委书记和镇长都不同程度受伤。 刘思诚大怒,安排县局防暴大队出警,将为首的唐勇唐敢兄弟等五六个人,全部抓了。 现在的茅山,刘思诚一个人说了算。谁敢反对,先撤职,后查办。 一时之间,茅山人心惶惶。 刘思诚撤了罗舟职务后,第二天便安排了人去三塘镇接任,却遭到当地老百姓的强烈反对。群众一致呼吁,他们只认罗舟镇长,不接受其他任何人来三塘镇接任。 接任的新镇长被群众堵在三塘镇街头,连车都不允许他下。 许一山无奈,只好亲自给刘思诚打电话,请他来市里谈谈。 没想到刘思诚直接拒绝了他。 刘思诚在电话里说道:“许书记,等不起啊,这个段时间我实在没空。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立马赶去许书记办公室汇报。” “不是汇报。”许一山笑了笑道:“你来茅山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就想随便与你聊聊。” “既然是随便聊聊,那就拖一拖吧。”刘思诚说道:“茅山情况比较复杂,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把全部工作理顺。” 茅山缺县长,虽说许一山特意安排了袁珊瑚临时负责政府方面的工作。但在遇到强势的刘思诚后,袁珊瑚的工作几乎陷入困境。茅山全部工作全由刘思诚一手抓了。 眼见着刘思诚连自己请他过来聊聊的想法都被婉拒,许一山不得不挑明说道:“思诚啊,你的工作是不是激进了一些?能缓缓吗?” 刘思诚在电话那端笑了,道:“许书记,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说。我想请问许书记,究竟是公有制大,还是私有制大?” 许一山一愣,说道:“这么严肃的问题,我们先不讨论吧。” “这其实不需要讨论。”刘思诚笑道:“我们的国家体制决定,公有制是社会经济的主体经济。现在的茅山,都快被私有经济掏空了,很危险啊。” 许一山的眉头皱了起来,想起杜婉秋的嘱托,他没将脾气发出来。 “既然思诚你那么忙,我也不要求你过来了。这样,你安排一下,晚上我去茅山见你。” 刘思诚没说好,也没反对。沉默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本来,他想打电话给杜婉秋,告诉她刘思诚在茅山的这些事。在拨了电话后马上又挂断了。 刘思诚在茅山的举动,令人有些意外,如何将他拉进正常轨道里来,确实需要一番心思。 许一山暗想,等晚上见到刘思诚后,两人开诚布公好好谈谈,一定要搞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第1573章 他是瘟神 晚上,许一山只带了司机赶往茅山。 到了县委大门口,看见县委大楼黑漆漆的一片,心不觉往下一沉。 门口保安认得市委的车牌,凑到车跟前一看,发现车里坐着许一山,连忙激动地喊起来,“许书记来了。” 屋里出来几个人,团团围住车,七嘴八舌地向许一山问好。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心里知道谁对他们好。茅山县能有今天,谁不知道是许一山的功劳? 老县委书记黄山落马,黄山儿子黄晓峰被抓。人社局封由检窝案,莫不大快人心。全县遍种油茶林,打造云雾山旅游景区,引进外资企业进驻,解决富裕劳力就业。每一桩,每一件,收益都落在实处,肉眼可见。 更让茅山人们欣慰的是,许一山给茅山带来了一股清正廉明之风。在职干部一改过去官僚作风,深入群众,深入基层,干群打成一片,为创造一个新茅山,全县人民献计献策,一举甩掉过去贫困县的帽子,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许一山下了车,客气地与门卫们握手。 “刘书记不在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门卫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许一山便笑,道:“你们书记在不在,你们都不知道呀?” 其中一个鼓足勇气,低声说道:“刘书记下午就出门去了,听说是去了三塘镇。” 许一山哦了一声,想起自己与刘思诚约定过,晚上过来茅山。刘思诚明知道他晚上会过来,他却跑去三塘镇,难道是故意在回避自己? “刘书记去三塘镇有事?” 门卫们嘿嘿一笑道:“许书记,领导的事,我们怎么敢过问啊。我们倒是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刘书记把三塘镇镇长撤了,换了一个人过去当镇长。谁知道三塘镇的老百姓不买新镇长的帐。刘书记过去,应该就是处理这件事。” 许一山点了点头问道:“刘书记晚上会回来吗?” 门卫们对视一眼,茫然摇头。 许一山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门卫怎么可能会掌握书记的行踪?他示意司机去拿了一包烟来,每人递了一根后说道:“欢不欢迎我去你们值班室坐坐呀?” 门卫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热情说道:“哎呀,许书记,我们值班室太小了,怕委屈许书记啊。” 刘思诚不在家,许一山便打定主意等他回来。 门卫找了一个杯子,给许一山倒了一杯水,无比抱歉说道:“许书记,我们这里的条件不好,也没准备。请许书记原谅哦。” 许一山毫不介意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道:“还是家乡水甜啊。” 门卫们憨厚地笑。许一山这种毫无官架子的领导,让他们如沐春风一样,心情变得愉悦快乐。 许一山笑眯眯问他们道:“刘书记在茅山工作很不错吧?” 门卫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许一山便鼓励他们道:“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嘛。领导干部也需要接受群众监督啊。不要怕说错,就怕不敢说。” 门卫们又是一阵憨笑,其中一个试探地说道:“许书记,能不能把这个刘书记从我们茅山调走啊?”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刘书记才调来茅山,你们怎么希望他调走呢?” 门卫们警惕地往四周看看,确信四周无其他人后,才压低声说道:“不瞒许书记说,这个姓刘的,不是来帮我们茅山的,而是来害我们茅山的。他要当一年茅山书记,估计茅山就得回到五年前去。”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门卫叹口气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应该是全茅山人的想法。新来的刘书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对过去的一切都看不惯。而且这个人态度很蛮横,动不动就骂人。就连我们这些门卫,看见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搞不好,饭碗就被他敲碎了。” 细聊,才知道刘思诚主政茅山后,发生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刘思诚就像一只电子猫一样,警惕而灵泛。 比如,原来在县委大楼做保洁的阿姨,在遇见他时,没主动喊他。他便到处挑毛病,甚至干脆直接命令办公室将保洁阿姨辞退。 保洁阿姨在县委大楼做了半辈子的保洁工作,全县委的人没有不认识她、尊重她的。可是在遇到刘思诚之后,她的厄运便到了。被辞退的阿姨是抹着眼泪离开的,没有一个人敢去安慰她。大家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心酸。 有了保洁阿姨的前车之鉴。现在茅山县委大院里便出现了一道奇怪的风景。无论是谁迎面遇见了刘思诚,都必须闪身站在一边,双手垂膝,背微拱,面带微笑向书记问好。 倘若有人不顾这些规矩,必然会遭到刘思诚的责骂。轻则检讨,重则丢饭碗。 这就是门卫大叔们对刘思诚噤若寒蝉的原因。 “许书记,我们可不是告某人的黑状。您现在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希望他刘某人赶紧从茅山调走。这个人,是瘟神呢。”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实在是想不通刘思诚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就惹起了一个县的人们的公愤。 “许书记,你可能还不知道,汽车零配件公司有消息说,人家被逼得要闭厂了。还有,茶油厂的日子也不好过。刘某人下了命令,全县茶籽统购统销,不允许私人直接卖给茶油厂。谁敢违反规定,既要拘留,还要罚款。搞得现在油厂没原材料生产,机器都停了一半。” “还有,他把云雾山村的人都赶下了山,又不给人地,这不是明摆着要活活饿死别人吗?” 门卫们越说越激动,他们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叹息着道:“我们茅山就是命不好,眼看着要过上好日子了,马上又要重回过去。没办法啊,谁让我们茅山遇到这么个瘟神呢?” 许一山一直在安静地听他们说话。他一直不打断他们的话,就是想从他们嘴里听到最真实的现在茅山。 县委大门口的门卫,有着一般百姓所不具备的条件。他们是相对于接近权力中心的一群人,县委领导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若指掌。 他们又都来自社会最基层,深谙民间一切了然于胸。 因此,许一山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抱怨。因为他知道,他们反应的恰是来自民间最强烈的声音。 突然,一道灯光射了过来,门外进来一个门卫,匆匆说道:“小袁来了。” 第1574章 无能为力 袁珊瑚接到门卫电话,开着车过来了。 坐在袁珊瑚的办公室里,许一山打量了四周一遍,笑道:“布置得不错,有领导风范了。” 袁珊瑚脸一红道:“你又取笑我。” 这个一心要振兴乡村的姑娘,放弃在大城市优渥的生活条件,跑来茅山养猪。当初如果不是段炎华以环保的名义强拆了她的万头养猪场,如今的茅山一定会少一个官场红颜,多一个养猪西施。 袁珊瑚最终还是按照许一山的设想,参加了考公的行列。 以她的学识和才能,考公几乎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事实上,袁珊瑚确实做到了笔试第一,面试第一,无可替代的成为了公务员大军中的一员。 袁珊瑚对应的本来是团系统招考。但她没在团系统中干过一天。直接被安排临时负责茅山的政务工作。也就是说,茅山现在的局面是刘袁之局。 刘思诚负责县委全面工作,政府事务由袁珊瑚临时负责。 这是许一山特意安排的局面。茅山需要一个像袁珊瑚这样对全县工作熟悉、热爱,又细心的人。 然而,袁珊瑚没有经过组织任命,也还没进入人大选举程序。因此,她只是一个临时代理的身份。许一山让她坐在这个位子上,是有深远考虑的,即便茅山直选半途夭折了,袁珊瑚还有机会进入人大选举程序。 周琴主政茅山时,袁珊瑚起到了强大的辅佐作用。如今周琴晋升市委常委,茅山的工作交给袁珊瑚,应该不会出差错。 “小袁,你怎么没去三塘镇?”许一山没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问她。 “刘书记没安排我去。”袁珊瑚苦笑道:“刘书记现在是殚精竭虑,事事亲力亲为,辛苦着呢。” “好同志嘛。”许一山笑着说道:“茅山不正需要这种好干部吗?” 袁珊瑚欲言又止,突然问他:“许书记,你怎么晚上来茅山,有事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过来看看,顺便找你们聊聊。” “是吗?”袁珊瑚淡淡一笑,“聊什么呢?” 她去倒了一杯茶来,双手捧着递给许一山。 许一山伸手过去接,将一双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缓缓说道:“珊瑚,我想听听你内心最真实的话,你会说吧?” 袁珊瑚想将手抽出来,抽了一下没抽动。许一山看似轻轻覆盖着,却如钢筋铁臂一样,将她的手牢牢控制在手心里。 她的脸愈发红了,轻声道:“你松开手呀。” 许一山如梦初醒一样,赶紧将手放开,抱歉笑道:“对不起啊,情不自禁了。” 袁珊瑚莞尔一笑,嘴唇几乎贴到了许一山的耳垂,小声说道:“你这算不算在逗我?” 许一山闻着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香味,不禁心神一荡。 从内心深处讲,许一山对袁珊瑚一直怀有一种似爱非爱的感情。在他眼里,袁珊瑚是个知书识礼,温婉动人的漂亮姑娘。她永远都像一朵开在绿叶下的丁香花儿,不鲜艳,却动人。 她没有陈晓琪的霸道,永远都那么的善解人意。她也没张曼那么浪漫,淡淡的就像一条温婉的河流。她更没杨柳那样的张扬,静静的宛如烟花灿烂过后的夜空。 许一山明白,自己心里已经被陈晓琪占据了全部。唯有心灵的一个小小的角落,还藏着一个她。 窗帘低垂,灯光明亮。黑暗中的茅山县委大楼,只有他们这一扇的窗户还流泻出来一片灯光。 许一山收敛住心猿意马,问道:“珊瑚,你对茅山现阶段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袁珊瑚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神色。她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眼睛看着面前的茶杯,缓缓说道:“我没什么看法,一切都有刘书记做主。” “政府事务是你负责的。”许一山强调道:“这也是市委的统一意见。” 袁珊瑚浅浅一笑,“我恐怕信任不了哦。” 许一山嗯了一声,将在门卫室听到的一些话转达给她听了后,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事实?” 袁珊瑚点了点头,无奈道:“我阻拦不住。” 袁珊瑚虽然临时代理处理政务工作,但她缺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她没有进入茅山常委班子。常会开会如果不扩大,她连列席的机会都没有。 许一山点点头道:“我理解。” 袁珊瑚嫣然一笑,双眼看着许一山道:“许书记,我其实真心不想进入公务员队伍,更不想当个政治女强人。这都是你逼我的。” 许一山吃了一惊,狐疑地问:“怎么是我逼你了?” 袁珊瑚哼了一声,道:“我如果不进入公务员队伍,就会与你越走越远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明白袁珊瑚话里的含义。但他只有装糊涂,嘿嘿一笑道:“珊瑚,我认为你在政界比在商界更有意义。我不否认你有能力创造一个大事业出来。但那是你一个人好。你现在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就是一个县的老百姓好,或者一个市,甚至一个省的老百姓好。” 袁珊瑚摇着头道:“我就一个小女人,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也不会有你那么高的境界和眼光。其实我们做女人的,只希望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就满足了。” 她有意将话题往个人情感上拉。而许一山却不能随着她的思路往前走。他必须将她的思想拉到严肃的工作上来。 许一山此举,多年以后被袁珊瑚笑称“不解风情”。此处暂且不表。 许一山希望袁珊瑚勇敢站出来,阻止刘思诚不合理的举措。但袁珊瑚言辞间已经表达出来,她无法阻止。 压住刘思诚,不让他将茅山继续搞乱,成了当务之急。 可是许一山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一个人物能与刘思诚在茅山抗衡。 刘思诚是戴帽下来的,背景不言而喻。别说茅山县的现任领导干部会附庸他,就连衡岳市的领导,谁又不会对他礼让三分呢? 比如他许一山,明知刘思诚在茅山的所作所为有些肆无忌惮了,甚至阻碍了茅山健康发展的大局,可是他不也是碍于杜婉秋的面子,没有直接干预和批评他刘思诚吗? 其实,以许一山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刘思诚在茅山的行为,早被他从头到脚撸光了。 “我今天来,就是想找刘书记好好聊聊的。” “可人家明知你来,却回避了。” “没事,我有耐心,等不到刘书记回来,我不会离开茅山县。”许一山笑道:“珊瑚,我得借你的办公室用用了。” “好啊。”袁珊瑚调皮说道:“别说一个办公室,我这里的一切,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第1575章 保持距离 凌晨一点,两道车灯刺破茅山县委大院的黑暗,一辆高级越野车缓缓驶进县委大院。 袁珊瑚看着窗外说道:“刘书记回来了。” 许一山在心里叹口气,刘思诚这时候才回来,是他工作到这个点?还是他在故意拖延着不想见自己? 他坐着没动,等着刘思诚上门来。 这是规矩,如果他主动迎出去见他刘思诚,那就是自轻自贱。刘思诚明知他还在袁珊瑚办公室,他不主动过来,就是他刘思诚失礼。 这也是无声的较量,谁能胜出,看谁定力好。 果然,没一会,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刘思诚边走边嚷道:“许书记在哪?” 袁珊瑚的门没关。整个县委大楼就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刘思诚明显是在虚张声势。 随着他的说话声,刘思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几步跨到许一山面前,满脸抱歉道:“许书记,让你久等了。实在对不起。” 许一山淡淡说了一句:“没事,你不忙吗?” 刘思诚不接他的话,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县委办主任,“你是怎么搞的?我不在,你就让许书记坐冷板凳?你们县委办的人都干什么吃的?” 许一山拦住他道:“刘书记,我没坐冷板凳。在茅山,我还不至于坐冷板凳。这不,我一直在小袁这里嘛。” 刘思诚便对着袁珊瑚笑,道:“辛苦小袁了。” 寒暄过后,刘思诚将许一山请到他的办公室,一进门便叹道:“许书记,今天我在三塘镇处理一点事,耽误了一点时间,真不好意思。” 许一山随口问道:“三塘镇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撤了三塘镇镇长罗舟的职。”刘思诚不满道:“这个人不行,目无组织领导,自以为是,拉帮结派,鼓动群众滋事。这种人,怎么能留在干部队伍里?所以,我撤了他。” 许一山不动声色,刘思诚撤罗舟职的事,几天前他就知道了。 而且他还了解到,刘思诚撤罗舟,主要原因在于罗舟顶了他的嘴。罗舟顶嘴,在刘思诚看来,就是在蔑视他的权威。他不容许茅山县任何一个人对他权威的质疑。 “罗舟这位同志的情况,我还是了解一些。”许一山面带微笑说道:“罗舟同志原来在县纪委工作,是一位深受领导和群众信任的同志。纪委本身就是个纪律部队,他怎么现在就变成了目无组织领导的人了?这人变化还真有点快嘛。” 刘思诚哼道:“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分量。在处理罗舟的问题上,我认为自己没错。请许书记指正。” 许一山笑道:“刘书记你既然认为处理得当,我当然没意见。不过,干部队伍团结很重要。干部队伍建设需要下工夫啊。” “好。”刘思诚严肃说道:“请许书记放心。我已经下了决心,首先在干部队伍建设上下一番苦工,一定要将茅山的干部队伍建设成为一支坚强的队伍。” 态表过后,刘思诚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许一山你找我,是有什么指示吗?” 许一山摆摆手道:“没有。就想与你聊聊。” 刘思诚似乎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许书记,几年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许书记你是个胆魄过人的人。在王书记心目中,你可是他的爱将啊。” 许一山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王书记的爱将,不禁莞尔一笑,道:“还有这种说法?” 刘思诚一本正经道:“怎么没有啊。其实,你许书记出名,就出在你当年去燕京找部委要钱这件事上。当时王书记听说了你的事,是又好气又好笑,还很好奇。我记得王书记命令我摸清你的底细,结果一模,你许一山居然是个白丁一样的人。我汇报给王书记听了他,王书记当时就说了一句话,‘这个许一山,还真是个人才’。” “许书记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炸洪山桥的事,还上过省委常委会。”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这么一点小事还上省委常委会? “主要是一个姓段的同志,举报你损坏国家资产,要求省委严肃处理。” 许一山好奇地问:“后来怎么没动静了?” “还不是王书记一句话啊。王书记说,对待你这样的人才,就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看。”刘思诚比划了一个手势,缓缓说道:“王书记说,一个人的胸襟是否宽广,就看他的包容心大不大。” 谈话一开始,刘思诚就带着许一山往回忆上跑。 许一山不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毕竟,刘思诚跟在王书记身边的时间不短。他知道和掌握这些情况,一点都不意外。 但他意外啊,过去,中部省的人都认为他是陆书记的爱将,三驾马车之一。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还是王书记心目当中的爱将。 原来王书记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他,帮助他,支持他。这让许一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感动。 “婉秋对你的感情也很好。”刘思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真的,她一直很钦佩你。认为你是个真正的男人。” 许一山笑道:“思诚,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就凭你在王书记身边工作那么多年,你身上就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刘思诚摆摆手道:“别,许书记,你这是在抬举我。好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许书记在茅山等我半夜,不会没事。说吧,我都能接受。”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好啊,思诚,你爽快,我也坦诚。我听到一些反映茅山情况的问题。我需要你解释。” 刘思诚脸色有些难看。许一山的话说得还算客气。下级对上级负责,这是规矩。他刘思诚作为茅山县一把手,他就要对市委书记许一山负责。 “不知道许书记想听那些情况?”刘思诚一副很坦然的样子问道。 “全部。” “好。”刘思诚没有任何犹豫道:“我还是回到干部队伍建设这一块讲起吧。” 刘思诚抱怨茅山的社会风气太激进。干部与群众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失去距离感,就会失去神秘感。没有了神秘感,组织权威就会慢慢消失。这样对今后的组织领导很不利,必须予以纠正过来。 许一山颔首问道:“思诚,你认为干群之间,必须要保持距离?” 第1576章 陷入困境的刘思诚 许一山没料到刘思诚会拿茅山正在形成的民主氛围开刀。 从他进入茅山县委办工作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办法影响着别人。作为农村家庭出身的他,对干部的身份一直怀着崇高的敬意。 然而,现实让他陷入迷惑。他发现现在的干部与群众已经形成了水与火的关系。再没有过去那种干群一家亲的团结理解的局面。 干部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群众对干部的信任度几乎降至冰点。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局面,甚至可能影响到未来的执政。 让群众重拾信心,选择坚定跟在干部身后,是一项艰巨而复杂的工程。在许一山看来,老百姓群众都是非常善良和勤劳的,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从不怨天尤人。 老百姓的诉求是非常低微的,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这点诉求我们的干部都没有做到。 干部的骄横甚至野蛮,将老百姓心里的干部形象在逐渐摧毁。以至于现在的老百姓对干部的言论都抱着完全不相信的态度和心理。 要让干部形象再次绽放光芒,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老百姓感受到干部带给他们的实惠。 老百姓的要求很低,很低,低到几乎坠入尘埃。 而干部们已经养成的不可一世的骄横,将他们顽固地与老百姓对立了起来。 许一山从民生入手,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老百姓的困难。他知道,只要老百姓的口袋鼓了,他们才会选择再次相信让他们口袋鼓起来的人。 在许一山心里,老百姓大于天! “思诚,我理解你的心情。”许一山道:“古人就说过,官与民,就是鱼与水的关系。老百姓是水啊。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是荀子的话,千年前的古人尚且懂这个道理。到了现在,我们不能连古人都不如吧?” 刘思诚嘿地一笑道:“顺民好管,刁民必治。有些人吃饱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倒觉得,高压之下出顺民。对某些人,就必须保持高压手段,一刻不可放松。” 许一山很反感刘思诚的话,但他在神色上并没表现出来。 他耐心道:“思诚,作为大哥,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这个思想有点危险。” “危险吗?”刘思诚冷笑道:“如果你的车被人堵住,并且不听劝阻,将车胎放气,冷嘲热讽的,你会怎么办?” “老百姓不会无聊得把人车胎的气放了吧?”许一山呵呵一笑道:“思诚,是不是你遇到了?” 许一山猜得没错。昨天下午他去三塘镇,还真不是想着要回避他。而是三塘镇出了让他恼火的一件事。 罗舟被撤职,在三塘镇传得沸沸扬扬。群众很不满意县里撤了罗舟的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反对新上任的镇长。 新镇长被堵街头半天,最后在镇派出所的护送下,终于进入镇政府。 群众又将镇政府为主,高喊让新镇长滚出三塘镇,他们不欢迎! 局面僵持了一天一夜,接到报告的刘思诚怒不可遏,三塘镇这不是在造反吗? 愤怒的刘思诚当即亲自赶赴三塘镇去平息事态。他乐观地估计,以他县委书记的名号亲自前去平息事端,应该人到事平。 可是,他失算了。 愤怒的群众得知他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连人带车围在三塘镇的街头。 他们高呼口号,质问刘思诚专横独断。他们将他的四个车胎的气全放光了,迫于无奈,刘思诚只好命令防暴队出动,驱散人群,现场抓捕了几个人。 在刘思诚看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预谋的行为。因此在三塘镇干部会上,他当场指出必须将背后指使的人揪出来。他甚至没有任何掩饰地指出,这一切都是罗舟因为怀恨在心,蛊惑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闹事。 刘思诚不但抓了几个闹事群众,还当场要求县纪委监委介入,对罗舟立案调查。 许一山也没想到,他在茅山县委大楼等候刘思诚的这段时间里,三塘镇会发生这么大的群体性事件。 “我认为,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人。”刘思诚冷冷说道:“我不会罢休的,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许一山苦笑道:“思诚,你想多了啊。第一,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看,我倒觉得你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冲动了一些。据我所知,罗舟在三塘镇的工作还是非常不错的。要不,他不会得到那么多群众的拥护。” “许书记,你的意思是我错了?我一个县委书记,还不能撤他一个镇长?” “不是不能。”许一山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茅山的组织人事权都在你手里掌握。党和人民将权力交在我们手里,不是想看到我们滥用权力。而是要利用权力给老百姓排忧解难。” “思诚啊,我不是批评你。你是老首长的秘书,工作经验丰富,力理论基础扎实。你比一般的干部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啊。” “老首长把你安排来茅山,是希望你在基层历练。婉秋也说过,在工作问题上,不要讲情分。” 许一山一口气把问题说得那么透彻了,刘思诚再没反应过来就见了鬼了。 果然,他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许书记,问题已经出现了。我不能让茅山县委的面子掉在地上拾不起来。” 许一山笑了,他摇摇头道:“什么是面子?面子是别人给的。只有赢的尊重,自然就有面子。” 他这次没有客气了,指出刘思诚在茅山工作上存在的几个问题。 第一,撤职罗舟,过于冲动。 第二,清除云雾山旅游区民营资本,与国家方针政策有冲突。 第三,过于强调国家资源的控制,遏制了民营企业的健康发展。 刘思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许一山指出的几个问题,题题如刀,直刺他心。 他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现在的茅山几近失控了。无论是干部队伍,还是普通群众,似乎都对他这个书记怀有极大的成见。 说白了,他搞乱了茅山。 面对问题,他只能继续采取高压措施。因为,他不能将脸面丢了一地。 “茅山的工作,你还得继续主持大局。”许一山严肃说道:“思诚,有困难,你跟我说。我们作为领导干部,要认清一个现实,面子固然重要,但比起人心,面子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啊。接下来的工作,你好好把握吧。我相信你能完美将茅山问题处理得漂漂亮亮。” 窗外,天边已现鱼肚皮白。 第1577章 娃娃书记 云轨项目通车剪彩前夕,衡岳市迎来了燕京大员。 许一山又惊又喜,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那么高级的领导亲临衡岳。省委陆书记接到衡岳汇报后,也大感意外,给许一山封了一个“手眼通天”的雅号。 燕京大领导亲临,龚省长亲自给许一山打来电话,表示他会抽空参加云轨通车剪彩仪式。 许一山连忙答应,心里却在想,你不是没空吗?听说燕京来人了,你却要挤进来,龚这人投机心思也太重了一些。 大领导要来,安保摆在第一位。 根据领导行程,大领导在衡岳市要停留两天。这不仅在衡岳历史上少见,即便放在全国,这样级别的首长在地级市停留两天时间的,绝无仅有。 领导来之前两天,燕京负责领导出行安全的人员便在中部省的安全部门领导陪同下先行到达衡岳市。 衡岳市突然呈现一片风声鹤唳的景象,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已经厉兵秣马,严阵以待。确保首长安全是所有工作中的重中之重,丝毫马虎不得。 聂波精神高度紧张,他让费劲从下面县抽调一批精兵强将加强安保队伍。如此一来,连一只苍蝇都很难接近大领导身边一寸的地方。 首长下榻地点选在岳峰山上的半山宾馆。岳峰山在接到通知以后,已经将全部游客疏散清理下山。岳峰山管委会发布了封山三天的通告。 许一山亲自检查了安保工作,亲自去了半山宾馆检查下榻环境。在岳峰山下,他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要求各方面确保首长视察顺利。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首长光临。 陆书记和龚省长提前到达衡岳。在许一山的陪同下,前往衡岳机场迎接首长专机。 这一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微风徐徐。 机场通往衡岳市区的机场专用公路焕然一新。路两边彩旗招展,沿途花草树木都经过精心修剪,一片生机勃勃,喜气洋洋景象。 沿途布满警卫,差不多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衡岳机场临时管控,所有商务客机一律转场其他机场降落。 陆书记率领中部省委主要领导,会同衡岳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翘首期待大首长降落。 第一排为省委领导。许一山和英朝晖主动站在第二排。 陆书记回头看了看许一山道:“一山,你怎么站后面?你站前面来。今天你是东道主啊,怎么能躲到后面去?” 许一山嘿嘿地笑,婉拒道:“陆书记,我就站这里吧。中部省您才是东道主啊。” 陆书记淡淡一笑道:“今天我也是你衡岳市的客人。这个东道主,还非你莫属了。” 两个人互相客套,站在一边的龚省长似乎不乐意了。 他脸色一沉道:“小许啊,书记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啊,哪有那么多客套?” 许一山闻言,只好往前跨一步,站在陆书记左侧。右侧就是龚省长。 陆书记侧了一下身子,示意许一山往他和龚省长中间站。许一山这下怎么也不答应了。C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站啊。 但陆书记不由分说,亲自拉着许一山往中间一站,满意地笑道:“这样不是很好?” 龚省长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将身体往一边移了一下。 上午十点,一架银鹰缓缓降落在衡岳机场上。 红地毯铺到机舱门口,地毯两侧,地方领导肃立。 舱门缓缓打开,先出来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燕京大领导。 突然,龚省长健步如飞,踏上了舷梯,迎了上去。 龚省长此举,惊呆了所有人。陆书记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跟随龚省长登舷梯,站在原地鼓掌。 大领导站在舱门口,极目四眺,频频点头。 地下掌声如雷,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大领导身上。 龚省长突然跑上舷梯去迎接,似乎特让大领导感到意外。许一山注意到了,大领导居然没与龚省长握手。 燕京来了十几个人,不但大领导亲自来了,交通部的负责人、国资委的负责人都陪同过来了。阵营强大得令人激动,豪华得让人感慨。 大首长一步一步下了舷梯,陆书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大首长的手,激动说道:“欢迎首长视察。” 大领导哈哈一笑,将陆书记端详了一遍,道:“老陆,身体很不错嘛!” 陆书记微笑道:“还行,在干几年不成问题。” “好嘛!”大领导满意地颔首,突然问:“衡岳地方领导在哪?” 陆书记连忙招呼许一山上来。 大领导看了看许一山,显得很意外。他主动向许一山伸过手来。 许一山眼明手快,抢先将一双手伸了过去。 他激动地说道:“报告首长,我叫许一山,现任衡岳市委书记。请首长批评教导。” 大领导将另一只手在许一山的手背上拍了拍,微笑道:“还是个娃娃书记嘛!” 第一站先去林荫假日酒店。燕京首长安排在林荫假日酒店听取汇报。中午用膳,短暂休息后,下午去衡江集团看看。 从见到大领导那一刻开始,许一山的心就一直在蹦蹦乱跳。 领导是那样的平易近人,他宽厚的手掌似乎传递给了他一股无穷的力量。 陆书记和龚省长陪同大领导同乘一辆车。许一山上了费劲的指挥车,亲自开道,风驰电骋般往市区开去。 林荫假日酒店早就做好了接待准备,杨柳紧张得鼻子尖上都沁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 汇报座谈会很快开始。 陆书记汇报了衡岳市云轨建设情况,并汇报了中部省建设中部大城市群的构想。 大领导似乎很满意,不时点头赞许。 陆书记汇报完毕,接下来就该龚省长汇报了。龚省长汇报的内容集中在中部省经济建设上。不可否认,龚省长的汇报很精彩,各种数据似乎信手拈来。 在龚省长的汇报里,在座的人仿佛都能感觉到眼前一幅壮丽的画卷在徐徐展开。 龚省长汇报完毕,座谈会就将接近尾声。 就在大家准备散会的时候,大领导突然将眼光投在坐在一边的许一山身上,和蔼地笑道:“娃娃书记,你不讲几句?” 领导的一句“娃娃书记”,让在座的人都不禁莞尔。 许一山心头乱跳,他从没感觉到会如此紧张。以至于他的手心里都沁出来了汗水。 陆书记在一旁鼓励他道:“一山,你就讲几句吧。”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了,等着他说话。 许一山很快便将心情平静了下来,他谦逊地笑道:“报告首长,衡岳市在各级领导的关心支持下,各项工作都在稳步推进。” 大领导拦住他道:“娃娃书记,你不要说套话,说点真东西。” 第1578章 视察 许一山用了十五分钟,将衡岳市的发展规划描绘得全部到位。 大领导一直用心在倾听,脸上始终洋溢着一层和蔼的微笑。等到许一山表示汇报已经完毕,大领导还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讲完了?” 许一山紧张地点头,小声说道:“结束了。” “好!”大领导突然冒出来一句赞扬的话,“有理有据,彻实可行。有目标,有梦想,有干劲,有希望。好!” 一连四个“有”,让在座的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衡岳市虽然是个内陆地区,但发展的眼光很不错。能定准位,摸准脉,能将群众利益摆在第一位,这就是一个领导干部最基本,也是最优秀的品质。我祝愿衡岳市打造工业之城的梦想早日实现。” “我们缺什么?缺实业经济!再发达的高科技,也需要实业去印证。衡岳市能做到脚踏实地,放眼世界,这种目光和胸怀,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嘛。” “经济建设是需要实业来支撑的,实业兴国啊!” 大领导将头转向陆书记这边,说道:“老陆啊,你要很骄傲嘛。手底下有这么多精兵强将,这是中部省的骄傲,也是中部省人民的骄傲吗。” 大领导不断说出来的溢美之词,令许一山激动得想嚎啕大哭。 一个人不怕付出多少,一个人最怕的就是不被理解。当付出不被理解,反而遭受各种讥讽和批评的时候,憋在心底的委屈就会越积越厚,最终结成一堵厚实的墙,将人连同委屈埋葬。 衡岳市从胡进时代起,就将重振衡岳工业雄风的目标摆在了重要位置。然而,这个目标在胡进手里就是一个虚构的理想。只有在许一山时代,才将目标逐渐落实下来。 这个目标看似很简单,但要实现,不知有多大的困难险阻。 三十年前的全社会企业大改制,打破了被视为永不破碎的铁饭碗。衡岳市在那场剧烈的变革中,没有奋起直追,而是沉沦了下来。 一座城市或者一个地区,失去了工业的创造力,注定它走不远。 许一山在艰难抉择后,将衡岳市整体发展方向摆在工业基础上,从而奠定了衡岳市扎实的发展方向。 大领导对一个地区,一个人表达出来那么多溢美之词,绝无仅有。 午餐安排在林荫酒店,陆书记、龚省长作陪。 午餐过后不到一个小时,许一山接到通知,大领导要去衡江集团看看。 许一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一刻都不敢松懈。接到通知后,立马安排往衡江集团出发。 衡江集团是衡岳市最大的一家公私合营企业。集团将衡岳市的工业全部囊括在一个大圈子里,形成了研发、生产、销售全渠道的经营模式。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集团由衡岳市国资委控股。尽管控股在手,还是被人在背后说成国有资产流失。 衡江集团成立之初,就有不同意见。有人反对这种公私合营的模式。并给这种模式戴上一顶“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 许一山据理力争,在取得省委陆书记点头后,才让衡江集团落地生根。 目前,集团业务出现蒸蒸日上的景象。拖拉机厂研发生产下线的新一代拖拉机,目前正在与非洲国家谈出口。而已经停产多年的柴油机厂,在进过这一轮重整后,研发出来世界一流的技术,下线的柴油机在与同类型的产品比拼时,力压群雄,异军突起在柴油机生产之顶。 衡江集团最核心的产品在大型机械装备上。即将下线的盾构机,将成为全球最大,技术最先进的重型装备。 徐斌曾经开过一次玩笑,以衡江集团的实力,和平时期可生产所有机械装备。战时,能生产各种重型战略武器。 大领导点名视察衡江集团,大概与此有关。 衡江集团总部,徐斌亲率全部管理层出楼迎接。 在衡江集团内部,现在形成一种政企分开的管理格局。 企业行政管理由国资委负责,生产经营由江山重工承担。 视察队伍连总部大楼都没进去,直接去了生产车间。 大领导兴致勃勃亲自操控了一把新下线的拖拉机,笑着对许一山说道:“小娃娃,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非洲大地上到处都跑着你们衡江集团生产的拖拉机。” 在连续视察了拖拉机厂、柴油机厂之后,视察队伍来到了盾构机生产基地。 当领导站在庞大的盾构机前,凝视着眼前这头庞然大物时,他显然感动了。 衡江集团的总工汇报说,目前,衡江集团研发的这台盾构机,是全球唯一一台动力最大,功能最齐,科技含量最高的重型装备。 他当场演示了盾构机的生产情景,一条地质复杂的隧道,此盾构机能将效率提升到过去的一倍以上。 目前,全球已经有不下五个国家在洽谈,要求下订单。 徐斌不忘再一次自豪地宣布,若遇战时,衡江集团只需要将生产设备略作调整,便可生产出来大炮坦克。 视察完毕,大领导一行直奔岳峰山。 陆书记和龚省长陪同大领导一道去岳峰山。许一山没跟着去,明天就是云轨开通剪彩的日子,他离不开岗位。 整个视察下来,英朝晖市长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等到领导离开了,英朝晖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老许,这接待比什么都辛苦,累死我了。” 许一山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难。燕京大领导的到来,积极去看,处处是希望,是春光。但如果静下心来想,又何尝处处不是危机? 坐在办公室里,他破天荒抽了一支烟。 门轻轻被推开,杨柳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娃娃书记。”杨柳眉开眼笑,捂着嘴巴说道:“娃娃书记,累了吧?要不,我帮你按按?” 她步履轻盈,绕到许一山身后,不由分说将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按在许一山肩上。 许一山尴尬地扭着肩膀道:“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呀?再说,谁敢进来呀?” “你刚才不就进来了?”许一山无奈说道:“杨柳,你有事吗?” “没有啊。”杨柳笑颜如花道:“我怕你累了,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不顾许一山的尴尬,轻轻按压着他的双肩,低声道:“坐着别动,男人!” 第1579章 单独接见 许一山全程被动,被杨柳将上半身按了一个遍。 她累得香汗淋淋,夸张地揉着自己的手腕道:“哎呀,老许,你真结实。我就像按在铁板上一样,累死我了。” 许一山讪讪道:“我本来就是个皮糙肉厚的人。” 杨柳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喜欢。” 突然门响,聂波敲门进来。 杨柳赶紧走开,在沙发上坐下,笑眯眯问聂波道:“聂书记,忙完了?” 聂波道:“哪有那么好。保护首长这个任务不轻松。对了,杨主任,你怎么在这?”聂波狐疑地看了看杨柳,又去看许一山,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微笑,欲言又止。 杨柳似乎被看破了一样,有些慌乱地回他道:“我也是来请示工作的。明天云轨开通剪彩,现场礼仪人员我要请示一下许书记。” 聂波哦了一声道:“确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紧张的安保工作。说实话,真心怕出错。” 杨柳借机告辞,扔下一句,“你们谈吧。”,便匆匆忙忙离开。 等杨柳一走,聂波鼓足勇气道:“老大,杨主任她......” 许一山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问道:“你有事?” 聂波便没再往下说,压低声道:“陆书记让你立即赶去岳峰山。燕京领导要见你。” 许一山一愣,却也没敢多想,赶紧起身道:“走,出发。” 从衡岳市区到岳峰山有五十公里的距离。一年前,衡岳旅游专用高速专线公路已经开通。因此五十公里的距离,全程跑下来不用半小时。 聂波的专车是丰田霸道,动力强劲。走高速几乎可以飞起来。 聂波亲自驾车,一路闪着警灯。真正的风驰电掣,狂奔而去。 到了山脚下,不到十五分钟。 进山大门被重兵把守,聂波将车停住,出示了证件才得以同行。 上山的路弯多坡陡,沿途可见散落在路两边的安保人员。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快到半山亭时,前面已经雾霭沉沉,能见度不到五米。 聂波放慢了车速,说道:“老大,岳峰山过去封过山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过。当年战乱时期,都没全山封闭。只有重点军事目标封闭。” 聂波笑笑,没有问了。 岳峰山封山的主意是龚省长出的。他坚持要求对整座山实行全封闭。本来,陆书记和许一山都没打算封山。毕竟,封山的影响不小,且影响游客。但龚省长态度坚决,他质问许一山,不封闭全山,万一出了意外,谁担责? 这个问题谁都不敢去碰触。影响游客事小,关系领导安全事大。 许一山是第一次感受到对一个人的安保会做得那么严密。打个比方,如果没有得到批准,连一只蚊子都无法靠近被保护者身边三尺之内。 岳峰山半山宾馆从外表看毫不起眼。它没有高大恢弘的建筑,只在丛丛修竹间,看似很随意地散落几栋平房。如果留意,会发现这几栋房子布局都别具一格。显然,是高人精心布局。 半山宾馆占据了整座岳峰山绝佳的风景,随便往任何窗口一站,入眼便是一幅幅绝美的风景图画。 过去,半山宾馆就一直是重要领导的下榻之所,不对外经营。 走在上山公路上,隐隐约约能见到房子的一角。入口处竖着一块牌子,上书着“游客止步”几个字。如果有人好奇心重,想要进去一窥其貌时,只要踏上入口的路,便会有人出来发出警告。 半山宾馆由此也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燕京首长房间里,许一山看到陆书记和龚省长都在。 他小心翼翼进去,只坐了半个屁股在沙发上。 首长谈性看似很浓,他正在讲述岳峰山在革命战争时期立下的丰功伟绩。按首长的说法,岳峰山的历史地位非常伟大。当年,就是在这座山上的指挥所里,革命先驱们指挥了整个东南亚战局。 许一山的到来,首长很高兴。 他招招手,示意许一山过去他身边坐。 许一山又紧张又激动,犹豫着过不过去。陆书记鼓励他道:“一山,首长让你过去坐,你就过去坐嘛。” 首长看着许一山笑道:“娃娃书记,刚才听天明同志和龚辉同志介绍,听说你们衡岳市这几年的工作搞得不错嘛。” 许一山小声说道:“报告首长,我还要努力学习。” “学习是对的。作为一名领导干部,心里必须牵挂广大的人民群众。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嘛。但是,我们在学习的时候,还学会积累经验,总结教训。” “目前,国际国内的环境很好。我们要抓住机遇,勇于开拓,甩开步子往前跑。不要怕失败,不要怕追责。只要心底无私,人就坦然啊。” 许一山凝神静听,心头激动不已,心情潮起潮落。 燕京首长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让他仿佛感觉眼前的老人就像一个长者一样,慈祥却不失威严。 “今天,听了你们的汇报,我很高兴。”首长兴致勃勃说道:“内地发展环境并不比沿海地区差嘛。娃娃书记,你说吧,你要什么?” 这个问题就很实在了。许一山顿时紧张起来。 要什么呢?要钱?要权? 显然,他都无法开口。而且他如果开口说出要钱要权的话,他的形象瞬间就会跌落尘埃,碎成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当然,你们还不能享受沿海地区的特别政策。”首长笑了笑道:“天明啊,我看,在你们中部搞个试点吧。” 此话一出,陆书记和龚省长都激动了起来。 “这样,你们先把方案搞出来。在中部省搞一个新时代改革示范区试点,你们可以把娃娃书记吸收进来嘛。试点工作由天明你亲自挂帅,龚辉同志协助。我给你们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再来岳峰山看看。” 陆书记激动得站起了身,他严肃表态,“请首长放心,三年之后,我一定把中部省建设成为能媲美沿海任何一个地区的内陆省份。” 为不影响首长休息,陆书记和龚省长在谈了一会后,起身告辞。 许一山自然要跟着告辞。却被首长留住了。 “娃娃书记,天明同志他们去休息,我们再聊一会。” 许一山犹豫着去看陆书记。 陆书记笑容满面道:“看我干什么?首长指示,你听就行。” 许一山便紧张不安地留了下来。他不会想到,这么一留,为他未来的前途打开了一扇窗。 第1580章 看破不说破 云轨开通剪彩仪式办得隆重而不奢华。 整座衡岳城一派喜气洋洋,欢天喜地。全城百姓翘首期盼的云轨在剪断红绸之后,漫天飞舞的彩色气球几乎遮盖了半个天空。 许一山邀请燕京首长和陆书记他们亲自登上云轨车厢。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云轨缓缓驶出总站月台。 云轨的开通,标志着衡岳城市的形象上了一个新台阶。 衡岳城就像过年一年,人们争先恐后感受云轨乘车带来的新奇。 当天,衡岳市政府举办了隆重的庆祝酒会。 酒会前夕,燕京首长离开了衡岳。 酒会结束,陆书记一行人也离开了。 许一山回到家里时,人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陈晓琪看着疲惫的丈夫,又生气又心痛,埋怨他道:“许一山,你这么拼命,身体还要不要啊?你儿子还没长大哦。” 许一山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突然有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老婆,你放心。你老公不说是铁打的,至少不会是纸糊的。”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这几天你的全部睡眠时间没超过三个小时吧?你看,你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了。” 她趴在他怀里,仰起脸凝视着丈夫,伸出一只柔软的小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泪啪嗒掉下来道:“我就怕你是纸糊的。” 许一山低下头,含住她的耳垂,坏笑着逗着她道:“老婆,应该只有你才知道,你老公我不是纸糊的。” 陈晓琪破涕为笑,娇羞无限道:“我知道我知道,好吧。你呀,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夫妻俩说着悄悄话,享受着久违温情。 许一山看着怀里的娇妻,叹口气道:“我们衡岳的发展还任重道远啊。老婆,我真心谢谢你,没有你站在我身后做坚强的后盾,我肯定干不好工作。” 陈晓琪笑道:“你现在出名了啊。外面到处都在传说你是娃娃书记。哎呀,原来我嫁了个娃娃老公呀。” 许一山不觉脸红,被燕京首长叫做“娃娃书记”,这个称号已经不胫而走。 突然,陈晓琪试探着问他:“杨柳在你身边工作,还行吧?” 许一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句话里的含义。 陈晓琪浅浅一笑道:“杨柳这人啊,命苦。说实话,能把她安排在你身边工作,我是最放心的。”她伸手勾住许一山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们小时候发过什么誓吗?” 许一山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你们发什么誓了?” 陈晓琪羞羞地笑了,她掐了许一山一把道:“不过,这些誓言都不可能会实现的。那时,我们太小了,不懂事。这些誓言今天想起来,才知道有多么的荒唐与可笑。” 许一山被陈晓琪的誓言说得面红耳赤。原来陈晓琪和杨柳在情窦初开的岁月,两人一本正经发过誓,从今以后,两人任何东西都可以共享。包括老公! “荒唐透顶。”许一山摇着头说道:“你的小脑瓜子里想什么啊?” 陈晓琪一本正经道:“你没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明白就算了。”陈晓琪挣脱他的怀抱,叹口气道:“不过,我会伤心的。但是,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对杨柳好。她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我不管她,你不管她,谁管她呀?” 许一山不想讨论这些儿女情长的鸡皮蒜毛的小事。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幸福,在于能否把握。 杨柳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可是,她还是背叛了婚姻。 曾经,他非常愤怒彭毕与她的婚外情。在许一山看来,一个背叛爱情,背叛家庭,背叛丈夫的女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人。 杨柳或许是在追求真爱,可是这世界上除了罗舟,谁还会给她真爱? 从她离婚盼望彭毕娶她开始,许一山就知道她将坠入无休止的的爱恨纠缠当中去。果然,彭毕不愿意自己的前途被虚幻爱情阻挡。直到他坠入洪河。 他也深知,杨柳很喜欢自己。 杨柳也确实是个很难拒绝的美丽女人。任何一个意志薄弱的男人,根本经受不住她一笑一颦的迷人诱惑。她热情如火,温柔似水,就像镜中的花儿一样,似虚似幻,欲语还休。 他也明白,自己必须守住人性的底线。否则,他将沦落为彭毕之类的一流。 陈晓琪这种暗示性的语言,他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即便是夫妻,做人也应该做到看破不说破。 陈晓琪身怀六甲,肚子已经成形。她在经历过一场生死后,身体明显没有了过去那么好。她现在很容易累、疲倦。 许一山在将陈晓琪哄睡之后,悄悄来到书房。 在岳峰山上的半山宾馆里,他第一次将龚辉的情况说了出来。那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不成功便成仁。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失去这次机会,他将力不从心。 一个人的人生能不能胜出,就在于他能否在关键时刻抓住关键机会。 机会是一把双刃剑,有时会伤到自己。 他已经顾不得了,在将心里话全部倾吐出来之后,他感到全身从未有过那么畅快。 尽管燕京领导没任何表态,但他从首长的神色中,似乎已经看到了愤怒。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焦虑。 他的焦虑来自衡江集团,在燕京首长未来衡岳市之前,他已经接到了集团汇报。衡江集团产品出口受阻,这是危及衡江集团生命的问题。 衡江集团成立之后,定位就摆在出口这一块。 目前三大产品——拖拉机、柴油机、盾构机,都是针对国外市场研发的。如果出口不能顺利,整个集团将陷入困境。 徐斌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在许一山当初定下出口目标时,徐斌就表示过,国外市场比国内市场复杂得多。徐斌希望先从国内入手,扎稳国内市场基础后,再谋求出口。 如何破出口的局,成了他现在最焦虑的心思。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淡淡的灯影下,他浓眉紧锁,苦思破局之策。 凌晨时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电话里传来胡进的声音,“娃娃书记,你要坐火箭了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这时候打我电话,就不怕打扰我的休息?” “少来。我知道你没睡。”胡进道:“老许,你这次风光了,我得求你一个事。” 第1581章 你会动心吗? 胡进的融城管委会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意见最具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在胡进不懈努力和奔走下,将三地电话区号实行了统一。如今,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共用一个电话区号。 当然,胡进没让逸阳和香河占便宜。他向两市敲了一笔竹竿,一家一千万。 有梁氏两兄弟做基础,有财政做后盾。胡进少有的财大气粗起来。 燕京大领导视察衡岳,并亲自剪彩云轨通车,造成了轰动效应。特别是许一山的“娃娃书记”称号叫出来之后,他的政治前途呈现出一片光明。 胡进又嫉妒,又欣慰。许一山能走到现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不到一个纯草根的人,会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异彩,赢的燕京大领导的青睐。 他嫉妒许一山运气太好,却不知道许一山拥有今天的局面,付出了多少超人的心血。 在胡进看来,大领导亲临衡岳,就是冲着云轨项目来的。这种新兴的高科技交通技术,确实需要大领导这样的人物来站台。 衡岳云轨通车,从此拉开了全国各地布局云轨的热潮。 胡进半夜来电,就是想通过许一山,再次邀请燕京大领导来他管委会站台。 许一山弄明白胡进的意图之后,哭笑不得。 “老胡,燕京是你家,你还需要我帮忙?你是在讥讽我吧?” 胡进道:“老许,你就告诉我,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你要我怎么帮?”许一山无奈苦笑道:“老胡,你在燕京工作那么多年,关系网大的吓人。凭着你的关系,邀请大领导来你管委会,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胡进叹息一声道:“燕京那么大,你以为我畅通无阻啊?老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他挂断了电话。 许一山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胡进为什么想走这条路。 融城计划出台后,管委会应运而生。融城管委会级别很高,省里也很重视。关键这是原省委王书记留下来的政治遗产。 然而,融城计划一直停留在干打雷不下雨的状况。虽说各方面都表示,要尽全力促进计划实现。但因为牵扯的利益太多,大家也都是喊喊口号,鼓鼓劲,真要让大家不计得失来共同促进计划实现,却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算盘。大家都清楚,融城计划成功,功劳是胡进的。损失却是大家的。无论逸阳还是香河市,即便是桔城市,他们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鱼,看看热闹行,要他们大付出,几乎不可能。 胡进就因为处在这样尴尬的局面,他需要燕京方面出来给他站台。 许一山婉拒他,并非不愿意帮他。而是他清晰地知道,即便他去求大领导,大领导未必会给他这个面子。大领导日理万机,一刻都不得空闲。替人站台这么小的事,说出来会丢了面子。 坐了一会,他还是将精力集中在如何解决衡江集团产品的问题上来了。 衡江集团研发的产品本来就具有极强的针对性。拖拉机的生产,是满足经济极为不发达的非洲地区。柴油机的研发,是去补充东南亚经济处在发展中的国家市场空白。盾构机这类产品,主要是针对欧美经济发达国家的需要。 出问题主要出在非洲市场。根据衡江集团派驻非洲地区销售人员反馈回来的信息,尽管衡江拖拉机价格低廉,是真正的物美价廉的产品,但对经济极度不发达的非洲地区而言,还是一笔奢侈的消费。 更关键是人家对产品的性能并不信任。要想打开市场,必须出奇兵。 他决定带队去一趟非洲,亲自去感受非洲大地的美丽风光。 主意已定,心情赫然开朗。 回到卧室,陈晓琪已经进入梦乡。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容荡漾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他轻手轻脚上床,还是惊醒了她。 陈晓琪嘤咛一声,钻入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呢喃道:“老公,抱抱我。” 他们虽然生了孩子,却一直如新婚一样羞涩。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他们结婚后总是聚少离多。一股对妻子的歉疚之心涌上心头。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老婆,快睡吧。” 陈晓琪翻身而起,似笑非笑凝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她问道:“你干嘛?” 陈晓琪突然脸一红,羞羞地笑了,小声道:“我......” “老实给我睡觉。”许一山哄着她道:“肚子里有货呢。”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懂还是我懂呀?前三月后三月,其他时间都可以。” 一阵缠绵过后,两个人都感到神清气爽。 陈晓琪偎依在他怀里,慵懒无力道:“老公,你告诉我,你们男人离得开女人吗?” 许一山笑道:“你们女人离得开男人吗?” 陈晓琪摇了摇头道:“不能。没有男人的世界是冰冷的,灰暗的。” 许一山道:“我们男人也与你们一样的想法。” 陈晓琪便叹口气道:“老公,你身边现在有很多女人投怀送抱吧?如果遇到像杨柳这样又漂亮,又温柔,又喜欢你的女人,你会不会动心?” 许一山斩钉截铁答道:“不会。我有你,已经足够。” 陈晓琪抿着嘴笑道:“可是,我不能随时随刻都能满足你呀?” 许一山逗着她笑道:“难道我随时随刻都需要女人吗?” “你们男人啊,是最经受不了诱惑的一类人。”陈晓琪忧心忡忡道:“而且我听人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会站着一群红颜。” 许一山知道陈晓琪是在试探自己。身处官场的陈晓琪,焉能不懂得官场潜规则。 男人可以抵御金钱的诱惑,也可以放弃对权力的欲望,却无法挣脱对美色的牵绊。在这个处处充满雄性荷尔蒙的世界里,男人都像一头头饥渴的饿狼,虎视眈眈着每一道艳丽的风景。 “如果有个女人去勾引你,你会不会动心?”陈晓琪不死心地问。 许一山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反问:“你是希望我动心,还是不希望我动心?” 陈晓琪闻言,浅浅一笑,反转过去身子不再理会他了。 许一山知道她生气了。女人不管身处何种地位,永远都不希望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女人从骨子深处就有一种极强的占有欲。她们爱的世界里,不允许有任何杂质存在。 她们自己也像一个漂亮的玻璃杯一样,一碰就碎,而且永不愈合。 许一山从背后搂住她,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傻老婆,你觉得除你之外,我还会对其他女人动心吗?” 第1582章 异国大比武 衡岳市海外市场考察团迅速成立。 许一山亲任团长,团员由市政府,相关部门和衡江集团商务代表组成。许一山要出国考察,英朝晖就不能出去。市委市政府的工作便都压在英朝晖的肩上。 考察报告很快得到省委批准。许一山让衡江集团专程先发运三辆拖拉机去了考察地。 上了飞机,许一山才发现杨柳也在考察团成员名单中。 长途飞行,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许一山顾不得休息,下机后立即要求会见衡江集团驻非洲代表处的负责人。 徐斌不愧为大企业的领军人物。他深知销售未雨绸缪的重要。因此,在产品还未完全下线之前,他已经布局了销售网络。 本次考察,不但许一山亲自领衔,徐斌也放下了手头全部工作,一道前往非洲。 他们志在必得,无论市场有多难打开,他们这次都必须寻找到一个突破口。 会议开了整整五个小时。许一山搞清楚了产品在非洲遇到困境的真实原因。 在衡江集团之前,国内尚无任何机械产品落地非洲大地。特别是工作型拖拉机,对方对产品性能怀有成见,认为衡江集团的产品比不上欧美发达国家的同类产品。 同时,他了解到,目前衡江集团产品最坚强的对手,来自德国一家农业机械公司。 目前,该国购买和使用的都是德国产品。而且德国在此地已经耕耘了三十多年,口碑无可撼动。 如何打破垄断局面,就成了本次考察的重头戏。 许一山得知驻非洲代表处的同志与当地政商界的关系都不错。便提出想见当地政商代表。 在代表处同志的安排下,许一山第二天便与徐斌两人去拜会了当地政府的主要官员。 许一山提出,衡江集团与德国企业来一次实操比武,谁败谁退出市场。 地方官员一直拖着不肯表态,许一山不得不祭出最后的杀器。他表示,只要衡江集团产品获准进入当地市场,衡江集团将以捐赠的形式,一次性捐十台新型拖拉机给当地政府。 对方终于答应,让双方准备,两天后展开比武。 回来的路上,徐斌笑着说道:“老弟,你这手笔很豪啊。一口气捐十台拖拉机,这笔费用不低啊。” 许一山笑道:“老徐,我们不是以衡江集团的名义捐。要捐,必须通过外交途径捐。这样就不是企业与企业,企业与政府的捐赠关系了。而是政府对政府的关系。这对提升我们的国家形象很有帮助。第二,用十台拖拉机的代价,换取一个地区的市场,这笔账我算得清啊。” 在这次考察中,许一山摸清了一个套路。一个产品要想进入别国的市场,首先要取得市场准入证。没有市场准入资格,再好的产品也只能站在门外叹息。 原江山重工销售足迹遍及全球,却因为各方面原因,在非洲没有建立起稳固的市场。 不是江山重工不想,而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年的饥荒与科技极端的不发达,让徐斌深感在非洲无需建立销售网络。 徐斌百密一疏,他忘记了非洲是全球矿产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一旦资源被开发利用,各类重型机械装备将拥有一个巨大的市场。 许一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将电话打回国内,请示陆书记,提出以外交的名义捐助拖拉机的设想。 陆书记弄清楚了许一山的意图后,当即在电话表扬他道:“一山啊,你的想法我完全支持。但涉及外交的大事,我可能作不了主啊。这还得你亲自请示燕京方面。” 得到了陆书记的支持,许一山的心稳了一半。 随团而至的工程师已经将拖拉机组装完毕,现在只需比武大幕拉开,衡江集团的拖拉机便可以驰骋在广袤的非洲大地。 许一山电话指示英朝晖市长,要求他放下一切工作,直飞燕京找外交部门协调捐赠事宜。 一切安排妥当,他悄悄舒了口气。只等两天后的比武了。 衡江集团要与德企比武的消息,迅速传遍了非洲大地。 比武当天,不仅当地政府全面出动,闻讯而来的还有其他国家的代表。他们都想亲眼目睹一场拖拉机大战。 德方丝毫没有低估这次比武的重要性。他们派出了强大的技术支持团队,企业总裁破天荒放下身段,亲临比武现场。 比武规则并不复杂。由当地政府划出两片同等面积的土地,双方安排自己的产品,看谁能率先将这片土地耕完。 比武的第二项内容,比载重。 第三项,比复杂地形的运输能力。 德方根据比武需要,安排了三种不同型号的拖拉机参赛。而衡江集团就只有一个型号。 还未开始,情形已经不利于衡江集团了。就连主办方的当地政府,也对衡江集团的实力产生了怀疑。他们不敢去想象,衡江集团要凭着一台拖拉机去与对方三种型号的拖拉机比拼。 正式比武前夜,燕京方面传来了消息。在大领导的干预下,外交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外交人员正在紧急赶往比武地区。 徐斌没料到许一山会弄出这么大的一个阵仗出来。现在已经不是商业范畴了,而是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的实力比拼了。 他不无担忧道:“老弟,这搞得有点大了。” 许一山不回答他这个担忧,只是问他:“徐总,你对自己产品有没有信心?” 徐斌自负笑道:“若说产品性能,我是不担心的。别说他们来三台拖拉机,就是来三十台,三百台,我照样可以将他们杀得丢盔弃甲。” 许一山大笑,道:“只要你能保证到这一点,我们必赢。” 下午,德方来人,提出停止比武。他们话说得很直接,如果比武进行下去,他们会两败俱伤,而当地政府则会渔翁得利。 他们表示,愿意拿出一半的市场份额给衡江集团。条件是取消比武。 德方很明白,他们三台机器对付衡江集团一台机器,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而且他们也知道许一山的捐赠计划。捐赠计划的背景,不就是突破市场壁垒,打进来吗? 在德方看来,衡江集团就像一股滚滚洪流,没法阻挡。 毕竟,在机器的价格上,衡江集团的产品能做到真正的价廉物美。而他们的产品,却一直以天价著称。 一旦衡江集团产品打入非洲市场,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伤害。 许一山婉拒了德方的要求。他表示,无论输赢,比武都得进行下去,哪怕衡江集团一败涂地。 因为,他深知只有打下来的江山,才会坐得稳! 半夜,他的房间门被悄悄打开,一个人影闪身进去了。 第1583章 贴身男人 许一山连日劳累,一闭眼便沉沉进入梦乡。 朦胧中,仿佛春风拂面,阳光和煦。眼前一片广袤的草原,烂漫的小花姹紫嫣红,一匹长鬃漂亮小母马迎面飞驰而来,它皮肤光洁,通体雪白。啾啾鸣叫,四蹄欲飞。 许一山爱怜不已,正欲翻身上马驰骋,脚下一趔趄,人便猛地醒转。 睁开眼,便发现一张妩媚不已的脸,正在看着自己微笑。 他的头正枕在杨柳柔软的双腿上,杨柳的一双手,正在抚摸他宽厚的胸膛。 许一山吓了一大跳,猛地坐起,惊疑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杨柳嫣然一笑道:“你那么累,我帮你放松放松一下身体呀。” 许一山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你,杨柳。” 他下了床,去到沙发上坐下,眼睛看也不看杨柳。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请杨柳立即离开。 杨柳随团出国,许一山并不知情。他不知道这是谁安排的,杨柳作为市委接待办的同志,随团出国洽谈商务工作,似乎与她的本职工作相差万里。 他一直没问,心里想,既然已经出来了,总不能让她半途折返回去。 床上的杨柳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伤心和失落。她轻轻咬着下唇,心里涌起来一丝屈辱。 随团出访的主意是陈晓琪出的,她央求杨柳随团出访,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告诉杨柳,许一山这个人不善于照顾自己。特别忙起来的时候,把身体不当回事。 他身边需要一个女人照顾,而且这个女人必须是她信得过的女人。 她选择杨柳,是因为杨柳是她最相信的闺蜜。尽管她脑海里掠过一丝不愿触及的念头,她最终还是坚定了想法。她知道,如果丈夫想越雷池,她根本无法控制。 聪明的女人都会有选择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对于丈夫许一山,她相信他对自己的爱是坚如磐石的。 杨柳本不愿意答应陈晓琪的要求,但陈晓琪纠缠着她不放。无奈之下,她只能勉强答应。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渴盼有机会能与许一山独处。这个男人在她出车祸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 接触越多,爱意越浓。她发现自己已经痴迷于这个男人。他真诚、坦荡,他帅帅的样子和坏坏的不经意的笑,常常撩拨得她夜不成寐。 然而,他是陈晓琪的丈夫,一个从小玩到大的闺蜜的贴身男人。 陈晓琪遭遇黑手,整个人变成植物人的时候,那时她是又伤心又暗自祈祷。她已经下了决心,如果陈晓琪从此昏迷不醒,她便会不顾一切来到许一山的身边。 她要用自己全部的爱,来保卫许一山和陈晓琪。 异国他乡的夜,沉闷而烦躁。 杨柳忍不住呜咽出声。 许一山硬着心肠,不说一句安慰她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杨柳问他,泪眼婆娑。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尊重你。杨柳,你是小琪的闺蜜,就是我的妹妹。说真心话,从来我都是把你当最亲的妹妹在看待。” “你骗我。”杨柳哽咽道:“你就是看好不起我。嫌弃我。” “我敢对天发誓,我许一山从来就没有这种想法。”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杨柳,我理解你,也感谢你。但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因为,我想,你也不想对不起小琪吧?” “女人在爱情面前,没有友情。” “我有。”许一山坚定说道:“爱情和友情都是人性中最美好的感情。爱情海可能随着岁月时光的流逝变色,而友情,却是至死不渝的感情。” 杨柳破涕为笑了,她幽怨道:“许一山,你是个多么有趣,又多么令女人心动的男人啊。你几句话,就能让我心情赫然开朗。是我太没趣了。是啊,我们为什么非要走到哪一步呢?” 她张开双臂,撒娇道:“你抱我起来,就像抱妹妹一样,好吗?”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答应杨柳的要求。 两人肌肤相接,却再没令人心颤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了。 杨柳伏在在他耳边悄声道:“我要替小琪谢谢你。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送走杨柳,许一山再无睡意。 比武即将到来,衡江集团的产品能否在比武中胜出,决定产品能否在非洲大地拥有一席之地。 德方是个传统工艺非常精良的国家。他们生产的产品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现代工业科技,衡江集团确实与德方存在一定的差距。 但是,他已无退路。他必须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显然,德方一点都没轻视此次的比武。从他们准备的比武机械,就能看出他们高度重视。谁胜谁负,谁心里都没一个准确的底。 外交方面已经取得进展。无论比武的结果如何,衡江集团都将会捐赠十台拖拉机给当地政府。 许一山这是留了后手。他确实没把握能在比武中取胜。 留下十台拖拉机,就是一个现实。当地政府总有一天会选择物美价廉的衡江集团产品。 天色微明,门外响起敲门声。 徐斌心事重重进来。他也一夜未眠。 “许老弟,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徐斌假笑着说道:“万一我们落败了,你想好退路了吗?” 许一山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徐总,你对自己的产品就这样没信心?” 徐斌摇头道:“不是我没信心。根据我这十几年来在海外开拓市场的经验,我知道这里与国内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样子。比武未必就真能决胜出谁优谁劣。以我对现代机械制造的了解,我们的产品一点也不比别人差。相反,在价格上,我们还有独特的优势。”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徐斌道:“我觉得,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像国内一样,熟悉熟悉地方官员的门在哪吧。” 许一山坚决摇头道:“哪怕惨败,也不要这样想。徐总,你希望我们将国格丢到全世界去?” 徐斌苦笑道:“这是做生意。做生意就要讲究不择手段。” “不,我们要光明正大。”许一山断然否定徐斌的提议,暗示他道:“徐总,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谁给我丢了国格,我与谁不共戴天。” 第1584章 鹿死谁手 许一山一到比武现场就乐了。 非洲哥们居然也学国内一样,把现场布置得喜气洋洋。 事先画好的两片地四周插满了彩旗,地头高高挂着两个喇叭。喇叭里正在播放喜气洋洋的歌。 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将现场挤得水泄不通。一张张黑色的脸上,弥漫着兴奋的笑容。 这里,过去一直是欧美国家的天下。他们的科技力量,已经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培育得只认他们的产品。 他们新奇地打量着许一山这群万里之遥过来的黄色人。他们知道在遥远的东边,有一个美丽的国度,哪里的人们勤劳善良,哪里的世界是谜一般的世界。 这个东方国度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一个神话的地方。如今,他们不远万里而来,带给他们一个现代化的机械交通工具。他们想亲眼见证白色人种与黄色人种的较量。 双方代表见面,大家握手寒暄。 许一山感觉到对方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似乎根本没将许一山他们放在眼里。毕竟,在机械制造这方面,德方确实有长足的优势。他们在第一次全球工业革命的时候,就已经积累了大量丰富的经验。而那时候的华夏大地,男人们还留着辫子,女人们还在裹着小脚。 没人看好衡江集团这次比武。外方人员的轻蔑神情溢于言表。 第一个项目开始,双方各安排一辆拖拉机耕地。 土地面积大小一样,但德方所属的一块,显然有耕种过的痕迹。而衡江集团这一片土地,一看就是从未开垦过的土地。 这样就出现明显的不一样。但是,土地是双方抽签拿到的,谁也不能怨谁。 衡江集团的工程师亲自驾驶拖拉机比武。这是一个稳重的中年男人,他紧紧咬着下唇,严阵以待。 许一山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不要慌,按平常操作来就行。输赢不重要。” 一声令下,两台拖拉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犁铧入土,翻起一片黑浪。拖拉机吼叫着,奔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犁铧所到之处,黑色的泥土被翻转过来,散发出阵阵泥土的芬芳。 一开始,双方便表现出势均力敌的胶着态势。过了一会,悬殊便呈现出来了。 对方马力大,土地因为曾经耕种过而松软许多。衡江拖拉机所犁之地,全是荒草覆盖的未开垦过的土地。于是,德方的拖拉机在转过三圈之后,很轻松地将衡江拖拉机抛在了身后。 但是,我方丝毫没慌张,工程师拖拉机手一直在死死咬住对方。 许一山手心里沁出来了一层汗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怒吼着的拖拉机,心里暗暗加油。 徐斌双眼圆睁,大气都不敢出,紧张的神色流露满脸。 很快,第一个项目比赛便结束了。当德方拖拉机犁完最后一垄地的时候,衡江拖拉机也走到了土地尽头。完成了整片地的翻耕。 掌声雷动,当地政府官员开始检查翻耕质量。 几分钟后,结果宣布,双方在翻耕项目上打成平手。 许一山松了一口气。这不就是旗开得胜吗? 第二个项目,是比赛双方在复杂路面的承重能力和通行能力。 德方派出了一台功率更大的拖拉机。 主办方问许一山这边,第二项目的机械在哪? 许一山指着刚刚翻耕结束的拖拉机微笑道:“我们还是它。” 政府官员吃惊地提醒他,“许先生,根据比赛规定,第二项目比的是承重和复杂路面通行能力。” 许一山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我们这是多功能机械。还是它。” 第二项目比赛内容比第一个翻耕项目要复杂得多。非洲不像国内,处处都是平坦的马路。他们的所谓公路几乎还处于原生态的状态。路面坎坷不平,有时一个大坑,足以掉进去一台车。 比赛规定,双方拖拉机在承重五吨时,通过一条两千米的布满大小坑的道路。 德方人员围着衡江拖拉机转了几圈,善意提醒许一山道:“许先生,第二个项目就不要比了,你们赢不了。” 许一山笑眯眯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到长城非好汉。还没比,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赢不了?” 德方人员摇着头说道:“我们刚才看过了你们的机器。你们的生产工艺有缺陷,产品材料也不完全符合要求。” 许一山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们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鹿死谁手。” 货物装上车,因为道路狭窄,两台拖拉机不可以并排而行。只能一辆一辆的先后通过。在双方都没有出现失误的情况下,以通过时间长短决定输赢。 第二轮抽签,还是德方先行。 只见德方拖拉机机器轰鸣,轻松启动出发。 看热闹的人们追逐着德方拖拉机在道路上飞驰。这个身躯巨大的机器,轻松载着五吨的货物,一路飞驰。 就在大家都要欢呼德方拖拉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德方拖拉机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水坑里。马达轰鸣,黑烟冒起。拖拉机嘶吼着,却再不动弹。 主办方检查一番后,得出结论,德方拖拉机不靠外力,已经出不了这个泥水坑。 经过一番忙碌后,救援车辆将德方拖拉机拖出来,腾出道路给衡江集团的拖拉机。 还是工程师亲自驾驭。此刻,他显然比第一个项目比武时更具信心。他启动马达,回过头往许一山这边看了看,坚定地点了点头。 发令枪响,拖拉机稳稳启动出去。 许一山表面上很沉着冷静,心里却如沸腾着一锅热水一样。 第一回合不分胜负,第二回合就显得尤为重要。 当初研发专为出口非洲的产品时,许一山就给研发小组提过建议。非洲因为交通道路极度不发达,这就决定行走在路面上的车辆不但具有强劲的马力,还得有稳定性。 德方机器并非马力不够,而是他们忽视了这一方面的问题,设计制造的机器适合在平整道路上行驶,在遇到复杂路面时缺少自救能力。 看着拖拉机就要到达德方陷车的地方,许一山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衡江拖拉机上。 只听到远方传来一阵轰鸣,载着五吨货物的衡江拖拉机轻松越过巨坑。 片刻安静过后,现场上空卷过一阵欢呼声。如雷的掌声随之而来,现场欢呼雀跃。 许一山侧过脸,就看到徐斌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第1585章 得到赏识 非洲之旅,许一山给衡岳市打开了一扇大门。 在外交人员的帮助下,捐赠得以顺利进行。十台拖拉机,就像十面旗帜一样,飘扬在非洲大地的上空。 衡江集团研发生产的拖拉机,以它扎实的材料,先进的技术,以及强大的动力,赢得了当地人的交口赞誉。 当然,并非衡江集团的产品就超过了德方。许一山清醒地认识到,其实衡江集团的产品与德方产品还是相差有一定的距离。 德方世界一流的生产工艺还是值得衡江集团学习。衡江集团只有奋起直追,才有可能在今后的世界大局中逐鹿中原,一竞高下。 衡江集团这次能拿到万台大单,并非完全是产品质量的功劳。更多是在价格上让非洲政府动心。从双方价格来看,购买一台德产机械,可以购买三台衡江机械。 关键一点是许一山郑重承诺,将在非洲设立强大的后勤保障基地。确保任何一台机器出现故障,维修保障人员都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赶到现场维修。 万台拖拉机的出口量,这笔巨大的订单预示着衡江集团拖拉机公司开足马力,全年无休,都得生产两年。 销售局面猛地打开,眼前便是一片光明。 让许一山收获更大的,不仅仅是万台订单。德方在惊叹衡江产品的优质性能之后,对许一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并没有因为许一山抢走了珍贵的市场而生怨恨,相反,他们主动提出希望与许一山先生深入交流,暗示可以在衡岳市投资建厂。 德方伸过来的橄榄枝,许一山准确地抓住了。但他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至少表示欢迎德方去衡岳市考察,再谈项目。 双方约定,一个月后,德方将派代表团赴衡岳考察。 大局已定,许一山悄悄舒口气。 当晚,许一山亲自设宴招待非洲方政府官员,同时,对本次代表团成员进行慰劳。外交官员应邀参加了许一山的庆功宴会。 觥筹交错间,外交官员不无激动地说道:“许书记,如果国内每一家企业都能像你这样有底气,不卑不亢,我们的国家形象将会高大许多。” 衡岳商务代表团在国外取得巨大成功的消息传回国内,整个衡岳市都沸腾了起来。 消息惊动了中部省委,惊动了燕京。 燕京方面直接指示,许一山回国时,直飞燕京,有首长要接见他。 一天后,商务团回国。 徐斌表示,他立即回去组织生产,不陪许一山去燕京了。 在徐斌心里,非洲之行给了他足够的震撼。 江山重工作为一家全球重型装备技术领先的跨国企业,产品几乎遍及全球。但订单从来就没超过两位数。徐斌深知,国外环境复杂,竞争特别激烈,一个订单达万台出口,他想都没敢想过。 商量过后,许一山带了杨柳单独飞燕京,其他人员回衡岳。 他和杨柳有了那晚的交心倾谈之后,杨柳的心结彻底打开了。 她从鄙视到爱慕,再到仰慕,情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深深的折服。她明白过来,爱一个人,原来还真不是得到才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她的爱迅速转化为亲情之爱。当欲望变成亲情的时候,人格与精神便会得到一个升华。 回国航班上,他们紧邻而坐。看着舷窗外浩淼的天空,杨柳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了,轻轻喊了一声,“哥。” 许一山微微一笑,回应她的握手。 “哥,你猜我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调皮地问。 许一山道:“都说你们女人心,海底针,我怎么猜得透。” “我在想,我过去是不是太卑鄙了?”杨柳脸一红道:“我现在明白过来了,我差点失去了小琪,也差点丢了你。” 许一山缓缓说道:“人啊,欲望永远都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其实,在我们每一个人的世界里,爱情只能属于一个人。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人,他的爱才是真诚的、无私的。就好比你曾经爱过罗舟一样,我相信你们的爱,是纯洁的,美丽的。” 杨柳连忙拦住他说道:“我们不聊他好吗?”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幽幽叹口气道:“女人的爱,不完全是虚的。我们也需要感受。如果爱建立在虚无缥缈上,我还不如去做尼姑呢。”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压低声道:“小琪难道不是如此?” 到达燕京的当晚,许一山便在奚美丽主任的陪同下,去见了大领导。 第二次见面,大领导很高兴。 他表扬许一山道:“一山同志,不错嘛。” 许一山谦虚地笑,非洲之旅,他本来就是抱着志在必得的想法去的。衡江集团的未来发展,是有着宏大规模的。 高端产品面向欧美发达国家,中等产品针对东南亚发展中世界。低端但价格实惠的产品,主打市场就摆在发展落后的非洲等地区。 三个不同的世界,三种不同的产品。他必须要打响第一炮。 如今,这一炮已经打响。非洲之旅的结果还是令他非常满意的。一个市场被打开,接下来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涌回来。 大领导对他在非洲的表现非常满意。外交人员能那么快赶赴过去协助他在非洲展开商贸洽谈,主要还在于大领导的鼎力支持。 一个国家就好比一个人一样,外部形象非常重要。 许一山捐赠拖拉机之举,恰好印证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风度。 大领导赞赏他的,正是此举。 “你这次办了一件很不错的好事。”大领导毫不掩饰说道:“一山啊,你能将发达的国家压住,赢得他人的尊重,表现很不错嘛。” 大领导话不多,但每一句似乎都在欣赏着他。 会见结束后,坐在车里回驻京办的路上,奚美丽不无感慨说道:“一山,你要有思想准备。可能你会有一个改变命运的大机会要来。” 许一山小心问“奚主任,您说的是......” 奚美丽笑笑,道:“你没见领导很欣赏你吗?这么说吧,我在驻京办工作这么多年,至少中部省还从没有一个地方干部能得到你这样的殊荣。如果不是上面有想法,上面完全没必要让你单独进京汇报。” 她干脆挑明了说道:“你没觉得上面很赏识你吗?” 许一山若有所悟,他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异样。 但是,他并不希望这些事即将发生。因为,他感觉自己只是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 第1586章 虎口夺食 陆书记在听取了汇报后,高兴不已地赞扬许一山道:“一山啊,你还是没让我失望嘛!但是,你不要骄傲,一定要学会戒骄戒躁。” 衡岳市衡江集团因为获得国外巨大订单而兴奋。整座城也因为这个订单而变得喜气洋洋。 据统计,衡岳市现在有几乎接近一半的家庭与衡江集团有着紧密的联系。不是家里有人在衡江集团上班,就是有亲戚或者朋友在。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衡岳市出现一股盛况空前的人才回流现象。 一些曾经失望离开衡岳的人们,他们在衡岳市政府政策的感召下,放下高薪,选择回来报效家乡。让衡岳市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似乎又看到了五十年的辉煌。 许一山决定重振衡岳工业雄风,并非意气行事。他对衡岳怀有很深的感情,也知道这座城市的生命线在哪。 他不希望一座曾经工业辉煌的城市被时代抛弃,湮灭。这座在那个年代集聚国内顶尖级技术力量的城市,正在迈开大步往前赶。 衡岳市委市政府也出现空前的团结局面。市长英朝晖现在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去办公室之前,他都会绕道先来许一山办公室坐坐。 入冬之后,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衡岳市本来就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春花烂漫,夏日炎热。秋高气爽,冬雪瑞祥。 衡岳市委入冬后的第一次常委扩大会在市委一号会议室如期召开。 在经历了一年的努力奋斗后,首先表现得十分喜人的就是财政终于一改过去的赤字,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口袋有钱,腰杆子就硬。 会上,许一山宣布了两件大事。第一,从新年第一天起,全城公交系统免费,所需费用由财政全部承担。 这是许一山计划已久的一件事。公交免费,将极大缓解城市交通压力。市委市政府鼓励市民公交出行,同时,行政事业单位拉开公务用车大改革序幕。 按计划,全市各级行政事业单位在年前要全部完成公务用车改革。非必要公务用车,一律取消。消防、司法以及涉及民生的用车要加强。 第一刀先砍在市委市政府身上。市委市政府副职以下的领导干部,从此以后一律不配车,改用交通补贴方式。 这一决定,当即招致全体与会领导干部的沉默。 许一山事先已经做过调研。他发现全市行政事业单位每年的公务用车费用早就远超全市公交系统总收入。如果将节省下来的公务用车费用补贴到公交系统,能确保公交线路稳定运行。 但是,他没宣布云轨免费。 云轨贯穿全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不仅仅是市民出行的交通工具,更是衡岳市一条旅游观光线路。 紧接着,他宣布第二个决定。全市在新年第一天实行免费医疗。 这一决定犹如石破天惊,会议室当即热闹起来。 英朝晖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问许一山:“许书记,这个决定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许一山笑笑道:“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办。” 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要求发言。 许一山颔首道:“好,请章副市长谈谈看法。” 章副市长激动地说了十几分钟。要点集中在免费医疗的不合理上。他认为,这些年全市在医疗方面投入巨大,还没产生任何效益。现在突然宣布免费,财政压力空前增大。 而且,实行全民免费医疗,会不会增加市委市政府过重财政负担? 根据目前的情况,衡岳市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条件还不成熟,应该延后。 许一山等他说完后,淡淡地问了一句:“章副市长,你觉得应该要延后到什么时候?五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章副市长涨红了脸,但他还没放弃,鼓足勇气揭开了一个现实的问题的盖子。 按章副市长的话,医疗收入是财政收入最重要的一个支撑。过去,在所有行业都不景气的时候,医疗是唯一支撑财政的主要支柱。 “当然,还有行政性罚没这一块。”章副市长解释说道:“行政罚没这条路终究不是长久的。现在唯一长久且不衰的,就是医疗收入。”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说的也对。但是,如果我们都把眼光盯在老百姓的口袋上,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从老百姓的口袋里把钱掏出来,这是最失败的而且很可耻的行为。” “老百姓的每一分钱,都是他们流血流汗积赚下来的。他们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他们缺乏安全感吗?有一个很权威的统计,不知在座的各位知不知道,全国有90%的人,会在生命最后的三个月,将一生积蓄的80%花在看病救命上啊。” 其他人继续沉默。 “我们的人们,一直有着防范于未然的心态。这种心态决定老百姓无论赚多少钱,他们都不敢消费,原因在哪?不还是没有安全感吗?如果我们给他们免费了医疗,会不会促进消费市场呢?同志们啊,经济是什么?经济就是水啊。水只有流动,才会焕发出生命力。你们有见过一潭死水能孕育出旺盛的生命力吗?” 许一山话说到此,基本将思路抖露了出来。 他需要一个充满活力的旺盛的消费市场。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干部,冷静说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有着强大的医疗保障体系,因为,政府给你们兜底了嘛。”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广大的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他们虽然有医保,但是真遇到大病,医保能解决多大的困难?因病致穷,因病返穷的老百姓,还在少数吗?” “我建议啊,我们的同志有空多接触一下社会,了解民间疾苦。如果你们看到老百姓因为拿不出救命的钱而在医院门口等死,我不相信你们不会自责。如果我们坐在这个位子上却不能帮老百姓解决他们的切身利益诉求,我们还不如都回家去卖红薯。”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圈不禁有些泛红。 章副市长垂下了头,再不吱声。 撤销公务用车,实行免费医疗。是许一山在上任以来第一次以最坚决的态度要求会议通过决议。 他知道,这两件事的宣布,都将给他带来无数的麻烦。毕竟,这已经深深伤到了一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当然,他是有把握的。目前,全市财政收入,完全能满足实行免费医疗。 但是,这也是从虎口夺食的决定。 第1587章 政策受阻 衡岳市准备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事,惊动了中部省委。 省长龚辉大发雷霆,命令衡岳市委市政府立即向上级汇报。 英朝晖在电话里挨了一顿训斥,吓得脸色苍白。慌忙跑来许一山的办公室,一进门便急吼吼地说道:“许书记,赶紧刹车,会出大事。” 许一山狐疑地看了看他,道:“英市长,你慌什么?什么事,你慢慢说。” 英朝晖便将省里对衡岳市要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持坚决反对意见的事说了一遍,他叹口气道:“其实,我也觉得操之过急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顿时来了火。但他忍住没发,而是冷冷地反问:“急吗?我觉得已经太晚了,你还觉得太急了?” 英朝晖讪讪笑道:“我们讲究全国一盘棋的做法。现在就我们实行全民医疗免费,这让其他地市,其他省的同志会怎么认为我们?标新立异?或者是哗众取宠?” 许一山不屑道:“他们怎么看,我不管。我认为,只要老百姓得到实惠,就是好政策。何况,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老英,别的话先不说,我就问你,你赞不赞成?” 英朝晖迟疑一下说道:“从内心深处来说,我举双手赞成。但是,许书记,这件事可能没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你想想啊,其实我们都知道,全国要实行医疗免费完全具有实力,但是为什么一直不实行呢?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问题?” “有。问题很简单。不就是利益吗?”许一山一语道破玄机。 “所以说,我们在没有征得上面同意,就决定实行免费医疗政策,是不是冲动了一点?” 许一山无奈道:“好吧,英市长,你觉得我们下步该怎么办?” “上省汇报,求得上面支持。”英朝晖一咬牙道:“最好是争取到试点单位。这样至少风险就少了许多。” 许一山只能应允。虽说他做足了准备,在实行免费医疗的问题上,衡岳市自己想办法解决财政问题。但是,毕竟涉及到了上级领导的原因,不说清楚,计划很难实施下去。 主管文教卫生的章副市长已经道破了天机。医疗收入是不少地方财政收入最重要的支柱之一。尽管医保政策全面开花,懂的自然懂。所谓医保,无非就是十块钱的药,加价卖给患者五十块。再用医保报销三十块,实际上患者还得多掏十元出来。 医保就是一面镜子,折射出来许多酸甜苦辣。 许一山正是因为看透了,才会决定在衡岳市实行真正的免费医疗。 他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阻力会很大。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了,政策晚落地一天,不知有多少人就会因为经济的原因而撒手尘寰。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家庭会陷入赤贫。 他是农家出身的孩子,深知老百姓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生病。按目前的医疗制度,无论一个家庭多么富有,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患了重病,一家人几十年的积蓄便可能在几天之内掏光。 若是没有积蓄的患者,唯一的出路就是等死。 这在他看来,是对人性极大的侮辱和不尊重。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无论出身。 他知道免费医疗推行不下去的主要原因,在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振臂高呼。 政策是体制内的人制订出来的,恰恰体制内的人才有资格享受不是免费,但胜似免费的医疗保障制度。国人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在自己利益没有收到侵犯的时候,他们对侵犯别人利益的事,都会选择性的眼盲和耳聋。 另一方面,医疗收入确实起到了加强地方财政的作用。这样促进了政府每年给各级医疗机构下达创收指标的龌龊行为。在某些人的眼里,老百姓的命是不值得尊重的,他们眼光看到的,是老百姓含辛茹苦一辈子积赚下来的几个钱。 一个政府,只有在尊重每一个人的生命、教育和养老的时候,才值得被人们尊敬。相反,再美丽的谎言,都无法掩盖其卑劣的行径。 许一山几乎是在控诉,他声音沉缓,语气悲凉,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陆书记稳重地听他汇报。许一山一到省里,没有去龚省长办公室,而是直奔陆书记这里来了。 汇报完了,陆书记才缓缓叹口气道:“一山,有些事,确实一言难尽。” 陆书记这句话一出口,许一山顿时心里一凉。 “你的想法没错,是正确的,值得表扬。”陆书记颔首道:“你说的这些事,也一直是领导在考虑的事。我们的经济这些年确实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但是,我们的人口基数也在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啊。” 许一山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说道:“家大业也大啊。” “没错。同时问题也特别多。”陆书记纠正他说道:“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性工程,哪能一蹴而就。这是需要时间的和时机的,我想,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必定会走上这条路。” 在陆书记的要求下,中部省委就衡岳市实行免费医疗召开了一次常委扩大会的。许一山、英朝晖列席。 龚省长在会上再次大发雷霆,批评衡岳市哗众取宠,扰乱民心,严重违背一盘大棋的博弈,必须作出深刻检查,立即停止免费医疗一事。 他有些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们衡岳市不要以为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眼里就没有省委省政府了。” 许一山低着头,一言不发。 英朝晖坐立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龚省长发言结束,其他常委都不同程度表达了各自的意见。无一例外,支持许一山的人,微乎其微。 唯一替许一山辩解的就只有胡进。胡进似乎是在故意活跃气氛,他笑嘻嘻地左顾右盼一番后说道:“各位,稍安勿怒。衡岳市的情况,我看还是一分为二看比较合适。” 龚省长冷哼一声,“胡常委,组织原则能一分为二吗?” 一句话堵得胡进把话噎在喉咙里,半天出不得声。 他犹豫片刻,慢慢说道:“各位,衡岳市许一山同志的意见,我认为值得大家考虑深思。据我所知,目前,衡岳市对免费医疗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如果我们现在刹车,就是伸手打自己耳光。一山同志代表的是谁?不就是党和政府吗?我们不能出尔反尔,你们说是不是?因为这会对我们的权威产生极坏的影响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领导们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第1588章 成竹在胸 胡进看似在给许一山仗义执言,但话里似乎有话,却又让人一时之间体会不出话里的含义。 他似乎在暗示和提醒在座的诸位,衡岳市免费医疗的风已经吹出去了,谁能将吹出去的风收得回来?这是典型的先斩后奏做法,让中部省委骑虎难下。 毕竟,政策不实施下去,衡岳市的老百姓会将怨气和怒气全部迁怒到中部省委头上来。中部省将顶着一顶不为民谋利的丑恶形象。 胡进的头炮,当即引起议论。 龚省长愈发愤怒,他铁青的脸上布满阴云。眉头紧锁,似乎一点即爆。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容海缓缓说道:“我来谈点个人意见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容海却不慌不忙。他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慢悠悠说道:“衡岳市拟在全市实行免费医疗政策,我认为有可取之处。” 容海的发言,持续了七八分钟之久。他从国外谈到国内,分析了现代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最后得出结论,免费医疗是迟早都要实现的一件事。衡岳市能走在前头,应该支持、鼓励和引导,而不是想着一棍子打死。 陆书记任由大家各抒己见,他沉稳地听着各种意见,并不急于表态。 前有胡进为许一山辩护,后有容海加持,情形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一边倒反对衡岳市许一山激进的免费医疗思想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倾斜。 容海站出来支持许一山,明显就是故意难堪龚省长。 两人因为争夺中部省长而结怨,尽管他们从没在任何场合表现出结怨的意思,但谁心里都清楚,龚辉坐上中部省长的位子,是仗着他在人大工作多年的先天性优势,从而在选举环节中一举击败呼声最高的容海。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容海或许正是这种思想,他才会选择主动站在许一山这一边。 正如许一山所说的那样,地方政府要实行免费医疗政策,在财政上是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个呼声最高,政策却始终不能落地呢?关键还是在于上面的态度。 上面不点头,下面想动,就是政治错误。 政治错误是一根高压红线,谁触谁死! 这个道理许一山不是不知道,他之所以急于宣布在全市实行免费医疗,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他不入地狱,没人愿意入地狱。 他有思想准备,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他也要碰一碰,即使不能改变,总还能影响。 新形势让龚省长有点焦躁不安起来。 他突然说道:“既然大家都支持衡岳市,我个人也没意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管谁想怎么做,财政政策不能有丝毫改变。衡岳市该递解的财政税收,一分钱不能减免。” 龚省长这一招,等于就是卡住了衡岳市的七寸。 没有财政支持,免费医疗从何谈起? 龚省长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财政政策不能破,衡岳市还能自己变出钱来实施免费医疗? 龚省长继续说道:“我有言在先,省里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陆书记突然发话了,他环顾一眼四周,“我们先听听一山同志的意见吧。” 许一山听到陆书记点到他的名字,他赶紧起身,鞠了一个躬说道:“各位领导,陆书记让我讲几句,我就讲几句,不到之处,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许一山要在衡岳市实行免费医疗的决心是坚不可摧的。从他一开口,在座的人都能感受出来,他为此事已经做足了准备。除非,上级撤了他的职。 他先算了一笔账,指出衡岳市一旦实行全民免费医疗,间接减少和节省了体制内由财政承担的巨大医疗浪费。这节省出来的巨大浪费,就足以弥补免费的一定空间。 第二,全市将全面开展“三公消费”的清理活动,走一条“小政府大社会”的治理模式。三公消费的第一刀,就砍在公车消费上。经摸底后综合,衡岳市目前各级政府和部门公车消费将减少三分之二。这笔消费同样可以补充到免费医疗当中来。 第三,衡岳市决定成立一个纯公益性的社会基金组织。基金主要来自社会捐赠,接受企业和私人的捐助。目前,已经与衡江集团达成协议,衡江集团每出口一台机器,都将从纯利润当中抽出一千块补充进来基金。 基金由专业人士打理,根据需要,适当入市。 基金将是免费医疗的主要组成部分。 许一山一共讲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会议室鸦雀无声。显然,所有人都在静心细听,不时有人颔首表示赞许。 在讲了免费医疗的根据之后,许一山不忘将免费对象也讲了一遍。 按照规定,全市免费对象原则上是针对具有本市户口的所有人。对于外来人口,并非全部拒之门外。只要在衡岳市有三年以上的税收记录,就能享受终生免费医疗。 此话一出,会议室再次哗然。 胡进开玩笑道:“许书记,你就不怕你衡岳市装不下这么多人?” 许一山微笑道:“我不担心这个问题。我也相信,不久的将来,全国都会走上免费医疗的路。那样,我的优势就没有了。” 在座的人不得不佩服许一山的精明,原来他的后手就在这里。 虽说不少人并不在乎医疗是否免费,但衡岳市此举,却是最好证明政府的开明以及广纳人才的胸怀。这样会吸引无数有识之士奔赴衡岳而去。 说穿了,许一山此举,对吸引人才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与会领导似乎也明白了过来,许一山这是准备要挖所有人的墙脚。 同时,他的发言也迎合了龚省长的要求,财政递解政策不变,衡岳市要凭着一己之力,另辟蹊径解决巨大的免费医疗财政困难。 掌声响了起来,容海不无嫉妒说道:“小许,我桔城市的人才,你不能全部挖走啊,多少给我留一点家底子,别让我当个光杆司令。” 容海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许一山此举就是在倒逼在座的所有人,衡岳市的免费医疗将成为他手里巨大的杀器,衡岳市将迎来历史上最大的人口回潮流。 会议最终达成决议,衡岳市先行试点。但必须接受省委省政府的指导。 出了会议室,许一山两个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的担心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如何将免费医疗进行下去。 会上,龚省长堵住了他的路。财政递解政策成了不可逾越的红线,他原计划在这一块上打主意的想法,随着龚省长的否定而变得不再具有可能性。 他不是不明白,取消“三公消费”和打破体制内医疗资源浪费的怪圈,其实对宏大的免费医疗市场只起到一个杯水车薪的作用。 他知道,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 但是,他必须勇敢走下去。 第1589章 省府指导小组 中部省政府指导小组很快进驻衡岳市,全面指导衡岳市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实施工作。 各地新闻媒体蜂拥而来,都想发现爆炸性新闻。 医疗免费已经是爆炸性新闻了。这个让全国人们一直在翘首期待的靴子终于要在衡岳市落下。有人欢喜有人忧。 许一山要求必须低调。低调的第一件事,就是相关部门一律不得接受采访。 宣传部长周琴被一群记者日夜堵着,都想从她手里拿到采访允许。被缠得焦头烂额的周琴不得不给许一山打电话,叫苦不迭地诉苦道:“许书记,我们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让人报道啊?” 许一山耐心说道:“此事太敏感,在靴子还未正式落地之前,我们的低调,只会促进工作进展。听我的,坚持坚持。” 周琴无奈道:“我自然听你的啊。可是我现在亮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这些记者就像苍蝇一样,一天到晚在你身边嗡嗡的叫,你烦不烦?” 许一山大笑,给她出了一个主意道:“你把这事交给张曼去处理啊。她是记者出身,知道怎么对付同行。” 一句话点醒了周琴,发酵的舆论很快就得到了平息。 许一山深知,记者是得罪不起的。他们手里的一支生花妙笔,往往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国内的记者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他们不少人会失去职业操守。 防火防盗防记者,这已经成为很多政府部门的工作法则之一。 当然,许一山不是怕记者。相反,他觉得记者其实是一件非常称手的武器。只要力度得当,技巧得当,记者就是看不见的冲锋陷阵的一帮人。 在记者群体中,老记者才是狡猾之狐。新记者都以为自己头上戴了一顶无冕之王的帽子,殊不知他们的这点自豪,偏偏会成为利用者最有利的武器。 心虚的人才怕记者,睿智者会利用记者。 许一山之所以按兵不动,严令各级政府和部门不得接受采访,原因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还不到需要记者推波助澜的关键时期。 果然,他的以毒攻毒方法立竿见影了。 张曼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将蜂拥而至的记者全部请离了衡岳市。 省府指导小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了解衡岳市实施全民医疗免费的财政情况。龚省长已经发话,绝不能让免费医疗成为一个笑话。只要经济基础不能满足实施要求,他便会果断叫停。因为,政府的信用不能倒。 龚省长的意思很明确,搞免费医疗不能凭着一腔热情,不考虑后果。更不能为了个人政绩而不顾社会影响。 他担心没有牢固健全的财政基础,免费医疗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许一山在省委扩大会议上虽然详细解释了免费医疗的财政来源,但心细的人还是能发现,许一山说的这几个办法,面对巨大的医疗支出,都只是杯水车薪的事。 政策一旦实施下去,很难掉头。倘若强行掉头,便会有翻车的危险。 省政府派驻指导小组,明面上是出于对衡岳市的关心,其实就是来挑毛病,找茬子,迫使试点工作停下来。 深思熟虑过后,许一山决定让英朝晖负责接触和协调指导小组的工作。 英朝晖是龚省长安排来衡岳市的人。他其实就是代表着龚省长在主持衡岳市政府的工作。明白的人都明白,英朝晖就是龚省长安排在许一山身边的一根眼线。许一山的一举一动,龚省长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动向。 但龚省长忽视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他没想到每一个人都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 比如英朝晖,现在与许一山几乎就是穿了同一条裤子。 英朝晖的改变,是许一山的所作所为真正撼动了他。他从一开始就怀着敌对的想法来了衡岳市之后,在逐渐接触中,他真正感受到一个光明磊落、心底无私的人的人格是多么的迷人。 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感受到,一潭清澈见底的水,根本就不容许任何的污泥浊水的侵袭。 衡岳市委市政府从上到下都流淌着一股清正廉明的风气,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微笑,都是来自内心深处最安静的微笑。因为,他们正直,而不怕歪风。他们廉洁,而不惧流言。 而这一切,都是许一山上任衡岳市而带来的一股风。以至于在民间只要提起许一山的名字,老百姓都会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他的人民的儿子!” 人是会被环境感染的。英朝晖慢慢的与龚省长渐行渐远,而与许一山越走越近。这微妙的变化,龚省长是没有感觉出来的,就连英朝晖自己也没感觉出来。 但许一山郑重将省府指导小组的工作交给英朝晖时,他激动而不失欣喜地问:“许书记,这事交给我,你放心?” 许一山大笑,道:“你是我们的同志,交给你不放心,我还能交给谁?”他收住笑,充满感情说道:“英市长,全衡岳市七百万的人们,命运都在你手里握着。放开手去干吧,你要知道,你背后站着七百万的衡岳群众。”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此刻,在他们心里充满了神圣、庄严和悲壮。因为他们都知道,前面的路崎岖坎坷,危机重重。 许一山此托,证明了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英朝晖。英朝晖受此重托,也明白许一山的良苦用心。 衡岳市全民医疗免费政策能不能落地,决定权不在衡岳市手里,而在省府指导小组手里。 因此,指导小组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龚省长安排指导小组这一着棋,确实是一招妙棋。 派驻指导小组,洗脱了他反对衡岳市实行免费医疗的嫌疑。地方重大政策落地,上级安排指导小组指导工作,名正言顺。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龚省长此举,都证明他对工作的负责和对下级的关心。 让英朝晖协调指导小组工作,又是许一山的一着妙棋。 就在衡岳市紧锣密鼓要将政策尽快落地的时候,燕京的新闻媒体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新闻。 有地方抢在衡岳市免费医疗政策落地之前,匆匆发布了全民医疗免费的消息。 英朝晖拿着报纸匆匆赶到许一山的办公室,又急又怒地吼道:“老许,这个人太不地道了,他这个风头抢得真让人恶心。” 许一山看过新闻报道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霞山市的梁国明已经公开宣布了,霞山市成为第一个实施免费医疗的地区。 · 第1590章 抢风头 霞山市与衡岳市结成友好城市后,副市长梁国明便经常往返两市之间。 友好城市开了花,结了果。霞山市在衡岳市建了一个产业转移工业园——霞山工业园。 霞山工业园进驻的企业,都是从霞山迁移过来的规模不大的小企业。当初两市结成友好城市时,梁国明就提出要在衡岳市建设工业园区。 许一山对梁国明的建议并无多大兴趣。他非常明白,梁国明要迁移过来的企业,都是他们在当地已经淘汰和即将要淘汰的企业。 这些企业过去都是靠牺牲环境和低廉的劳动力为代价盈利的,如今,他们已经不适宜继续在沿海地区生存了,必须要找到一个能接受他们,让他们继续牺牲环境和靠低廉劳动力盈利的地方。内地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之地。 梁国明打着帮助衡岳市工业发展的幌子,在签了友好城市协议之后,迫不及待就建了一个占地五百余亩的工业园。 许一山只能被迫接受。但他有言在先,进驻在衡岳市的企业,必须服从本地政策调控。 霞山工业园进驻衡岳市唯一的好处,就是对解决衡岳市的就业起到了积极作用。许一山曾与梁国明有过约定,只要霞山工业园用衡岳的工,就必须遵守《劳动法》的全部条件。他不会对霞山工业园开任何绿灯。 梁国明的升迁速度很快,他在霞山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屁股都没坐热,已经成为霞山市市长了。 由市长梁国明亲自对媒体宣布的霞山市实行全民医疗免费的消息,如一阵狂风,迅速席卷了全国。 英朝晖气恼说道:“许书记,这要怪我。我不应该向梁国明透露我们衡岳市要实行免费医疗的事。” 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老梁知道我们要搞?” 英朝晖苦笑道:“是啊。前段时间他不是来过衡岳吗?我们在酒桌上聊了这件事。当时,他并没说他们霞山要搞。所以,他问了我要了一些资料,我也没拒绝。” 许一山颔首道:“老梁这人一向很精明。” “这是精明吗?这是可耻。”英朝晖掩饰不住愤怒说道:“他这就是在抢我们衡岳市的风头啊。你想想啊,我们提出免费医疗的想法才多久?说实话,我自己感觉要想实行免费医疗,工作量大得吓人,很多时候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他霞山市凭什么就可以走到我们的前头?” 许一山缓缓说道:“有人带路不更好吗?” 英朝晖摇了摇头道:“他这完全是在玩政治投机取巧。据可靠消息,燕京方面现在对免费医疗这一块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上面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我估摸着上面也没十足把握,需要一个试点的工作。本来,试点应该放在我们衡岳市,现在被他抢了过去了,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 许一山笑了,道:“英市长啊,我还真没发现你身上也有一股少年意气行事的劲头啊。” 他这句话,明显带着批评的意思。 霞山市抢先发布在全市实行免费医疗政策的消息,许一山一点也没感到意外。他对梁国明此举不但没觉得被他抢了风头,反而还有些替他担心起来。 正如龚省长说的那样,免费医疗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哪能匆匆忙忙上马? 他相信霞山市确实拥有足够的条件去实施该政策,毕竟他们不会存在财政上的困境。然而,这项复杂的工程又岂是钱能够完全解决的? “老英,你来得正好,我想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英朝晖摇着头道:“按他们这种工作效率,我估计给他们三年时间都没法让政策落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心思用在指导上。他们在处处设置障碍,有意拖延。” “话不能这样说,老英。”许一山纠正他说道:“第一,他们是省政府安排下来帮助我们的,我们必须要对他们十分尊重。第二,指导小组里都是专家学者,他们认真,恰好是证明他们是在真心帮我们不犯错误。” 英朝晖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屁专家学者,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还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他们的真实用心?对了,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防把想法透露一点给你。不过,在这件事上,许书记你不要阻拦我,你也阻拦不住我。” 许一山吃了一惊,赶紧问道:“老英,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英朝晖冷笑起来道:“我实话说了吧,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这群酒囊饭袋从衡岳市驱逐出去。” 徐伊莎吓了一跳道:“老英,你千万别胡来。他们可是代表省政府的。” “我不管他们代表谁!”英朝晖咬着牙说道:“这些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了,老许,这件事你不用管,由我全部负责。我已经想好了,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我们是个软柿子好捏哪。” 许一山果断说道:“我反对!老英,不管多大的事,你都不要有这个念头。我们还是一句话,尊重专家学者意见,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才是正确的。” 英朝晖没有说话了,坐了一会后回去了市政府。 这时,电话打了进来。 胡进在电话里问许一山,“老许,你知道老梁的事吗?” 许一山故意装糊涂问道:“老梁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事啊。” 胡进在电话里笑,压低声道:“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耍滑头。老梁公开宣布在霞山市实行全民医疗免费的事,你会不知道?” “这是好事啊。”许一山笑嘻嘻道:“老梁可以啊,值得我学习。” “滚蛋吧你。”胡进笑骂道:“谁不知道老梁是怕你出风头,匆匆忙忙对外宣布。这小子还真没头脑啊,这事能出风头吗?” “也许,老梁有把握。”许一山认真说道:“人家不缺钱,有底气。” “这是钱的问题吗?”胡进哼了一声道:“你等着看他笑话吧。对了,你们搞得这么样了?老许,慎重慎重,据可靠消息,此事已经惊动了燕京高层。” 许一山道:“放心吧老胡,我这里有指导小组把关。” “你不烦他们?” “不烦啊。”许一山笑道:“我欢迎都来不及,这么还会烦他们呢。” 胡进叹了口气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第1591章 驱逐指导小组 英朝晖跑到省府指导小组,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将指导小组一顿骂。要求他们立即回去,衡岳市不欢迎他们。 此举,被视为将指导小组驱逐出衡岳市。 指导小组被骂得鼻青脸肿,只好打电话回去请示龚省长。 英朝晖连电话也不让他们打,怒气冲冲道:“你们只管卷铺盖回去,有事找我。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你们不是来指导我们,你们是来祸害我们的。” 指导小组进退两难。虽说他们代表的是中部省,中部省又是衡岳市的直接上级。哪有下级驱逐上级的道理?这已经不是单单的组织纪律错误,而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了。 英朝晖敢冒天下之大不讳驱逐指导小组,并非头脑发热。 许一山将免费医疗的大事交给他来办,摆明就是拱手送他一份大礼。 免费医疗顺利落地,功劳是他英朝晖的。失败了,责任由他许一山去承担。可是,龚省长派来的指导小组却一天到晚在鸡蛋里挑骨头,硬生生将机会错过,让霞山市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风头。 英朝晖还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他明白自己是龚省长的人,即便惹得龚省长生气了,也会没多少后果。 许一山听闻英朝晖要将指导小组驱逐出去,顿时哭笑不得。 没等他向省里解释,龚省长已经亲自将电话打了过来。 “许一山同志,你好大的胆!”龚省长劈面怒斥道:“谁给你的权力把指导小组驱逐?” 许一山赶紧解释道:“龚省长,我也是刚接到消息。您放心,我马上去处理。” 龚省长大怒道:“你少在我面前装好人。没有你的命令,他英朝晖吃了豹子胆了?你们衡岳市长了翅膀了?能飞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们长了翅膀能飞,没有中部省的许可,你们也飞不起来。” 许一山沉默不语。英朝晖驱逐指导小组的事,他确实一无所知。如果事先他知道英朝晖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定会坚决制止。 毕竟,此举显得太幼稚了。 上级委派工作组下来,有上级的考虑。作为下级,只有全面配合和接受指导一条路。倘若下级对工作组有意见和想法,可以通过其他管道向上级反映。哪有直接将人驱逐出去的做法呢? “我命令你,立即纠正错误行为。英朝晖的个人行为,另行处理。” 龚省长愤怒挂了电话。衡岳市驱逐省政府派来的工作组,这是明摆着在打龚省长的脸。即便英朝晖为龚省长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能也将招致杀身之祸。 许一山当即请了英朝晖过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严肃道:“老英,你冲动了啊。趁现在情况还没恶化道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现在与我一道去作个检讨吧。” “作检讨?向谁作检讨?”英朝晖哼了一声道:“不可能。”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劝他道:“老英,我理解你的心情。指导小组是省政府委派下来指导我们实行免费医疗工作的。这是上级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啊,我们应该要感谢他们对我们的帮助。” “关心了?支持了?帮助了?”英朝晖一连三个质问,“老许啊,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不是来帮助我们的,他们是来找茬子的,目的就是不想让衡岳市实行免费医疗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许一山苦笑道:“不管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只要我们条件满足,社会基础符合,我们就不怕找茬子嘛。” 英朝晖摇了摇头道:“话是这样说,事却不是这样做的。老许啊,别人不想让我们的政策落地,是因为一旦你这个政策落地实施了,就是对某些人能力的质疑啊。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请你放一万个心,还没人敢对我英朝晖下黑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英朝晖的话里有话,许一山又何尝听不出来。 龚省长能将容海按压在地摩擦,以绝对优势的票数压倒容海,竞选省长成功,英朝晖在里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有英朝晖亲自跑各市人大代表团拉票,龚辉未必能在竞选中获胜。 至于英朝晖采用了什么方法和手段让各市人大代表都去投了龚辉的票,只有英朝晖和龚辉明白,其他人不可能看到里面的玄机。 英朝晖就是因为拿捏住了龚省长这一点,他才敢作出这样的决定——驱逐指导小组。 “行了,别的话都不说了。检讨必须要去作。”许一山态度坚决说道:“老英,在这个问题上,你想得通得去,想不通也得去。” 英朝晖嘿嘿笑了,道:“可能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被我赶走了。” 许一山大吃一惊,赶紧问道:“走了多久了?” 英朝晖道:“至少一小时了吧。” “胡闹!”许一山来了脾气,立即抓起电话,打给指导小组组长。 “我是许一山。”他在电话里自报家门说道:“请问你们现在在哪?” 指导小组组长显然很愤怒,作为省政府安排下来的小组,却被地方领导干部赶走,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许一山同志啊,你们衡岳市现在已经是独立王国了嘛。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我们现在回去将情况汇报给省委领导,你们等候处理结果吧。”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道:“误会,都是误会啊。刚才我才知道,所以赶紧请了英市长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这样吧,无论各位领导现在在哪,都请你们稍等片刻,我与英市长亲自过来道歉。” “没必要了。”组长冷冷说道:“你觉得还有道歉的必要吗?” “有,必须有。”许一山忙不迭说道:“领导,你们现在这样回去了,怎么向省里交代?你们工作完成了吗?再说,这是关系到政治团结大局的问题,大家都不可以意气行事啊。冷静,冷静。”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了一个地点,并给出一个要求,他们会等他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还没见到人,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他们将直接回省里复命。 许一山连声表态说好。组长报出来的位子正在通往省城的高速路上,刚刚离开衡岳境内。 按正常速度,半个小时显然赶不过去。 许一山便将电话打给谢先进,让他三分钟之后带车到市委门口等他。 第1592章 高速追客 谢先进已调进市局工作,现担任市局交巡警支队支队长。 许一山与英朝晖下楼,坐进谢先进的车里时,还没超过三分钟。 “拉警报吧。”许一山对谢先进说道:“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必须赶到高速朱亭服务区。有把握吗?” 谢先进嘿嘿笑道:“许书记,英市长,您二位放心,坐稳了。” 警报响起来,谢先进命令他的车所到路口,一律变灯,方便他的车快速通行。原来至少要花十五分钟才能到的高速路口,谢先进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车上高速后,更像发了疯一样一路狂奔。 谢先进的车技,许一山是知道的。他自己也开玩笑说,他是被警察职业耽误的一流赛车手。 车技娴熟,车况又好。谢先进堪堪只用了二十八分钟,便将车开进了朱亭服务区。 载着指导小组的中巴车还停在服务区,许一山心里一颗石头不觉落了地。 指导小组组长余怒未消,满脸冷漠地与许一山握手,道:“许书记,你又何必这样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实在是误会,误会啊。” 指导小组愿意花半小时在服务区等他们过来,在气势上已经先输了一步。这主要在于许一山将这件事上升到了政治层面了。 许一山在与他通话的时候,明确表达了这是政治团结大局的大事。作为组长,他不可能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分量。 身在体制内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但凡与政治挂钩的事,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在政治上出了问题,注定这一辈子将永无翻身机会。 政治是什么?它是一种意识形态,是一个徘徊着的幽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个幽灵在徘徊。他能将一个平凡的人送上云霄,也能将一个伟大的人送进地狱。 许一山解释,产生误会的主要原因,在于衡岳市免费医疗的工作推进速度。作为衡岳市免费医疗改革领导小组组长的英市长,心情急迫,是可以理解的。 组长不满说道:“工作进度慢,是因为大家都很慎重。怎么能将怨气撒在我们身上?我们是出气筒吗?” 许一山陪着笑脸说道:“主要责任还在我们衡岳市。通过这件事,我们准备开展一次自查自纠的活动,深入学习和理解组织纪律、原则和方法。请各位监督。” 他转过脸来,对站在身边一直没出声的英朝晖说道:“英市长,还不道歉啊?” 英朝晖就像一个没做错事,却遭冤枉的一个孩子,他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说道:“对不起,是我工作作风太粗暴了,好不好?现在,我们都听许书记安排吧。” 指导小组下衡岳,一开始许一山就有意对他们冷淡,保持距离。 这也是指导小组在衡工作期间,许一山一次都没去看望过他们,而是将所有涉及指导小组的事务全部交给英朝晖去处理的原因。 龚省长派指导小组来衡,名义上是对衡岳市免费医疗政策的重视和关心。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龚省长的意图,他不希望衡岳市这个政策落地。 如今,指导小组被英朝晖一根针头戳破了气球。他们是跟着许一山再回去衡岳市,还是一意孤行回省里复命,一时成了组长的难题。 跟许一山回去,接下来的工作要怎么开展?不回去,形成的僵局要如何打破?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其实啊,衡岳市准备实施全民免费医疗就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走得通,还真没把握。不过,现在我们有借鉴的地方了,霞山市已经正式宣布实施了。我看,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向霞山市学习取经嘛。” 组长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过一会回来后说道:“许书记,回衡岳吧。” 许一山猜到他是给龚省长请示去了,龚省长一定 在电话里指示了他。 听到指导小组愿意跟他返回去,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英朝晖的幼稚之举,差点坏了大事。指导小组被他驱逐回去,势必会在全省引起海啸般的震动。省里为了维护省委省政府的权威,会毫不留情严肃处理当事人。 英朝晖必定首当其冲,他许一山也会因为此事遭受城门失火的危机。 许一山非常清楚,这件事如果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陆书记未必能说上话。毕竟,省委省政府的威信不容任何质疑。一个地方政府公然驱逐上级委派下来的工作组,这是严重违背组织原则的大是大非问题。 回去的路上,许一山让英朝晖继续坐谢先进的警车在前开道。他上了指导小组的专车。 路上,他与组长一路交流过来。 指导小组给衡岳市即将落地的全民免费医疗政策提了三个建设性的建议。 第一,无论地方政府财政基础如何强大,还是要必须形成政府财政兜底的制度。也就是说,必须打破龚省长在常委扩大会上严禁地方政府不能破坏财政递解的规定。 换句话说,免费医疗的基础,还是需要靠政府财政支持。 第二,从有偿医疗到免费医疗,需要有一段过度的时间。而且这段时间还不能短。必须把所有未发生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他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假若外地一个患者来衡就医,医院是收费还是免费?如果收费,是不是需要两套系统。如果是免费,衡岳市能否承担得起? 而且,同一家医院,衡岳人享受全免,外地人需要自己付费,都是一片天底下的老百姓,这样会不会激发社会矛盾? 第三,其实就是第二个问题的延伸。组长认为,衡岳市现在实行全民医疗免费政策,将会是严重激发社会矛盾的导火索。其他地市要不要跟着一起上马?如果大家都上马,各地的财政能不能支撑得起来全民免费? 如果不上马,会不会被群众认为是不作为? 组长得出一个结论道:“许书记啊,其实,我个人是非常赞同你们的这个政策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你真需要考虑清楚。你这是在给自己树敌啊。你的政策一落地,其他地市会怎么想?你这是把兄弟地市都摆在火上烤啊。现在你也该明白过来了,省里一直持慎重的想法,就是在保护你嘛。” 许一山嘿嘿笑道:“这世上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何况,已经有人先吃了。” “你说的是梁国明啊。”组长微笑道:“我对他比较熟。我们曾经共过事。”他压低声道:“这个人喜欢投机,我不看好他能把这条路走下去。” 第1593章 各自都有小算盘 英朝晖一怒之下驱逐省府指导小组,彻底将他从龚省长的阵营里踢了出来。 龚省长或许是投鼠忌器,并没有对他怎么样。但逐渐将他疏远,边缘化,等于是拱手相送给许一山一个人头。 英朝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与许一山日益走得近了。于是,衡岳市委市政府出现了盛况空前的团结局面。 眼看就到年底,茅山县传来好消息,与衡岳县商业城物流园相连的专线公路已经落成。茅山与衡岳两县联合举办专线公路开通暨物流园正式启动活动。 刘思诚和罗样华一起到许一山办公室,盛情邀请他出席活动。 物流园建设成功,标志着两县在经济发展方向携手起来了。茅山县将物流全部搬去衡岳县,腾出了更多空间发展。衡岳县盘活了商业城,未来可待。 按许一山的设想,物流业将发展成为衡岳县的支柱产业。不但茅山进出口全部归于物流园集散,衡岳市衡江集团产品,也将归于物流园集散。 计划出台,很快引来了几家大快递公司,意欲在衡岳县设立分拣中心。 罗样华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与几家快递公司谈判就让他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转。 刘思诚现在的态度转变了很多。他在几乎将茅山搞得快要瘫痪的时候,许一山果断找他面谈了一次。 刘思诚到底是做过首长秘书的人,看问题比一般人要准、狠、快。他明白许一山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面子,更关键一点是杜婉秋给他打了电话,明确告诉他,配合许一山,不要胡思乱想,异想天开。许一山才是衡岳的灵魂人物等等。 罗样华先开口,他兴致勃勃说道:“许书记,我已经规划好了。这次共接纳三家快递公司,每家用地五百亩。能解决我县近两千人就业。商业城物流园以政府为主导,规划国内三十五条专线,国外十条物流通道。目前,我们已经与四家远洋船运和三家航运公司签了合作协议。以后,无论多大的进出口,我们都有能力保证不延误一分钟。” 许一山颔首道:“罗书记你辛苦了,我要代表衡岳县人民谢谢你。” 罗样华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色,他嘿嘿地笑,道:“我说实话,没有许书记你的高瞻远瞩,没有你正确的指导,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黑暗中摸索啊。我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们衡岳县的老百姓现在都在说,你许书记才是老百姓的主心骨啊。” 相比罗样华,刘思诚就显得稳重许多。他毕竟在首长身边工作多年,见过大世面。不像罗样华完全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刘思诚空降来茅山担任书记,是抱着一展宏图的理想来的。可是在他上任之后,才发现茅山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许一山的影响存在。 从县委县政府干部对许一山的崇拜,到企业对他的态度,以及老百姓言必许一山,让他这个新来的书记感觉处处都被许一山罩着,不可动弹。 他本身是个自负且高傲的人,他不愿意处处被许一山压着一头。于是茅山便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混乱。 许一山在关键时期拨乱反正,让他正式认清楚了一个事实,许一山在衡岳的群众基础牢不可破。 刘思诚在两县物流共建上耍了一个心眼,他要求与衡岳县共同组建一个物流公司。两家各占一半的股份。 罗样华心里不愿意,茅山县占一半的股份,不是摆明要从物流上分走一半的利益?物流园面对的又不是你茅山县一个地方的货,整个衡岳地区物流集散产生的利益,茅山县凭什么要分走一半? 趁着邀请许一山参加开通物流专线活动的机会,罗样华要把这件事摆在桌面上谈出一个结果。 刘思诚认为,没有茅山县的支持,衡岳县的物流基地计划就不会实现。衡岳县不能吃独食,必须利益均沾。如果衡岳县不愿意,茅山将再次启动自己的物流基地计划。 罗样华坚持物流基地在衡岳县,资源也都是衡岳县的。物流基地的作用是解决产品流通后顾之忧。茅山县非但不可以分一杯羹,应该还要投入来建设和完善物流基地。 双方争执不下,只好将官司打到许一山面前来。 许一山忍不住地笑了,两家都有道理,都有想法。他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刘思诚能想到咬一口衡岳县,这让许一山暗暗高兴。至少,他现在已经放下了高傲的身段,知道为老百姓谋取利益是他这个书记的职责。 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的好高骛远的官员。在他们心里,意识形态要比现实的经济重要得多。他们心里只想着政治正确,从来没想过要如何为群众谋取更大的利益。 他不一样,在他心里,政治正确从来不是首选。他心里装的就是天下百姓。他坚定认为,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刘思诚坚持要两家合伙做生意,罗样华又不愿自己一块好好的蛋糕被刘思诚啃走一半。 许一山只有做个和事佬,在他心里,茅山与衡岳,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刘思诚的要求虽然有点过分,但他是出于为百姓争利的想法,应予支持。罗样华出于同样的心态,不愿他人分走自己碗里的饭,也能理解。 讨论了半个上午,许一山最终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两县可以成立一家物流管理公司,但有一个时间界限。茅山在五年后,要退出公司。 罗样华和刘思成权衡再三后,终于接受了这一方案。 物流园开通在即,第一笔生意就是孙武的油脂基地生产出来的优质茶油,将通过物流园运往东南亚。同时,杜鹃的汽车零配件基地也将有一批货运往欧美国家。 许一山告诉他们,衡江集团即将下线的一百台拖拉机整车,也将在年前要送往非洲。 方案敲定,皆大欢喜。 送走两人,许一山环顾着办公室四周,心里突然涌起来一股豪迈之气。 衡岳市呈现出的一片欣欣向荣景象,让他悄悄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知道前路还任重道远。比如,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还没一个结果,这个损失,政府不能承担,老百姓更承担不起。 如何追回存款,正式进入他的视野。 第1594章 老同志 临近年关,各种慰问活动拉开序幕。 许一山与英朝晖去了老干所,看望和慰问老干部。 老干所里,住着十几位曾经担任过衡岳市重要领导的老同志。最老的一位年过九十,是衡岳地委最后一届地委书记。 老书记精神状态很不错,童颜鹤发,满面红光。 他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大笑道:“小许啊,早就听到你的名字了,我终于还是等来了你啊。” 许一山不觉羞惭不已。自从他上任衡岳市委书记之后,他一直没来看望过这批老同志。他为自己忽略了她们而感到羞愧。 “对不起,谢老。”许一山态度真诚,道歉道:“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谢老笑道:“我能理解你,刚上任嘛,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算起来,你是我退下来之后,衡岳市第十任书记啊。听说,衡岳市在你手上,搞得有声有色嘛。” 许一山谦虚说道:“谢老啊,您太抬举我了。我还要学习。” “年轻人,有学习的态度是对的。”谢老满意颔首道:“你也不用太谦虚。我们这帮老头子干是干不动了。但我们还能看,还能听嘛。小许啊,我要感谢你啊。衡岳市工业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座谈会上来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老态龙钟了。可是他们,曾经却是叱咤衡岳风云的人物。从撤地设市,一路走到今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十年。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衡岳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区比原来至少扩大了二十倍,原来常住人口不足五十万的衡岳市,如今人口已经突破三百万大关。这是时代在进步,是盛世光景。 许一山不会知道,衡岳市的工业基础正是在谢老手上起步的。 当时因为战略需要,衡岳市被划定为机械工业基地。面对一穷二白的衡岳,谢老带领一帮同志,历时三年之久,建成了一套完善的基础工业体系。 比如冶金厂、轧钢厂、柴油机厂、拖拉机厂,以及涉及国防需要的重工业接卸工业,将衡岳地委建设成为中部地区技术力量最雄厚,工业体系最完善,从业人员最多的工业城市。 衡岳的工业,在那个年代是唯一能与北方工业抗衡的南方工业基地。 然而,所有的辉煌都在一场巨大的体制改革中灰飞烟灭了。衡岳工业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坠入了尘埃。从此一蹶不振,直到许一山的到来。 谢老真诚道:“小许啊,你这条路走对了啊。发展衡岳工业,繁荣社会市场,你将成为衡岳人民最敬重的好领导。” 他环顾一眼身边的其他老同志,哈哈大笑道:“我常常对他们这帮老家伙说,放手让你们年轻人去干。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啊。” 让许一山惊讶的是,谢老不但对他了若指掌,对衡岳市历任领导干部都清楚不过。 谢老主动提了富嘉义,评价他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谢老道:“小富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在贪恋女色上面。他人还是不错,有能力,也有魄力。但一个人只要控制不住欲望,早晚会出事啊。” 谈到胡进时,老一辈领导似乎都有怨气。 许一山得知,胡进在任时,一次都没来看望他们。 老同志都是宝,特别是对衡岳市曾经作出贡献的老同志,尤其珍贵。许一山为自己未能早来看望他们而感到羞愧。 “你上一届的胡姓书记,我看比小富还差劲嘛。”谢老毫不掩饰他的喜恶说道:“这个人仗着他燕京的背景,不将我们这帮老家伙放在眼里。此人太傲,前程难料哦。” 在老干所,许一山收获了不少东西。 他甚至后悔自己来晚了。如果早来,他会惊喜地发现,老干所原来就是一座宝藏。 因为,他在老干所获知了省长龚辉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龚省长衡岳人,仕途起步就在衡岳。 他原来的领导,就是老干所当中的一员。 龚省长的老领导似乎很不愿意谈论他,对所有关于龚辉的话题,他都是一笑了之,一个字都不说。 谢老为他抱屈道:“老白啊,亏你当年不顾一切提拔他,护送他去省里工作。结果呢?那是条中山狼嘛,过去在你面前就像一条狗,飞黄腾达了,还认识你吗?他怕是从来没来看望过你吧?” 叫老白的老领导讪讪地笑,不屑道:“我要他来看什么?我吃得好,睡得好,不求人。” “所以啊,提拔用人,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反复考验了才能用。人一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看错人啊。” 老头们喜欢闲聊,东南西北的,天上地下的,乱聊一气。 突然,谢老问他:“小许啊,听说你要在衡岳市搞全民免费医疗,我想问问你,你搞了免费医疗后,不会把我们这批老同志丢到一边不管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谢老的话,触动了他。 全民免费医疗的前提,就是破除一切特权医疗框架。按照现行制度,级别至副厅级,不但医疗费用全免,还将享受额外补贴。 每年对特权医疗的支出,都是财政一个巨大的负担。 当然,许一山破除特权医疗框架,并非是取消老干部的待遇。而是将他们的待遇平行到普通人身上。不至于过度浪费医疗资源。 “请谢老放心,绝对不会出现这个局面。您们都是我们社会的宝贵财富。你们现在的享受,都是曾经辛勤工作换来的。我们这次全民免费,主要是让每一个人都能病有所医。” “好嘛!”谢老笑道:“过去,我们也搞过农村医疗合作的事。最大的好处是培养了一大批乡村医师,极大缓解了我们缺医少药的局面。现在的人啊,医疗支出确实成了一座大山。你能解决这个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老百姓不会忘记你的。好好干,我们老头子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许一山耐着性子,陪着他们闲聊了半个上午,直到谢老要回去吃药了,慰问座谈会才得以结束。 从老干所回来,英朝晖不屑说道:“老头子们麻烦很多的。” 许一山笑道:“我也知道。但是,他们为衡岳市都是做过贡献的人,我们应该尊重他们啊。” 在老干所,他已经给老干部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全民免费医疗不会对他们目前享受的待遇有任何威胁。 此举,为未来落地的免费医疗政策排了一个雷。 老干们是财富,他们所起的作用,往往出乎意料。 事实证明,许一山这条路又走对了。 第1595章 二胎遇危机 衡岳市委一号会议室里,市委常委本年度最后一次会议正在召开。 许一山先讲了话,回顾一年来各项工作的取得的成绩,对在座的各位常委表达了他最真诚的感谢。 这是一场类似总结式的会议。本来这个会在一个月之前就要开了,但是因为省府指导小组在对衡岳市免费医疗政策做指导性的工作,会议便被延迟到了现在。 许一山刚讲完话不久,秘书便匆匆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他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欲言又止。 聂波狐疑地问:“许书记,怎么了?好像你心神不宁啊。” 大家都来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一山迟疑一下,侧过头对身边的英朝晖低声说道:“英市长,麻烦你主持一下会议,我有点急事,需要提前退会。” 英朝晖警惕地问:“你不说清楚怎么行?到底出什么事了?” 旁边的秘书终于忍不住了,小声说道:“陈晓琪同志要生了。” 会议室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掌声笑声,英朝晖大笑道:“我们衡岳市又要添新丁了,会不开了,去医院探望我们英雄的母亲去。” 英朝晖的提议得到了热烈的响应。本来庄重严肃的常委会瞬间便被欢乐取代了。 聂波迫不及待起身要走,被许一山喊住道:“你干什么?大家继续开会。” 英朝晖道:“许书记,你不急,我们急啊。会可以挪到晚上开嘛,小琪同志生产,那可是天大的事。听说,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丈夫在身边胜过顶级医学专家守护。这会要开,你一个人开,我们不开了。” 常委们一致催许一山赶紧去医院。许一山抱歉冲大家抱拳致谢道:“各位,对不起了啊,我先过去。等孩子生下来,我请大家喝酒。” 大家一齐嚷道:“去吧去吧,酒肯定会要喝的。” 陈晓琪生第二胎,是一件大喜事。 本来,许一山夫妻俩只想生一个。但在凡凡出生后,家庭矛盾很快便暴露了出来。许家娘视孙子为心头肉,真做到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大儿子许凡生下来之后,一直就由许家娘在照看。老人把她全部的情感都倾注在孙子身上,就连许一山夫妻相亲近儿子,都要得到她的许可。 陈晓琪遭受意外住院,整个人变成了植物人之后,许家娘更是将孙子视若珍宝。 陈勇夫妻强行将外孙带走后,许家娘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连儿子家都不肯住了,非要一个人回去许家村生活。 许一山在外纵横风云,在家里遇到矛盾时却是一筹莫展。 因为争夺孙子带,两家老人红了脸。许家娘以曾臻经验不足为由,不让孙子许凡跟他们夫妻生活。而曾臻以许家娘文化不行,拒绝外孙许凡跟在亲家身边。 许一山和陈晓琪为此苦恼不已,两家老人,谁都说不得,谁都不能说。 于是,夫妻俩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再生一个。 在陈晓琪怀二胎的问题上,许一山起初是不同意的。 陈晓琪因为意外而致使身体受损,刚刚大病初愈的她,怀孕生孩子会不会对身体造成进一步的损伤?因为这个顾虑,在陈晓琪主动提出生二胎时,许一山立马便拒绝了。 生过孩子的陈晓琪似乎对生儿育女上了瘾。她一改过去冷艳的形象,化身为母爱浓浓的女人。现在只要看到小小孩儿,她的双眼便会放光。 陈晓琪开玩笑说过,“既然双方老人都想要孙子跟在身边,我们就多生几个,烦死他们。” 许一山无奈,最后只能答应,再生个第二胎。二胎后,再不生了。说到底,他心底还是担心陈晓琪的身体吃不消。 许一山赶到医院时,陈晓琪已经被送进了产房。 产房门口,许秀在焦急地往门缝里张望。陈勇夫妇抱着许凡,目光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惶恐。许家娘面对墙角,在低声念佛。 看见许一山来了,许秀没控制住自己,张开嘴哇地哭了。 这一哭,就让许一山感到了异样。如今科学发达,在医院生孩子基本能做到万无一失。妹妹许秀哭什么? 没等他问,曾臻过来了,满面寒霜质问女婿:“许一山,你从来没带小琪去做过产检吗?” 许一山一愣,小声说道:“妈,小琪不是每周都会去产检吗?” “我问的是你,你陪她去过没有?”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没有。” 曾臻冷笑一声道:“好,许一山,你听着,如果小琪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着,她嘤嘤哭了起来。 这样一来,许一山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妙。他将妹妹许秀拉到一边小声问:“秀,出什么事了?” 许秀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说道:“哥,问题可能有些严重哦。” 许一山闻言,心便乱了。回头对秘书吼道:“马上将院长请来。” 话音刚落,产房门便打开了。 里面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扯下脸上的口罩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您好,我是妇幼保健院院长。” 院长认识许一山,许一山并不认识院长。 “许书记,我想请您移步说个话。”院长表情凝重,但并没慌张。 许一山的一颗心刹那间悬了起来,他的声音居然颤抖了,“院长同志,请说。” 院长将许一山请去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许书记,情况不太乐观,小琪同志目前有大出血症状,我们正在实施急救。”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眉头紧皱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晓琪不是头胎了。生许凡的时候,她坚持不肯剖腹产,原因在于她坚持认为胎儿顺产对孩子智力有促进作用。还有一个她只对许一山说过的悄悄话,她不希望在自己肚皮上留下一道刀疤,她要让自己毫发无损地呈现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为此还埋怨过她,说她是在拿生命开玩笑。提醒她现在有美容刀,生孩子开美容刀,伤口愈合后没有痕迹。 陈晓琪讥讽他道:“你懂的比武还多啊?再厉害的美容刀,都会有伤疤留下。你愿意看到摸到那一道疤呀?你愿意我不愿意呢。” 她因为美,宁愿冒风险坚持顺产。在这背后,是她不愿意破坏她在丈夫眼里的美好形象。 生过孩子的女人,生第二胎应该就像猪婆子下崽一样,哧溜一声就生出来了啊。可她为什么在生第二胎的时候会出现危重现象。 “请许书记放心,我们会尽全部力量。” “把握有多大?”许一山冷静下来。他提醒自己,现在不能慌。他一慌,所有人都会慌了。 突然,门一响,聂波撞了进来。 第1596章 爹来了 聂波进门二话不说,冲过来一把搂住院长胸前的衣服,双眼逼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我警告你,如果出了意外,你们妇幼保健院一个都跑不掉,我一锅端了你们。” 院长吓了一跳,紧张得说不出来话来。 许一山喝住聂波道:“你干什么?” 聂波讪讪一笑,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冲动了。” 许一山走后,常委会开不下去了。英朝晖只好宣布休会。 散会后的常委们除了几个年龄稍大的没来之外,衡岳市常委来了一半到医院。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赶紧让同志们都回去。常委们齐聚医院等一个孩子降生,这要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尽管他态度严厉,可是常委们却不为所动。陈晓琪产前大出血,已经揪紧了每一个人的心。 英朝晖当场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母子平安! 经过了解,事情原委逐渐浮现出来。 三天前,陈晓琪就出现了腹痛的现象。考虑到她还未到预产期,陈晓琪也没太在意。当时只到妇幼保健院作了一个常规检查,但没发现异样。 许一山担心陈晓琪身体不好,叫来了妹妹许秀来照顾她。 今天早上他出门时,陈晓琪还好好的。在他离家上班之后,陈晓琪没小心摔了一跤。当时,人便有了流血迹象。 许秀一刻都没敢耽搁,立即叫了救护车将大嫂送进了医院。 原以为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到了医院便没事了。谁知人还未到医院,陈晓琪已经出现了短暂的晕迷现象。 许秀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于是便紧急联系了大哥许一山的秘书。 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过后,却没找到出血的原因。 这才是致命的地方,找不到出血原因,就没办法对症施救啊! 目前,患者陈晓琪已经陷入了深度晕迷,情况正在恶化。 在英朝晖的紧急调度下,衡岳市妇幼权威都赶来了医院。 救治方案一个一个出台,却没有一个方案赢得全部专家赞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家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尴尬境地。 妇幼保健院院长试探地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许书记,您看,是保大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全。此时,一个任何决定,都将影响将来。虽然他没说全话,但听到的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聂波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么一点小问题,你们都拿不住?花那么多钱养你们,白养了啊?什么保大保小?必须全保。出了问题,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院长苦笑道:“聂书记,这是科学,科学是有限度的,你就是杀了我,我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英朝晖冷冷说道:“你不用找理由。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母子平安!” 衡岳市几大巨头在,医院方大气都不敢出。 许秀和曾臻早哭成了泪人儿,陈勇抱着许凡,铁青着脸站在一个角落,一句话也不说。 许家娘还在低声念着佛,她的背影在微微颤抖,显然,老人也到了临近奔溃的边缘。 许一山将牙一咬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院长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消毒,换衣,再消毒。在院长的陪同下,许一山迈着坚实的步伐,踏进了产房。 产床上,陈晓琪面色苍白,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呼吸机也插上了。 床边,围着一群医生护士。 陈晓琪还在流血,擦过血的卫生纸巾已经堆满了一个垃圾桶。 许一山一看到她的模样,鼻子不觉一酸,眼眶便湿润了。 一年多前,她就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几个月。想起那段揪心的时光,许一山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低声喊了一声“老婆”,便不顾那么多人在,呜咽哭了起来。 此刻,他多么希望一切厄难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眼前的陈晓琪,瘦弱的身体一次次遭受病痛的折磨,这是人间最令人心碎的时刻。 刚在院长办公室里,院长已经分析了原因。 陈晓琪过去身体受损严重,按理说不宜怀孕。怀孕是一项伟大而危险的事,许多新生命的诞生,往往是以牺牲为代价。 胎儿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他需要无时无刻从母体吸收促进他生命成长的营养。这样就将给母体带来一定程度的损害。 然而,人们不会因为怕牺牲而拒绝新生命的诞生。特别是母亲,新生命的到来,都被她们视为未来。 母性的伟大,世间再华丽的语言都无法形容。 母性是天生的,因为母性的伟大,这世界才会变得那么丰富多彩,那么令人尊敬。 许一山单膝跪地,轻轻握住陈晓琪的手,低声道:“老婆,我是许一山,我来了。” 连喊了几声,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陈晓琪居然缓缓睁开了眼。 陈晓琪醒了过来,产房里顿时沸腾了。 虚弱的陈晓琪看着丈夫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安慰他道:“我没事,你放心。” 许一山忍住泪,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我放心。” 监视器上显示,陈晓琪肚子里的胎儿一切正常。他们夫妻的目光盯着监视器上活跃的胎儿影像,陈晓琪抓住了许一山的手,低声说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你一定要保证孩子没事。” 许一山忍住心痛,使劲点头。 她的血压开始下降,监视器上跳动的数字,就像一把把刀一样,在狠狠地割裂许一山的心。 院长示意许一山退到一边,他们已经敲定了方案,准备实施抢救。 就在这时,护士进来说道:“许书记,门外有个老人,说是你爹。他要见你。” “我爹?”许一山愣了一下,“他说是我爹?” 护士紧张点头,不敢说话了。 “我爹来了!”许一山大叫了起来,冲着陈晓琪喊道:“老婆,我爹来了,我爹来了。” 大家都被许一山这近似癫狂的狂喜吓住了。 许一山顾不上解释,撒开腿就往门口奔。 门口,许赤脚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着失魂落魄从产房里出来的许一山,笑眯眯道:“小子,当大官了,还不稳重啊!” 许一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看着许赤脚,嘴唇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许赤脚突然出现在产房门口,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许秀扯住许赤脚的胳膊大哭,一个劲问:“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嫂子在里面生孩子啊。” 许赤脚轻轻拍了拍许秀的头,将许一山带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去吧,给小琪服下,万事大吉。” 许一山顾不得多想,拿了药丸便冲进去产房。 第1597章 喜得千金 一切皆如所愿。陈晓琪在服下药丸后不到五分钟,监视器上出现了惊人变化。 血压正常,脉搏正常。所有身体指标皆恢复正常。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不知道许一山究竟给陈晓琪吃下了一颗什么药丸。它只有一颗蚕豆那么大,黑不溜秋,其貌不扬。但是,整个产房里都盈满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本来,院长是想阻止许书记给妻子吃下这颗来历不明的药的。毕竟,没有经过科学的验证,谁都不敢保证其安全。 但在最后关头,院长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许书记,何况,至少有两件关于许书记起死回生的传说在他们医护人员当中流传过。 第一件是许书记大儿子患病,同样是束手无策的时候,许书记一颗药丸做到了药到病除。 第二件就是关于许书记爱人瘫痪这件事。在所有权威都一致判定陈晓琪这辈子再没站起来的可能时,陈晓琪突然站了起来,身体恢复得令人惊掉下巴。 医疗界曾经专题讨论过这种意外现象。到最后都没人能说出来其中的门门道道。 然而,他们发现了这几起现象当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几件事的背后都隐藏着中华医学的影子。 事实上,生活当中确实有许多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就拿中医来说,几棵花花草草,一根银针,就能让人起死回生。这在科学上是很难解释得通的。但是,它就是那么坚决而突兀地存在。 许一山之所以对民间奇人,民间奇方深信不疑,在于他在水利局工作的经历。 他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现实让他不得不承认,对未知的世界,必须心怀敬畏。 等他从产房出来,发现爹已经不在了。许秀在嘤嘤地哭,娘依旧背对着人,面向墙壁在念佛。 “爹呢?”他紧张不安地问妹妹。 许秀抬起头道:“爹走了呀。” “你怎么不留住爹?”许一山埋怨道:“你呀,就知道哭。” 许秀瞪他一眼,“你试试啊,老怨别人干嘛?我能留住吗?” 聂波嘿嘿笑着过来低声道:“老大,老人家不肯多留一秒钟啊,你前脚进去,他后脚就离开了。” 许一山长叹一声,他心里明白,像爹这种已经超脱俗世凡尘的人,怎么还可能留恋红尘。 他当然也不会想到,这是他与爹许赤脚见的最后一面。从此渺渺人生,父子再没见过。 陈晓琪恢复健康,让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三天后,陈晓琪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 许书记喜得千金,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不说同僚,单是闻讯来探望的陈晓琪母女的市民,就已经将妇幼保健院堵得水泄不通了。这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普通老百姓对一个官员家属子女的会如此热爱。 妇幼保健院走廊里堆满了鲜花。陈晓琪对每一位前来探望她的人都笑脸相迎。哪怕一句话不说,来探望的老百姓只要看到她,都会欢天喜地。 老百姓知道许书记是个廉洁自律的好干部,他们也不愿意给他的清明泼上一瓢脏水。 因此,来探望的市民都只捧了鲜花过来,一时之间,衡岳城的鲜花居然卖断了货。 有好事者问前来探望的市民,为什么会来探望? 市民们无一例外地表示,许书记一心为了老百姓,这样的好干部,他们从内心深处尊敬。 许一山被迫无奈,只好悄悄将陈晓琪母女送去茅山休养。 就在许一山以为这一波热潮会随着陈晓琪母女消失而冷下来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衡岳。 沈望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求许一山给他一个面子,让他探视一下陈晓琪母女。 许一山摇着头婉拒他道:“沈总,我谢谢你。家属刚生产,诸多不便。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 沈望一脸失望道:“我听说许书记喜得千金后,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我要慰问一下嫂夫人,亲眼看看我的侄女,表示一下心意。”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沈总,你是不是又准备打算给我送钱了?” 沈望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我怎么可能这样做?我准备给小侄女设立一个成长基金。” 他一口一声叫着“小侄女”,让许一山尴尬不已。 论年龄,沈望至少要比自己大三十岁。按理说,沈望是他父辈一样的人了。但是沈望却自降身份,将陈晓琪称作“嫂夫人”,将刚出生的女儿叫做“小侄女”。 “沈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是用不着。我许一山还能承担得起抚育儿女的责任。你给我女儿设立一个成长基金,于情于理,说得过去吗?” “行,不设立基金也行。”沈望叹口气道:“许书记,其实这都是我个人表达一下心意,并没其他任何想法。你许书记是什么人,我沈望难道到现在还不了解吗?” 许一山微笑道:“这就对了嘛,知道我的为人,以后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就不要说了。” 沈望连连点头,突然说道:“许书记,我有件事得向你汇报一下。龚伟要将股份全部出让,我想问问许书记,衡岳市能接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怎么接?” 沈望又叹口气道:“龚伟现在急着想套现离场。他又不愿意在股票市场公开将所持股票抛出来。再说,他那样做,也势必会引起证监部门注意。所以,他逼着我接手他的股份。可是我是真心没实力接啊。” 许一山狐疑地问:“他怎么就不能通过正常渠道交易套现了?” 沈望苦笑道:“世纪晶石公司他是绝对大股东。我只不过是他放在前面的挡箭牌。他要出让股票套现,动作太过巨大了。弄不好,会把世纪晶石公司搞成退市。” “退市就退市嘛。”许一山不以为然说道:“既然经营不下去,就不要割股民们的韭菜了。我倒觉得退市是个明智的选择。” 沈望急道:“许书记,你可能对我们世纪晶石不了解。不是我说大话,在同类公司中,目前世纪晶石是排在前三的公司。公司非但盈利后劲充足,未来发展空间更是广阔无限。” 许一山糊涂了,心里想,既然公司盈利能力和盈利空间以及未来发展前景广阔无限,龚伟为什么要将这只生金蛋的鸡杀掉? 沈望压低声说道:“龚伟这人很狡猾,他肯定闻到了什么气味。他现在在将国内的资产不动声色的处理,我估计,他要断了后路。” 许一山大笑道:“沈总,你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就不怕龚省长找你麻烦?” 第1598章 一盘大棋 沈望探望陈晓琪母女是假,来求援许一山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龚伟前次回国,已经非常明白地将底透露给了沈望。他在国内的资产,全部处理干净了,唯有世纪晶石公司的股份,他需要一个接盘侠。 世纪晶石公司是一家以收购废旧金属起家的公司,由过去的单纯废旧物资收购,逐渐发展成金属深加工产业链条。公司几乎垄断了国内金属回收市场,近几年还涉足国外的金属回收市场。 沈望说得没错,世纪晶石在同类公司中,确实排在前三的位子。 龚伟长年居住国外,目前已经获得国外永久居留权。 从他目前的态势来看,国内除了龚省长一个人,他的亲人已经全部出了国。 龚省长在妻子随着儿子出国后,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裸官。 按沈望的说法,龚省长退休后,也将出国养老。 在许一山提出质疑,沈望散布毫无根据的谣言会自找麻烦时,沈望一咬牙说道:“许书记,我已经想好了,与其被龚伟害死,不如明明白白死在你手里。” 许一山笑道:“沈总何出此言?” 沈望讪讪地笑,低声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许书记,你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干部,我相信你。今天来找你,我是有想法的。” 沈望的想法很简单,龚伟强行退场,世纪晶石将面临着退市风险。因为,熟知世纪晶石背景的投资人,不会冒着风险与龚伟打交道。 说白了,无人会接他的这个盘。 沈望不希望公司退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让衡岳市接盘龚伟股份。 许一山笑眯眯道:“沈总,按你这个说法,我们衡岳市接盘后,世纪晶石就是我们衡岳市的了。” “对呀,而且我愿意啊。” “你把这个想法与龚伟说了吗?” “不但他有兴趣,龚省长也很有兴趣。”沈望苦笑着摇头道:“他若全身退出,套现可达三十多亿。” “有这么多吗?” 沈望认真解释道:“许书记,市值摆在哪,骗不了人啊。” 许一山沉吟一会问道:“你准备怎么解决?” 沈望笑了笑道:“如果许书记有想法,我想请许一山去一趟国外。我们与龚伟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敲定股份出让的事。”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问道:“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沈望兴奋说道:“他那边比我们急。”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不,过完年再谈?” 沈望小声说道:“许书记,我说实话啊,我担心夜长梦多。反正他龚伟已经决定退出了,这个人手段很多。我最担心的就是他找国外一家公司来接盘,那样我们的损失就更巨大了。” “外资进来,你不应该感到高兴?”许一山笑了笑道:“沈总,你不会拒绝外资吧?” 沈望叹口气道:“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啊。哪有什么外资进来,主要是龚伟的花样让人摸不清头脑。我说句实话啊,我与他接触了那么多年,感觉这个人非常阴险,常常是卖了别人,别人还给他数钱。”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许一山作了决定,大年三十这天,他将偕同市长英朝晖、是政法委书记聂波,以及衡岳市国资委主要负责人,赴国外开展收购世纪晶石的工作。 晚上,聂波来了市委家属楼许一山的家里。 一进门,聂波便说道:“老大,大年三十我们出国谈收购,这个时间选得不太好吧?” 聂波已经与许秀说好了,今年过年,他将带许秀去见他的父母。 许秀为此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了,现在要出国,他回家的愿望就要落空。 “你有话想说?”许一山毫不客气地问。 “老大。”聂波陪着笑脸道:“我与秀说好了,今年去我老家过年。我爸妈一直在催我,他们想见见秀。” 许一山道:“到底是你私人的事大,还是工作重要?你去告诉秀,时间往后推。等我们回来,我放你半个月假。” 聂波哭丧着脸道:“我不敢说。” 许一山笑骂道:“聂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聂波讪讪笑道:“不是我没出息,而是我不想让秀失望。” “行了,这个事不要再讨论了。你马上给我做好准备出发。我们这次面对的是谁?你知道吗?” “谁?” “龚伟。” “原来是他啊。”聂波兴奋起来说道:“好啊,我去。” 大年三十这天,一架银灰色的飞机冲破云霄。在沈望的陪同下,衡岳市的许一山书记、英朝晖市长等,赶赴大洋彼岸去洽谈收购世纪晶石的工作。 龚伟亲自到机场来迎接。坐在他豪华的车上,龚伟满面春风说道:“小许书记,你不会想到会在国外过一个中国年吧?” 许一山微笑道:“这要感谢龚老板你啊,我们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来了吗?” “好!”龚伟大笑道:“我今天就让你们感受一下我们国外华人社区的过年气氛。” 龚伟在国外有一个非常显赫的身份,他是华人社区的华人首领。 当然,他不住在华人社区,而是住在富人区的别墅里。 许一山提出,既然来了,又逢过年,工作可以先不谈,他必须要去拜访一下龚伟母亲,龚省长的夫人。 龚伟爽快答应,吩咐司机直接去他住的别墅。 但是,在半路上,他让沈望先下车去了酒店。 来之前,许一山特意请示了龚省长,提出衡岳市政府有意向收购世纪晶石的想法。许一山的想法得到龚省长的大力支持。这也促成他们这次出国得以顺利批准。 龚伟让沈望下车,许一山便示意聂波也一同下车。 聂波自然心领神会,赶紧跟着沈望一道下了车。 聂波跟着沈望下车,自然不是去盯着他沈望的。而是他身上还有一个任务。许一山让他找机会接近刘坤。当然,他们也防着沈望的,不希望沈望利用这次出国的机会脱逃。 现在的状况很微妙,大家都各自防着对方。 许一山此行,风险系数还是很高的。他不得不事先设计好,在确保与龚伟达成协议时,必须保证沈望要跟他们回国。 没有人知道,许一山这次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这局棋的最后一着,就是诱使龚伟回国。 龚伟会不会上套,很难说! 第1599章 事过反常必有妖 龚夫人笑靥如花,枯树皮一样的脸,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喇叭花,看着许一山他们,努力地绽放最后一丝精彩。 她浑身珠光宝气,与在国内的形象判若两人。 在国内,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走在一群老太太中,根本无法分辨得出她是谁。 龚省长一家给许一山的印象,就是特别清廉。贵为省长,他一家还住在老旧小区里。家里装修几乎没怎么动过,斑驳的墙壁,老旧的家具,过时的电器,以及擦得能照出人影子的水泥地板。 但凡亲眼目睹过龚省长家的人,无不会在一刹那间肃然起敬。 龚省长夫妇穿着也极其普通,两人身上看不到半点装饰品。比如女人狂爱的耳环项链和戒指,男人热爱的手表和皮带,似乎与清廉的龚省长一家毫无关系。 他曾把龚省长家的情况说给老董听过。老董当时笑笑过后,丢了一句话给他,“事过反常必有妖!” 在老董看来,龚省长留给别人的印象,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作为一名普通的省级领导,生活境况不可能会比一般普通老百姓还差。 许一山为龚省长辩护,解释龚省长之所以生活俭朴,并非他的收入原因。龚省长长年坚持下来资助贫困人群这件事,很少人知道。并且,资助他人是需要多么宽广的胸怀,宁愿自己生活过得拮据,却大方将自己钱财拿出去资助他人,这样的人是多么的值得尊重! 龚夫人这位慈祥的老太太,过去看许一山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的温婉热情。而现在,她热情不改,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了。 “小许啊,到家了,就像到自家一样啊。”龚老太太打着招呼,气度显得雍容华贵。“今天过年,你们不远万里过来看望我这个老太太,我很感动啊。听我的,今晚就在家里吃,我们吃饺子。” 许一山嘿嘿笑着道:“那多打扰。” 老太太脸色一沉道:“打扰什么?你们来了,就是我的亲人啊。不过,国外过年比不上国内热闹,但是,华人社区还是很重视过年的嘛。几千年的老传统了,即使我们人在国外,心里装着的还是家乡啊。” 龚老夫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国外过年的情况,她笑眯眯说道:“国外过年,我们华人也放烟花。” 龚夫人盛情挽留,许一山也不好推辞。 龚伟在一边说道:“妈,人家小许来,是有公务在身的。” 龚夫人眼一瞪道:“怎么?嫌我老太太话多了?小伟啊,妈来你这里之后啊,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都快憋疯妈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家乡人,你还觉得我话多啊?” 龚伟苦笑道:“妈,不是我嫌你话多。我也知道你孤独寂寞,没人陪你说话。这不,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让爸提前退休,过来这边生活啊。” 被儿子说了几句后,龚老太太兴致顿时低落了许多,一个人默默上楼去了。 龚伟家的别墅,前庭后院,占地足有五六百平方。整座别墅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大厅正中吊下来的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熠熠闪着光辉。 地上铺着的地毯,完全是手工打造出来的,人踩在上面,就像行走在云端里一样。 许一山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在内心深处感叹别墅的奢华。 龚伟热情地发出邀请,请许一山和英朝晖四处浏览一遍。他是在低调的炫耀,暗示他并非是个差钱的主。 别墅共三层。地下一层车库。一楼会客厅、餐厅、休闲娱乐厅和保姆房。二楼卧室,为主人私密之地。 对于龚伟的邀请,许一山表现出一副乡下人进城的羡慕与好奇,他没任何推辞,当即接受。 倒是英朝晖,悄悄对他说了一句,“老许,别像一个乡里人一样,我们应该矜持点。” 许一山一笑了之,没说话。 龚伟兴致很高,在将前庭后院都走了一遍后,自豪说道:“小许书记,其实,我周围的邻居,有一半以上是国内过来的。现在在我们华人圈子里啊,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国内赚钱,国外生活。这里的空气,说实话比国内好。这里的法制很健全,只要有钱,在这里完全可以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 “对了,现在很多像你这样的同志,都在想办法在海外置业。目的不就是为了在退休之后来国外享受生活吗?小许书记和英市长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作这方面的考虑嘛。只要你们有兴趣,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来安排就好了。” 一句话说得英朝晖心痒痒的,他凑到龚伟身边问道:“龚总啊,在海外置业,代价一定很高吧?” 龚伟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在海外置业,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复杂和昂贵。比如我这栋房子,前后也就不到三百万美金。” 英朝晖不自觉地伸了一下舌头,惊呼道,“换算成人民币,至少也在一千八百多万。我去哪找这么多钱?” 龚伟淡淡一笑,“钱嘛,其实是不需要去找的。只要想要,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啊。” 他指着距他房子一两百米远的一栋别墅说道:“你们猜这栋房子的主人是谁?” 许一山与英朝晖面面相觑,缓缓摇头表示猜不到。 “你们看,他家房子还没住人。平常就只有一个保姆在照看房子。这栋房子在我后买的,现在的市场价在五百万左右。”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道:“他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龚伟跟着笑道:“还真是。这是容书记家的。” 英朝晖惊呼出声问道:“桔城书记容海?” 龚伟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他。不过,房子不在他名下,而在他老婆邓晓芳名下。前段时间邓晓芳来过,我招待她一起吃过一顿饭。” 英朝晖感叹道:“容书记也在海外置业了呀,真想不到。” 龚伟笑了笑道:“现在只要有点关系的,谁不在海外置点资产啊!所以我说,两位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尽可找我。本人一定鞍前马后为二位效劳。” 英朝晖闻言,转头去看许一山,似乎在等他表态。 许一山笑了笑道:“龚总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这个人可能喝不惯海外的水。水土不服啊。” 龚伟大笑道:“好,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谈。我带你们去看看来自你们衡岳的宝贝。” 第1600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龚伟从头至尾都在试探许一山。 他抛出来一个诱饵,提出只要许一山有海外置业这方面的考虑,他便会帮他办理好一切手续。他特意将容海家在他旁边买房的事透露出来,就是在暗示他,“看,别人都在往外跑!” 许一山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他的话里已经透露出来他的意思了。他没有海外置业的打算! 英朝晖却刚好相反,他似乎有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一直在问龚伟,海外置业需要什么手续,到底方不方便等等之类的。 龚伟提出带他们去看来自衡岳的宝贝,倒是勾起了许一山浓厚的兴趣。 他在心里想,衡岳究竟有什么宝贝在他手里? 直到下到地下车库,当龚伟掀开盖在上面的一层布之后,许一山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这不是无修庙的钟鼓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从黄山家里搜出来的,和杜鹃父亲拍卖到手的无修庙钟鼓又作何解释?世间不可能有三套一模一样的无修庙钟鼓吧? “这东西可是来自小许书记的老家,茅山的一座庙里的。”龚伟介绍说道:“来之不易啊。不过,这东西有个好处,我家老太太一想家,就会来看看、摸摸,以解思乡之苦。” 许一山试探着说道:“龚总,我说句你不高兴的话吧,我感觉你这是仿制品吧?” 他没说是假的,而用了“仿制品”三个字代替。 龚伟双眉一竖道:“怎么可能是仿制品?这可是黄大岭亲自送来的。” 许一山笑了笑道:“龚总,你可能被人骗了。真品现在被人拍卖走了。这两样东西,肯定不是真的。” 龚伟楞了一下,随即咬着牙说道:“黄大岭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连我都敢骗,我看,他是觉得好日子过够了吧。” 他嘴里不断冒出“黄大岭”的名字,让许一山心里一阵纠结。 此黄大岭,应该就是茅山的黄大岭。 茅山原县委书记黄山落马,连带他大儿子黄晓峰落马,过去在茅山显赫第一家的黄家,从此衰落下来。但是,黄家小儿子黄大岭在那之后音讯全无,再无踪影。 专案组当时找过黄大岭,用了不少手段,却始终没寻觅到他一丝踪迹。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许一山心念至此,又添了一勺油道:“龚总,我敢肯定,这东西绝对是仿制品。不信,我敢与他对质。” 龚伟本想炫耀,没料到被许一山浇了一瓢冷水,不禁铁青了脸色,再无兴致了。 游览了他豪华低调的别墅,回到客厅里来,话题便正式谈到了世纪晶石股份转让的事上来了。 龚伟表示,他出让世纪晶石的股份,并非不看好世纪晶石的未来发展。而是他现在有新的投资方向。 他没说未来他想投什么,但他的言辞之间,却流露出急于要出手股份的焦灼。 许一山道:“龚总,我们这次是怀着无比真诚的心来的。世纪晶石股份,我们衡岳市政府希望能全盘入手。但是,我们也有困难,所以,这次我们一起过来,就是想与龚总换个心。” “龚总,来之前,我请示了首长。首长对我们接手世纪晶石这件事是支持的。我们也感谢龚总,希望龚总将股份全部转让给我们。” 龚伟笑眯眯道:“好说啊。这要资金到位,什么话都好说。” 许一山愁眉苦脸道:“我们来,也就是因为资金的问题而来。” 龚伟警惕地问:“你们没钱?还是想空手套白狼?” 许一山摇着头道:“都不是。在龚总面前,我们岂能做出这种事出来?我们就是想请龚总缓一缓,等过完年,我们就办股份转移手续。” 龚伟似乎从许一山的话里揣摩到了什么味道,他突然将话题撇开了说道:“你们刚过来,这一路奔波劳累的,本该好好休息一下。这么的吧,今晚是国内除夕,你们人在国外,不能没有了过年的喜庆。今晚也是我们华人社区庆祝新年的好日子。现在我就陪几位去领略一下我们海外华人是怎么过年的吧。” 许一山高兴道:“好啊,能过同胞一起在海外过年,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 龚伟身为他所在地区的华人首领,威信自不可言。 华人在海外大都择群而居。时间一长,很自然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社会圈子。这就是所谓的“唐人街”。 唐人街已经存在几百年的历史,当中也涌现过许多爱国华侨。能在华人圈里鹤立鸡群,担当起华人首领的位子,其能力非同一般。 能在海外生存并定居下来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华人当中,卧虎藏龙者比比皆是。 龚伟能担任华人首领,其为人处世的本事不言而喻。 在华人会馆,除夕夜都有一场盛大的跨年酒会。 只要身为华人,都可以参加这一场盛会。 盛会由华人首领带头出资,其他在华人圈里有一定影响力的人都可以捐款捐物。 平常,大家都忙于讨生活。毕竟,人在国外,不像在国内。一旦失去讨生活的能力,就只能凄惨离场。华人社团的好处,就是在这时候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华人。 过年这天,多忙的华人都会关掉自己的店子,大家集中在一起,与万里之遥的亲人共度佳节。 在听完龚伟介绍,许一山他们是国内刚过来的干部时,全场响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酒会是一种松散的活动,大家聚集在一起,交流心得,倾吐思乡之情。 龚伟代表社团,举杯祝福全体华人过上一个美好祥和的春节。许一山也代表国内乡亲,对所有华人表达了问候和致以最真诚的祝福。 就在许一山忙于与人闲聊时,突然,他看见了黄大岭。 黄大岭站在一根柱子旁边,身边没一个人。 他正往许一山这边看,两个人的眼神便碰在了一起。 许一山发现,黄大岭在使劲向他使眼色。于是,他悄悄颔首回应,与身边的英朝晖打了一个招呼,告诉他自己去方便一下,便悄悄离开了人群。 等他走到会馆楼顶时,黄大岭正背对着他在遥看满城灯火。 许一山轻轻咳嗽一声,黄大岭便转过身来。 “许一山,没想到你来了。”黄大岭脱口而出喊出他的名字,苦笑道:“有时间聊聊吗?” “当然有。”许一山笑了笑道:“黄大岭,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黄大岭低下头,想了好一会,突然抬头说道:“我想回国!” 这倒让许一山赶到意外了,他不得不提醒他道:“黄大岭,你不知道你家里出事了吗?” “知道。”黄大岭叹口气道:“这就是我想回国的原因。” “你回去,可能会失去自由。” “我知道。” “而且后果可能很严重。” “我明白。”黄大岭声音沙哑道:“许一山,你就告诉我,你能不能把我弄回国去。” 第1601章 各怀鬼胎 黄大岭不惧回国失去自由,确实让许一山感到不可思议。 “我们去一边聊聊?”许一山发出邀请。 黄大岭脸露惧色,低声道:“算了,不聊了。” 他转身欲走,被许一山喊住道:“你若真想回去,我可以帮你。” 黄大岭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趁人不备,悄悄塞给许一山一张卡片,小声说道:“上面有我电话,我等你消息。” 迎春酒会上,不少人表演了节目。歌舞丝弦,一刻未歇。 每个人的脸上都绽开欢乐的笑容,在辞旧迎新的这个日子里,即便他们身处遥远的异国他乡,但潜在血液里对新年的向往和美好的愿望,让他们抛开一切欢聚一堂。 龚伟一来,便被一群人围住。 他谈笑风生,意气飞扬。看来他这个华人首领,在华人圈里还是有非常的影响。 跨年时,焰火漫天飞舞,伴随着欢歌笑语,丝毫不亚于国内过年的喜庆。 酒会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 人们开始逐渐散去。龚伟安排人送许一山他们去酒店,约好大年初一的上午去他别墅吃新年第一顿午餐。 进房间没一会,聂波便过来了。 聂波与沈望都没去龚伟别墅,酒会上也没见他们两个露面。龚伟明知沈望陪同许一山一道来了,对他没去别墅和未参加辞旧迎新酒会一个字都没提。 “老沈可能有想法。”聂波一开口便担忧道:“老大,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被沈望利用了。” “利用什么?”许一山不以为然地笑道:“他沈望以为出了国门,我们就不能拿他怎么办了?他想得有点多了吧?” “你知道他一来就在搞什么嘛?”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管他搞什么,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你放心,他现在还没有敢偷跑的可能。” 聂波嘿嘿笑起来,道:“老大,你肯定捏住了他的七寸了吧?” 许一山没承认,但也不否定。而是让他去将英朝晖请来。 千里迢迢跑来大洋彼岸,许一山最真实的目的,并非是因为世纪晶石的股份而来。他要设一个局,而且这个局他要亲自参与进来,这样才能打消龚伟的顾虑。 说白了,他要诱使龚伟回国。 英朝晖很快就过来了。酒会上他喝了不少酒,此刻似乎还有点晕晕沉沉。 “刘坤找到了吗?”他问聂波。聂波点了点头,迟疑地去看了一眼英朝晖,欲言又止。 英朝晖虽然有点醉意,但心里还是保持清醒。看到聂波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讪讪说道:“要不,我晚点过来?”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老英,我对你放心。” 这句话就像触到了英朝晖的敏感点上一样,英朝晖当即激动起来,“许书记,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英朝晖到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谁才是值得托付和敬重的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含义不言而喻。三个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聂波提前下车,没跟着去龚伟别墅,就是去找刘坤去了。 刘坤身负衡岳商业银行五十多亿存款去向不明的责任,他是该案的关键人物。许一山这次出国,主要目标就在他身上。 “他现在过得很惨。”聂波汇报说道:“又没身份又没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目前,借住在一个华人的车库里。”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会这样?” 聂波苦笑道:“要不怎么说某人非常狠毒呢。据刘坤自己说,商业银行存款转出来后,没一分钱落在他的账上。他现在国内的家,被一锅端了,想求援也求不到。他自己说,生不如死。” “他不管他?” 聂波摇了摇头道:“刘坤现在想见到他一面都不可能了。他刘坤啊,就是典型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刘坤现在什么想法?” “他想回国。”聂波小声道:“问题是他走不了啊。他的护照以及所有的身份证件都被拿走了,他现在就是赤条条的一个人,双手空空。” 英朝晖在一边听出来了一点意思,他提议道:“我们可以求助使馆帮忙。” 许一山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他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老英,其他话都不说了。这件事还真要你出马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和手段,你要将两个人带回国内去。而且,不能惊动任何人。” 许一山说的两个人,当然一个是刘坤,一个就是黄大岭了。 黄大岭投奔龚伟而来,拿了一套钟鼓赝品敬供给龚伟。如果不是许一山戳破,龚伟还一直以为被他珍藏的无修庙钟鼓是真货。 许一山之前也没料到,黄大岭会与龚伟扯上关系。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白了,至少凡是中部省出来的人,没一个能绕得开龚伟这根线。 龚伟在国外就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他能帮助人顺利将国内资产转移出来,也能将人顺利办出国。谁若幻想绕开他这条线,龚伟能保证此人根本无法立足。 刘坤对聂波说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在他心里,龚伟就是一把锋利的刮刀。任何在他刮刀地下走过的人,到最后就被他刮得只剩下几根骨头。 如果说刘坤是他志在必得要拿下的人,那么黄大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意外之喜了。 更让许一山没料到的是,黄大岭居然不惧回国接受法律制裁,央求他带他回国,由此可以看出来,他在龚伟这里活得也是生不如死。 他大胆将英朝晖带进来参与这件事,是因为他已经敏锐的发现,英朝晖已经彻底背叛了龚辉。 显然,龚伟并没感觉出来。 在龚伟看来,英朝晖就是他父亲手底下的一条忠实的狗。他可以背叛全世界,却不会背叛他父亲。这也是许一山提出亲赴国外,与他洽谈世纪晶石股份的筹码之一。 许一山这盘棋下得足够大。英朝晖、沈望,以及刘坤和黄大岭,都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对手就是龚伟,他要将对手逼回国内,这是他的终极目的。 英朝晖这颗棋子,能让龚伟放松戒备。毕竟,他表态愿意一口吃下龚伟准备让出的晶石股份,而这笔转让的股份,费用高达四十亿。 没有人能抵御这笔巨款的诱惑,他龚伟也不例外。 他需要利用人性的贪婪,将这盘棋走活,最后绝杀! 第1602章 张网以待 新年迎春午宴在龚伟家热烈举行。 除衡岳方面的人之外,龚伟还邀请了当地华人圈几个有头脸的人物。 午宴上刘坤露了面,黄大岭却没露面。 下午休息,晚上正式举行会谈。 龚伟对衡岳市政府准备接受世纪晶石股份表示很支持。他公开表示,如果不是衡岳市政府,他的股份将会溢价出让。 如今,衡岳市政府有意愿接手,他为表达对家乡的热爱,将在原溢价的基础上,取消全部溢价,并以低于市场价五个百分点转让给衡岳市。 许一山也很真诚地表示感谢,不忘提了龚省长的指示。高度赞扬了龚氏父子对衡岳市发展的支持。 会谈结果,龚伟将择期回国,就具体转让世纪晶石股份签署协议。 因为股份太多,涉及的数额太大。许一山强烈要求股份持有者龚伟亲自出面。许一山分析说,此笔交易势必会引起证监部门注意,为顺利成交,需要龚伟先生亲自与证监部门交流。 龚伟最后还是答应了许一山的提议,双方握手,会谈结束。 当晚,许一山便与英朝晖回国。 临走前,将聂波留了下来。 回国之后,许一山直奔陆书记办公室,汇报了世纪晶石的情况。 陆书记对衡岳市接手世纪晶石很感兴趣。衡岳市接手世纪晶石,就将打破衡岳市无上市公司的局面。毕竟,一个地级市,还是个副省级城市,不拥有几家上市公司,身价起不来。 汇报完毕,许一山突然话锋一转道:“首长,我可能这次要动一个人。” 陆书记狐疑地问:“你想动谁?” “龚伟。”许一山没加遮掩,直接说出了名字,“我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龚伟是衡岳市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的幕后操纵人。” 陆书记眉头一皱道:“一山,这事不小,你做好准备了吗?” 许一山坚定点头道:“我愿意碰一碰。” 陆书记叹口气道:“你要想到最坏的结局,万一把握不住,你可能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只要能将人绳之以法,我不怕。” 陆书记沉吟不语了。许一山要动龚伟,等于就是直接动了龚省长。龚省长已经官居正部,一动,势必引起燕京震动。 以龚省长的地位,他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根本就无法撼动他一根汗毛。 陆书记算是明白过来了,衡岳市接手世纪晶石股份只不过是许一山丢出来的一个烟雾弹。他的目的就是诱使龚伟回国。 “此事须慎重。”陆书记叮嘱道:“一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切不可轻举妄动。” 许一山小声说道:“陆书记,我有个设想。只要他回国,一落地我们就将他控制起来。当然,我们会把消息封锁死,除非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后才放松口子。” “如果龚追查起人来,你要怎么应付?” “拖!”许一山嘿嘿笑道:“只要您这边不把我就地免职,我就有办法让他无法逃脱。” 陆书记笑笑道:“这个很难说啊。如果我压力过大,丢弃你的可能不是不存在。” 正因为陆书记这句话,坚定了许一山的念头。他知道,陆书记不会卖了他。 一张大网已经全面铺开,就等着鱼儿游进来。 新年过后,许一山接到消息,龚伟将在第二天抵达燕京国际机场。 接到通知的许一山一刻都没敢怠慢,立即将费劲找了过来。 费劲听说要在燕京机场直接将龚伟带走时,脸都吓白了。 他提醒许一山道:“许书记,他可是龚省长的公子。” “没错,就是他。”许一山笑眯眯道:“怎么,你不敢动手?” 费劲苦笑道:“恐怕我这边的资格不够吧?要不,我请示一下省厅,由他们出面带人?”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用。此事必须保证绝对机密,非办案人员,谁都不能知道。” “秘密抓捕?” 许一山坚定点头道:“你只需要把人带到我面前来就行了。其他事一概不要去管。” 费劲还在犹豫,他能不知道抓捕龚伟的风险?不管怎么样,龚伟都是龚省长的儿子。龚伟长年在国外生活,国内几乎没有他任何违法犯罪的东西。贸然抓捕一个归国华人,搞不好就会引起外交上的被动。 在费劲看来,国内的人和事,怎么样都好处理。如果涉及到外交上的风险,恐怕不是他一顶小小的市公安局长的帽子能够抵挡得住。 “老费,我现在命令你,立即组织好人马,我们连夜进京。” 费劲只能服从命令,特别是在听说许一山将亲自前去,他的担忧几乎不存在了。有许一山在前面顶着,再大的风浪他也敢闯了。 费劲这边的事敲定了,许一山将电话打到聂波的手机上。 “你与刘坤和黄大岭,乘坐第二趟飞机回来,不可在龚落地之前回国。”许一山叮嘱他道:“一定记住。” 万事俱备,就待东风了。 晚上十点,衡岳市公安局大院里驶出来一辆车窗全被遮盖的特警车。 车里,费劲亲自指挥,要求赴京人员在执行任务前后,确保一句话不说。所有解释工作,全由他负责。 他没有说出来这次赴京抓捕的人是谁,他只是传达,这是一次秘密任务。市委许书记会亲自坐镇指挥。 飞机直冲云霄,许一山坐在位子上,看着身边这群生龙活虎的特警队员,心里不由萌生一阵自豪感。 飞机刚在燕京国际机场落地,许一山一打开手机,就接到了龚省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一山啊,小伟这次回来,会顺利吧?” “报告领导,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部方案,就等龚总回来签字了。” “既然只是签个字,小伟就没必要赶过来嘛。” 许一山心里一跳,他从龚省长的话里似乎听出来了一点不详之兆。 “现在通讯那么发达,你们可以通过电子签名的办法完成手续嘛。”龚省长打着哈哈说道:“一山啊,在交易上,你不要考虑给我面子,拿下世纪晶石股份,结束衡岳市建市以来无上市公司的局面。我会给你请功!” “谢谢领导关心。”许一山热情说道:“我们宣布收购这天,还得请领导您给个面子,给我们剪个彩。” “好啊!”龚省长高兴答应。 接完电话,他看了一下时间,距离龚伟的飞机落地还有四个半小时。 第1603章 密捕龚伟 燕京国际机场旅客出口,站着一片接机的人群。 费劲的便衣,便夹杂在这群人当中。 十几双眼睛紧盯着每一个出来的旅客,生怕漏掉已经落网的鱼。 龚伟的照片早已让特警队员熟悉,这样即便龚伟化装易容,也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一群外国旅客说说笑笑从接机人群面前经过,长途飞行似乎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丝毫疲惫。 旅客陆陆续续出来,与接机的人热情地互相问候。但是,没发现龚伟的踪影。 费劲有些急,不安地翘首张望着出口。 终于,他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出现了。 龚伟身边跟着两个人,体型彪悍,戴着墨镜,一看就是保镖之类的狠角色。 他突然站住脚,往接机这边看了看,似乎有些警觉。 费劲在悄悄发出命令,“都不要乱动,等人过来。” 龚伟这次带着保镖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如果不及时将保镖控制住,势必会引起混乱。龚伟很可能就会趁乱而逃。 费劲毕竟是抓捕老手,通过对特警队员每个人都佩戴的耳机,他几句话就布置好了抓捕方案。 两个保镖,四个队员对付一个。至于龚伟,由费劲亲自抓捕。 时间似乎凝固,耳朵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 抓捕队员们精神高度紧张,屏声静气等着鱼儿游过来。 大网慢慢张开,抓捕队员呈扇形包抄过去。 保镖到底是保镖,警觉性非常高。可是还是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队员们已经像猛虎下山一样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保镖已经被压在了地上。 龚伟见状,愣了一下,转身欲走。 费劲便喊了一声,“龚伟!” 龚伟狐疑地看了费劲一眼,眼里却并不惊慌。“你是谁?” “我是中部省衡岳市公安局长费劲,奉命逮捕你,请你配合。”费劲一边说,一边示意身边的特警队员过去控制住龚伟。 龚伟一点都没慌乱,他四处张望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样一样。 看了一圈,没发现许一山的影子,龚伟便似笑非笑道:“你们的许一山呢?我要见他。” 费劲冷笑道:“我们的许书记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龚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配合我们吧,免得大家都难堪。” 龚伟的身边,已经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他们一人控制住了龚伟的一条胳膊,断了他的退路。 他似乎还没死心,冷笑着对费劲说道:“你姓费啊,你知道后果吗?” 费劲不耐烦道:“什么后果不后果的,我没想那么多。会有你申辩的机会的,带走!” 龚伟坚持不肯挪步,声音也高了许多,他显然有些急了,赤红了眼道:“我抗议,我是美利坚国国籍,你们无权抓我。” 费劲嘿嘿地笑,凑到他跟前说道:“龚老板,你先别嚷。不管你是哪国公民,只要在我们国土上犯罪,我们就有权对你提起诉讼。配合吧!” 抓捕前后不到三分钟。三个人都被戴了黑色头套,快速被抓捕队员带上了停在门外的车上。 当龚伟被押上车时,他还在困兽犹斗地吼:“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乱抓人。记住,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他耳边响起许一山的声音。 “龚总,以这种方式迎接你,很意外吧?” “许一山?” “对,是我。恭候龚总多时了。”许一山笑眯眯说道:“龚总,一路旅途辛苦了。” 龚伟暴怒道:“许一山,你想干什么?” 许一山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道:“龚总,稍安勿躁。我想提醒你,你欠我们衡岳市成千上万老百姓的债,这次该还给他们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欠了别人的钱?许一山,你闯大祸了。不想死,赶紧放开我。” 许一山摇着头道:“龚总,我说了,稍安勿躁。”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特警队员将他的头罩取下来。 龚伟气得已经双目欲裂,愤怒让他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许一山,我的外国公民,你不能这样对我。”龚伟拿出他外国人的身份来当护身符。“许一山,你这样会造成外交麻烦的。我抗议!” 许一山叹口气道:“没办法了啊。龚总,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外交麻烦不麻烦了,我只知道你龚伟是我们这里移民出去的人。你在我这里犯了事,我不能不管。” 龚伟不作声了,隔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说道:“我要求见我爸!” 许一山道:“龚总,你放心,我会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的。” 燕京国际机场发生的这一幕,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他就是龚省长安排来机场接儿子的人。可是还没等他接到龚伟,眼前的一幕吓得他魂飞魄散。 电话很快打到龚省长的手机上,龚省长在电话里咬着牙说道:“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保证小伟不被带走。” 于是,在许一山他们的车起步欲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车头前站着一个人。 费劲一看来头不对,亲自下车去交涉。 没一会,他便急匆匆回到车上,压低声道:“许书记,麻烦了。”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费劲便将嘴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燕京国安的,要求我们把人交给他。” “交给他?”许一山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来头大,恐怕糊弄不过。”费劲苦笑着道:“要不,交了吧。” 许一山没吱声,他看了费劲一眼,自己下了车。 对方冷冷看着他,说了一句:“你是许一山?” 许一山点头道“对,请问你是......” 他没说话,从身上掏了一本证件晃了晃道:“看清楚了吗?我现在要求你们立即将人交给我带走。”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笑嘻嘻问道:“您一个人?” 对方一愣,只好硬着头皮回他道:“一个人怎么了?” “好像不管办什么案,都必须两个人以上在场吧?我想请问,你是因公还是因私?” 一句话堵得对方张口结舌。 其实,他刚才就没去看对方出示的证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将龚伟拱手让出去。 “同志,如果你是办案人员,请出示你的办案手续。如果不是,麻烦你让开。”许一山义正词严,他转身走了几步,站住脚回过头说道:“我不希望连同你一起带走。” 第1604章 不祥之气 谁都不会想到,许一山会将龚伟送往霞山市去。 梁国明听说他将龚省长的公子要送到他霞山市去关押,当即拒绝道:“老许,你吃错药了吧?这种事你也敢干?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许一山笑眯眯说道:“老梁,你就给我一个地方,又不要你出钱,也不要你出人。我事情办好了,再来感谢你。” “废话!”梁国明激动不已道:“老许,你到底是怎么了?龚伟这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惹得起吗?老许,我劝你,赶紧收手,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你要一意孤行,天王老子恐怕都救不了你。你啊,马蜂窝你也敢去捅。” “已经捅了。” “捅了没事啊。拿被子包住头。”梁国明劝他道:“不管发生了多大的事,你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了。老许啊,很多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成熟啊?” 许一山不将龚伟带回中部省,而是要送去霞山市,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龚伟在中部省,他是没办法控制得了的。龚省长一出面,他完全没办法。 将龚伟送去霞山,龚省长就会出现手长衣袖短的尴尬局面。 他打的就是一个空间差的距离战。 梁国明最终无奈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他提出一个条件,此事与他毫无关联,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一山笑嘻嘻道:“没让你承担责任。任何事情都由我许一山负责,好了吧!” 费劲亲自押送龚伟去霞山市。龚伟的两个保镖被特警控制,带回衡岳市。 在龚伟落地不到两个小时,聂波的飞机落地了。 许一山亲自去迎接了他。看着跟在聂波身后的刘坤和黄大岭,许一山大笑道:“欢迎二位回国。” 刘坤在手,他的底气足了。 当晚,衡岳市赴京人员,全数回衡。 燕京国际机场发生的这一切,看似惊天动地。其实,却都是在悄无声息中就过去了。甚至连机场人员都不知道在接机口发生过一起激烈的抓捕行动。 刘坤归国,正式揭开了衡岳市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的黑幕。 听完聂波汇报,许一山不由暗自庆幸。 当时,如果商业银行存款案再暴露出来晚上三天,商业银行董事长刘秋德一家就全部飞去了国外。一旦他们离境,这件事就将无可挽回。 聂波汇报完嘿嘿笑道:“老大,我发现啊,这个做人还是得有底线。如果不是这个龚伟贪得无厌,逼得黄大岭和刘坤走投无路,怎么又会让这两个人宁愿回国领刑,也不愿在国外苟且偷生啊。” 龚伟有个正式身份是美利坚国华人首领。他还有一个非常隐秘的身份,就是国内一些人转移资产和移民的代理人。 接触过龚伟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就是一个笑面虎。表面上对人热情客气,但心狠手辣。一旦掉进他的陷阱,他能连人带皮都吞进去,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黄大岭就是深受其害的人。 黄大岭在他父亲和哥哥案发之前就悄悄潜出了国。 他投奔的人,就是龚伟。 龚伟劝他跟着自己做投资,黄大岭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毕竟,大家也不是陌生人。龚伟的背景,黄大岭一清二楚。龚伟之父龚辉是衡岳官场的灵魂人物,这在整个中部省,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他们父亲算起来是同僚,黄大岭想,不管怎么样,龚伟也不会害他。 事实上,黄大岭带出去的钱,在与龚伟一起投资两轮之后,便毛都不剩了。没有了剩余价值的黄大岭便成了龚伟丢弃的一只烂鞋,连生存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说黄大岭的遭遇不值得惋惜,那么刘坤的落魄,就值得深思了。 刘坤掉进龚伟的陷阱,在于他好赌。当天量的赌债压得刘坤一家寝食难安的时候,龚伟便提出让他们一家办理移民。 当然,前提是,走之前必须捞足他们在国外生活的财富。 在衡岳市,商业银行董事长刘秋德本来是个有口皆碑的廉洁的人。刘家也一直坚持廉洁的家训。然而,天下父母,最过不去的就是子女这道关。 刘秋德闻知儿子在国外欠下巨额赌债时,他曾经萌发过轻生的念头。 当儿子双膝跪在他面前忏悔的时候,他万念俱灰。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儿子遭受的厄难。以至于龚伟提出,将银行存款转移出境,在事发前全家移民境外时,刘秋德已经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商业银行上演的惊天存款去向不明案,由此拉开了序幕。 龚伟给他提供了一套账外循环的系统。他以银行系统升级改造的理由,将银行系统全部替换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就是储户存进银行的每一笔钱,在银行系统上都能看得见。但是,钱却通过系统悄悄转移到了境外。 系统将存款分成两个级别。定期存款,钱流向境外。活期存款,一分不动。这样,银行系统运转就能保持正常。以至于三年之后,才发现这个惊天的阴谋。 三年时间,衡岳市商业银行共转移出去五十亿的资金。 这笔天量的资金都是通过海外开曼群岛一家离境公司转移出去的。公司法人代表就是龚伟。 龚伟承诺,转移出境的资金他将全数移交给刘坤。他甚至代表刘坤在国外购买了一座占地五百亩的农场和一处庄园。 然而,等到刘坤到了国外,才发现他名下一无所有。所有的财产都在龚伟名下。 刘坤为此与龚伟有过激烈的争吵。 但是,刘坤最后只能忍气吞声。龚伟威胁他,只要他敢与他争夺任何资产,他就有能力让刘坤一家在这个地球上消失。 他毫不避讳地暗示刘坤,他父亲刘秋德和他刘坤的妻子都还在监狱里呆着。如果他不想让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他可以闹。 而且,只要你刘坤还在国外,就逃不脱他龚伟的控制。 刘坤不得不败下阵来,从此以后,他便陷入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尴尬境地。 许一山的到来,似乎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在权衡再三之后,决定回国。按刘坤的话说,就是死,也要死在国内,那样,他就不会成为流浪在国外的孤魂野鬼。 “这个龚伟,真是黑得看不清五指。”聂波苦笑道:“老大,我怎么觉得有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啊?” 第1605章 反守为攻 聂波的预感很准确。龚伟落地即被带走调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龚省长耳朵里。 愤怒的龚省长一把扫落茶几上的杯子,狠狠说道:“这个许一山,欺辱人也欺辱到脑头上来了。看来,不能再忍了。”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阴恻恻说道:“是。他是想连根拔起。” “就凭着他?”龚省长冷笑着说道:“他也太自负了吧?” 对面的人说道:“听说,许一山这次是针对衡岳商业银行存款案来的。他想翻案的可能性根本就不会存在。刘秋德儿子在国外,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在他身上。” 龚省长叹口气道:“我原来就不同意小伟干这件事。这事风险太大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守为攻。”那人嘿嘿笑道:“许一山这些年干的事,争议极大。我们只要拿住其中一件事做文章,他必将焦头烂额。” 龚省长颔首道:“老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要快、稳、准,最主要还是要狠。一定要将他打趴下,不能让他有一口气松懈。” 老范就是范华,省委组织部老干部,龚省长多年至交。 “这个人要拿下他,可能有难度。”范华压低声说道:“他不是姓陆的手上的三驾马车吗?直接将他拿下,势必会引起陆的注意。要不......” 龚省长沉吟一会道:“小伟现在哪?” “霞山。”范华说道:“消息绝对准确。” “霞山不是梁国明的地盘吗?”龚省长摇着头道:“这个许一山,用心也真够良苦的啊。老范,你先去一趟霞山,找到梁国明,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知道怎么做。” 范华连连点头,小声道:“老龚,你也注意一下身体,别急。这件事必须要圆满解决。他许一山我调查清楚了,上面是没有人的。我们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的容易。” 龚省长摇着头道:“你们啊,就是一贯轻敌。记住,必须慎重。不要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 范华得令而去,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即将打响。 衡岳市这边,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衡岳市商业银行案专案组在接到刘坤后,立即展开了讯问工作。 许一山和聂波坐在监控室里,看着监控里的刘坤耷拉着头,一问三不知地摇头。他便对身边的聂波说道:“立即安排刘坤与刘秋德见面。” 一个小时后,衰老得已不成人形的刘秋德,在专案组安排的宾馆里,见到了久别的儿子。 父子俩见面,无语泪先流。 “你怎么回来了?”刘秋德哽咽着问。 “爸,我必须要回来。”刘坤含着泪笑着道:“我想通了,我宁愿做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也不愿在外面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糊涂!”刘秋德忍不住骂道:“坤啊,你怎么那么糊涂啊。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许一山带我回来的。”刘坤双手掩了脸道:“爸,我回来,还能做一个人。在国外,我连一条狗都不如。我没糊涂,我想得很清楚。既然我坐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而且许书记亲口答应过我,只要我配合做污点证人,我就能获得从轻的处理。” 刘秋德悲伤地摇着头道:“坤啊,你在体制内那么久,还不知道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他们的一张嘴吗?你还是糊涂啊!” “别人这样说,我或许不信。但许书记这样说,我信。”刘坤嘿嘿地笑起来说道:“爸,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秉性。许书记这人一身正气,他说过的话,不会做不到。” 刘秋德叹口气道:“你还是糊涂啊。坤,你想过没有啊,就算许书记放了你一马,他会放你吗?” “爸,你以为他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吗?”刘坤冷笑着道:“他一个裸官,就凭着这一点,组织上不可能不追究。” 刘秋德长叹一声道:“你啊,还是幼稚。” 许一山不但安排刘秋德与刘坤见了面,还安排刘秋德夫人,刘坤妻子分别与刘坤见了面。 最后,他杀人诛心一样,让刘坤六岁的儿子来见了他。 这一番操作,将刘坤所有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全部击溃。 在他们见过面过,许一山当即宣布,让刘坤母亲和妻子取保候审。 听到消息的刘坤嚎啕大哭,他强烈要求见许书记。 许一山出现在他面前时,刘坤二话不说,当即双膝跪在许一山面前,含着泪道:“许书记,谢谢你。我一定配合你把事情搞清楚。” 许一山的目的并非要将他们绳之以法,他最核心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商业银行存款有丝毫损失。 “刘坤,你们当初将钱转移出去后,钱落在哪,你清楚吗?” 刘坤想了想说道:“具体操作我不是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每一笔钱都进入了同一个账号。这个账号是龚伟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家公司账号。” “钱进入这家账号后,会去哪里?” 刘坤说道:“应该都被转移到其他账号上了。我听龚伟说过一次,国内过去的资金,他都拿来买了房产和庄园。” “谁的名下?” “当然都是在他龚伟名下。” “你出去后,拿到了多少?” 刘坤缓缓摇头道:“我说一分钱没拿到,许书记你会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刘坤,你愿不愿意作为我们的证人,指控龚伟的犯罪事实?” “我愿意。” “好。你抓紧时间配合专案组,将所有的情况全部交代清楚吧。” 衡岳市在紧锣密鼓组织商业银行存款案的材料,中部省委也在紧急召开常委会。 会上,省委副书记、省长龚辉向常委会郑重提出,根据有关部门掌握的证据,中部省委应当立即成立专案组,对衡岳市市委书记许一山展开违纪违法调查。 其中,衡岳市涉嫌的国有资产严重流失问题,衡岳市委出现的违反组织规矩,擅自决定推行全面免费医疗的问题,都是对许一山立案调查的主要原因。 常委们没有一个表态,大家都像在看戏一样,等着大幕拉开。 陆书记浓眉紧锁,龚省长的提议,他必须慎重。他既不能否定提议,又不能答应提议。 “大家表决吧!”在深思熟虑过后,陆书记拿出最后一招——委集体表决! 熟知体制规矩的人知道,陆书记决定集体表决,就给决定留下了一个缓冲的余地。 因为,作为书记,他还有最后的一个否决权。 第1606章 送货上门 陆书记怎么都没料到,胡进是第一个支持对许一山展开调查的常委。 胡进侃侃而谈道:“对许一山同志调查,是保护他,支持他,爱护他的举措。一山同志有问题,我们可以做到及时纠错。一山同志没问题,此举正好还他一个公道,一个清白。我相信,一山同志是经得起考验的。” 他发言过后,其他常委先后都表了态。 胡进抢先发言,其实就是打个样。后面跟着发言的常委,一半都会循着前面发言人的意思去走。 常委会很快决定下来,中部省委组成联合调查组,对衡岳市存在的问题展开全面调查。 陆书记没有使用他的一票否决权。毕竟,意见都往一边倒了,他不能给人留下一个独裁、专横的把柄。 联合调查组由省纪委牵头,会同中部省委、省政府,组成一个十三个人的调查组。组长由省纪委一名副书记亲自担任,浩浩荡荡进入衡岳市。 当天,调查组便宣布,许一山同志暂停工作,配合调查。 决定迅速引起衡岳市委的强烈不满。聂波在会上当场质问调查组,“你们调查衡岳市,就说针对许书记来的。你们告诉我,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省纪委副书记沉着脸道:“聂波同志,这是组织决定,请你尊重决定。有意见,你可以通过正当渠道反馈。” 聂波冷笑道:“现在的渠道还不正当?还有什么渠道是正当的?我反对对许书记调查。你们这是在打击报复。” 副书记脸色变得更难看,他警告聂波道:“聂波同志,请注意你说话的言辞。” 罗样华之前一直沉默不语,在听到副书记警告聂波后,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愤怒道:“我也反对你们的决定。你们这是在胡搞乱搞,我抗议。” 有了聂波和罗样华带头抵制反对决定,衡岳市的常委们似乎迅速拧成了一股绳一样。大家一致表态,不接受省纪委调查组的决定。 副书记气得脸色铁青。这种公然抵触上级决定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还了得!要翻天了吗?组织纪律在哪?上级权威在哪? 副书记忍无可忍,也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震得杯子都跳了起来。 “我再重申一句,经调查组决定,暂停许一山同志工作,配合调查。”他环顾四周一眼,缓缓道:“如果大家有意见,可以直接向省委申诉。任何反对和抵触组织决定的,我们将毫不手软。” 话说到此,会议室里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副书记话的严重性。对抗组织审查,被视为严重违反组织纪律。 组织纪律就是悬在所有干部头上的一把利剑。利剑落下,哀鸿遍野。 副书记宣布许一山停职接受调查时,同时宣布衡岳市委市政府工作由市长英朝晖全面负责。 此时,只见英朝晖缓缓说道:“大家都不要激动。衡岳市委市政府必须尊重上级决定。但是,我有个意见。刚才组织上决定由我来全面负责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我在此郑重提出,本人以为能力有限,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请组织考虑,撤销刚才对我的决定。” 副书记一愣道:“朝晖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英朝晖嘿嘿地笑,道:“我没意思啊。我的意思就是说,衡岳市委市政府的全盘工作,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这么说吧,目前,我市衡江集团已经下线的国际先进盾构机出口问题,就必须许一山同志亲自出面。说白一点吧,许一山同志配合调查,势必不能参与这场决定衡岳市工业未来的谈判。我敢肯定,模样他的参与,我们的谈判一定会失败。”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琢磨的笑容出来,“谁让我们衡岳市蒙受重大损失,谁就是我们的敌人。衡岳人民坚决不答应。” 副书记苦笑着摇头道:“按你们这么说,衡岳市没有许一山都不会转了?” 英朝晖一本正经道:“领导,你还别说,真是这么一回事。即使转,也转不到轨道上。我是负责全市经济工作的负责人,我就一个想法,衡岳市不能有任何损失。” 副书记好奇地问:“什么盾构机?问题有那么严重吗?” 英朝晖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我这么说吧,衡江集团生产的盾构机,目前在全世界都处于技术最领先的重型装备机械。因为涉及到了知识产权的问题,我们的出口遇到了挑战。而这个问题,只有许一山同志能够解决。时间很急,问题很大。请组织考虑,要不要执行决定。” 副书记懵了,衡岳市的情况,他在纪委岗位上工作了一辈子,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现象。 过去,无论对谁展开调查,他都会遇到不少背后使枪的人。调查一个人,对其他人来说,就是一个机会。只有别人倒下,另一个人才有机会站起来。 比如衡岳市的情况,调查组宣布许一山停职,全部工作交由应朝晖负责。应朝晖就应该感到机会来临了啊。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应朝晖居然会撂挑子。 但是,组织决定不是开玩笑。它绝对的权威性和严肃性不容任何质疑。 会议在不同的声音里匆匆宣布结束。 许一山没被安排参加会议。他留在办公室,等候组织决定。 调查组在散会后也没约见许一山,而是匆匆离开了市委,回去了驻地林荫假日酒店。 这下就尴尬了,到底是执行组织决定,还是视组织决定为一句废话? 聂波笑嘻嘻将会议情况汇报给许一山听了之后,许一山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胡来!” 聂波愣住了,小声道:“老大,我们都是在帮你。他们本来就是无中生有,打击报复你的。我们不反抗,难道任由他们乱来?”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反抗?反抗什么?有什么值得反抗的?组织决定是开玩笑的吗?说你们胡来,你们还不服气是不?什么叫组织领导?你们还有组织原则吗?” 他摔门而出,直奔调查组驻地,他要送货上门。 第1607章 是个真男儿 许一山自己送上门,要求调查组对自己采取相应措施,让副书记哭笑不得。 他将许一山看了半天,大笑道:“许一山啊,你果真与众不同。别人听说纪委找上门,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倒好,主动送上门来。告诉我,什么给了你勇气?” 许一山嘿嘿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明白这个道理。” 副书记叹口气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心里无私,因此无畏啊。不是我不想对你采取措施,而是我要采取了措施,就会让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啊!” “书记,你有你的办案纪律。老百姓都会理解你的。” 副书记缓缓摇头道:“我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好坏。你许一山身上有不有问题,暂且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不能让衡岳老百姓失望啊。我给你五天时间,把盾构机的问题处理好。回来我们再进入调查程序吧。” 许一山心里涌起一丝感动。副书记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他需要承担的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调查工作停着不动,上面追究下来,没法解释。 其次,他这事明摆着放许一山出去。万一他跑出去不回来了呢? 副书记显然都考虑到了这些摆在面前的问题。他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一山啊,每一个成功的人,都要经历无数的磨难。我相信你能顶住困难。去吧,去干你该干的事。” 话说到此,许一山再无担心了。正如副书记说的那样,他是心里无私,因此无畏。他坚定地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组织也不会放跑任何一个坏人。 许一山自己送去调查组,急坏了聂波他们几个人。 英朝晖更是六神无主了。衡江集团出口受阻这件事急待解决。如果出口失败,衡江集团将遭受严重影响。衡江集团受挫,整个衡岳市工业将会被蒙上一层灰尘。 作为主管经济工作的市长,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衡岳市工业规划在许一山的大布局,大改革下,已经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按照目前的发展模式和速度发展下去,衡岳市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要超出绝大多数地区,成为现代工业的一颗明珠。 衡江拖拉机已经在非洲不发达国家和地区打开了局面,接下来只要稳住,整个非洲世界的机械就将被衡江集团占据半壁江山。 许一山将世界分为三个地区,欧美发达地区,东南亚和中东发展中地区,非洲非发达地区。每一个地区,他都根据地区的发展需要,有针对性地开发响应的产品。 比如,面向非洲地区的拖拉机农用机械产业,面向东南亚的优质柴油机系列产品。针对欧美发达地区开发研制的重型盾构机装备。 他的方向把握得极为准确,研发生产的产品不但能填补这些地区的空白,而且能促进该地区经济的迅速发展。 然而,任何一件事都很难一蹴而就,如何在另外两个地区打开局面,占据市场,是衡岳市目前面临的最主要的任务。 衡岳市会因为省委调查组的到来而致使大业衰落! 英朝晖一怒之下,带领聂波等几个常委,紧随许一山之后,开向了调查组。 他心意已决,必须阻止调查组的决定。必要的时候,他会再次上演一出驱逐调查组的大戏。 在林荫假日酒店调查组驻地,英朝晖要求面见调查组长,省纪委副书记。 当副书记和许一山一道出现在来势汹汹的英朝晖面前时,应朝晖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个人,楞了半响没说出来一句话。 副书记笑眯眯问他:“英市长,看你这架势,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英朝晖讪讪说道:“书记,怎么可能的事啊,我就是想问问,一山同志需要配合多久才可以出来工作。我们等不起啊。” 副书记脸色一沉道:“配合多久是谁能决定的吗?这要看配合人的态度,调查的需要等多方面因素才能决定。” 英朝晖道:“关键是我们等不起啊。时机一旦错过,想后悔都来不及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地球少了一个许一山,地球就不转了?” “地球转不转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衡岳市是肯定不转了。”英朝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这要换了其他任何人,这句话都不会说出口。 “我能明白你们这次调查的目的。请书记将衡岳市委市政府的态度转达给省委省政府,衡岳市人民拥护许一山同志。请上级尊重民意。” 副书记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英朝晖这种不讲任何说话艺术的话,很容易激起领导的反感和怒气。 “有人想逼我们衡岳市妥协。”英朝晖哼了一声道:“想我们妥协也行啊,大家都拿出诚意来嘛。” 许一山果断拦住英朝晖的话,“英市长,别胡扯。组织上的决定,我服从、遵守。你现在回去准备一下,安排衡江集团首席工程师我相关技术人员,明天一早我们飞美国。” 英朝晖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我这就回去准备。” 英朝晖一走,副书记感叹道:“一山啊,你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老英这种比鬼还精明的人不顾一切站出来为你喊冤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书记,你把我想复杂了。我认为,无论对人对事,只要把一颗心放在中间,心里装着天下百姓,大家都会理解和支持。” 副书记颔首道:“是啊,我们当领导干部的人,心里就要装着天下苍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什么事都会有一个过程。大浪淘沙后,才能见真金呀。” 他话题突然一转道:“听说,你这次去国外带回来了一个重要的人?” 许一山心里一动,知道也瞒不住他,干脆说出来道:“是。他叫龚伟,是龚省长的儿子。龚伟涉嫌衡岳市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我必须要给衡岳老百姓一个交代。” 副书记点头道:“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有可能让你被打压。” “没事!”许一山轻轻说道,眼睛里射出一丝坚毅的目光,“只要能让老百姓的损失回来,我罢官撤职都行。” “你的政治前途没了,一切都会变得灰暗。” “我老婆说了,如果我被罢官撤职了,她去街上摆摊养活我。”许一山响起陈晓琪曾经说过的话,不禁会心一笑。 副书记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小许,你是个真男儿。” 第1608章 死还是残? 衡岳市发生的一切,都准确传到了龚省长的面前。 调查组对调查对象许一山不采取相应措施,而是默许他出国去洽谈出口业务,这让龚省长义愤填膺。 在电话训了英朝晖一顿之后,龚省长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调查组长的手机上。 “你们要对全部情况负责。”龚省长第一句话就充满了火药味,“是谁给你的权力?你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吗?我命令你,立即阻止许一山出国,迅速采取双规措施。” 副书记对龚省长的电话一点也没客气。他在听完龚省长的指示之后,淡淡说了一句:“龚省长,我是中部省省纪委副书记,我有自己的工作原则。”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龚省长虽然是一省之长,但纪委这一块,还不是你能指手画脚的地方。 龚省长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当即从副书记的话里听出来了意思。 他换了一副口吻说道:“老兄弟啊,我是在为你着急啊。派出调查组是省委的指示,你不能违抗省委的决定啊。这么说吧,衡岳市的问题很严重,你一定要慎重,慎重!” 龚省长步步紧逼,目的不言而喻。 儿子龚伟被许一山从国外哄骗回来,他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从许一山正式踏上衡岳市委书记这一步开始,他就明白与许一山永远坐不到一条船上去。 许一山在茅山弄出来的人社案,他促使了黄山的倒台,以及他在衡岳抓了周文武,拿下魏力和向勇。许一山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 毕竟,这些案子的背后,都能找到他的影子啊! 他甚至后悔当初没重视这个农家走出来的小子。在他心里,许一山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其实,许一山在中部省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第一次听说茅山一个副镇长跑去燕京要钱时,他便记住了这个名字。那时候,他心里想着必须将这个许一山收归麾下。为此,他让黄山试探过许一山,也暗中保护了他。 在得知当时还是省长的陆天明已经有意要培养许一山时,他心里就只有一个主意,必须毁掉他。 然而,这个许一山似乎有如神助一样,每每能逢凶化吉。这不得不让他在心里将他视作障碍。 衡岳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的暴雷,正式拉开了他与许一山的角逐。 他比谁都清楚,许一山绝对不会放手追查下去。 于是,他利用此案,意欲将许一山牵扯进去。衡岳储户闹出的群体性案件,就是对许一山下的杀手。 只要许一山在处理这件事上有任何闪失,都将成为一把刺向他自己的一把锋利的矛。 但是这小子很轻松地就避了过去。 龚夫人出国带孙子,其实都是龚省长亲手安排的事。如今,儿子妻子财产都在国外,剩他一个人留在国内,他再无牵挂。 原本,龚省长计划着在任期结束,他也退休后,他找个理由出去与家人团聚,从此不再回来。但现在的情形是,好像的他的计划要破产。 许一山盯上儿子龚伟是早晚的事。他也叮嘱过龚伟,这次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但龚伟这小子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他小看了许一山啊。 在中部省城的一栋别墅里,龚省长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 身边,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现金。现金很多都已经发了霉,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味。 这是龚省长在省城非常隐蔽的一处房产。知道这处房产的,除了他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房子没有装修,但安全设施都做好了。房子里,堆满了他这些年来收到的财富。熟知龚省长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特别的爱好。他喜欢现金! 龚省长喜欢现金,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现金散发出来的油墨香味,能让他有如饮甘露的舒爽。 成箱成箱的现金堆在一起,时间久了,因为潮气的原因,便会腐败。 屋外,清风吹拂,花香怡人。 此刻,他却没任何心情去欣赏清风明月,更没闲情去享受暗香阵阵。他预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正在向他一步步逼近。 调查组赴衡,是他祭出的一大杀器。他不相信他许一山是个完人,在他的思想里,任何一个体制内的人,在放大镜面前都将原形毕露。 他只要抓住他一点过错,哪怕是微小的过错,他都将痛下杀手。 他深刻地感悟到,再不出手,他将会被许一山连根拔起。 儿子龚伟落在他许一山手里,想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龚伟现在就是他许一山手里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在伤了别人的时候,也可能会伤到他自己。 新年至此,他已再无退路。 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半小时后,一个身影闪身进了别墅。 “人你去安排。我只要结果。” “死还是残?”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但是,必须是意外。” 来人狠狠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会尽快安排好,请等我的消息。” “你随便搬一箱去吧。办这事,需要开支。记住,不能有任何牵涉到你身上的事发生。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会对你有新的安排。” 几分钟后,黑影从别墅出来,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几百公里之外的衡岳市委会议室里,许一山与英朝晖正在与衡江集团的人在开会。 衡江集团盾构机出口受阻,起因在国外一家企业对盾构机的某一个零部件提出了知识产权的争议。更改零部件,显然来不及。 盾构机在生产之前,已经与国外一家矿山机构签署了出口协议。眼见着交货在即,如果出现延迟交货或者不能交货的情况,衡江集团将面临巨大的违约金和赔偿款。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衡江集团的声誉将遭受致命打击。 许一山此次带队出征,就是与提出异议的一方商谈出一个最佳的方案。 根据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对方拒绝了衡江集团支付知识产权费用的要求,而是提出不能在盾构机上安装他们具有知识产权的零部件。换句话说,衡江集团生产出来的盾构机将成为废品。 许一山目光炯炯,环顾一眼会议室问道:“还有补救的措施吗?比如,我们换上替代的零部件?” 总工缓缓摇头,低声说道:“要换,就得推倒重来。所有的设计都要改,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我们这样了。” 许一山苦笑道:“现在全球一体化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真令人匪夷所思。看来,我们不壮士断腕,这一关会闯不过去啊!” 第1609章 他要绝食 霞山市一家宾馆里,房间的窗帘被严密地拉上,屋里流淌着淡淡的灯光。 龚伟满脸怒气,质问费劲到底想将他怎么样。 费劲满脸堆着笑,无论龚伟谩骂还是好言相劝、试探,他始终不发一语。 龚伟从被带到霞山开始,一直就没停止过咒骂。他多次强烈抗议,要求费劲将他的情况向中部省委报告,或者允许他联系他国籍所在地外交部门,均遭到费劲无声的抗议。 “费劲,你这个局长可能是不想干了。”龚伟咬牙切齿道:“你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知法犯法,你会被追究责任的。” “老子打了一世的鸟,还是被许一山这只鸟啄瞎了眼。不过,老子不怕。” “费劲,你不要糊涂,要认清形势。跟着许一山,你会有前途吗?” “我抗议!我要谴责许一山和你们衡岳市。你们不知道这是会造成外交风波的事吗?” 整整一天,龚伟都在苦口婆心给费劲做思想工作。他要求费劲给他提供方便,反复强调他的外国籍身份。看到费劲无动于衷,他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在地道:“好,你装哑巴,老子以死抗议。从现在起,我宣布绝食!” 费劲这才慢悠悠说道:“龚伟,你别逼我。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法办到啊。想说汇报到中部省委这事吧,你想想啊,中部省委不同意,我们衡岳市敢冒着你说的外交风波请你在这里休息吗?第二,你说你有外国国籍,具有外交赦免权。我想提醒你,你现在还有我们的国籍。你知道我们是不允许一个人有双重国籍身份的。” 龚伟顿时愣住,讪讪道:“老费,我家老爷子过去对你还行吧?” 费劲笑笑道:“龚省长对我们很好啊。特别是我们衡岳籍的干部,龚省长确实一直青眼有加。” “你是我家老爷子的老部下了,我也不瞒着你了。这样,如果你能让我马上离开国内,我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费劲嘿嘿地笑,道:“我也想啊。可是我不敢呀。” 龚伟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他许一山还能飞上天?大家都这么做,你怕什么?就算你今天不帮我,也会有人来帮我的。他许一山,就是个螳臂挡车的小丑。老子要让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龚伟的语气越说越冷,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无论他怎么说,眼前的这个费劲都将会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费劲何以会变得这样不讲情面了。要知道他龚伟过去去衡岳市,费劲在他面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许一山将龚伟交给费劲,让他来霞山市找梁国明帮忙协助,是有很深的考虑的。 龚伟只要在中部省,龚省长就会有办法让龚伟安然无恙脱身。 他并没有让龚伟进去看守所,而是让费劲亲自带人守着他。他是在打一场心理战。他迫切需要达到初期目的,逼着龚伟吐出商业银行的巨额存款。 “小龚,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解决。”费劲沉吟好一会,才试探着说道:“说真心话,我这是完全出于个人角度给你一个提醒。许书记这么做,你想了他是为什么吗?” “他?”龚伟哼道:“目无法纪,胡作非为。他以为天下是他的。” “许书记这么做,我想你应该明白他的想法吧?”费劲引导着他说道:“其实啊,你在国外过得那么好,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还在乎老百姓手里那点钱嘛。依我看,你只要把那笔钱还了,我敢保证,这件事就会过去。” 龚伟深深看了费劲一眼,没接他的话。 费劲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许书记还是会念及大家都是衡岳老乡这个情面的。何况,你父亲还是他的上级。他怎么也该照顾上级领导的面子吧?” 龚伟冷笑一下,还是没出声。 “你再想想啊,如果许书记想把事情搞大,哪现在肯定就不是这个情况了。至少,不会让我们这么多人天天陪着你在宾馆耗着吧?” 龚伟终于有所心动。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说,许一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想,只要你把衡岳市商业银行那笔存款拿回来,这件事他就会当没发生过一样,悄悄的,就过去了。这样他好交差,你也不丢面子啊。” 龚伟突然笑了起来,他盯着费劲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老费,我看你要改个名了,你不应该叫费劲,而应该改叫废话。什么商业银行存款?与我有关系吗?我什么时候涉及到什么存款案了?他许一山这是往我身上泼脏水,栽赃陷害我,你看不出来吗?” 费劲没生气,笑眯眯道:“不过,我知道许书记这人做事稳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请你回国。” “老子是被他骗回来的。”龚伟咬着牙恨恨说道:“这人戏演得太好了。老子被他蒙蔽了。” “小龚啊,你与这起案子有不有联系,我不好说。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刘坤也回国了。” 龚伟一愣,半天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讪讪笑道:“老费,你现在也学会说谎了啊。第一,就是给他刘坤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回来。第二,他刘坤能长着翅膀飞回来?” 龚伟看起来很有信心。他对费劲透露出来的消息不置可否。毕竟,刘坤与黄大岭一样,一到他的身边,所有证件便都被他以保管的名义全部收走了。在他看来,一个没有任何文件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人,是不可能过境回来的。 他很会控制人。不但让国内过去的这些人必须依附于他,俯首听命于他,他一直都防着费劲说的这个情况,万一有人冒着风险偷偷跑回来,事情就大了。 他控制人还有一个最根本的目的,那就是必须将这些身上不干净的人要榨得只剩下骨头渣子才罢手。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费劲依旧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说道:“小龚啊,我们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识时务者......” “住嘴!”龚伟大喝一声,“老费,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倒是你,别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好了,从现在起,我拒绝说话,也绝食抗议了。你走吧!” 第1610章 围魏救赵 龚伟还真说到做到了。 整整一天,他水米未进。躺在床上,拒绝与任何人说话。 在他被带到霞山的第三天,龚伟正式宣布绝食抗议。 他非常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他家老爷子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他太相信自己父亲的能力了,在他看来,许一山的得意,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只要老爷子反抗起来,他许一山将尸骨无存。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他被许一山秘密抓捕送来霞山的第二天。中部省便紧急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以许一山为首的衡岳市委展开涉及国有资产流失等重大问题的调查。 龚省长这一招“围魏救赵”的计,用得炉火纯青。 就像他相信体制内的人,没有一个经得起查的结论一样。他相信只要将许一山放在放大镜下过一遍,他身上微小的毛孔都有可能会被无限的放大。 一旦抓到了许一山的把柄,他就可以拿来作交易,迫使许一山放弃对龚伟的追查。 然而令龚省长没有料到的是,他一贯视为同战壕战友的省纪委副书记,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下了一个软蛋。他居然没对许一山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龚伟绝食抗议,费劲只能将情况汇报给许一山。 许一山在电话里听了汇报后,顿时乐了。 “他要绝食好啊。天天山珍海味地吃着,肚子里一肚子肥油。没事!” “他要求与使馆联系。” “可以啊。”许一山冷笑道:“这是他的权利。但是,我们现在对他的外国籍身份存疑。” “要真饿出问题来了怎办?” “老费啊,你干了一辈子的公安了,还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类人吗?你记住,第一,确保他的健康。第二,不能让他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许一山这几天都无法入眠。他知道,这是决战的最后关头时刻到了。 能将龚伟请回国内,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一战。刘坤回来,筹码就大了。再加上一个意外之喜,将黄大岭也弄了回来。 这样,茅山黄家三父子全军覆灭,算是给了茅山人民一个交代。 他深知,在这场斗争中,龚氏父子不会那么轻易就范。彻底拿下他们的把握并不十分充足。特别是龚省长,位高权重,关系错综复杂,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最让他焦心的还不是龚氏父子,而是衡江集团出口受阻这件事。 江山重工的老总徐斌已经从燕京赶了过来,目前,全市的工作重心都摆在出口这件事上。 在知识产权这事上,他想得很透彻。此事不能私了,也不能单纯以购买专利来满足出口条件。他必须要拿下知识产权这道关卡,达到一劳永逸的结果。 费劲汇报龚伟绝食,他并不在意。他相信龚伟是在演戏,这个时刻,谁的演技好,谁将赢得满堂彩。 电话挂断没多久,费劲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许书记,梁市长要求见龚伟,请指示。”费劲小声说道:“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梁国明?”许一山嘀咕一声道:“他来干什么?” “我也是刚接到他秘书的电话。” “行,让他们见。” 千里之外的霞山市,一辆轿车缓缓驶进龚伟被羁押的宾馆。 门一打开,梁国明便喊了一声,“龚总!” 龚伟翻身而起,惊异地看着满脸笑容的梁国明,大笑道:“国明哥,你终于来了!” 梁国明与龚伟是真正的发小一类的关系。他们都在中部省委大院长大,论年纪,梁国明大龚伟一岁多。 二十多年前的梁国明和龚伟,因为父亲是同僚关系,他们因此也走得很近。 大院文化是根深蒂固的文化。大院子弟从生下来就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通常,大院子弟只保持互相往来,与外界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小时候的龚伟,就常常跟在梁国明屁股后。毕竟,梁国明一来年龄比他大,二来,当时他父亲的位子比龚伟父亲龚辉要高。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都是以父辈的社会地位来划分他们当中的等级。龚伟成为梁国明的跟班就显得一点都不突兀。 龚伟出国读书比较早。初中都是在国外读的。 长大后的两个人,也都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梁国明从政,龚伟从商。 这些年,他们也没断联系。只是再没过去那么紧密。 “老费,能不能单独给我一点空间说说话?”梁国明似笑非笑地看着费劲问。 费劲一愣,讪讪说道:“梁市长,这......” 他欲言又止,很明显,他在拒绝梁国明的要求。 如果在一年前,费劲是不会将梁国明放在眼里的。他一个长宁县委书记,他一个市公安局长,虽不说谁比谁位子高,但梁国明想在他费劲面前以这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话,还是需要斟酌一番的。 如今,人家梁国明已经贵为霞山市市长了。而且霞山市是计划单列市,规格比衡岳市还要高半级,在费劲面前,梁国明的身份已经是领导了。 费劲的犹豫,似乎让梁国明有些不高兴。 他皱了皱眉头道:“当然,你如果觉得合适,你可以陪在一边。” 费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梁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要单独谈话,我们就回避吧。” 屋里,就剩下梁国明和龚伟时,梁国明摇了摇头道:“小伟啊,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招惹上许一山了?” 龚伟叹口气问道:“你先告诉我,这个许一山究竟什么来头?” 梁国明笑了,道:“要说来头,他还真没什么来头。” “没有一点来头,他敢这么嚣张?他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吧?”龚伟愤怒道:“国明哥,你看看,你看看,他居然敢把我关在这里。” “你先不要急嘛。”梁国明苦笑道:“这件事,我看大家都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吧。” “怎么退?”龚伟不屑道:“你让我认输?” “现在不是认输不认输的时候。”梁国明笑了笑道:“具体原因我也知道一些。如果他死抓住不放,还真是麻烦。不如先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我要不退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梁国明缓缓说道:“这人与我是同学,这几年又同过事。我算是很了解他的。这么说吧,如果都不退步,势必鱼死网破。” “他鱼死,我网不会破。” “不,你是鱼,他才是网。”梁国明道:“小伟,听哥一句劝。人啊,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妥协,才是最明智的人。” “国明哥,你想让我怎么退?” “听说,刘坤也回来了。你把那笔款子全拿出来,这件事就与你没关系了。其他的,都往他刘坤身上推。” “行吗?” “行不行,我与许一山联系后再说。你好好在这呆着,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吧。需要什么,你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通过他们的人转达给我。” 第1611章 说客 梁国明风尘仆仆赶来衡岳市,屁股还没坐热就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老许,你现在来林荫假日酒店,我等你。” 许一山笑道:“好啊,梁大市长光临,事先也不打声招呼,今天要奖励三杯。” “五杯都行。”梁国明似乎有点焦急,“喝酒事小,我要与你说的事大。等你啊。” 十几分钟后,许一山单枪匹马出现在梁国明的面前。 梁国明事先已经说了,这是私人唔会,不要任何人在场。因此,许一山没有带秘书,梁国明房间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老许,你该明白我来找你的原因吧?”梁国明打着哈哈说道:“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找你,我有话说在先,不许发脾气,不许耍性子。心平气和,有话好说。” 许一山笑眯眯道:“国明,你别搞得那么神秘,立那么多规矩。你是晓得我的,最不爱规矩。” 梁国明道:“你那狗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不认得。我不与你立规矩,我可没力气与你吵。” “说吧,什么事?” 梁国明认真道:“我这段时间啊,总结了一个心得。我发现,一个人的成长和前进的道路上,谁都免不了朋友相助。你看三国时期的刘备啊,如果他身边没有张飞和关羽两个过命的兄弟,他想立国建立一番功业根本不现实。历朝历代,无论多英雄,单枪匹马肯定是死路一条。” “小时候我们看《说岳全传》,里面有个英雄叫高宠的,一个人独挑滑车几十辆,雄勇过人,力大如牛,可惜没有援兵,最后惨死在滑车之下。说实话,那时候我看到这段时,哭得撕心裂肺。后来我想明白了,当时若是有人帮他,他又怎么会惨死在滑车之下。” 梁国明轻轻叹了口气道:“无论是故事,还是现实,其实都揭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论本事多大,一个人永远都斗不过一群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都是同样的道理。而且你发现一个玄机没有,不管是过去现在,或者是将来,抱团取暖都是人之常情。” 许一山从他一开口,便揣摩到了他想说的话。但是他故意装糊涂,就是不说破。而是显得兴致勃勃地听梁国明讲故事,讲道理。 “你在体制内那么多年,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远的不说,就拿我们中部省而言。我小时候就经常听到什么衡岳帮、桔城帮、逸阳帮什么的。说白了,就是这些地域的官员干部都会自觉地抱团。虽说没有一个明确的组织,但内在的联系却是十分紧密不可分的。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局。” “为什么会这样呢?”梁国明看着许一山笑道:“因为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帮别人,其实就是在帮自己。你今天不帮人说话,等你遇到问题了,就会没人帮你说话。” 许一山赞道:“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梁国明颔首继续说道:“你看啊,衡岳市目前在外担任领导干部的人也不在少数。你是书记,你应该知道市里有一个联谊会吧?” “知道。”许一山当即承认道:“这些从衡岳走出去的干部,就是我们衡岳的骄傲,也是我们衡岳的资源啊。” “你明白这个道理很好。”梁国明试探着说道:“你知道衡岳市目前在外担任领导干部职务最高的是谁?” “龚辉省长。”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这个我比你清楚。目前籍贯为衡岳市的领导干部,不包括在本市任职的,共有三十一位。其中,厅级二十三人,司局级七人,省部级一人。厅以下干部,不在统计之列。” “衡岳还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啊!”梁国明笑道:“我记得我家老爷子就说过,无衡不成中啊。” 梁国明这句话多少带有牵强附会的意思,所谓“无衡不成中”,其意是说没有衡岳,就没有如今的中部省。他将衡岳抬到一个非常高的位子,显示衡岳对整个中部省的重要性。 事实上,梁国明此言倒也不虚。衡岳无论在任何朝代,确实都是政治、经济、军事重镇。衡岳大门洞开,向南,整个粤省都将失去屏障。往西南,再无险可守。 若是从南向北方向,衡岳大门打开,整个中原都尽收眼底。 “老许,你能坐守衡岳,这是上级对你的认可啊!”梁国明话锋一转道:“据我所知,在中部省当时决定衡岳任用谁的时候,龚省长力荐的就是你。当然,我相信他不是出于地缘政治的想法,而是他欣赏你的能力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梁国明这简直就是在生搬硬拽,将他出任衡岳市委书记的功劳都归功到龚辉头上。实际上,在任用许一山的时候,龚省长是持反对意见的。是陆书记力排众议,才将他安排在现在的这个位子上。 “国明,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啊。”许一山笑道:“看来,我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龚省长的提拔之恩。” “不用找了,机会就在你面前嘛。”梁国明笑眯眯说道:“投之桃李,报以琼瑶,老许,说真的,我们还真要懂得知恩图报。” “报,必须报。”许一山严肃道:“知恩不报,枉为人。” “痛快!”梁国明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我们水利学院出来的人,快意恩仇。” 许一山叹口气道:“可惜我一直没找着好机会。” “我刚才不是说了,机会就在眼前吗?”梁国明吃惊地看着他说道:“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样的机会?” 许一山嘿嘿笑道:“国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是个死脑筋,不会转弯。” “算了,我也懒得与你兜圈子了。我就直说了啊。”梁国明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今天来,就是为龚伟的事来的。老许,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好啊,我听你的。”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国明,你指点指点一下我。” “我已经与龚伟谈过了。他愿意将商业银行的存款全部吐出来,换取自由。你看......” “好嘛!”许一山冷哼一声道:“前提是,我必须先看到钱款到位。” “你现在这样秘密羁押他,弄不好会出大事。”梁国明提醒他道:“要不,先让他恢复自由?” “国明,你要觉得这样做没问题,我听你的。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我没拿到钱,我会找你要。” “好啊。我来担保!”梁国明主动提出由他来担保恢复龚伟的自由。 第1612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梁国明兴致勃勃去衡岳市委找许一山最后商谈让龚伟恢复自由的事时,市委办公厅抱歉告诉他,许书记已经于昨晚带团飞往国外,洽谈出口事宜去了。 “这个死老许,骗了我啊!”梁国明在闻知消息后,讪讪骂了一句,打道回他的霞山市去了。 许一山不辞而别,自有深意。梁国明哪能不懂他许一山的意思? 梁国明用的是缓兵之计,他让许一山恢复龚伟的自由。只要龚伟脱了身,他许一山还能把他梁国明怎么样?就像龚省长亲口对他说的一样,“小伟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了。许一山没搞清楚原因,冤枉了小伟。” 许一山是不是冤枉了龚伟,梁国明心知肚明。 但是,龚省长向他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燕京方面在对他展开履职调查摸底。梁国明前半生的仕途都在中部省,中部省的意见将会对燕京的决定产生重大影响。 换句话说,燕京方面有意要提拔他,但是必须经过内调。而影响内调的决定权,都握在中部省长龚辉手里。 梁国明在再三权衡利弊之后,才决定不惜颜面,亲自为龚伟当说客。 可是让梁国明遗憾的是,他这时候才真正发现许一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他不辞而别就是在暗示他,他不接受龚伟的建议。至少,他要见到商业银行的存款真正的回来。 此刻,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许一山正率领精兵强将,对阵阻扰衡江集团出口的拥有专利产品的外国公司。 阻扰衡江集团出口的是一家叫“Kudun”的公司。这是一家专为重型装备开发设计的高科技公司。公司的核心技术目前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 公司音译过来叫“凯普盾”,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美利坚人。 在衡江集团新研发的盾构机上,不可避免地用了凯普盾公司的一项专利技术。 许一山已经了解过了,此项技术暂时无可替代,全球除了凯普盾公司,没有任何一家拥有这项技术。如果不采用此项技术,衡江集团的盾构机就将是一堆废铁。 盾构机是江山重工的拳头产品。目前所有大型隧道的建设,都能看到江山重工盾构机的影子。 衡江集团开发的盾构机,是在过去盾构机产品上重大升级。它能全面解决任何复杂地形的开挖工作,并且在工程进度上要提升一倍的速率。 打个比方,过去需要花半个月才能挖通的一条隧道,用上现在的产品,时间上只需要花一个多星期。且在材料损耗,工程质量和规模上提高接近一半。 江山重工过去在盾构机上采用的核心技术也是从凯普盾公司购买的。江山重工每年为此要付出天量的专利费用。 原本合作得非常的凯普盾公司,以衡江集团未与凯普盾公司有专利技术转让合同而拒绝产品出口。他们正式提交了律师函,警告衡江集团,如果衡江集团出口此类产品,将承担无法计量的赔偿费用。 衡江集团尝试与之沟通,表示愿意支付专利费用,也愿意与凯普盾签署合作协议。但都遭到了凯普盾公司的拒绝。 说白了,凯普盾的目的在于全面狙击衡江集团盾构机,让产品走不出国门。 这一招非常厉害,几乎是直接将衡江集团盾构机扼杀在摇篮里。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许一山心急如焚。他不能看着自己精心培育起来的一棵幼苗还没长成就夭折在阳光里。 带团出国,此役必须赢得胜利! 双方在会客厅坐下,凯普盾公司老板亲自出面参加了会谈。 会谈一开始,气氛就显得很激烈。 无论衡江集团如何解释,江山重工是衡江集团的重要股东,衡江集团采用凯普盾公司技术,是公司发展的合法延展,不存在侵权等等。 凯普盾公司一口咬定,衡江集团是独立的法人企业,该企业未与凯普盾有合作协议,他们不认可衡江集团的解释。 凯普盾咄咄逼人,徐斌第一次表现出坐立不安。 倒是许一山,一直没发表看法。他在安静地听双方的解释、驳斥、辩解和抗议。 慢慢的,许一山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 原来,在美利坚也有同样一家盾构机生产商,他们生产的盾构机与衡江集团的产品在性能上、质量上大体是一致的。但是,他们的产品价格却是衡江集团的三倍还要多。 凯普盾阻扰衡江集团盾构机出口,就是在保护对方的市场。 会谈越谈越有火药味,甚至能看到火星子迸溅出来。 徐斌哀叹道:“老弟,看来我这次是兵败滑铁卢了。” 许一山当然理解他的痛苦。为研发新型盾构机,江山重工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这个被视为江山重工未来利器的产品,还没走出国门,就被挡在门外。经此一战,江山重工将会元气大伤,同时,牵涉得衡江集团也将陷入无底深渊。 此役败,衡岳市重振工业雄风的计划就将会成为一个笑谈。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时,许一山突然缓缓说道:“尊敬的凯普盾公司各位先生,能容许我说几句吗?” 他用的居然是标准的美国英语,发音之纯正,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许一山参加会谈时,并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他一个市委书记的身份在国外什么都不是,如果郑重其事介绍出来,可能还会得到相反的作用。 因此,整场会谈中,他一直沉默不语,让双方的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代表,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 会谈采用的是全程英语,即便徐斌发言,也是用的英语。至于随团出访凯普盾公司的衡江集团代表,个个都对英语烂熟于胸,沟通起来不会存在一点困难。 在衡江集团代表们看来,许书记是一位市委书记,他不熟悉英语完全在所难免。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还没有一个领导干部能将英语说得如此之溜的人。 徐斌惊喜不已地看着许一山,小声说道:“老弟,原来你都听得懂?你太让我意外了。”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徐总,我们老家有句俗话,羊咪咪都要学三只。你知道羊咪咪是什么吗?就是蜻蜓啊!” 他这几句话是用中文说的,看着他与徐斌相视大笑,凯普盾公司的人愣住了。 他们实在是听不懂许一山刚才说了什么话,他们为何大笑。 许一山缓缓起身,环顾一眼四周,开始了他精彩绝伦的演讲。 第1613章 意外之喜 许一山第一个问题便是向现场所有人发问:人类文明究竟存不存在利益的纷争? 在大家给出不同答案的时候,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出了他的想法。 “我认为,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不断发展,精彩纷呈,就在于人类有一个伟大的共通点,那就是为人类幸福不断创造和贡献聪明才智。利益只是人类欲望的一个点,不能等同于人类最伟大的人性。” ...... 他看似天马行空的发问呵呵注释,让原本浮躁的谈判会场慢慢平静了下来。 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仿佛都在思索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一山讲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他全程站着说话,不断配合着他丰富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特别是他准确精妙的地将成语完整地用英文说出来之后,博得了满堂彩。 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形容他此刻的高光时刻一点也不为过。当他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缓缓坐下来之后,谈判现场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对方老板拍手鼓掌。 一瞬间,谈判会场便卷过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他身上,有赞赏、有钦佩、有惊艳、有狂喜。 掌声至少延续了三分钟才慢慢停下来。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一个感觉,这不是一场关于利益的谈判会了。而是一场拷问人性的哲学思辨课。许一山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所有人的心由对抗变成了合作。 凯普盾公司提议暂时休会,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商讨内部决议。 看着对方人员一个个鱼贯离场,徐斌惊喜地对许一山说道:“老弟,你真是一座宝藏啊。与你接触了那么久,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徐总,我也是被逼的啊。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不多学习,积累和丰富自己,我们根本就不会是别人的对手。” “你这外语水平,比一些专门吃翻译饭的人强太多了。” “所以,当年我苦心学,一直不丢,就是想着万一哪天失业了,我还有个找饭吃的手艺啊。” “你啊,不仅仅是外语水平高,而是你今天发表的这些言论、思想,你看到没有,震撼到了老外了。老哥哥要向你学习啊,我心里现在就一个字——服!” 许一山发表的演讲,可谓惊艳之作。不但震慑到了对方,也彻底将自己这方的人折服了。 这次随团出来的衡江集团代表,是全集团里最精英的队伍。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市委书记能说出来这般流利精彩的外语。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当官的人,对权力驾驭能炉火纯青,对学术而言,都是门外汉。 许一山另辟蹊径,他不从学术的本身出发,而是从学术存在的意义入手。一开始,就将对方按在人类道德的人字架上拷问了。 他演讲的内容,绝非临时发挥,而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他坚定地相信,如果从利益入手,自己必败无疑。只有从人性、文明、道德入手,他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十几分钟后,对方代表开始再次入场。 每个人的心都开始揪紧了。此时对方拿出来的决定,将决定衡江集团的生死。 许一山心里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演讲的内容是否真的打动了对方。这次比他任何时候遇到的危机都要让他紧张,毕竟,这关系一座城市的未来。 凯普盾公司老板脸上荡漾着一层笑容,这让衡江集团的代表心里稍微有了点轻松。 “许先生,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你能直接回答我吗?”凯普盾公司老板笑眯眯问道。 “当然可以,请。” “你们介不介意我们入股贵公司?”凯普盾老板脸上的笑容未改,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期冀的目光。 许一山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倒是他们从来没有考虑到的一个结果。大家奔赴过来,目的只是想争取获得专利使用权,从来没想过能将对方收入囊中。 “请原谅我的坦率,贵公司想以什么形式,多大的股份比例来入股我们?” “这要看许先生的意见了。” “我们欢迎全世界任何企业入股。因为,我们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全球性的公司。”许一山缓缓说道:“但前提是,我们只有建立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基础上。” “非常好!”凯普盾老板,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头兴冲冲地站起来,他绕过长方形的桌子,走到许一山跟前,伸出他的手道:“来,许先生,我们握个手吧!” 接下来的气氛就相当轻松了。凯普盾公司开出专利使用费为0的条件,同时注资衡江集团十亿美金,答应只占衡江集团10%的股份。 当条件一个又一个抛出来,一个又一个很快取得双方认可时,徐斌突然对许一山说道:“老弟,我回避一下。” 许一山诧异地问:“去哪?” 徐斌掩饰不住激动,低声道:“老弟,我得找个地方哭一哭。我太激动了。” 许一山不屑笑道:“徐总,发点小财,你就激动成这样?” 徐斌还真跑了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眼睛果真红了。 协议初步达成,但到具体签署合作协议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考察与磨合。 许一山国外谈判会场上的演讲视频,很快便在国内媒体上流传开来。 他人还未回国,陆书记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一山啊,你小子又让我惊喜了一回啊!”陆书记哈哈大笑道:“你这叫横扫千军嘛,打得人家毫无还手之力啊。”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我请示一个事,对方以0专利使用费,同时注资十亿入股衡江集团,我们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陆书记笑道:“我说不接受,你就不接受了?我说接受,你就接受了?你小子,别假惺惺给我来这一套。说吧,你想怎么干?” “我想,外资进入,不但对我们的技术升级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提高,更关键一点是,从此我们的市场将不受任何局限。” “嗯!眼光不错!”陆书记称赞道:“废话都不说了。你小子,在外面搞得风云激荡,我不亲自给你打电话,你还不给我打电话。记住,回来看我怎么批评你。” 第1614章 他要高升? 谈判历经三天,终于尘埃落定。 凯普盾公司决定,在注资入股衡江集团后,将研发中心的核心部门迁往衡江集团。研发部门今后研发的所有高科技技术,都将成为双方共享的科研成果。 这是许一山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十个亿的美金注资,没有让他心动。0元专利使用费,也没让他心动。只有核心研发中心迁往衡江集团,才让他也产生了像徐斌一样有哭一场的冲动。 大洋彼岸的飞机才起飞,这边中部省已经做好了迎接功臣回国的准备。 陆书记要亲自到机场迎接许一山一行人。 这次随衡江集团代表团一道来的还有凯普盾派出的三位观察员。他们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接衡江集团,完善注资入股的前期事宜。 中部省国际机场贵宾接待室里,陆书记和龚省长都在等待许一山的飞机降落。 许一山在国外的这几天,信息时刻不停传回国内。这是龚省长特别要求的。 在省里派出调查组进驻衡岳市后,许一山要出国谈判专利使用权的决定,一度让中部省两位最高权力者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龚省长认为,衡岳市目前正处于调查阶段,作为衡岳市一把手的许一山,应该停止一切工作配合调查。他不但被禁止出国,而且还应该暂停手头上的工作。 但陆书记认为,调查的事,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展。谈判这件事,却一刻都不能耽误。因为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将给衡江集团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两大巨头意见发生分歧,而且是公开的分歧,一时让局面陷入了僵局。 陆书记为此还当着龚省长的面拍了桌子,他第一次当着龚省长的面愤怒吼道:“老龚,我不是针对你,而是你我都应该明白,任何阻扰历史进程的人,都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是你想当这个罪人,还是我来当这个罪人?” 他当场保证道:“许一山必须出去参加这次谈判。如果因此而出现任何意外,我本人引咎辞职!” 陆书记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了。 龚省长不得不妥协下来。但是他提了一个要求,随团安排一名省商务厅的同志,全程关注谈判情况,及时将所有情况反馈回国。 因此,在许一山出国谈判前,代表团来了一位自称是省商务厅的同志加入进来了。他名义上是协助和指导谈判,实际上是监督谈判。 可能连这位同志自己都不知道,他一来,许一山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聂波在许一山临上飞机之前,已经悄悄告诉了他,这位自称商务厅的同志,真实身份是中部省安全部门的一位官员。 龚省长安排他随行,真实的意图是全程监控许一山。 不过,自始至终,许一山都装糊涂。 “老龚啊,这下你该放下心了吧!”陆书记笑眯眯说道:“我就知道,许一山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啊。这不,给你我增光添彩了吧。” 龚省长淡淡一笑道:“老陆,说实话啊,我从没否认许一山有这个能力。但是,这人有点过于激进了。这种思想,不利于他未来发展啊。” “你说的是衡岳市要搞的全民免费医疗的问题?” 龚省长没有否认,他叹道:“衡岳市的财政能支撑得起这个开支吗?我担心的是,这事搞得半途而废,到时候擦屁股的就是你我喽。” “我倒觉得,可以让他们去试一试嘛。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老陆啊,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能试吗?先不说他衡岳市这样搞,让其他兄弟地市很难做,就拿财政这一块来说,衡岳市是明摆着想要摆脱三级财政的大政策的嘛。这样,我们都无法向燕京交代。” 陆书记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后突然说道:“一山在这个位子上,他就会不停地折腾。要不,给他换一个位子?” 龚省长眉头一皱道:“老陆,你有什么想法?” 陆书记笑了笑道:“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融城党工委书记胡进同志的工作可能要变动。” “他不才刚上任吗?” 陆书记颔首道:“是没错。但人家要往上走,我们总不能拖住不让人发展吧?” “去哪?” “山城市。”陆书记缓缓说道:“上面已经与我通了风,具体时间,还未确定。小胡过去,拟任山城市副书记。” “山城可是直辖市。”龚省长无比惊异地说道:“这个小胡,还真手眼通天嘛。” 陆书记笑笑,没有做声。 “你想让一山去融城党工委接替小胡?”龚省长狐疑地问道。 “老龚,你觉得怎么样?”陆书记反问他。 “也不是不行。”龚省长沉吟一会说道:“小胡的工作刚有起色,可惜了啊。不过,换一山过去,我怕他又搞事。这可不比在衡岳,这边关系复杂多了,逸阳、香河和桔城,现在谁不虎视眈眈盯着融城这块啊。” “可以理解嘛。”陆书记笑眯眯道:“我们的地方领导干部啊,都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怕别人来抢了他的东西。归根到底,这还是格局境界的问题嘛。” “我别的倒不担心,主要是担心激发矛盾。”龚省长意味深长说道:“老容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的。” 正聊着,秘书轻手轻脚进来,报告许一山的飞机已经落地。 陆书记站起身大笑道:“老龚,我们接功臣去!” 许一山没想到陆书记和龚省长会亲自赴机场接他们。在看到陆书记他们时,他只觉心里一酸,眼眶便红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陆书记亲自设宴招待衡江集团代表团。在这次宴会上,许一山平生第一次将自己喝醉了。 陈晓琪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许一山迷迷糊糊拿过手机,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哪位?” “我是你老婆!”陈晓琪哭笑不得道:“许一山,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听你声音,你喝醉了?” “醉了。”许一山含糊道:“你是我老婆?我老婆陈晓琪?你不要冒充。” “许一山!”陈晓琪的声音高了许多,骂道:“喝几口猫尿,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有事找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婆,我逗你的呀。你的人,你的声音,都已经融进我血里去了,我能分辨不出来呀?”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许一山,你要记得,你不仅是衡岳的市委书记,你还是一个儿子,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好好休息吧,我等你回来。” 第1615章 哭笑不得 许家村有个千年未变的规矩,一家有事,全村帮忙。 若是红事,礼金到而人不到,没人怪。倘若遇到白事,哪怕身处千里之外,接到消息也得匆匆往回赶。特别是家有男丁的,从不落于他人之后。皆因白事中有一重大环节,必须身强力壮男士上场。 此环节即为抬柩上山。 抬柩为体力活,古有规矩,女子不能上场。血亲亦不能上场。 许家村白事一贯讲究古制。抬柩人马为十六人。由于山高路陡,棺不落地。因此无论多远,皆须一口气抬到墓穴边。 抬柩之人也有讲究,须年满十六岁,且必须为男丁。 家里但凡没有男丁的,遇到白事,只能低头叹息,于其他环节多做少说。家有男丁而未能赶回,且抬柩名单上写有他名字的,此家只能自己掏钱去外面请人填补缺位。 茅山乃至衡岳,乡下一律奉行土葬。富嘉义时代曾大规模强行推行过火葬,最严厉的时期,曾派人将已经下葬的棺材挖出来,拖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掉。 一段时期,弄得家有亡人的家庭,都不敢声张悲哭。只能悄悄在半夜请邻居朋友将亡人抬到山上,挖坑掩埋,连坟头都不敢起一个。 富嘉义强行推行的火葬政策还是因为死了人才慢慢冷下去。 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的茅山。当时有一家人,兄弟五个,个个身材魁梧。他家爹生前留有一话,若是拉他去烧了,不如留给野狗去吃。 五个儿子知道爹只想土葬,便临时拆了楼板,凑合做了一副薄棺。也不敢声张,趁着半夜无人,五兄弟连人都不敢请,自己动手将爹搬到山上埋了。 有人会问,五兄弟之家,怎么连爹一副棺木都置办不起?还得哪楼板临时凑合?殊不知富嘉义在推行火葬时,整个衡岳地区再没一家棺材铺。 若是谁家事先置办了棺木的,乡镇干部也会上门强行将棺木拉走,劈成碎木。 五兄弟半夜埋爹,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偏偏有好事之人,将此事汇报到了乡里。 乡里闻讯,当即派了几十人,浩浩荡荡将死人从土里挖了出来。五兄弟见状,头炸目裂,当即起了争端。 奈何五双手,怎能敌几十双手?结果五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睁睁看着爹的遗体被一辆车拉走。 五兄弟赶去火葬场,却被告知因为态度不好,老人骨灰都没留,直接倒进了骨灰井。 五兄弟越想越气,便找到告密之人,一声喊,五兄弟齐上,一顿暴揍之后,停下手才发现闯了大祸。兄弟五个居然一口气将告密者打得死翘翘了。 闯了大祸,自然躲不过。五兄弟便争着要去自首。老大说,他已娶妻生子,有后人了,应该他去抵命。老二不肯,说老大从小吃苦,还没享过一天福。何况长子当父,他去抵命,其他兄弟还算是人吗? 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老五站出来说,“各位哥哥,我无妻无子,无牵无挂。我去!” 五兄弟抱作一团痛哭,只好认了老五去自首顶罪。 此事发生后,在茅山掀起一股巨大的反火葬浪潮。政府与百姓的关系,陷入水深火热当中。特别是在听闻老五一审判了死刑,全县差不多都激动起来,纷纷要求政府给个说法。 最终,引起了远在燕京的廖老注意。 廖老为此亲自来过一趟茅山,召了富嘉义开了一个现场会。 廖老在会上说得很动情。他表示,国家政策必须遵守执行,但也得因地制宜才对。任何事情,不能生搬硬套,犯教条主义毛病。 茅山多山,山不成土。死人土葬,正合了自然法则。因为死人遗体,一两年后便自然消亡,回归了自然,成了沃土。至于棺木,几十年后也将腐朽成泥。这种不占土地,不浪费资源的土葬之举,未必就会对人类社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归根结底,土葬相比较于火葬,反而显得更合符自然规律。 此会过后,老五得以改判。死罪虽免,活罪难饶。老五至今还在监狱里未能得到自由。但是,衡岳地区的火葬制度从此变得松动了。到后来,再没人去管了。 许一山十八岁那年就上阵抬柩了。 那年正逢他高考。许家村一老人去世,许赤脚便去了学校找儿子,让他抽空回村抬柩。 许一山解释说自己正在抓紧复习迎接高考,话音未落,被爹许赤脚一顿臭骂,他双目圆睁冲着儿子吼,“你不去,等我死了,你一个人背着我去埋?” 在许赤脚看来,你不帮别人,你有事了,谁来帮你? 何况,一个村的人,谁家不死人呢?有事不帮忙,今后在村里还能抬起头做人? 从那以后,许一山在村里断断续续也抬了七八个老人上山。 陈晓琪来电话催他回去,就是因为村里有一位老人走了。村里安排了许家兄弟出一人抬柩上山。 许家兄弟二人,老大许一山,老二许小山。许一山一来学习任务紧,马上要高考。二来,经过仔细算,小山距离满十八,还有两个月。 许家娘在把情况说给陈晓琪听了之后,陈晓琪表示,她可以花钱请人代替许一山。 许家娘却不高兴了,说他们家自从村里搬来县城住以后,村里大小事都没出面出力。如果在这件事上还出钱请人,会被乡亲们看不起——这不是在显摆你家有钱有势吗? 陈晓琪于是怀着好笑的心情,给许一山打了电话,让他回一趟许家村去抬柩。 许一山搞清楚催他回来的前因后果后,简直哭笑不得。 “陈晓琪,我再怎么也是个市委书记,我亲自去抬柩,你觉得合适吗?” “合不合适,你去问娘。我不做主。”陈晓琪笑嘻嘻说道:“谁让你头上顶着一个许字啊,谁让你生在许家村啊。” 许一山确实觉得很尴尬。倒不是他放不下这个身段,而是他确实没时间去干这种事。 “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还得去。”陈晓琪一本正经道:“娘说了,你不去,她就去找爹来抬。” 许一山苦笑道:“爹在哪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去哪找?” “娘说了,找不到爹,她也不回来了,就在外面到处乱找。” 许一山无可奈何,只好表示自己去。 第1616章 回乡抬柩 许书记要回乡去抬柩,让一帮常委乐不可支。 市长英朝晖当场反对,态度坚决地表示,堂堂市委书记去给一个老人抬柩,这要传出去,衡岳市委的面子往哪里放? 聂波自告奋勇要代替许一山上,被许一山婉言谢绝道:“各位,我许一山是书记不错,可我也是许家村的一员啊!” 英朝晖道:“这种农村陋习,早就该破除了。现在好了,愈演愈烈了,居然还要让我们的书记亲自下场了。我看啊,推行移风易俗的殡葬改革制度,势在必行。” 许一山将自己要亲自上阵抬柩的事拿到会上过会,这是组织规矩。如今他许一山已经不等同于一个自然人,他是衡岳市委书记,身份的特殊,注定他必须是公众人物。 公众人物的任何言行,都有章可循,不可私自做主。 会议最终还是同意他去。 下了会的许一山,第一时间给陈晓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下午就直接去许家村了。今晚在村里呆一夜,明天凌晨要帮老人起灵出门。 乡下的规矩,许一山还是烂熟于胸的。 通常老人出门,都选在天还未全亮的时候。待到将灵柩从家里提出去,放在大轿上捆绑好之后,送葬队伍才回主家吃饭。吃过饭略作休息,再一鼓作气送上山。 陈晓琪在电话里说道:“你得带我去,我也要去。” 许一山小声道:“老婆,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你就不要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啊,乖!” “不!”陈晓琪态度坚决道:“许一山,我还是不是你老婆?是不是许家村的媳妇?” “是啊。” “是就带我去。”陈晓琪自信道:“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好得很。再说,娘和秀都在家,有她们照顾我,你操什么心?” 生了二胎的陈晓琪,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过去,她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边都不挨。现在只要是涉及到许家和许家村的事,她比谁都热情关心。 许一山无奈道:“你傻啊,这是白事,又不是红事。” “白事怎么了?谁早晚不得经历?在许家,我可是大嫂。我一个做大嫂的如果什么事都不懂,岂不是让人笑话啊。” 无论许一山怎么劝,陈晓琪都坚持要随他一道回许家村。 因为私事,许一山没让秘书跟着,也没让司机送他。他开了陈晓琪的车,带着她直奔茅山许家村。 天快黑的时候,他的车才到村口。 主家见他回来了,又惊又喜,连忙依着乡下老规矩给他下跪吊孝。 许一山先去灵堂吊孝,毫不犹豫双膝往灵前一跪。 这一跪,顿时让主家一家人大哭。四周的人都红了眼圈。 想他许一山是堂堂的市委书记,怎么可以轻易给人下跪呢!他这一跪,将他的真诚、淳朴和尊重,尽情表露了出来。 灵堂前顿时哀声一片。 听说许书记回村了,茅山县委的刘思诚驱车赶了过来。 刘思诚听说许书记是回村来抬柩的,惊得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看,迟疑着说道:“许书记,这合适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首先,我是许家村的一份子,其次,我才是衡岳市的干部。” 刘思诚长叹一声道:“许书记,你的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我。” 村里人都来许赤脚家坐,反而冷清了主家。 许一山便干脆去了主家,一道参加主家最后一晚的祭祀活动。 陈晓琪居然带着许秀去厨房帮忙了。看着系着围裙的陈晓琪,许一山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的甜。他想不到她这个娇滴滴的老婆,居然还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 夜里十二点,所有人都散去了。灵堂里就只剩下仵作一个人。 最让人惊怕的时候就要来了。 按照规矩,起灵前一晚的十二点,是仵作单独操作的时候。 此事,仵作提一面铜锣,站在灵堂前,看着黑黢黢的群山,铜锣一敲,大喊一声,“天地神鬼,各路神仙,地狱黑白,开道了哦!” 最后一声哦,常常要绵延三分钟方歇。 据说,这是仵作在请各路鬼神过来灵堂赴会。此时,锣声不断,仵作呼喝连绵。灵堂内外,阴风阵阵,烛火扑朔迷离。 若是胆小之人,此刻必定吓得魂飞魄散。 全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寂静无声。 陈晓琪躲在许一山怀里,听着锣声,小声问:“老公,你说,这世间真有鬼神吗?” 许一山笑笑道:“信者自信。” “你信吗?”陈晓琪仰起脸,期盼地看着他。 “人嘛,一辈子总得有个信仰。有信仰才有敬畏。无知者可怜,无畏者,远离。” 陈晓琪眉头一皱道:“你现在说的话,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就告诉我,信还是不信。” “我心存敬畏。” 陈晓琪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从他怀里爬起来,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就告诉我,你信就是了,还要转这么一个大圈子。是不是你们当领导干部的,都喜欢绕着圈子说话啊?你累不累?” 陈晓琪将一对儿子丢给妈妈曾臻,她跟许一山跑来许家村奔丧,确实感动了许一山。 特别是她像乡下妇女一样,撸起袖子跟着妇女们在厨房帮忙的一幕,已经深深刻进了许一山的心里。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道:“赶紧睡睡,还过四个多小时,就要起灵了。” 陈晓琪却毫无睡意,她看着屋顶道:“我在想,你一个乡下小屁孩,怎么就娶了我了。” 许一山逗着她说道:“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吗?我可没敢想娶你。” “你是不是觉得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我捡了一个宝。” “我真是你手心里的宝?” “何止是手心。”许一山指了一下胸口道:“你是这里的宝。” 屋外,仵作的夜歌声随风飘来,隐隐约约的,听不清他在唱什么。风吹房前屋后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是有人在往树上扔沙子一样。 陈晓琪在丈夫的抚慰下,安然进入了梦乡。 许一山刚合眼,便听到敲门声,许家娘在门外低声喊道:“一山,该起来了,到时间了。” 许秀将身体卷在被窝里,从门外挤了进来。 起灵是男人们的事,女人除主家外,一般不用靠边。因此,陈晓琪和许秀她们都不用在这个时候去。许秀害怕,要与嫂子挤在一张床上。 锣声已歇,百鬼回避。 许一山简单洗漱后,随着娘出了门。 第1617章 这是粗活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绵延至少有半里路之长。 许家村全村男女老少都来为逝者送行。锣鼓喧天,鞭炮轰鸣。许一山昂首挺胸抬着灵柩,大踏步往前走。 市委许书记回乡抬柩,消息早就传遍了四乡八邻。人们闻风而至,都想一睹许书记风采。 其实主家昨晚已经找他商量了,想要将他换下来,让别人代替他上。但是,遭到了许一山的坚决拒绝。主家一家人伏地大哭,抱怨自家何德何能,居然敢惊动许书记亲自抬柩。 看热闹的乡亲等在路边,看到许一山过来,大家使劲鼓掌,热情与他打招呼。 许一山一路颔首,稳步前行。 乡下抬柩他并非第一次,原来就有经验,因此一来便融入抬柩队伍。 坟山距离村里有一里多路。抬柩队伍要一鼓作气抬到终点。 还没走一半,送葬队伍后面飞奔来一个人。他追到许一山身边,不由分说便要接过许一山肩上的木杠。 许一山一看是刘思诚,便笑道:“小刘,不用。” 刘思诚不肯,非要将杠子接过去他来抬。 许一山便笑道:“小刘书记,你力气没我大。这种粗活,你干不了,还是我来。” 刘思诚急得要跳起来,争辩道:“谁说我干不了?我能干。” 在他的坚持下,许一山只好将肩上的杠子让给他。 抬柩人吃不吃亏,在于主家往棺材里放了多少东西。 通常,老人入棺前,后人会在棺材底板铺上一层煤炭。煤炭上面铺一层老石灰。待到遗体盛进去后,再用老石灰将四周扎紧。 如今老石灰已经很难寻到。于是改用双飞粉。多的会用到七八袋,少的也不会低于五包。加上棺材本身重量,一具灵柩的重量,至少上千斤。 但是,这一千斤分到十六个人的肩上,每个人承受的重量却不到五十斤。手臂力大的,完全可以单臂举着走路。 这看似轻飘飘的木杠,压在肩上走一段路,却似有千斤重一般。没有干过此活的人,本身就没技巧,加上内心无法控制的恐惧,往往会觉得肩上压着一座大山一般的沉重。 果然,没走几步远,刘思诚便有些气喘吁吁,一张脸憋得通红了。 尽管与他同杠的人已经将重量几乎全压到他肩上去了,刘思诚还是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额头上的汗,如雨一般纷纷掉落。他努力地用双手将木杠抬起,争取不让木杠压在他并不结实的肩上。 许一山看他顶不住了,才过去将木杠从他肩上接过来,劝慰他道:“小刘,你去忙吧。这里我能吃得消。你先回县里去,等下我来县里找你。” 一位普通老农去世,居然惊动市委书记和县委书记两大领导为之抬柩。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死者身份特殊,殊不知许一山回乡抬柩,只是尽了他一个农家子弟的本分。 很快,周围朋友圈便疯传许一山抬柩的图。更有好事者还做成了动态图,画面居然呈现出一片喜感。 许一山抬柩,迅速成为社会热点。 他也因此而被卷入另一场漩涡当中。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送完老人上山,许一山没在许家村停留了。他与陈晓琪驱车准备走的时候,全村人闻讯而来,堵在他的车前,挽留他吃过中饭再走。 此次回村,夫妻两人的形象得到彻底的改变。特别是陈晓琪,她放下身段混在一帮乡下妇女当中去厨房帮厨,惹得全村老少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她。 此刻,在淳朴的乡亲眼里,没有威严的市委书记,只有许家村许赤脚的大儿子。 老乡当中突然有个人问他,“一山,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免费医疗吗?怎么没有动静?”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便呵斥他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一山心里装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他能办到的事,绝对会办。你废话太多了啊。” “我这是废话吗?本来就是啊。大家都在盼望着政策早点落地。” “你以为一山这个书记好当?你有本事你去试试!政策不落地,肯定有难处啊。一山,你不要急,慢慢来,千万不要硬着来。” 两个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许一山连忙打圆场道:“你们都不要争了,我说出去的话,一定会尽可能做到。刚才你说的免费医疗问题,我们正在抓紧研究、推进。再等等吧。” 乡亲们体谅许一山已经不是普通老百姓,人家确实太忙,于是便让出一条路,让他和陈晓琪离开了许家村。 陈晓琪深情地凝视着开着车的许一山,柔声道:“老公,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哦。”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过去你是怎么看的?” “过去呀,我就在想,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屁孩,一定很自私,很狭隘,很封建,很迂腐。”她捂着嘴笑了起来道:“总之,一无是处。” “我一无是处,你还找到我办公室来,开口就问我娶不娶你。你知道吗?当时,我还真以为你是在拿我开心。” “嫁人的事,也能开玩笑呀?”陈晓琪嘴巴一撇道:“我说真心话啊,如果不是你长得帅,我才不会看上你。” “原来你也是个喜欢皮囊的人啊。”许一山感叹道:“其实一个人啊,思想比外貌要重要多了。” 陈晓琪撒娇道:“我就喜欢帅哥,怎么啦?” 她伸过手来,在许一山的手臂上使劲一掐道:“你呀,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与其他女的暧昧不清,我就杀了你。” 许一山叫屈道:“老婆,你别冤枉我。我什么时候与别的女人暧昧了?” “还记得我在市委单身宿舍看到张曼在你房间的事吗?”陈晓琪哼哼出声道:“今天我告诉你,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也打算不要你了。” 许一山大笑道:“老婆,千万别。你不要我,没人会要我了啊。” 陈晓琪嗯了一声,拉过丈夫的手,贴在脸上摩挲着说道:“老公,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身上的一块肉。” 陈晓琪说着说着,湿了眼眶。 许一山安慰她道:“傻姑娘,我许一山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娶了你做了老婆。真正幸福的男人,不在乎功名利禄,在乎的是自己的老婆。” 陈晓琪嘤咛一声,捧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痕。 车里,荡漾着柔情蜜意。理解、信任和包容,将两人浓浓地包围在一起。 车进茅山县城后,许一山放慢了车速。 他要将陈晓琪先送回娘家,然后自己去县委找刘思诚。 第1618章 你们发财了 刘思诚在办公室焦急等待许一山的到来。 帮许一山抬柩,让他全身湿透。回来县里匆匆忙忙洗了一个澡,便一步都没离开办公室。 许一山回乡抬柩之举,让他彻底折服。 没人知道,在刘思诚的心里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作为老王书记的秘书,他对老王书记包括杜婉秋的了解无人能及。 刘思诚跟随老王书记不少年,很早的时候,他就暗暗爱上了杜婉秋。 但是,他从来不敢去表白,至少默默地爱着。即便老王书记看他年纪大了,关心起他个人问题的时候,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他喜欢杜婉秋,喜欢到了骨子里。 杜婉秋不喜欢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当然知道杜婉秋喜欢一个叫许一山的男人。他曾亲耳听到老王书记父女之间的一段对话。 “婉秋,一山是个有家室的人,我们不能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爸,我听说,他老婆是与人赌气才嫁给他的,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 “婉秋啊,既然结婚了,爱情也就在了。先婚后爱这种事,我与你妈就走的这条路啊。” “你们那时候是时代不同。我要争取我自己的幸福。” “不可以!”老王书记当机立断道:“婉秋,世界上的男人很多,优秀的男人也很多。难道没有许一山,你这辈子就再没喜欢的人了吗?其实依我看啊,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如嫁一个喜欢自己的,那样你才会更幸福。你看小刘,就很不错嘛。” 那是他们父女第一次就杜婉秋的终身大事展开正式的讨论。 杜婉秋的低调,在中部省是出了名的。她有一个省委书记的父亲,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这个身份。 她的婚姻大事在她本人追求事业时耽误了,等到她遇到许一山的时候,她才蓦然发现,一个女人的价值不在她有多伟大的事业,而在于女人本身的传宗接代,繁衍社会。 女人真正的事业就是自己的男人。女人经营男人,就是经营自己的事业。 杜婉秋爱上许一山,这是他们父女间的秘密。然而,善良的杜婉秋却没有利用手里的资源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这一切,刘思诚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他们父女间的谈话被他偶然听到之后,他才不顾一切向杜婉秋发起了猛烈的追求。 让他狂喜的是,杜婉秋居然接受了他。 但是,杜婉秋有个要求,他必须从基层做起,做出一番事业后,她才会答应嫁给他。 于是,便出现刘思诚空降茅山担任县委书记的这一出戏来。 虽然杜婉秋接受了自己的爱情,但在刘思诚的心里,他总感觉这种爱是杜婉秋是施舍给他的。他想不明白杜婉秋为何会对一个有家室的男人那么痴迷,他要让许一山难堪,让他下不来台。 接下来,茅山爆发出一切推到重来的事,都是刘思诚一手炮制出来的。 许一山亲临茅山,不带随从,不带任何理由,开诚布公与他长谈后,才慢慢解开了他的心结。他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独特的魅力。他是一个不畏权势,不畏强暴的勇士。在他心里,根本看不到一点私念,他的每一个举措都显得那么的光明磊落。在他心里,装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荣辱,而是天下苍生的幸福。 一个人的思想一旦得到扭转,便会疯狂地痴迷上新的思想。 刘思诚在紧急关头果断刹车,调转车头追随许一山,是因为他彻底地看到,许一山是个值得信赖,值得追随的真男人。 许一山进门刚坐下,刘思诚便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过来。 许书记来了,临时负责政府工作的秦光和袁珊瑚也过来了。 茅山直选县长的事,一直挂着没往前走一步。政府方面的工作虽说袁珊瑚在负责,但因为身份的原因,显得名不正而言不顺。 许一山此次借回乡抬柩的机会,来茅山的第一件事,就是促进直选工作落地。 秦光一直在负责直选工作,按他汇报的说法,直选的各项工作都准备得充分完备了,宣传也深入人心了。现在不光是县里急,全县的老百姓更急。 他们不希望好不容易绽放出来的光芒湮灭。直选的宣传,让群众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起来。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真正当家做主的满足。 然而,直选工作在打了一阵雷之后,再没见着下雨。 刘思诚当初是持反对意见最激烈的一个人。也是他的到来,叫停了直选县长的各项准备工作。 在刘思诚的办公室里,当许一山再次提出让直选县长的事上马时,刘思诚表态道:“许书记,茅山县委支持县长直选。” 这个表态让许一山眉开眼笑,刘思诚的思想能转变过来,从坚决反对到全面支持,不知道他经历了多艰难的思想斗争。 “但是,我建议,还要等一等。”刘思诚轻轻叹口气道:“小秦小袁你们都在,我就把担心说出来吧。目前,许书记的情况可能有些麻烦。省里调查组还在,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再给人抓了把柄。” 许一山摆摆手道:“你们不要考虑我。有想法就要去做,做对做错都没问题。毕竟,我们有自我纠错功能嘛。” 刘思诚说道:“县长直选可以缓,有件事却不能缓。我想,请许书记同意,在我们茅山开展全民医疗免费的试点工作。” 袁珊瑚当即接过去话说道:“我支持刘书记的意见。我们茅山确实有足够的条件实施全民医疗免费。” 刘思诚笑道:“许书记,我这次不但要落实免费医疗的问题,我还要落实免费教育的事。我们茅山将对基础教育十二年的费用实行全免政策,请许书记支持。” 许一山嘿嘿笑问:“你们发财了?” 刘思诚道:“其实,这都是托许书记你的福啊。这么说吧,我们茅山现在单靠一个油脂基地就能解决全县的免费医疗问题。” 袁珊瑚道:“刘书记说得对。我们还有一个秘密武器,我们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利税,足够满足全县基础教育的免费。我们还有广大的油茶林基地,旅游基地和正在蓬勃发展的乡镇企业。许书记你说对了,我们发财了。” “发财好!”许一山大笑道:“手里有粱,心里不慌!茅山,前进吧!” 第1619章 故伎重演 中部省调查组并没有因为许一山国外立功而撤走。 从茅山抬柩一回来,调查组长、省纪委副书记便上了许一山的门。 调查组这次谈话目的很明确了,他们要求许一山就云轨项目覆盖的物业作具体说明。调查组毫不讳言指出,经他们调查,发现衡岳市在出让云轨项目物业过程中,存在重大利益输送问题,直接涉嫌国有资产流失。 问题摆在桌面上了,回避肯定不是办法。 许一山便让人请来发改委的负责人,云轨项目总指挥李想,毕竟,物业出让直接经手的是他。李想身为衡岳市发改委副主任,在云轨项目几起几落无法推进的时候,被许一山委以重任,挑起这副担子。 不可否认,李想是个有魄力的人,也是个愿意干事且能干事的人。虽说云轨项目是在许一山想方设法力促下才得以顺利通车的,但缺少李想,云轨推进肯定会没那么快。 许一山在用人的时候,一贯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在将云轨交付给李想负责后,他几乎不再过问具体的事务,而任由李想自由发挥。 云轨建设过程中遭受的最大困难就是资金短缺。在梁氏兄弟撤资,银行拒绝贷款的前提下,云轨项目一度陷入了停滞的僵局。 要打破僵局,唯一的办法就是注入资金重启。 可是,在胡进将衡岳市未来十年的钱都透资之后,千疮百孔的衡岳财政根本无力支撑无底洞一样的云轨建设投入。 许一山在被逼无奈之下,才将主意打到了云轨项目覆盖的物业上。 当初云轨项目立项时,许一山就建议时任衡岳市委书记的胡进,将云轨沿线国有物业都划归在云轨公司名下。 许一山这样让胡进做,当时他看到的并非是未来建设资金短缺的问题。而是考虑到云轨建设成功后,需要天量的资金来维护运行。物业产生的收益,或许能填补云轨运行的巨大亏空。 谁知道歪打正着,在云轨项目举步维艰的关键时刻,许一山想到了让物业变现,以支持建设资金的需要。 关于出让云轨物业的事,已经在省里掀起过一场国有资产流失的争论。 当时,许一山带着李朝亮亲赴省里汇报,在取得陆书记的支持后,没再多考虑,便按原计划付诸了实际行动。 事实证明,许一山此举是正确的。毕竟,物业出让出租后从社会上融回来的资金,恰恰满足了云轨建设的刚需。 李想赶到许一山办公室时,还没进门脚先软了。 调查组指出的存在利益输送问题,恰好就是李想的软肋。 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流,面对着调查组的质疑,他拒绝回答。 副书记很生气,当着许一山的面训斥他道:“李想,你有问题,就要如实交代。我劝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你把问题说清楚,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想便抬头去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颔首道:“老李,领导的指示是对的。你如果真有问题,赶紧向组织坦白。” 李想低声道:“我都是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做的。” 李想一句话,就把责任全部推在了许一山的身上。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只是一个执行者。如果执行过程中出了问题,也不该拿他是问。 调查组长没将问题复杂化,他也完全没有要避讳许一山的意思。否则,谈话既不可能在许一山的办公室进行,更不可能让他一道参加。 调查组提出来的利益输送,是指他们在这几天的调查中,发现云轨出让的物业,存在贱卖的问题。简单地说,就是一栋市场价过亿,而实际成交的价格却只有一千万不到。这基本等于双手将国有资产拱手相送给了私人,是严重的国有资产流失案。 许一山记得,当初衡岳市提出以物业换资金的政策时,并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人们甚至都不敢伸手,以至于政策落地后,没有一个人出面来洽谈接手物业这件事。 据说,老百姓不出手,是他们都担心钱会打了水漂。 毕竟,在富嘉义时代也好,胡进时代也好,但凡与政府发生经济纠纷的时候,吃亏的永远都是老百姓。 许一山明白这是政府诚信缺失的原因造成的。因为老百姓只认一个死理,与官家打官司,只输不赢。 如果不是许一山在市委家属院碰到那群下夜棋的老头,这个局还不知道要怎么破。 那群老头是衡岳市曾经的一帮老领导。他们因为时代的不同,在群众当中的威信与现今不可同日而语。老百姓愿意相信他们,因为时间说明了一切,那群已经退下去的老头们,经受了时间的考验。 也正因为这帮老头出手相助,云轨计划出让的物业,在短短一个星期便全部兑了现。 物业出让,不但解决了云轨建设资金的短缺窘境,还极大缓解了市财政的压力。 李想一直保持沉默,让调查组很生气。 他们当着许一山的面,宣布对李想隔离审查,并立即带走了人。 许一山无可奈何,调查组代表的是中部省委省政府,他无权干涉他们的办案自由,更不能阻扰他们办案。 他暗想,如果说李想有问题,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在他自己身上。李想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执行者。执行者在出事后接受处分,那就是代人受过。 英朝晖听说调查组带走了李想,破口大骂道:“他们这帮人干正事一个都不行,找麻烦天下第一。养着这帮人,实在不值得。” 许一山心情沉重,没有接他的话。 英朝晖骂过之后,又想来个故伎重演。 他笑嘻嘻道:“老许,依我看,将他们驱逐出去衡岳市得了。这件事还是我来做,我不怕唱这个黑脸。” 许一山拦住他道:“胡闹。老英,你也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有什么权力驱逐调查组?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难道就任由他们胡来?”英朝晖气呼呼道:“我看啊,现在当干部的人,都要学一个乌龟大法。你没发现,越干事,麻烦越多。反而无为而治的人,升迁得比坐火箭还快。” 许一山苦笑道:“老英,你发什么牢骚?谁坐火箭了?” 英朝晖将头凑过来说道:“你不知道吗?你那同学叫胡进的,已经确定调山城市担任市长去了。” 许一山一愣,摇着头道:“不可能吧?这没道理的啊,不符合组织规矩。” 英朝晖叹口气道:“组织规矩只规矩我们这些上面没人罩的人。在一些人眼里,组织规矩不就是一纸空文吗?” 许一山沉默不语。但凡涉及到敏感问题上,他已经学会了少说多想的办法。 “老英,先别的都不说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让李想同志免责吧!” 第1620章 激烈碰撞 山城地处西南,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城市因为建在层层叠叠的大山上而闻名。倭寇犯境时,山城是唯一的大后方。 山城市二十年前被单独拎了出来,成为了五大直辖市之一。 能担任直辖市一二把手,证明已经跻身正部级行列。 胡进去山城当市长?如果消息没错,他就真像英朝晖说的一样,他坐了火箭了。 英朝晖要故伎重演的想法被许一山坚决拦阻住了。这次不比前次,如果英朝晖还想着耍这一出,势必会遭到猛烈的回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他英朝晖被撤职。而且,会影响到衡岳市整个班子。 驱逐调查组,完全可以上升到政治事件的层面上来。前次是指导小组,这次是调查小组。两个小组的目的和任务完全不一样,英朝晖居然还想着来玩一次。 许一山心里明白,英朝晖之所以敢提出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还在以为自己属于龚省长的阵营。无论是指导小组还是现在的调查小组,背景都毫不例外指向了龚省长。 可以这样说,两个小组的诞生都是龚省长一手扶持和操纵起来的。英朝晖认为,他就算惹得龚省长不高兴了,最多也就被训斥为政治不成熟。 英朝晖不会想到,在他日趋紧随许一山之后,他已经被龚省长从他的阵营里悄悄排除在外了。 这正应了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在许一山看来,现在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从他决定将龚伟拿下开始,他就知道与龚省长的关系不可再调合。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以他目前的地位去对抗龚省长,无异于螳臂挡车。但是他不得不去挡。他清晰地知道,一旦错过时机,损失便真成了损失。 其实,他也曾有过妥协的念头。商业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发生后,他想过用财政去填补这个巨大的亏空。无论结局怎么样,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老百姓的存款打了水漂,遭受损失。 这个念头让他一度放弃了追查存款失踪的想法。可是后来一件事的发生,让他再次坚定了追查到底的决心。 这件事是聂波亲口告诉他的。说是有一个储户,家里三代人的积蓄全部存进了商业银行。这笔钱,是准备给孙子娶亲用的。 三代人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这笔钱,是他们三代人的全部希望。 因为,现在没有房子,根本就没办法娶到亲。 在这个家里,三代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除了付出劳动获得报酬,再无任何其他收入。 要知道在一座号称三线的城市里想买一套房,普通的工薪家庭必须要穷尽三代人的积蓄才有一丝希望。而且还付不了全款,只能无奈接受按揭的盘剥。 这家人在得知银行存款取法取出,且无人理的情况下,年迈的爷爷奶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双双死在湘水河边。 这家人的母亲也绝望上了吊。剩下一对父子,父亲从此疯疯癫癫,逢人便双膝一跪,将手举过头顶哀求道:“还我钱,还我钱。” 孙子被家庭变故弄得愤怒不堪,拿了一把铁锤将商业银行的大门锤了一个稀巴烂,结果因破坏公私财物罪被抓,至今还关在看守所里。 一家人的家破人亡,让许一山痛心疾首。 他暗暗发誓,即便赔上自己全部的前程,甚至性命,他也要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于是,将龚伟缉拿归案,就成了他心里最大的一个念头。 如今,龚伟已经被控制在手了。但想让他吐出吞进去的赃款,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从调查组迅速进驻衡岳市开始,他就感觉到一张大网正在向他张开。 调查组拿李想是假,迫使许一山让步才是真。 英朝晖因为想法没被许一山接受,他心里很不甘。他现在急于想表现自己,他要让许一山知道,他英朝晖也是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人。 在林荫假日酒店的调查组驻地,英朝晖找到调查组长,承认衡岳市云轨项目物业出让存在的问题,都是他一手安排指挥和落实的。 他要求调查组解除对李想的调查,他主动接受调查。 “英市长,你这是唱哪一出?”调查组长得知他的来意后,笑眯眯问他。 “我来主动配合你们说明问题啊!”英朝晖冷笑道:“你们不就是想找衡岳市的麻烦吗?” 调查组长无奈摇头道:“英市长,你一市之长,说出这样没水平的话来,你让我失望啊。” “失望也好,绝望也好,衡岳市的问题,总得有人站出来挑担子吧?”英朝晖叹口气道:“如果你们心里还有老百姓,你们就不要打许书记的主意。我的话,够明白了吧?” 调查组长将脸一沉道:“朝晖同志,你的思想出了严重的问题啊。什么打谁的主意?你知道这句话严重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英朝晖苦笑道:“总之一句话,许一山同志即使工作中存在一些问题,我们也应该要一分为二来看待。我想请问你,全省还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市委书记吗?” 调查组长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说道:“朝晖同志,我郑重提醒你。我们调查组不是哪一个人的私人力量。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英朝晖跑去调查组驻地要求配合调查,被视为无理取闹。 调查组长甚至警告英朝晖,上级派出调查组进驻衡岳市,是上级对衡岳市的关心。如果衡岳市委市政府在这方面执迷不悟,必将受到相关处分。 许一山对英朝晖去调查组闹事哭笑不得,他不得不提醒英朝晖,调查组是冲自己来的,英朝晖不要惹火上身。他权衡再三,暗示英朝晖道:“老英,如果我出了事,我希望你把衡岳市的局面撑起来。” 英朝晖摇摇头道:“你别给我压担子。许书记,衡岳市离不开你。” 在英朝晖的鼓动下,衡岳市与调查组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 局面在梁国明再次来衡打破了。 第1621章 珠联璧合 梁国明来衡视察霞山工业园工作,作为友好城市的市长,梁国明一来,就表示这次给衡岳市带来了一个新机遇。 中午,衡岳市政府在林荫假日酒店为他举行了接风宴。市长英朝晖在宴会上对霞山市表示了热情的欢迎。许一山被邀请参加了宴会。 霞山工业园是衡岳市大大小小几个工业园中的特例。整个工业园似乎都与地方没有过多的交集。工业园完全独立自主。 建园伊始,许一山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他深知,梁国明在衡岳市建设工业园的目的,就是将在霞山逐步要淘汰的产业转移过来。 霞山不管怎么说,既是沿海城市,又是工业相对发达的地区。由于当年政策的原因,霞山在经济体制的道路要比内地城市衡岳市走得快,走得远。 霞山刚发展时,也如现在内地地区一样,并没有太长远的规划。当时只要愿意来霞山投资的,不管未来发展的前景如何,霞山都会敞开怀抱迎接。 然而,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产业的升级与调整。过去一些产业就远远不能与现在发展需要相匹配。必要的时候,只能忍痛将技术落后,产业前景灰暗,对环境有一定污染的企业扫地出门。 梁国明赴霞山任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整产业环境。在霞山市基本已经达成统一意见,不考虑这些即将被淘汰企业感受,限期搬离的决定出台后,梁国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当时,被淘汰企业与霞山市政府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企业方认为,他们都是为霞山建设付出过代价,为霞山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霞山不能卸磨杀驴,逼他们无路可走。 矛盾激发,不可调和。梁国明空降霞山,拿出来的第一个方案,就是产业转移方案。 梁国明建议,凡是被列入必须搬离名单的企业,都能参加产业转移计划。 他将企业方的代表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场面非常的会。在会上,梁国明许诺,霞山市不会抛弃任何一家曾为霞山做过贡献的企业。但前提是,企业方要无条件配合政府的安排。 梁国明的方案并不新鲜。这在粤省已经试用过。他的方案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产业转移不再是一盘散沙,也不需要企业自找出路。而是由霞山市政府出资,为淘汰企业在身外建设工业园区。 这样,就让企业节省了天价的转移费用。至少,他们不必为生产场地发愁。 说白了,就是霞山市沿袭过去模式,全资建设工业园。企业只需按需承租工业园的产房即可。 这一项举措,当即得到了企业方的热烈欢迎。大家纷纷表示愿意服从政府安排。 梁国明在这时候又提出一个新的条件,那就是即使企业搬离了霞山,企业的核心还是得留在霞山。也就是说,企业不能因为搬离了霞山而改变企业注册地。搬离企业的工商法人体系,依旧得留在霞山。 这个条件的背景,其实就是企业经营所产生的利税,依旧落在霞山的口袋里。 梁国明的方案也取得了霞山市的大力支持。相对于调和尖锐的矛盾,掏钱给企业找个新窝,还能继续保证财税不外流,这几乎就是一石二鸟的绝佳设计。 掏钱给企业建工业园,这对财大气粗的霞山这样的地区,根本就不是一件需要考虑过多的事。 霞山工业园最终选在衡岳市落地,与梁国明还是有着直接关系的。梁国明在衡岳的长宁县委书记的位子上坐过。他对衡岳市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在梁国明看来,在霞山要被淘汰的企业,搬到衡岳这种内地地区,却还是新兴的产业。比如,霞山一家曾号称天下第一电子大厂的余元电子厂,员工最多时达八万之众。 然而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公司,完全依靠廉价劳动力支撑的企业,已经没有在霞山生存下去的必要。 因此,余元电子厂就成了霞山必须清理出去的企业。 这种能极大解决就业的企业,进入衡岳市的第一个优势,就是能极大满足本地劳动力市场的需要。 梁国明在与衡岳市洽谈产业转移时,就将这个优势淋漓尽致地渲染了。 霞山工业园落地衡岳市,被衡岳市一些干部称为“租界”。因为在合作之初,霞山方面就提出了工业园区内的一切问题,均有霞山负责。衡岳地方政府不可插手。 工业园的用地也是衡岳市政府划拨的土地。但是,园区每年要向衡岳市缴纳一笔数额比较大的管理费。 不可否认,霞山工业园落地衡岳市,确实解决了衡岳市过去就业的沉重压力。 据当年年底统计,衡岳市的就业率达到了历史空前高度。几乎做到了只要想做工作,就必定有工作职位在等着他的局面。最夸张的时候,衡岳市还出现过一段时间的用工荒。 一个地方的经济是否发达,第一要素就是看就业率。如果一个地方没有闲人,人人都有职业,势必带动地方经济的繁荣。 许一山当初答应梁国明将工业园落户衡岳,就是看到了市场就业的前景。 如今,有人开玩笑说,衡岳的产业工人是冰火两重天。 霞山工业园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大本营。这里不需要技术含量,每天重复不停的流水线,消磨了无数人的青春。 而后成立的衡江集团,技术优势已经是霞山工业园不可比拟的存在。 衡江集团宣告成立,结束了衡岳市技术工人外流不可遏制的现象。同时出现了一股不可逆转的“回流”现象。衡岳市政府出台的技术人才引进计划,掀起了一股飓风,目前,已吸引全球各地高精尖技术人才三千余人投奔过来。 衡岳市政府出资建设的“专家小区”,已经成为衡岳市一把战无不胜的利器。 在目前的衡岳市,“失业”二字已经成为耻辱的标签。 也就是说,衡岳市是零失业城市。 接风宴热烈而和谐。梁国明举杯感谢衡岳市各级领导对霞山工业园的支持与帮助。说到动情处,梁国明居然眼含热泪道:“我是中部人,谁不爱自己家乡啊!今天看到我们衡岳市蓬勃发展的势头,说句内心话,我比谁都要激动,都要感觉到幸福。”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霞山与衡岳,就是珠联璧合的楷模。来,为我们霞山与衡岳美好的未来,大家干一杯。” 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梁国明突然对很少说话的许一山低声道:“老许,等下我有事找你。” 第1622章 他要当和事佬 宴席散去,各自告辞归位。 梁国明留住了许一山,邀请他去房间小叙。 许一山没有推辞,欣然前往。 门一关,梁国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不无担忧道:“老许,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许一山诧异不已地看着他笑道:“国明,你少制造紧张空气,我又怎么糊涂一时了?” 梁国明哼了一声道:“你非要我说穿?”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 “好,我问你,你把龚伟押在我那里,你是什么意思?你是逼我与你坐一条船?还是有其他什么想法?” “我不就借你的宝地临时用用吗?你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少来这套。”梁国明叹口气道:“老许,我们之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我说实话吧,人已经答应将钱吐出来了。我就问你,你拿到了钱,还会不会抓住不放?” “一分都不能少。” “肯定不会少。”梁国明苦笑道:“我来当这个和事佬吧。你也知道,我与龚伟从小就认识。这家伙胆子确实大了一点,吃相太难看了一点。不过,你这次也杀了他的骄横锐气了。现在这家伙,就像一条躺在干涸河道里的一条鱼了。再不下雨,他就得渴死了。” 许一山笑而不语。 “我说你糊涂,是关心你,担心你。你难道不知道龚伟背后站着谁?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现在能是对手吗?”梁国明笑了笑道:“中部省当初在搞差额选举时,我就说过,龚必胜。你以为真的是选票说话?” 许一山吃惊道:“难道不是?” 梁国明缓缓摇了摇头道:“老许啊,亏你还在体制内混了十来年了,这个市委书记也做了两年多了吧?你不会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意识都不存在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想这些。” “你不想,就是幼稚。”梁国明哼道:“老许,你不要太天真,要看清现实,勇于面对现实。就拿龚伟这件事来说,你以为到现在都没人露头来替他摆平,是别人怕了?” “不。人家是在找你的弱点。你不能说你没弱点。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你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许一山听得有些烦了,干脆挑明了说道:“国明,你就直说,这事怎么办?” “很简单。他退钱,你放人。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一山这次没含糊了,当即爽快答应道:“好,我见到钱了,就答应你。” 梁国明苦笑着摇头道:“你看看你,就好像过去绿林好汉剪径一样,绑票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这不是被逼的吗?” “行了行了。”梁国明摆摆手道:“你有这个态度,我很高兴。老许,我们现在不能有事。你真想为社会好,为百姓好,你就不能止步在衡岳市,你只有走的更远,才能让更多百姓好。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一山笑道:“还真是。” “这么说吧,你知道为什么龚省长在这件事上一直没动静吗?那是因为他是一位高级领导,他知道你没做错。”梁国明感叹道:“这样能大义灭亲的好领导,我们要学习啊!” 梁国明又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龚省长这种为国为民,辛苦工作一辈子的好领导干部,却败在家教上。龚伟是他这一生抹不去的伤痛。 他进一步引申为不少领导干部的家属出问题,并非领导干部放纵或者指使,而是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摆在工作上了,忽视了家庭这一块最薄弱的环节。 总之一句话,龚伟的问题,不能扯到龚省长身上去,必须一分为二看问题。从某种角度而言,龚省长未必不是受害者之一。 许一山被梁国明这一番谬论说得哭笑不得。可是他却没一点反驳他的欲望。 他深深知道,龚伟敢这样干,不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一把遮天的伞吗? “有个消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梁国明突然说道:“老胡要上了。” 许一山点点头,“听说过。” “他这次去山城,背后的含义你应该懂了吧?”梁国明笑了笑道:“老胡这是要问鼎的迹象啊。” 这下还真让许一山感到一愣。“何以见得?” “当然,这还不是老胡的终点。依我看,接下来他的位子会变得眼花缭乱。他要走完直辖市、封疆大吏、重要省份一把手的路,才会达到终极目标。” 有时候,很多话无需明说,别人就已经听出来了话里的全部含义。 梁国明的话,让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胡进从燕京空降下来衡岳市,是他从政的开始。按理说,胡进在衡岳并没有令人称道的政绩,相反,他一口气亏空衡岳未来十年的财政,这样的人,不但没被追究,反而迅速升迁到中部省委常委。这里面就有令人费解的东西。 是什么让胡进无惊无险扶摇直上?简单点说,那就是他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巨大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行。 “老胡走得快,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梁国明笑眯眯道:“老许,我不妨透露一点东西给你,今年年底,我可能也要动一动了。” 许一山吃惊道:“你还动?你不是刚上来吗?” 梁国明不悦道:“你怕我动啊。老胡一飞冲天你没意见,我动动你就大惊小怪?看不起人是吧?” 许一山讪讪笑道:“国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觉得,你在霞山刚上来,抱负都还没施展开,就这样走了,你不遗憾?” “遗憾?”梁国明哈哈大笑道:“抱负是什么?抱负就是越飞越高,壮志凌云。” 许一山苦笑起来。他没再往下说了,只觉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涌上来一阵失落感。 他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胡进,还是梁国明,他都无法与两人比肩。人家的起点,就是他要仰望的高度。胡进的燕京背景,梁国明的省委大院背景,哪是他一个农家院子里走出来的孩子可以相提并论的啊。 命运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在许一山的世界里,他最初的愿望就是能找到一个铁饭碗。他看惯了躬耕垄亩的乡下人的艰辛,深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苦难。 他发奋读书,无非就是想要改变命运。而现在,他对自己曾经的愿望感到无比的羞耻。一个人如果心里只有自己,不能说他自私,但至少不是可尊敬的人。 他并非梁国明说的糊涂,相反,他比谁都要清醒,在他的世界里,不能有任何邪恶的存在。他相信光明会驱散黑暗。 他也正在为此不顾一切地前行。 第1623章 敲山震虎 胡进去山城市,梁国明拟调中原省。消息都得到了肯定。 山城市属直辖市,任上官员通常都能问鼎燕京。中原乃人口大省,此位尤显重要。从两个人即将到来的调任,基本能看出两人今后的政治轨迹走向。 很显然,他们两人都得到了燕京方面的重视。 梁国明离开衡岳市不久,国外转回来一笔十亿的现金进入了商业银行账户。 由于对方没作任何备注,此款的到来,引起商业银行的恐慌。新任行长一刻都没敢耽搁,直接向许一山作了汇报。 许一山一听汇报,心里便明白了过来。 恰在这时,梁国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许,你看,人家还是很有诚意的嘛。”梁国明试探着说道:“要不,先松一松?” “怎么松?”许一山似笑非笑反问他。 “这还用我说?”梁国明不满道:“老许,你非要逼我说明白?小伟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嘛,依我看,你网开一面。至少让他自由吧。” 许一山当即拒绝道:“不行。这与目标差得太多。我不能放虎归山。” “你......”梁国明显然生气了,“老许,你怎么一根筋啊?能回一笔款子,你老许已经对得起所有人了。换了别人,吃进嘴里的肉,你见着还有吐出来的吗?” “别说吃进嘴里,就是咽进肚里,我也必须让他吐出来。”许一山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梁国明那边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挂断。 许一山拒绝放人,等于直接甩了梁国明一耳光。很显然,国外款子进来商业银行账户,都是梁国明做工作的结果。 龚伟当然明白梁国明的苦心,他能让款子回来,意在表明他的态度是诚恳的。 而许一山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能放虎归山。一旦龚伟获得了自由,他将如鱼儿游进了大海。再想捕捉住他,几乎没有可能。 在面子和群众利益发生碰撞的时候,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维护群众利益。 他不是不明白,他的拒绝,不但让梁国明丢了面子,而且会激起梁国明的愤怒。同时,龚省长这边也将加大紧逼他的力度。 果然,当天下午,调查组便对李想宣布了双规的决定。 这个决定来得很突然。而且不符合规定。 按规矩,宣布双规措施的是纪委。纪委对某位公职人员的行为立案调查时,为保证公正公平,也为给当事人一个认识错误的机会。纪委会决定对当事人采取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的措施。这种措施,俗称“双规”。 除纪委以外,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无权对当事人作出双规的决定。 调查组虽然是纪委牵头,但他的性质是联合调查组。因此,调查组宣布对李想采取双规的决定,似乎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李想身上有不有问题,许一山不敢百分百保证。但在这时候对他采取双规措施,明显不是针对李想,而是在敲山震虎。 情况摆在许一山面前。他要保护李想,势必作出让步。 让步的唯一方法,就是如梁国明所言,你许一山已经赢得了面子,至少追回来了部分损失,对上对下都有了交代。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选择网开一面,这样大家就都有面子。 如果你许一山步步紧逼,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双规李想只是一个预告,接下来就该是你许一山了。 硬碰,结果必定是鸡蛋碰石头。放手,他心不甘情不愿。群众那么大的损失,谁来承担? 整个下午,他都没离开办公室半步。 他预感到危机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如果此时不抓住致对手于死地的证据,等待他的就将是百口莫辩。 快下班的时候,他给聂波打了一个电话,他要亲赴霞山会一会龚伟。 聂波强烈反对他去霞山。 “老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坐镇。你一刻都不能离开衡岳。”聂波焦急说道:“情况明摆着在哪,你离开衡岳,就会给人留下可乘之机。这样,我去就行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聂波,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不是龚伟对手。你去不去,结果都一样。” 聂波苦笑道:“老大,你就这样看不起我?我可是正规科班出身的,对付这种人,办法不会比你少。” 自从刘坤和黄大岭回来归案,聂波的全部精力都摆在了这两个人身上去了。 费劲被许一山安排在霞山亲自看护龚伟。由此能看出龚伟的重要性。衡岳市这边的事,就只能政法委书记聂波亲自挂帅了。 许一山不让聂波单独过去霞山,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原因。 聂波与妹妹许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不想把聂波卷进来。毕竟,目前的局势,很难判断谁输谁赢。 他强烈的感觉到,龚伟案必然会牵到龚省长的身上。龚省长位高权重,岂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就如梁国明所言,龚省长的地位,已经不能用常规思想来考虑他了。聪明的人,都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会利用这个契机,结成一个意想不到的联盟。 如果这样,将会对他许一山未来的前途大有帮助。栽花与栽刺,都在一念之间,偏偏是这一念,却能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前途。 让聂波置身事外,这样即便他许一山自己栽了跟头,许家还不至于全军覆灭。只要保留一颗种子在,他就相信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聂波的为人,他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他在聂波的身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当初自己的影子。 这小子嫉恶如仇,浑身充溢着一股正义之气。唯一的缺点,就是聂波还缺少冷静,他性格冲动,很多时候流露出他“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愤怒。 “对了,你与秀的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许一山突然转移了话题,关心地问起聂波的婚事来了。 “老大,你不用转移话题。目前这种形势,你觉得我还有心去考虑婚事吗?” “聂波啊,秀是个善良的姑娘,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请老大放心。在这个问题上,不需要老大来操心。我与秀,已经是灵魂上的爱人了。还是说正事吧,老大,我决定将龚带回来衡岳。” “合适吗?”许一山叹口气问。 “这可能是我们扭转不利局面的唯一办法了。” 第1624章 组织部来人 刘坤用了五天的时间,将商业银行存款转移出境的全部事实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的交代材料垒起来足有半个人高。材料被聂波全部控制在手,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 交代材料上,明确交代了银行存款转移出境的幕后操作者就是龚伟。 按刘坤的交代,龚伟许诺过他,在将存款转移出境之后,他会为刘坤一家办理好移民手续。等到时机一到,刘坤一家老少直飞国外,从此过上富足的海外生活。 当然,前提是刘坤先还清他欠的龚伟赌债。 龚伟威胁刘坤,若是不按他的要求去做。他完全有办法让刘坤一家生不如死。 刘坤相信龚伟能够做到,毕竟,国外他是华人首领,势力他是亲眼见证过的。只要刘坤一家出国,无论在天涯海角,龚伟都能轻易找到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如果他一家不出国,在国内的日子未必就能保住平安。刘坤深知作为商业银行董事长的父亲以及他自己,在国内的事只要被爆出来,法律不会轻饶。 然而让刘坤绝望的是,他一家在配合龚伟将存款转移出境之后,他得到的答复是,他转移出去的这笔存款,还没满足他欠龚伟的赌债。 整整五十个亿,居然还不上他所欠的赌债!刘坤在那是已经明白过来,即便将整座商业银行搬去国外,拱手送到龚伟手里,还是还不清他欠下的所谓赌债。 龚伟之黑,由此可见一斑。 这也是刘坤毅然选择配合聂波的原因。他知道,继续跟在龚伟屁股后,他的下场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回到国内,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刘坤的选择是正确的。在他归案后第三天,在聂波的安排下,他的母亲和妻子已经获得取保候审的有限度的自由。 许一山不想让聂波卷进来,却不会想到聂波卷进去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深厚得多。 聂波飞霞山,许一山坐镇衡岳市。他们都在等待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衡岳市,此刻已经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在聂波离衡的当天,省委组织部突然来人找许一山谈话。 来的不是纪委,而是组织部,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 谈话例行公事,领头的是组织部干部处处长。谈话过程中,处长暗示了许一山了,省委决定将他调任中部省融城管委会担任副书记,副主任。 处长不忘提醒许一山,“小许啊,组织上考虑到你的能力,决定让你挑一下重担。你可别小看这个副书记,它可是接任书记的唯一途径。” 话说到这个地步,暗示变成了明示。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许一山将迎来省委班子入常的可能。 中部省融城管委会本来就是一个横空出世的产物。但是,他的架构却比中部省任何一个地市级的架构都要高半级。目前,融城管委会与桔城市委是持平的地位。否则,胡进与容海,不可能都同时入常。 这个消息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许一山却不这样想,在他看来,让他出任融城管委会副书记,画下一个接任胡进书记位子的大饼,真正的目的就是调虎离山。 只要他离开衡岳市,他就将失去对衡岳市的掌控。龚伟案也将迎刃而解。 省委组织部的到来,让许一山即将升迁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衡岳市弥漫着一股既兴奋又惋惜的气氛。 听说许一山要走,不少人惋惜不已。 许一山执掌衡岳两年不到,衡岳发生的变化有目共睹。 随着衡江集团的成立,衡岳市工业之城的轮廓已经呼之欲出。云轨正式运行,将城市形象提升了几个档次。即将落地的全民免费医疗让人望眼欲穿。 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却传出许书记要调离衡岳的消息。人们的担忧情绪再次蔓延开来,因为他们都清晰地知道,许书记离开,接任者会不会按照他的路来走,谁都说不清。 但是,许书记是升迁。人们完全没有理由阻止许书记走向更高的山峰啊! 陈晓琪在丈夫回家后,试探地问他,“听说,你要去省里了?” 许一山苦笑道:“你都听谁说的?作为一名领导干部的家属,你不能像普通老百姓一样,捕风捉影。” “全城人都在议论。我又不是聋子哑巴,我能听不到吗?” “小琪啊,组织上的事,在没有正式公布之前,都不要胡乱猜测。” “我不就问问吗?”陈晓琪看着疲惫的丈夫,不免有些心痛起来,“老公,你那么累,干脆,我们不要当这个官了。” 许一山笑道:“既然已经上了船,而且船已经到了大海深处了,我还能下船吗?” 陈晓琪嘀咕道:“可是你那么辛苦。” “辛苦不怕。怕的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却不能为老百姓谋福利,不能推动社会进步。” 陈晓琪紧挨着丈夫坐在沙发上,她搂着他的一条胳膊道:“你啊,从一开始就让人担心。想想你在茅山的时候,我就睡不着。你得罪那么多人,我心里是真的怕呢。” 许一山淡淡一笑,“老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邪恶永远不可能战胜正义。” “对了,我听说茅山的封由检在监狱里得了重病,估计活不长了。”陈晓琪幽幽叹了口气,“你看啊,茅山的封由检,老黄书记,黄晓峰,甚至我爸都被牵连进去了。你等于是把茅山翻了个底朝天啊。听说,黄大岭也被你弄回来了?” 许一山笑道:“老婆,你不觉得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吗?” “我爸也是?” 许一山笑而不答。 陈晓琪噘起嘴道:“你啊,大义灭亲是不?还有,你把魏力父子拉下马,逼着向勇自杀,是不是?” 许一山心里一动,抬起头看着陈晓琪道:“你今天是怎么啦?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晓琪是个对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她说过,政治是男人们玩的把戏,女人应该选择远避。 事实上,在这些年里,她确实很少过问许一山的事。 许一山的疑惑,让陈晓琪莞尔一笑。她低声说道:“我听杨柳说,你又在搞一个大动作。而且,这次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别听杨柳胡说。”许一山笑骂道:“她不就因为当了一个接待办主任,就认为接近了核心圈子了吗?明天我就将她调离。” “别!”陈晓琪急忙阻止道:“杨柳没有坏心眼。人家是在担心你啊。” 第1625章 正面交锋 聂波悄悄将龚伟带回衡岳,安排在林荫假日酒店监视居住。 许一山接到汇报后,一个人去了龚伟的住所。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龚伟见到许一山后,冷冷问了一句,“许一山,你到底准备把我怎么办吧?” 许一山脸上堆满笑,无奈说道:“龚总啊,你得让我有个交代呀。你看看,现在的商业银行就是一个火药桶。一旦爆炸了,你我都将粉身碎骨啊。” “商业银行与我有关吗?”龚伟道:“许一山,我不是怕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还有多少花样没玩出来。” “龚总言重了。”许一山笑容不退说道:“我没花样。我就是想给衡岳人们一个交代。” “所以你就拿我出气?” 许一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龚总,我们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非得捅破了说。可能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个见了黄河心也不死的人。” “好嘛!”龚伟淡淡笑了,提醒他道:“既然你来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也该摊开来说了,许一山,你不要以为我是坏人。我想告诉你的是,一个蛋如果没有一条缝,会有苍蝇去叮吗?” 龚伟将自己比喻成苍蝇,让许一山不觉微微笑了。 “你还别笑。”龚伟似乎看出来了许一山的意思,自嘲道:“现在在你手里,我连一只苍蝇都不是。” 许一山缓缓说道:“龚伟,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 龚伟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你想想啊,我不是不知道你龚伟的来头,但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许一山苦笑着说道:“是因为你们干的事,太没良心了。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你们这么一搞,多少家庭会因此家破人亡?” 龚伟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道:“许一山,你不要把自己当救世主。在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你不吃掉他,他就会吃掉你。就好比你们当官一样,不踩着别人的肩膀,你能站得比别人高吗?你我,无非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许一山闻言,心里掠过一丝不悦。 他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冷了许多,“丛林社会,就是兽性社会。人与兽,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人有思想,兽只有欲望。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当官,有人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活得有尊严,有幸福。而有的人,当官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你属于哪一类?” “你觉得我属于哪一类?” 龚伟不语了。过一会他才缓缓说道:“许一山,我理解你。你是想做前一类的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染缸里染出来的布,会有两种颜色吗?” 许一山针锋相对道:“你父亲也在这个染缸里。”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龚伟的心。他早就看出来了,许一山至今并没将他送进司法程序,要么就是投鼠忌器,要么就是另有打算。 无论从那个角度而言,许一山都远不是他父亲龚辉的对手。龚辉不倒,他许一山就拿他没办法。 而且龚伟非常清楚自己的家世,他乐观地估计,以许一山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龚省长半分。 许一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他动的人,背后靠着的却是一座大山。 话题风向很快转了。 龚伟试探着说道:“今天这里没任何人,我有些话说得很直。希望你能听进去,也希望你能想透。” 许一山摆摆手道:“你想说什么都行,我都听。” 龚伟笑了,道:“你难道没发现,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往自己怀里搂吗?许一山,我相信你是个清廉的好官员。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大家都在搂,就你在一边看,别人会容许你的存在?” 许一山笑而不语。 “还有,你可以不用考虑你这一代,但是你还有后代呢?他们以后会不会像你这样,青云直上,当官作员的呢?你就没试着为子孙后代考虑?” 许一山忍不住说道:“你刚才说的大家都在搂,这里面包不包含龚省长?第二,子孙后代的事,我能考虑吗?我需要考虑吗?” 龚伟笑了笑道:“你这人啊,嘴硬。” 许一山心里也明白一个事。他知道,如果龚省长亲自出面找他,要求他将龚伟放了,他放还是不放? 放了,前功尽弃。不放,压力他抵抗不住。 让他疑惑的是,龚省长明明知道儿子龚伟在他手里,他却好像不知道一样,什么意思都不表达出来。其实,只要龚省长出面打一个招呼,迫于压力,他就只能选择放人这条路。 龚省长不打招呼,意思太明显不过。那就是表明他与儿子龚伟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 龚省长这一招摆明就是“以退为进”。因为,他看准了许一山在这件事上掀不起大风大浪。 “你是聪明人。”龚伟笑眯眯说道:“许一山,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 龚伟将头凑到许一山跟前,压低声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你手里有刘秋德父子,可以向社会交代了。我给你这个数,如果你愿意,我会安排人把你家属办移民。” 他晃动着两根手指头,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当然,我是因为欣赏你,才与你做这笔交易。”龚伟不紧不慢道:“信不信我现在想走,你拦不住我。” 许一山指着门笑道:“是啊,打开门,你就自由了。我想知道,你这两根手指头,代表的是多少?” 这句话激起了龚伟的兴趣,他似笑非笑看着许一山说道:“你想是多少?” “单位?” “亿。美刀。”龚伟笑了起来,“我只要把这笔钱丢出来换你的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往上扑。你相信吗?” “相信啊!”许一山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问道:“龚伟,你的意思是我不与你做这笔交易,你就会要我的命?” 龚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相不相信?” “相信!”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也知道,我的命不值那么多钱。交易我愿意与你做,但是我的胃口很大,你若是能答应我,交易成功。” 龚伟一愣,问道:“你想要多少?” 许一山张开五指晃了晃道:“少一个指头,生意都谈不拢。” 第1626章 秘密武器 许一山心里早有思想准备,龚伟不会那么轻易就缚。 谈交易,他只不过是想借机给龚伟一个台阶下。只要龚伟将吃进去的商业银行存款全部吐出来,他会考虑让这件事悄悄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出。 毕竟,龚伟是龚省长的儿子。他不能不考虑龚省长的感受。 然而,龚伟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他对许一山的要求断然拒绝了。而且,他不忘嘲讽起许一山来,“许一山,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说句实话,我感觉你比我还狠,还黑。” 龚伟尽管拒绝了许一山的要求,但也表示他会再考虑,尽快给许一山一个答复。 见过龚伟的第二天,许一山接到了龚省长的电话。 “一山啊,你对组织部同志的工作有什么意见没有啊?”龚省长打着哈哈说道:“一山,我要恭喜你嘛。” 许一山毕恭毕敬说道:“龚省长,我对组织考察我,举双手欢迎。但是,我想给组织提个意见,我觉得我暂时不能离开衡岳市。我深感自己的能力,还不能适应更高要求的岗位。” “你的能力,是得到班子认可的。”龚省长严肃道:“一山啊,你可得有政治觉悟啊。组织安排,要无条件服从。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总结表达出来嘛。我看啊,你就做好准备,挑起组织交给你的另一副重担吧。” 许一山沉默不语。省委组织部来人考察,意思已经摆在哪里。上面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要将他安排到新岗位去挑担子。 而且,他未来的路,已经很清楚地摆在面前。先去融城管委会担任副书记副主任,在胡进离任后,他立即接手胡进的位子,同时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这条路的终极目的,就是他许一山从衡岳市委书记直接变身为中部省委领导。 这样的结果,谁不会欣喜若狂呢? 许一山不想再解释,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在里面。 按理说,人事权都在书记手里抓着。龚省长虽为省委副书记,那无非就是挂了名。任用人事,陆书记没打电话,反倒是龚省长来电话,他是故意来探听他的虚实的吗? 面对龚省长的电话,他必须要有了一个态度。 于是,他诚恳说道:“请龚省长放心,我会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的。” “好嘛!”龚省长高兴道:“一山啊,我就欣赏你这种工作作风和态度。我们的干部队伍里,像你这样的同志还是太少了点啊。哦,对了,后天是我生日,你看能不能安排小伟回家来陪我吃个饭啊?” 龚省长显得漫不经心地将窗户纸捅破了。 “好啊!到时,我陪他一道去。”许一山显得很惊喜地说道:“哎呀,我都差点忘记您的生日了。该死啊我。您不要拒绝我,我作为衡岳市的主要领导,对衡岳市走出去的领导干部,应该表示我们地方的诚意。” 龚省长直接婉拒了他的要求。 “一山啊,不要搞那么复杂。”龚省长断然拒绝道:“就让小伟陪陪我就好了。我现在是一个孤老头子啊,你阿姨出国后,我一个人在家里冷冷清清,孤独着呢。” 许一山赶紧小声说道:“好,我听您的吩咐。” 龚省长终于出面提起龚伟说话,表明他对许一山控制着龚伟的事,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没谈及任何龚伟的问题,甚至都没对龚伟的处境产生任何怀疑。毕竟,龚伟回国,是借着转让世纪晶石股份来衡岳市的。 在股份转让这张大幕下,掩盖着许一山追讨商业银行存款的计划。 “对了,你们股份转让这一块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龚省长关心说道:“昨晚,他妈来了电话,希望小伟尽快回去。这老太婆在异国他乡生活不习惯啊!” 龚省长大笑起来,指示道:“你转告一下小伟,不要再股份转让上斤斤计较嘛。他就算损失了,得利的不还是衡岳市人民吗?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将股份无偿转让给衡岳市政府。” “谢谢领导关心。”许一山感激说道:“我们会严格按照市场规则来办的,请领导放心。” 挂了电话,许一山心里一阵乱。 不让龚伟去见龚省长,显然不合适。但是让他去了,谁敢保证龚伟不借机遁走?倘若出现这样的局面,他费尽心思将龚伟弄回国内的计划,就将功亏一篑。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龚伟脱离衡岳市的掌控,他就会像一条鱼儿游进了大海。 然而,他也不能安排人跟在龚伟身边寸步不离吧。因为这样势必会引起别人的猜忌,万一让龚省长借机发怒,衡岳市能挡得住他的威风? 聂波出了一个主意——秘密跟踪。 只要龚伟出不了国门,他就有办法让他游不进大海。 “你觉得他会发觉不了?”许一山苦笑道:“龚伟不是一般的对手。” 聂波无奈道:“哪你还答应让他去见龚省长?” “你觉得你可以拒绝吗?”许一山说的是实话。龚伟受控,都是秘密进行的。虽然龚省长心里明白,但他就是不愿挑破这层纸。 纸若破了,大家都得站在聚光灯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就好比开始时大家都在放冷枪,一旦冲锋号响了,双方就得上阵打一场白刃战。 白刃战是最残酷的战斗,非死即伤,没人能逃得脱杀人或被人杀的命运。 暗战的好处,大家都保留了面子。角力过后,谁输谁赢,只有自己知道。 许一山的质疑,让聂波坐不住了,他急吼吼道:“难道这就让他逃脱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也没那么容易。聂波啊,你想过没有,我们手里还有一把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聂波狐疑地望着他,小声问道:“什么秘密武器?” “该沈望上场了。”许一山微笑问道:“他现在在哪?” “沈望?”聂波若有所思,突然他眉开眼笑起来,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大,我服你啊!” “不用说这些废话。去办事吧!” 第1627章 父子情深 沈望就像龚伟身后长出来的一根尾巴一样,在龚伟离开衡岳市后,就形影不离伴随在龚伟左右。 龚伟明确表示,不让沈望跟着他。但沈望无论龚伟暗示还是明示,他都笑嘻嘻地表示,在股份转让为完成之前,他一步都不会离开他。 沈望不离龚伟半步,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完不成聂波交给他的任务,衡岳市将会对金属回收仓库起火的事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聂波当着他的面警告他,根据侦查,衡岳市已经全面掌握了沈望指示手下纵火的证据。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随时都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沈望审时度势的知道,衡岳市要拿他,已经不会有任何顾忌。毕竟,龚伟都被他们拿捏得不差分毫。 作为龚伟在国内的白手套,沈望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他只有与许一山配合,争取将功赎罪。 世纪晶石公司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黑暗,龚伟这只隐形的黑手操纵着公司上市,再操纵股票市场,从中牟取巨额利润。这每一步,都是他沈望亲自走过来的。 龚伟就像一只贪婪的巨兽,一口一口将世纪晶石吃得只剩下一副躯壳。 在龚伟提出将所持股份全部转移给沈望时,沈望知道,龚伟这是要将他抛弃了。股份转移到他身上,他必须为之付出沉重代价。 首先,世纪晶石会很很快暴露出财务困境,等待他的就是退市。 其次,在调查当中,世纪晶石的问题都会浮出水面。而这些问题,随便拎一个出来,就可以让他沈望永陷牢狱之灾。 这一切,都是许一山下了一着险棋。 聂波控制住沈望,沈望紧随龚伟,不让龚伟离开他的视线。从而保证龚伟脱离不了许一山的掌控。 说是险棋,是他们担心沈望会不会破釜沉舟,帮助龚伟逃离许一山的掌控。 在龚省长暗示许一山,他在生日这天想见到自己儿子龚伟的时候,这场斗智斗勇的戏便拉开了帷幕。 在省城龚省长的家里,龚辉父子相对而坐,沉默无声。 门外,沈望就像一条看门狗一样,蹲在龚省长的家门口,眼巴巴着看着紧闭的门。 “小伟,你瘦了。”龚省长打破沉默,他脸上浮现一片慈祥的微笑,伸手想去抚摸儿子的脸。 龚伟心里一酸,主动将脸凑到父亲手边。 龚辉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摸了上去。 父子俩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龚省长湿了眼眶,龚伟突然哽咽出声,泪流满面。 龚伟十多岁就出了国,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在国外。虽说他的家庭条件不会让他像其他人一样过艰苦的日子,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父子俩聚少离多,很少像现在这样两人对坐。 “你长大了。”龚省长感慨叹道:“这些年,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不过,我很欣慰,你能在国外扎下根,出人头地,没丢我的面子。” 龚伟笑了笑道:“爸,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啊。” 龚辉也笑了笑,缓缓道:“小伟,这次你回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了。以后,你要孝顺你妈。” 龚伟使劲点头,“爸,您放心。” 龚辉长长叹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话不多,内容却极其丰富。龚省长就好像在向儿子交代后事一样,他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里,饱含浓浓的父子之情。 龚伟拿起纸巾将泪擦干,小心翼翼地说道:“爸,难道他还能压得住你?他不仁,我们没必要有义。一个农民子弟,还能飞得上天去?” 龚伟的脸上写满了不屑,眉宇间露出一丝杀气。 龚省长摇了摇头道:“小伟啊,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很多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瞧不起对手。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世界尽在我掌握当中。这种骄傲自大的心理,常常是失败的最大原因。你啊,高估了自己,小瞧了他人。” “我就是瞧不起他。”龚伟轻蔑哼了一声,“一个沐猴而冠的家伙,真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啊。” “你啊,就是自负。”龚省长缓缓摇头道:“小伟,你要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这件事,你要慎重啊。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手里究竟掌握了我们多少东西。” “爸,依我看,我们再不能心慈手软了。既然别人不想让我们活,我们还有必要瞻前顾后吗?他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不都在你的掌心里跳舞吗?他还能上天?” “此人不可轻视。”龚省长指了指门外道:“门口这人,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股份们转让的事?你就没觉得这是人有意安排的?” 龚伟冷哼一声,“我早就猜到了。”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好了,等我回去后,我就会强力反击。”龚伟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许一山就是长着三头六臂,我也会让他跪地称臣。” 龚伟分析,许一山的目的就是逼他将商业银行的存款吐出来。而且他也能敏锐地感觉到,许一山在对待这件事上的慎重和顾忌。 按理说,他被许一山诱骗回来后,许一山完全是可以采取司法手段将他拿下的。但他没这样做,而是有限度地保证了他的自由。 他和许一山之间,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角逐。 许一山的做法,恰好证明他没把路全部堵死。 “这个人不像一般人。”龚伟苦笑道:“不贪财,不好色。” 龚省长点了点头道:“是啊,若是为我所用,就是一把利剑。遗憾的是,这人不是随便哪个都能控制得了的。据我观察,目前还没有谁能左右他。” “他不是陆的三驾马车之一吗?他是陆的人。” 龚省长摇头道:“不,他不是任何人的人。他有主见,脑袋里就一根筋,男对付啊。” 龚伟笑嘻嘻道:“爸,你还拿不下他?随便找了理由,他就翻不了身啊。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拿不住他,他就拿住我了。” “没那么容易的。”龚省长微微一笑。这句话里,究竟是说他拿住许一山不容易,还是在说许一山拿住他儿子不容易。或许,这本来就是一语双关。 “这里的事,你都不要管了。”龚省长缓缓说道:“你今晚就离境。我都安排好了。” 龚伟使劲点头。他突然起身,走到父亲跟前,双膝猛地跪下。 龚省长没有去拉他,而是结结实实接受了儿子磕的三个响头。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再等了。” 第1628章 黄雀在后 门外,沈望就像一条等待主人扔下骨头的一条狗,眼巴巴地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聂波找到他时,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他,“沈望,你想死还是想活?” 当时,他被聂波这句话吓得几乎屁滚尿流。 “我当然想活。”沈望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他的狡黠和圆滑,“不过,聂书记,我不知道你这句话里是什么意思?” “想活,你就老实配合我。”聂波似笑非笑说道:“当然,你想死,我拦不住。” 沈望看着聂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试探着问:“我想知道,这是不是许书记的意思?” “别扯。”聂波断然打断了他的幻想,“这与许书记没任何关系。” “既然不是许书记的意思,我无话可说。”沈望精明得就像鬼一样,他立即表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闭嘴不语了。 聂波气得恨不得踹他一脚,无奈只好含糊不清地表示,这不是他聂波一个人的意思。衡岳市委秉着治病救人的想法,不希望未来的世纪晶石没有一个人出来掌舵。 沈望这才眉开眼笑道:“聂书记,你早说嘛。你早说了,大家何必猜来猜去啊。一句话,聂书记你需要我做什么?” 聂波也不想绕圈子,“龚省长生日,要求见龚伟。” “他们父子相见?”沈望吓了一跳道:“你就不怕龚伟逃了?” “所以,请你来配合?” “我?”沈望闻言,大惊失色道:“聂书记,你高看我了吧,我能控制得了他?” “没让你控制他。”聂波耐心道:“老沈,你的任务就是与他寸步不离。” “这个......”沈望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应该还能办得到。” “很好!”聂波赞扬他道:“老沈,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吧。” 龚伟又何尝不知道沈望跟在他左右的目的。在他心里,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沈望这种人的。 沈望是个典型的投机商人,让他唯一能够欣赏他的,就是沈望胆大。但凡投机的人,胆子都比一般人要大许多。他们什么东西都敢赌,因为他们信奉一赌改命的真理。 沈望与龚省长之间的关系,要追溯到十年前。 离开衡岳到省城发展的沈望,深知要想在省城立足,必须要找一座靠山。恰好当时他的废旧金属回收业务出了一点问题,扯上了刑事官司。 沈望知道,这类官司只要上面有人,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上面没人,一点针尖大的小事,都可以无限放大。让人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这时,衡岳的魏力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在魏力的牵线搭桥下,他第一次见到了时任中部省人大副主任的龚辉。 他几乎耗尽了自己财产的一半,才赢得了龚辉的信任。由此,他也发现,龚辉之狠,之黑,远超他的想象。 然而,上了船,就别想轻松下来。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下船的机会。他只能把自己与他们捆绑在一起,才能苟且地活着。 他最终成为龚伟手里的白手套,疯狂地在资本市场上收割一茬茬的韭菜。 回想过往,一切都像在梦里。 沈望直到看得眼睛都酸了,都没发现门打开过。 龚省长一直居住在老旧小区的楼梯房里。过去,他还在人大时,住老旧小区楼梯房还说得过去。荣升为中部省二号人物的他,依旧住在原地,就不由人不浮想联翩了。 这些年来,龚辉一直在刻意营造他的清廉形象。由此,他也是目前中部省被公认的住房条件最差,最不愿意享受的领导干部。 龚辉忽视了一个道理——物极必反。 在所有人看来,他的清廉有明显的刻意营造嫌疑。毕竟,一个省的二号人物,再清廉也不至于与普通老百姓混住在一起。因为,这样不利于首长休息,更不利于首长的安全。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刻意而为。 当然,龚辉知道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清廉形象制造出来一个话题。那就是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悄悄捐助他人的消息。 龚省长捐助社会的事件被人挖了出来,人们惊奇地发现,龚省长每年捐助他人的钱款占了他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二还要多。这就完美解释了他一直生活清贫的原因。 消息在省报上连篇累牍地报道,发酵,再报道。有心之人甚至整理出来一份他二十年来捐助对象的名单。也有人循着名单去核实真伪,事实证明,捐助属实,且有过之。 门不开,屋里发生了什么事,门外的沈望一无所知。 突然,一脚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下面传了上来。 沈望侧起身子,准备让人过。 但是,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楼下上来了四个体型彪悍的男人。他们身着便衣,但他们腰间鼓起来的一坨,就差没告诉人,他们身带着武器。 沈望一愣,眼神露出一丝惊慌。 “你们是谁?”他紧张地反问。 “把身份证拿出来。”他们命令着他。四个人将他包围住了,此刻他插翅难逃。 “我叫沈望。”沈望慌乱解释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我可是世纪......” 话未说完,他们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行了,闭嘴。请你配合。” 他们不由分说给沈望上了手铐,拿出一个头套,戴在了沈望的头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他就往楼下走。 沈望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直到下了楼才反应过来。他挣扎着嚷道:“你们什么人?我要控告!” 他耳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老实点,配合点,别自讨苦吃。” 这一声警告,还真将沈望吓住了。 他没敢再吱声,被动地被推上一辆面包车,急驰而去。 屋里,龚伟轻轻拍了拍膝盖,红了双眼道:“爸,我走了。” 龚省长摆摆手,没有出声。 门开了一道缝,龚伟闪身出来。 门口等候着六七个人,簇拥着他上了一台白色的商务车,消失在滚滚车流里。 在龚省长对面一栋楼的窗帘背后,聂波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对身边的费劲笑道:“老费,该你上场了。” 第1629章 抓还是放? 龚伟离开,所有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他坐的车一刻也没停留,直奔中部省国际机场。 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后,他将坐在直飞美利坚国的飞机上,俯瞰脚下这片大地。 车上的龚伟微闭双眼。在他内心深处,此刻正激荡着一股“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的感慨。此次回国之行,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挫折。他从来就没想过还会有人打他的注意,还会有人敢无视他父亲的存在。 他从小出国,虽说他的经历并无什么风浪,似乎一切都顺水顺风。但是,他一直不甘于做一个平凡的人。 国外十几年的生活,让他深深懂得,一个人只有掌握了财富,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以他父亲龚辉的本来意愿,他在国外读书回去后,凭着国外金灿灿的的文凭,他完全可以子承父业,在国内的政坛上叱咤风云。 然而,他的想法却与父亲截然相反。他不认为手里掌握了权力,就是人生赢家。何况,国内政治风云变幻得实在太快。今天或许还是人上人,明天就完全有可能沦为阶下囚。 政治,永远都是一场尔虞我诈的大戏。所有人纷纷粉墨登场,拼尽全力要在舞台上立住足。当一个人的风光掩盖住所有人的风光时,他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在龚伟的世界里,金钱财富才是人生追求的终极目的。 不可否认,父子俩在对他未来的人生规划上有过分歧。龚辉始终坚持,儿子回国从政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已经为儿子打下了一片江山。 但是,龚伟却反对父亲的想法。他在国外生活的第五年时,就下定了决心,他的世界在海外。 爱子心切的龚辉,最终败在儿子手下。在龚辉看来,儿子从小出国,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让他这个做父亲心存愧疚。 送龚伟出国读书,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龚伟在国内的成绩确实不敢恭维。这小子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之上,他花钱如流水,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往女人堆里钻。 有一件事龚辉深埋在心里。那时,他和妻子都在忙工作,无暇顾及儿子生活。于是,在妻子的建议下,他们请了一位容貌姣丽的女人来照顾龚伟的起居。 女人三十多岁了,丈夫是一个开出租的司机。 她每天只需要给龚伟做两顿饭,简单打扫一下卫生。龚家给她开每月四千块的工资。 四千块钱在当时的中部省城,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在女人进入龚家半个月之后,他妻子有次临时回家拿东西,在打开门的一刹那,气得脸都绿了。 客厅沙发上,龚伟正与女人纠缠在一起。 龚伟看见他妈突然回来,暴怒地挥手打掉沙发旁边的电话机,冲着他妈大吼,“滚出去,滚出去!” 龚伟妻子气怒交加,只好转身出来,顺手带上门,靠在门外墙上哭泣。 毕竟,那时的龚伟才不满十三岁啊! 事后,龚伟承认,是家里的保姆诱惑了他。龚辉一怒之下,让人抓了女人,判了她一年。也是那次的事发生之后,坚定了他们夫妻要送龚伟出国的念头。 其实,起初龚伟是不愿意出国的。他知道没有父母的保护,他在国外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但是,他在国内已经呆不下了,女人的出租车司机丈夫满世界在宣扬,他要宰了欺辱他妻子却满嘴谎言的龚伟。 龚伟自己心里明白,那是什么人家诱惑他?而是他那天起床出来上厕所,恰好看见女人弯着腰在擦茶几。她胸口露出来的半个雪白的奶,直接让他双眼喷火。 本来,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是奈何不了一个年轻力壮的三十岁的妇女的。在女人强烈反抗的情况下,龚伟冲到厨房拿了一把刀威胁女人,若不从他,先杀后奸。 这件事最终以女人判刑,龚家暗中赔偿女人丈夫五万块,龚伟出国回避结束。 机场高速上,龚伟乘坐的小车风驰电骋。在他车后,一辆挂着外地车牌的车紧跟而行。 车里,费劲的眼睛一刻都没敢离开前面的小车。 但是,他不能行动,他需要等待命令。 聂波在电话里已经明确通知了,必须要等到他亲自下令才可以动手。 车里除了费劲,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干警。 费劲很急,再过几十分钟,龚伟就将踏上飞机舷梯。一旦起飞,大家便都只能望空兴叹了。 他终于坐不住了,电话打给聂波。 “聂书记,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他焦急提醒聂波道。 电话里,聂波声音很低,他叮嘱他,严密监视,不得跟丢。现在,他也在等许书记的命令。 此刻的许一山,比谁都不轻松。 龚伟借给父亲庆生的机会出逃,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也是他唯一一个脱逃的机会。 明知龚伟就要逃脱了,他却不能下命令阻止。因为他的命令一下,一切都没回旋的余地了。 他深知,龚伟不会束手就缚,龚省长也不会让他计划实现。只要他一动,整个全局都会动起来。 他只有把电话打到陆书记的手机上。 “陆书记,他要跑了。”他没点名,但两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陆书记那边没有说话。 “他只要上了飞机,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陆书记还是没出声,过了好一会,话筒里传来陆书记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 许一山懵了。陆书记这是什么态度?是抓?还是放? 聂波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老大,他们已经进入机场路了。” “等等。” “老大,他们已经进入候机厅了。” “我知道了。” “再不动手,可能就晚了。”聂波焦急地催促起来。 “撤吧!”许一山突然下了命令,“所有人都撤回来。” “放弃?”聂波急得要跳起来,“老大,行动不能取消啊。”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听不清楚吗?撤!”许一山眉头紧皱,咬着牙说道:“聂波,听指挥。” “不,我要行动。” “你敢!”许一山突然暴怒起来,“你敢乱来,我直接下令撤你的职。” “撤职就撤职。”聂波气呼呼说道:“我总不能让这条鱼就这样游走了。” 第1630章 放虎归山 半个小时后,飞机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费劲垂头丧气地呆坐在车里,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等到行动的通知。 许一山在最后一刻作出取消行动的决定,气得聂波跳起脚里冲着他吼,“许一山,原来你是个临阵退缩的人,你是个没有勇气与担当的人。与你为伍,我感到羞耻。” 在衡岳市的办公室里,许一山听着话筒里传来聂波怒不可遏的怒骂声,他一言不发。 “我要辞职。你就等我辞职书吧!”聂波说完最后一句话,果断而坚决地挂了电话。 在聂波看来,许一山最后的犹豫就是选择了妥协。 他的妥协,让整件事变得复杂多了。 谁都清楚,龚伟一旦脱离了控制,从此想将他绳之以法的可能性不复存在。放纵龚伟,就是放纵犯罪。许一山的形象在他心里突然崩塌了下来。 不管他许一山出于何种目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面对强权和压力,他选择了退缩。他没有勇气去抗争。他如万千人一样,最终败在名誉、地位面前。 当然,他聂波也没在最后关头违抗命令。 回衡岳的路上,费劲坐进了聂波的车里。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车窗外,夜色深沉,唯有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聂书记,你别生气。许书记作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的考虑。”费劲在沉默好一会后,打破了沉默劝慰聂波道:“许书记的考虑,可能是我们没想到的。” 聂波冷哼了一声,叹道:“把人弄回来花了多少心思啊?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他可好,一句撤了,就让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说不定许书记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费劲笑眯眯说道:“我了解许书记,他这人绝对不会是主动妥协的人。” “下一盘大棋?哄鬼去吧。”聂波摇着头道:“老费啊,你是没看透某些人的用心啊。这不是明摆着不愿得罪人的做法吗?有些人为了头上的乌纱帽,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只是为那些储户抱不平。” 费劲笑道:“聂书记你想多了。商业银行存款亏空这件事,老百姓是不会有太多损失的。因为,政府必须兜底啊。” “政府的钱,又是哪来的?还不是老百姓的钱?”聂波叹道:“老费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政府是不赚钱的。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老百姓缴纳的税啊。” 高速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晚上的高速路上,大车特别的多。聂波嫌弃司机开车的速度慢了,他让司机换到副驾驶位上,他要亲自开车。 他的要求被司机婉拒了,费劲道:“聂书记,你心里窝着一股火吧?” 聂波道:“火没有,气却一肚子。” “许书记还在办公室等我们。要不,等下把他的茶杯砸了?”费劲出着主意道:“砸他茶杯,气就消了。” 聂波突然眉开眼笑起来,“好主意。” 衡岳市委办公大楼里,只有许一山办公室这盏灯还在亮着。 凌晨一点多,聂波的车驶进了市委大院。 看着沉着脸进门来的聂波和费劲,许一山主动打着招呼道:“两位辛苦了,来,先坐,喝杯茶。” 费劲嘿嘿笑道:“许书记,茶就不喝了。聂书记要砸你的茶杯。” 许一山一愣,好奇地看着聂波问道:“我的茶杯得罪你了?” 聂波哼了一声,将脸转到一边不理会他。 “一肚子气啊?”许一山笑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憋在肚子里做什么?” “不想说。”聂波气鼓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天我就交给你辞职书。” “真辞职?”许一山笑道:“你打算辞职后干什么?我警告你,别到时连老婆都养不活。” “你放一万个心,我聂波不端铁饭碗,绝对饿不死。” “你相信你饿不死。”许一山冷笑道:“聂波,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你就要有家庭了。你要对家庭当中其他人负责。” 费劲连忙在一边打圆场说道:“两位书记都不要生气了。我来汇报一下具体情况吧。” “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沈望是被国安的人搞走的。”费劲一开头,就将话题浓缩到了焦点上来了。 “国安怎么会插手这件事,与他们有关系吗?”聂波眉头皱了起来,“省里的?” “不,还有燕京方面的人。”费劲长叹一口气道:“护送龚伟登机的人当中,也有国安的人在。” “他们想干什么?”聂波警惕地问。 “所以,我觉得许书记的决定是正确的。”费劲严肃说道:“如果我们强行扣留龚,一定会与国安的人发生冲突。我认为,这个安排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知难而退。” “老费,是不是很复杂了?” 费劲使劲点头道:“聂书记,可能这案子已经惊动了燕京。” “不管惊动了谁,打击犯罪,维护正义都是你的职责吧?”聂波哼了一声道:“老费,你觉得这件事还有下文吗?” “当然有。”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你现在气还没消。等你气消了,我再与你聊聊。” “我没兴趣!” “一个人犯了罪,只要在地球上,我们就有机会将他绳之以法。”许一山苦笑道:“我理解你的不满。不过,现在还没到最后的关头。” “人都跑了,放虎归山了,还没到最后关头。自我安慰吧?” “你如果认为是自我安慰,我不反对。”许一山微笑道:“看来,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费劲小声说道:“跑了和尚,庙还在啊。” 聂波若有所悟,半天没吱声。 “大树倒了,一切都好说。” “你们......”聂波大吃一惊道:“难道你们想对某些人动手?” “也不是不可以啊。”费尽笑嘻嘻道:“虽说我们不具备这种资格,但我们也不是拿他没办法是不?” “你也是这个意思?”聂波去看许一山,脸上布满了疑惑神色。 “我没有什么意思。”许一山突然笑了起来,道:“电影里还有这一句话,让子弹飞一会儿。天塌不了,人也躲不了。” “问题是,子弹飞出了射程之外,就没杀伤力了。” “说不定飞不出射程之外呢?”许一山说道:“我命令,这件事必须保密。谁泄露出去关于本案的任何消息,我撤谁的职。必要的时候,我会追究其法律责任。” 聂波的气似乎平息了下来,“行啊,我倒要看你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第1631章 他将履新 夏季最后一天,胡进履新的任命下来了。他正式出任中原省的副省长,排名第三。 许一山接到胡进电话,邀请他赴省一叙。 两人在电话里没过多说话,但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怅然。 许一山因为龚伟从手里滑脱,内心一直很纠结。尽管他早就料到龚伟会他父亲的结果,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龚伟大摇大摆从眼皮子底下飞走。 龚伟脱逃,从此以后还会不会回来,谁都说不好。 一连几个月,他只字不提龚伟的事。好在龚伟已经吐出来了一部分存款,至少能维持商业银行的正常运转。 龚伟的脱逃,直接让聂波对他生出怀疑。他甚至与许秀透露了一个意思,说许一山肯定与龚辉父子存在不为人知的利益勾兑。 许秀为此还与大哥吵了一架,开口闭口说他许一山变了。 自己变没变,只有自己清楚。即便聂波已经对他产生出怀疑与怨恨,他还是强忍着没与他开诚布公谈一谈。他知道,聂波对他的误解,不会是三两句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聂波的误解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有个很明显的感觉,龚氏父子并没有因为龚伟获得暂时的安全而将这件事忽略过去了。他们越来越明显的动作,已经在剑指他许一山了。 或许他们父子都准确的认识到,许一山一天还在政治舞台上,他们的危机便一天不会解除。 然而,许一山是没时间去想这么多的。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扑在全民医疗免费这件事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完全有利于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推起来会那么难。 原本全市推行的计划,因为遭到各方面的压力,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试点放在茅山悄悄开展。 但是,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茅山方面依旧没有一个妥善的方案出台。 起初,他还以为是刘思诚在其中作梗,直到他派出工作组赴茅山调查,才得出问题根本不在刘思诚身上,而在于各方面的协调工作完全无法推进。 反对方首先来自茅山的医疗系统。真正反对免费医疗的人原来在医疗系统之内。 茅山公立的几家医院以医疗资源缺乏,技术力量薄弱,医疗改革后的待遇问题,抵制推行免费医疗。 按照计划,全民免费医疗制度推行后,医务人员的工资与福利,再不与医院的营收有关系,而是改为财政负责。 茅山县政府承诺,医务人员原有的待遇不会少,反而会适当予以提高。医务人员从此以后不需要考虑创收,只需要一门心思认认真真给群众看好病就行。 但是,反对依旧强烈。 老董一语道破了天机。推行医疗免费制度,利益最直接的受损人恰恰是医务人员。 过去,医生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哪怕一点伤风感冒,老百姓都只能卑躬屈膝去央求医生。虽说一个病可能让一个家庭倾家荡产,却没有一个人会将原因放在医疗制度本身上。 在病人和病人家属眼里,医生的地位至高无上。 医生们冷着脸就将病人的口袋掏空,并不保证他们可以让病人恢复健康。 如果医疗免费制度实施了,医务人员首先就会失去一笔巨大的隐性灰色收入。同时,他们在老百姓的眼里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位子,而是一个勤勤恳恳的真正医务人员。 这种利益与地位的失落,造成他们成为第一道推行免费医疗制度的障碍。 免费医疗制度推行受阻,让许一山日夜焦躁不安。 内外双重压力,让他有喘不过来气的压迫感。 三个月时间,他瘦了整整十斤。 胡进高升,让他心里很为胡进高兴。在接到胡进的邀请后,他没任何推辞,高兴答应了即刻动身。 中部省城所在地的桔城,这两年的发展也非常迅猛。桔城市委书记容海角逐省长大位失利后,将精力全部摆在城市发展上了。 憋足了一肚子气的容海,希望用实实在在的政绩来证明他的能力。 临近省城的逸阳和香河两市,一刻都没敢耽搁进步。三市在整个中部省形成了一股并驾齐驱的力量。他们紧密团结,互相协作,却将胡进主政的融城管委会排斥在一边。 在三市看来,融城就是一个怪物。这个没一寸土地凭空冒出来的机构,却大有将三市一口吞下去的企图。 大城市群的构想是老王书记的政治遗产。地处内陆的中部省,不沿边,也不沿海,经济发展受多方面的制约,一直在原地徘徊。 不能突破框架,就只能任凭别人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走。老王书记主政中部省八年,没能将中部省带上一个新台阶,临退之际,他终于下了狠心,以实现政治遗愿作为交换条件,换取陆书记主政中部省。 老王书记的大城市群构想,其实是参照珠三角与长三角的模式而来。中部要想实现凸起与腾飞,最好的路就是走一条大城市群集约化的道路。 于是,中部融城管委会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横空出世了。 然而,它从一面世开始,便遭到各方面的抵制。毕竟,融城管委会党工委书记被列入省委常委行列,这是它被抵制的主要原因之一。 首任管委会书记、主任的胡进,是真正感受到管委会的举步维艰的境况的人。 如果不是许一山建议他将梁氏兄弟收归麾下,如果不是他暗示胡进玩了一招以金钱换空间的概念。如今的融城管委会可能还只是一块牌子,一个空架子。 融城管委会这头怪兽在横空出世之后,慢慢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地方。它真正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 接下来,融城管委会的任务就是将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的资源整合起来,真正造一座巨大的城市群出来。 目前,胡进已经完成了将三市的电话区号统一的目标,正在紧锣密鼓实施的就是实现打通三城公交系统。这个目标一旦实现,以后从桔城出发去逸阳和香河,都只需要两块钱便可直达。 而在过去,必须乘坐短途大巴,票价在二十块。 融城管委会的风头,已经将桔城、逸阳和香河的风头完美盖住了。 许一山到达管委会时,胡进与梁氏兄弟已经等了他大半天。 第1632章 并非托孤 胡进对这次高升似乎不太满意。 原因在于,梁国明的升迁速度和位子,隐隐已经超过了他一头。 胡进升迁去中原省。中原省是个人口大省,人口占了全国十分之一略。但是,中原省的经济却原比不了梁国明即将履新的山城市。 谁都知道,山城是西南重镇,不仅是战略要地,而且是西南最重要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扼住山城,整个西南都在股掌之中。 中原省与之相比,除了在人口上有绝对的优势之外,其他方面都远不是山城市的对手。 经济越发达的地区,当政者越容易出政绩。梁国明从长宁县起步,一步跃升到霞山市担任副市长。霞山市是经济发达地区,梁国明出成绩自然要比胡进快很多。 胡进在融城管委会这边还是沿袭了在衡岳市的风格。他在融城管委会还没有自己的地盘时,他拒绝了去省机关事务局为他安排的住房,而是一直住在宾馆。 直到融城管委会有了地盘,他才正式从宾馆搬出来,搬进管委会大楼里单独为他设计的独立套房。 许一山就在融城管委会自己的酒店里见到了胡进和梁氏兄弟。 在梁氏兄弟强大财力的支持下,胡进以蚕食的手段,分别从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手里吃进来了一片约二十平方公里的土地。 梁氏兄弟的融政治、文化、旅游、经济的大综合体项目,也已经初露端倪。 目前,除政治中心——融城管委会办公大楼及其配套设施之外建设完成之外,巨大的文旅项目也到了收尾阶段。 只要全部规划项目全部建设完成,融城管委会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政治、经济、商业中心。 从现阶段政绩来看胡进和梁国明两人,许一山觉得胡进的政绩明显要大于梁国明。 胡进以一己之力,凭空造出来一座新城,而且是在三个市虎视眈眈的环境里,斗智斗勇拿地立足,这与梁国明在任仅仅只搞了一个产业转移项目来比较,两人的能力高下立判。 然而,据可靠消息,燕京方面对梁国明的印象却优于胡进。 许一山当然明白,胡、粱两人的终极目标绝非一个山城市和一个中原省,他们的终极目标应该是问鼎燕京。 谁能胜出,就看接下来两人在舞台上的戏,谁唱得更精彩了。 “老许,请你来,你就要跟我说实话。你告诉我,在我和梁国明之间,你支持谁?”胡进趁着酒兴,毫不遮掩地说出来这句让许一山几乎无法接得住的话题。 许一山没加思索,几乎也是脱口而出道:“我都支持。” “屁话!”胡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老许,一山不容二虎。我喝他之间,你只能选择支持一个。” 许一山无奈苦笑道:“老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支持谁,有用吗?” 他说的是实话,他只是一个市委书记,真正的政治舞台上,还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他甚至连个边缘人物都不是,他太渺小了。 胡进斜着眼看着他,“有不有用不是问题,我只想要你一个态度。” 许一山讪讪笑道:“老胡,我说真心话,我还真没态度。” 胡进似乎有些失望。许一山不肯露底给他,就是没将他当作自己人。至少,说明他许一山还是一棵墙头上的草,摇摆不定。 “行吧!”胡进叹了口气,突然,他指着梁氏兄弟说道:“这两个是你交给我的,现在我要走了,我把他们还给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喝醉了吧?” 胡进摇摇头道:“老许,你又不是不知道,酒醉心明啊。我今天请你来,这是一个重头戏。”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又执意亲自把壶,给梁氏兄弟各自满上。 “两位梁兄,这杯酒,我特意感谢你们二位。”胡进言辞恳切道:“这几年,你们兄弟跟着我胡进,付出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我胡进感谢你们。”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氏两兄弟也慌忙端起酒杯干了。 许一山趁机说道:“你们三个喝酒,岂能把我丢在一边,我也陪各位一杯。” 放下酒杯,四个人哈哈大笑。 胡进即将离开中部省,梁氏兄弟在中部省的产业还刚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荷尖。胡进离任,梁氏兄弟的未来就有可能陷入困境当中。 胡进担心的就是新来的管委会书记,会将梁氏兄弟打入另册。 一旦这个局面形成,梁氏兄弟的结局就将是血本无归。 这样的结局是胡进最不愿看到,更不愿意接受的结局。这等于将他在中部省的政绩一抹到底,片甲不留。 而且,这样的结局,很不利于他未来的发展。 许一山接手胡进,出任管委会书记的传言早就风靡了整个省城。甚至省委组织部都未雨绸缪找许一山谈过话了。似乎只等着胡进一离任,许一山便能走马上任一样。 “他们两位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胡进感叹道:“老许,我没有托孤的意思,但是,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这个人重感情,也许,这是我最致命的毛病。”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确实很重感情。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可能不会如你所愿啊。” “怎么了?”胡进眉头一皱说道:“老许,今天我就犯一个组织纪律错误也要说出来,你接任我,成为管委会一把手的事,已经通过省委常委决议了。” 许一山笑道:“这么说,我也要升了?” “你认为自己不该升吗?”胡进似笑非笑说道:“老许,你这匹不服羁绊的黑马,只有往前奋蹄奔跑,才能实现你自己的抱负啊。你可别说,你没抱负。”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老胡,还真别说,我这个人没有太大的抱负。” “你啊,现在在我面前都虚伪起来了啊!”胡进感叹道:“老许,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锋芒少露,保护好羽翼,待到力量蓄满时,一飞冲天吧。” 这时候许一山才明白过来,胡进对他推行全民免费医疗的事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而且,他对龚伟的事似乎了了若指掌。 “老许,你不要太激进了。作为兄弟,我今天再多说一句,立即停止你的全民医疗免费的计划。人啊,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难得糊涂一下,才是最高境界啊。” 许一山沉吟片刻,语气沉重说道:“老胡,我可能做不到。” 第1633章 势不两立 胡进关心许一山,都只是表面功夫。他是因为心结未能打开,忧心忡忡,才想到与许一山一叙。 在他与梁国明和许一山之间,一种微妙的同学关系维系着三个人最基本的友谊。如果说,胡进与梁国明从政是水到渠成的事,那么许一山杀进政坛,就是一匹黑马,一个意外了。 一个人的起点不同,决定他的眼光和站的高度不同。无论是胡进还是梁国明,他们都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唯独许一山,是个纯正的草根出身。 翻遍他家族谱,往上溯五代,没出一个官。哪怕乡绅的名号,都与他家无缘。 许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许家已经三代行医。许家郎中的名头是许一山家族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名誉称号了。 正因为眼光与境界不同,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当然也不一样。 胡进与梁国明,从踏入政坛的第一天起,他们的目标就是问鼎燕京。而许一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燕京于他而言,仿佛遥不可及。 他只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几件实事。他虽然明白地位越高,办的事越多越大,但是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能放在追求更高的地位上去。他深信,一个人把精力都摆在追求更高地位上去了,他不可能再为老百姓谋求幸福。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而且,有一个很尖锐又很残酷的现实摆在哪里,个人地位与百姓幸福是成反比的。因为,每一条通往至高权力的路,都充满了血腥与残暴。 胡进突然被安排去中原省履新,与原来的传言大相径庭,这超出了他的预料。 中原省与山城市,行政级别看似同一个级别。但是,山城任职,素有封疆大吏的说法。而中原省就显得相对要平常得多了。 问鼎燕京,封疆大吏的路是必经之路。换句话说,梁国明在升迁的势头上明显强过了胡进。 这正是胡进不可忍受之处。 若论出身,两人不相上下。胡进略胜一筹。个人出身,胡进是燕京空降。梁国明虽也算空降,但他毕竟是地方干部空降,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胡进空降下来就是副市长,正厅级干部。梁国明空降之后,担任的是县委书记,属正处级。两人的级别高低,由此可见一斑。 政绩方面,胡进主政衡岳期间,拿到了全国首条云轨的建设项目。虽说云轨最后不是在他手里实现建成通车的,但拿下项目之功,却不可抹杀。 而且,在他调任中部省融城管委会之后,他几乎是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一片融城江山,足以让人望尘莫及。 梁国明主政长宁期间,留给人的印象是无为而治。说白了就是无任何可圈可点的政绩。 胡进主政衡岳,拿下了以魏力为首的地方势力,影响了很大一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具有警钟的作用。魏力案以后成为打击地方势力起到了标杆的作用。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胡进都应该履新山城,而不是人口大省中原。 在梁氏兄弟告退之后,胡进要求许一山再一次与他抵足而眠。 在许一山的心里,胡进永远都是那个可爱的小胖子。大学期间,学校是不允许校外居住的。但是胡进却毫不理会学校的规定,他是第一个在校外租房而居的人。 胡进的租房里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许一山。 那晚,两人第一次抵足而眠。许一山至今都能清晰记得,那晚他们谈到很晚。胡进在他面前第一次表现出他健谈的一面。他满嘴的京腔京韵让许一山暗自羡慕不已。 要知道南方出身的许一山,普通话再好,说话时也没有那种学不来的卷舌音。 那时的水利学院里,梁国明混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胡进低调得就像跌入尘埃的一颗明珠。许一山凭着本身的优秀,成为介乎于两人之间的一股清流。 三人再度相遇在中部省政局上,似乎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的一样。 没出任何意外,三人很快成为陆省长手下的三驾马车。 陆省长希望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可到如今,三驾马车已经呈现出分崩离析的状态。 被陆省长,现在的陆书记视为头马的梁国明,是第一个离他而去的一匹马。梁国明毫无征兆赴霞山任职,预示着他这匹马已经不再被陆书记束缚。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胡进全身脱得只剩下一个裤头。 他往床上一躺,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一盒烟,弹出来一支叼在嘴上,看着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许,来一支?” 胡进从不在人前抽烟,他也拒绝任何人给他敬烟。所有人都认为胡进是个不吸烟的男人,唯有许一山知道,胡进不但吸烟,而且是个老烟民。 大学期间,胡进就开始吸烟。按胡进自己的说法,他抽烟的历史应该要从他十岁那年开始。 胡进凭着能将自己癖好隐藏得人不知鬼不觉这一点,就让许一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抽你的,我不抽。”许一山笑嘻嘻道:“老胡,你家廖紫不反对你抽烟?” “男人能让一个女人管着?”胡进轻蔑地哼道:“老许,在这一点上,我与你不同。你怕老婆,我不怕。” “嘴硬!”许一山大笑道:“老胡,少在我面前装了,谁不知道你老胡在廖紫面前就是老鼠见了猫。” “这是胡说。”胡进气得从床上坐起来,狠狠抽一口烟,再狠狠吐出来道:“小紫敢对老子抽烟有半句异议,立即遣返回她廖家去。” 两个人开着玩笑,说笑了一会。 突然,胡进脸色阴了下来,他试探着问许一山道:“老许,你有没有觉得梁国明在背后搞了我的鬼?” 许一山一愣,狐疑地问:“老胡,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梁国明去山城,我去中原,你没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什么猫腻?”许一山茫然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胡进话里的意思。 “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寻常。”胡进咬着牙说道:“一定是梁国明在背后动了手脚。老许,你不要看梁国明一副老实人的样子。这小子伪装得很厉害。大学时,你还没领教过吗?” 经胡进一提醒,许一山似乎若有所悟了。 “梁国明这些年装低调,装老实人,老子还以为他悔悟过来了。没想到这小子隐藏得那么深。这次异动,我敢肯定,就是他在搞鬼。” 许一山试探着问:“他要怎么搞呢?” “他梁家不是没人。虽说他老子大半生都在地方任职,但不等于他在燕京方面就没有靠山。”胡进咬着牙狠狠说道:“我实话说吧,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我与他的人事安排,被他调了一个头。梁国明从此就是我的敌人了,我与他势不两立。” 第1634章 婉拒同盟 胡进突然爆出来这个怀疑,让许一山有些措手不及。 从胡进的口气里可以感受到,胡进已经确定自己是被梁国明取代了原本属于他的山城市长位子。 许一山迟疑道:“老胡,你也不要太武断了。老梁未必有能力办到这个事。” 胡进深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老许啊,有些事,你还是天真了一些。” 许一山没有反驳他的话,胡进比自己稳重,倒是事实。别看胡进平常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他在关键时刻却都能守住自己的嘴,看好自己的腿。确保不走错路。 胡进评价梁国明在装一个“老实人”的形象,让他联系其梁国明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还真像胡进说的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我这个人啊,就是看不得装的人。”胡进轻蔑说道:“有些人一辈子都戴着一副面具活着,也不知累不累。老许,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当兄弟吗?就是因为你这个人不装,真实、单纯。这是你的一个优点,也是你的一个致命缺点。欣赏你的人,是优点。攻击你的人,你的优点就成为别人攻陷你的武器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不要替我担忧。我这个人态度很明朗,没有太多追求。” “说假话!”胡进不屑翻了一下白眼道:“如果你真想为老百姓好,真想为他们办事。你就必须要有追求。难道你不明白,只有站得越高,才能办得了更多的事吗?”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当然知道。但是......” “但是啥?”胡进打断了许一山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实现的。老许,听小紫说,你在燕京是有一定名气的。我就想不通了,你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居然能给燕京留下印象。看来,你老许就是一支蓝筹股啊。” 屋里一副奇异风景,胡进穿着裤头仰面八叉躺在床上。许一山盘着腿歪在沙发里。 这种毫无遮掩的情景,只有将对方视为知己才能如此的放松与自由。 “老许,我这一走,融城管委会就会群龙无首。”胡进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希望,你能尽快到位。融城管委会只有落在你手里,我才放心啊。” “我能不能尽快到位,决定权不在我手里啊。”许一山苦笑道:“再说,你让我把衡岳市丢开,我做不到啊。” “衡岳市不会是你起飞的地方。”胡进又坐了起来,学着许一山,在床上盘腿坐了。 “那地方毕竟太小了,就算你把衡岳市来一个翻天覆地,也不会给你带来你想要的结果。而且,你要谨记一个原则,做得越多,错误越多。错误越多,别人攻击你的把柄就越多。” “按你这意思,我什么都不做?” “也不是不做,适可而止吧。”胡进分析道:“你看看你,上任衡岳市以后,就弄出了几个影响特别巨大,争议特别多的事出来。” 他认真地板着手指头数落道:“第一,你带头在衡岳市开禁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至今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第二,你将国有资产纳入民营资本合作,是否是国有资产流失,也没一个结论出来。第三,你现在又要搞什么全民医疗免费这档子事。你不知道这件事的争议是最大的吗?” 许一山听完胡进的数落后,嘿嘿地笑了起来道:“老胡,你觉得这些是问题吗?” “是不是问题,我不给结论。但是,这会影响到你的发展啊。”胡进叹口气道:“凡有争议的人和事,一般都只能原地踏步。这次省里准备将他安排来融城管委会,这个机会你就不可错过。听我的,再美好的愿望和再伟大的设想,都没有自己能晋升重要。” 到此,胡进邀请许一山一叙的三个背景都全部抖露了出来。 第一,他怀疑梁国明背后使了他阴枪,他要与许一山再次结成联盟,共同对抗梁国明。 第二,他希望许一山接替他的融城管委会的手。其根本目的,就是确保梁氏兄弟在融城这一块的利益不受损失。 第三,他提醒了许一山,任何事适可而止,不要惹火上身。 三个背景中,第一个背景才是重点中的重点。他无数次暗示许一山,希望他们之间的友谊长存,为共同抵抗梁国明结成铁一般的同盟。 许一山此时是最难抉择的时候。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不希望任何形式的同盟关系。因为他深知,所有同盟关系的背后,都带有目的明显的功利性和斗争性。 其次,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放弃衡岳市而转任融城管委会,尽管,融城管委会能顺利助推他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老许,你想好了吗?”胡进步步紧逼,希望他表态。 “想好啥?”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老胡,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缺乏斗争经验。” “没让你去斗争。”胡进进一步袒露出来他的心机,“我说明白吧,你老许不成为别人的帮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许一山大喜道:“这一点请老胡放一万个心,我许一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帮手。” 话说到此,无须多言。他不但让胡进放下心来,他不会成为梁国明的一支力量。同时,他也暗示了胡进,他不会与胡进结成什么同盟关系。 这一夜,他们一直聊到了天边发白。 许一山最终没与胡进抵足而眠。在结束谈话后,他告别胡进,准备离开省城。 这一别,再见时已是三年之后了。暂且不提。 清晨的桔城,霞光万道,将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映衬得愈发的朝气蓬勃。 大街已经被勤劳的清洁工扫过,路面洒了水,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清新潮湿的味道。 城市就要醒过来了。 秘书与司机早就等在车边。他们现在有一个习惯,只要许书记不在衡岳市,他们就要随时枕戈待旦。因为,许书记随时会要出发。 在路边摊简单吃过早餐后,秘书问他下一站的目的地在哪。 许一山伸了个懒腰道:“回衡岳。” 坐在车里,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英朝晖的电话。 第1635章 用工荒与演唱会 英朝晖这几天都蹲在衡江集团。 第一批拖拉机远涉重洋到达非洲后,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了衡岳市。衡江集团旗下的拖拉机制造厂即使马力全开,生产周期最快也要排在三年之后了。 订单就是钱,钱就是经济。衡岳经济呈现出一片腾飞的景象。 作为市长的英朝晖,城市就业市场繁荣,市民经济收入稳定,社会治安和谐,就是最大的政绩。他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许一山努力得来的结果。让他又敬佩又感激的是,许一山居然把这些功劳都归功在他头上。 衡岳市蓬勃发展的势头,就像一股奔腾不休的洪水,迅速席卷了整个地区。 衡岳市出现了历史从未出现过的用工荒。 据统计,目前全市劳动就业率已经达到历史高峰。不但市区人人都有一份职业,县区的劳动人口也在迅速往市区转移。 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用工困难的局面。 岗位一次又一次的出现缺员,让英朝晖着急起来。 就业市场的繁荣,带动全市经济出现空前繁荣。所有人都有一个感觉,街上的人多了,商场里的人也多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笑容,人们似乎沉浸在眼前美好的世界里。 “许书记,那么早你来电话,有何指示?”昨晚,英朝晖睡在衡江集团会议室。白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商讨如何从外地吸收产业工人来满足用工需要。 衡江集团的用工困难,就是市政府的主要任务。英朝晖在衡江集团开现场会,在调研了用工需要、工资报酬、员工福利后,保证市政府会在短期内解决这个难题。 衡江集团走上正轨后,市委书记许一山果断抽身退了出来。英朝晖全面负责全市的经济发展工作。 “老英啊,劳动力的问题解决了没有?”许一山问了一句。 “开了一天的会,初步拿出来了一个方案。”英朝晖揉揉眼睛说道:“老许,我们衡岳出现用工荒的情况,你过去想到过没有?” “没有。”许一山笑道:“衡岳本来是劳务输出大市,谁会考虑到今天出现我们无人可用的局面。这个问题很严重,劳动力短缺,势必影响生产。在这件事上,你们市政府要集中精力,广开门路,完善政策,招贤纳才。” “好嘛!”英朝晖道:“老许,你这十六字方针,我马上贯彻下去。” 昨晚,英朝晖与衡江集团商量好了,衡岳市政府市长英朝晖将亲自带队赴沿海地区搞招聘。 近些年来,沿海地区出现过劳动力富裕的现象。沿海地区随着产业调整、升级,大规模用工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而绝大多数的打工人群几乎都汇聚在沿海地区。因为他们相信,只有这些地方才有就业的机会。他们从来不会考虑在内地,诸如衡岳这样的地区就业。 这是一个信息严重不对称的群体,如何将这批工人转移来衡岳市,是一项艰巨而复杂的工程。 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在衡岳这样的地方会有一份足以让他们养家糊口的工作。在他们心里,衡岳一个内地城市,本地人口都在加速往外流,怎么还能留得住他们? 衡岳市政府出面招聘,凭着政府的公信力,完全可以打消所有人的顾虑。 于是,市长领头招聘的方案便应运而生了。 许一山听完英朝晖的汇报,高兴道:“英市长,我觉得这个方案很好。你马上组织人手开展工作,刻不容缓。” 还过一个月,全球技术最领先的盾构机将下线。 在与凯普盾公司合作后,原来的盾构机设计方案做了一个微调。如今下线的盾构机技术将全球无人可及。 衡江集团目标明确,方向准确。集团公司主打的三个拳头产品,分别针对全球不同地区。 最穷的非洲地区已经取得全面胜利。即将出征的欧美发达地区,一台盾构机就可秒杀西方的科技。据衡江集团早期开展的调查摸底,盾构机技术将成为征战欧美国家的一匹健壮黑马,所向披靡。 现在剩下的就是东南亚国家了。 东南亚国家受多种因素制约,经济和科技的发展都处在萌芽阶段。这是一块巨大的新兴市场,谁能扼住市场的咽喉,谁将成为主宰这片地区的主人。 许一山重组衡岳市柴油机厂,目标用户就定准在东南亚地区。 然而,这一块还没任何动静。 上午,许一山回到了市委办公室。 昨晚没睡,路上只打了一个小盹。尽管许一山是被公认的精力旺盛之人,此刻也不免有些疲惫。 他打算上半天就在办公室休息,下午再办公。 刚吩咐好秘书,突然就看到周琴来了。 周琴担任市委宣传部长之后,比在茅山还要忙了许多。 “许书记,现在有时间吗?”周琴进门就问,也不等许一山招呼,自己找了地方坐下,笑吟吟道:“你有个老朋友找你,你见还是不见?” “老朋友?”许一山狐疑地问:“哪位?” 衡岳市经济建设上去了,精神文明建设也应该紧跟而上。在市委常委会上,许一山明确表示,全市要大力建设精神文明,包括建设和开放市图书馆、歌舞剧院、社区文化建设等。 许一山说了,物质文明上来了,精神文明不能出现贫乏。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需要,才是彻底解放思想。 “你还记得我们衡岳走出去的歌唱家吗?”周琴提醒他道:“人家可与你还有一段相亲的缘分。”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柳媚?” “许书记还记得嘛。”周琴似笑非笑道:“难怪人家柳美女说,你会记得她。” “她在哪?”许一山好奇地问。 “人在燕京啊。”周琴含着笑道:“你就那么急着想看到人啊?” 许一山被她一顿埋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说你是什么意思啊。”周琴哼了一声,“许书记,我来,是想请示一个事。柳美女想回衡岳市搞一场演唱会,你的意见呢?” “这是好事嘛。”许一山道:“不过,我听说她是以民歌为主的,演唱会唱民歌,会有市场吗?” “人家是免费的。”周琴嘴角微微往上一翘,露出一抹笑容来,“柳美女的意思,现在衡岳市发展得那么好,她也想为家乡建设出一份力。这次演唱会不但全免费,就是她邀请过来助阵的各路明星也一律不要任何报酬。” 许一山苦笑道:“你别开口闭口都在谈免费,我们差那点钱吗?小柳回来办演唱会,我们欢迎。不来,不勉强。” 周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现在不是钻钱眼里去了吗?” 第1636章 彼此关心 周琴坚决不接她父亲周鹤的班,放弃成为衡岳女首富的机会,跟在许一山身边做一个市委宣传部长。 她是全省第一个开电视问政先河的人。许一山看过这档节目,每次看到被主持人问得大汗淋漓的官员时,他都会替周琴捏一把汗。 作为市委常委的她,要求全市党政机关轮番上台,接受群众质询的电视节目,火爆了全国。 这档节目从开播到现在,每一场她都亲自坐镇。上台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能轻松下得了台。 到目前为止,但凡涉及到民生的单位,基本都被她拎到电视前质询了一遍。 周琴此举,让不少人闻风丧胆。特别是心里有鬼的人,一听说要上台接受质询,纷纷先跑去纪委自首。 由此,她也成为众多官员眼里的丧门星。即便市长英朝晖,也心有余悸地表示,市委市政府这两级机关,是不能接受电视问政的。 事实上,周琴几乎将全部党政机关都捋了一遍,唯独没对市委市政府下手。 其实,如果周琴要将许一山和英朝晖送上去电视镜头前,他们也拿她毫无办法,至少许一山是这样认为的。 周琴的宣传部长当成了半个纪委书记,以至于纪委方面的人抱怨,宣传部这种反腐的方式,抢走了他们纪委不少风头。纪委书记甚至公开开玩笑说,不如把纪委和宣传部两个单位合并起来,这样既有效率,又节省行政开支。 衡岳市委常委曾在电视问政这个问题上开过两次会。在绝大多数常委持反对意见的前提下,许一山选择了支持周琴。 电视问政还让聂波差点下不来台。 周琴办了一场政法专题电视问政节目,将聂波连同公、检、法、司、安的一把手悉数请上了台。 这场问政给衡岳市民带来了太多震撼。聂波不得不对着电视镜头保证,衡岳的司法权力一定会在阳光下运行。 周琴以她女性的细腻和男人都难具有的胆魄,将市委宣传部的各项工作推向了一个高潮。 她是个不爱钱的姑娘。不爱钱,是因为她不缺钱。她有一个衡岳首富的父亲,从小就生活在金钱的世界里,让她对金钱产生了厌恶感。 都说女人离开了金钱就失去了安全感。周琴却是个例外,她从来没有将金钱看作是安全保障。 她讥讽许一山钻进钱眼里去了,并无恶意。 谁都知道,许一山接手的衡岳市,就是一个烂摊子。从富嘉义时代到胡进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太多。如果说富嘉义开创了衡岳城市扩城的辉煌创举不可否认,但是富嘉义扩城所带来的历史遗留问题,在胡进手里并没得到任何解决。 如果说胡进在衡岳的执政史就是一部败家史,相信没有几个人会反对这个结论。 富嘉义还能做到拆东墙补西墙,胡进却是什么都不顾。三年花光衡岳市未来十年的财政收入,这在衡岳历史上尚属第一人。 许一山如果不钻进钱眼里去,他将举步维艰。 但是,他钻钱眼,并不是将金钱攫为己有。他知道自己必须像个贪财的人一样,才能保证摊子不会继续烂下去。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面对周琴善意的讥讽,许一山只有讪讪地笑。 “你昨晚没睡好?”周琴突然问他,眼光盯着许一山的眼睛看,似乎有些心痛道:“你看你,眼睛里全是血丝。” “是吗?”许一山掩饰着揉了揉眼睛,“睡眠不够。” “还想年轻人一样,贪床笫之欢了吧?”周琴捂着嘴巴笑,“小琪真是魅力无穷哦。” 许一山得意道:“那是。最美鲜花可不是胡乱吹的。” 周琴之所以与许一山说话那么随便,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懂对方。 “这次柳媚回来演出,你家小琪会不会吃醋?” “她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许一山不满道:“周琴,你真是少看我们家小琪了。她其实是个非常大度的女人。” 两人聊了一会,周琴将柳媚演唱会准备放在市体育馆举办的事说了一遍。由于本次是免费演出,而且还有神秘嘉宾助阵,观看演出的市民将会出现空前的热情。 安保问题尤为重要。 周琴建议,演出以慰问为主,观看演出的对象应该要有条件限制。 许一山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他想了想道:“既然是免费的,全市人们都可以观看。我们不能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如果体育馆容纳不下,可以选更大的地方举办嘛。” 周琴颔首表示赞同,她突然问道:“我如果把柳媚请回来担任市歌舞剧团的团长,你有什么看法吗?” “她不是已经进入了国家歌舞剧院了吗?” “是啊。”周琴笑眯眯道:“还说你不关心人家。你看你,对人家情况掌握得比我都多啊。” 许一山没解释。他淡淡说道:“既然人家已经飞出来了,就没必要再请回来了。衡岳不见得有利于他人的未来发展。” “我明白了。”周琴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后站住脚,回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你看你的脸色很难看了。” “我没事。”许一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流过一道暖流。 周琴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他不能感受不到。这个曾被盛传与富嘉义有不清不楚关系的姑娘,在人生的低谷期时,许一山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感。 当初安排周琴去茅山县担任书记时,周琴对他的安排并没感到惊喜和意外,反而问他,“许一山,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的闲话?” 许一山当时回了她一句,“心里无私天地宽,我不怕。” “你不怕我与富嘉义有牵连?” “如果你是那样的女子,我相信我不会看不出来。我相信你!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也会坚定相信你。” 那一次谈话,周琴当着他的面嚎啕大哭了一场。 女人的委屈,只有通过痛哭才能发泄出来。 他记得周琴当时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她的泪水将他胸前的衣服全部打湿了。 那也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从此以后,两人都很有意识地保持了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他们彼此关心对方,彼此欣赏对方。在事业上,他们也彼此支持者对方。 听着周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许一山起身进了里间的休息室。 人还没躺下,电话又响了起来。 第1637章 老家来客 电话里,陈晓琪小声说道:“一山,家里来客人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许一山道:“谁来我们家了?还非得我回去?” 陈晓琪为难道:“老家的。说是为了孩子读书的事。” “孩子读书这点事也找我?”许一山苦笑道:“茅山解决不了?要不,我给思诚打个电话。” “不行啊。县里已经明确说了,他家孩子成绩太差,读不了高中。” 许一山哦了一声。许家村自从出了他这个市委书记后,全村人都将子女教育当成了头等大事。他们都希望自家也出一个许一山这样的人,光宗耀祖。 据说,在许家村如今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家家户户为了子女教育宁愿倾家荡产。 老家来人,许一山不可能避而不见。虽说他在老家的口碑很好,但好是口碑是需要维持的。一旦有一点让人不满意,他的形象便会在乡亲们的口诛笔伐里崩塌下来。 当然,许一山并不担心自己形象崩塌。他想的是既然老家上门来求自己,一定是遇到了走投无路的困境。毕竟,这么些年来,老家乡亲求他办事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顾不上休息了,直接回了家。 家里,一个中年男人正局促不安地在等着他。看见他回来,男人赶紧起身,满脸堆着笑说道:“一山,你回来啦,麻烦你了啊。” 屋里地上,一个蛇皮袋装着一只咯咯叫的鸡,另一个袋子里装着一条金黄色的大草鱼。 还有一个袋子,装着芝麻、红薯和花生。 男人满脸通红说道:“一山,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鸡是自家养的,鱼也是自家鱼塘里捞的。这些土产,都是我和你嫂子亲手种的。你放心大胆地吃,都是环保绿色的东西。” 许一山心里一酸,记忆一下就回到自己少年时代。当初他去县城读高中,爹许赤脚带着他去见老师时,何尝不是这样低三下四地央求别人。 来的是本家一堂哥,一个憨厚老实的乡下中年男人。 许家村民风淳朴,在茅山算得上是一个大村。全村近千号男女,很少听说谁家孩子有作奸犯科。 “小伟哥,你何必啊!”许一山笑眯眯道:“来家里来就是了,你带什么东西来啊?这一路坐车多麻烦。” 男人嘿嘿地笑,小声说道:“你嫂子还嫌我带少了,骂我偷懒哩。” 许一山连忙招呼他坐,回头吩咐陈晓琪道:“小琪,你准备准备一下,中午我陪小伟哥喝两杯。” 男人连忙婉拒道:“一山啊,饭我就不吃了。你帮你家侄儿找个学校读书,比吃什么东西我都高兴。” 许一山道:“小伟哥,读书的事,你先别急。来到家里了,我不陪你吃顿饭,以后我还有脸回许家村啊?” “你那么大一个领导,太忙了。耽误你的时间,我都已经不好意思了,怎么还敢让你陪我吃饭?一山,说真的,吃饭不吃饭,我都没想法。要是找不到一个学校给你侄儿读书,才是天大的事。” 在老乡看来,一个市委书记要解决一个孩子的读书问题,连举手之劳都不用。 许一山没有去再说吃饭的事。既然本家堂哥来家里了,天大的事都要陪他吃顿饭。 而且,在这方面陈晓琪是不需要嘱咐的,她会默默将这一切都安排好。 “一山,我是厚着脸皮来找你的。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啊。”男人一脸愁苦道:“孩子今年考得不好,只考上了县里的三中。你是知道的,三中这学校,十几年了没考出去一个人才。去三中读书,等于就是浪费时间,耽误孩子前途。” “我家孩子平常学习成绩不错,只是当时发挥不好。”男人解释道:“如果他成绩太差,我也不会上门来求你帮忙。我是怕耽误孩子一辈子啊。” “一山,你是大领导,也很忙。我这点破事还来麻烦你,确实没脸没面的。我是被逼没得法了。你家嫂子你是知道的,这娘们就盼着儿子考上大学。如今眼看着去三中读书,未来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所以,她逼着我来找你。她说,你不会不管的。” 男人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语里尽显谦卑羞愧。 许一山问道:“这些情况你都给茅山教育局反映了吗?” 男人讪讪笑道:“人家都是按规矩办事,反映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他突然眉毛一挑道:“对了,为这件事我找过县里领导。一个姓秦的小伙子接待过我,还有一个姓袁的姑娘,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说这是规定,他们不能破坏。”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小伟哥,你说孩子平常学习成绩好,就是在考试的时候没发挥好。既然这样,你不担心即使孩子去读了一个好学校,他在以后的考试中会再次遇到发挥失常的情况?” 男人一愣,尴尬笑道:“不会吧,这种倒霉的事,不可能都被我家孩子遇上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哥,这不是遇不遇上的问题。这与个人的心理素质有关。有些人读书成绩确实很好,但只要遇到考试,脑袋里就一片空白。” 男人急了,惶恐不安道:“哪怎么办?难道他生来就是当农民的料?” 许一山淡淡笑道:“当农民未必不好。当然,孩子还小,肯定是不能到社会上去的。读书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不过,我有个建议,哥,你要是觉得合适,我可以帮你一把。” 男人闻言大喜,连声说道:“一山,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行!”许一山缓缓说道:“孩子读书是肯定要继续读的,但是,他没必要再走读高中考大学这条路了。” 男人狐疑地看着他,“读书不为考大学,我还读什么书?” 许一山认真道:“哥,现在有个教育形式,叫职业技术教育......” 没等他话说完,男人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说道:“一山,我明白你说的,不就是职高吗?说实话啊,我们从来没考虑让孩子走这条路。” “不好吗?” 男人沉重地摇了摇头,“还不如读三中。” 许一山笑了笑道:“哥,你想想啊,孩子读职业教育,不但学了一门技术,而且在学费上有优惠,家庭经济因此不要承担过重的负担。最重要的一点是,市里准备尝试订单式职业技术教育。也就是说,孩子在读书期间,不但学杂费用全免,订单企业还会与学生签订就业合同,将学生纳入员工培养计划。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确保孩子毕业后就业无后顾之忧,另一方面,我们准备对订单式教育的学生实行就读期间生活补贴。” 男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许一山,小心道:“一山,你把我说糊涂了。” 第1638章 既治标,又治本 看着男人一脸茫然的神色,许一山想了想后说道:“哥,你板手指头,我再说一遍。” 男人果真板着手指头,等着他往下说。 “第一,读书不要钱。” 男人扳下一个手指头。 “第二,读书等于就业。” 男人嗯了一声,又扳下去一个手指头。 “第三,如果孩子想继续深造,照样有升学的途径。”许一山三点说完,笑眯眯看着男人道:“哥,这下你清楚了吧?对了,第一点我补充一下,不但读书不要钱,订单企业还会按月发放生活补贴。” 男人惊喜地瞪大眼道:“一山,你没哄哥吧?还有这样的好事?” 许一山微笑道:“哥,你觉得我会哄你吗?” 男人显然有些激动,他喃喃道:“读大学不就是想今后找个工作吗?不用像我这样,一辈子在泥巴里刨食啊。”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许一山道:“一山,我不是不信你。我就在想,你们不是说,今后我们看病都不要钱了吗?说实话啊,大家眼睛都等穿了,也没见着看病不要钱这样的好事落地啊。所以我想,刚才你说的读书不要钱,还有工作,是不是也落不了地?” 许一山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男人这句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是啊,全民医疗免费的话早就说出去了,可只见打雷,没见着下雨。这让期盼政策的老百姓望眼欲穿,他们的希望被现实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了啊。 “哥,看病不要钱这个事,早晚会落实。因为情况复杂,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但我说的职业教育培训这一块,我敢保证,我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你的意思,让你侄儿去读职业学校?” 许一山认真点头。 男人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他坐了一会,然后不顾许一山热情挽留,坚决告辞走了。 男人一走,陈晓琪便埋怨道:“你看看你,把人气跑了吧?” 许一山苦笑道:“他要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下,你在许家村的名声会臭了。”陈晓琪幸灾乐祸说道:“你啊你,这点小事,你随便吩咐一个人就能办得了的事,你偏偏怂恿人家孩子去读职业学校。你不知道吗?职业学校的名声很差啊。” 许一山心情沉重说道:“小琪啊,我虽然是个市委书记,确实也能把孩子送进任何一所中学读书。但是你考虑过没有,不是我怕被人指责利用职权办事,而是我考虑到,他家孩子即便读了最好的高中,未必就会有一个美好的前途。你想想啊,只有基础不扎实的人,才会临场发挥失败啊。” 陈晓琪小声说道:“那怎么办啊?老乡都生气跑了。” 许一山只能一笑了之。 不过,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他当即通知办公室,让他们立即通知市政府英市长、主管教育的副市长、以及市教育局全体领导班子,下午在市委一号会议室开会。 安排完毕,他亲自给徐斌打了一个电话,“徐总,下午有个会,我想邀请你参加。” 徐斌笑呵呵道:“你们领导干部开会,邀请我一个民间人士干嘛啊?” “事关衡江集团未来产业工人的问题,你不会没兴趣吧?” “好嘛,我准时到。” 下午两点半,市委一号会议室里已经济济一堂。 没人知道今天这个会的主题是什么,这个临时由书记许一山发起来的会议,从参会人员的身份来看,一定事关教育。 许一山带着徐斌进入会议室时,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刚坐下,旁边的英朝晖便压低声问他:“老许,这是个什么会?” 许一山笑了笑道:“当然是教育方面的会。” 市教育局长汇报了全市教育的基本情况。目前,全市各类在校生达十万人,不包含坐落在衡岳市的高校学生。其中,小学教育在校生约五万人,初中在校生接近四万多人。 高中阶段在校生不足一万人。 全市教师工资做到了全额发放,福利及相关补贴也做到了应有尽有,应有尽发。全市教师工作积极性很高,各项教学指标都达标。 总体而言,全市教育系统呈现出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许一山一边听汇报,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教育局长的发言重点。 在汇报结束后,他突然问了一句,“全局长,刚才职业教育这一块怎么没有数据?” 教育局全局长的脸一下红了,他讪讪道:“我们的职业教育办得不太成功。在校生不到三千人,还包含七县五区在内。” “原因在哪?” 全局长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主要是社会对职业教育存在误解。认为读职业学校没有前途。” “你们在职业教育这块的投入,有没有什么不平衡的地方?” 全局长紧张起来了,他的脸开始变得赤红,额头上冒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 “报告许书记,我们教育系统要检讨。我承认,在职业教育这一块投入确实存在不足的问题。原因在于大家一致认为,职业教育不是教育重点。” “什么是重点?”许一山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考了几个重点大学学生,就是教育重点?” 全局长没敢争辩了。毕竟,这是公开的事实。一个地方的教育是不是成功,主要指标就在于每年考取的重点大学学生人数。 会议室静穆无声。此刻,参会人员心里都明白了过来,许一山的目光不知啥时候盯上了职业教育这一块了。 就在大家都等着书记雷霆万钧的责难时,许一山缓缓叹了口气道:“同志们,我们还不到搞精英教育的时候啊!” 全局长连忙说道:“是是,我一定遵照许书记的指示,马上调整工作目标。” 许一山突然将头转向坐在身边的徐斌,笑吟吟道:“徐总,你来讲几句?” 开会之前一小时,徐斌已经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徐斌被许一山描绘的蓝图打动了他的心。 许一山建议,衡江集团与市职业学校联合办学,对入学学生采用订单式教学方式。所有进入职业学校的学生,在办理入学手续的同时,与衡江集团签订一份就业合同。 合同规定,学生在校读书期间,就已经纳入企业管理名单中。企业负担学生就读期间学习与生活费用,并适当予以补贴。毕业后,进入衡江集团就业。 当然,衡岳市按比例投入相应资金解决办学中存在的困难。 此举,将彻底解决企业用工荒的问题。而且,接受过系统学习的学生,一毕业就能在企业很快上手,省去企业培养员工的一笔巨大支出。 徐斌一开口,会议室里便出现了骚动。 第1639章 皆大欢喜 徐斌作为企业代表,列席市委会议本不多见。 他被书记许一山邀请发言,更是让与会者羡慕不已。熟知这类会议的人都懂得,能在会上发言的人,都必须有一定分量。不是谁都可以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公开发言。 尽管徐斌的身份非同一般,但不管他老板做得有多大,体制内会议的规矩不能破。 徐斌从衡江集团本身出发,谈了企业本身每年用工人数的规模。他特别强调了一点,江山重工今后的产业工人用工以及培训,都将形成一套完整的教育培训系统。 他表示,衡江集团和江山重工将斥巨资,改造和升格衡岳市技工学校,他甚至已经给新学校的名字都规划好了,全称是“中部交通工程职业学院”。将原来的职业中专性质报请中部省教育厅,升格为大专院校。 “三年以后,学院申报本科。我想,在许书记、英市长的领导下,有在座各位的鼎力支持,这个计划能绝对实现。” 会议室出现短暂的安静,许一山带头鼓掌。 瞬间,掌声响起,热烈而经久不息。 英朝晖神情有些失落。衡岳市要办这么大一件事,他居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而且,为解决衡江集团的用工荒,他已经动用了不少关系,准备在招聘用工上大出一把风头。却没想到企业与学校联合办学这一招,就将他的风头全部抢了过去。 英朝晖履职衡岳,原本是龚省长利用他来制衡许一山的。但随着工作的不断深入,英朝晖惊讶地发现,自己非但制约不了许一山,反而被他的高贵人格所感染,被许一山这种真正务实的工作态度所感动。他与龚省长之间,已经出现了离心离德的裂缝。 当然,他明白背叛龚省长,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似乎已经不往这方面去考虑了。他开始紧跟着许一山,他需要作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 衡江集团用工荒,恰好就成了证明他能力的一个点。 在衡江集团蹲了几天搞调研后,他一边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四处寻求就业人群。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方向。 沿海地区,特别是广粤省这些年在产业升级后,对劳动用工的需求已经大大下降。在衡岳市用工紧缺的时候,广粤省却出现大量的失业人群。 如果将这批人吸引来衡岳,将会大大减轻衡岳市劳务用工的压力。 英朝晖为了让计划完美无误,他不惜动用衡岳市官方的影响力,决定以衡岳市政府的名义,前往广粤省招聘一批劳动力来缓解衡岳市的压力。 但是,现在人家要办学校,自己培养产业工人,这让他的招聘计划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英朝晖的失落神色被许一山捕捉住了。 在掌声渐歇之后,他将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停止鼓掌。 “同志们,徐总的想法你们觉得怎么样?”他面带微笑,扫视会议室的每一个人。 教育局全局长兴奋道:“许书记,我觉得完美无缺。一方面,为我们最为头痛的职教分流排忧解难了。另一方面,也减轻了学生家长的升学压力,毕竟,又有文凭又有工作的事,现在去哪里找?第三,缓解了教育支出的压力。我代表市教育局,举双手欢迎。” 全局长的发言,引来一阵笑声。会议室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主管教育的副市长也表示认同,并表示派出最精干的人员,协助办学单位,尽快解决学校的升格申报和落实。 许一山将脸转向英朝晖,征求他的意见。 英朝晖笑了笑道:“这是好事。企业出钱办学,值得鼓励和表扬。”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但是,远水难救近火。英市长,你可能还要上阵解决问题。” 英朝晖一愣,小声道:“许书记,你的意思是......” 许一山严肃道:“企业办学,需要一个过程。等第一批学生毕业上岗,至少还有三年时间吧?这三年里,我们企业用工问题如何解决?总不能干等三年吧?” 这句话让一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大家刚才只顾着高兴去了,根本就没人想到目前的迫切需要。 许一山这一提醒,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同志们,大家也不要灰心丧气。英市长已经为这个事铺平了道路。”许一山脸上又浮上来一层笑容出来,他小声对英朝晖说道:“英市长,请你谈谈燃眉之急的用工问题吧。” 英朝晖显然有些意外和激动。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我来谈谈?”他似乎在征求与会者的意见。 “英市长,大家都等着你,快把你的锦囊妙计说出来吧。”许一山含笑催促他道。 “同志们。”英朝晖清了清嗓子,开始谈他的招聘方案。 英朝晖的计划看起来并不复杂,他准备亲自带队,配合用工单位的人事部门,在广粤省公开招聘一批有技术、有朝气,愿意为衡岳市的建设添砖加瓦的一批人回来。 他表示,这次招聘是以衡岳市政府的名义去招聘,这样能给愿意来衡就业的人有信任感。 政府出面为企业招揽人才,这已经是突破了政府职能。从英朝晖的决定可以看出来,他已经突破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底线。过去,政府对企业只会指手划脚,从来没有过政府主动为企业服务的事出来。 政府出面,就是在为企业背书。这是有一定风险的。 英朝晖没将风险当成洪水猛兽,这表示他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兴致勃勃谈了自己的规划方案后,转过头看着许一山诚恳说道:“许书记,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补充的吗?” 许一山沉吟一下说道:“英市长,我提个建议,你考虑一下。我们衡岳市毕竟是内地城市,对务工人员的吸引力明显不够。我建议,只要在衡岳市企业工作三年以上,按照规定缴纳了一定比例的社会保险的,统一纳入全市的免费医疗系统,不以户籍地为限制。” 此言一出,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全民医疗免费已经喊了半年多,由于各方面的阻力太大,一直没能实施下去。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悄悄过去了,没想到许一山当着大家的面又重提了出来。而且,将这个政策作为招聘的福利之一,足以吸引大量产业工人蜂拥前来。 英朝晖带头鼓掌,大声说道:“我赞成!” 第1640章 公开抢人 衡岳市企业用工荒的问题得以圆满解决。 英朝晖带队只在广粤省呆两天,就接收到各类求职人员近万份求职简历。通过调查,所有求职人员都是冲着衡岳市三年后对他们实施免费医疗的政策来的。 招聘工作小组两天无休,在近万份求职简历中挑选出来一千份资料。又花了两天时间,招聘组全员上岗对求职人员进行面试,最终确定七百人,签下了来衡就业的合同。 衡岳市大张旗鼓在广粤省公开招聘,吸引那么多求职人员求职,引起了广粤省的注意。 广粤省安排了专人与招聘小组对接。他们明显表达了不满,认为衡岳市是跑到他们家里去抢人才了。他们甚至拿招聘组许诺的免费医疗攻击,认为衡岳市是在编织虚假宣传信息,哄骗就业人群。 事实上,衡岳市此举也确实让人感到意外和震惊。过去,人们都只会蜂拥赶过去广粤省淘金,哪有就业人口回流的现象?财大气粗的广粤省一直很自负,他们始终认为,还没有一个内地城市可以挑战他们的就业权威。 过去,因为内地城市缺少就业岗位,人们便不顾一切争先恐后挤上开往南方的列车。当蜂拥而至的就业人群挤满了每一个就业窗口时,用工单位的尾巴便翘了起来。 他们首先是拼命地压减工资,根本不谈福利。而求职的人明知不公平,他们也只能忍声吞气,忍辱负重。因为,每一个人的肩上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重担。他们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收入来满足家庭的支出。 这样的局面已经维持了许多年,以至于无论是用工单位,还是当地政府,他们永远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衡岳市的到来,打破了他们享受已久的优越感。他们敏锐地发现,如果不及时制止衡岳市的这种招聘行为,不用多久,优秀的产业工人都将被衡岳市吸收走光。 谁都知道,人才是创造财富的唯一主人。没有了人,哪来的财富? 面对着当地政府的冷嘲热讽和暗示性的制止,英朝晖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指着当地政府的人吼道:“你们来交流,我们欢迎。你们如果有其他什么目的,对不起,恕不接待。” 脸皮撕破,对方也不示弱。他们公开表示,衡岳市的招聘存在虚假信息,为保证群众财产利益不受损失,他们不允许衡岳市从当地带走任何一个人。 英朝晖气得要跳起来,他暴怒道:“你们没这个权力。” 对方也不生气,只是冷冷说道:“我们可以走着瞧嘛。” 许一山就是在双方谁都不肯退步的情况下,接到了英朝晖的电话。 衡岳市招聘了一批人,却被地方政府干扰带不走。这让英朝晖气得大骂当地政府是乱作为,是胡搅蛮缠,是可耻的地方保护主义。 英朝晖请求许一山出马。 接到电话的当天,许一山便带了人南下。 衡岳市委书记亲自过来协调问题,当地政府的一把手也只好出面接待了。 双方在会议室展开了讨论洽谈。 当地政府认为,衡岳市赴广粤省公开招聘,在法理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是,衡岳市忽视了当地政府的感受。 他们毫不避讳地表示,衡岳市此举,是打了他们的脸。好像他们地方产业凋零,满足不了就业市场的需要一样。 这样的事传到上面领导耳朵里去,他们没法交代。 许一山听完对方的抱怨后,淡淡一笑道:“各位领导,据我所知,我们这次招聘的人员,大多数是暂时没有固定职业的人群。广粤省工业发达,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作为内地城市,不但要向你们学习,我们也需要你们的大力支持啊。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不?” 对方讪讪道:“道理没错。但是,你们这次动静太大了,已经影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是吗?能告诉我,具体原因在哪?” 对方叹口气道:“你们这次拿出来一个工作三年就进入全民免费医疗系统的政策,说实话啊,把我们逼上了绝路。现在,我们这边受你们政策的影响,要求全民医疗免费的呼声一天比一天大啊。” 许一山大笑道:“你们财大气粗,天下谁不知道?这个政策你们实施起来,可比我们容易多了。” 对方缓缓摇头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啊。我们不否认我们的财力完全可以支撑起免费医疗政策。但是......” 他们欲言又止,似乎心事重重。 会谈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对方一把手在会谈结束后,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兄弟,我佩服你的勇气。我们应该向你学习啊。” 许一山谦虚道:“学习不敢当。我只是把老百姓放在心里而已。” 对方一把手嘿嘿笑道:“兄弟啊,其实你的名字,我们早就熟悉了。你的衡岳市开禁烟花爆竹燃放规定,就让我们乱了好一阵啊。不瞒你说,当时我们也有不少同志赞同和支持你的这个规定,遗憾的是,我们这边没将网打开。” 会谈的结果,对方政府同意衡岳市将签下合同的产业工人带走。他们同时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这样大张旗鼓的招聘活动,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他们直言,这样会严重影响他们当地就业市场的稳定。 换句话说,人才正常流动,他们不会干涉。打脸的事,尽量不要再来。 一场会谈,化解了双方危机。 紧接着,许一山做了一个惊人之举。他让人联系中部省所有通往广粤省的长途班车,在满足正常运输的条件下,他将这批班车都用来运输产业工人直达衡岳市。 于是,在广粤省通往衡岳市的公路上,出现了一道壮观的景象。两百多台大巴车,满载着赴衡岳就业的人们,浩浩荡荡行进在通往光明的路上。 许一山亲自领队,他坐在头车上,看着开车的谢先进笑道:“老谢,我们这次去人家家里抢人算顺利了。” 谢先进大笑道:“许书记,这算得上石破天惊了啊。你打破了就业去南方的神话了啊。不知道他们当地人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会有怎么样的想法。” 路上,许一山接到了陆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 “一山啊,人家把状告到燕京去了,你想想怎么应对吧。”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首长,我的命捏在你手里。我说实话,我应对不了,必须首长您亲自出马。” 陆书记大笑,“你呀,总是不忘记给我找麻烦。” 第1641章 人事大调整 进入秋季,人事变动消息密集发布。 梁国明顺利去了山城市担任代市长,只待明年三月人大会确认。半个月后,胡进走马上任中原省。 曾经同学,后来同僚。许一山为两人的晋升感到很高兴。 梁国明上任时,他打去电话祝贺。胡进履新时,他同样去电恭喜。 陆书记曾经的三驾马车,有两驾已经奋蹄驰骋,绝尘而去了。剩下许一山这一驾马车,还在衡岳市原地踏步。 中部省也出现了密集的人事调动。原少阳市的屈玲,调去桔城担任常务副市长。桔城市委书记容海晋升常务副省长,兼任桔城市委书记,成为未来接替省长龚辉的人选。 衡岳市人事也出现波动,宣传部长周琴上调到省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聂波调去陈州任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兼陈州市公安局长。 省融城管委会因为胡进调离,党工委书记位子出现空缺。原拟调衡岳市委书记许一山接任的人事,却迟迟没有落地。 周琴与聂波的调离,对许一山是个不小的损失。过去他们两个一个握着刀把子,一个抓着笔杆子,一文一武守护在许一山身边,让许一山纵横捭阖,心无旁骛地将衡岳市的经济迅速提振了起来。 第一轮人事调整结束后,许一山才接到陆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要求他立即去省委汇报工作。 在陆书记的办公室里,陆书记亲自给许一山倒了茶。 “一山啊,情绪波动了吧?”陆书记笑眯眯地问。 许一山认真说道:“陆书记,我的情绪稳定得很,绝对没波动。” “大家都动了,你没动,心里没想法?”陆书记依旧笑眯眯的神态。 “真没有。”许一山淡淡笑道:“衡岳市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完,我还不想离开。” “事哪有做得完的时候啊?”陆书记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一山,省委准备给你压担子,你得有思想准备。” 许一山心里一动,声音洪亮答道:“请组织放心,我许一山随时都保持着向前的准备。” “好嘛!”陆书记满意地笑了,语重心长说道:“一山啊,你有这个心态和精神,我没看错人啊。如今,小梁和小胡都走上了新岗位,他们两人未来的路,靠他们自己去走了。留你在身边,不是你能力比他们差,相反,三个人当中,你才是堪当大梁的人啊。” 陆书记不吝赞美之词,让许一山又激动又感动。 这些年走过来,他深知陆书记为他承担了多少压力。陆书记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张开双翼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替他遮挡了无数风吹雨打。 衡岳市解禁烟花爆竹事件,衡岳市推行全民医疗免费制度事件,衡岳市去广粤省招聘人才事件,每一件事都掀起过一场大风暴。 倘若不是陆书记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替他遮风挡雨,他许一山恐怕早就被历史的车轮从身上碾压过去了。 这几件事任何一件事拿出来,都足以让他消失在复杂而微妙的体制中。 比如解禁烟花爆竹,在全国一盘棋禁放烟花爆竹的大潮中,衡岳市几乎是逆流而动,他一声令下,全城绽放的璀璨烟花惊羡了全国人们的眼睛。 那时候,大家都在纷纷打听,许一山是个什么人? 紧接着他要推行的全民医疗免费制度,让他和衡岳市都卷入了舆论的漩涡之中。据说燕京方面有重要领导为之震怒,严令衡岳市不得推行该制度,并要追究许一山的责任。 是陆书记亲赴燕京,为他解了围。 至于衡岳市公然以免费医疗为条件,从广粤省吸引回来大批产业工人的事件,惹得广粤省的有关领导在燕京发了牢骚,认为许一山的行为动摇了他们广粤省的社会地位,有损广粤省的形象。 这件事最终以陆书记强硬回击而不了了之。陆书记态度很明朗,广粤省不服,可以将人才再吸引回去。 在许一山的心里,推行免费医疗制度还不足以实现他的愿望。他一直认为,权力要在阳光下运行。他太清楚权力的重要性了。 权力可以给社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生产力。权力也可以扼杀所有希望。 权力要实现在阳光下运行,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就是官员财产公示制度。 这是潜藏在他心里最沉重的一个秘密。他一直没敢将这个想法表露出来,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与其他任何事件相比,都堪称是毁灭性的的炸弹。 “省委决定由你来担任融城党工委书记,当然,衡岳市委书记还得由你来兼任。”陆书记不紧不慢说道:“老王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许一山一愣,随即小心说道:“陆书记,我怕担不起这个担子。” “只要肯用力气,哪有担不起的困难?”陆书记语重心长说道:“一山啊,压力虽大,但你能克服。” 许一山讪讪笑道:“一个衡岳市就让我焦头烂额了,再来一个融城管委会,我可没三头六臂。” 陆书记摇了摇头道:“你不用给我找借口。这个决定,是组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今天通知你来,就是先给你打一个预防针。有困难是肯定的,但是你要想办法克服所有困难。老书记还在看着你啊。” 到此,许一山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他接任胡进之手兼任融城党工委书记位子,是因为老王书记不想融城管委会因为胡进的离任而解体。 倘若如此,老书记的大城市群愿望将不可能实现了。 “龚省长的意思......” 许一山迟疑着,但还是说出来自己的担心。 “老龚这边,对你兼任融城职务没有太多意见。”陆书记笑了笑道:“不过,一山啊,你还是要讲究一些策略嘛。老同志可能会有些问题,但只要不叛党叛人民,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陆书记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许一山要与龚省长搞好关系。 许一山苦笑道:“陆书记,组织信任,我非常感谢。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讨价还价啊?”陆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许一山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陆书记见他不说话了,也不追问他,而是摆摆手道:“你回去做好准备吧,随时准备上任。” 第1642章 省城赴任 一个月后,随着许一山的委任书下达,中部省的人事调整宣告暂时全面结束。 燕京方面的人事调整早就结束了。省里人事调整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地方人事的异动了。 衡岳市一下调走两位常委,急需补充进来新常委。 费劲被提拔为市政法委书记,接替聂波,同时兼任市公安局长。罗样华从衡岳县委书记职务上调离,接替周琴担任市委宣传部长。 刘思诚被安排进了市委常委,继续担任茅山县委书记。 衡岳市人事布局完成后,许一山才走马上任融城管委会。 原计划许一山先担任融城管委会副书记,副主任。等胡进调离后再上位接任。现在胡进已经高升走了,许一山就一步到位,直接接替一把手的职务。 上任第一天,许一山刚到管委会大楼,便被门口迎接他的一个人惊讶到了。 邓晓芳居然调任融城管委会副书记。而且这个任命是一天之前到达的。 融城管委会在胡进的手里已经有了雏形。至少,它有了自己的地盘。 形式上,融城管委会已经从单纯的一个机构锐变成为了一个具有实体的单位。管委会架构与其他政府架构大同小异,目前,管委会有干部八十八人,职工近百人。 管委会下设了联络办、开发办、政策研究室和规划处等大大小小十一个部门。 当初成立管委会时,管委会除了胡进一个人,就只有他的司机和秘书了。在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从省直机关抽调了一部分同志补充管委会机构。 因为管委会的主要任务就是融城,因此,桔城、香河和逸阳市,都安排了进入了管委会管理机构。 也就是说,管委会的人员结构非常复杂,牵涉到省直机关和三个地市。 管委会的布局在胡进手里就基本完成了。胡进性格强势,大家又都知道他的背景。因此,在胡进任期内,融城管委会基本处在胡进一言堂的环境里。 第一天来管委会上任,许一山首先要熟悉的不是业务和职责,而是人。 全体管委会成员都在等待新党工委书记的到来。 许一山一下车,便被人簇拥着进入了大楼。 会议在小礼堂召开。 主席台上,许一山环顾一眼底下坐着的将近两百号人,朗朗大笑道:“管委会原来兵强马壮嘛!” 这么一句话开场白,瞬间让会场轻松活跃了起来。 有人在底下带头喊道:“欢迎许书记!” 掌声如雷,从人们头顶掠过。 坐在他旁边的邓晓芳突然低声说道:“看来,你是很受欢迎的啊!” 管委会目前是一正三副,外加办公室主任,组成管委会党工委。 第一副书记熊庄,原省直机关干部,今年五十出头。是胡进亲自挑选进来的,也是胡进任管委会主任时的最坚强助手。 排名第二的是齐天副主任,原省发改委计划处处长。 排名第三的原来是邓翔,在胡进调任中原省后,将邓翔带去了中原省。现由邓晓芳接任。她也是党工委组织系统中唯一女性。 办公室主任魏非,原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 许一山赴任之前,已经将管委会主要领导的资料都熟悉了一遍,唯独不知道邓翔已经被邓晓芳取代了。 目前,管委会在胡进的领导下,已经完成了全部架构的组建,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而且,以文旅为主要方向的城市综合体也已经初具规模。 面对这台下一片期待的目光,许一山发表了他赴任的第一次讲话。 “同志们,我叫许一山。”他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来赶考的。”坐下后,他谦虚说道:“省委将融城管委会这张考卷交给了我,我希望在任期内能考个及格的分数。” “我能不能及格,关键在于同志们的支持。” “融城管委会责任重大,意义深远。它将成为我们中部省能否异军突起,独领风骚的关键所在。融城管委会的设想和成立,是上一届省委领导和本届省委领导的共同的心血结晶。它的诞生,标志着我们中部省将踏入未来领军城市的行列。” “中部省地处祖国中部,地理位置优越,物产丰富。特别是我们中部省人民,勤劳善良,敢于领先,勇于创新。”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句古话就充分能证明我们中部人民的伟大,这句话叫‘无中不成军’。我们不能给祖先丢脸,大家说,是不是?” 底下响起一片笑声,掌声随之而至。 “相信同志们都知道我们管委会的职责所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将桔城、香河和逸阳三市,打造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这样,我们的城市规模将成为中部地区唯一的超级大都市,或许有一天,我们就可媲美全球所有大城市。” “这个任务任重道远。但是,我们已经等不起了。所以,我想请在座的各位同志们,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献计献策,群策群力,争取在三年之内完成融城大业。大家有没有信心啊?” 台下再次出现群情激动。 “最后,我想告诉同志们,我许一山从来就是一根杆子插到底的人。希望同志们在岗位上廉洁奉公,勤勉前行。我丑话说在前面,凡是胆敢触碰党纪国法的,我许一山第一个与他翻脸。” 笑声再起。见面会在轻松活泼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这次赴任,许一山还是做了准备的。他将秦光从茅山叫了回来,随同他一道赴任融城管委会。 秦光未来的主要工作,都将定位在管委会。 办公室主任魏非在散会后赶紧过来,亲自引领许一山去办公室看看,想征求许一山对办公室装修的意见。 许一山摆摆手问道:“原胡书记的办公室呢?” 魏非嘿嘿笑道:“胡书记离任了,他的办公室空着的。许书记你来了,得换新办公室。” “没必要。”许一山笑笑道:“这个钱就不要浪费了。老魏,你还是安排我做胡书记的办公室吧。” 魏非迟疑道:“这样不好吧?许书记,按规矩,是必须给你配新办公室的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来一个领导换一个办公室,就一栋办公大楼,换来换去,不光浪费,而且麻烦。从现在起,非必要,不对领导办公室予以装修,也严禁换人换办公室的行为。” 魏非一愣,欲言又止。 第1643章 都在看戏 许一山上任第一个决定,直接得罪了邓晓芳。 邓晓芳虽为女性,办事风格却有男人之风。过去,她一直在无关紧要的岗位上挂个闲职,对仕途似乎并不上心。就好像她曾经与许一山感叹过一样,女人相夫教子才是最好的归宿。 相夫对她而言,唾手可得。丈夫容海,官居副省长、省委常委,一直是中部政坛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容海在问鼎中部省长败给龚辉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 这次人事调整,他晋升为副省长之后,似乎又恢复了元气。 邓晓芳与丈夫容海并非原配。容海在她之前有过一次婚姻。容海在遇到邓晓芳之后,与原配离了,并将前妻连同子女送去了国外生活。 邓晓芳少容海将近十五岁,是典型的老夫少妻。两人走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是一对父女,而非夫妻。最让邓晓芳耿耿于怀的是,她与容海结婚后,两人就没怀过孕。 容海在她之前与前妻有过孩子,现在不怀孕,问题肯定就出在邓晓芳身上啊。邓晓芳为之感到很伤心。她悄悄去医院做过几次检查,每次检查的结果都表示她身体各项机能正常。换句话说,她能怀孕。 身体没问题,又没采取避孕措施,为何结婚那么久没怀孕?问题在哪? 这问题细思极恐! 她曾要求容海也去医院做检查,看问题是不是出在他身上。但是,遭到了容海坚决拒绝。 容海的理由就是他有过孩子,身体没有问题。 邓晓芳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可以完全肯定,问题一定是出在容海身上。可是如果这样说,容海与前妻生的儿子是谁的? 夫妻两人因为未能怀孕生子,关系逐渐淡漠了下来。他们在人前努力维持着恩爱夫妻的形象,其实他们早就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邓晓芳因为未怀孕生子,一直没有满足做母亲的欲望。她因此而从一个快乐的大官夫人渐渐变成了一个怨妇。 夫妻感情最好的润滑剂,就是孩子。孩子是维系一个家庭稳定最有力的条件。许多夫妻的关系可能已经达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但他们却始终维持着家庭斗而不破,皆因孩子在里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但凡心存爱心,都不会将孩子抛在一边不顾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所有置孩子不顾,将家拆散的男女,都非善类。此类男女,不可亲近。 毕竟,能将骨肉不当一回事的男女,还会珍惜人生中的其他感情吗? 女人一旦淡化了家庭,她们的精力便会全部倾注在事业之上。 女人一旦全身心投入到了事业之上,是比男人要恐怖万倍的动物。 邓晓芳气急败坏冲进许一山的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冷若冰霜地质问,“是你下命令不能装修办公室的?” 许一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冷静答道:“是。” “你什么意思?” “邓主任,管委会的办公条件已经很好了。再花钱去搞装修,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邓晓芳哼了一声道:“许书记,你的格局能不能打开一点?这不是茅山,也不是衡岳市。这是中部省城。”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她道:“你什么意思?” 邓晓芳毫不示弱回答他,“我什么意思?我要装修办公室。我怎么能坐别人丢弃不要的办公室呢?我告诉你,我现在只要一进去别人的办公室,鼻子里闻到的都是别人身上的味道,眼睛看到的都是别人晃动的影子。”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道:“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 “你就说一句,我的办公室装修这件事,你答不答应?”邓晓芳又气又急,一双眼死死盯着许一山看。 “大家都一视同仁。而且,这栋楼建起来才多久?所有办公室的装修都还是新的,没必要浪费吧。” 邓晓芳没再争辩了,她扭转身出了门。 没过多久,办公室主任魏非便急冲冲进来报告,邓主任将她的办公室搬去会议室去了。他劝了,但没起作用。邓主任是在抗议许一山的决定。 “邓主任喜欢在会议室办公,就让她去,不要打扰她嘛。”许一山笑眯眯道:“会议室宽敞明亮,空气好。” 魏非苦笑,他建议道:“许书记,我看,还是按邓主任的要求,把她办公室装修一遍吧。” “你有钱?”许一山依旧笑眯眯的问他。 魏非一愣,讪讪道:“管委会装修一个办公室的资金还是有的。” “有钱就要胡乱花?”许一山的态度严厉起来,口气也变得冷峻了不少。 魏非显然感觉到了,他尴尬道:“我就是担心领导之间产生误会。” 邓晓芳执意要装修办公室,这在官场当中是个非常普遍的要求。 通常,一位履新的干部,都会对前任的办公室来一个彻底的改造。条件好的,履新领导一定会换一个新办公室。条件有限的,除了改造,别无选择。 官场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前任不管是高升还是落马,办公室的气数都将随着前任的前途改变而改变。好的气数尽数带走了,霉运会留在办公室里。 只有将办公室来一个彻底的改造,才能吐故纳新。这也是新领导都喜欢装修办公室,最不济也得将办公室全套家具换了才行的缘故。 许一山接任胡进之手入主融城管委会,从办公室到住房,他全盘接手。唯一的改变,就是将胡进原来的床褥用品换了。其他都保持原样没动。 管委会原副主任邓翔随胡进调往中原省,邓晓芳作为新副主任补充进来。她接手的就是邓翔留下来的办公室。 邓晓芳对管委会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将邓翔的办公室来一个彻底改造。 许一山在作出非必要不对办公室装修的决定时,并不知道邓晓芳有这样一个要求。 邓晓芳为抗议许一山的决定,一气之下搬到会议室去办公,这让全管委会的人都在瞪大眼睛看着许一山要如何处理这一个矛盾。 邓晓芳的背景,全管委会无人不知。 她丈夫是中部省新晋升的副省长,还兼着桔城市委书记的职务,是真正的权力大佬。得罪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因为她的这个身份背景,邓晓芳一气之下将办公室搬去会议室,居然没人敢说她这样做不对。 大家都在安静地等待许一山要如何把矛盾摆平。 第1644章 班子要团结 邓晓芳打脸许一山,将办公室放在会议室办公。许一山不急,急的是熊庄。 熊庄出身省直机关,也是融城管委会二号人物,算得上是灵魂人物之一。胡进主持管委会工作时,熊庄就是全面负责管委会内部工作的主要领导。 过去的管委会,胡进主外,熊庄主内。两人配合默契,相互理解,才将管委会迅速从一个空架子变成一个拥有完全自主权的实体单位。 邓晓芳闹出去会议室办公这一出戏,让熊庄突然觉得一个机会来了。 既然许书记不出面,熊庄就只能亲自上阵了。毕竟,这是替许书记排忧解难。 没人知道熊庄真正的目的。他现在要代表管委会,主动找邓晓芳做工作。他打着班子要团结的口号,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里,邓晓芳拿着手机正在与人聊天。看见熊庄推门进来,她微微一欠身,示意熊庄坐。 会议室布置得大规大局,能同时容纳五十来人开会的空间,一两个人置身其间,尤显空旷。 邓晓芳匆忙结束了电话聊天,面无表情对熊庄说道:“熊主任,有何指示?” 熊庄眼光四处乱瞟,听到邓晓芳问自己,他赶紧满脸堆笑说道:“邓主任,我哪敢对你有指示?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看我?”邓晓芳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邓大美女可是出名的大美女,过去想看你没机会。现在我们成了同事了,还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多看几眼。”熊庄开着玩笑,眼光落在墙上悬挂的旗帜上,面容便变得肃穆起来。 “半老徐娘了,还什么美女?”邓晓芳自嘲道:“熊主任,你有话就直说吧。” 熊庄嘿嘿地笑,犹豫着说道:“邓主任,你在会议室办公,这样不太合适吧?” 邓晓芳嘴角一撇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喜欢。” “全委的人都在看着你啊!”熊庄为难说道:“我说实话啊,邓主任你是管委会的领导干部,你对谁有意见,我们可以摆在桌面上谈嘛。你这样做,会让人认为我们班子不团结啊。” “你觉得团结吗?”邓晓芳毫不退让说道:“这欺人太甚了呀,我就想装修一下办公室,有错吗?” “没错,肯定没错。”熊庄笑眯眯道:“不过,我们首先还是得配合主要领导工作吧。暂时不装修,不等于今后不装修嘛。坚持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不行,什么时候装修好了,我再什么时候搬回去办公室办公。” “邓主任啊,装修可不是一天两天。要不,你再选一个办公室?” “好啊!”邓晓芳爽快答应道:“也不用选了,我要求在许一山同志现在的办公室办公。你可以让他腾出来吗?” 熊庄一愣,面露难色道:“邓主任,你就喜欢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邓晓芳似笑非笑说道:“他是一把手没错,他的办公室文秘就不能坐了?” “也不是不能坐。”熊庄讪讪说道:“这样搬来搬去的,你不觉得麻烦?” 邓晓芳笑道:“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熊庄几乎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他非但没说动邓晓芳接受现实,反而被她将了一军。邓晓芳提出的建议,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她看中了许书记的办公室,许书记去哪办公? 许一山在得知熊庄的遭遇后,将熊庄请来了办公室,大笑道:“老熊,这点小事为难吗?你直接与我说,我腾给邓主任就是了。” 邓晓芳听说许一山愿意将办公室腾给自己,她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再次踏进许一山的办公室时,劈面问他道:“许一山,你怎么就像一团软泥一样,别人想怎么捏,你就让人捏吗?” 许一山笑嘻嘻道:“这要看谁捏哦。” 邓晓芳脸一红,低声道:“算啦,我认输,好吧!” 一场大戏,就这样无声无息落下了帷幕。这让等着看热闹的人无不惋惜。 许一山履新融城管委会,其实是很有争议性的。 作为融城管委会二把手的熊庄,尤其认为许一山是鸠占鹊巢。 按理说,胡进高升离任,一把手的位子就该他这个二把手接任。事实上,全管委会的人也一致认为,一把手的位子非他熊庄副主任莫疑。 首先,熊庄出身省直机关,有丰富的大机关工作经验。其次,作为首届管委会领导班子的一员,熊庄熟知管委会的一切工作,并在过去的工作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三,就算论资排辈,也该他熊庄得到提拔了。 在熊庄的心里,管委会一把手的位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委会一把手安排进入省委常委班子这样一个现实。坐到了管委会一把手位子,等于就成为省委班子成员,这才是终极目的。 许一山凭空而降,彻底打破了熊庄的梦想。这让已经在管委会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熊庄心里像吃了一枚青杏一样,酸涩难以下咽。 邓晓芳因为办公室的装修问题,直接正面与许一山碰撞,这在熊庄看来,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他一方面选择坚定站在许一山身后,支持许书记的决定。另一方面又假惺惺出面去找邓晓芳做工作。他知道邓晓芳在这个情况下不会妥协屈服。因为他深知邓晓芳背后的力量,许一山不可能不忌惮。 许一山让步,许一山的威信从此在管委会掉落一地,再也拾不起来。许一山不让步,他与邓晓芳的矛盾就会进一步激化。 班子成员矛盾激化,而且是一把手与班子成员激化矛盾,这就会给人留下口实,他许一山有问题。 因为,一个合格的领导,是不会与底下的班子成员产生矛盾的。领导应该要做的是化解矛盾,怎么还能产生矛盾呢? 这样的结果,就是说明他许一山不宜继续呆在这个位子上。 管委会前任来自衡岳市,继任者还是来自衡岳市。以至于在管委会暗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融城管委会就是一个变相的衡岳帮。 在许一山爽快表示愿意将办公室腾给邓晓芳做办公室后,熊庄以及其他人想看的一场热闹顷刻间烟消云散。 风波过后,融城管委会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有人发现,邓晓芳才是许一山最坚定的支持者。 一场风波过去,另一场风波已经在悄然酝酿。 这场风波,直接将梁氏兄弟和许一山卷了进去。 第1645章 空手套白狼 融城管委会有一份秘密名单。名单上详细列明了在管委会区域已经投资和正在洽谈投资以及有意向投资人的名单。 名单内容非常详细,细致到投资人名下资产有多少,主要投资意向等等方面。 梁氏兄弟当仁不让排在第一二名。备注栏里特别注明已经投资二十亿人民币。拟计划投资百亿。梁氏兄弟以投资文旅项目为主。目前已经开发出来了大型游乐场,其中水上游乐园将成为中部地区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项目。 配套的酒店项目也接近封顶,正在筹备的高档商业大厦已经规划完毕。精品住宅小区也取得了建设许可证。 梁氏兄弟是管委会最大的投资商,如果不出意外,今后管委会区域内有一半是姓梁的。 有人开玩笑说,融城管委会姓梁。这都是当时的胡进书记给予他们的荣耀。毕竟,梁氏兄弟是一个吃融城管委会螃蟹的人。胡进也说过,绝对不能让打江山的人吃亏。 这两兄弟把一生的积蓄几乎都透资在中部省。在他们准备开发的精品住宅项目中,两兄弟准备建两栋独立别墅,作为他们今后叶落归根的归宿。 出身于潮汕地区的梁氏兄弟,放弃回老家养老,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毕竟,上了年纪的人,都有深深的故土难离之意。 所有迹象表明,梁氏兄弟是铁了心要与融城管委会同呼吸,共命运。 梁氏兄弟这是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了中部省融城管委会。这里面胡进到底起到了多少作用,很难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梁氏兄弟本身就是精明胜过鬼的人,他们这样扶持胡进,一定是看到了胡进未来的发展。 在国内做生意的人,都懂得要找一座靠得住的靠山。生意做得越大,靠山也越大越坚固。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的商人,从政亦一样。 靠修建公路桥梁起家的梁氏兄弟,其实已经将事业做得超越了国界。 他们是一家典型的家族型企业,这也合符潮汕人一贯的做法。潮汕人很难相信和接受家族外的人。他们有一个天生防范的心理。无论事业做得多大,事业的核心权力始终掌握在自己的家族手里。 潮汕人排外,古来有之。 梁氏兄弟似乎反其道而行之。据说在梁氏家族集体反对投资中部省融城管委会的前提下,梁氏兄弟中的老大力排众议,坚决拍板定下来了投资方案。 明白人都明白,梁氏兄弟把赌注都押在了胡进身上。他们显然已经预感到,胡进的未来将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和辉煌。 胡进调离中部省,晋升到中原省担任重要职务。他的阵地转移了,梁氏兄弟也跟着要转移过去。于是,就出现了梁氏兄弟已经在暗中寻找接盘人。 他们准备将在融城管委会这边的投资来一个整体打包转让,然后他们继续去跟随在胡进身边。 熊庄将消息汇报给书记许一山后,骂了一句,“他们这种投机商人,就不能惯着他。” 在熊庄看来,梁氏兄弟打包转让项目,先不说很难有一个人能有如此雄厚的资本去接。即便有,也将会对规划和建设速度有一个不可预料的影响。 而且,熊庄坚定认为,梁氏兄弟就是一个投机商人。如今胡进不在融城管委会,他们就没有了一把伞。他们需要靠投机来扩展他们的商业版图。 许一山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熊主任,你说的不惯着他们,主要内容是指......” 熊庄语气坚定道:“我们有必要要干涉他们接下来的交易。至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跑了。” “跑了?跑去哪?”许一山笑了笑道:“梁氏兄弟如果想跑,他们当初就没必要来中部投资。据我所知,他们早就办理好了移民手续。说白了,人家现在是外籍身份的人。” “这样更加不能让他们跑了。”熊庄认真说道:“许书记,你知道他们在我们这里融资了多少钱吗?最主要的是他们的融资,都是管委会担的保。” 许一山闻言,暗暗吃了一惊。梁氏兄弟利用融城管委会担保,从金融机构和社会融了接近二十个亿的投资。换句话说,梁氏兄弟投资在中部省的所有钱,并非都是他们自己掏腰包拿出来的,而是空手套了白狼。 熊庄不无抱怨表示,当初对梁氏兄弟融资这件事,他建议慎重。但遭到了胡书记的批评。认为他胆子太小,缺乏一种创新精神。 也就是说,梁氏兄弟融资是胡进一手支持的。 融城管委会成立之初,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状态。胡进急需打破这个局面,于是,梁氏兄弟便成了他破局的一件武器。 梁氏兄弟以资产雄厚著称,事实上他们在全球的建设项目确也能印证他们的实力。 至少,他们是一家实业公司,并非皮包公司。 他们是第一家在管委会注册的民营企业,注册资金高达三个亿。 这么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背后又有融城管委会和胡进给他们背书。因此他们融资的道路,一开始就没遇到任何质疑和阻力。 熊庄提出建议,不能让梁氏兄弟就这样跑了。他们一跑,留下这么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恐怕就是融城管委会的一场噩梦。 外面风传梁氏兄弟就跟随胡进去中原省打天下,中部省的项目他们将以最低价转让出去。 许一山沉吟良久,突然说出来一句话道:“天要下雨,是谁都阻挡不了的事。如果他们真想走,就让他们走吧。” 熊庄一愣,迟疑着问道:“许书记,你的意思让他们走?” 许一山苦笑道:“如果一个人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强求有意义吗?” “问题是他们的这个窟窿,将会把管委会吞噬进去啊。” 许一山颔首道:“熊主任,你的担心是对的。这样吧,下午大家开个会,商议商议一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吧。” 如果说许一山第一天赴任与全体管委会干部职工是见面会的话,那么,这一场会将是他履职管委会第一个正式工作会。 下午三点,融城管委会班子成员一个不缺,齐聚会议室商讨应对梁氏兄弟要转让项目的事。 许一山没有料到,这一场会开下来,差点就成了他的滑铁卢。 第1646章 债券内幕 熊庄的担心完全有来由。齐天副主任确认,由融城管委会出面给梁氏兄弟担保的资金已经超出了二十个亿。 当初,梁氏兄弟提议发行债券,遭到除胡进之外的其他班子成员反对。梁氏兄弟的发行债券是以融城管委会的名义面向社会公开发售,所筹资金用于管委会基础设施建设。 胡进在面对全部反对声音的前提下,强行决定发行。 单这一笔债券,就筹集了五个多亿。其中,中部省发改委认购的债券就达三亿多。 这一切,都是副主任齐天经手的。债券期为五年,年化率保证在14%。也就是说,认购百元债券,五年期满,发行单位赎回时,需要支付一百七十元。如此高的年化率,自然吸引了社会热钱进入。 因为是融城管委会发行的债券,诚信度毋容置疑。因此在发行初期,还出现过托人购买债券的现象。预计发行五亿的债券,短短不到五天便销售一空。 梁氏兄弟意欲再增加发行量,不知是胡进考虑到了后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五亿元债券发行过后,他没再答应梁氏兄弟的要求。 债券发行吸纳进来的资金,全部转移在梁氏兄弟账上,由他们自行支配。 管委会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债券到期后,梁氏兄弟能否有能力全数赎回。 有了第一次的发行经验,在胡进拒绝继续增加发行量的前提下,梁氏兄弟绕过管委会,自己组织成了一个债券发行单位。他们对外宣称是管委会下属机构,代表融城管委会面向社会募资。 胡进在这件事上睁只眼闭只眼,不干涉,不支持。直到募集资金达到二十个亿的时候,他才出面叫停。 也就是说,梁氏兄弟通过发行债券募资就达二十个亿。而融城管委会所有项目投入的资金,还不到二十个亿。 现在,梁氏兄弟意欲将所有项目打包,作价三十亿,公开征集转让对象。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熊庄要求,融城管委会不是不愿意梁氏兄弟离场。但是,他们离场必须要先完成债券的兑付工作。 熊庄的建议,得到了齐天和魏非的支持。 邓晓芳不表态,她以刚调入管委会,还不太熟悉情况为由,不对建议发表自己的意见。 许一山一直没表态。他现在很矛盾,支持熊庄他们的建议,明显是对梁氏兄弟以及胡进的不信任。尽管梁氏兄弟后期融资与胡进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融资先河是胡进凭一己之力开创的。 而且,胡进是融城管委会原一把手。管委会的任何问题,他都要承担相应责任。 不支持熊庄他们的建议,倘若真出现熊庄说的留下一个大窟窿,这个窟窿要怎么补上去? 他不得不佩服梁氏兄弟的精明。他们在衡岳云轨项目上投入的资金,在融城管委会这里不动声色全部收入囊中了。 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的手法,玩得还真有点炉火纯青。 熊庄强烈要求,对梁氏兄弟要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以免他们转移资金。他具体列了几点,第一,立即冻结梁氏兄弟名下所有账户。第二,请有关单位协助,限制梁氏兄弟离境。 许一山本来没打算急于表态,在听到熊庄的提议后,他眉头皱了起来。 “熊主任,这样做,不会让人心寒吗?”他声音不高,但每一句话都让熊庄脸红,“融城管委会目前还只是一个雏形,还需要大力发展。如果我们现在对投资人采取这种措施,这要传出去,以后还会有人来投资吗?” 熊庄毫不退让道:“如果不采取措施,出了问题,你许书记负责吗?” “你说的出问题,是指那些问题?” “比如转移资金,比如离境出逃。” “你这是在制造紧张空气吧?”许一山毫不留情予以回击。“大家都说梁氏兄弟要跑,我想问问,他们能跑去哪里?” 熊庄道:“这样的例子就不需要我来举了吧?当然,如果你许书记愿意承担所有责任,我们自然没话说。但是,作为领导班子成员之一,我有责任提高风险风险。” 话说到此,许一山完全明白了过来,熊转所谓的提高防范风险,就是要控制梁氏兄弟。 而这一点,恰是许一山最不能认同的。 他几年前就与梁氏兄弟打过交道。当年洪桥重修时,他拒绝衡岳市路桥公司和黄大岭他们,将重修洪桥项目交给了梁氏兄弟。一度让人怀疑他得了梁氏兄弟的好处。 梁氏兄弟的洪桥重修项目最终没能经受住各方面的压力,主动撤出,赔了一笔钱。原以为梁氏兄弟不会再对内地项目有兴趣了,但在衡岳市上马云轨项目的时候,许一山再次找到了他们兄弟。 梁氏兄弟注资云轨项目,很大程度缓解了时任衡岳市委书记胡进的压力。保证了项目顺利上马建设。 然而,随着胡进调离衡岳市,梁氏兄弟的云轨项目跟着陷入了困境。 第三次就是许一山劝说梁氏兄弟来融城管委会这边,协助胡进。他们来了,但这次来,却挖了一个巨坑。 很明显,梁氏兄弟打包转让项目不会是空穴来风。尽管目前还没明显迹象显露梁氏兄弟要从中部省撤退,但是有风声传来,梁氏兄弟已经在中原省注册了一家更大的公司。 看来,他们兄弟已经确定了目标,紧随胡进。 熊庄将一个难题摆在了许一山面前,对梁氏兄弟的任何处理意见,都将决定整个事件的最终走向。 “各位,我说几句吧。”许一山在环顾一眼四周后,缓缓说道:“为树立投资人的信心,我要求,不能对任何投资人采取任何强制性的措施。企业要发展,就不能捆住他们的手脚。” “其二,关于债券的问题,必须按照发行债券时的承诺执行到位。现在距离赎回还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在这一年半之内,不允许对债券的情况有任何变动。” “其三,从现在起,我们尽可能放手,不要去干涉企业的发展。在座的各位班子成员,我们的眼光不是要盯在别人要怎么发展上,不要眼红别人赚了多少钱。投资人不赚钱,谁愿意投资?放权下去,非必要,不干涉。” “其四,班子成员的分工,今天要调整一下。” 此语一出,全场愕然。 第1647章 权力主宰 许一山声音不高,面色平和,看似随意的几点意见,却如一柄利剑,斩断了其他人对权力的觊觎。 最后一点工作分工意见,将融城管委会原来的权力结构尽数推翻。 他公布的新分工,不动声色就将熊庄排除在权力核心圈子之外。尽管他依然排名为第一的副书记、副主任,但他由原来主管全面工作,调整为单纯只负责政治思想工作,分管宣传等意识形态。 履新的邓晓芳反超熊庄,成为仅次于许一山的融城管委会实权人物。 副主任齐天没有动,仍然负责他原来的职责。办公室主任魏非多承担了一部分从熊庄原来负责的工作。 职务分工宣布后,许一山没给班子成员讨论的机会,直接宣布散会。 熊庄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大权旁落,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新来的许一山来。其实,熊庄在许一山未来管委会之前,是用心做了功课的。 他对胡进在衡岳市的情况很了解,也知道许一山与胡进之间存在貌合神离。他理解任何一个给前任擦屁股的人,心里窝着的火,能将一个人焚烧干净。 胡进在衡岳市赢得了“败家”的称号。大家碍于情面,也惧于他的背景,这个称号只在胡进背后悄悄流传,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胡进面前公然提起,甚至连暗示的勇气都没有。 许一山接任胡进之手,在很多人看来,他是被迫跳进去一个深坑了。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许一山会在短短的两年时间不到,就将衡岳市的局面扭转了过来,再次让衡岳市名正言顺地站在全省第二大城市的位子上。 如果许一山接到的是一座山,那么今天耸立在人们面前的就该是巍峨挺拔得看不见顶的高峰。也就是说,胡进在侧面拖了他的后腿。 熊庄天真地认为,许一山内心深处一定对胡进怀有很深的成见。 他利用梁氏兄弟的问题,态度鲜明地表示要维护管委会的利益,打击追究梁氏兄弟,侧面就是影响胡进。 再往深处想,他意在给许一山立威。 然而许一山似乎没体会到他的一番苦心,不但轻轻将问题一笔带过了,而且还直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闲人。 体制内,官员最怕的就是闲。 一旦被挂起来,此人的政治前途就将蒙上一层阴影。至少不会在短期内绽放光明。 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结束,相当于人的生命结束。特别像熊庄这样处于最敏感地位的官员,闲置起来,万事皆休。翻盘的事几乎不可能再出现。 在熊庄看来,他拿梁氏兄弟的问题说话,应该是最巧妙,也是最能讨得许一山欢心的事。 梁氏兄弟在管委会确实存在不少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话的问题。一个发行债券的雷,足以将已经被提拔高升的胡进轰下地来。 打翻梁氏兄弟,许一山的威信便能立显。他愿意当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为许一山巩固在融城管委会的地位。他也会因为替许一山立下汗马功劳,从而得到许一山的赏识和认可。 可是事情的走向偏偏事与愿违。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 邓晓芳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重新分工,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了。 会后,邓晓芳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径直去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今天的班子成员分工,我有想法。” 许一山头也没抬,淡淡说了两个字,“保留。” 邓晓芳愣了一下,小声道:“我是正常反映问题,我需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许书记,你是知道我的。我对管委会的工作不熟,又刚来,你把这么重要的工作安排给我,你是故意的吧?”邓晓芳面露苦涩,为难道:“我觉得,你想把我放在火上烤。” “是吗?”许一山抬起头,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在邓晓芳身上。“你什么意思?” 邓晓芳从来没见过许一山这样的眼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她居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认识许一山几年,她一直没真正将许一山视作一个厉害的人。 省委党校接触后,她被他身上那股说不清的迷人男人味吸引住了。以至于她的梦里,还出现过许一山的影子。她为自己有颗蠢蠢而动的少女心而感到羞惭,尽管她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她却依旧为此痴迷。 许一山在她心里,就是一个男人,一个令女人痴迷的男人,而非一个玩弄权术的人。 但是现在,她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遏制不住的威严。他就像丛林中的一头老虎一样,看似闲庭胜步,却让一众生灵为之闻风丧胆。 他,已经成了一个真正能主宰权力的人了。 “我......”邓晓芳突然语塞,慌乱了起来。 “邓主任,组织安排你的分工,有组织考虑。”许一山面无表情说道:“在工作问题上,我一向反对讨价还价。” 邓晓芳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你别用这种口气说话,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很怕。” 许一山笑了,道:“邓大美女,我相信你能撑得起管委会这片天。” 一句“邓大美女”,彻底让邓晓芳破防。 她又惊又喜,说道:“许书记,我别的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一来,就将管委会的局破了,别人会怎么想你?怎么对待你?” “不用为我担心。”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有些同志已经不适宜留在原来的岗位。现在的管委会,需要的是柔性管理,而不再需要强硬了。” 邓晓芳捂着嘴笑了,道:“我也不柔性啊。” “你一个女同志,还能刚到什么程度?”许一山打趣道:“邓大美女,融城管委会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一句话,大胆创新,勇于探索。出了问题,我替你担。” 邓晓芳怅然道:“许一山,你不该就是个市委书记,你应该坐在更高的位子上。” 许一山的十六字方针,给邓晓芳吃了一颗定心丸。虽说她并不认可许一山真能替她遮风挡雨,但是她已经彻底臣服在许一山面前。 过去,她在他面前一直嬉笑怒骂,而现在,她连“许一山”三个字都不敢直接说出口了。 第1648章 推心置腹 男人把事业当做生命,女人将事业视为点缀。 没人知道许一山真正的心思。他在融城计划上的真正看法,是他自己从历史的维度,经济发展的趋势以及人类进步的必然性得出一个结论。中部要实现大城市群的设想,靠强硬的政策和人为的努力,即便架起了一个壳子,也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大城市群的设想是美好的,令人充满遐想。特别在中部这样的地区,如果有一个能媲美世界格局的大城市群,自然会带来蓬勃的生命张力。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水到渠成的基础上。倘若人为硬性去凑满这个梦想,那就好比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潮水涌来退去,生命都不会留下。 换下熊庄,送邓晓芳上马,就是他对融城计划的最真实写照。 邓晓芳一介女流,关键一点她非事业型的女性。融城管委会在她手里,不可能出现大起大落的境况。女人守旧,特别是对事业的追求,她们远没男人那样有野心。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地方,在于邓晓芳的背后有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丈夫容海。这样,即便融城计划遭人诟病,也不至于会被人下死手问责。 这就是许一山目前做需要的一个局面。维持融城计划局面不出现波动。他不想在沙滩上建一座城堡,他宁愿在坚硬的岩石上搭一座茅草棚。 他需要腾出时间和精力,毕竟,他还是衡岳市的书记。 在管委会连续工作半个月,许一山必须回衡了。 在许一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市长英朝晖也连轴转了半个月。 现在的衡岳市,既像一个巨大的工地,又像一个热闹非凡的菜市场,更像是一架开足了马力在运转的机器。 有人开玩笑说,衡岳市就像一个刚睡醒的人,睁开眼发现别人已经跑在自己前面很远了,他正在迈开双腿大跨步直追。 因为人口激增,带来了市场繁荣。人们交口称赞,衡岳市迎来了一个明媚的春天。 英朝晖汇报了全市目前的工农业、工商、贸易和经济方面的全部工作。作为全市龙头企业的衡江集团,在解决了用工问题后,各项工作都推进得非常迅速。 英朝晖兴致勃勃说道:“老许,按目前的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用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能将桔城甩在身后八条大街。” 许一山满面笑容道:“辛苦你了,老英。” 英朝晖摇着头道:“老许,你我就不要说客套话了。就算辛苦,我也喜欢喝愿意啊。看着真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的衡岳市,我说句矫情的话,真让人觉得人生没虚度啊。” 他由衷说道:“这当然与你有关。我现在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了。衡岳市在你的领导下,就是不一样啊!” 英朝晖的这番话,不明白的人还真会觉得是在拍许一山的马屁。只有真正懂得的人,才会明白英朝晖的这番话完全是发自肺腑之言。 其实,在英朝晖的问题上,本来是很玄乎的一件事。 英朝晖从省人大调任衡岳市担任市长,大家都明白这是龚省长的安排。 英朝晖作为长期在龚辉手下工作的人,自然是龚辉最信任的人之一。否则,衡岳市市长这么重要的位子,不会让他来坐。 龚辉安排英朝晖担任衡岳市长,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他需要一个心腹来制衡和制约许一山。 事实上,当初英朝晖来衡后,确实表现出了与许一山背道而驰的做派。 一个班子里的一二号人物如果不愿意同乘一条船,这条船势必会颠覆。许一山审时度势,他非常清楚班子成员团结的重要性。 在他表现出一番大智如愚的调和下,英朝晖的态度发生了激烈的转变。从他驱逐龚省长派来的关于实施全民医疗免费指导组就宣告了他与龚省长已经不在一条战线上了。 就像英朝晖在有限的一些私人聚会上说的一样,他完全是被许一山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了。当一个人真正心系天下的时候,他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能将黑暗驱散得无影无踪。 “对了,老许,你可能又要御驾亲征一回了。”英朝晖笑嘻嘻道:“衡江集团生产的柴油机,在东南亚国家的市场上没有表现出预想的那么好。看来,你不亲自出马,这个局面会打不开。” “不会吧?”许一山惊异地说道:“据我所知,江山重工在全球都有一套完整的销售链,他们还会拿不下东南亚的市场?” “人家现在有保留。我们也要理解人家。”英朝晖苦笑道:“江山重工虽然是衡江集团最大的股东,但是毕竟他只是股东。他不可能把家底子都亮给我们看吧?我与他们的高管接触过了,感觉他们在对待协助衡江集团柴油机出口销售这块,很有保留。” 许一山笑道:“意思就是他们不愿意把市场拱手相送?” 英朝晖点了点头,“其实,我们也能理解不是?人家花了那么多精力和财力,才建立起来这么一套网络,我们一分钱不花,就将人家的市场拿过来用,人家心里肯定不高兴,不情愿嘛。” “确实可以理解。”许一山笑笑道:“既然人家有所保留,我们也不要强求人家了。老英,我想,你带一支人马出去吧,我就不相信你打不开这个市场。” 英朝晖笑道:“老许,你忘记我还是一名市长了吧?堂堂一个市长,带人出去跑生意,你不怕别人说我们衡岳市的人,都钻钱眼里去了?” “我不怕,你怕吗?”许一山笑吟吟道:“钻钱眼有错吗?一个不能为民谋幸福,一个不能为社会创造财富的政党,都是不合格的政党。有人说,我们党和政府本身不能创造财富,这就是一个谬论嘛。我们要打破人们对我们的看法,让他们体会到,我们的党和政府,才是财富的真正创造者,才是为了人民福祉一直在负重前行的政党。” 英朝晖显然被许一山这番话感动了,他认真说道:“老许,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英朝晖的这句话,牵出了接下来的话题。 在风起云涌,欣欣向荣的衡岳市,一股阴风也在悄悄侵蚀进来。英朝晖不无担忧道:“社会治安出现了死灰复燃的现象。这就好比一个人富了,总会有人盯着一样的。老许,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 许一山叹口气道:“对于违法犯罪,我们从不姑息,露头就打。” “可是这个人,可能有点难对付。” “谁呀?三头六臂吗?” 第1649章 他在替他辩护? 英朝晖把名字说出来之后,还真让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魏浩。”英朝晖叹道:“魏浩现在的问题有点严重。所有迹象表明,衡岳市目前存在的社会不稳定因素,都来自他。” 许一山没说话,心里却泛起了波澜。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他觉得魏浩还算得上是一条汉子。他从市局副局长的位子上一怒之下辞职走人,从此再没踏进体制内一步。 随着他父亲魏力的倒台,魏浩在人们的视线里逐渐淡出了。许一山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聂波曾经给他透露了一个事,魏力的倒台,魏浩在背后起到了不少的作用。聂波当初对这个说法也持有怀疑态度,毕竟,他们是父子关系。作为父子,不可能存在血海深仇啊。 但许一山对这个说法却深信不疑。他们父子之间有不有仇恨不说,至少,作为父亲的魏力,确实亲手毁了儿子魏浩一生的幸福。 这件事还得在张曼身上讲起。 魏力侵犯张曼,这让做儿子的魏浩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或许就是这件让魏浩一生都不能释怀的丑事,让他对父亲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和看法。 许一山有印象的是魏浩在对待向勇之死这件事上。向勇死后,对他的死因一直众说纷纭。 魏浩在那时就直接介入了。据说,当初向勇家属拒绝火化向勇遗体,就是魏浩在背后起到了作用。 他对向勇自杀身亡的这一说法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他坚定的认为,向勇不可能会自杀。以他对向勇的了解,向勇哪怕面临的是一条绝路,他也不可能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魏浩是一名资深警察。他接触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对人性的分析尤为透彻。在魏浩看来,一个人自杀,需要具有超人的勇气。而向勇,恰恰缺乏的就是这种勇气。 试想,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他恐惧的呢? 魏浩的介入,直接导致向勇家属假借市里不答应让向勇骨灰入葬烈士陵园的理由,拒绝向勇遗体火化。其实背后的原因,就在于魏浩在暗中指示向勇家属要对向勇之死讨个说法。 而这个说法最直接受影响的人,必定是与向勇一同落马的魏力。 一句话可以说清楚,那就是魏浩怀疑向勇之死,与他父亲魏力存在必然的联系。 这把火如果烧起来,第一个被烧到的应该就是魏力。 魏浩不可能不明白后果,但他却推波助澜。这表示他们父子早就决裂了。 许一山不得不暗自感叹,做人如魏力,人生全失败。 他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最终得到众叛亲离,万人唾弃的结局。 魏力之案,最终在上级的干预下,得到了轻判。他领刑十年,现在团结湖劳改农场改造。魏力的这一篇章随着他被判入狱彻底翻了过去,却没想到魏浩在这时候露出了水面。 “老费的态度呢?”许一山问英朝晖。费劲过去是魏浩的直接领头上司,他对魏浩的了解,无人能及。 “我估计,老费这人念旧情,下不去手。”英朝晖试探问道:“要不,现在请老费来一趟,谈谈他的看法?” 许一山没有拒绝,颔首表示同意。 半个小时之后,费劲走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费劲在聂波调任陈州后,经许一山斡旋,他顺利坐上了衡岳市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上,终于吐气扬眉了一回。 他一进门,便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道:“许书记,英市长,两位大佬都在啊。” 新任市委常委,费劲正式进入衡岳市委常委班子,成了真正的衡岳市委领导人之一。这对他而言,是人生的一大跨越,是他的辉煌起点。 三个人围坐在沙发上,许一山单刀直入问费劲道:“老费,有个事,我和老英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费劲一愣,笑呵呵说道:“两位领导客气了啊,你们有什么指示,直接说。我老费最喜欢动手了。” 三人大笑。英朝晖直言不讳说道:“老费,请你来,就是想请你谈谈魏浩的问题。” “魏浩?”费劲似乎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谈他?他有什么好谈的?” “根据反映,全市治安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然,这方面老费你是专家,我和老英都听你的。你说,反映的情况,属不属实?” 费劲沉吟半天,没有说话。 英朝晖在一边补充道:“市场繁荣了,势必会有社会治安问题出现。我们主要是要抢在违法犯罪还在萌芽阶段就要将之掐灭。我们要想保护好经济改革成果,就必须对违反犯罪毫不手软。” “这个人......”费劲在犹豫了好一会之后,缓缓说道:“两位领导都在,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吧。” 费劲没有隐瞒。衡岳市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现象。具体表现在地下赌场,娱乐场所涉毒涉黄,以及死灰复燃的结伙斗殴等。 “今天机会很好,我正要找两位说说我们在这方面的计划。” 费劲不再用“汇报”两个字,而是不动声色换了口吻。这其实就是在暗示,他现在与许一山和英朝晖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他们已经没有过去的上下级身份。他们已经平等了。 按照费劲的说法,他已经安排布置了下去,准备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场“百日整治”活动。具体是针对黄赌毒等严重影响社会治安的违法犯罪来一个梳网式打击。 费劲甚至将活动的具体内容都详细说了一遍,但几乎没一句话涉及到魏浩身上。 英朝晖果断指出,“老费,我们是想了解一下魏浩的情况。” “他有什么情况?”费劲似乎有些尴尬说道:“他这个人,都已经脱离了社会主流。” “可是我们听到的反映是衡岳市目前的社会治安出现变化,都与魏浩有关。”英朝晖直接指出道:“迹象表明,魏浩是背后最大的一个主谋。” 费劲讪讪笑道:“英市长,我们政法界有一个铁的定律,那就是证据。我们从不说没有证据的话。我们有底线,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英朝晖笑了起来,问道:“老费,你的意思,魏浩是个好人?” “不过,也没证据说他是个坏人吧?”费劲缓缓道:“我认为,我们把问题纠结在一个人身上,是出现方向性的错误。” 眼见着费劲要与英朝晖争论起来,许一山当机立断阻止道:“两位,不要再讨论下去了。英市长对社会治安有担忧,我和费劲同志都能理解。老费说得对,凡事都要讲证据。我提议,请政法委的同志就目前的社会问题,拿出来一个方案。等过会后,我们再决定吧。” 英朝晖和费劲都没表示反对。许一山的建议顺利通过。 似乎,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第1650章 夜话 半个月没见着丈夫,陈晓琪对回家来的许一山,盯着看了老半天,突然咧开嘴笑道:“许一山,亏你还记得有个家。” 丈夫得到升迁,陈晓琪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个家伙的魅力究竟有多大,她现在已经无法用自己的想象去想了。他有男人坚毅的性格,也有男人骨子里的温柔。他坚强,却不失浪漫。似乎每一天,他都能带给她无穷的惊喜。 生了两个孩子的陈晓琪,身材一点没走样。女人的温柔与娇媚,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她与他一样,似乎都是一座开发不尽的宝藏。 生了第二个孩子之后,陈晓琪不顾爸妈的劝阻,毅然辞职,成了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 她先将机关事务局安排给她家的保姆也辞退了,连市委专配给主要领导的生活秘书也辞退了。她亲自跑去老家许家村,将许家娘请了回来。 如今,她一天到晚就围着两个孩子转。亲自做饭,洗衣服,拖地,迎来送往。她就像一朵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美丽花朵,默默在许一山身边开放。 安排两个孩子睡下后,她悄悄回来卧室。 许一山靠在床头,灯光淡淡打在他的身上。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太累了,就像一架连续运转的机器一样,高速旋转着。 他已经被戴上了一个“经济型官员”的标签,不但中部省是这样认为,燕京方面也将他纳入了视野。 陈晓琪看着疲惫的丈夫,她真不忍心将他惊醒。 她特意穿了一件许一山最喜欢的睡衣,喷了一点淡淡的香水。她知道这是丈夫最迷恋的香水味道。 她小心翼翼将门关上,但是,轻微的锁门声,还是惊醒了许一山。 许一山睁开眼,看着倚靠在门边的陈晓琪,浑身的血液便快速奔腾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但是他们眼睛里流泻出来的光芒,充满了迷恋、柔情和只有两人才懂的狂野。 许一山张开双臂,她便如一只快乐的鸟儿一样,纵身入怀。 柔情便如窗外的月光,盈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爱,化成一道绕指柔,将两颗心紧紧绕在一起。 突然门响,门外传来儿子稚嫩的奶声奶气。 陈晓琪捂着嘴笑,示意许一山去开门。 她将身子裹进被子里,眨巴着眼睛说道:“孩子晚上要跟我睡。” 许一山愁苦道:“这小子来了,我怎么办?” “你去书房呀。”陈晓琪笑嘻嘻说道:“你总不能让孩子看到你这个样子吧?你不羞,我还羞呢。” 许一山无奈,只好穿上衣服去开门。 门口,小许凡看着开门的许一山,奶声奶气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许一山心里一痛,赶紧蹲下去身子,将孩子搂紧怀里,小声说道:“我是爸爸呀。” 小许凡便笑,挣脱许一山的搂抱,趔趄着往屋里跑。 “你抱他出来。”许一山这才发现门口不远处,娘红了脸,紧张不安地打着手势,示意他去把儿子抱出来交给她。 “这孩子不听话,看我不揍他。”许家娘气急败坏说道:“一山,你快去啊。” 许一山顿感羞惭,赶紧对娘挥挥手道:“娘,你去休息吧,孩子今晚就跟我们睡吧。” 小许凡被陈勇夫妻带走后,迫使陈晓琪下定决心生二胎。 如今,小许凡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在陈晓琪的坚持下,小许凡回来家里,与他出生不久的弟弟共同成长。 床上,小许凡已经钻进了陈晓琪的被窝。 许一山无可奈何道:“小东西,你这就是鸠占鹊巢了啊。” 在孩子的问题上,许一山深感自己失职了。他几乎没有一丝空闲伴着儿子长大。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他的心思已经被天下苍生占满了,他腾不出一丝儿空地来容纳他生命的延续。 好在儿子很快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看着儿子睡熟了,陈晓琪才悄悄将身子从被窝里移出来,钻进许一山的被窝里。 半个月没见面,两人要聊的话太多了。 陈晓琪轻轻咬着许一山的胳膊说道:“一山,我想跟你说个事。” “说呀。”许一山抚摸着她如水的秀发,小声道:“老婆,你想说什么?” “我想去看看黄大岭。”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他们一家人,现在坐牢的坐牢,失踪的失踪,家破人亡了。” 黄大岭回国投案自首,最终被判五年。与他父亲黄山被判无期,大哥黄晓峰被判十一年相比,他是领刑最轻的一个了。 陈晓琪道:“我现在想起过去的事,还真觉得黄大岭可怜。” 在过去的茅山,黄大岭于一般人来说,他就是一个恶魔。可是在陈晓琪面前,他就是一个俯首帖耳的小可怜。陈晓琪从小就敢打他,黄大岭从来都没回过手,甚至连骂她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毛毛虫事件,陈晓琪敢提着一根棒子,将黄山家砸得一片稀巴烂。这要换了其他任何人,依黄大岭的性格,不死都得脱层皮。 这也是后来在茅山流传盛广的“一物降一物”最原始的出处。 “怎么突然想起去看他了?”许一山狐疑地问。 “我听说,从来没有人去探视过他。他原来的那帮狐朋狗友,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真是树倒猢狲散呢。” “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许一山故意这样逗她。 “当然啊。我老公是最深明大义的人了。”陈晓琪突然爬起来,在许一山脸上亲了一口道:“老公,我去看他,就是想还过去扇他几个耳光的情。他已经落到这样的地步了,虽说是咎由自取,但是,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在念旧情?” 陈晓琪摇了摇头,“不,我与他有情吗?老公,你就答应我吧。” “好嘛!”许一山爽快道:“要不,我陪你一道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陈晓琪柔声说道:“老公,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你老婆只爱你一个人吗?” 许一山长叹一口气道:“我会不相信你吗? 第1651章 统计数据 陈晓琪的断然拒绝,让许一山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仔细一想,便又释怀。陈晓琪这正是有情有义啊。她没有因为黄家家道中落而看不起黄大岭,也没有因为恩怨而将他落井下石。 她能这时候主动去看望他,并非心里藏有私情。反而是一种大爱,让她不想放弃曾经的故人。 心念到此,许一山不禁暗自自豪。想起当初父亲以断绝父子关系要挟他放弃陈晓琪,而他坚持不放弃,才得到这样一个貌美如花,心有大爱的女人。 原来衡岳市每周一次的日常工作会因为许一山要兼顾融城管委会的工作而作了改变。现在固定下来的就是每月两次常委会议。 许一山回来,常务会议立即召开。 会议两个议题,一是汇报综合上半年全市经济发展的数据,择日向社会公布。第二个议题,决定是否在全市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打击为犯罪专项活动。 因为会议的需要,市统计局、发改委、以及相关政法单位被扩大列席进来。 上午研究第一个议题。市统计局长作了专项发言。 衡岳市在上次全市人事大调整时,调离两委常委。周琴赴省宣传部担任副部长。聂波调往陈州担任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 空缺下来的两个常委名额,一个由费劲接替聂波位子担任。另一个由新晋班子成员刘思诚担任。 班子成员发生改变后,平均年龄还是维持在35岁左右。被誉为全省最年轻的地市级常委领导班子。 统计局长的汇报占用了整整一个小时。他详细地汇报了全市七县五区的具体情况,其中特别指出,茅山县年度GDP已经超越全省所有县区,名列第一。 全市GDP在全省排名第三,落后于岳州一个百分点。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省府所在地——桔城市。 听完汇报,许一山沉默不语。 全省每年都有两次GDP排名。这个排名能真实准确反应当地的经济情况。三十年前,衡岳市是仅次于桔城排名第二的经济强市。二十年前,衡岳市已经沦落在全省第七第八的位置。逸阳、香河,甚至是陈州这样的边远地区,都曾强压过衡岳市。 两年前,衡岳市还是胡进主政的时候,排名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已经从排在中位逐渐上升到第五名了。 “我们的统计,有没有水份?”许一山在沉吟好一会之后,提出质疑。 统计局长信誓旦旦说道:“我敢以党性担保,这次的统计绝对没掺杂任何水份。”他说过之后,似乎感觉到言犹未尽,嘀咕了一声,“别的地市,我就不敢担保了。” 统计局长的话,引起一阵会心的笑声。 在座的谁都明白,现在统计不做假,几乎很难通过上级的审查,也会直接影响到地方主官的提拔与晋升。 统计数据就是变相的晋升表,数据越好看,晋升的速度与力度就越大。 统计数据掺假,早就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虚幻的数据下,往往掩盖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现实。 “很好!”许一山称赞道:“别人我们不管,我们衡岳市一定要做到数据真实。各位,我理解大家的想法。我们的数据不好看,可能会让一部分同志在晋升的道路上遇到阻碍。但是,我想请大家想想,我们当这个官的初衷是什么?不就是想发挥自己的能力,让社会变得更美好一些,让老百姓生活得更幸福一些吗?” 他指出,“岳州的数据比我们好看。我相信他们也像我们一样,不会掺杂任何水份进去。因为,现在岳州的一把手,就是我原来在省委党校学习的老师。他是一位正直、朴实的同志。他的人格注定他不会往数据里加注缺乏良心的粉饰数据。” “岳州这次超越我们排名全省第二,我们不用怀疑他们的数据。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认清楚,那就是岳州的天然条件,比我们衡岳市可能要强不少。” 许一山之所以说出来这番话,本意就是给在座的同志打气鼓劲。衡岳市能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从排名第五跃升到全省第三。不要少看往前移的这两步,这两步所付出的努力,几乎耗光了全市同志的全部精力。 同时,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他想暗示给在座的各位,岳州是以日化石油产品占据着市场的高地。而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衡岳市永远不可能拥有。毕竟,在岳州,排得上号的国有大型企业就有三家。这三家当中任何一家的体量,都要远超号称衡岳巨无霸的衡江集团。 在上一轮的全省人事调整中,岳州的刘教授已经晋升为岳州市委书记。他被誉为“学者型”官员,与许一山这个“经济型官员”相得益彰,一南一北占据着中部省的两翼,就像两颗明星一样,烘托着中部省这颗大明珠熠熠生辉。 “同志们,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在座的各位,以及全市人民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的辛勤劳动,感谢你们的无私奉献,才让我们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一句话,我对今天的成绩感到很满意。但是,我们不要骄傲,接下来,我们继续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八仙过海,争取在下一次的全省GDP排名上,超过岳州,超过桔城。”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可能是他们见过说话最接地气的官员。这个从来不说空话、套话,一心务实的领导干部,彻底将干部们的心归拢在了一起。 上午的会议开得热烈而紧张。会议气氛在后面变得越来越轻松了。 这也是许一山上任两年多来,第一次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要知道两年前他刚接任衡岳市委书记时,在第一次全体常委会上听到衡岳市未来十年的财政都亏空的时候,他真有想哭的冲动。 那时候的常委们,也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笑容。 他记得自己当时看到李朝亮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时,他就知道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自己肩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两年他大力支持茅山外企,组建衡江集团,优化产业结构,硬生生将衡岳市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下午的会议,着重研究政法委关于开展百日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报告。上午,政法单位未列席。下午,统计、发改委等单位也将不列席会议。 中午,许一山邀请了费劲在办公室一同就餐,由机关食堂送来饭菜。 他需要时间与费劲提前沟通。 第1652章 “小媳妇”费劲 费劲对全市开展“百日整治”活动充满了信心。上任市政法委书记以来,他还没开展过像样的一次行动。 他的市公安局长的位子是从魏力手里接过来的。从此以后,他也就成了魏力手里的一个傀儡。过去他虽然是公安局长,手里却没多少权力。 熟知公安内部的人都清楚,大方向魏力掌控,小权力魏浩抓在手里。过去他想提拔一个人当派出所长,都必须征得魏家父子双双点头才可落地。只要一个人意见相左,他就没办法落实下去。 他自己也曾自嘲过,他是衡岳市史上最憋屈的公安局长,没有之一。 有两件事让费劲对魏家父子提高了警惕,从而保持了距离。第一件事是当年魏力在任局长时,将局里淘汰的一部分枪支拿给周文武去用。 此事让费劲寝食不安,他曾多次要求魏力下令让周文武将枪支交回来局里。但每次都被魏力轻轻一笑了之,安慰他说,“不要担心,他们手里没子弹,拿着也就像拿着一支吹火筒。” 费劲却不这样认为,周文武手里有枪,他就不愁弄不到子弹。多年以后,乌鸡山白骨案中,经检验得出一个结论,受害人所受枪伤,均是从制式手枪射出去的子弹。 这件事当时还困惑了专案组的办案专家。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射出子弹的枪,来自于衡岳市局已经被淘汰掉的枪支。 第二件事来自于全市一次大规模的扫毒活动。 那次活动抓获了两名在夜总会贩卖毒品的家伙,经审讯,费劲知道抓住了一条大鱼。就在他调兵遣将要深挖细查,一网打尽之际,魏力一个电话打到他手机上。 魏力说,“费,那是两个小混混,你没必要大张旗鼓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处理处理就行了。” 政法委书记发了话,费劲不敢不听。 经过这两桩事以后,费劲深感魏力这塘水,不但深,而且黑。 他知道自己拿不住魏力,他只能保护好自己。于是,他被魏力后来骂作是“两面人”,是个阳奉阴违的狡猾混账。 魏力每次挨骂,永远都保持着一脸的笑,甚至自嘲说,魏书记骂他,就是在鞭策他。 因为保持了距离,这也是魏力在落马之后,费劲没受任何牵连的原因之一。 至于魏浩,费劲更是睁只眼闭只眼。魏浩任市局副局长时,名义上是副的,却比他这个正的威信还高。衡岳市局大小事务,没有他魏浩点头,什么事执行都到不了位。 魏浩警校毕业后,一直在公安战线工作,对公安工作没有不了解的。他也自诩是警察世家,衡岳市被他父子牢牢掌控在手里,无论是富嘉义时代,还是胡进时代。 但魏浩这人有一个特点,他不像他父亲魏力那样老奸巨猾,他多少还算得上是一条汉子。比如,他从体制内辞职出来,就曾引起巨大的反响。 当时社会上有这样一个传言,时任市委书记的胡进对魏家父子心怀不满,魏浩为证清白才辞职走人。 此举,一度被视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从体制内跳出来,特别像魏浩这种年轻有为,前程似锦的人。 魏浩的辞职,被视为魏家父子对胡进的强烈不满。他们以魏浩辞职来换取胡进对他们父子放下戒心。 直到魏力落马后,真相才得以大白。原来,魏浩辞职,只不过是魏力玩的一出“丢车保帅”的把戏。 魏力在任时,衡岳市政法系统全部掌握在他们父子手里。费劲只不过是一个顶着“局长”帽子的闲人。有人背后笑话费劲,他是一个头上有两个婆婆的小媳妇。 将近八年的局长经历,真正由他布置、指挥的事,一件都没有过。 费劲尽管热烈赞同在全市开展一次“百日整治”活动,但他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他直言不讳地说,这次针对的对象是魏浩,而魏浩太熟悉公安工作的内容了。他已经不是反侦察这点浅显的水平了,而是他对公安工作的每一步都了若指掌。 这样的结果,势必让公安这边举步维艰。毕竟,你才动,人家就知道你下步要做什么了。 费劲最大的担忧就是,这次“百日整治”活动可能会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中午,费劲与许一山简单地吃了一个工作餐。饭吃完,事情也聊得差不多了。 费劲认为,目前公安系统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魏力与魏浩的旧部。这些人在魏力落马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虽然他们积极表示了与魏家父子划清了界线,但这些表态,并不证明他们已经完全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魏浩能在这一两年迅速将衡岳市的治安搞得复杂多变,背后没有人支持和通风报信,他不会有那么顺利。 因此,在费劲提交的报告里,有这么一个观点,他需要市委的绝对支持,因为他要将公安系统来一次彻底的洗牌。 费劲毫不讳言说道:“许书记,如果不先走这一步,我们这次‘百日整治’活动最终的结果就是隔靴搔痒了一次。还可能引起巨大反弹。” 许一山心里清楚,费劲虽然坐上了市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并不等于他就拿到了政法方面的绝对权力。他提出洗牌,恰好泄露了他内心的最真实想法。他要将自己不满意或者有过节的一部分人全部清理出去,换上他自己的人马。 如此一动,衡岳市公安系统就会出现地震。 公安是刀把子,绝对不可以出现内乱的局面。许一山知道费劲要借这一次机会,清除异己,尽量兵不血刃将政法系统全部控制在他手里。 他想反对,似乎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坐上一个新位子,都希望手边的人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就连他许一山也不例外,他在来衡岳市执政之前,就未雨绸缪将衡岳市的领导班子来了一个悄悄的替换。聂波与周琴进入市委常委班子,难道不是他许一山事先策划好的结果? 清理队伍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任务,最主要的是这种事根本没有时间的局限性。弄得不好,局面就会出现出一盘散沙,无法驾驭。 如此以来,势必影响全市即将展开的“百日整治”活动。 许一山在沉吟一会后说道:“老费,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吧。你要觉得合适,就用。不合适,你不用告诉我。” 第1653章 破格提拔 许一山将谢先进推荐给了费劲。 费劲略加思索道:“谢先进现在不是在交巡警支队吗?” 许一山笑而不语。 谢先进从茅山监管大队调去茅山交警大队,从一个看守警察摇身一变成为交警。虽说都是一家人,但区别却相当大。 一段时间以来,谢先进都将自己工作变动归功于遭到别人的打击报复。尽管他心里有怨言,在对待工作的问题上,他却始终没有松懈。 谢先进身上的这种优秀品质很被许一山欣赏。以至于他从茅山调进市交巡警支队,都是许一山的意思。 “谢先进的工作态度和能力是值得肯定的。”费劲见许一山不说话,淡淡说道:“许书记意思,让谢先进进局党委班子?” 许一山笑了笑道:“谢先进是从基层上来的干警,社会关系没有那么复杂。你要上阵杀敌,手里得有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不是?我们看一位同志能不能胜任工作,值不值得托付,要看他的秉性。谢先进同志的忠诚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他是你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 费劲想了想,突然咧开嘴笑,道:“好啊,我就来一次破格。” 许一山明白费劲的难,他要想清理队伍,就得像许一山说的那样,手里得有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衡岳市局里的人,每个人都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里,谁也不能将谁这么样。 谢先进来自基层,思想相对比较纯洁。让他来破局,有奇兵突起的效用。 要想打破打烂这张巨大的关系网,就必须得有一柄锋利的匕首。谢先进恰好可以充当这把匕首。 衡岳市公安系统在魏力手里经营达二十年之久,他是真正的政法王。有人甚至曾经将衡岳市公安系统叫做“魏家军”。 无论是市局各级领导,还是各县局一二把手,从他们身上都能看到魏家军的影子。甚至小到一个有影响的派出所所长,都与魏力父子有说不清的关系。 衡岳市要想取得“百日整治”活动的成功,就必须先将这张关系网扯破。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明白,这次“百日整治”的对象是谁。 社会治安稳定与否,直接影响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衡岳市沉渣泛起,出现一股破坏社会稳定与和谐的势力,必须要将这股势力掐死在萌芽状态。 下午的会议上,费劲作了主题发言。 作为市委常委之一,又兼任市局局长的费劲,已经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列席常委会议的公检法司安主要负责人在费劲的发言中听出来了一丝异味。费劲提出“内强素质,外竖形象”的八字要求,真正的含义说白了就是要来一场从里到外的治理整顿。 他在会上举了一个例子,上个月有干警在现场处置一桩纠纷时,对围观群众拍摄视频的态度非常粗暴。其中一名所长不但摔了拍摄者的手机,还以拍摄者抗拒而粗暴动手打人,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 衡岳市局没有护犊子,不但撤了这名所长的职务,而且还将该人从公安队伍里清除了出去。 费劲叹道:“我们有些同志,完全没有珍惜手里的权力。他们没有想清楚,这权力是谁给的?这权力不是用来对付群众的,而是用来打击犯罪的。像这些作风粗暴,无视法律法规的人,都不能继续呆在我们的队伍里。” “我们的队伍一定要纯洁!”费劲环顾一眼四周,语气坚定道:“请同志们回去后,认真甄别一下自己队伍的同志。市委许书记指示,由市政法委牵头,会同在座的公检法司安各部门,我们下决心要搞一次队伍清理工作。律人先律己,先拿镜子照照自己,才有资格拿镜子去照他人。” 常委会议一致决定,将对政法系统来一个外科式的治理整顿。同时,“百日整治”活动将在一个星期后全面展开。 本次会议属绝对机密会议,任何人不得对外界透露半点风声。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会后第三天,谢先进走马上任衡岳市局政治部主任。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悄悄的酝酿,繁荣的衡岳市进入了狂风暴雨前的宁静阶段。 费劲在将所有工作都安排布置妥当后,他带着谢先进出现在许一山的办公室里。 谢先进一脚踏进衡岳市局领导班子行列,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兴奋。他这次提拔,确实突破了不少限制,让公安内部产生了极大的轰动。 费劲得意说道:“许书记,在任用谢先进同志的时候,底下有不少不同的声音。不过,我这个人坚持用人唯贤。对了,先进同志啊,局里起用你,是冒了风险的。希望你不要辜负许书记和政法委对你的厚望。” 谢先进苦笑道:“请许书记和费书记放心,我谢先进可以保证,不辱使命。” 谢先进晋升市局政治部主任,主要工作就是在公安系统内部展开一场刮骨疗毒般的治理整顿工作。这是一件影响特别巨大的事件。因为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他将面临着预料不到的各种风波。 这是一件得罪人,而且能将人得罪到你死我活地步的大事。 费劲问道:“先进同志,当着许书记的面,你还有什么顾虑的,都可以说出来。” 谢先进缓缓说道:“许书记,费书记,组织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绝无任何推诿的理由。我没别的要求,我想,如果万一我牺牲了,请组织考虑,让我的家人进入公安队伍。” 费劲笑了起来,他轻松道:“先进,你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好吧?” 谢先进苦笑不出声。 许一山理解谢先进话里的意思。谢先进与魏浩共事过。魏浩在茅山挂职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的时候,谢先进是看守所所长。他对魏浩的了解,并不比费劲对魏浩的了解要少。 他在这时候说出这种像遗言的话,可见他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因为只有谢先进才明白,他面临的对手有多么的可怕。 “先进同志,你注意安全。”许一山站起身,紧紧握住谢先进的手说道:“你要相信,光明可以驱散黑暗。衡岳市必须建立出来一个清风明朗的社会。我相信这可能会牺牲不少东西,包括生命。但是,哪一个美好的社会不需要流血牺牲才可以争取得到呢?” “我敢保证,问题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出会出现你担忧的这些事。我希望你,放开手脚,勇于奋进。衡岳市七百万的群众还在看着我们啊!” 谢先进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大声说道:“请组织和许书记费书记放心,谢先进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荡清这股污泥浊水,你们就等我平安归来吧。” 第1654章 网住一条大鱼 谢先进的动作很快,他从各县区抽调了十几名干警,悄悄成立了一个名叫“净化组织内部小组”的部门。费劲任组长,他任副组长。 小组直属费劲和他领导,绕过了局党委。 如果说警察内部的督查是警中警,那么,净化小组就是警中警的警了。费劲与谢先进赋予了净化小组一项特别权力。他们有权对警察队伍中任何违纪违法人员采取强制措施。 净化小组的工作范围不仅局限在市局,而是延展到全市七县五区的公安系统。 在谢先进的强烈建议下,“百日整治”活动往后延迟。谢先进的理由是,在目前情况不明朗的前提下,贸然开展“百日整治”活动的效果达不到预期目的。 因为,没人知道公安内部谁会走漏风声。 他立下军令状,只要给他两个月时间,他便基本可以肃清公安内部的害群之马,为“百日整治”活动奠定扎实的基础。 谢先进的建议得到了许一山和费劲的同意。许一山对谢先进的“净化组织内部小组”只有一个要求,一切行动必须依法依规。 小组成立半个月后,一张大网悄悄在衡岳市拉开。 第一条游进网里的鱼,是市局治安支队一名副支队长。叫王芳慈。此人掌控着全市所有的娱乐场所治安管理工作,其权力大得吓人。 全市娱乐场所的老板都视他为“老板”。 王芳慈已经五十三岁,原市局刑警支队干警。他先是跟随魏力,魏力任刑警支队长时,他是一名普通刑警。由于他表现出色,深受魏力喜欢。在魏力晋升市政法委书记时,将他提拔到了市局重案大队担任副大队长。 魏浩接手他父亲担任刑警支队支队长时,王芳慈担任重案大队大队长。 两年前,他调任治安支队担任副支队长。 王芳慈是公认得到魏家父子赏识的人。一度被列为魏力军的骨干人物。 然而,此人很善于见风使舵。在魏力落马之初,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检举揭发魏力的人。 有熟悉王芳慈的人,将他比作富嘉义第二。 富嘉义的特色在衡岳干部当中流传盛广。大家都一致认为,富嘉义不爱财,贪色。 富嘉义的这个特色,曾经让衡岳市的干部提心吊胆,特别是家有娇妻的干部,每天都像如履薄冰一样。传说富嘉义只要听到谁家的老婆长得漂亮,他必定会找个借口请人夫妻吃饭。 但凡被富嘉义邀请吃饭的干部,莫不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当然,也有一些人为了自己前途,愿意投其所好。最令人愤怒的是有一个干部,在得知富嘉义看上了自己的妻子后,他亲自将妻子送到富嘉义的床上,从而得到升迁。 富嘉义最大的特点,他不喜欢烟花风尘女,他只对良家妇女下手。 如果说富嘉义好色还有底线,那么王芳慈完全就是个毫无底线的无耻之徒。 据传,衡岳市任何一家娱乐场所来了“新茶”,王芳慈都必须第一个泡了尝鲜。谁敢来了“新茶”隐瞒,轻则罚款,重则关门整顿。若是惹得“老板”来了真气,娱乐场所老板还要面临着牢狱之灾。 王芳慈在检举揭发魏力的问题上立了功,他因此被视为与魏力彻底决裂的一个人。组织上认定,王芳慈能够在关键时刻站稳立场,说明该同志能认清形势,勇于与违纪违法行为作斗争。 魏力事件过后,王芳慈没有得到进一步升迁,但也没受任何影响。 他算得上是魏力势力当中唯一一个平安过关的人。 一直到今天,王芳慈的癖好依旧没有改变。衡岳市从事娱乐行业的老板暗中达成一个协议,每晚提供给王芳慈两杯“绿茶”。大家轮流服务“老板”,除非老板发话今晚不掀牌子。 谢先进带人将王芳慈堵在了宾馆的床上。 他们进去时,屋里一幕不堪入目。赤着身子的王芳慈看到推门而入的一群人,暴怒地挥着手大吼,“你们是什么人?给老子滚出去。” 他一边怒骂,一边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枪。 谢先进沉着脸一挥手,两个干警便如饿虎扑食一样将王芳慈控制在床上不可动弹。 王芳慈当然认识新晋升上来的政治部主任谢先进。他轻蔑地喊道:“谢先进,你不要小人得志,老子这点破事,你还扳不倒我。” 谢先进突然得到跨越式的提拔,确实在公安内部引起不少非议。 有熟知内情的人透露,谢先进坐直升飞机一样升迁,完全在于同样出身茅山的市委书记许一山的提携。谢先进晋升,被视为许一山在培养他的茅山势力。 王芳慈的怒吼,谢先进一点不在乎。他眉头一皱道:“老王,你先穿上衣服吧,这个样子,丢人现眼。” 王芳慈的神态确实狼狈不堪。脱光了衣服的他,就像一头被褪了毛的大白猪一样。 随行的宣传部门干警,早已将这一切录音录像。 王芳慈见虚张声势没起到作用,马上露出一副可怜相,眼泪鼻涕说来就来。他不顾一屋子的人在看着自己,双膝一软跪在谢先进面前哀求道:“谢主任,求求你不要把这些东西流出去了,我愿意配合你的工作。” 此刻,他就像一条癞皮狗一样的摇尾乞怜,与他平常的目空一切形成鲜明对比。 王芳慈不是不明白,谢先进能找到他,将他堵在床上,一定是有备而来。他遭此一劫,再站起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但人活着就是一张脸皮。如果谢先进将他这副狼狈模样捅了出去,比判他死刑还要难受啊! 他不得不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哀求着谢先进给他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逮王芳慈是谢先进早就有的想法。此人在社会上的影响太坏了,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回去的路上,王芳慈突然对谢先进说道:“谢主任,你们对自己人动手,够狠。” 谢先进轻蔑道:“老王,你还算是自己人吗?我都感到丢脸。老王啊,你有什么话,等下到了再说吧。” 王芳慈想了想说道:“我没什么话说。我有一个请求,你答应,我全力配合。你不答应,从现在起,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说。” “你说说看。” “我要见许书记。” 谢先进嘿地笑了,道:“老王,你觉得你还有脸见许书记吗?你不羞愧,我还要脸呢。” 王芳慈哼了一声道:“我要对许书记说的,不是你这个级别能听的。我能不能见许书记,你看着办吧!” 这句话还真让谢先进陷入了沉思。 第1655章 石破天惊的交代 许一山在听了谢先进的汇报后,果断决定,“走,立即去见王芳慈。我倒想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王芳慈还真做到了他所说的,不见到许一山书记,他拒绝开口说话。 办案人员连续审讯了他两天两夜,王芳慈始终闭嘴不语,一个字都不肯说。 谢先进在权衡了一番后,决定请示许一山。 “净化组织内部小组”设在市局办公大楼里。 过去,这里曾是市局刑警支队使用的地方。 胡进主政衡岳时,市局几个大的支队都在外面有了单独的办公地点。比如刑侦支队、交警支队、治安支队、以及禁毒支队、特警支队等。只留下市局直属支队还在市局办公大楼。 许一山要来市局,费劲早就等在局里。 三个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将王芳慈单独押来费劲的办公室。 谢先进提出给王芳慈戴上戒具,毕竟他现在有罪在身。为安全起见,有必要对王芳慈采取必要的控制手段。 许一山拒绝了谢先进的建议,他笑眯眯道:“老谢,单打独斗,我相信老王还不是我的对手。” 王芳慈被带进办公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的笑容。 按照王芳慈要求,他只单独见到许书记后才有话说。因此,费劲和谢先进都适当地回避了。 王芳慈很小心,他在确定办公室里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许书记,我是王芳慈。” “老王,坐吧。”许一山态度和蔼,示意王芳慈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王芳慈嗯了一声,目光躲闪着,游移不定。 他没有往下说,而是将双手插在两膝之间,垂着头,显得心事重重。 许一山没催他,安静地等他开口。 此时要打的是心理战。王芳慈内心非常复杂,他在权衡着要不要把一个惊天的秘密说出来。许一山不催他,就是因为他明白,王芳慈过不了心理这一关,他就交代不出有用的东西。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足足沉默了七八种之久,王芳慈才突然抬起头说道:“许书记,我要戴罪立功。” “好嘛!”许一山微笑着道:“老王,你是个老公安了,知道政策与法律。” 王芳慈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说的这些,有可能危及到我的生命。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老王,你认为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吗?” 王芳慈居然迟疑地摇了摇头,“许书记,我要说的这个人,这件事,可能你未必敢动他。搞不好,还会将你牵连进来。”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怕受牵连。” 王芳慈干笑两声,又陷入了沉默。 许一山这次不等他了,他单刀直入地说道:“老王,你要觉得我可以信任,你就把话说出来。你要觉得没必要,我们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王芳慈抬起头,眼光死死盯着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我要检举揭发的这个人,是龚辉省长。” 许一山一点都没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这让王芳慈反倒感到不可思议了。 作为一名老公安,资深老干部,王芳慈对干部内部的一些权力斗争一清二楚。像他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已经要懂得选边站队的重要性了。 王芳慈作为当年魏力的得力干将,后有成为魏浩的得力助手,他不可能不清楚衡岳市的事。 魏力落马,他机智地见风使舵,从而逃过一劫。但他却一刻都没敢掉以轻心。他明白自己的头上始终悬着一把锋利的剑,哪天剑掉下来,他会被腰斩。 他不会不寻求一个保命之法,他知道关键时刻抛出来这一个法子,或许会让他再次反败为胜。 他深知权力倾轧的可怕之处,一旦走错路,等待自己的就将是粉身碎骨。 求生是一个人的本能,特别像他这种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人。 “我检举揭发的是龚省长。”许一山不出声,王芳慈以为他没听清,提高了声音说道:“我也知道,许书记你与龚省长一直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是吗?”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老王,龚省长是一省之长。我只是衡岳市的市委书记,是在龚省长的领导之下,作为一名下属,我能不与领导在一条战线上?” 王芳慈讪讪苦笑道:“许书记,你不用这样说。我知道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 “你如果与龚省长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你就不会值得我尊重。我也不会要求单独见你。” “谢谢你的夸奖啊,老王。”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不过,我建议,以后你不要把心思花在揣测他人的身上。龚省长是大家的省长,是必须受到尊敬的领导。” 王芳慈愣住了,他一脸的讶异神色,半天不出声。 许一山没让他直接说出来,王芳慈检举揭发龚辉的问题。他要给王芳慈腾出来一个空间,不能让他捕捉住自己急于想要知道他检举揭发的心理。 他越表现出不在乎,王芳慈会越急。因为王芳慈不知道他检举揭发的这些东西,自己会不会有兴趣。 这已经是王芳慈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他不能让这根稻草失去作用。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就是在暗示王芳慈,他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果然,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王芳慈彻底败下阵来。 “许书记,我现在交代两个问题。” 许一山拦住他道:“老王,你先想好啊。我问你,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王芳慈缓缓摇头,深深叹口气道:“我还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啊?我没要求,如果说有要求,我就是希望我交代的这些问题,能帮到你。” 许一山被王芳慈交代的两个问题震撼到了。 王芳慈交代,龚省长曾有置许一山为死地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至今没有取消。 第二,王芳慈知道龚省长秘密藏钱的地方。 至于龚省长要取他命的问题,许一山倒不在意。他对王芳慈交代的龚省长秘密藏钱的地方,表现出来了浓厚的兴趣。 据王芳慈交代,他亲自到过龚省长藏钱的别墅。 交代完毕,王芳慈长叹一声道:“许书记,我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一点都不值得惋惜。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我啊,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啊。” “我今天能够说出来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许书记的正义,一定会打败邪恶,驱逐黑暗。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这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请许书记多多注意一下安全!我说完了。” 第1656章 巨额发行费 王芳慈交代的问题,于许一山而言,不亚于一个意外之喜。 然而喜过之后,他不免又陷于深深的忧虑之中。就好比王芳慈担忧的一样,问题摆在面前,能不能动他,动不动得了他,却是一个未知数。 作为下级,许一山是不具备任何查龚省长的资格的。好在他已经晋升到省委常委,虽不能直接查,但有了公开合理质疑的条件。 衡岳市工作半个月后,他又马不停蹄赶去融城管委会。 他突然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 融城管委会在上次会议之后,原来手握实权的熊庄大权已经旁落在邓晓芳手里。管委会权力的更迭,直接让工作变得混乱起来。 熊庄自然不甘心大权旁落,他开始有意无意给邓晓芳使绊子。管委会的各项工作请示出现了毫无头绪的混乱局面。往往是下面的人在请示了邓晓芳,并得到邓晓芳的同意或者支持后,工作依旧不能顺利展开。必须熊庄点头,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邓晓芳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与熊庄的矛盾便从桌子底下逐渐转移到了桌面上来了。 许一山回到管委会时,两人正在为梁氏兄弟的融资债券问题激烈争吵。 梁氏兄弟似乎去意已决,他们在加紧洽谈项目整体转让的事。由于接手方有意压价,致使洽谈一直未能顺利落地。 熊庄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坚决,他极力主张阻止梁氏兄弟转让项目。他公开表示,梁氏兄弟在融城管委会的投资,涉嫌了集资诈骗之类的事。如果让他们走了,无异于放虎归山。造成的巨大损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邓晓芳却认为资本流动完全是市场的正常行为。只要梁氏兄弟没有触犯法律法规的行为,就不得阻止人家以市场的方式整体转让项目。 邓晓芳的主张,恰与许一山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许一山看来,梁氏兄弟利用融城管委会发行债券之事,是否涉嫌集资诈骗,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必须要经过法律的检验才能得出结论。 有一点他心存疑惑,梁氏兄弟为什么要这样急于追随胡进去中原省? 很明显,他们在中部省投资的这个项目,并非是失败的项目。相反,因为项目的整体规划和对未来的前瞻性,可以预计到项目一旦建成,将是一个能拥有丰厚收益的一个项目。他们为何放着看得见的钱不赚,而跑去中原省去另起炉灶? 这里面,究竟存在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一山回来主持工作,问题便摆在了他面前。如何处理梁氏兄弟的投资,成了急待解决的重头戏。 会上,邓晓芳与熊转撕破了脸。 熊转拍着桌子吼道:“你们纵容资本横行,这是严重的违反纪律的行为。我要上报到省委领导面前,请省委领导决定。” 邓晓芳轻蔑道:“这是你的自由,没人能干涉你。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再用老思想来看待新问题,就是对社会的不负责。资本是促进社会发展的源泉,我们不能做堵死资本的路。”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熊庄要求,立即控制梁氏兄弟,避免国有资产流失。 邓晓芳却坚决反对,她冷冷说道:“不管怎么样,梁氏兄弟对管委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这事要传出去,今后谁还敢来我们管委会投资?” 齐天和魏非一句话都不说,他们似乎更愿意作壁上观。 许一山当机立断叫停双方的争吵。 散会后,他将齐天请来办公室。他要彻底了解管委会债券发行的内幕。 融城管委会发行债券的事是由齐天一手操办的。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 债券发行初期,由于没有一家银行愿意承接发行任务。按银行的说法,就是评估条件不足,风险过大。 胡进便将任务压在了齐天肩上。 齐天出身省发改委,发改委一向被视为小政府。齐天便将情况汇报到了省委陆书记面前。在陆书记的支持下,省发改委自身出面购买了达五个亿的债券。 省发改委的表现,立马出现了蝴蝶效应。计划发行二十亿的债券很快便全部落实了下去。也就说,融城管委会发行债券最终背书的是省发改委。 “老齐,你是专家,你分析分析,债券这事是否牵涉到集资诈骗?” 齐天苦笑,摇着头道:“这老熊就是在无事生非。管委会发行债券是走了程序,符合法律规定的。怎么会与集资诈骗扯上边?” 许一山一听,顿时心里一松。 “发行债券是目前最通用的做法。这也是一种市场行为。通过发行债券,募集建设资金,合情合理合法。”齐天淡淡一笑道:“老熊揪着这事不放,我想,这还是当初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了吧。” 许一山狐疑地问:“老齐,什么历史遗留问题,你说清楚一点。” 齐天道:“当初在决定发行债券这件事上,老熊是主动要求来负责的。但是,胡书记没让他来负责,而是交给我来承办。他在这个问题上有意见。” “老熊为何争着要负责?” 齐天似笑非笑说道:“还不是因为这里面牵涉到一笔数目可观的发行费吗?” 根据债券发行的通用规矩,债券发行确实需要支付一笔巨大的发行费用。这笔费用当时确定为5%,二十亿的发行费用,就得突破千万。 “这笔发行费用呢?” 齐天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我这边没有收到一分钱的发行费用。” 许一山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现在他可以肯定下来,发行债券并没牵涉到熊庄说的法律问题。但是,不等于在发行债券这件事上没有法律问题。涉及千万的发行费,究竟落在了谁的口袋,成了一个谜。 第二次会上,许一山站在了邓晓芳这边。他支持邓晓芳的说法,严禁对投资商人梁氏兄弟采取任何形式的法律措施。 熊庄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干脆拂袖而去。 第二天,许一山便接到两个电话,分别来自陆书记和龚省长。 第1657章 左右逢源 熊庄真将状告到了陆书记和龚省长案头上。 坐在陆书记的办公室里,许一山对熊庄的告状哭笑不得。 熊庄认为,融城管委会以许一山为首,公开袒护不法商人,有可能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损失。融城管委会发行建设债券,存在巨大黑洞,要求省委彻查。 他还特别指出,涉案的梁氏兄弟与现任管委会一把手许一山是老熟人,他严重怀疑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勾兑。 尽管陆书记在他告状是提醒过他,发行债券这件事与许一山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熊庄一口咬定,发行债券这件事,许一山就是幕后的操纵者。 陆书记想要了解的事,就是许一山究竟与融城管委会发行建设债券有没有关系。 “发行债券的主意是我出的。”许一山没有隐瞒,直接爆出来结果。 “你的主意?”陆书记吃了一惊道:“你一个衡岳市委书记,怎么给融城管委会出主意了?” 许一山苦笑道:“胡进调任融城管委会后,他苦于手头没有一分钱,工作没法展开。我给他出了这样一个主意,面向社会公开发行债券,募集建设资金。” 陆书记愣了一下,缓缓问道:“你当时有没有考虑到债券到期是需要赎回的?” “我想过了。”许一山道:“发行债券就是一个市场投资行为,作为债券,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投资风险。当然,这个风险不会太大,它区别于其他投资。毕竟建设债券后期会产生经济收益的。” 陆书记脸色一沉道:“万一出现了你说的风险呢?政府信用岂不是会出现危机?”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政府是要有担当的。如果我们的政府不去承担风险,只会一味坐享其成,这与政府本身的职能存在矛盾。我想,政府就应该随时随刻给社会一个坚强的信念和信心。真出现了兑付不了的情况,政府在这时候就应该挺胸而出了。” 陆书记笑了笑道:“一山啊,你这种思想被老龚听到了,还不破口大骂?” “他骂什么?” 陆书记大笑道:“你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嘛。你想想,老龚为了维持政府信用不破产,他就得掏腰包为信用买单吧?你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坑嘛。”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陆书记,我绝对没这种想法。我就是想,我们的政府信用不会那么不堪一击。融城计划是全省重点项目,计划实现了,将改变中部省的全球地位。我们可能在目前会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但是只要我们认准了目标,理想终究会实现不是?” 陆书记颔首道:“一山啊,你说的都在理。但是,我想知道,你这次去了融城管委会之后,为什么要调整班子成员的分工?” 许一山嘿嘿笑着不说话。 “你解释解释一下,你把工作重心压在邓晓芳同志肩上,目的是什么?”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想换一种思路。” “你恐怕不是换一种思路吧?”陆书记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让融城计划暂时停顿下来吧?” 许一山尴尬道:“我没有。” 陆书记摆摆手道:“一山啊,你现在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去做。我支持你!” 这句话让许一山内心掀起了波澜,他感动不已。 虽然两人都没说破,但谁都已经心领神会。 陆书记的眼光毒辣无比,他从许一山换将就已经看出来许一山的真实用意了。 融城计划这个超级项目,未来的蓝图就是在中部地区建设一个巨大的城市群。这个计划来源于老王书记的设想,也是他在中部省留下来的政治遗产。 老王书记离任,却没将计划流产。他最终迫使陆书记让步,让项目计划在他离任后还能落地运作。 许一山早就知道,陆书记对这个计划没有任何兴趣。 在许一山看来,融城计划看起来很高大,很完美,但真想实现这个计划,时机并为成熟,任重而道远。 现在急于实现融城计划,无异于拔苗助长。这就是他将邓晓芳安排在第一副主任位子上的初衷。他以为只有自己才明白这种安排的巧妙性,却没想到被陆书记看出来了。 邓晓芳一女流之辈,过去也没在任何地方担任过主官。女人对事业的追求,远没有男人那般有野心。他只需要邓晓芳维持住目前的局面,不需要她来改变。 而将熊庄摆在原来的位子显然不妥当了。熊庄是有事业野心的男人。但是受困于他个人的能力和眼光,如果让他继续留在原来的位子上,融城计划将会出现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从中部省对融城计划的支持力度就能看出来,陆书记只是想着让计划自生自灭。 上午在陆书记这边汇报工作,下午他去了龚省长办公室。 龚省长看到他来了,面无表情说道:“一山啊,你是个大忙人嘛!” 许一山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领导,我不忙啊。” 龚省长正色道:“一山啊,我理解你现在工作繁重,一个人担任两个地方的主官。这也是省委省政府对你工作的肯定嘛。能者多劳。” 许一山苦笑着说道:“领导,我哪里能了啊。” 龚省长摆摆手道:“客套话都不要说了。请你来,就是想与你聊聊,在班子团结这个问题上,你还要多注意一下。你看看,闹得班子成员跑来我这里诉苦,这像什么话嘛。” 许一山陪着笑脸,不想解释。 现在他也是常委当中的一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大家都算是同一级别的领导班子成员了。龚省长用这种口吻与他说话,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不舒服之感。 王芳慈的交代的问题开始在他耳边回响。看着眼前正襟危坐,严肃端庄的龚辉,许一山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回答龚省长的话时,龚省长突然话锋一转道:“一山啊,听说你这次在衡岳市又搞了一个不小的动作?” 许一山赶紧说道:“是啊,我们公安队伍里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我们在整顿内部纪律。” 龚省长将一双凌厉的眼光盯在他身上看,缓缓说道:“听说,你把王芳慈弄起来了?” 许一山点头道:“是。” “这个同志我还是知道他一点情况的。”龚省长淡淡说道:“个人可能有点有毛病,但在工作上,还是可圈可点。如果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我看,适当给人一点机会嘛。一山啊,对待自己的同志,要有春天般的温暖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负责具体问题。不过,您的指示,我一定会贯彻执行。” 第1658章 撕破脸皮 龚省长表达出他对王芳慈的关心,不无暗示许一山,大家都是衡岳市出来的同志。地域观是每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抱团取暖也是我们千百年来最淳朴的思想。 龚省长的言外之意,许一山并非感知不出来。他对龚省长谆谆善诱的话,一直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似乎他真会认真贯彻龚省长的意图一般。 其实,此刻他内心在想,如果王芳慈的交代不是故弄玄虚,不是虚张声势,不是哗众取宠。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取自己性命的计划的。 他不得不佩服龚省长练就的一副云淡风轻的强大心理。他说起王芳慈的事,话不多,却句句落在实处,让人有不可抗拒的冲动。 “对待同志,我们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既然是同志,我们就都是拥有共同目标的人。”龚省长聊了几句后,给出了处理王芳慈的意见。 “王芳慈这位同志,有必要给予他深刻的教训。我看,撤销他的所有职务,按普通干警病退给他办理退休吧。” “好!”许一山爽快答应,“我马上将省长您的指示传达下去。” 龚省长讪讪道:“这不是我的指示。这是你们衡岳市内部干部的问题,我作为省领导,不插手你们的具体处理意见。” 熊庄告状,不了了之。 融城管委会出现了一股令人尴尬的气氛。熊庄因为跑去省委省政府告许一山的状,结果上面对他的告状没有拿出任何处理意见。这让熊庄感觉继续呆在管委会的尴尬,于是,他不再露面,而是提出辞职。 熊庄告状,彻底将大家的脸皮都撕破了。 邓晓芳忧心忡忡找到许一山说道:“许书记,老熊提出辞职了,要怎么处理?” 许一山淡淡说道:“还是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吧。如果他坚持要这样做,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强扭的瓜不甜嘛。” 邓晓芳道:“老熊辞职,可能会对你产生不好影响。别人会说是你逼的。要不......” 她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说道:“要不,还是让老熊来负责管委会的全面工作吧。他有经验,又是男同志,比我更适合。” “是吗?”许一山抬起头,眉头微微蹙在了一起,“谁合适,谁不合适,我心里没个数?” 他声音不高,话语里却带着强烈的质疑。这让邓晓芳陡然之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时间才仅仅五年不到。当年的许一山,在省委党校培训班可是最不被看好的人。因为,大家在了解到他的背景后,都对他的前途不看好。 毕竟,许一山背后根本看不到一座可以倚靠的大山。 他就是山窝里流出来的一股清泉,他只能绕着山流。没人会觉得他会屹立成一座大山。 几年过去,他还是那么正直。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世俗侵蚀的影子。他还是一股清流,却不像原来那么宁静。他在惊涛骇浪中清醒且独立,给人一种坚毅稳重的力量。 “你不该给我压力。”邓晓芳抱怨道:“我本来清清闲闲的,现在倒好了,卷进你们男人的权力倾轧中来了。” “妇女能顶半边天啊!”许一山笑道:“邓主任,你不要想太多。什么权力倾轧啊?大家只是政见不同而已。” “我实在是有点担心,老熊这个人不太好说话。”邓晓芳压低声道:“当初省里成立融城管委会,很多人都不愿意来的。他老熊如果不是在本单位关系不好,怎么会跑来管委会啊。” 邓晓芳说的这个事,许一山不是不清楚。 中部省成立融城管委会由来已久。管委会是在王书记亲自过问下才成立的。但是,成立后,一直只有一块牌子,既没人,也没钱没地方。 融城管委会这块牌子起初还挂在省委大楼里,一间办公室,全套机构设置,但一直没有一个人。 按理说,这种新兴的机构最容易出成绩。谁坐上管委会党工委书记的位子,前途肉眼能见辉煌。然而,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融城管委会就是从别人嘴里夺食的一个机构。而且一夺,就是三人。 桔城、逸阳与香河市,在本省的地位一直居前。逸阳与香河拱卫桔城。桔城是省城所在地,是中部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一块蛋糕桔城自己吃,能高枕无忧,若是凭空生出来一个管委会,势必要在桔城自己的蛋糕上切走一块。 同理,拱卫桔城的逸阳和香河的蛋糕,也避免不了被切走瓜分的可能性。 于是,融城管委会机构从成立的哪一天起,就不受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待见。因为阻力存在,即便当年的王书记力推,融城管委会最终还是停留在一块空牌子的境地。 融城管委会正式落地,是王书记在离任之前的最后一个重大举措。王书记大城市的抱负没能在任上实现,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他却没因为自己离任而放弃抱负。 中部省将管委会党工委书记列入省委领导班子成员,是王书记离任前强推的结果。 胡进有幸成为第一任党工委书记,也是他的仕途一次跃升。后来有人说,王书记这样决定,胡进愿意坐这把交椅,皆因能进入常委班子的缘故。 因为管委会地位的微妙和敏感。当时在省直机关等部门公开选调干部充实管委会时,很多人担心自己被充实进去,不惜找各种各样的门路和关系。 省直机关的熊庄,省发改委的齐天,以及秘书长魏非,听说都是在本单位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充实到管委会来的。 “老熊是个好同志。”许一山对邓晓芳的担心毫不在意。 “他辞职,你放不放人?” “当然。”许一山笑嘻嘻道:“如果老熊有更好的去处,我们凭什么挡别人的路?不过,他不会走的。” 邓晓芳吃惊看着他道:“他都写了辞职报告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有人喜欢玩虚的。老熊啊,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 许一山一语中的。熊庄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背水一战去找省委省政府告状,目的是想将许一山拖下马来。可是在遭到冷遇后,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省委领导不是他一个告状就能扳倒他许一山。 “下午我找老熊谈谈吧。”许一山道:“邓主任,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我们与梁氏兄弟公司接触一下?” 第1659章 打个耳光递颗糖 熊庄脸上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坐在许一山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世外的淡泊神情。 许一山面前,摆放着一份熊庄的辞职信。 上午与邓晓芳聊过之后,许一山亲自给熊庄打了电话,请他下午来办公室坐坐。 熊庄一来,就将辞职信交给许一山,回到沙发上再没出声。 许一山正眼也没看辞职信一眼。 他起身也到沙发前来了,当着熊庄的面,轻轻将辞职信撕成两半,再叠回去,再撕。然后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熊庄愕然地看着他,终于出声道:“许书记,我难道连辞职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有啊!”许一山坐下去,热情地看着他说道:“但我这里通不过。” 熊庄冷冷道:“你不批,我要走,你也拦不住。” “是啊,没人拦得住。”许一山嘿嘿笑道:“老熊,你不能辞职。” “为什么?”熊庄哼了一声道:“辞职是我的自由。” 许一山笑眯眯道:“想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管委会离不开你。我相信老熊你是个负责任的干部,如今管委会正在艰难危急阶段,你会离开吗?” 一句话噎得熊庄无话可说。 “老熊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许一山淡淡说道:“可是我们的同志,我们的工作,不可能都痛快啊。” 熊庄默不作声。 “老熊,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也知道,过去管委会的工作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啊。” “不,是胡进同志。”熊庄低声道:“过去,管委会都是在胡进同志的领导下,才取得今天的成绩的。我只不过是配合了胡进同志。” “对嘛!”许一山笑了起来,“你可以配合老胡,你就不愿意配合我了?你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当面指出来啊。” 熊庄摇摇头道:“不敢。” “不敢?”许一山一脸惊讶道:“我这人态度不好,我承认。但我敢说,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人的。在组织问题上,大家都是平等的,你有意见不说,就是对我个人有成见嘛。” 熊庄苦笑道:“许书记,你别逼我好吗?你非要我说,我就说了,我对邓晓芳同志负责管委会全面工作有意见。” 许一山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熊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邓晓芳同志是个女同志,不说我有性别歧视,而是我从全局出发来谈这个问题。许书记,你比我更清楚,融城管委会的难,难在哪。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们融城管委会结构的级别是高,但也是别人的眼中钉啊。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对我们算是烦透了。” 许一山笑问道:“他们烦我们做什么?” 熊庄也笑了,道:“许书记,你没听人说,融城管委会就是一头饿狼吗?他们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的人,看到我们都绕道走,生怕我们从他嘴里抢食吃一样的。” “我们就是要从他们嘴里抢食吃嘛。”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他们有钱有人有地,我们有什么?除了老熊你们几个同志,我们融城管委会本来就是一穷二白啊。” 熊庄忍俊不禁道:“许书记,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然。”许一山笑了笑道:“融城计划的根本目的,就是桔城、逸阳、香河三市一盘棋。今天他们可能认为我们在他们嘴里抢食吃,等到有一天我们的融城计划完成了,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还能说谁抢谁的食吃了吗?” 熊庄点了点头,叹口气道:“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哦。” “难度肯定是有的。”许一山安慰他道:“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努力,理想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你说是不是?” 熊庄嗯了一声,小声道:“我还是对邓晓芳负责管委会全面工作有看法。她一个女同志,过去的工作情况我们都知道,我担心管委会在手里会出问题。” 许一山紧随着他问道:“老熊,你能谈谈,你担心在那些地方?” 熊庄脱口而出道:“许书记你应该知道,容海同志是邓晓芳的丈夫吧?” “知道。” “你知道容海同志当初是强烈反对融城计划的主要领导之一吗?”熊庄不满道:“现在邓晓芳负责管委会全面工作,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夫妻会搞砸管委会。” “容海同志现在是常务副省长。作为一名高级领导,我相信容海同志的眼光不会出现局限性。老熊啊,在中部地区建设大城市群,这可是上一届老书记的遗愿啊。而且你要知道,倘若大城市群真顺利建成了,我们中部省的地位,就能媲美目前所有的大城市了。” “而且,容海同志与邓晓芳同志在不同的单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管委会还是受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嘛。” “让一个女同志坐在我头上拉屎撒尿,我不服。”熊庄冷哼一声,“许书记,对不起,我还是想辞职。” “不急嘛。”许一山劝慰他道:“这样,老熊,我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你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想好了我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熊庄无可奈何笑道:“算了,许书记,你也不用给我放假了。大家都那么忙,我哪有心思出去游山玩水啊。我也不辞职了,我收回我的辞职想法,好了吧。” “这就对了嘛。”许一山大笑道:“老熊,你思想通了,一起都好办了。我现在交给你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我需要你保证,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你必须保证完成任务。” 熊庄一愣,不知道许一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本排名第一的副主任熊庄,在许一山的一次例行会议上,解除了他的实际权力。让他从排名第一跌到最后一名。 熟知体制的人都清楚,班子里排名高低意味着什么。 熊庄名次的跌落,自然会生出失落与受排挤的思想出来。 他归根结底就一个想法,邓晓芳毫无管委会工作经验。过去她邓晓芳也就是靠着丈夫容海的地位混迹在官场里。 以熊庄的看法,邓晓芳在单位做一个花瓶绰绰有余。但如果让她来独挡一面,就是领导的决策错误。 而且,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在女人手里下工作。 女人太强,就没有了女人味。一个没有女人味的女人,是不配称为女人的。 “我希望你放下包袱,主持梁氏兄弟项目整体转让这项工作。” “我?” “对,晚上我约了梁氏兄弟,想请你一道参加今晚的活动。” “我就不参加了吧?”熊庄脸色尴尬说道:“他们现在很烦我。” 第1660章 红顶商人 梁氏兄弟中的老二早就跟着胡进去了中原省。留下老大在中部省处置项目。 从目前态势来看,梁氏兄弟已经把自己与胡进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一个精明的商人,是不会把自己与政界的人捆绑在一起的。只有长袖善舞的商人,才会冒着风险把自己与之捆绑。 与政界的人捆绑,从眼前的利益出发,确实能够看到丰厚的前景。但是,稍有不慎,便可引来倾家荡产,甚至于杀身之祸。 从来没有一个玩政治的人,会将商人当成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一个当官的人会真正看得起一个商人,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商人富可敌国。 在政治人物的眼里,商人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羔羊越肥,杀身之祸越近。 商人最基本最擅长的本事就是算计,他们委身于当政者,看中的就是他们手里的权力。权力可以为他们换来丰厚的利益,也能将他们埋葬。 梁氏兄弟出身如许一山一样,纯粹的草根出身。 他们是从最底层的泥瓦匠干起的,凭着吃苦耐劳与聪明,改写了自己人生。修路架桥最终成为他们的主要事业,也凭此积累了巨额财富,将业务做到了海外。 按理说,他们非常清楚商业环境和政治生态圈的实质。事实上他们过去也有意与官场保持着明显的距离。从他们两家家属移民海外就能看出来,他们对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并不抱留恋和胜任的念头。 特别是梁氏兄弟中的老大。他是个久经商场的老手了。他这一生接触过太多的形形色色的人,基本能一眼洞穿他人的心思。何况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完全可以让他几代人高枕无忧了。他本来可以完全退下来,做一个闲云野鹤的人。然而,他还是被卷了进来。 许一山分析,梁氏兄弟尽管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但是他们始终没过人性贪婪的这一关。 当然,这种贪婪并非是对财富的贪婪,他们的贪婪,应该就是想成为红顶商人。 每个人都梦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影子,梁氏兄弟也不例外。 在他们对财富没有太多欲求的时候,他们的眼光应该是盯在能否给自己戴上一顶红色顶子的帽子。 从他们亦步亦趋紧随胡进能看出来,梁氏兄弟已经被胡进彻底控制在手心里了。 就拿融城管委会梁氏兄弟投资的是来看,梁氏兄弟并非熊庄说的空手套白狼。许一山悄悄调查了梁氏兄弟在融城管委会这一块的所有情况,他得出一个结论,梁氏兄弟确实是真金白银的投资付出了。 至于以管委会名义发行的债券,融回来的资金落在谁的口袋里,目前并不明朗。 晚上,许一山以私人的名义,邀请梁氏兄弟老大共进晚餐。 这是许一山履职融城管委会第一次正式与梁氏兄弟见面。之前梁氏兄弟提出要见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梁氏老大是个秃顶的男人,样子看起来与一个朴实的老农民并无两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甚至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男人,却创造了一个财富的神话。 如果说,江山重工的徐斌是靠着技术走向海外的。那么,梁氏兄弟凭借的就是他们扎实的基建水平和低廉的劳动报酬名扬海内外。 据说,目前全球承接桥梁承建的公司,梁氏兄弟能跻身前五名。他们已经在全球各地修建出来的桥梁工程,有几座已经成为地区的标志。其建设水准已经排在全球领先位置。 席设管委会食堂。许一山没安排去外面酒店,并非是担心花钱。他将席设在管委会,自然有他的深意。 为提高酒席的水准,许一山特意嘱托去外面大酒店临时请来了名厨。 梁氏兄弟出身沿海地区,从小对海鲜情有独钟。 因此,今晚的酒席主题,就是海鲜大餐。 接到邀请的梁氏老大刚出现在门口,许一山便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招呼道:“梁总,快来快来坐,等你好久了。” 梁氏老大客气地微笑,两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时候,许一山说了一句,“梁总,从未眠第一天认识到现在,今天恰好是五年零八天。” 梁氏老大惊异地看着他,不无钦佩道:“许书记,你的记忆力太好了,记得那么清楚。” 许一山笑道:“我的记忆力并不好。主要是看记什么人,什么事。梁总,对你的记忆,可是刻在心坎上啊,再久,也记忆如新。” “感谢感谢!”梁氏老大似乎有些激动,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们兄弟与许书记合作,不就是看中许书记您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的人吗!” “过奖过奖,受之有愧啊!”许一山感叹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五年了。真是岁月无情,白驹过隙啊!” 寒暄一顿,分宾主坐下。 今晚的晚宴,许一山将管委会班子成员一个不落全部请到了现场。 如此盛况,不由梁氏老大不激动。 在胡进主政管委会时,梁氏兄弟公司是第一个进驻管委会的企业。也是梁氏兄弟公司为管委会打下了第一片江山。当时,梁氏兄弟斥资十亿,从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交界处买下目前这一片土地,从此让管委会有了立锥之地。 但不知是胡进刻意的,还是机会不凑巧。梁氏兄弟在管委会还从未像现在一样,能在一个宴席上见到管委会全体班子成员。 以往,梁氏兄弟也与管委会班子成员一道参加过宴会。但每次不是缺了张三,就是少了李四,从没像今天这样齐全过。 桌上摆满了海鲜。名厨出手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许一山指着满桌的菜笑道:“梁总,这些都是你的家乡菜。今天,我还特地让人做了一道你最喜欢的菜——甜肉。等下,你可要好好尝尝。” “一定一定。”梁氏老大脸放红光,感激说道:“难为许书记有心了啊。这道甜肉,我想起来怕是有两三年没吃过了。想起来流口水啊。” 甜肉,顾名思义,肉是甜的。 按理来说,肉本腻,如再甜,很难入口了。因为,这种甜,不是鲜甜,而是裹了糖的甜。 这道菜品在其他地方还真没有。比如中部省这样的地方,饮食讲究的是咸麻辣。对于清淡或者甜食,似乎有天生的抗拒。 饮食是有着鲜明地方特色的东西。一道家乡的菜,往往能让久游不归的游子吃得泪流满面。 许一山说的甜肉,就是一道具有鲜明家乡特色,肥而不腻,能让人吃得泪流满面的美食。 第1661章 别人杀人,你是诛心 梁氏兄弟爱吃甜肉,特别是老大,几乎能当主食。 许一山知道梁氏兄弟爱吃甜肉,还是五年前的一次闲聊。 当年洪山镇重修洪桥,多少人都想揽到重建工程。那时的许一山刚涉足政坛,对权钱交易一窍不通。他不会想到,一个重建工程就能让一个人实现基本的财富自由。 莽撞的许一山没将工程给黄大岭,也没将工程交给衡岳市路桥公司,最终选择将工程交给梁氏兄弟,一度传出梁氏兄弟给他送了重金的谣言。 事实证明,许一山还是太天真了。洪桥工程最终迫使梁氏兄弟铩羽而归,让他第一次正式审视起身边这个复杂的社会。 他记得,梁氏兄弟退出洪桥工程的时候,三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许一山因为心有愧疚,在吃饭的时候热情劝梁氏兄弟吃衡岳地区的一道特色美食——扣肉。梁氏兄弟在尝过之后,放下筷子长叹了一声,“要是有一碗甜肉,我们两兄弟可以一人来一碗。” 从此,甜肉这道菜就根植在许一山的心里。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梁氏兄弟在中部省吃到让他们念念不忘的家乡特色美食——甜肉。 这次宴请梁氏老大,许一山是用了心思的。他特别嘱咐办公室主任魏非,一定要找到一个会做甜食的厨师回来。 魏非发挥了他作为一个办公室主任的本领,还真在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找到了来自梁氏兄弟家乡的名厨过来帮忙。 所谓甜肉,不是一般的甜。而是一种能甜到心坎上的蜜甜。 但是,这种甜又不让人生腻。裹在糖浆中的肉,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裹在白雾中的玉一样。入口即化,绵延入味,齿颊留香。 许一山热情夹了一块肉,放在梁氏老大面前的盘子里,满脸期待地说道:“梁总,尝尝,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梁氏老大在众人的眼光里将肉夹起放进嘴里,才嚼了几下,脸上便露出一丝激动的笑容出来。 一块肉,他几下便吞进了肚子里。他砸吧了几下嘴,颔首道:“这块肉,让我想起我老娘来了啊。” 梁氏兄弟母亲早逝,这是他们兄弟这辈子最不愿启齿的痛。一个人无论成就多大,在他心底,始终隐藏着对母亲的记忆。 “喝酒!”许一山端起酒杯。他不能让梁氏老大沉湎去回忆他的母亲。他必须要在这时候将气氛活跃起来。 这是细节,也是一个人审时度势的敏锐眼光。 梁氏兄弟习惯喝洋酒。即便喝白酒,也必须是53度以上的白酒。 为什么要喝53度以上的白酒?这还是梁氏老二传授的经验。 据说,白酒的高低挡分界线,就在酒的度数上。 但凡低于53度的白酒,无论工艺多么先进,卖价有多高,在饮者的心里,它就是一款低档酒。传说,53度以上的酒都是粮食酿造的,人工勾兑不出来。相反,低于53度的酒,都有勾兑的嫌疑。 许一山准备了两种酒,洋酒白酒都有。 梁氏老大拒绝喝洋酒,坚持要与许一山一样,白的举杯。 许一山举着酒杯轻轻与梁氏老大手里的酒杯一碰,言辞恳切道:“梁总,这第一杯酒,本来是大家同饮的。但今天我要改个规矩。这杯酒,单独敬你,感谢你对中部省的支持。” 说完,不等梁氏老大开口,他已经先干为敬。 梁氏老大顿时愣住了,他进退两难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在大家的一片催促声里,他只好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梁氏老大开玩笑一样不安地问了一句,“今晚不是鸿门宴吧?” 许一山大笑,道:“梁总,你觉得是吗?” 梁氏老大犹豫着没说出口。 在座的与他都算得上是熟人,邓晓芳除外。 只是过去有胡进在,胡进是不允许他们兄弟与管委会班子成员过往过于密切的。因此,他们兄弟与班子成员的关系,至今停留在纯工作关系上,无任何私交。 胡进提拔离任,第一件事就是让梁氏兄弟与他一道去中原省打江山。 对于胡进的要求,梁氏兄弟有苦难言。 投资中部省,几乎倾尽了他们的半个家当。事实上他们确实是想着把中部省当成自己事业最后的归宿。从他们兄弟的规划初衷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希望往后余生就在中部省这片土地上度过。 然而,胡进前进的步伐打乱了他们的愿望。 他们被迫要将中部省的项目整体打包转让,继续跟随胡进去中原省。 梁氏老二已经在胡进的安排下,在中原省注册了一家注册资金达一个亿的公司。现在,只等着中部省这边的项目处置完后,梁氏老大就去中原省重整旗鼓,征战中原。 梁氏兄弟要将项目打包转让的消息一出来,顷刻间在管委会引起了海啸般的震动。 熊庄是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的人。 其实,整体转让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业行为。只要有人接盘,这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而在熊庄看来,梁氏兄弟转让项目,就是想逃避利用管委会发行的债券一说。 债券发行,胡进以专人专职为借口,整个管委会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齐天清楚发行内幕。熊庄对发行债券一事,一无所知。 越是神秘,越让人生出无限联想。 熊庄隐晦的表示,管委会在发行债券的问题上,存在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梁氏兄弟将项目打包转让后,发行债券的后果将全部由管委会承担。 融资二十亿,所融资金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胡进在会上公开宣称,融资是为了补充梁氏兄弟公司暂时的资金短缺。事实证明,所融资金确实都流进了梁氏兄弟公司的账户。 但是,梁氏老二一直拒绝承认资金为他们所用。 面对许一山的反问,梁氏老大最终没有说出来答案。 “梁总啊,我想给你配一个助手啊。”许一山笑吟吟说道:“你知道我们的熊主任可是经济专家吗?” 许一山话一出口,一桌人都愣住了。 没人知道许一山话里的真实意图,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揭开谜底。 “当然,梁总你如果坚决要离开我们中部省,我们是不会强留你的。毕竟,留住人,留不住心,也没太多意思不是?” “而且,老胡现在前程远大,我们不能阻挡你发财啊。古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嘛。”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唯独梁氏老大没笑。 他突然叹口气道:“许书记,别人杀人,你是诛心啊。我宣布,停止项目转让计划。” 第1662章 挖墙脚 许一山兵不血刃,说服梁氏老大放弃项目整体转让计划,令熊庄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因为梁氏兄弟出走而造成融城管委会被动的局面迎刃而解。熊庄也因此而得到重用,他由过去模糊负责全面工作改成单独跟梁氏兄弟投资项目,这样更利于他出成绩。 许一山此举,被视为以德报怨。熊庄告状的事冰释前嫌。以至于熊庄不得不感叹道:“许书记才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啊。管委会早由他来当家,肯定计划成功了。” 但是,许一山明白,他留下梁氏兄弟,必定得罪胡进。 果然,在梁氏决定取消项目整体转让计划后,胡进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老许,你这是在挖我的墙脚啊。”胡进一开口,便咄咄逼人。 “老胡,你这是冤枉我了啊。”许一山委屈道:“我怎么可能挖你墙脚?你觉得我是个挖墙脚的人吗?” 胡进哼了一声,“你这还不算挖我墙脚?老许,你是明白我的,梁氏兄弟我有大用。你留下他们,就是挖我墙脚。” “我真没法解释了。”许一山叫屈道:“老胡,一个梁氏,对你不会有那么重要的。中原省卧虎藏龙,你随便掂一个出来,扯根毛都比我们腰杆子粗。” “废话少说。”胡进不客气道:“你放了他们。” “不是我不放。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走。” “真的吗?”胡进冷笑道:“老许,如果有证据证明是你在拖他们后腿,我们可连兄弟都没得做了。你考虑清楚,我等你答复。” 不等许一山说话,胡进已经将电话挂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捏着手机端详了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走了。 胡进这么急迫要从他手里抢走梁氏兄弟,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能理解胡进,履新中原省二把手,本就容易惹起非议。 毕竟,他在中部省还只是一个常委,且排名在最后。而在中原省,他已经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省长。这中间没有任何过渡,他就像坐了直升飞机一样,到达了令人羡慕的高度。 胡进执中原省牛耳,没那么容易服众。这样就很容易形成一股反对他的力量。他的对手一定会给他设置重重障碍,逼得他寸步难行。 梁氏兄弟此时就会成为他手里破局的利器。 他只需要在不动用中原省任何资源的条件下打开局面,他就能将对手死死地摁在地上摩擦。 作为新上任的中原省二把手,中原省的资源不会主动积极去靠近他。这有一个长期观察的过程,没有一个人会贸然不顾一切投奔到他的面前。 胡进是没有时间和耐心去等待的,他必须将局面大刀阔斧地打开。 许一山留下梁氏兄弟,就等于斩断了胡进的一条胳膊。至少,让胡进手里的利器失去了该有的锋利。 于胡进而言,梁氏兄弟是他与中原省博弈的最大筹码。如今,许一山将筹码抽走了一半,这样就会让胡进出现畏手畏脚的可能。 而许一山,是断然不会放走梁氏兄弟的。 梁氏兄弟的雄厚财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给未来投资管委会的人营造一个稳定的氛围。梁氏兄弟如果将项目转让出去了,势必会在社会上造成极坏的影响。 人们不会去想梁氏兄弟走人是因为政治的需要。他们只会想,放着日进斗金的机会不要,一定是日进斗金的未来是个虚幻的影子。 可能连梁氏兄弟都没想到,他们会不知不觉卷入到看不见硝烟的政治漩涡。 许一山被胡进戴上一顶挖墙脚的帽子,他们友谊的小船似乎也将随着挖墙脚事件的影响而出现要倾覆的可能。 然而,许一山已经没办法顾及胡进的感受了。因为他深知,放走梁氏兄弟,融城管委会将名存实亡。不管接手梁氏兄弟项目的人是谁,都不再会具有梁氏兄弟在管委会投资的影响。 在许一山手里,梁氏兄弟就是一块砖。 他要抛出这块砖,才能引出玉来。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融城管委会已经引起了社会资本的注意和重视。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融城计划一败涂地。 在许一山的心目中,眼前的融城管委会与他设想的管委会目标相去甚远。这是因为胡进在主政管委会之初,就将方向和目标搞错了。 胡进的意图,就是想凭空打造出来一座城。这原本就不是融城计划的初衷与核心。 他可能不会想到,凭空造城是多么幼稚的一个想法。先不说三市从一开始就对管委会怀有敌意,就从建设布局而言,似乎也没有任何科学性之言。 在许一山看来,融城管委会本身的职责就该是一个协调机构。 它主要的职能就是将三市的资源形成一个整合状态。当三市政治、经济、文化实现同步的时候,融城管委会的使命也就该完成了。 而目前的状态是,融城管委会将主要精力摆在经济建设上去了。妄图以异军突起的经济态势,一统中部省江湖。 与胡进通话后两天,许一山主持召开了班子会议。 他第一次在会上阐述了管委会未来的目标和方向,让班子成员在耳目一新的同时,同时提出质疑,这是省委省政府的意图吗? 到现在,班子成员才觉得过去都是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胡进从来没有这样详细而清晰地阐明管委会的目标、任务和方向。他灌输给班子成员的思想,就是打造一座城,一个新世界。 许一山看着满脸愕然的班子成员,笑笑道:“也许,我们过去都错了。不过,现在改回来,为时还不晚。融城融城,就是将城市融为一体,而不是单独去造城啊。” 熊庄第一个发言道:“我觉得许书记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现在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啊。本来就是嘛,融城管委会这个机构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它是有历史使命的。我觉得,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融城,而不是造城。” 齐天笑笑道:“许书记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啊。这样,我们有了方向和目标,才更会懂得劲往哪使了。” 许一山发布了第一道命令,一个月内,实现桔城、逸阳、香河三市通信同步方案。虽说过去已经对三市电话区号发布了同步的通知,但打了一段时间的雷,没见着下雨。 统一电话区号是第一步。这一步,桔城不会有损失。而逸阳和香河却能得到最直接的实惠。是最容易取得共识,又最能快速实现的目标。 第二步,实现三城同步公交系统。为便于目标实现,管委会要开始统筹地铁项目。 “各位,先走这两步吧。”许一山总结着说道:“下午,请邓主任和魏主任,我们一道去拜访容省长。熊主任和齐主任,请你们着手筹划中部省地铁项目。” 第1663章 纵横捭阖 老婆拜访老公,这是许一山刻意这样安排的。 容海副省长还在桔城市委办公室办公。看到许一山来拜访自己了,他起身迎至门口。 话题一开始,便进入正题。 许一山请容省长发布命令,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电话区号在某一天同时切换。 容海笑眯眯道:“小许啊,这个通知不是早就下达下去了吗?” 许一山笑道:“通知是下达了,但是大家都没动啊。据我了解,这里面有几个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区号统一,可能会涉及一些改造资金。所以,我今天是来容省长你这里化缘来了。” 容海笑了,道:“小许,你是不是走错了门?要钱,你该找龚辉同志。难道你不知道财政一支笔吗?” 他想了想,迟疑着问道:“你不是在打桔城市的主意吧?我先申明啊,我们桔城无偿将区号送给他们去用了,再让我们拿钱,道理上说不过去,天理不容啊。”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容省长,您放心,这次不但不要你们出钱,你们还能赚一笔钱。” “赚一笔钱?怎么赚?从哪赚?”容海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资源使用费啊。”许一山突然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这笔钱,该省通讯管理局出。我们这一下让他们白白拿回去两个区号,他们不出点血,道理上说不过去。” 许一山的意思很明白,三市电话区号统一之后,原来逸阳和香河所使用的电话区号就作废了。千万不要小看区号的作用。一个区号每年占用的资源费,是以千万为单位的损耗。 今后一旦同步了,就形成一劳永逸的局面。让省通讯管理局花点小钱办个大事,他们何乐而不为? 容海想了好一会,似乎想明白了。 他盯着许一山无奈摇头道:“小许啊小许,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陆书记为什么非要将你安排在这个位子上了。你这人,就没有空子不钻的啊。” 区号问题是小问题,许一山只是投石问路。 在容海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前提下,许一山开始展开了他的第二步计划了。 “容省长,我还有个事想汇报汇报。” “说什么汇报啊?”容海面露不悦道:“小许,你有什么想法,开诚布公地说。” “我想把管委会的资产全部卖了。” “卖了?”容海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异地看着他问道:“卖什么资产?” 许一山缓缓说道:“管委会花钱买地,又开发建设,容省长您不觉得不伦不类吗?我想啊,把当初买来的土地,都作价处理掉。管委会要集中精力搞协调工作,而不是开发工作。” 容海沉吟道:“你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是,决定这样的事,我恐怕决定不了。我看,你还是先去请示陆书记和龚辉同志吧。” 一直没说话的邓晓芳此时开口了,“老容,你就说,如果我们把实业资产都卖给你,你要不要?” 面对妻子的质问,容海显得有些尴尬,他慢悠悠说道:“晓芳,我们是在谈工作。” “我就是在谈工作啊,你以为我与你谈恋爱啊。”邓晓芳哼道:“老容,你要知道,我现在是融城管委会的副书记副主任,负责管委会全面工作。” 看着夫妻俩拌嘴,许一山和魏非抿嘴而笑。 容海无可奈何道:“你们想怎么卖嘛。” “你愿意花多少钱嘛。” “我要是买不起,可不可以不买?” “不行。你必须买。”邓晓芳将手里的报纸扔在一边道:“我的工作,你敢不支持!” 容海苦笑,摆摆手道:“行行,我会安排人与你们具体对接,好吧!” 从容海办公室出来,许一山马不停蹄赶去了省通讯管理局。 省通讯管理局领导在听了许一山的话后,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许一山要求,三市区号统一,由省通讯管理局给三市各拨付一部分改造资金。 省通讯管理局长为难说道:“许书记,你这是为难我啊。我们就没这笔资金,你让我去哪给你拨付这笔钱出来。” 许一山笑眯眯道:“盛局,您就不要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财大气粗啊。您想想啊,区号统一了,你们省了多少事啊?不说别的,光是交换机你们都得省下来一笔大钱吧。” 盛局苦笑道:“这都是谣传。我们去哪省?说实话,三市区号统一,我们不但省不了钱,还得多付出不少。我这是一笔亏本买卖呢。” “做生意,当然有赚有亏。”许一山道:“就看在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民生工程份上,我相信省局不会看在眼前的利益上吧?” 在省通讯管路局局长办公室磨了几个小时,省局不得答应,愿意支付部分改造费。 这是最好的结果。许一山本来的目的是想逼着省通讯管理局不要趁火打劫捞一笔。现在不但让他们捞不着,反而从他们腰包里掏了一笔钱出来。 回来的路上,邓晓芳打趣许一山道:“许书记,你要是个商人,一定是个奸商。” 许一山摇着头道:“只要有利于社会,我当个奸商又何妨。” 他的这一波操作,被视为骚操作。以至于全省各单位听说许一山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钱袋子捂紧。谁敢保证许一山不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去了呢? 两天时间,他一刻没歇,分别拜访了三市的主要领导,取得了共识,决定在两个星期之后,三市同步启用统一区号。 忙完,许一山正式找陆书记汇报思想。 许一山弃原来模式,将管委会定位为协调机构,赢得了陆书记的高度认可。 “一山,你的这个思路是对的。”陆书记首先肯定了许一山的思想,“过去我就一直在想,融城管委会究竟要如何定位。小胡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搞了一个独立王国,被你弹指一挥间就瓦解了。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有看法?” 许一山硬着头皮道:“应该不会。其实,我是这样想的。管委会无论搞什么形式的实业发展,都属于重复建设。它的职能就不应该是开疆拓土,而是整合。唱好整合这本戏,它的使命就完成了。” 陆书记赞同点头,“一山啊,你给我一个时间表,管委会的使命什么时候能达成?”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三年。” “三年未达成呢?” “我主动辞职。”许一山说得很坚决,“但是,我需要权。” 第1664章 开口要权 许一山主动索权,让陆书记吃惊不小。 “一山啊,你是第一个开口向我要权的人。你知道开这个口后果的严重性吗?”陆书记脸色冷峻,语气冷峻,一改过去他对许一山的和颜悦色的态度,变得冷峻而严厉起来。 陆书记也没想到,这个许一山胆大包天,居然敢公开开口问他要权。 权力本身就是一剂春药!他能让人上天堂,也能让人下地狱。 权力也是一剂毒药,所到之处,百草不生。 当然,权力也是一种希望。它能让绝望的人看到希望之光。 权力更像是一台推土机,一切横亘在它面前的残垣断壁,都会荡涤干净。 面对陆书记严厉且带着微怒的表情,许一山不慌不忙道:“陆书记,我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我要权,是因为我需要权力来为保驾护航。但是我更知道,权与法之间的关系。我会保证法大于权。” “你拿什么保证?”陆书记冷冷说道:“权力有个特性,它最容易蒙住人的眼睛。” 陆书记的态度,似乎没让许一山产生丝毫退却的念头。他开口要权,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此在陆书记明显对他的要求产生强烈反感的前提下,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要求,“陆书记,这是我的请求。” 陆书记一言不发,他似乎有些不愿搭理许一山了。 熟知陆书记的人,知道他是个视规矩为生命,刚正不阿的人。许一山的出身,与陆书记的过去有太多相似之处。就像陆书记自己说的一样,他在许一山的身上,常常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许一山开口要权,与当年的自己何尝又不是同一个模子。 陆书记纪委干部出身,他起初只是岳州下面县的一名纪检干部。面对着官员干部鱼肉百姓,贪污横行时,他拍案而起,以一己之力与违纪违法的官员干部作斗争。 然而,他势单力薄,他就是一个孤独的勇士。即便如此,他从没放弃心中的信念,他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写了一行字,时刻勉励自己,“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 那时候的岳州,上到市委一把手,下到基层一名普通干部,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陆天明,莫不摇头叹息。 整个岳州官场,他没有一个朋友。他就像被困在茧壳里的蚕,随时等待被丢进滚烫的开水里烫死。 陆天明同志命运的转机出现在他三十五岁那年。 当时的中部省委一把手去岳州视察,在听取岳州市委汇报的时候,谈及到了岳州的纪检工作。 一把手对岳州市三年未查处一名干部的政绩大为赞赏,高度赞扬了岳州吏治清明,政治生态稳定。就在岳州官员弹冠相庆之际,陆天明出现了。 那时的陆天明已经从下面县里的纪委副书记位子上平调到了市纪委。调他进市纪委,并非是对他工作的认可,而是要将他闲置起来。 事实上,平调进市的陆天明,确实在工作调动之后失去了所有的权力。 官场生态中,不能进入圈子的人,必定会被剥夺这个人手里任何的权力。纪委工作,本身就是纪律工作。纪律是要讲究规矩的,任何不讲规矩的人和行为,都将遭受致命打击。 陆天明是排除在圈子之外的人,从县里到市里,依旧没改变他是一个孤独勇士的结果。 省委一把手来岳州视察,被陆天明敏锐地逮住了消息。 因此,在市委会议室里,一把手赞扬岳州纪检工作的话音还未落地,陆天明推门而入的一刹那,让坐在会议室里汇报的岳州官员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的场面一度可以用“混乱”二字形容。 岳州官员几乎都是不约而同地出声训斥他,“陆天明,领导开会,你凑什么热闹,出去?” 呵斥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站起身来欲强行将他推出门外。 突然的变故让省委一把手感到很意外。他既没出声阻止岳州官员气急败坏地驱逐陆天明,也没对这个贸然闯进会议室的年轻干部感到好奇。 直到陆天明高喊道:“首长,我有重要问题举报。” 一把手这才摆手让岳州官员安静。他笑眯眯地问陆天明,“同志,你有什么问题要举报啊?” 陆天明一点没怯场,他朗声道:“我叫陆天明,岳州市纪委干部。我要举报岳州存在严重的贪污腐败,买官卖官的情况。”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没人知道,那时的陆天明已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他不愿苟活,他想站起来振臂高呼,哪怕等待他的是粉身碎骨。 岳州官员慌作一团。市里主要领导赶紧对一把手解释说,“首长,这位同志精神有问题,我们正准备送他去接受治疗。” 陆天明冷冷道:“要治疗的不是我,恰恰是你们。岳州已经被你们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了,你们还好意思在首长面前给自己唱赞歌?” 一把手果断叫停了争辩。他当即宣布散会,单独将陆天明留了下来。 在岳州市委会议室里,陆天明详细汇报了岳州官场存在的种种问题。他揭露的问题触目惊心,让一把手惊讶之余,不免心痛道:“这都是我的失职造成的啊!” 陆天明汇报了整整三个小时,汇报结束后,他毫不犹豫向一把手提出要权的请求。 “请首长给我权力,我一定会将岳州的这些蛀虫一个个绳之以法。” 一把手爽快答应,当场指示省纪委将陆天明调往省里工作,同时宣布成立“岳州专案组”,由陆天明担任组长。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岳州官场呈现断崖式的坠落。在陆天明汇报完走出会议室的当晚,岳州就有一名副市长跳楼自杀,自己走进纪委自首的人,连绵不绝。 专案组进驻岳州办案一年,落马官员达两百多人。问题最严重的原岳州市委书记,被判了死缓。整个岳州官场全部沦陷。以至于省委组织部不得不从其他地区紧急选拔官员补充岳州干部队伍。 岳州地震式的查处干部,当时轰动了全国。 陆天明也从此奠定了他的政治基础。 此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开口要权。 只是,他当年要权,是要荡清官场的丑恶。而许一山要权,是改变一个历史进程。 这让陆书记又惊又喜。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他的微怒,提醒他道:“许一山,你要权可以理解。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权力是一把双刃剑,伤了别人,也可能伤了自己。” “我不怕!”许一山说得斩钉截铁。 第1665章 友谊小船,说翻就翻 一个星期后,中部省成立了一个新的领导机构——融城计划领导小组。 要注意一个词——领导小组。 既然是领导小组,必然要超越管委会的结构,也必然超越全省所有地市架构。 融城计划领导小组组长由陆书记亲自担任,副组长只设一人,由许一山担任。令人疑惑不解的是,龚省长居然没名列进去领导小组。 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所谓的融城计划领导小组,其实就是一个新权力的诞生。拥有这个权力的人,就是副主任许一山。 一个新机构,两大省委常委坐镇。由此可见领导小组的重要性。 有了新身份,许一山在推行三市同号的问题上再无阻力。同时,三城同运的公交系统问题也很快得到了解决。 在三城同运的问题上,过去一直在扯皮。桔城坚持由桔城公交系统独立承运,而逸阳和香河二市都不想这块蛋糕让桔城独吞。 曾经试运行一段时间的三城联运公交系统,因为各自意见不同,而出现了瘫痪。 逸阳和香河二市居然不允许桔城公交进城。桔城开行的公交车,到了逸阳、香河二市的边界便无法再往前一步。 三城联运的公交计划名存实亡。 许一山以融城计划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身份,召集三家开了一个协调会。为平衡矛盾,他决定让三市各出资一部分,组成一个新公交公司。 同时他严格规定,三城联运实行一票到底制。 许一山的强硬决定,开启了三元游遍三城的时代。也就是说,乘坐联运公交公司的任何一辆车,只需要上车支付三元车费,便能走遍三市。 两步计划顺利落地,融城计划初现轮廓。 这时候,人们似乎看出来了融城计划的真正意图。三市同号同车,预示着大城市群一体化的进程拉开了序幕。 许一山在中部省的一举一动,都未能躲过远在中原省胡进的关注。 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距离胡进给许一山的上一个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老许,大动作嘛!”胡进在电话里笑了笑道:“你准备要玩个什么花样出来啊?” 许一山重新规划定位的融城计划,将胡进原来的计划几乎全部推倒了重来。这等于就是在否认胡进过去的政绩,否定了胡进原来的执政方向。 自己的政绩和执政方向被他人否定,这是原则性的矛盾。是被人全盘否定的矛盾。 因此,胡进的话,一开始表现为冷嘲热讽,紧接着,他的质疑便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老许,你的意思,我过去都错了?” “没有啊。老胡,你想多了吧?” “我想很多了?”胡进冷笑着道:“你不会忘记吧?当初是你让我买地造城的吧?为什么你现在要把我苦心积累下来的东西一脚踢开?” 胡进的话,显然是针对许一山要将梁氏兄弟手里的项目转让给桔城容海的事。 在许一山的新规划里,融城管委会名下是不需要任何实业资产的。既然已经定位为协调机构,就无需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经济发展这个点上去。 融城的根本目的,就是实现三市政治、经济、文化的完全融合联通。只有这样,大城市群的规模才会显山露水地屹立在人们面前。 “老胡,我是这样想的......” “你不用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胡进打断他的话说道:“老许,你已经让我丢尽了脸了。听说,有人在背后说我喜欢搞面子工程,劳民伤财了。” “这都是胡说八道,也是谣言。老胡你可别当真。” “众口铄金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胡进的态度一直维持在冷冰冰的状态,丝毫感受不出他们作为曾经的兄弟温情。 在胡进看来,许一山阻拦梁氏兄弟全身心的跟随自己,就是故意在削弱他的力量。 他要想在政治上冒出头来,必然要有让人耳闻眼见的政绩。而这些政绩,需要资本来创造。梁氏兄弟作为资本方,本该是一把利器,如今却被他许一山削去了一半的锋芒。 “梁的事,我没计较就算了。”胡进声音高了不少道:“你现在是变本加厉了啊,在中部省全面否定了我。” 许一山急忙解释道:“老胡,你是真误会我了。” “误会了吗?”胡进冷笑一声道:“许一山,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别人不少看不出来啊。不过,你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这个可能性恐怕很危险。” 许一山一听到胡进叫出他的名字,心不由往下一沉。 从他们认识的哪一天开始,胡进几乎就从没叫过他的全名。一句“老许”,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得几乎没有距离。 他们的感情,完全可用异姓兄弟来形容。 而现在,他直呼其名,这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友谊从此将荡然无存。 通话结束,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伤感。 在他心里,他一直将胡进当成最好的兄弟、朋友和师长。是胡进让他开阔了眼界,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记得第一次跨进胡进在燕京的四合院家里时,他就被胡进家里那种低调的奢华所震撼到了。 胡进让他钦佩的是,明明是个公子哥儿,身上却没一丝的纨绔之气。 在许一山看来,胡进与梁国明两人,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国明是少时纨绔、高调、浮夸。而现在,他低调、沉敛,隐藏得很深。 胡进是少时低调,沉稳。到现在他高调、张扬。 他喜欢胡进的这种性格。有时候他想,如果胡进不在仕途,而在江湖,他一定是个非常讲义气的江湖大哥。也就是说,胡进是个性情中人。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这样的一个电话。 反观梁国明,他现在给人就是一种忠厚老实的形象。他将什么事都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这种不轻易表达自己喜厌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人。 梁国明去了山城,这段时间都没他的消息。他现在以尊重老人闻名,据说,梁国明在任上很少强硬决定。任何事情发生,他第一时间是去拜访老人,征求他们对事情的看法。 如果老人的意见出现偏颇,他会以法律为依据,拿出自己的决定。 梁国明被视为年轻干部当中最稳重的人。 而胡进在中原省,情形就大为不同。他到任不到一个月,就推出了改造中原的大规模拆迁活动。这件事还上了新闻,被盛赞为最有魄力的年轻干部之一。 他突然想家了。 第1666章 并非微服私访 回来衡岳,许一山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不少的事。 三个月没回家,他居然有些陌生了。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忙忙碌碌的陈晓琪,心里泛起一丝愧疚。 “坐会吧。”他招呼着她,拍拍身边的沙发道:“来,让我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陈晓琪摇头道:“等我忙完好不?你看,卫生还没搞好,等下小的又要吃了。衣服还没洗,中餐还没准备好呀。” 许一山笑着道:“老婆,你这是何苦呢?机关事务局不是给我们家配了保姆了吗?你为什么不要啊?有个人帮手,至少你会轻松一些吧?”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我现在是个全职家庭主妇,这点事,我一个人就能完全应付过来。公家的资源,能不占尽量不占。”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由许一山对她刮目相看。 陈晓琪变化之大,远超他的想象。过去刚认识她时,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陈晓琪千金小姐之躯,双手会不沾阳春水的。娶陈晓琪回家,等于是找了一个娘来伺候。 比如茅山的老董,就毫不讳言说过,娶了陈晓琪,你许一山就准备做一世的奴隶。像陈晓琪这样的姑娘,永远都做不好一个家庭妇女的角色。 事实上,陈晓琪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她善良、温柔、能干的本质,逐一展现了出来。特别是在生了二胎之后,她自己也跟着脱胎换骨了一样,与寻常家庭的妇女并无二致。相反,她比一般的女人更勤劳,更能吃苦了。 许一山三个月不回家,她毫无怨言。这要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人,还不翻了天?毕竟,你许一山就在省城,来回就几个小时的车程。 这要换在过去,陈晓琪应该早就疑神疑鬼了。 许一山总结了一下原因,发现陈晓琪在二胎过后,似乎把心思全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将他这个丈夫忽略了。 每念至此,不觉失落。 看着蹲在地上收拾玩具的陈晓琪,许一山心痛不已道:“老婆,我看,还是让组织安排人过来帮忙吧。你这样累,我心里难受。” 陈晓琪抬起头笑了笑道:“我不累呀。一山,你才累啊。你要管那么多人,你人也累,心也累。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娘还能帮我一些呢。” “秀呢?”许一山突然问起了妹妹许秀。 “秀跟聂波去了陈州了。” “她去陈州干嘛?”许一山狐疑地问。 “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丈夫满天下跑,错了吗?”陈晓琪抿嘴一笑道:“对了,有个事我还没告诉你。聂波和秀拿了证了。他们不想大操大办,就请了几个亲戚朋友吃了顿饭。” “怎么没请我?”许一山惊异地问:“他们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啊。”陈晓琪站起身来,将装满玩具的筐子推到墙边,款款走到他面前说道:“是我不让他们通知你的。我代表了你。” 许一山嘿地一笑,拉住陈晓琪的手,轻轻将她一带,陈晓琪便站立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老婆,你现在牛叉了啊,还可以代表我了!”许一山逗着她说道:“我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嘛。” 陈晓琪伸手捂住他的嘴唇,认真说道:“你就说,我能不能代表你?” “当然能啊。”许一山一只手不老实地去抚摸她,压低声问:“娘呢?” 陈晓琪被他一摸,早就心慌意乱了。一张脸腾地红了,羞涩不安地往门口看,小声说道:“娘带两个孩子出门买菜去了。” “带两孩子买菜?”许一山惊呼出声道:“老婆,这谁的主意啊?” “娘说,要让孩子尽早晓得人间烟火啊。”陈晓琪捂着嘴笑道:“堂堂市委书记的娘,带着她两孙子去菜市场与菜贩子讨价还价,你想过这情景了吗?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许一山苦笑道:“菜市场多脏多乱啊。” 陈晓琪揪住他耳朵教训道:“许一山,你就忘本了呀。哪里脏了乱了?娘说了,孩子就是要多接触社会。温室里的花再漂亮也不香,反倒是路边的野花,经历了风吹雨打,一开就香了满世界。” 许一山哭笑不得,他从陈晓琪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这些都是娘的主意。 “我们去接娘和孩子他们吧。”许一山突然来了兴致,“随便我也想看看市场情况怎么样。” “你不怕被围观?” “围观啥?”许一山笑道:“你以为你老公是明星呀,人人都会认识我?” 他们换了一套寻常衣服,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出门去往菜市场。 这是许一山第一次踏足衡岳菜市场。他知道,菜市场最能反映一座城市的兴衰。 菜市场人山人海,各种声音如海浪般一波卷过一波。人们摩肩接踵,大声说笑着。 尽管声音噪杂,但市场秩序却显得整整有条。所有摊贩,都在划好的线内经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许一山心里不觉泛起一丝欣慰。看来,英朝晖市长工作很到位。 突然,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住了脚,将他打量了好一会,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许书记?” 许一山连忙说道:“你可能认错了人。” “不会吧?”那人信心满满说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你就是许书记。” 他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顷刻间,许一山就被热情的市民围在了中央。 “大家快来看啊,许书记微服私访来啦。”那人大声喊着,声音激动不已。 许一山眼见着一下脱身不了了,只好承认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啊!” “许书记好!”四周响起热情的问候声,掌声如海啸一般,卷过菜市场的上空。 人们激动地围着他们夫妻,争先恐后往前挤。 许一山高举双手喊道:“大家不要挤,今天,我就是你们当中一个普通的市民。我也是来买菜的啊。” “许书记,您要什么菜?我这里有。” “许书记,你吃肉吗?” “许书记,您吃鱼吗?” “许书记,我这里有刚抓的走地鸡。” 人们呼啦一声散开,顷刻间又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在许一山的脚边,迅速堆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菜。 “许书记,这都是我们送您吃的。” 许一山笑道:“谢谢各位了,我是来买菜的,不是来要菜的。请大家都把东西拿回去吧。” 人们哪里愿意拿走,有人去推了一辆三轮车来,将菜品全部装上车,要送去许书记家里。 陈晓琪激动得满脸通红,她轻声抱怨道:“我就说吧,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这下好了,脱不开身了吧?” 许一山微笑道:“我现在才感觉鱼在水里的畅快。” 第1667章 市民代表 许一山亲临菜市场,很快惊动了市场管理所的人。 情况层层汇报上去,十几分钟后,市长英朝晖便带着人赶来了。 许书记下了基层,区里的干部还不知道。区长区委书记急得额头上冒汗,一个劲地解释。 许一山也没料到自己随便现身一下菜市场便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昨夜临时决定回衡,事先并没通知衡岳市方面。以至于英朝晖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在省城三个月,市委办公厅安排了三个人,几乎是每天往返衡岳与省城之间。重大事项,都会先汇报到许一山面前。 三个月的市委常务会议,他都是以视频的方式参加。 书记、市长都来了,区委书记和区长也来了。菜市场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市民们没一个舍得走的,一股巨大的人流跟在许一山他们身后,在菜市场里缓缓流动。 “菜篮子工程”是每一个市长的头等工程。一个连市民菜篮子都管不好的市长,是不称职不合格的市长。许一山亲眼目睹了菜市场的繁华,深知英朝晖的本质工作没辱使命。 既然大家都到了,许一山便临时决定开个现场座谈会。 现场随机邀请了几位市民一道参加座谈会。 区长汇报了市场情况,对未来表示了坚强的信心。 座谈了一会,许一山请市民代表发言。 市民代表有些不安地试探着问:“许书记,是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 区长纠正他道:“当说的说,不当说的,比如你与你老婆吵架拌嘴这些鸡皮蒜毛的事,就不要说了。” 区长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一山道:“请你发言,就是希望听你说真话。想听假话,到处都能听到。对了,你与老婆吵架拌嘴的事,也可以说说嘛。” 大家笑得更欢乐了。许一山这种毫无官架子,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市民们有耳目一新的意外。 在市民的印象里,虽说一位市委书记不是顶级大官,但平常也只能在电视上见见。真看到活人,还能与他们心平气和地说话聊天,他们还真没遇到过。 激动与不安,就是市民们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有了许一山的鼓励,市民代表爽快说道:“许书记,我们觉得这两三年的变化太大了,真有改天换日的感觉。大家都知道,这是许书记您的功劳。可以这么说,衡岳市这两三年的发展,超过了衡岳市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 “第一,大家现在都有活干。有活干就有钱赚,这是非常普通的道理。这要放在前几年,我们想都不敢想还有今天这样的日子。” “第二,现在社会治安也比过去好了许多。过去啊,经常看到打架斗殴的,把一个衡岳市弄得乌烟瘴气。当然,也不是水都清了。水至清则无鱼呀。” “第三,我想问的事,也是全市所有人都最关心的事,那就是我们免费医疗的政策什么时候落地。许书记,全市人们都在翘首期盼呢。” 大家不得不承认,发言的市民水平挺高的。不但语言清晰,而且逻辑清楚。 他采用的是先扬后抑的说话方式,将衡岳市目前喜人的一面大加赞赏了一遍。话锋一转,便落在了做敏感的问题上。 英朝晖抢先表态道:“这位市民同志,我先对你的发言表示感谢。也对你的发言表示认可。但是,有些涉及政策落地的问题,可能没那么快。还请大家耐心多等一会。” 市民笑眯眯道:“我们就想知道,还要等多久?” 他一说完,又马上解释道:“许书记,英市长,各位领导,我说这话的意思,绝对没有逼各位领导的意思。我们能理解领导的难处。特别是免费医疗这一块,全国还没有一个地方实施过。我们相信,这里面肯定存在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不过,我就是想回报给各位领导知道,这件事目前应该是全市人们最关心的一件事。” 几个市民代表都先后发了言。许一山安静地听着他们发言,心里在想,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来。 他从市民代表发言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另外一件事。相比较于免费医疗这件事外,市民代表颇有微词的还是在社会治安方面。 他们不同程度表达出来一个意思。那就是衡岳市的社会治安出现了死灰复燃的现象。 市民代表反映,目前全市的娱乐场所有藏污纳垢的现象。过去一度被禁止的牌馆,又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特别是娱乐场所里存在着的涉毒现象,愈来愈烈了。 座谈会开了将近两小时。会上,许一山没让区委书记和区长发言。他担心他们发言会有带节奏的可能。 许一山当场表了态,他环顾一眼会议室后,缓缓说道:“我说几句吧。” 会议室先是响起一片掌声,掌声停下来,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等他作指示。 “同志们,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在座的各位领导干部,你们一定要把自己的位子定清楚。你们要始终记住,我们是人民的公仆。老百姓满意了,我们才算得上考试及格。群众不满意,就是我们存在太多问题,需要纠正。” “历史上有前车之鉴,只有让人民过上幸福生活,我们才能走得更远。” ...... “同志们,今天市民代表的话,大家应该都听到了。请各位回去后,对照自己的工作,检查一下本身的执政问题。我们有这样理解政府的市民,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不能让群众失望啊!” 座谈会结束,许一山被人簇拥着出来。 他这时候才发现,菜市场的市民并没有散去。他们静静的等在门外,看到他出来了,市民们再一次激动地呼喊,“许书记好!” 听着群众热情的呼喊声,许一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这是多么善良的市民啊!我们的老百姓,是天底下最听话的老百姓。他们的忍耐程度,超出了意料之外。 他自思并没有太多的成绩,无非就是让他们有事做,有饭吃,有衣穿。 作为一名地方上最高级别的领导干部,他能被大家所接受,能得到大家的拥戴,他突然感觉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据说,那天许一山离开了菜市场之后,市民都没跟着散去。 人们热烈地在谈论着,许书记下一步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惊喜。 第1668章 雷霆行动 谢先进的雷霆行动,将衡岳公安系统掀了个底朝天。以至于全市干警,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原本以“净化组织内部环境”为出发点的行动,本意是将公安系统内部的害群之马揪出来,为下一步全市“百日整治”活动打下基础。谁料在行动开展之后,才发现原来的估计过于轻视了。 在英朝晖和费劲的支持下,谢先进将“净化”的初衷转变为直接打击,改了行动名称,叫雷霆行动。 三个月时间,已经将接近四十名干警的衣服脱了下来。 这在衡岳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干警遇到事了,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了。 谢先进也被人诟病为衡岳市权势熏天的重要人物之一。 权力这东西,一旦失去控制,很快就会让拥有权力的人迷失自己。 身为市局政治部主任的谢先进,在决定开除一名干警的时候,甚至都不通过局党委会议决定,这让费劲心里感到极端的不舒服。 随着打击面的不断扩大,雷霆行动很快由市区开始往县区蔓延。整个公安系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人心惶惶局面。 费劲在将情况汇报给了许一山之后,叹息一声道:“许书记,如果再继续搞下去,可能整个公安系统都会出现崩塌的现象。” 许一山颔首道:“老费,你拿个主意,下步该怎么走?” 费劲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我觉得,有必要让谢先进挪一下位子。” “具体些吧。” “现在有两个地方可供他选择。一是去长宁县局担任局长,第二,如果可以,他本人调离公安队伍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许一山心里一跳,费劲的话,藏着太多机锋。他居然想将谢先进从公安队伍里剔除出去。 “调离?”许一山咀嚼着这两个字,沉吟着没有表态。 “我没别的意思。”费劲连忙解释说道:“让先进从公安队伍里出来,是保护他。” 按费劲的说法,谢先进现在得罪的人太多了。他就像一把匕首,疯狂地一个一个地去割各种各样的瘤子。在这之间,必然会伤及无辜。 用费劲的话说,现在队伍几乎要溃不成军了。谢先进在他的雷霆行动中,根本就不考虑任何后果。他甚至到了捕风捉影的阶段,只要有人举报,他会第一时间安排人将被举报者弄起来。 “现在的警务人员啊,谁屁股后面没有一点屎啊!”费劲感叹道:“现代社会,谁都保证不了自己的队伍一尘不染嘛。我认为,先进同志有个不太好的问题,他喜欢从针孔里去看待一个人。许书记,你说,以老谢的手段,就是一块钢摆在他面前,他也能融化掉啊。” 这段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一方面他是在讥讽谢先进有点小题大做了。第二方面,他似乎是在警示许一山,再放手让谢先进这样搞下去,衡岳市的警察队伍完全有可能全军覆灭。 “先进的力用大了一点。”费劲继续说道:“许书记,这与我们当初定下来的目标有太大的出入了。而且,我认为,事态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了。” 费劲已经晋升市委常委,又兼着市局局长一职。他的话,许一山不能不认真对待。 和平盛世,费劲就是一个握着刀把子的人。 “这样吧,老费,你先不急。我找先进聊聊再说。” 下午一上班,谢先进便匆匆忙忙来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上午听取了费劲的担忧之后,许一山没敢轻视费劲的意见。他在费劲走后,找了几个人聊了聊,得到的结果与费劲说的不相上下。 总之一句话,目前全衡岳市的警察队伍已经出现了严重不稳定的状态。 因为谢先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已经从床上揪起来几个公安队伍的领导干部,也带人出现过在别人举办的酒宴上,将参加宴请的干警当场免职。 衡岳市甚至流出来这样一个说法,有人愿意花三十万,买谢先进的一条命。 谢先进甚至都没坐,他看着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知道你找我是什么事。” “既然知道,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谢先进苦笑道:“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一个说法。” “老谢,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了。”许一山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担忧与我说,会暴露你的机密啊?” 谢先进讪讪道:“我在别人面前可能存在机密一说。在许书记你面前,我就是一个透明的人,我能有什么机密啊?我知道,一定是费书记来找过许书记您了。” 许一山没有否认,他提醒谢先进道:“老费现在对你的安全很担心。” 谢先进咧开嘴笑了,他不无得意道:“说真的,许书记,我从没想到我的这颗头还值这么大的价钱。三十万啊,出手阔绰呀。” “你的头到底值多少钱不说,自身安全还是必须要保护好。”许一山说道:“老谢,你告诉我,距离你的目标还有多远?” 谢先进想了想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一切推倒重来。但是,现在做不到了,也不可能做得到了。许书记,如果你认为为难了,我可以下来。” “下来?”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觉得开弓之后,还有回头箭吗?” 话虽没说明,但含义已经摆在哪里了。 许一山对谢先进持有明显的支持态度。 谢先进愣了一下,感动不已道:“现在能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许书记你一个人了。不过,不管我遇到多大的困难和阻力,只要我的命还在,我就绝不手软,绝不回头。” 许一山暗暗点头。 谢先进在这三个月时间里,他先后拿下四十一个干警。最高级别的有治安支队的王芳慈,最低到普通干警。至于派出所所长一类的中层干部,更像是冰雹一样,纷纷掉落下地。 四十个人被勒令离开警察队伍,其中直接宣布开除过警察队伍的就有十人之多。对问题稍微不那么严重的,谢先进并没直接一棍子打死。 现已移送起诉的就有五人。这五个人当中,有涉嫌充当保护伞的,也有因为刑讯逼供而造成严重后果的。令谢先进愤怒的是,在查处这批人的过程当中,他发现不少人是混进公安队伍的害群之马。 比如,他在缉毒支队就揪出来一个原周文武安排隐藏在警察队伍中的一个人。 “许书记,你还记得王芳慈吧?”谢先进试探地问。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这个人现在这么样了?” “您等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第1669章 绝密日记本 谢先进显然有备而来。 他拿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笔记本。 “这个本子的主人就是王芳慈。”谢先进苦笑着说道:“王芳慈这人有个习惯,喜欢每天记日记。我们是在他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这个笔记本的。许书记,如果把笔记本的内容公诸于世,恐怕不光是衡岳市地震,整个中部省都有可能地震。”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内容?还能让衡岳市甚至中部省地震。” 谢先进缓缓叹口气道:“许书记,我还是建议您亲自过目。” 许一山半信半疑,但还是打开了笔记本,才看了几页,脸色便变了。 他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谢先进,还是要感谢王芳慈。在王芳慈的笔记本里,详细记载了如何让许一山出“意外”的方案。 “别人都在要你的命了,我还能不拼命?”谢先进苦笑着道:“许书记,我知道你现在的压力很大,是不是大家都认为我做得过激了一些?” 许一山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 办公室里沉默下来。许一山一页一页翻着王芳慈的笔记本,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 王芳慈文化程度并不高,他最高学历,还是在党校拿的在职大专文凭。但他的日记却写得很不错,一点也不流水账。相反,不少地方还有精彩语言。 这本日记也不是每天都有记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记的每一篇日子,都不亚于一颗炸弹。 最早的一篇,记的是魏力落马的事。 他在日记的最后写了一行大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最晚的一篇,其实就是一份方案。 在日记里,许一山三个字被他用了“xys”三个字母代替。而“龚辉”的名字,他只用一个大写的“G”字母代替。 这份方案里,第一个方案是制造车祸。 但是,方案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X”,表示方案被否决了。 第二个方案是制造匿名举报的方法,但是,被打上一个了一个醒目的“?”号。 第三个方案显然还没成型。但可以肯定,从词语中可以看出来,第三个方案就是直接采用暴力方式了。并且在第三个方案中,隐隐透露出“祸及家人”的意思。 许一山看完后,掩卷拍案而起。 他能接受第一第二个方案来针对他,他不能忍受的就是第三个方案中,王芳慈要祸及他家人的想法。 “这个本子,还有谁见过?” 谢先进摇了摇头道:“除了许书记你,没有第二个人。” “老费也没见过?” 谢先进狡猾地笑了笑道:“许书记,也许是我多心了。我觉得,除你之外,再没有人能让我相信了。” “先进,这东西要绝对保密。”许一山叹口气道:“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 “许书记你放心吧。”谢先进笑嘻嘻说道:“我就是丢了命,也不会把笔记本泄露出来。我认为,这件事绝非王芳慈一个人能做到的,我怀疑他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团伙。” “夸张了吧?”许一山笑了笑道:“看来,我确实是动到了别人蛋糕。” “对了,家里我也安排了暗哨,能确保小琪和孩子们的安全。”谢先进严肃道:“在没将这帮人全部绳之以法之前,我不会解除任何警戒措施。” “先进,你不能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绝对不会。”谢先进说道:“从你去省城那天开始,我就布置了人日夜守护在家的周围。出入我都有人跟着,能确保万无一失。” 谢先进把许一山心里的担忧都说了出来,让他悄悄舒了口气。 他不能容忍他人对自己家人下手。他不怕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冲着自己来,却不希望一丝阴影遮掩在家人的头顶。 “辛苦你了,先进。”许一山由衷感激道:“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适当减少影响。真正会打仗的人,从不会正面鸣锣开道。” 谢先进心领神会地使劲点头。 第一次听到王芳慈透露龚辉要取自己的命时,他并没太在意。他只觉得那是王芳慈故意制造出来的紧张空气,目的是想激发他与龚辉之间的矛盾。 在见到王芳慈的笔记本后,他不但相信了王芳慈的交代,还找到王芳慈就是直接参与人之一。而且,王芳慈还是这件事的主要人物之一。 想起自己在见到龚辉时,龚辉公开为王芳慈求情,目的不言而喻了。 许一山约谈过谢先进,没有意见出来,这让费劲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再一次跑来许一山办公室,开门见山问道:“许书记,你对先进这件事有什么指示啊?” 许一山淡淡地反问他一句,“老费,你想要我什么态度?” “长宁县局目前急需一名新局长到任。局党委意见,先进同志有着丰富的基层公安经验,由他去主持长宁县局的工作。” “谢先进目前是衡岳市局政治部主任,正处级干部。你让他去长宁县担任一个正科级的职务,是他犯了错误被处理发配过去的,还是在提拔重用他?” 一句话,堵得费劲张口结舌起来。 事实确实如此,谢先进已经是市局党委成员,政治部主任了,是仅次于他费劲的二把手,让他去长宁县担任局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要不,让先进调离吧。”费劲迟疑着说道:“市司法局还缺一名副局长。” 许一山不明白费劲为何总揪着谢先进不放,是他在担心谢先进的行动会波及和影响到他?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费劲似乎与这些事都没沾边啊。 “老费,如果你非要我的一个态度,我现在就把我的态度告诉你。任何人不要再打谢先进的主意。” 费劲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讪讪说道:“许书记,不是我不尊重你的决定,问题是,我这样做,真是为先进在考虑。” “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许一山交待下去,“如果谢先进在工作中有违背组织原则和触犯法律法规的事,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予以严惩。对他目前工作中出现的错误,该改正的,必须立即改正。” 费劲没有再争辩了,他坐了一会,缓缓起身道:“许书记,我一定会按照你的指示办的。但是,我有个预感,可能会出事。你我都有个心理准备吧。” 第1670章 爱将 谢先进毫不留情清理门户,终于惹怒了不少人。举报他的信件如雪片一样满天飞。不但衡岳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纪委等相关职能部门收到举报信,中部省相关部门也收到了同样的举报信。 但是,所有举报信无一例外都是以匿名的形式举报的,这就给举报事件带来了重重迷雾。 不可否认,谢先进打破了衡岳市公安系统的潜规则,让整个系统都处于人人自危的恐惧之中。 随着他清理门户手段的不断加强,终于迫使身上有问题的人放弃了幻想,主动找纪检部门交代自身问题。谢先进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但凡是主动交代问题的,只要问题不是影响特别巨大的,他都会采取训诫之后,轻轻带过。 这样,就让更多有问题的干警为了不担惊受怕,主动积极向组织或者纪检部门交代了自己的问题。 如此大动作过后,整个衡岳市公安系统就像被洗了一遍一样。共查获有各种各样问题的干警达两百余人,占了总数的将近十分之一。 这个数据看起来是那么触目惊心,以至于许一山在拿到数据后,不免长叹道:“这是连根子都要烂掉的架势啊!” 谢先进似乎对举报他的事不屑一顾,他乐此不疲地奔波在深挖细查的路上。 因为许一山的明确态度,费劲打消了动谢先进的念头。 没人知道费劲的真正用意。只有他自己清楚。费劲并不担心谢先进大张旗鼓地清理门户会影响到他。熟知费劲的人都知道,费劲就是一条滑溜溜的大泥鳅。 说费劲滑,并非说他狡猾或者狡诈,而是因为他一副大智若愚的人生理念。 比如在富嘉义时代,身为公安局长的费劲却好像对权力并不在意。他整天表现得浑浑噩噩,局里大小事务都由魏力说了算。 到了胡进时代,衡岳市公安局又几乎全部掌握在魏浩手里。费劲整天笑呵呵的,像一尊弥勒佛一样,谁也不得罪。 费劲的人生态度让他赢得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标签,他也成了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这也是他历经魏力落马,他却全身而退,最终跻身市委常委的原因之一。 但是,绝对不能认为费劲就是个投机钻营,一无是处的人。费劲其实是非常有眼光的。比如在用谢先进来清理门户这件事上,就能充分体现他的智慧来。 费劲非常清楚,自己过去虽然是一局之长,但真正的权力并不在他手里。 以市局党委班子为例,费劲发现除他之外,其他全部党委成员都是魏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以此类推到全市公安系统,但凡占据着领导岗位的人,背景都与魏家父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魏力深耕衡岳政法系统一辈子,绝非浪得虚名。 费劲比谁清楚,只要他的命令与魏家两父子有半点的抵触,他的命令就将会成为一张废纸。 衡岳政法系统在魏力一辈子的经营下,已经形成了铁桶一样的坚固。真做到了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局面。 即便在魏力落马之后,这种局面依旧没有改变。相反,让他们这股势力愈发团结了。因为他们都深知,失去魏力这把巨大的保护伞后,他们只有抱团取暖,才能抵御外来凌厉的寒风。 费劲早就想打破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谢先进被许一山推荐给他后,他在于谢先进深谈两次之后,他惊喜的发现,谢先进是他打破衡岳市公安系统内部格局最锋利的一把刀。 谢先进有一股令人钦佩的正义感。这种精神也是他谢先进不计后果,穷追猛打丑陋现象的动力。 衡岳市公安系统出现人心惶惶的局面,正是费劲想要的结果。他希望在大乱之后得到大治,眼看着目标就要达成,他开始站出来要阻止谢先进的冒进了。 费劲的真实意图,还真是出于对谢先进的保护。 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谢先进的清理门户,实实在在打倒了一些人的利益宝塔。他们一定会悄悄聚集力量,采取全部的手段来报复。 让谢先进急流勇退,让他远离被报复的漩涡,是费劲不为人知的真实想法。 谢先进成为他的爱将,他不希望爱将过早夭折。 然而,许一山否定了他的提议。 许一山的否定,让费劲忧心如焚。他不知道许一山坚持要将谢先进留在这个危险位子上的真实意图,他不知道许一山知不知道谢先进已经面临着重大危险? 如果说,谢先进的清理门户只做表面文章,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问题是谢先进现在是一根杆子插到底,连根拔起。这种不留丝毫余地的做法,势必会引来不可遏制的反弹。 在费劲看来,举报谢先进还只是不痛不痒的皮毛动作。谢先进真正的危机还没到来。 当然,谢先进的整肃起到了明显的效果。一股秉公执法,清正廉洁的微风正在微微吹来。 其实,并不是公安系统就没有了好人。在广大的系统内,大多数的干警还是正直无私的。只是他们被丑陋遮住了阳光,他们不得不忍辱负重,等待阳光照耀进来这片被屏蔽的世界。 谢先进就像一道猛烈的阳光,他刺破了黑暗,驱逐了黑暗,照耀进来一片光明。 费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谢先进了。 在得到许一山的明确指示后,费劲将谢先进请来了办公室。 “先进,这段时间你累了吧?” “费书记,这点事,累不着我。”谢先进就像一头跳进羊圈里的猛虎。他已经被激动冲晕了头脑。现在的衡岳市公安系统,一天一个样的变化着,这让谢先进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你的行动还准备搞多久?” 谢先进想了想道:“最快一个月。” “水至清则无鱼啊。”费劲突然诡异地笑了笑道:“先进,道理不用我说,你应该明白。理想与现实,永远都会有一段无法到达的距离。” 谢先进一愣,迟疑着问:“书记,您的意思,到此结束?” “我想,该处理的,必处理的,都已经得到处理了吧?一些小鱼小虾,经过这一次整肃后,他们应该也知道要怎么做了。留点余地,不一棍子全部打死,这是策略嘛。” “当然,如果他们仍然不思悔改,我们也不要手软。但不是现在,胖子不是一口就能吃出来的啊。” 谢先进若有所悟,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你要做的,一是巩固战果。二是集中精力将已经落网进来的人,连根挖起。” 费劲尽管没点明,但谢先进心里还是明白,接下来的重点就应该是王芳慈案了。 第1671章 谁吃这只螃蟹 代号为“雷霆行动”,实则是衡岳市公安系统内部整肃的风,渐渐平息了下来。 许一山召开了一个专门的会议,听取了“雷霆行动”的汇报。当场高度赞扬了市公安局取得的成绩。对本次行动当中的部分干警,决定予以荣誉表彰。 明白人自然明白,内部整肃结束了,预示着“百日整治”活动就要拉开序幕。 散会后,刘思诚跟着他回到办公室。 刘思诚是来邀请他去茅山参加医疗免费开幕典礼的。衡岳市全民医疗免费受阻后,许一山并没死心,而是悄悄让茅山搞一个试点。 他不选其他地方,单选茅山,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茅山人口在衡岳地区是最少人口的一个县。其次,茅山目前的经济状况,足以承受全民医疗免费的负担。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刘思诚有其他县委领导可比的背景。 毕竟,他已经从老王书记哪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可以尝试着搞搞,不成功也有个交代。 燕京的老王书记虽说已经退出了一线领导岗位,但是他的影响力丝毫不受影响。作为他未来女婿的刘思诚,老王书记不可能不予以照顾。 说白一点,即便碰到了问题,上面还有人说话。 许一山决定在茅山搞试点,不能说他不狡猾。 刘思诚汇报说,茅山现在已经理顺了免费医疗的全部头绪。他没有一刀切地将医疗资源全部抓在政府手里。他仍然允许民办医疗机构在茅山存在。 “许书记,我是这样想的,有钱的人,他们想享受更好的医疗服务,就自己掏腰包去民办医疗机构去。我觉得这样,群众才有更多的选择。” 许一山微笑着问:“思诚,我想知道,是不是民办医院的医疗资源会比我们要好?比如,他们给医生开出高价报酬,吸引我们优秀的医生都去投奔了他们?” 刘思诚摇了摇头道:“我也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我的规矩是,任何医生都有选择的自由。他们可以冲着高报酬去民办医院,但是,我会堵住他们的回头路。另外,经过我们县委研究,一致同意医护人员的工资福利全部纳入财政列支。目前,职称高的医护人员工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行政人员的工资。” “这就是高薪养医嘛。” 刘思诚笑道:“许书记你说得没错。只有把医生的职业与利益彻底脱钩,他们才会一心一意给患者看病。我们为此还指定了严格的考核制度,对考核不合格的医生,我们将会实行转岗,甚至辞退的办法。” “好!”许一山高兴说道:“思诚,我要感谢你啊。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你是目前驶出来的第一条医疗免费的船。在你前面,将会有一场惊涛骇浪在等着你。也许,你能乘风破浪,也许,你会有覆舟之危。你做好准备了吗?” 刘思诚一脸严肃道:“许书记,自从我走上这条路之后,我就没打算回过头。” 在许一山的建议下,茅山免费医疗开幕,还是保持低调,悄悄的进行。 毕竟,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免费医疗这块。谁都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免费医疗落地,本身就是石破天惊的一个做法。这是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期盼。当人们免却了因为疾病而带来的苦难时,人们的幸福感才会油然而生。 说到这里,有人会说,现在不是实行全民医保了吗? 可能说这些话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医保就是一道美丽的彩虹吗?打个浅显的比方,一个药原本只需要五块,进入医保系统后,这个就要五十块了,患者用了药后,除去医保报销的三十块,还有二十块需要患者自掏腰包。 关于医保与免费医疗的争议,在茅山就有过激烈的争吵。 一部分人认为有了医保政策,再实行免费医疗就是多此一举,脱裤子放屁。一部分人认为,医保与免费医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毕竟,医保还需要老百姓预先缴纳医保基金才能享受。而免费医疗是不需要老百姓掏一分钱,而且没有年龄、职业、性别的区别,大家一视同仁,在同一片阳光下享受温暖。 许一山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他知道,即便在茅山,依旧存在着激烈的争议。至少,体制内的人与体制外的人就有不同的意见。实行免费医疗制度,彻底让体制内的人失去了优越感。当医疗资源一视同仁普惠于社会的时候,一些有着巨大优越感的一类人,便会如芒刺在背。 再说明白一些,免费医疗制度是体制外人们的期盼和希望,是体制内的人反对和阻拦的制度。 虽说许一山反对大张旗鼓,他还是决定亲自去茅山,见证茅山免费医疗系统开通的激动时刻。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想征求一下许书记的意见。” 许一山被茅山即将开通免费医疗的事激动不已,听到刘思诚有事要征求他的意见,他爽快答应道:“思诚,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茅山快一年没县长了。”刘思诚笑了笑道:“许书记没有考虑吗?” 许一山一愣,他猛地一拍额头道:“哎呀,思诚,我是真糊涂了。” “我有个想法。”刘思诚道:“趁着我们茅山开通免费医疗这件事的热潮,我想推行县长直选。” “条件成熟了吗?” “完全成熟了。”刘思诚信心满满说道:“其实,我们在摸底全县免费医疗情况的时候,将县长直选这件事在同期推进。” “这一年多以来,经过我们不懈的宣传,群众也都正确掌握了直选的方向。目前,支持率应该在90%以上。”刘思诚说道:“许书记,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不改则已,一改,就彻底引起地震。” “思诚啊,这有可能会对你产生不利的影响。”许一山担忧说道:“虽说上面对这件事没有明确的态度,但不等于他们支持赞同。” “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刘思诚苦笑着道:“就让我来吃这第一只螃蟹。” 许一山没吱声,其实,这只螃蟹怎么也不会由他刘思诚来吃。作为衡岳市一把手,这只螃蟹就该他来吃。而且,根据组织程序规定,这只螃蟹也必须由他来吃。 “想好了?” “想好了。”刘思诚态度坚决说道:“哪怕前面是狂风暴雨,我也会坚持往前走。” 第1672章 落地 茅山县免费医疗办公室里,衡岳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以及茅山县主要领导汇聚在一起。 办公室的一台电脑上屏幕上,一行清晰的字跳跃在人们的视线里。 “茅山县免费医疗系统”几个字,吸引住了全部人的目光。此刻,只需要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一下确定键,茅山免费医疗系统便将启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这划时代的紧张时刻到来。 根据茅山免费医疗领导小组的建议,结合茅山县委县政府的决定,中午十二点开始,茅山医疗系统将迎来颠覆性的变化。 从那一刻起,原来所有的医疗系统全部停止运行,免费新系统全面上线。也就是说,从这一天的十二点开始,符合免费条件的人们,从此将不再需要支付一分钱的医疗费用。 人们只需要凭着一张身份证,缴纳十块钱的挂号费,就能享受从住院、生活到康复出院的全方位服务。在此过程中,无论患者花费多少医疗费用,都无需再从腰包里掏出来一分钱。 刘思诚请许一山亲自敲下确定键。他毫不讳言说道:“除了许书记你亲自敲击这划时代的确定键,再没人有这样资格了。” 许一山此刻也是心潮澎湃,他深知轻轻一敲,这个时代就全部会被颠覆。 从荣誉而言,谁不希望敲下这改变历史的键盘。然而,敲下键盘的一刹那,责任也将随之而至。 距离最后的时刻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许一山接到了龚省长的电话。 “一山啊,听说你在茅山搞了个免费医疗试点?” 许一山没有隐瞒,轻轻回答了一个字,“是。” “一山啊,省委省政府在这件事上不上已经有了明确态度了吗?不是我们反对搞免费医疗,而是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搞嘛。这件事太重大了,你要慎重啊。”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龚省长,总得有人先站出来试试吧。如果失败了,我们也可以从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啊。” “这能试吗?”龚省长的口气严厉了起来,“一山,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后果会很严重。我命令你,立即停止。” 许一山无奈苦笑道:“龚省长,估计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龚省长已经挂断了电话。 许一山与龚省长通话,并没回避其他人。因此,他们通话的内容,其他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英朝晖赶紧过来,小心翼翼道:“老许,要不,再缓缓?” 许一山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们还要等多久?” 有人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还有一分钟,就要读秒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紧张看许一山,大家都在想,许一山会不会敲下这最后的确定键。 龚省长在电话里的语气与态度,大家都能感知到一股寒意。省里的态度,明显是持反对意见的。如果许一山不顾龚省长强烈的反对意见而敲下了确定键,这就宣告了他与龚省长之间矛盾公开化了。 刘思诚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许书记,还是我来按确定键吧。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 许一山没有表态,此刻他内心思想斗争得非常激烈。刘思诚说得没错,谁敲下了键盘,谁将为推行免费医疗承担责任。 这就好比一场激烈的足球赛,队友们配合得严丝合缝,临门一脚的队员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这一脚,或许起死回生,或许一败涂地。 “即将读秒!”声音再次响起。 许一山抬起头,毅然决然走到电脑前。他凝视着屏幕上开始倒数的数字,“10、9、8......” 刘思诚想将许一山请开,被许一山瞪了一眼了,他便迟疑着站着没动了。 读秒结束,许一山坚决敲下了确定键。 茅山县免费医疗系统正式运行。 令人意外的是,屋里并没欢呼声。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眼光盯着电脑屏幕看。 五秒钟过去,系统开始跳出来第一个就医人的全部资料。 很快,电脑上的数据便迭换了新数据,整个电脑屏幕开始急剧地出现更迭的新数据。 所有出现在电脑数据上的患者,都将进入免费医疗系统,享受人们做梦都想实现的美好未来。 许一山环顾一眼周围的人,大声宣布道:“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庆祝茅山县免费医疗正式运行吧。” 掌声响了起来,经久不息。不少人眼里都含着泪花,这个让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翘首期盼的大事,终于得以实现。 许一山自己也感觉到眼眶湿润了。虽然茅山还只是一个试点,但他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推行免费医疗制度,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计划。他深知老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医疗、教育和养老。这三座无形的大山,往往能将一个坚强的汉子击溃,能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拖入深渊。 人们从来没有轻松过,他们被这三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搬掉压在老百姓身上的第一座大山,看似简单,其实里面所蕴含的凶险阻力,真的是罄竹难书啊! 从内心深处而言,许一山并不能保证这座大山就搬掉了。他能敏感地预知到,前途还有重重凶险在等着他。这座大山很可能再次回来压在老百姓的身上。 但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自己在位一天,他便会不遗余力要坚持,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 他给茅山的试点时间只有一年。一年之后,他将在衡岳市全面推广。 免费医疗制度在茅山尘埃落定。即便许一山提出低调处理,但消息还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千山万水,飞进了每一户家庭,飞进了每一个心里。 免费医疗在茅山做到了真正的“病有所医”,人们争相传颂着这件事关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人们奔走相告,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敲下确定键后,许一山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讲话结束,他兴致勃勃提议,“同志们,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茅山早就有了免费医疗的传说。人们都在等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这一天,人们都蜂拥着往医院涌去。他们要亲眼见证免费医疗时代的到来。 茅山县人民医院是茅山条件最好,规模最大,医疗资源最为丰富的一家地方医院。远远看去,医院门口人山人海,欢笑声此起彼伏。 听说市委书记许一山来了,人们让出了一条道。 许一山下了车,掌声便如雷鸣般响了起来。 许一山回头对身边的英朝晖说道:“老英啊,我们的群众是多么善良啊!你不觉得,我们来得太晚了吗?” 第1673章 活菩萨 人们欢呼着簇拥着许一山,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来呼喊声,“许一山,你好!” 呼喊声迅速感染所有的人们,“许一山”三个字席卷了人群的上空。 人们使劲鼓掌,眼含热泪,呼喊着“许一山”的名字,目送他健步走向医院。 这场面让许一山内心感觉到了不安。他举起双手,使劲舞动,回应着人们喊他的名字。 这时候,他发现就连跟在他身边的英朝晖,也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许一山的面前。没等许一山回过神来,老人们已经跪倒在地。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搀扶老人们。 可是老人们却坚持不肯起来,许一山无奈,只好也跪了下去,他扶着老人们说道:“请大家赶紧起身,我许一山何德何能,敢接受这样的大礼啊!” 老人们笑道:“许书记,你配!我们活了七八十岁,什么时候见过看病不要钱,连吃饭都不要钱的事啊。你是活菩萨啊,我们跪你,心甘情愿。” 许一山眼眶一热,眼泪便涌了出来。 英朝晖和刘思成他们见状,趁机过来将老人们扶起来。 “许书记,你做了一件大善事啊。”老人们说道:“我们啊,真正见到了活菩萨!” 茅山全城都轰动起来了。免费医疗的推行,让人们从内心深处笑出了声来。此刻,幸福感溢满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们都在争先恐后感受着幸福来临的喜悦与快乐。 视察了几家医院,许一山他们回到茅山县委。 坐在茅山县委会议室里,许一山朗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是茅山县免费医疗制度推行的第一天。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对茅山的全体领导干部,人民群众的辛勤努力,表示最诚挚的问候。今天,是我们万里长征走的第一步,未来,还有许多艰难的路需要我们共同去走,还有许多高峰需要我们去攀登。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一心,群策群力,世界上就没有能难得住我们的困难。大家说,是不是?” 底下一片激动的回应,“是!” “同志们,在未来的工作中,一定会暴露出更多新问题。我希望,今后遇到问题,遇到困难,不要被苦难吓倒。茅山免费医疗还处在试点阶段,我们允许它出错。但是,我们必须坚持原则,坚持底线,将免费制度推行到底。” 掌声又起。 “今天,县市主要领导都在,免费医疗制度也告一段落了。我现在想说的是,关于茅山推行‘县长直选’这件事。”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开始面面相觑。 在座的都清楚,衡岳市在推行“县长直选”这件事上,遭到的阻力要大于免费医疗许多。 谁都知道,县长直选的制度一旦落实,就会将组织程序边缘化。而组织程序,又是核心关键。他们不得不担心,一旦失去人事任免的控制权,能握在手里的权力还有多少? 对于县长直选,各方意见褒贬不一。这也给茅山人事问题带来一个怪异的现象。一个县长达半年之久没有安排县长就任,这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出现。 中部省在县长直选问题上的态度一直模糊。但龚省长是反对最激烈的一方。倒是陆书记,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态度,他似乎有意在放纵许一山尝试直选。 当然,作为一省的书记,他不能站在台前公开支持。 “下面,我们请思诚同志具体谈谈直选的情况。” 刘思诚没有推辞,他开始讲述茅山在县长直选这件事上的准备工作。 “其实,我们是有经验可以借鉴的。”刘思诚在简单回顾了准备工作之后,笑了笑道:“国外在这方面的经验已经非常成熟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拿过来别人的经验用呢?” 底下默不作声。 每个人心里都在权衡,他们都不急于表态。毕竟,这是立场问题。 根据刘思诚的发言,大家都知道,茅山县在直选这件事上的准备工作做得已经十分充足完备。按照直选规则,全县年满十八岁的人,都能拥有一张选票。 投票先以村组为单位,选出一个代表,参加乡镇的选举。各乡镇根据人口数量的多少,再选出人数不等的代表,参加全县统一的投票选举。 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亮点就是不设任何门槛,不设定任何预选人。 英朝晖在仔细听完后,提出一个疑问,“思诚同志,这与我们目前的代表制度,好像没有太多的区别嘛。” 刘思诚笑笑道:“英市长,怎么会没有区别呢?这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全县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县长。” “要是选出一个智障的人,怎么办?” 英朝晖的话音未落,四周便响起一片哄笑声。 刘思诚摇了摇头道:“英市长多虑了。我们有规则执行的,那就是任何想竞选县长的人,都需要直接与选民接触。他必须要拉到当选的票数,才有可能成为新县长。” “这不就是拉票吗?《选举法》可是严格禁止这种行为的。” “对啊,因为严格禁止,所以一直不透明。我说实在话吧,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深有同感。过去我们所谓的选举,其实就是任命制。我们要打破的,就是这种任命制。” 茅山直选县长,属于旧话重提。 衡岳市在推行直选后,遭到中部省强力干涉后,一度偃旗息鼓。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静悄悄过去了,没想到在茅山实行免费医疗制度的时刻,许一山再次将话题抛了出来。 中午,简单的工作餐过后,一刻都没休息,会议继续。 到这时候,包括英朝晖在内的一些领导才知道,茅山原来一刻都没停止推行直选这件事。从刘思诚的发言和介绍里,大家明显感觉到,直选背后,许一山是坚定的支持者。 会议最终通过了决议,一个月后,茅山实行县长直选。 决议出来,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心事重重。 回衡岳时,英朝晖没有坐自己的车,而是挤到了许一山的车上。 两个人在车里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这段谈话,后来被视为经典。 “老许,你有没有发现,直选就是夺权。” “如果说,权力让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我愿意这个权被夺。” “你的立场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现在看,一定是。但是将来,很难说。” “你下决心了?” “嗯!” 英朝晖大笑道:“士为知己者死,老许,我紧跟你的步伐,至死不渝!” 第1674章 魔高一尺 谢先进的雷霆行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经过全面整肃后的衡岳公安系统犹如涅槃重生,焕发出来一片蓬勃生机。 这种初期被诟病为许一山排除异己的行为,最终赢得了所有人的理解与赞许。 附着的蛆虫被一条条挖出,打掉,隐藏在社会深层的一个地下组织逐渐显山露水出来。 谢先进的雷霆手段,充分证明了他的专业素养。他在除虎扫蝇的同时,将王芳慈案列为重案之一。组织精干力量,予以重点击破。 王芳慈尽管有着非常丰富的反侦察能力,有着扎实的实践经验,在强大的攻势面前,他最终败下阵来。 据王芳慈交代,衡岳市很久以前就存在两个不同的社会形态。 在地下,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掌管着另一个世界的一切。这个世界,就是社会的阴暗面。 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都存在两面性。人们表面看到的是一个秩序正常,贯穿着人类道德,法律伦理的社会。在人们看不到的社会另一面,还生存着一群巨大的社会群体。 他们隐藏在社会当中,从事着被法律所不容,被人伦所不齿的勾当。 他们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有传承,有发展。他们遍布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头头伺机而出的野兽,蛰伏着的他们,就是一个个附在正常社会身上的毒瘤。 在衡岳市,过去掌管这个阴暗社会的人就是魏力。 没人会将丑恶、邪恶、黑暗等一些标签与魏力挂钩。毕竟,他代表的是正义、光明。在人们的意识里,如果真有这样的一种社会形态,那么代表这种社会形态的人,应该是周文武之流。 然而,真相往往出人意表。在社会的另一面,周文武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小喽啰而已。 王芳慈交代说,魏力落马之后,操纵这一切的权力便全部落在了魏浩手里。 那是一个比正常社会要复杂得多的另一个社会。掌管这个社会的人,非但心狠手辣,还必须具备智勇双全之资。 衡岳市沉渣泛起的矛头,直指魏浩。 谢先进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魏浩要疯狂报复社会。 他一刻都没敢耽搁,直接将消息汇报给了许一山。 费劲急匆匆赶来,闭门会议开始。 谢先进汇报了这段时间所取得的成果。他安排了精干的力量,顺藤摸瓜,将魏浩的底细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魏浩辞职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在魏力落马之后,更是没有他半点消息。 直到三个月前,衡岳市横空出世了一家新公司,才引起了一些人的重视。 这家公司注册资本不少,出手就是一千万。并且是实缴。 公司经营主要以房地产咨询为主,是一家打着咨询旗号的民营公司。公司成立后,迅速占领了衡岳市房地产咨询市场。有心人发现,原来遍布大街小巷的房地产咨询公司,包括房产中介之类的涉及房地产行业的各类公司,一夜之间都从衡岳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这家名为“杨帆起航”的房地产咨询公司。 公司运营没超过两月,衡岳市所有娱乐场所便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股东。没有人可以拒绝新股东的到来。只有原来老板表现出任何不满意的举动甚至言辞,这家娱乐场所便只有关门的命。 随着事态的发展,背后的人逐渐浮出水面。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魏浩。 “这家伙胆大包天!”谢先进笑了笑说道:“两位领导要是听了关于他的事,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谢先进举了一个魏浩入股他人公司的一件事。 “杨东升这人,两位领导还记得他吗?” 许一山点点头道:“记得,他不是神龙夜总会的老板吗?” “对!”谢先进道:“杨东升在衡岳娱乐界,应该就是个杠把子。传说他这个人是个黑白通吃的狠人。他是衡岳娱乐界的一面旗帜,无人敢触及锋芒。” 他缓了一下,叹口气道:“包括我们的政法干部,有相当一部分人也甘愿成为他的打手。这是十分令人痛心的事。” 费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他摆摆手道:“先进,你先不要感叹。我们不正在剔除蛆虫吗?” 谢先进苦笑道:“杨东升是个惹不起的人,这在道上是公开的。当年,杨东升与周文武火拼这件事,最后认输的还是周文武。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杨东升这个人的水很深。” “但是,他却倒在魏浩手里,两位领导意外吧?”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接触过杨东升,知道那确实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但是,他从没将杨东升摆在一个重要的位置来看待。在许一山的世界里,杨东升就是一只苍蝇而已。 费劲却好奇地问:“怎么倒的?” 谢先进淡淡一笑道:“魏浩要在娱乐这一块分一杯羹,杨东升就是绕不过的一道坎。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下杨东升。” “他怎么拿?”费劲眉头一皱道:“听说,杨东升这人平常身边都跟着七八个保镖。” “七八十个又如何?”谢先进苦笑着摇着头道:“这对一个长年工作在公安战线的魏浩来说,这些保镖他会放在眼里吗?” 事实确如谢先进分析的一样,魏浩要想在娱乐这块分杯羹,必须拿下杨东升。 神龙夜总会在衡岳市妇孺皆知,这里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让无数年轻人趋之若鹜。在衡岳市,只要听说没去过神龙夜总会消费过的,都会遭到别人的鄙视。 首先,没去消费过,说明消费不起。其次,就是一个对生活没有追求,没有梦想的人。 传言,在神龙夜总会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只要有钱,神龙夜总会能满足任何人任何的要求。 杨东升手里养着将近三百保安。他们又分外保内保。 外保主要负责场子平常的治安,而内保,就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了。他们大多是刑满释放的一类人,心狠手辣不说,还争相为杨东升卖命。 如果说这批人能成大气候,至少说明杨东升目光短浅。杨东升从来没将这批人当作最能依靠的一群人。他们只是杨东升手里的一件武器,一只随时都能扔掉的破履。 杨东升真正倚重的是王芳慈这类的人。 比如王芳慈,就在神龙夜总会有他独立的包厢。在神龙夜总会有一条直通地下车库的暗道。每次,王芳慈都是悄悄从暗道来,从暗道走。 即便杨东升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他还是没能逃过魏浩的手。 第1675章 求财还是求气 杨东升就是在地下车库被魏浩逮住的。 地下车库平常配有专门的保安看守,进去除了他自己,只有王芳慈。 在杨东升看来,他对自己的保护已经做到了固若金汤。比如,他轻易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也从不参加不熟悉的一些聚会活动。 他专门买了一辆防弹奔驰汽车,据说即使在车底下扔一颗手榴弹,此车照样毫发无损。 他出行,身边确实前呼后拥着八个保镖。保镖都是来自退伍特种兵,一个人对付三四个人绰绰有余。 某天,在杨东升准备从地下室乘车离开时,他突然感觉道身边有些异样。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本属于他的专属座位上,坐着似笑非笑的魏浩。 两人都是熟人,但魏浩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还是让杨东升吃惊不小。 “魏局,原来是你大驾光临!”杨东升临危不惧,他热情地招呼着魏浩道:“来了就上去玩玩啊。我也好久没与魏局喝一杯了。” 魏浩摆摆手道:“喝酒就免了。老杨,你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吧?” 杨东升闻言色变。 一个星期前,杨东升就接到过魏浩的电话。 电话里,魏浩没有任何遮掩地表示,他要在杨东升的神龙夜总会入股。 魏浩的要求,当即遭到了杨东升的拒绝。 杨东升认为,你魏浩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今非昔比了。你凭什么跑来老子的碗里抢口饭吃? 在魏力落马后,杨东升审时度势,成了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因此,魏力案对他没造成任何的影响,相反,他还成了魏力案当中的受害人之一。 魏家父子一个落马,一个辞职流落江湖,魏家算是彻底在江湖上失败了。魏浩提出要入股他的神龙夜总会,这让杨东升觉得魏浩脑子短了路。 当然,杨东升没有直接说出来拒绝的话,而是反问他,“小魏啊,你准备拿多少钱来入股?” 魏浩轻飘飘答道:“我不需要拿钱,我入的是人力资源股。” 杨东升哭笑不得,他提醒魏浩道:“小魏啊,你没发烧吧?怎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了?此事不要再谈,再提,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魏浩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弟。我也只想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放屁!”杨东升破口大骂道:“魏浩,老子警告你,哪里凉快,你躲哪里去,再在老子面前胡言乱语,老子抽你筋。剥你皮。” 这个电话过去一个星期后,就在杨东升以为事情过去了,魏浩却如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让杨东升心胆俱裂的是,他的保镖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一个上来保护他。 在他这座隐秘的地下车库里,此刻站满了魏浩的人。 杨东升被带到了“扬帆起航”房地产咨询公司。 巨大的聚光灯照在杨东升脸上,强烈的灯光让他一双眼根本无法睁开。 “杨老板,别来无恙。”魏浩笑眯眯地拍了拍杨东升的脑袋,“你不是要抽我的筋,剥我的皮吗?” 杨东升吓得脸色变成了死灰。但他并没死心,心虚着,嘴却强硬说道:“魏浩,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不能乱来。” “你怕了?” 杨东升颤抖着说道:“现在衡岳不是你们魏家的天下了。许一山不会不管的。” “你说许一山是吗?” 魏浩脸色变得铁青起来,破口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杨东升小声道:“许书记是个公正廉明的人,你要害了我,他绝对不会放跑你。” “啪”的一声,魏浩怒不可遏扇了杨东升一记耳光。他咆哮着吼道:“你少在老子面前提起他。杨东升,老子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杨东升挨了一记耳光,没敢继续去刺激他了。 他哀求着魏浩道:“魏局魏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啊,求你饶我一次吧。大家出门在外,不都是求财吗?” 魏浩嘿地笑了起来,他又轻轻拍了拍杨东升的脑袋笑道:“你还是个明白人嘛。老杨啊,你说得对,我们是求财,不是求气。” 杨东升内心窃喜,魏浩的话,让他如释重负。 “对了,以后你不要什么魏局魏局的叫了。老子不当局长好多年了。但是,局长不当了,老子还可以当国王嘛。”魏浩警告着杨东升说道:“老杨,你不要以为衡岳市现在是他许一山的天下,他许一山最多就是衡岳市的一个过客。他会做,平安无事。他多事,我会让他家破人亡。” “是是。”杨东升连声回应着他,讨好着说道:“魏总,我与他许一山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你还明白这个道理,还有救。”魏浩大笑道:“老杨啊,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你应该看清楚了吧?” “看清楚了。”杨东升耷拉着脑袋说道:“我一直是看清楚的。只是我原来没办法啊,魏总你一直不露面,我都觉得没主心骨了。想当年有你爸罩着,衡岳市我们都可以横着走。现在我们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在做人啊。都是没办法没办法。” 他抬起头,一脸欣喜地看着魏浩说道:“现在好了,魏总你站出来领导我们了。这么说吧,只要魏总你开口,我杨东升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废话少说一点。”魏浩脸色沉了下来,提出要求道:“从明天起,我这里派出财务人员进驻神龙夜总会。夜总会所有收入,全部进入我这边的账户。你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杨东升连忙说道:“神龙夜总会能有今天,主要是当年魏书记的照顾。现在也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魏浩似笑非笑说道:“老杨,你回答得那么爽快,反而让我感到不寻常了。说吧,你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子?” 杨东升苦笑着道:“不敢,真的不敢。” 魏浩笑了,道:“老杨,你聪明,我也好说话。你有本事让身边随时跟着一堆保镖,你不能把你的家人都安排一堆保镖跟着吧?” 这句带着明显恐吓的话,顿时让杨东升冷汗淋淋。 他相信这不是恐吓,而是魏浩确实能做到。 他打死也想不明白,自己固若金汤的保护措施,在魏浩的眼里怎么就形同虚设了? 他是怎么进入地下车库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想问又不敢问,心像被扔进了油锅一样,痛苦不堪。 魏浩手擒杨东升迅速在圈子内部传开去,很快,全市大小娱乐场所的老板都开始托人找关系见魏浩,主动奉上他们的进贡。 第1676章 闭门会议 “魏浩手里掌握着三条线。”谢先进扳着手指头说道:“黄、赌、毒三项,全被他控制在手。” 衡岳市治安问题,死灰复燃,从目前态势来看,有愈演愈烈之势。造成社会治安突然恶化,据说都是因为魏浩的原因。 过去一段时间,随着周文武被抓,魏力落马,衡岳治安问题得到空前的改观。一度出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况。 重拳打击之下,违法犯罪之徒均作鸟兽散,纷纷逃离衡岳。一时间,衡岳海晏河清。 如今这批人又卷土重来,而且来势凶猛。 衡岳街头再次出现聚众斗殴,公然挑衅警方行为。老百姓遇到事了,也不再找警察,而是托关系,找门路,请所谓江湖人士出面调理。 他们肆无忌惮,据说皆因背后出现一个新的老大。这个老大不是别人,就是魏浩。 魏浩现在行踪不定,深居简出。很难看到他露面。 谁都知道魏浩行事诡异,毕竟他在公安系统工作十多年,且一直都在一线从事着领导工作,对公安工作了若指掌。 魏浩还有一个谁都无法拥有的资源。那些年经他父子之手提拔起来的人,目前都身居重要领导岗位。 因此,无论多大的事,只要他魏浩出马,必然迎刃而解。 衡岳市准备开展的“百日整治”行动,就因为魏浩的存在而耽搁下来。谢先进负责的“雷霆行动”,究其根源,其实就是在活动之前先剪去魏浩的羽翼。 如今,羽翼剪得差不多了,该正面出击了。 许一山发出指示,“老费,先进,你们二位肩上的担子很重,特别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我们绝对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关于衡岳社会治安问题的整治,你们还是得先将打击方案再一次优化。特别是老费,你要协调好政法各个机关的工作,严格遵守打击一批,教育一批的原则。不要怕下重典,对公然对抗者,可以采取所有必须的手段。出重拳,打重点。连根拔起,朗朗乾坤,岂容邪恶存在!” 费劲严肃回答了一声,“是,请许书记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许一山的指示,已经明确了方向。打击违法犯罪,不能流于表面。必须深挖细查,连根拔起。重典之下,方有太平盛世。 “百日整治”行动开展之前,还有一个规模盛大的动员会。许一山要求费劲与谢先进将方案进一步优化,就是表示开展打击行动还未正式开始。 谢先进的汇报,让许一山不得不正面审视起衡岳的治安问题来。 自他履职衡岳市后,他确实忽略了社会治安这方面的工作。他的主要精力都花在振兴衡岳工业城市的重大问题上了。 在许一山看来,社会经济活动越繁荣,违法犯罪的现象就会越少。但是,他也深知,无论经济社会有多么的繁荣,违法犯罪这颗毒瘤永远也不可能消除。 违法犯罪本身是一种社会现象。没有人可以将这种社会现象完全清除干净。人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将这种现象遏制在萌芽状态,杜绝疯狂生长。 许一山没有想到,衡岳市的社会治安问题会变得如此严峻。 谢先进举了一个例子,前不久,衡岳市发生过一起恶性故意伤害案件。案件的起因是因为双方当事人债权问题发生了冲突。 欠债方过去不是一只什么好鸟,他借了一朋友三十万,约定第二年连本带息还清。结果约定时间到了,他非但不还钱,还将前来要债的债权人打了一顿。 债权人一口气咽不下,便去报警求助。谁料警方以禁止参与经济纠纷为由,拒绝立案。 去法院起诉,也因为各众各样的原因而未能受理。 债权人走投无路,便央人求到了魏浩门下。 魏浩拍案而起,扬言一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于是,就出现了双方约定在一家茶楼谈判的事。 让债权人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也请了魏浩出面。当两边的人见面后,非但没解决掉问题,反而让债权人背负起一笔巨大的劳务费。 按债权人与魏浩事先的约定,三十万连本带息要回来之后,债权人只要一半,其他全作为劳务费支付给魏浩的手下。 事实是,魏浩未能将债要回来,却逼着债权人支付高达二十万的劳务费用。 债权人被逼无奈,眼睛一闭,从十五层楼楼顶一跃而下。临跳楼之前,他用自己的鲜血,在墙上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的大字——冤黑。 后来有人透露,欠债人因为早就投奔在魏浩门下。债权人这是白白丢了一条命。 关于治安问题的案件还有很多,比如现在已经有人公开在娱乐场所兜售违禁药品,比如逼良为娼的小案件层出不穷。再比如,地下赌场已经让不少家庭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衡岳市日渐繁荣的背后,掩盖着的一股沉渣正在迅速泛起。 闭门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结束。 费劲和谢先进前脚刚走,许一山就接到了徐斌打来的电话。 “老弟,在哪?” “衡岳办公室。”许一山大笑道:“徐总,你在哪?” “就在你楼下啊。”徐斌似乎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在桔城没回来啊。” 听徐斌的口气,许一山预感到徐斌找自己有事,于是说道:“徐总,是我下去接你,还是你亲自上来?” “哪敢劳烦许书记亲自接我。你稍等,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徐斌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 一进门,徐斌便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似乎心事重重。 许一山看他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道:“徐总,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这世上还有能难得住徐大老板的事吗?” 徐斌嘿嘿笑了起来,他压低声说道:“还真难住了我。” 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事让我们的徐大老板都觉得难了呀?” 徐斌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件事还真不是小事。许书记,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想先说哪一个?” “我听你的。” “如果两个消息都必须听,你可以随便说,谁先谁后,问题都不大。” “如果可以选择只听一个呢?” “我还是选择听坏消息。” 第1677章 好消息、坏消息 许一山直言只想听坏消息,让徐斌感到无比意外。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别人都只想听好消息,也只有你,好消息不听,选择听坏消息。你就不怕坏消息影响心情?” 许一山微笑道:“好消息说明事情已经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了,早听晚听,或者不听,影响都不大。坏消息是急待解决问题的消息,拖一天,可能更严重,更坏。” 徐斌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老弟啊,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看问题能一针见血,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衡江集团落地后,徐斌在衡岳的日子,比他在江山重工的日子还要多。 徐斌的举动,让不少人很不解。按理说,衡江集团里,江山重工并非控股股东。作为一个投资者,徐斌甚至连管理都无需参与,他只要躺着赚钱就行了。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在衡江集团上呢? 对于别人的质疑,徐斌给过一个解释。 江山重工产业结构单一,全部力量都聚集在重型装备上,并未像衡江集团这样,多角度,全方位开花。 对于一家机械制造工业而言,全系统研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江山重工虽然在机械制造领域一枝独秀,却限于其他领域的薄弱,很多时候受制于其他领域。比如,机械制造最不能缺少的发动机领域,就是江山重工的弱点。 早期的江山重工,严格而言就是一家拼装工厂。 发动机不是自己的,液压技术不是自己的,甚至连履带都不是自家生产的。徐斌只是将这些零件巧妙地拼装在一起,就有了第一台挖掘机落地。 企业在后来的发展中,徐斌将主要精力都投在研发上,然而,他终究因为民营企业的背景,许多限制他无法突破。 徐斌投资衡江集团,看中的就是衡岳这边的政治背景。谋利是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必然之路,但在现在的体制下,谋求一个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衡岳是个老牌的工业基地,很多技术即使放在今天,还能独领风骚。 而且衡岳是个具有几乎齐备工业大类的城市,将衡岳定位为江山重工的重要支撑,是徐斌隐而不言的终极目标。 徐斌曾经说过,如果将衡岳的工业基础全部利用起来,战时,它就是一座巨大的军工厂。衡岳不需要借助外界任何力量与资源,就能生产出来大多数战争需要的武器。 江山重工入驻衡岳,无异于锦上添花。徐斌在一次会议上公开承认,衡江集团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生产出来全球最先进的火炮和坦克。 徐斌急着来找许一山,是因为集团前期定位服务东南亚国家的柴油机项目受阻了。 衡岳建岳柴油机厂是衡岳市最早的工业企业,它比后来风行一时的冶金企业、轧钢企业还要早二十几年。柴油机厂成立于建国前。起初是创始人一次偶遇,才有了后来的柴油机厂。 据说,当时战时纷乱,衡岳江边遗留了不少废弃的机器机械。 创始人在江边徒步游玩的时候,捡了一台废弃的柴油机回去。 他邀约了不少人,潜心研究了三年,终于生产出来国内第一台柴油机。 两年后,此柴油机参加全球竞赛,获得最高评价。 再后来,柴油机成为全国技术最先进的企业。遗憾的是在一次席卷全国的浪潮中,柴机油厂轰然倒塌下来,从此一蹶不振。 企业虽然不在了,但技术还在,优秀的产业工人还在。 徐斌就是看到了这一块,才毅然将破除江山重工规矩,第一次与人合作,成立了衡江集团股份公司。 “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徐斌笑笑道:“好消息能振奋人心。” 徐斌的好消息,是衡江集团旗下的盾构机项目在于凯普盾企业合资后,技术力量突飞猛进。目前,衡江集团与凯普盾公司已经达成协议,双方技术实现无缝共享。 目前,下线的盾构机已经运至订购方,在实践操作后,得到了国外一致好评。 现阶段,已经接到全球约三十个国家近五十台的订单。 徐斌得意说道:“以后,任何一个需要盾构机的国家和地区,都会看到衡江盾构机。因为,全球没有一家企业能够生产出来我们这样的产品。” 许一山闻言,赞赏道:“徐总,你干得好啊。你要被记载进去我们衡岳市的历史的。” 徐斌笑眯眯道:“要记载,也是记载你。我算什么,不就一个趋利的老板吗?说真的,衡岳能有今天,与老弟你是分不开的啊。” 好消息说了,接下来自然是坏消息。 而坏消息,确实让许一山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本来,衡江柴油机在生产阶段,营销就在东南亚市场全面铺开了。 衡江集团的营销,借助了江山重工的营销渠道。这不但事半功倍,而且节省了一笔巨大的市场开拓费用。 江山重工在全球的营销渠道都是成熟的渠道,在征订伊始,由于有江山重工的背书,营销进行得有声有色。三个月时间,便拿到了接近万台柴油机出口任务的订单。 按照合同规定,第一批柴油机在下线后,顺利进入了海外市场。 本来以为一切都顺水顺风的时候,突然被爆出衡江集团生产的柴油机侵犯了他国的知识产权。不但不能进入销售渠道,而且还有可能承担一笔巨额罚款。 许一山听完后,狐疑地问了一句,“这不与凯普盾公司的问题是一样的吗?” 凯普盾公司因为盾构机使用了他们的一项技术,他们发起了追责的行动。如果不是许一山临危不乱,化干戈为玉帛,最终将凯普盾引进国内合资,盾构机项目一开局便有可能是结局。 “不一样的。”徐斌叹口气道:“过去我使用凯普盾技术,是事实。但现在我们的柴油机技术,我可以保证与国外甚至国内任何一个机构不存在技术侵犯。我们的柴油机技术都是原创技术。”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 徐斌道:“很简单,我们侵犯了他人利益。” 许一山听了十几分钟解释,终于搞清楚了原委。原来国外一家同样生产柴油机的企业,他们利用了政治影响,欲将衡江集团的产品扼杀在海外的征途上。 “谁的产品好?” “当然是我们的。我们不但质量好,而且价格要优于对方三分之一。” 许一山笑了起来,道:“堂堂我华夏,还能被他人扼住脖子?徐总,我们跑一趟燕京吧!” 第1678章 同学加兄弟 以贸易之名,行政治之事,是衡江集团目前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 东南亚市场在衡江集团的版图中,占着三分天下的重要位子。 在集团成立之初,许一山就有一个非常宏伟的目标。世界之局,犹如国中之家。有富有穷,绝难大同。 发达如欧美,军事、经济、科技,领先其他地区至少五十年。发展如中东、东亚,南亚,正在奋起直追欧美,未来可期。贫穷如广袤之非洲大地,多数地区尚在刀耕火种状态,遑论科技? 许一山目光深邃,他将世界划分为三个不同世界,在集团内部有针对性地研发针对三个地区的产品。 比如非洲,土地广袤,肥沃,若是大力推行农业机械化进程,必将缩短历史发展进程。事实上,衡江牌拖拉机在非洲大地一枝独秀,很好地说明了许一山的目光是有前瞻性的。 就好比有位外事人员归国述职时说过的一样,现在在非洲大地上,处处可见国产的衡江牌拖拉机在非洲黑色土地上驰骋,哪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自豪感,往往能让他们泪流满面。 针对欧美高端市场的盾构机项目,如今海内外再无对手。凯普盾公司的加盟,让衡江集团如虎添翼。放眼全球,在此重型装备领域,鲜有对手了。 然而,东南亚市场突然爆出来的知识产权纠纷,让衡江集团大跨步的脚步听了下来。按徐冰的说法,某些利益集团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将衡江牌产品拒之门外。 在许一山的科技、商业版图里,三足鼎立的发展格局是核心基础。目前,两足已稳,这第三条腿,绝不能崴了。 而且相对于非洲与欧美市场,这第三条腿的东南亚市场尤显重要。 毕竟,这是一块正在蓬勃生产的土地。在这块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上,种下一颗种子,就完全可以长成一片茂盛的森林。 东南亚市场的重要性,堪称核心中的核心。 这也是徐斌在正式担忧东南亚市场开拓遇到大坎无法迈步的时候,许一山第一次决定亲赴燕京,借助力量。 既然已经看穿对方的伎俩,动起手来就是有的放矢。 许一山敏锐的发现,东南亚市场受阻,并非什么知识产权,而是政治力量在博弈。 秋天的燕京大地,处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晴空万里无云,天空恍如一汪碧绿的深潭。 坐在江山重工大楼徐斌的办公室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眼前美好的风景一览无遗。 徐斌凝视着脚下的风景,缓缓说道:“老弟,我们这次赴京,你有多大把握?”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说实话啊,要说把握,还真没有。” 徐斌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他,犹疑地问:“你没把握,就轻易跑了过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许一山笑眯眯说道:“徐总,真有把握,我就没必要跑一趟了。电话能够解决的事,何必劳心费力远涉千山万水啊。” 徐斌愣了一下,很快便乐了。 他笑嘻嘻道:“老弟,你这人就是喜欢深藏不露。不过,你这句话,暴露出来了,你许一山什么时候打过无把握之仗啊。老弟,下指示吧,需要我做什么?”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用做,我们等消息吧。” 徐斌不会知道,落地之后,许一山便给廖小雅打了一个电话。 现在,他们只需安静地等廖小雅来江山重工总部。 两个小时之后,廖小雅出现在徐斌的办公室里。 徐斌知趣回避,将办公室让给他们两个。 “你还好吧?”廖小雅浅浅地看了许一山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她看起来比过去要稳重多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凸透。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少女般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职业女性的稳重与淡然。 “我还行,你还好吧?”许一山礼貌问候了她。 “还好!”廖小雅淡淡一笑,“很久不见了哦。” “是,确实很久不见了。” “小紫结婚,你都没露面。你与胡之间,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话题一开始,廖小雅便直奔许一山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胡进与廖紫大婚,并非许一山不愿意参加,而是胡进没有通知他。 事后,胡进还解释过,说他们结婚没有举办隆重的婚礼,只是将双方家长和几个平常走得近的亲戚请在一起,随便吃了一顿便饭便完了。 许一山从其他渠道得知,事情真如胡进说的那样。他们结婚,确实没有大张旗鼓。 “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出现问题。”许一山讪讪笑道:“就算老胡对我有想法,我也不会对他有想法。” 廖小雅嗯了一声,轻声说道:“许一山,你也不要为胡进说话。他这个人,心比天高。我倒觉得,你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是坏事。” 许一山心里一动,廖小雅突然无缘无故提起胡进来说话,而且言辞之间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觉有些疑惑。 “胡进现在在中原省,我觉得他迟早会出问题。”廖小雅缓缓叹口气道:“这件事我与小紫提过,希望小紫能帮他把握住方向。不过,你应该知道胡进这人的性格。他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怎么可能会听小紫的话呢?”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请廖小雅过来一叙,并非聊旧事,也绝不是来聊胡进的问题。廖小雅在廖老逝世后,她正式进入了职业圈子。 廖小雅在廖老还活着的时候,担任过他爷爷廖老一段时间的生活秘书。其实廖小雅的真实工作,是燕京大部委的一名司局级干部。 她与妹妹廖紫同在燕京部委工作。能更多接触燕京重要领导。 许一山见廖小雅的目的,就是想借她的资源,求见燕京重要领导。 “对了,小雅。今天我们不谈老胡,好吗?”许一山当机立断打断廖小雅的话题,他笑了笑道:“老胡本就人中龙凤,他可不是一般人。我觉得,他的事,我没资格说话。” “是吗?”廖小雅瞪大了眼,“你们不是最好的同学吗?” “还是兄弟。” “对呀,又是同学,又是兄弟,你不能看着同学加兄弟走偏了路吧?”廖小雅轻轻叹了口气道:“许一山,你如果还将胡进当成是自己的兄弟,你就要伸手拉他一把。” 许一山苦笑着没作声。他明白廖小雅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这句话所指是什么。 中原省的胡进,前段时间传出来一个消息,他正满腔热情地指挥着人们唱红歌。 第1679章 在此一举 许一山巧妙地回避了胡进的话题,慢慢将话题拉到他赴京的目的上。 廖小雅听了后,久久没出声。 许一山没敢打扰她,安静等她说话。 过了好一会,廖小雅才轻轻叹口气道:“许一山,你说的这件事,我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不过,我想,凭着你许一山这个名字,你亲自出面,可能比谁帮忙都要来得实际一些。” 许一山嘿嘿笑道:“小雅,你开玩笑了啊。燕京谁认识我啊。” 廖小雅莞尔一笑道:“你还不知道你现在是名人了啊。燕京知道你的人多了去了。别看你是个小小的市委书记,可你许一山的传说,在燕京的影响可不小。” 许一山闻言吓了一跳。正如廖小雅所言,他一直认为自己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在浩若烟海的燕京,确实太微不足道了。 过去,有人曾形容过燕京的盛况,在燕京,千万别觉得自己官大。因为在街上骑自行车上班的人当中,说不定就有一个是某部委的部长。 曾经某县有个县长来燕京办事,他觉得看门的门卫动作慢了一些,出言不逊地将门卫教训了十几分钟。 门卫等他教训完了,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是正处,我也是正处,区别就在于你管一个县,我管一道门而已。” 此话说完,县长顿时将一张脸羞得涨成猪肝色。 廖小雅说他名气大,这名气究竟是好还是被诟病,他一点底都没有。 她这般说辞,是在婉言谢绝自己的求助吗? 送走廖小雅,徐斌一筹莫展地对许一山说道:“老弟,别看京城那么大,真想找到一个愿意倾心相助的人,屈指可数啊。小廖说的野兽实情,与其七弯八拐找人找门路,不如你自己干脆杀上门去。成败在此一举。” 徐斌的暗示,许一山心知肚明。 他此番来京,并非漫无目的。来之前,他盘算好了,必要的时候,他会求助燕京大员。 大员参加过衡岳云轨剪彩,引起过轰动。而且大员对他的印象,他自认还不错。毕竟,大员曾经交代过他,若遇为难之事,解套不开,可与他一说。 许一山一来却撇开大员而找廖小雅,是他还有一个未曾让人知的心事。这件事徐斌一无所知,除了陆书记之外,再无人知道丁点。 与廖小雅单独见面聊天,他将想法告诉了廖小雅。 从他目前掌握的证据材料,他已经可以将龚辉拉下马了。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廖小雅的坚决否定。 在廖小雅看来,许一山此举,无疑是以下犯上。无论他有多么扎实的证据,无论上级有多大的问题。作为下属,他绝不能生出这种拉人下马的心理。 廖小雅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许一山会有这种思想,说明他在政治上还没成熟。无论龚辉犯下多大的罪行,哪怕他罪该万死,他许一山只有举报和反映揭发的权力,而不具备直接动手拉人下马的资格。 “许一山,你的想法在别人看来确实属正义之举。但是......”廖小雅最终说出了她的担心,“你坏了规矩!” “坏了规矩的人,绝对在圈子内无法生存。”廖小雅淡淡说道:“人家能坐上这个位子,难道在燕京没人吗?” 这句话是廖小雅临走之前说的,她不无担忧地警告许一山,“你做好自己,别人的事,自然会有人来管。” 廖小雅的话让许一山生出心灰意冷之感。他猛然发现,生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 不过,她道出了实情。 龚辉能坐上中部省省长大位,靠他个人的能力显然远远办不到。许一山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背后都必然有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一天过去,一事无成。 下午,他去了一趟驻京办。 通常,来京办事的各路官员,都会首选去驻京办露一下面。 露面的好处是,不少关系可以通过驻京办协调。 奚美丽主任热情接待了许一山。相比较原来,许一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跻身于中部省委常委班子,比奚美丽还要大了一级。 驻京办的作用很大,每个人派驻燕京担任驻京办主任的人,都被视为长袖善舞的人。 奚美丽在驻京办主任的位子上已经坐了不少年。省委有意将她安排回去担任更重要的领导职务。许一山来找她,也是受陆书记的委托,利用这次机会探探奚美丽的口气,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驻京办是政府机构,隶属省政府管理。 但人事,还在省委手里。因此,许一山代表省委征求奚美丽的意见,名正言顺。 得知自己即将调回中部省,奚美丽又高兴,又惊喜。 一年前,她就要求离开驻京办主任这个位子。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的要求未能得到批准。现在突然被告知可能会调回去,奚美丽难掩内心的激动,她长叹一口气说道:“一山啊,这可是我的愿望啊。” “对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奚美丽起身去找了一会,拿了一本书过来道:“这是省委老书记王书记送你的回忆录。” “回忆录?”许一山赶紧起身,双手接过书,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王书记怎么不直接寄给我啊?” 奚美丽微笑道:“前几天老书记来过一趟驻京办看望我们。特意嘱托我,要将这本回忆录亲自交到你手里。他还问起过我们中部大城市群的建设情况。我如实汇报了,现在是你在担任融城管委会工委书记。老书记很高兴,说融城管委会在你手里,他放心。” 许一山嘿嘿地笑,心里却生出一丝愧疚来。 在大城市群建设这个方案上,他已经与陆书记达成了共识。融城计划由原来的硬性融城,变为软性融通。老书记的方案很直观,就是将三座城市用城市群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城市群体。 而许一山的想法,是三座城市在经济、交通、资源共享上实现一城通。就好比目前已经实现的电话区号同步,三城公交一票互通一样。 许一山小心翼翼将回忆录放好,说出了自己此行来京的目的。 奚美丽吃惊地看着他道:“一山,你真想见首长?” 许一山无比肯定点点头。 奚美丽沉吟好一会说道:“我来想办法。” 第1680章 等候接见 进京第二天下午,许一山先后接到廖小雅和奚美丽的电话,让他准备准备一下,等候首长接见。 许一山接到消息,内心狂澜顿掀。 此番进京,他的确是奔着见燕京大员而来。虽说首长在衡岳时给他留了一句话,让他有问题可以直接进京见他。但是许一山非常清楚,首长那么忙,他怎么好意思去耽搁他的时间? 再说,没有一条合适的管道,他想求见的愿望也到达不了首长面前啊。 奚美丽和廖小雅的来电,让许一山暗自感激不已。他不得不审视起一个道理,看来朋友不怕多,冤家怕半个。 徐斌听到消息也很激动。见首长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虽说也只是见见面,聊几句话。但往往这一见就能改变一件事的走向,一个人的命运。 两人进京的主要目的是为东南亚市场开拓受阻而来,当经济活动掺杂进去政治因素的时候,外交的力量就显得特别重要。 而动用外交力量,非首长点头不可。 这是决定衡江集团未来走向最重要的一步棋,许一山和徐斌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出现一足瘸坏,鼎又何能巍然屹立不动? 当然,许一山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他要将龚辉的问题正式向首长汇报。 徐斌看着有些激动不安的许一山笑道:“老弟,你都准备好了吧?”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放心吧,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们一定要取得首长的支持。” 奚美丽和廖小雅在电话里都暗示了一点,那就是首长只接见他一个人。言外之意,徐斌没有被接见的荣幸和机会。 廖小雅特别强调,由于首长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接见时间。她希望许一山利用这有限的一点时间,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个清楚。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徐斌便亲自开车,要将许一山送去燕京饭店。 许一山笑道:“徐总,大清早的,首长哪有时间见我啊。没必要去那么早吧。” 徐斌正色道:“怎么能说早呢?老弟,是你要去等首长,不是首长等你。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可能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这次你要听我的,我们早去,不坏事。” 燕京饭店在燕京具有极高地位。虽然对外是以饭店的形式存在,其实更多是政治场所。 去燕京饭店都不是去吃饭的,而是决定命运的。 许一山听了徐斌的话,一大早便赶去了燕京饭店,等候首长接见。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没有丝毫动静。 因为徐斌未能得到接见的机会,他在将许一山送到之后,独自先行离开。 按照廖小雅的指示,许一山顺利找到了地方。 屋里出来一个人,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狐疑地问:“先生,你......” 许一山连忙自报家门,说是廖小雅让他过来的。 那人笑了,“你也来得太早了点。” 坐了一会,奚美丽来了电话,问清他在哪之后,告诉他她马上过来。 奚美丽来了,许一山顿时觉得心安定了许多。 等候首长接见是一个非常漫长且煎熬的过程。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什么都不要去想。 奚美丽有个随时阅读的习惯。她在于许一山会合后,简单地交代了接受首长会见是需要注意的一些内容。交代完后,她款款走到靠窗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打开随身带来的一本书开始阅读。 许一山没带书,就算带了,此刻他也无心去看书。 他心里一直在紧张地思索,要不要在首长面前暴露出来龚辉的问题。 作为一名下属,他向更高级的领导汇报自己直接领导的问题,常常会引起误会。通常,此种做法会被视为一种斗争。甚至有可能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 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汇报的时候,英朝晖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英朝晖在电话里急吼吼地说道:“老许,麻烦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老英,别紧张,什么事?慢慢说。” 英朝晖急道:“省里叫停了茅山免费医疗试点的事,正在追究相关当事人责任。” 许一山心里一沉,赶紧问:“谁下的命令?” 英朝晖压低声道:“这还用问吗?现在人家给我们戴了一顶目无组织纪律的大帽子,来势汹汹啊。” 许一山苦笑道:“他们具体采取了什么措施?” “措施?”英朝晖叹口气道:“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切恢复到以前。目前,他们已经对思诚同志、秦光同志和珊瑚同志都采取了隔离审查的措施。茅山乱了。” 许一山骂了一句,“乱弹琴。”随即指示英朝晖道:“老英,你即刻赶去茅山,稳定局势。” “我去稳定局势?”英朝晖苦笑道:“老许,你觉得我们还能挨上边吗?人家已经通知我们了,任何人不得干预办案。” 许一山没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办什么案?办他的头啊。老英,你有不有胆量?” 英朝晖狐疑地问:“什么胆量?” 许一山笑了,道:“人家来我们地头撒野,我们怎么能忍声吞气呢?你说是不?” 英朝晖紧张不安地说道:“老许,你又在想什么啊?这是省里安排下来的专案组,专门针对茅山免费医疗问题的。你可不要冲动。” “我不冲动啊。”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只要是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我们就要坚决制止不是?” 英朝晖叹道:“你说吧,我要怎么做?” “控制住他们。一切等我回去后再说。”许一山说完这句话后,补充了一句,“你告诉他们,这是我许一山下的命令!” 他果断挂了电话。 坐在不远处的奚美丽往他这边看了看,示意许一山过去她旁边的沙发。 “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奚美丽关心地问。 许一山想了想,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奚主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衡岳市在茅山搞了一个免费医疗试点的事。上个月已经全面开通运行了。刚才朝晖同志打来电话,说是省里派了一个专案组,叫停了免费医疗。而且还对茅山的一些同志采取了措施。” 奚美丽看着许一山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山,你现在是省委常委之一,派专案组这么重大的事,你没接到通知?” 许一山一愣,缓缓摇头。 奚美丽也没再往下说了。她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惊醒了许一山。 是啊,自己是常委之一,省里派工作组,不说决定权,至少他有知情权吧? 第1681章 意外之喜 中午十二点左右,屋里进来一个人,匆匆走到奚美丽身边,与她低语了几句。 奚美丽满面含笑,赶紧招呼许一山道:“一山,首长在等你了,你跟这位同志过去。”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奚主任,你不一起过去?” 奚美丽摇摇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许一山没敢多话了,客气地朝来人笑笑,紧随他过去见首长。 “一山同志,首长请你一道吃午餐。”来人提醒他道:“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许一山心里猛跳,首长请自己吃午餐,这也太令人意外和激动了吧。 来不及多想,工作人员已经将他带进了一间布置得很朴素的房间。 一进门,许一山便看到和颜悦色的首长。他心里一激动,脱口而出喊了一声“首长好!” 首长笑眯眯地看着他,指着面前桌子上的简餐笑道:“许一山,娃娃书记来了啊。今天我做东,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个简餐。” 许一山紧张不安地说道:“首长,我不饿。” “你不饿,我还饿着啊。”首长的笑容没有褪去,亲切招呼他道:“坐下吧,我们边吃边聊。” 许一山怎么也没想到,首长的饮食会如此简单。他不得不感动起来,首长一天到晚为国计民生在操劳,他的饮食却如此清淡简单。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首长喝了一口红茶,和蔼地问。 许一山赶紧说道:“我想请首长指示,安排外事人员协助衡江集团在国外的业务。” 话一出口,许一山突然有点后悔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来京的目的了。在见到首长气定神闲时,他感觉自己格局太小了。 果然,首长笑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们做生意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了。”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首长,我们现在遭遇到的不是市场竞争行为,而是政治意识的问题。这种事,只有借助外交力量才能制服对方。” “是吗?”首长不动声色道:“你们做个生意,还做出来了政治问题?” 许一山哑口无言。 首长就餐的速度很快,他示意身边的人过去,他低声交代了他几句话。然后将目光转向许一山,突然问道:“一山同志,听说你在一个县里搞了医疗改革试点的事?” 首长的问询,许一山不敢隐瞒。 他小心翼翼道:“报告首长,确有其事。我们在衡岳市下面的一个叫茅山的县,尝试推行全民医疗免费。目前,已经运行了一个月。未发现问题。” “这很好嘛!”首长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赞赏道:“我们基层啊,就需要像你这样敢干的同志。不要怕出错误嘛。不去尝试,怎么知道错误在哪?我们讲究的是实践出真理。一山同志,希望你稳步前进,总结经验,以后,大家都需要借鉴你们的经验嘛。” 许一山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他趁机说道:“首长,我刚才接到汇报,我们省里已经派人叫停了试点工作。” 首长意外地咦了一声,“这不刚开始尝试嘛,怎么就叫停了?” 许一山苦笑道:“可能我们走得快了一点。” 首长颔首道:“可以理解嘛。现代社会,日新月异,全球都在你追我赶,懈怠不得啊。你回去转告一下天明同志,就说我支持你的工作。” 许一山闻言,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半个小时的会见很快就结束了。首长下午还有重大的外事活动,他看了一眼许一山面前还没动的饭菜,笑眯眯道:“一山同志,你可不能浪费粮食。我还有事,不陪你了。以后有时间,可以多来我这里走走嘛。你一个娃娃书记,要走的路还很远啊。” 看着首长离去的背影,许一山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 如果说首长亲口说出他支持许一山的工作是意外惊喜,那么,首长最后一句话的内容,就要比前面所有话里的内容丰富多了。 他正襟危坐,将面前的简餐一扫而光。 奚美丽还在等他,看他回来了,赶紧起身迎接住他,小声问:“顺利吧?” 许一山含笑道:“谢谢奚主任,我们可以回去了。” 会谈只有那么一会,还没到说好的半小时。但许一山已经拿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说实话,许一山最担心的一件事,并非东南亚市场的开拓,而是茅山的全民医疗免费制度。这件事关天下百姓福祉的大事,一直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 他太清楚了,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势必让许多利益集团受损。这件事全民期盼的大事,一直只听打雷,不见下雨。 茅山试点,他甚至连中部省都没敢惊动。他知道,只要他一动,各路反对势力便会铺天盖地而来。 事实证明,推行才一个月的茅山免费医疗制度,已经遭到了紧急叫停的命运。 会谈中,尽管首长对许一山提出借助外交力量促进贸易进展的事不太有兴趣,显然,他还是有所留意。因为在他离开燕京饭店之前,工作人员告诉了他,外事人员将很快会与他取得联系。 他一刻也不想在燕京逗留了。家里发生了叫停的大事,他要即刻飞回去面对。 电话里,他与廖小雅辞行。感谢廖小雅帮助他顺利得到了首长几十分钟的宝贵接见时间。 廖小雅听说他要赶回中部省去,惊讶不已地说道:“许一山,你走那么快干嘛呀?小紫今晚还要请你吃饭啊。” “饭就不吃了。麻烦你转告廖紫,让她留着,下次我和老胡一起回来吃。” “对了,一山,胡进是你同学,也是你最好的兄弟,希望你们团结互助,步步为赢。” “老胡是大领导,我是个小虾米。”许一山开着玩笑说道:“小雅同志,有机会,还请你在老胡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啊。” 廖小雅欲言又止,沉吟一会,没说话挂了电话。 徐斌垂头丧气,许一山没能敲实外事力量帮助衡江集团开拓东南亚市场,让他心里有些失望。 燕京国际机场,一架巨大的银灰色客机冲天而起。 许一山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徐斌,轻轻推了推他说道:“老徐,打起精神来啊,你看看你,就好像丢了一把钱似的。” 徐斌叹口气道:“这比丢钱更让我难过啊。老弟,看来,我们要放弃东南亚市场了。”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徐总,我还有一件秘密武器,你放心吧,东南亚市场我们一定会拿下,衡江集团的铁蹄,要踏遍整个地球。” 第1682章 挑战专案组 衡岳市出现一股人人自危的气氛。省专案组这次直接避开衡岳市委,直接将茅山主要领导采取隔离审查,让大家都心生恐惧,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与茅山切割开来。 回到衡岳市的许一山,一刻也没耽搁,立即通知在家的全部常委,召开紧急会议。 除刘思诚外,其余常委一个不落全部到齐。 许一山表情凝重,环顾一眼会议室后,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各位,大家都谈谈吧,茅山的问题,我们究竟犯没犯错误?” 他一开口,便将会议主题抛了出来。 茅山试点,是经过全体常委表决一致通过的。现在茅山出了事,大家不能袖手旁观。 衡岳市实行免费医疗制度在一年前就已经上过会讨论过。刚开始时,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反对的声音明显占着主流。 反对一方认为,免费医疗制度影响太大,牵一发而动全局的事。衡岳市没必要冒着风险去吃这第一只螃蟹。 许一山清楚大家的心态。在位不搞事,就是最平安的事。人的一生,无论贫贱富贵,谁不是都希望一生平安呢? 特别像眼前这群身居高位的人,他们拥有的身份、地位、荣誉与财富,都来之不易。没人愿意拿前途去赌带着极大风险的未来。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刘思诚身上。 刘思诚由反对转变为强烈支持,赢得了许一山的赞赏。 或许是刘思诚态度的转变,原来反对实行免费医疗制度的同志,态度也跟着转变了过来。最后,决议得以顺利通过。 许一山非常了解常委们的心态。实行免费医疗制度许一山志在必得,坚持反对只会造成自己与一把手之间形成隔阂。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被排除在圈子之外。 其二,大家当然清楚刘思诚的来头。刘思诚原为省委王书记秘书,现在又有一个新的身份——王书记未来女婿。 王书记德高望重,又在燕京工作,能更多更快更深掌握政策方向。从某个角度而言,刘思诚的态度,或许就是王书记的态度。 其三,刘思诚主动提出拿茅山来作试点。这就把风险全部压在了茅山。即便出事,责任也该茅山主官承担。 事实证明,省专案组避开衡岳市委,矛头直指茅山,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如果说,没有本次燕京之行,许一山悬着的一颗心还是不会落地的。在见过燕京首长后,许一山的心里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 市长英朝晖第一个发言。 “许书记,各位常委,茅山问题,我认为是有人在小题大做,故意挑事。而且,省里来的专案组,我认为师出无名。对于一些明确违背政策与法律的事,我们应该坚决抵制。” 英朝晖开了第一炮,会议室顿时弥漫了一片火药味。 有人带头,就会有人响应。在英朝晖发言过后,各位常委纷纷表态,大家一致认为专案组的做法不对。 既然专案组本身存在问题,那么谁去纠正专案组? 问题再一次严峻地摆在大家面前。 专案组代表的是省委省政府,作为地方政府的衡岳市,是没有权力与资格去质疑他们存在的合法性的。 从大家的发言看,虽说意见都形成了统一,但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去挑战专案组的权威。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专案组在叫停茅山免费医疗系统后,原本运行得流畅的免费医疗系统已经陷入了瘫痪。 茅山进入免费医疗系统的机构被专案组强行要求停止运行。全县出现了混乱,患者求医无门,医生被勒令等候处理决定。 全县群众情绪出现极度不稳定的现象,如果不及时疏通,很可能引发后果不堪设想的群体性事件。 茅山不但医疗机构陷入停摆的状态,政府机构也出现了混乱的状态。 专案组宣布对刘思诚等人采取隔离审查措施后,茅山便呈现出群龙无首的局面。 英朝晖再次提出驱逐专案组的想法,遭到了许一山的反对。 如果按英朝晖的意见来办,衡岳市就算是三驱上级了。 英朝晖前面两次驱逐省里派下来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造成恶劣的政治影响。但他如果第三次再这样干,许一山感觉绝对不会像前面两次一样,波澜不惊就过去了。 “英市长,专案组是代表省委省政府下来我们衡岳市工作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全面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在此,我申明一条纪律,必须尊重上面专案组。谁敢胡来,我绝不饶他。” 许一山说这段话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十分难看。这是他在别人面前少有的严肃模样。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许一山的形象看起来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很少当着人的面发脾气,甚至从来不当面指责他人。 但是,他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这种气概常常让别人对他从心底生出仰望。 “上级派专案组来我们衡岳市,大家不要想着是来挑刺的。我们应当从正面去思考问题。上级肯定是发现我们工作中存在不足,上级是在关心我们啊。” 英朝晖苦笑道:“许书记,明摆着的事,你还帮着他们说好话?什么关心我们啊,我看,就是来挑我们刺的。” “上级挑刺,有问题吗?”许一山笑了笑道:“上级不挑刺,才不称职啊。”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许一山态度急转,口口声声为专案组辩护,让大家突然之间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英朝晖双手一摊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许书记,你说吧,要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指示。” “哪有那么多指示啊。”许一山笑了笑道:“同志们,我们应当将这件事当成一个公关危机来处理。我认为,造成上级安排专案组下来调查,在于我们与上级沟通不够。既然是公关危机,我们就按危机来处理嘛。我建议,请英市长去省委省政府专题说明解释。取得上级支持。” 英朝晖一愣,小声道:“我去汇报?” “对。”许一山严肃道:“请文教卫主管领导、市卫生局、市社保局、市卫健委、市免费医疗管理办公室,配合英市长,立即向省委省政府汇报。” 第1683章 忠言逆耳 衡岳市常委会议一结束,相关人员在当天下午便出发中部省。 许一山握着英朝晖的手说道:“老英,看你的了。” 英朝晖笑了笑道:“老许,你就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吧。这次去,不成功,便成仁。我倒要问问,我们一心为老百姓办事,何错之有。” 许一山摇着头说道:“老英,此时,不可意气用事。不管多大委屈,你都给我忍住。” 英朝晖迟疑道:“如果上面坚决叫停,怎么办?” 许一山若有所思道:“不会的。我相信领导都是深明大义,高瞻远瞩的。只要我们把问题说清楚,说透,就不会出现你的这个担忧。” 英朝晖苦笑道:“他们要叫停,我只能以辞职相抗了。” 送走英朝晖一行人,许一山直奔专案组驻地。 专案组本次目标明确,他们就是针对茅山的免费医疗来的。但是,专案组的驻地却没设在茅山,而是设在林荫假日酒店。 专案组以省纪委、监委为主,令人意外的是专案组成员当中,居然也安排了省卫生厅等相关单位人马。 组长不是别人,而是与许一山相熟的黄日轩。 两人一见面,不禁哈哈大笑。 “老黄,有失远迎啊!”许一山感叹道:“想起我们原来在一起工作,一晃就过去了几年了。” “是啊。”黄日轩笑道:“几年过去,你许书记可是飞黄腾达,一飞冲天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老黄,你说这话,就是在打我脸了啊。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小学生啊。我要向你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黄日轩摆摆手道:“许书记,你也别谦虚了。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坐下好好聊聊。” 黄日轩透露,茅山背着省委省政府私下搞免费医疗的事,惹得主要领导震怒了。上级领导认为,茅山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与国家的大政方针背道而驰。必须要将这股歪风邪气扼杀在萌芽阶段。 许一山一直没出声,等黄日轩将专案组的背景原因都阐明了一遍之后,他淡淡地问了一句,“老黄,如果一个制度不能带给人民幸福,反而让人民陷入苦难之中。这个制度要不要打破?” 黄日轩笑道:“这个问题很严肃,我无法回答啊。” “老黄,你是老干部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老百姓想要什么。” “老百姓想要的,我们并不能都满足啊。”黄日轩讪讪笑道:“这有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更多要考虑的是时机、条件和社会影响。” “你是觉得我们的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吗?” “至少不完全成熟吧。”黄日轩压低声说道:“我与思诚同志谈过了。他也认识到了错误。老许,我看啊,这件事既然来到关注了,就得给领导一个说法对不?要不,我们再缓一缓?” “怎么缓?”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老黄啊,你知道吗?现在茅山情况有些糟啊。” 黄日轩笑笑,没出声。 “你看啊,现在茅山患者求医无门。医护人员人心惶惶。社会上出现了不稳定的现象。这可不是小事啊。” 黄日轩面无表情道:“我说了嘛,这里有一个过程。” 许一山微笑道:“我理解确实有一个过程。但是,我们不能让老百姓来为这个过程负责吧?” “老许,请你理解我,我是奉命行事。” “我能理解。”许一山淡淡笑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我现在也是省委常委之一。” 这句话看似随意,其实起到一个很重要的警醒作用。 他是在暗示黄日轩,作为省委常委之一,他许一山不仅仅是衡岳市的市委书记,他是省委领导班子当中的一员。 黄日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想听听许书记你的意见。” 许一山没推脱,直接说道:“我给你提个建议,你要觉得合适,就办。要是觉得不行,你可以反对。” 许一山的建议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恢复医疗机构正常运行,解除相关人员控制。” 黄日轩愣住了,小声说道:“许书记,这问题有点严重,可能我做不了主。” “没让你做主,是我做主。”许一山毫不客气说道:“耽误群众看病治疗,这个责任你我都承担不起。茅山主要负责人被你们控制起来,政府工作陷入瘫痪,由此引发恶劣后果,你我还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许一山的这几句话显得太霸气,他直接表明,他来做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担当,才能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出来。 “许书记......”黄日轩欲言又止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不要什么但是了。”许一山笑笑道:“天塌下来,我许一山顶着,与你老黄无关。” “可能我说的话不好听。”黄日讯苦笑道:“但我敢保证,我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且,我是以私人身份说的这些话,希望许书记你能理解。” 黄日轩说出了他的担忧。他认为许一山的要求太冲动。在上面对整件事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的时候,任何想法都只能束之高阁。 省里安排专案组下来,绝非儿戏。你许一山不能一句话否定专案组的工作内容。 “你也知道,现在不光是中部省在盯着茅山,我相信全国的人都在盯着茅山。茅山现在很敏感啊。”黄日轩感叹道:“许书记,你在茅山搞的这个试点,就是一颗核弹啊。” “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黄日轩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此举是深得民心之举啊。我们的老百姓,一生不都是在为医疗、教育、养老而奋斗吗?其实,人们的幸福感要从哪里来?我认为,让老百姓不再为有病无钱医而发愁,让每一个小孩都能接受免费的教育,让每一个人老了之后,能有一个制度让他们安度晚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感。” “许书记,说实话,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的。而且我也知道,你在茅山搞的这个试点,是多少人的希望啊。你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黄日轩话锋一转道:“但是,你这样会让别人嫉妒。没人希望你超出他们一头。所以,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啊。我是忠言逆耳,请许书记斟酌。” 许一山缓缓叹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必须勇往直前。” 黄日轩没说话了,过了一会他说道:“许书记,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目前我这里有三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我也要向上级交代啊。” “袁珊瑚!”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带走袁珊瑚同志。” 第1684章 扶她上马 袁珊瑚与刘思诚一道被专案组请到林荫假日酒店,她在茅山免费医疗事件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属于本次调查重点。 因此,在许一山提议要带走袁珊瑚的时候,黄日轩愣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怎么不向我要秦光?” 以黄日轩的看法,秦光原来是许一山的秘书,秦光有事,他应当先为秦光解难。 许一山既没要求带走刘思诚,也没要求带走秦光,而是要求带走一个袁珊瑚,让黄日轩半天没想明白许一山的意图。 黄日轩想了好一会,才心领神会地笑了,安排人去将袁珊瑚请了过来。 袁珊瑚神情落寞,看到许一山后,淡淡一笑,没出声。 许一山也不想与黄日轩纠缠下去了,他带着袁珊瑚径直从专案组离开。 回到许一山的办公室,袁珊瑚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许一山没去安慰她,任由她哭。 袁珊瑚整整哭了四五分钟,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许一山,埋怨道:“许书记,你看人哭,安慰话也不会说一句呀?” 许一山见她不哭了,才笑眯眯道:“你心里有委屈,自然要发泄出来。我安慰你,反而让你更觉得委屈。珊瑚啊,你确实受委屈了。” 袁珊瑚一个高材生,本可以在大城市活得很精致。她却放弃一切回茅山养猪。以袁珊瑚的话说,像她这样的人才遍地都是,像她这样来养猪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袁珊瑚养猪,并非追求标新立异。她坚定认为,养殖业未来发展不可限量。现在的人,大都浮躁,追求眼前利益。很少有人目光深远去看未来。 她计划投资办一个真正的万头养猪场。事实上她也一直在这条路上奔跑努力。当然,凭借她个人的能力,要办一个万头养猪场很难。因此,她一开始便引进了投资战略思想。如果不是当年的段焱华以环保的名义将她的猪场夷为平地,今天的袁珊瑚可能真成了养猪专业企业家。 许一山看中袁珊瑚的,是她的学识和魄力。一个女孩子赤手空拳敢办万头养猪场,试想身边有几个男儿有如此气魄? 将袁珊瑚引荐给周琴是许一山开始计划培养她的第一步。袁珊瑚在周琴身边的工作,果然没让他失望。 特别在周琴调往市委宣传部担任部长,彭毕顺位担任书记后,茅山政府一揽子事务,几乎都由袁珊瑚在负责。 袁珊瑚在此期间表现出了她独特的一面,她以柔克刚的个性,让茅山各项事务蒸蒸日上。 为让袁珊瑚名正言顺担任茅山县长,许一山可谓费尽了苦心。 她已经从一个白丁转变为体制内人员,如此安排,自有深意。 许一山要在茅山搞县长直选,就是冲着袁珊瑚来的。袁珊瑚现在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她的能力也足够胜任一个县的县长。 听到许一山不是安慰,却胜似安慰的话,袁珊瑚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有时候我真想撇开这一切,一走了之。”袁珊瑚叹口气道:“我觉得真的太难了。为什么我们为群众办好事,却不被上级认同?不认同就算了,还要打击,这以后谁还敢做事呀。” 许一山点头道:“珊瑚,你也要理解上面领导的难处。可能我们走在了别人前面,有挫折,有磨难在所难免。” 袁珊瑚哼了一声,自己拿了杯子去接了一杯水喝。 阳光打在她身上,她的侧影是那么的美妙。 许一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突然没来由的怦然心动起来。 袁珊瑚似乎也感觉到了许一山在偷看她,她抿嘴一笑道:“你看什么看呀?我又没多一双手。” 许一山由衷赞叹道:“珊瑚,说真话,你是真美。” “是吗?”袁珊瑚脸色一红,羞涩便漫上她的面颊,“我怎么能跟陈晓琪比啊。她才是真正的美人。” “女人嘛,都如花一样,各有千秋。”许一山笑了笑道:“真不知道谁会娶了你。娶你的这个人,一定会幸福得要死。” 袁珊瑚嘴一撇道:“我才不嫁呢。” “女人早晚都要嫁人的嘛。”许一山道:“行了,我们不谈你个人的终身大事了。珊瑚,我想问你,直选的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许一山突然将话题拉到工作上,不免让袁珊瑚有些失落。 没人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在第一次认识许一山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被他深深地吸引了。 她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独特魅力,他像一棵大树,又像是一艘漂浮在大海中的孤独的船。她喜欢他坚毅的目光,喜欢他不顾一切的勇气,甚至,他身边的空气都能让她迷醉。 面对许一山的提问,袁珊瑚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真要推行直选?” 许一山颔首道:“必须推行。” “你没考虑风险?” “现在不是考虑风险的时候了。”许一山说道:“做任何事,都有风险。推行直选,是更好地选出老百姓放心的官员干部。在这件事上,可能会遇到阻力,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袁珊瑚嗯了一声,轻轻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选出来的人不被上面接受认可,怎么办?” “人在我茅山执政,我认可就行了。”许一山大笑道:“而且我也相信,上面会支持我的。” 许一山从黄日轩手里要回来袁珊瑚,他是有打算和深意的。 茅山主要领导都被黄日轩一锅端了,茅山出现了权力真空。没有了领导,下面的人就不知道该这么办。这是行政体系当中的一个通病。毕竟,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与其冒风险,不如先避锋芒。 茅山现在急需一个人来支撑起整个行政系统的框架。这个人非袁珊瑚莫属。 另一个层面,他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检验一下袁珊瑚的执政能力。 在许一山的心目中,茅山未来县长的人选就是她袁珊瑚。 袁珊瑚在许一山办公室呆了一个小时,许一山毫无保留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给了她听。 袁珊瑚听说许一山意欲将她扶上县长宝座,吓得花容失色道:“你前往不要这样做。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 “这需要思想准备吗?”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就放心大胆去干。我还有一个人会帮你。” 第1685章 老将出马 许一山决定亲送袁珊瑚回茅山。 路上,他就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在茅山县委等他。 茅山县委县政府听说许书记来了,大家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等在县委大院门口迎接他。 突如其来的省专案组让茅山上上下下一片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从专案组一来,就将刘思诚和秦光他们几个控制起来隔离审查,让茅山人们感觉到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临。 免费医疗被叫停后,茅山医疗机构都陷入了被强行关闭的状态。人们激动着、愤怒着,怨声载道。 在县委大院门口,许一山让司机将车停了。 他打开车门下去,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他心里一热,挥手说道:“同志们都辛苦了。” 没有人说话,掌声却响了起来。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免费医疗问题出现问题,上面如果要追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许一山。 是他主张推行的免费医疗制度,也是他摁下了茅山免费医疗的键。他们担心许书记会因此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毕竟,他打开了一扇惠及千家万户的免费医疗大门。而这扇大门里,虎视眈眈着无数利益集团。 他让这扇大门里的利益集团暴露于阳光之下,他是真正碰触到别人利益的人。 老董迎了上来,小声说道:“老许,你这时候来干嘛?” 许一山大笑道:“我再不来,大家都没斗志了啊。”他面向一群看着自己的人大声问道:“县里主管文教卫的领导在吗?” “在!”人群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命令,立即恢复全县的医疗机构运行,要求医护人员全员上岗。” 人群一阵欢呼,掌声更响了。 坐在袁珊瑚的办公室里,许一山要求,袁珊瑚立即放下所有包袱,投身到工作中去。 “临时情况,分别对待。”许一山看着老董说道:“老董,你是老茅山了,请你过来,我有重要事情交给你去做。” 老董嘿嘿笑道:“没问题,你指哪,我打哪。你许一山有这豪情,我董一兵不能下软蛋。大不了,撤我的职。” “好!”许一山赞赏道:“老董,关键时刻,还得看老将啊。” 许一山要求老董全面辅佐袁珊瑚,临时执掌茅山全部工作。 他让人立即召集县委常委开会,在会上,他语重心长说道:“各位,我许一山是从茅山走出去的干部,我对茅山怀有太深的感情。目前,茅山遭遇到了一定的危机。但是,请你们相信,危机一定会解除。” “相信在座的诸位也知道茅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思诚同志和秦光同志因为工作需要,暂时不能履行他们的职务。但是,茅山不可能陷入无政府状态。因此,我决定,由袁珊瑚同志临时负责全县各项工作,请大家配合。” “我要求,袁珊瑚同志必须执行集体领导的原则。大家遇事不要慌,多开会,多研究。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上一个诸葛亮。你们都是茅山的老领导,我相信我们能度过这场难关。” 会议取得圆满成功。全体常委纷纷表态,一定会团结在袁珊瑚同志身边,将茅山的各项工作稳定地向前推进。 会上,许一山隆重将老董推了出来。 老董不是常委之一,但老董是茅山的资深干部。茅山在经历黄山父子倒台,封由检落马等一系列的洗礼之后,整个政治生态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董人缘关系好,这些年在领导岗位上的成绩也可圈可点。他是平衡各路人马最好的润滑剂,有老董辅佐袁珊瑚,短期内能迅速恢复茅山局势。 在茅山县委开完会,许一山匆匆赶往油脂基地。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需要落实。 这件事就是他在路上给徐斌说过的秘密武器。 孙武得知许一山来了,走得脚后跟都甩到了后脑勺上。 茅山油脂基地目前是全县最大的一家民营企业,如果将种植油茶林的人都算进老孙的企业员工当中,油脂基地员工几乎涵盖了全县每一个村镇。 一切如幕后老板严华所愿,如今的油脂基地已经成为东南亚最大的油脂基地。 许一山看中的,就是他们的东南亚市场。 以严华在国外的影响力,他的能量能影响到政界。衡江集团柴油机出口受阻,表面看是涉及到知识产权的问题,其实就是政治背景在从中作梗。 严华在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回国内后,他已经坚定了叶落归根的念头。 如今,他的事业已经全部交给了孙武,他成了一个真正赋闲的人。 许一山要找的,并非孙武,而是严华。 孙武听明了许一山的来意,不高兴道:“我就说嘛,你老许会有时间和心来看我。” 许一山笑嘻嘻道:“废话少说,老爷子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严华将他的旧居翻盖了一遍。茅山县开了绿灯,给他批了整整一座山的地皮。严华将一座山建成了带有典型古典风格的别墅园林。取名严氏庄园。 此园林被作为茅山的一个旅游景点,目前对外开放。 严华就居住在园林后院。 许一山态度诚恳,详细解释了出口受阻的事后,他满面含笑说道:“严老,我想请您这位老将出马啊。” 严华大笑道:“为小许效劳,我也乐意呀。问题是,你相信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许一山陪着他笑,认真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三。这可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至理名言。我相信,只要您生出援手,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许一山求助严华,并不是心血来潮。 他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能将每个人的关系都掌握得滴水不漏。没人知道严华的能量有多大,就连严华自己都从来没有透露过,他与国外的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 国外的皇室虽然只是作为一个象征性的东西存在,但是他们还是能影响国外的政治局势。 严华祖上就与国外皇室有着密切的联系。到了他这一代,关系已经不可简单地用语言来描述。试想,他能将油脂产业做得那么大,如果背后没有一个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依靠,他根本实现不了梦想。 既然出口是因为政治因素,那么,他许一山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然而,严华并没当面应承下来。 第1686章 四面出击 茅山大局已定,有了袁珊瑚坐镇,茅山不会出现大事。 许一山前往茅山办了三件事。召集全体常委开会,宣布茅山临时由袁珊瑚负责全面工作。顶着被专案组追究的风险,开放医疗机构。拜访严华,希望严华利用他独特的身份,去影响和改变出口受阻的局面。 三件事唯有严华这件事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但是他能感觉到,严华不会袖手旁观。 许一山在茅山一连串的动作,让专案组长黄日轩惶恐不安。 他前脚刚回到办公室,黄日轩后脚就跟了过来。 “许书记,你要人 ,我给你。你开放茅山医疗机构,恐怕会出问题。”黄日轩不无担忧道:“上面追究下来,究竟谁来承担责任?” 许一山笑眯眯道:“老黄,你放心吧。宣布开放是我下的命令。有事当然找我。” “我是专案组长。”黄日轩讪笑道:“我还在衡岳,你就这样干,别人会怎么看我?” “别人怎么看你,我管不着。但是,关闭一个县的医疗机构,让一个县的群众求医无门,这就是乱政。老黄,你可以把我的意见转达给相关同志。就说我许一山决定的。要杀要剐,我来。” 黄日轩无奈摇头,缓缓叹气道:“其实决定关闭医疗机构的时候,我是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但是,许书记啊,我这条胳膊,怎么能扭得过大腿。” 许一山重启茅山免费医疗系统,明摆着就是在与相关领导对着干。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相关领导是谁,但却没一个人挑破。 许一山的表态,将黄日轩从责任当中摘取了出来。毕竟,许一山是省委常委之一,他的决定,黄日轩还没有资格反对和制止。 黄日轩主动上门要个说法,其实就是要个承诺。许一山的话,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决心。这样,茅山重启医疗系统,就与黄日轩没有了直接关系。 下午,英朝晖来了电话,汇报了他在省城的活动情况。 英朝晖是连夜求见了省委陆书记。他整整汇报了两个小时,说到激动处,英朝晖毫不掩饰洒泪当场。 “老许,情况可能没那么严重。”英朝晖聊了几句后,兴奋不已地说道:“陆书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模糊。他没有说我们做错了。” 许一山微笑道:“没有做错,不等于做对。陆书记有什么具体指示吗?” 英朝晖道:“具体指示倒没有。不过,陆书记要求我们立即向省政府方面详细汇报。” “情况怎么样?”许一山随口问道。 “这不,在等吗。”英朝晖压低声说道:“我们来了快一个小时了。龚省长在接待一个外宾团队,要等他接待完了才出席我们的专题汇报会。” 许一山嗯了一声,指示他道:“老英,汇报的时候,绝对不能有冲突。也不要抱怨等等。你们摆事实,讲道理便可。” 英朝晖道:“如果别人蛮横,我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大不了,他把我撸了。撸了我才更好,我都感觉自己心力交瘁了。” 许一山笑道:“老英啊,你可千万不要有着想法。更不能把你的情绪传染给其他同志。你记住,你们这次去的主要任务,是争取取得上级领导的支持,不是让你去据理力争和吵架的。记住了吗?” 英朝晖无奈叹道:“记住了。他要打我左脸,打完之后我就将右脸递过去让他打。对吧?” 许一山毫不客气说道:“你理解得没错。” 挂了电话,许一山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龚辉派专案组前来茅山叫停免费医疗,并将茅山主要负责人都隔离起来审查。这已经是极致的一种做法。派专案组就已经表明是大事了,再将人隔离起来审查,那就表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商量的境地。 针对茅山医疗改革问题,龚辉这次是下了重手了。 隔离审查刘思诚他们,目的再明显不过。他需要从刘思诚他们嘴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毕竟,以刘思诚的能力和胆魄,他还没有在茅山改革医疗的可能。 那么,茅山医疗改革的背后,就一定站着一个指挥者。 龚辉的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个指挥者是谁,只要找出来这个人,他就能一棍子将这个人打趴下。因为,茅山的医疗改革名为改革,实则是动摇了领导根基。在目前的社会体制下,龚辉能准确地看出来,茅山医疗改革必定是失道寡助。 茅山事件,正式将龚辉与许一山之间的对立体现了出来。 许一山这次自己不出面,而是让英朝晖带队前往省城活动,原因有二。一是他现在也列席省委领导班子。其二,他不愿意矛盾继续扩大和激化。 整个下午,他都没出办公室一步。 在与英朝晖通话后不久,孙武来了电话,告诉他叔父严华突然提出要回一趟马来西亚。 许一山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严华要回去马拉西亚,这不就是在告诉他,出口受阻的事,严华准备助一臂之力吗? “孙总孙老板,你告诉我这个事,有什么目的?”许一山打趣孙武道:“这是你的家事吧?” 孙武哼哼出声道:“老许,你少来这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我叔父的目的啊。我叔父年老体迈了,你还忍心让他长途跋涉给你冲锋陷阵啊?” 许一山苦笑道:“你想说就说,想骂你就骂。等这件事处理完毕了,我亲自登门致谢严老,可以了吧。” 孙武突然嘿嘿笑了,道:“老许,我是真佩服你。老头子现在一心在养生,早就不过问俗世凡事了。你一来,就让他急吼吼地嚷着要回马来西亚,我都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许一山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严老出手相帮,是严老的一番拳拳爱国之心啊,我能不让严老爱国爱民吗?老孙,你现在老板做大了,良心可不能坏了。” 孙武大笑道:“有你许一山像贼一样的盯着我,我敢吗?好啦,我这个电话就是告诉你,老头子知道了你现在的处境,他说了,这次再不帮你,以后想帮都没机会了。说实话,我其他意思都没有,就是担心老头子的身体,来回奔波,怕他吃不消啊。” 聊了几句,孙武挂了电话。 许一山心里被兴奋充满了。严华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他亲自出马,衡江集团的柴油机出口受阻问题应该能得到缓解。 突然,电话又响。 这次,电话里的口音很陌生。 第1687章 他要造车 “是许一山同志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燕京外事部门的郑涛。” 许一山在对方自报家门之后,不自觉站起了身子。 “您好,我是许一山。” “一山同志,我们接到上级指示,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出口受阻的问题,你方便说说嘛?” “方便!”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他试探地征求对方意见,“我们是当面汇报,还是在电话里汇报?” “你现在可以简单地讲讲。具体问题,我这边会安排同志过去衡岳市协调。” 许一山颔首道:“好,我现在汇报一下。” 衡江集团柴油机系列产品是衡江集团机械制造蓝图里三大主力之一。从产品研发伊始,就将目标定位在东南亚市场。 东南亚地区由于经济发展还处在发展中阶段,各项基础设施都还很薄弱。受地形地势限制,受电力短缺影响,柴油机在东南亚地区将是生产生活的主力产品。 前期,衡江集团已经做过实地考察和产品未来发展的可行性调研,得出一个结论,未来三十年内,柴油机将在东南亚地区有一个非常广阔的市场。 其实,每一个市场,都不会缺少竞争者。 就好比衡江集团在非洲地区遇到的情况一样,东南亚市场的情况比起非洲地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在非洲地区,出口还很顺利。只是在产品竞争环节遭遇到了对手。 东南亚这边更干脆了,人家直接拒绝产品进入他们市场。 衡江集团交涉的结果就是,对方以衡江集团产品侵犯了他们的知识产权为由,拒绝进口。 经过了解,衡江集团掌握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东南亚市场拒绝衡江集团产品进口,原因在于他们本身有一家与衡江集团产品一样的企业。出于地方保护主义,他们担心衡江集团产品会严重干扰他们的市场。 说白了就一句话,人家不让进口,就是怕衡江集团抢占他们的市场。 许一山最后指出,对方行为,完全是以政治势力在影响市场经济行为。 郑涛听完后,缓缓说道:“一山同志,我们外事部门会全力协助你们。先这样吧!” 电话挂断,许一山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外事部门主动打电话来沟通,说明他见燕京大员起到了作用。他内心此刻被感激全部充满。燕京首长日理万机,却没忽视他一个地方干部的小小要求。他不得不被首长广阔的胸怀所折服。 晚上,他约了徐斌共进晚餐。 徐斌得知外事部门已经介入了,惊喜得瞪大眼问道:“真的假的?” 许一山含笑道:“这事能开玩笑?外事部门负责我们这件事的是一个叫郑涛的同志。” “郑涛?”徐斌吃惊地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许一山摇着头道:“我还真不知道。” 徐斌呵呵大笑道:“有郑涛出马,这件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老弟,你真让我惊喜啊,能请动郑涛亲自给你打电话,我服。” 在徐斌的介绍下,许一山得知郑涛的真正身份。 他是外事部门一个专门负责对外经贸的司长。郑涛以干练、睿智,善于捕捉对手弱点而闻名。经他手谈判的涉外经贸案件,从未失手过。 郑涛负责的都是国家级的大项目,衡江集团一个小小的柴油机出口项目能让他亲自打电话过问,确实超出了徐斌的全部想象。 “希望他能尽快拿下对方。”徐斌感叹道:“老弟,今晚我们必须喝一杯。” 许一山满口答应,他还真想一醉方休一回。 没人知道他肩上的压力有多大。他像一头孤独而勇猛的豹子,穿行在危机重重的丛林。他要防备伺机而出潜伏着的对手,又要保护弱小的小动物不被侵害。 他想开疆辟土,打造一个和谐清净的家园。可是他每次出击,都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茅山事件暴露后,他与龚辉的矛盾就公开了。 他清楚,龚辉一直想要拿下他。在龚辉心里,他是真正的危险。当然,他也从没想过要放过他,只是机会一再在失去。他需要积蓄更大的力量,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徐斌一直被兴奋包围着,他一连喝了几杯酒后,才笑眯眯对许一山说道:“老弟,说实话,你要是在我们商界混,我们都会无路可走。你呀,是被仕途耽误了的一个商业奇才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徐总,话不能这样说。按理说,我们是不能相信命的。但是,确实有很多东西是科学无法解释得清的。比如我们任何一个人,其实一生下来就定了他这一辈子的人生走向。就拿你来说,你在商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这是别人想有却无法办到的。比如我,生来就是为你们服务的,这是改变不了的命运啊。” 徐斌笑道:“你啊,在哪都是一条龙。” 许一山突然问道:“徐总,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徐斌一愣,缓缓说道:“说实话啊,我现在一心只想把衡江集团做大做强。我认为,你规划出来的衡江集团未来方向还有一段路要走。这次拿下了东南亚市场后,我的心病也就没有了。三个方向,三个目标,齐头并进,未来的衡江集团,一定是个伟大的企业。”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徐总,我不赞成你这种固步自封的思想。” 徐斌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老弟,你是不是又有新谋划了?” 许一山道:“也许不成熟,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新方向。” 徐斌好奇心顿起,他赶紧追问道:“你快说,我想知道。” “造车!”许一山含笑说道:“衡岳没有一家车企,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造车啊!”徐斌大吃了一惊道:“老弟,你就不怕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造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衡岳市在这方面的条件可能不成熟。” “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啊。”许一山仰脖子喝下一杯酒道:“我就不相信我们衡岳造不出一台车。” “造车方向呢?” “家用轿车。”许一山笑眯眯道:“我们要就不造,要造,就一定要造出别人造不出的车来。就算别人能造得出来,我们的车也要领先别人三十年。” 徐斌迟疑了一下,小心问:“你想上马新能源造车项目?” “不可以吗?”许一山大笑道:“我们衡岳拥有全球最大最好的汽车零配件基地,我们不利用,就是浪费。” “造车可能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徐斌提醒他道。 “我们能造出全球技术最领先的盾构机,我就不相信我们不能造出全球最好的家用新能源汽车。”许一山放下酒杯,看着徐斌缓缓说道:“徐总,你敢与我再拼一次吗?” 第1688章 拍桌对阵 赴省汇报小组传来消息,英朝晖市长与龚省长拍了桌子。 连夜在陆书记办公室将情况汇报后,陆书记指示英朝晖务必取得龚省长的支持。 第二天一早,赴省汇报小组全体同志赶赴省政府,被安排在会议室,等候龚省长召见。 上午十一点,龚省长在送走外宾后,才匆匆赶往会议室来见衡岳汇报小组。 英朝晖在龚省长进门的时候,率先站起身来,满脸含笑说道:“省长,您辛苦了。” 龚省长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会议室的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问了一句,“一山同志没来?” 英朝晖连忙解释道:“许书记脱不开身,安排我带着相关同志过来向省委省政府领导汇报。”他逐一将自己的人一个个介绍给龚省长,从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开始,到衡岳免费医疗办公室主任结束。 龚省长一一握手过去,招呼大家坐下。 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很凝重,每个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态。 龚省长咳嗽一声,开始他的讲话。 “你们既然来了,我倒要听听,是什么让你们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能力,敢宣布实行免费医疗。你们这些人啊,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说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龚省长一开口,语气就显得咄咄逼人。 他目光如炬,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所到之处,没一个人敢与他对视。大家都垂下头去,等待英朝晖说话。 英朝晖不先开口,没人愿意开口,也没人敢开口。这是规矩! 英朝晖面对龚省长的质疑,他陪着笑脸解释道:“省长,我们衡岳市是想通过试点来证明,免费医疗的制度能不能行得通。” 龚省长面色凝重道:“我想问问你,钱从哪来?你知道每年医疗支出占财政多少百分比吗?医疗支出是一项沉重的社会支出啊。同志们,我也知道实行免费医疗对老百姓而言,是一件欢欣鼓舞的好事。但是,我们现在的目光还不能盯在这件事上啊,我们还有更多的事需要解决。” “同志们啊,从内心深处,我本人是支持实行免费医疗制度的。但是我们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我们要考虑的是全局。”龚省长语重心长说道:“一口气能吃成一个胖子吗?不可能的,我们要量力而行,不要一心想着哗众取宠,想标新立异。更不能一门心思想着捞政绩。” 龚省长的话,让气氛变得愈来愈凝重。汇报小组的人,仿佛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将头恨不得垂到裤裆里去。 “叫停你们莽撞行为,是保护你们。”龚省长话锋一转道:“我理解某些同志的想法。但这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影响特别巨大。在国家政策没有落地之前,我们不能凌驾在政策之上,擅自作为。” ...... 龚省长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他深入浅出,分析了茅山实行免费医疗将会带来的社会影响,造成不可挽回的社会效应。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衡岳市不能慷国家之慨,不能破坏财政制度,任何人不得违反财政政策,私自截留国家财政。 “说严重一点,这是犯罪行为嘛!”龚省长冷哼了一声,“想搞独立王国吗?” 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龚省长的弦外之音。他在讲话中,逐渐将矛盾焦聚在许一山的身上了。他不显山不露水地给许一山戴上了一顶帽子。这顶帽子就是诟病许一山违反了财政上解制度,私自截留地方财政收入,填补免费医疗窟窿,造成国家财政损失,捞取个人荣誉和政绩。 英朝晖听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在龚省长讲话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地辩解道:“省长,我们是来汇报详细情况的。您能听听我们的汇报吗?” 龚省长摆摆手道:“不必了。” 英朝晖一急,脱口而出道:“我有意见。我请省领导听一下我们的汇报再作决定。在具体详细情况不了解的前提下,省领导武断决定,我不服。” 龚省长冷冷道:“你有什么不服的?思想不通,回去好好思考。” “我认为,我们衡岳市没有做错。难道为百姓办事,解决群众翘首期待的问题,我们还有错了?”英朝晖强压住愤怒道:“难道我们明明有这个能力,还要看着老百姓继续在水深火热里挣扎?” 龚省长闻言,脸色一沉,厉声道:“朝晖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 英朝晖将心一横道:“对不起,省长,我是这样想的,您叫停我们的免费医疗是执行您的权力,但我们也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力。” “有什么好辩解的?”龚省长冷哼一声道:“我坚持我的意见,立即停止推行免费医疗制度,省里会对相关人员问责。” “您这是滥政!”英朝晖热血冲头,脱口而出这样一句直接冒犯的话来。 果然,龚省长愣住了。 他深深看了英朝晖一眼,摇摇头道:“朝晖同志,请你注意说话的语气。” 英朝晖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就不相信为老百姓争取权益还错了。如果中部省没地方说理,我就去燕京找个说理的地方去。我就不相信没有地方说理了。” “混账!”龚省长不顾颜面,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破口骂道:“英朝晖同志,你现在太目无组织纪律了啊。你要对你自己的话和行为负责。” 英朝晖跟着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们可以撤了我,甚至可以把我抓起来审查。但是,衡岳市试点免费医疗的制度,谁都不能推翻。” 一个市长与省长拍桌子,这不知是吃了多少个豹子胆。 会议室里死一般沉寂,在龚省长和英市长的怒吼声里,大家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了。 龚省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鼓起的腮帮子可以看出来他在咬牙切齿了。 人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大家都担心局面进一步恶化。 汇报小组的副市长赶紧打着圆场说道:“请领导息怒,我觉得,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眼光和态度不一样。我认为,我们衡岳市在这方面有值得检讨的地方。” 英朝晖怒视着他道:“你少插嘴。” 副市长讪讪地坐下来,果真再没出声。 就在大家以为局面会控制不住爆发的时候,龚省长扫视了一眼会议室,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689章 加碗筷,上酒 英朝晖当面顶撞上级领导,态度极端恶劣,造成极坏影响。很快,麻烦就来了。 当天,中部省委便对英朝晖的问题有了结果。省委决定对英朝晖同志采取停职检查的决定。 汇报小组出师未捷,先损一员大将。消息传到衡岳市,许一山顿时心急如焚。 龚省长拿下英朝晖,若在过去,等于自残手脚。放在今天,他这是迫不得己而为。 英朝晖居然敢当面顶撞他,而且出言不逊,这在龚省长看来,根本是不可忍受的事。想他英朝晖能有今天,难道不是自己提携的结果? 英朝晖此举,被视为恩将仇报。 对英朝晖停职检查,等于是宣判了他的政治前途到此为止了。 龚省长怎么也会想不到,这个许一山究竟给英朝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会做出反戈一击的事来。安排英朝晖去衡岳市任职,本来是想安插一个人去看着他许一山的。现在好了,自己的人被策反了,这还了得! 他不得不审视起许一山这个人来。他感叹自己过于低估了许一山的能力。 他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危机感,这个许一山如果不除去,必将成为大敌。 远在衡岳的许一山在接到汇报小组的电话后,他没任何考虑,直接驱车赶往省城。 高速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连绵不绝。 坐在车里的许一山,凝视着一晃而过的窗外风景,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一棵棵快速掠过的路边风景树,心情沉重得就像坠了一块沉重的铅块。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秋收后的田野,还能看到忙碌的影子。农民们开始忙着冬种了。 汽车轮胎在平坦的柏油路面滑行,恍如飘荡在水面上的一叶扁舟。 司机打开了音响,舒缓的的音乐声开始流淌在车里。 英朝晖在省里拍了桌子,消息早就传遍了四方。许一山在心里暗自责怪英朝晖的冲动,他此举过于莽撞了。 当然,他也不得不佩服英朝晖的胆量。换了谁,谁还敢当着龚辉的面拍桌子?即便他许一山,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车到省城,已经是薄暮时分。 秘书轻轻地问了一句,“许书记,我们是去管委会,还是......” 许一山摆摆手道:“找一个水果店,买点东西,我们直接去龚省长家。” 秘书提醒他道:“就是不知道龚省长在不在家。” “在不在,都去。” 龚省长还住在他原来的小区里。在老伴去了儿子龚伟在国外的家后,国内就只剩下龚省长孤独一个人。 为了照顾龚省长的生活,组织上安排了两个保姆为他服务。 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模样俊俏,显得很年轻的女人。 她看着门外的许一山,狐疑地问:“你们找谁?”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们是衡岳市来的,找首长汇报工作。” 女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汇报工作你们去办公室啊,怎么找到家里来了?”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我们是首长老家来的,给首长带了一点土特产请他尝鲜。” “不用了。”女人毫不客气拒绝,正欲关门,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咳嗽,“谁来了?” 许一山一下就听出来是龚省长的声音,他赶紧提高声音喊道:“龚省长,我是许一山。” “进来吧!” 开门的女人这才不情愿地让开身子,引导着许一山进门。 龚省长的家还是老样子,地板还是水泥的,只是刷了一层漆。 餐厅桌上,还摆着几样菜,看起来还没动过。 龚省长一身休闲装,看着进门来的许一山,满面含笑道:“一山啊,你来了啊,快请坐。” 许一山看着餐厅说道:“首长,我饿了。” “饿了?”龚省长哈哈大笑,当即吩咐保姆道:“加碗筷,上酒。” 许一山亲自给龚省长倒了满满一杯酒,将自己的杯子也满上,他双手端着酒杯说道:“首长,这杯酒,我代表全衡岳市的人民感谢您这些年来对衡岳市的支持与照顾。” 不等龚省长说话,他已经一饮而尽。 龚省长端着酒杯却没喝,他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道:“一山啊,你这杯酒,还有什么话,可以先说。说了我再喝。” 许一山嘿嘿笑道:“没有了。” 龚省长放下酒杯道:“你不说,我不喝。一山啊,你不要以为我老头子糊涂了,你来,是给朝晖说情的吧?” “绝对没有。”许一山矢口否认道:“首长,其他话我不说了。情况我也知道了,朝晖的问题,我会严肃处理他。这还了得,目无组织纪律,目无尊长,必须严肃处理。” “不至于嘛。”龚省长淡淡一笑道:“你小子啊,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朝晖的问题,省里会有一个结论的。我现在考虑,还还适不适合继续留在衡岳市长的位子上。” 许一山一脸为难道:“我想汇报一下思想,首长。朝晖同志在衡岳市的工作,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该同志对待工作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说实话啊,我与朝晖同志在相互磨合的过程中,充分了解和认识到了对方的优点与缺点。总之一句话,我觉得与朝晖同志配合得还是很不错的。” 龚省长哦了一声,淡淡说道:“当然,朝晖同志这次态度粗暴,我也能理解他。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一山啊,你们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快太大了一点?” “是!”许一山诚恳说道:“这次茅山搞免费医疗试点,确实是仓促了一点。我们之所以没将问题上报到领导这里来,我们就是想尝试一下,不能遇到困难就把问题往上面推。我们确实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来。” “你们的想法我理解!”龚省长缓缓说道:“但是你们有没有全局观?同在一片蓝天下,就你茅山实行免费医疗了,其他地区的老百姓会怎么看,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不是一个国度,不是一个制度啊?”龚省长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们衡岳现在有这个财力,能支撑起免费医疗。但是别人都有这个财力吗?如果别人没有,这笔亏空谁来填补?” 许一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婉转说道:“首长,我觉得,其实只要大家都把心放在这件事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据我所知,目前除了怀华市的经济稍微欠缺一点,其他地市,完全都可以满足免费医疗的需要。” 龚省长哼了一声,道:“这个问题,我提议上会讨论决定。” 第1690章 互相试探 龚辉提出上会,看似给了许一山天大的面子。 只有许一山心里明白,龚辉是在投鼠忌器。王芳慈还捏在他手里,龚辉不敢太激进。 王芳慈究竟交代了哪些问题,有没有暴露出龚辉暗示他取许一山性命的方案,龚辉一无所知。 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明白,但谁也不挑破。 龚辉在茅山悄悄推行免费医疗制度之后,他大张旗鼓兴师问责,目的就是逼迫许一山主动求和,大家心照不宣各退一步。 于是,就出现了龚辉提出决定茅山免费医疗命运的大事,交给省委常委会来决议。 龚辉之所以提议上会,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无论从那个角度,常委们都没有支持许一山的可能。毕竟,这将会影响到每个人前途命运。 谁都知道推行免费医疗制度是顺应民心的大好事,但是谁都不会第一个站出来主动提出。医疗是一个巨大的黑洞,牵涉太多的利益集团。 在明哲保身的思想下,谁都清楚得罪利益集团的后果。 茅山事件上会,势必会形成一边倒的结局。 一旦局面形成,龚辉手里就将握有与许一山谈判的筹码。因为,作为衡岳主官,许一山对茅山事件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一山不妥协,等待他的就是纪律追究。 身在体制内的人都惧怕碰触纪律红线。纪律红线能将一个人彻底打翻在地,且永远难以翻身。 微醺之际,龚省长不禁感叹道:“一山啊,我这一辈子一刻都没敢松懈过啊。为了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我们个人牺牲一点东西,是值得的啊。我是老了,快到站了。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年轻一代的身上。一山,你可要走好走稳。” 许一山嘿嘿笑道:“首长,就是因为我们还年轻,所以我们还要多向首长您学习。说真心话,这一路走来,我内心非常感谢首长您的支持与照顾。” 龚省长淡淡一笑道:“一山啊,做官与做生意其实就是一个道理。做生意是目的是牟利,当官的目的是谋利。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含义却大不相同。我们谋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广大的人民群众谋利。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面对现实,就知道选择进退。世界上没有一个傻子能做成一笔生意,同理,不会融会贯通的人,在前途上也会没有太大的发展。” 许一山心里当然明白龚省长话里的意思。他在旁敲侧击暗示许一山。 然而,许一山却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陪着笑脸奉承龚省长道:“首长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我想请求的是,能否解除对朝晖同志的停职检查?首长啊,衡岳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啊。” 龚省长微微一笑道:“对朝晖同志的停职检查决定,是省委的意见。我一个人的意见代表不了省委意见。” 许一山道:“朝晖这人,脾气暴躁,确实要严肃批评。不过,还请首长理解,朝晖是一心想把事情办好,取得各方面的支持。他啊,错就错在分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龚省长冷冷笑了笑道:“朝晖同志的问题,一并上会讨论吧。” 离开龚省长的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不知不觉,许一山在龚省长家呆了将近三个多小时。 许一山告辞时,龚省长握着他的手淡淡说了一句,“一山啊,昨天芳慈的家人找到我这里来了。谁让我也是个衡岳人呢?他们这些人啊,以为权力能改变一切,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嘛。” 许一山默不作声。 “芳慈这一生的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啊。我看,我们党一贯讲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如果可以,还是在党内处理他吧。可以将他双开嘛。如果一棍子打死一个人,会让其他同志寒心的嘛。” 许一山缓缓点头道:“首长的指示,我一定铭记在心。王芳慈的问题,我回去后就会安排人做一个结论。” “好!”龚省长握着许一山的手使劲了一点,“一山,我作为一个衡岳人,真不想看到衡岳出问题。” 开门的女人送许一山出门,她一直显得很不耐烦。在龚省长转身去了卧室后,她抱怨道:“你们这些地方上的干部,别有事没事老往家里跑。” 许一山眉头一皱,随口问道:“这位女同志,你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首长在说话?” 女人一愣道:“我当然代表我自己。” “好嘛!”许一山换了一副笑脸道:“你应该是组织安排来照顾首长生活的吧?我想告诉你的是,党内是严禁家人干政的。何况,你并非首长家人。” 女人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在许一山刚踏下楼梯时,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首长谈话,司机和秘书都只能等在车里。 看见许一山下来了,秘书赶紧打开车门让许一山上车。 “去芙蓉宾馆。”许一山道:“联系一下赴省汇报小组,我要开会。” 赴省汇报小组下榻在芙蓉宾馆。这原来是省委招待所。改制后面向社会开放,主要任务还是接待省委会议以及下面地市来省里办事领导干部。 许一山进去宾馆会议室时,汇报小组除英朝晖外,全体同志均全部到齐。 由于英朝晖被宣布停职检查,汇报小组的情绪显得有点沮丧。 许一山的到来,让大家都像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眼巴巴等着他下达指示。 掌声响过后,许一山面带微笑说道:“同志们都辛苦了。我刚才陪首长喝了一点酒,你们都吃过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吃过了。 “这就对了,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干活嘛。”许一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道:“大家不要灰心丧气嘛。你看看你们,就好像我欠了你们每人八百吊钱一样的,一个个耷拉着脸。” 大家的笑声更大了,气氛很快活跃了起来。 副市长第一个汇报道:“许书记,您那么辛苦赶来,要不把会改在明天再开?” 许一山微笑道:“你们觉得能拖吗?我可是一刻都不想拖下去啊。” 英朝晖因为被宣布停职检查,他就失去了参会的资格。他干脆回去了家里,反省去了。 “现在开始开会。”眼见着气氛慢慢活跃了起来,许一山宣布开会。 第1691章 舌战群儒 临时会议开得很成功。 赴省汇报小组一致认为,造成英朝晖同志被停职检查,主要是他个人情绪过于冲动。英朝晖敢当面拍龚省长的桌子,这是严重的态度问题。确实需要反省。 但是,省委宣布对英朝晖市长停职检查,莫免有点严重了。 与会同志希望许书记把矛盾解释清楚,恢复英朝晖同志职务。 当晚,许一山没回管委会,留在芙蓉宾馆休息。 第二天,许一山接到通知,下午在省委召开临时常委会,要求他务必出席。 会议开得急,通知参会的却一个没缺席。本次会议为扩大会议,省发改委、卫生厅、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等几个单位都列席了。 陆书记主持会议。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讨论研究推行免费医疗制度的可行性。 省发改委等单位负责人一圈发言完毕,许一山听出来了一些意思。大家一致肯定,推行免费医疗是将来必须走的一条路,但不是现在。 发改委的态度很明确,现在全国还没有一个地区推行免费医疗制度。主要原因在于高层的意见还未统一。高层意见不统一的原因又是因为各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造成的。 在全国一盘棋的大局下,必须步调一致,绝不能出现冒进的行为。 发改委举了一个例子,他解释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早就满足了推行免费医疗制度条件,但他们就是没有推行下去,原因在于一切行动听指挥之外,主要在于这是一项内容非常复杂的大局。 他预言,即使政策允许推行,至少都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的意见更直接。他强烈反对推行免费医疗制度。他给出的理由是,目前已经实行了医疗保险制度,这个由规定参保,社会统筹,国家补贴的三位一体政策尚不能满足医疗支出的前提下,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将会造成巨大的医疗亏空和资源浪费局面。 发言人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国民的素质。自己掏钱的前提下,他们都愿意将一生的积蓄花在一次的患病上。如果免费了,医疗资源将会造成巨大的浪费。试想,今后有病没病,一点伤风感冒都往医院挤,反而会对急需医疗救治的患者造成障碍。反正不要钱嘛。” 他的发言让与会者无不莞尔一笑。 卫生厅倒没太多反对意见,他们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说的,一旦实行免费医疗制度,医疗资源会出现更加不平衡的局面。 以后人们不管有病没病,大病小病,都一窝蜂往大医院跑,结果是大医院人满为患,小医院无人问津。 邀请列席参会的代表先后发了言后,接下来就是各位常委的意见。 一切没出龚辉所料,常委们都在担心会不会出现列席代表所说的情况。 除陆书记、龚省长和许一山外,与会人员都先后发言表了态。但有个诡异的现象,那就是没一个人提及衡岳茅山已经推行的免费医疗制度。 陆书记等大家都发言过了,才将目光看着许一山道:“一山同志,你也谈谈吧。” 许一山是新晋常委,在常委班子里也是位列最后一名的人。但是比起列席的与会者,他是省委领导班子成员之一。 在陆书记点名后,许一山主动站起身来,他环顾一眼四周,缓缓说道:“陆书记、龚省长,各位常委,同志们,我来谈谈免费医疗制度的问题吧。不到之处,请在座各位指正。”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不一。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衡岳市的茅山县在推行免费医疗制度了。”他开门见山,直接点了出来。 “刚才听了各位同志的发言和意见,我有个不同的意见想与大家汇报一下。” “茅山县过去是全省的贫困县之一,帽子摘了还不到十年。这是一个过去完全靠财政转移支付才能保持正常运转的地方政府。因为各种原因存在,基础设施相对比较薄弱。可能有些同志会问了,一个刚摘掉贫困县帽子的县,有什么资格推行免费医疗?” “茅山现有人口576912人,其中男女比例保持过半。全县60岁以上老年人口接近10万,中青年人口30万,青少年及初生婴儿人口在17万左右。从人口结构我们可以发现,全县生育与死亡水平保持平衡,其中,生育水平在逐年趋强。” “全县57万人口全部参加了城镇医保或者农村合作医疗,每年医保支出在两千三百万左右。平均分摊在个人头上的医疗支出不足五元。我想,大家都知道,现在的五元钱能干什么?可能连一盒感冒药都买不起啊。” 与会者面面相觑,不明白许一山流水般报出这些数据的真实目的。 许一山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刚才所列数据,都是真实可查数据。我的意思是,医保支出的费用,证明医疗费用在具体的生活当中并不是主流。那么,几千万的医保资金流向哪里了呢?我觉得针对这个问题,很好解释。那就是巨额医保基金的支出,都落在极少一部分人身上了。换句话说,免费不免费,并不造成群众看病求医一窝蜂上的局面。” “同志们,医疗支出现在是压在所有家庭头上的一座大山。这年头啊,不怕你钱多,就怕你有病。多少家庭因病致穷,或者多少家庭因病返贫,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闻吧?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我们的任务就是为广大人民群众谋求幸福啊。我相信,医疗这座大山一日不从人民群众的头上移开,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就不会来得那么真实。” “我们目前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我相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呀。让人民群众病有所医,应该是摆在我们面前最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 ...... 许一山的发言,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断他讲话。 常委扩大会议,似乎成了他个人的演讲专场。 他在发言期间,留意了在座与会者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陆书记一直面带微笑,龚省长面无表情。常委们有认真聆听的,也有心不在焉的,不一而足。 “目前,茅山在推行免费医疗制度。现阶段看,还没出现各位所担忧的问题。我诚恳邀请各位领导,同志们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实地去茅山视察。我的发言完了。” 会场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第1692章 表决 陆书记带头鼓掌,打破了沉寂。 会议室上空滚过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陆书记笑眯眯问道:“同志们,刚才听了一山同志的发言后,大家都有什么感想啊?” 大家都面带微笑,没人出声。 “我说几句吧!”陆书记缓了缓,没继续往下说。领导讲话的艺术,就是要在开场白之后,留下一点空余的时间。 这点时间是让与会者更高集中精神,准备记录领导讲话内容的空间。 果然,底下一片翻动笔记本的声音。 “同志们,一山同志的讲话,我是深有感触啊!”陆书记环顾一周道:“为人民谋幸福,就应该是我们的职责啊。身居庙堂之高,心要系黎民之苦才对。古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想请各位对照各人的作为,你们都为民做了什么?” 这句明显带着责备的话,让与会者都垂下去了头。 “确实,我们现在面对许许多多的困难。我相信大家也都心系着黎民苍生。”陆书记又停顿一下,道:“困难我们不去想办法克服,就会永远都存在。面对困难,我们应该勇往直前。世界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啊。” “说句实在话啊,今天一山同志的发言,就是给我们上了一课嘛。一个曾经的贫困县,几年时间就能走上一条富裕的康庄大道。这证明只要我们这些为官当政者的心与群众老百姓捆在一起,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即使暂时达不到目标,相信我们的老百姓也会理解我们的。” “老百姓是勤劳善良的,我们不能让他们勤劳一辈子,最后对我们绝望啊!” ...... “衡岳市茅山县的免费医疗试点工作,我看还是可以尝试的嘛。”陆书记一锤定音,“我们不要怕失败。成功都是在不断总结失败的基础上取得的嘛。衡岳市敢于打破陈规,勇于尝试,我们不但不能诟病他们,相反,我们要为他们的勇气鼓掌。” 陆书记突然将头转向许一山这边,面带微笑道:“一山同志,我要感谢你!” 许一山闻言,差点掉下泪来。 陆书记的一番讲话,明显是在支持他。作为尚无定论的免费医疗政策,陆书记能有这样一个态度,已经足以让人钦佩不已了。 他又将头转向龚省长这边,微笑着道:“老龚啊,人家衡岳市不是邀请大家去实地考察调研嘛,我觉得,省委省政府是不是组成一个专家调研小组,深入到茅山去,检验检验一下啊?” 龚省长颔首道:“陆书记的指示,一定要遵照执行。这样吧,今天列席会议的相关单位都安排人出来,省委办公厅挑头,对茅山展开为期一个月的调研。陆书记您的意下如何?” “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陆书记首肯道:“这件事,就请老龚你多费心了。” 龚省长笑笑道:“应该的嘛。” “对了,趁着今天班子成员都在,大家一起来表个决吧。” 省委领导班子要表决,列席的同志都得先退会。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椅子移动的声音,几分钟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中部省委领导班子几个人。 许一山不知道,陆书记提议表决的内容是什么。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就由市委秘书长主持了。 表决的内容在秘书长的讲话中逐渐清晰起来。中部省委决定在茅山县开展一项全面试点工作。包括推行免费医疗制度,落实县长直选工作,逐步推进各乡镇直选等。 茅山试点,由中部省直接负责。茅山成为全省第一个省直管县。 秘书长讲完后,将目光去看陆书记道:“接下来,请各位领导表决吧。” 陆书记摆摆手道:“不急,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吧。休会十分钟。” 有人起身从会议室出去。陆书记也出去了。 许一山坐着没动。秘书长宣布的表决内容,让他内心激动不已。中部省委要将茅山定位试点县,这就是将风险从他身上完全接了过去。 他深知这是陆书记深思熟虑的结果。陆书记没有阻止和干扰茅山的试点工作,反而将试点工作直接归由省里负责,这明摆着就是支持他在茅山的试点。 而且试点工作归由省委负责后,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后果,都将与他许一山没有了直接责任。 陆书记不但支持了免费医疗试点,而且还支持了茅山一直盼望着的县长直选试点。这是破历史记录的大事,即便陆书记,也将面临着巨大风险。 十分钟的休会,与会领导都从会议室出去溜达了一圈。唯有许一山,整整十分钟,他在位子上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 即将到来的时刻,将是改变历史进程的时刻。 许一山一颗心一直在猛烈的跳。他不敢去想,接下来的表决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说,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尚可一试,那么推行县长直选就需要巨大的政治担当和义无反顾的勇气了。毕竟,此决议的推行,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在否定原来的代表大会制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一山感觉自己手心里已经盈满了汗水。 表决通过,政治风险将转嫁到中部省委身上。表决不通过,茅山的县长直选工作从此不可再提。 无论是通过,还是不通过,都是许一山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不希望将政治风险转嫁到中部省委身上去,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个巨大的政治风险。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领导们鱼贯而入会议室。 接下来就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了。陆书记简短地讲了几句话,提醒班子成员慎重表决。 第一项决议:茅山免费医疗试点工作要不要继续推行下去? 许一山第一个举手,常委们先后有人举手。在陆书记举手时,一直犹豫着没有举手的龚省长也举起了手。 第一项决议获得全票通过。茅山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尘埃落定。 第二项决议:茅山由市管地区改为省直管县表决。 所有人第一时间全部举手通过。 第三项决议:茅山县推行县长直选工作的表决。 表决还未开始,龚省长发言了。 “陆书记,各位常委,我想说几句。”龚省长面色凝重道:“此项表决,我个人认为不能操之过急。县长直选可是与国家相关政策相悖的,我想,需要慎重考虑。我建议,该表决,能不能缓一缓?” 许一山心里一沉,龚辉在这时候站出来阻拦表决通过,很大程度上能得出结论,表决将胎死腹中。 “我有不同的意见。”许一山面带微笑,出声抗议。 第1693章 三项决议 龚省长与许一山先后就第三项表决出声,让会议室的空气一下又变得紧张起来。 许一山表态道:“我赞成在茅山推行县长直选工作。而且刻不容缓。” 茅山出现了历史上最怪异的一个景象,自从彭毕顺位晋升茅山县委书记开始,县长的位子就一直空着没人坐。茅山车祸,彭毕等县委领导因公牺牲,上面空降下来刘思诚担任茅山县委书记,县长的位子还是一直空着。 历史上一个县长位子空下来那么久没安排人去坐,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寻常的事。为此,中部省委多次向衡岳市委发出过询问函,但得到的都是正在选拔的答复。 省委组织部是县长任命的直接领导机关,省委组织部先后与许一山交换了几次意见,表示衡岳市委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他们将按照组织程序安排茅山县长人选。 但是,每次都被许一山巧妙地回避过去了。 由于县长并非由省政府任命,龚省长在此事上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 空下来的茅山县长位子,就这样一直悬而不决,至今没有明确花落谁家。 在县一级机构,县委书记与县长都属省管干部。组织任命权也都在省委组织部。但是,省委组织部要考虑地方党委的意见。比如任命衡岳市下属区县一二把手的时候,组织部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衡岳市委的意见。 通常,县区一二把手的选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均由地方党委政府推荐。经省委组织部考察后,确认被推荐人符合组织任命要求的,才会选拔到位。 茅山县长的位子之所以一直空着,就是因为衡岳市委本身不具有直接任命茅山县长的权力,衡岳市委又不甘心省委组织部安排人下来。衡岳市委有意向省委组织部推荐的人选,很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达不到想要的目的。 许一山的发言,遭到了省委组织部长的反对。 他在沉吟好一会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许一山同志,你们推行县长直选后,我们组织部还要不要?是不是我们组织部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该解散了?”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直指意识形态的核心。 党管一切是共识!如果县长直选了,该将这句话置于何种地位? 会议室瞬间沉默下来。 在大是大非面前,半步错,全局错。许一山如果继续坚持县长直选的态度,就是将中部省委组织部抛开在一边的思想。这是一个非常严重而且危险的思想。 就在这时,陆书记缓缓说了一句,“同志们,茅山县通过大家表决,已经转为省直管县了。我觉得,这与组织选拔没有矛盾嘛。组织部门履行职责,选拔优秀干部的使命永远都不会失去嘛。” 陆书记的话,让大家顿时有茅塞顿开的感悟。 事实证明,茅山由省直管后,茅山县全部党务与政务都归在中部省各级领导机关的直接领导下了。推行县长直选确实不存在与组织部门矛盾的情况。 因为,茅山直选是在组织部门的直接监管下进行的。 症结解开,表决得以顺利进行。 三项表决,有惊无险全部通过。 许一山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茅山表决成为省管县后,从此与衡岳市就再没太多关系。从某种层面上而言,茅山与衡岳市已经成为并驾齐驱的一个县了。 通过了三项表决,原来对英朝晖停职检查和专案组对刘思诚采取的隔离审查的决定跟着迎刃而解。 这样的结果,远超许一山的意外。他本意是想在省委正式争取到茅山免费医疗的支持,却没料到将茅山表决成为了省管县。 但是,他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免费医疗制度得以顺利推进,茅山县长直选的槌子也正式落下。 当晚,衡岳市赴省专题汇报小组与许一山一道回衡。 英朝晖再次舍弃自己的专车,挤到了许一山的车上。 “老许,我听他们说,你把茅山县弄丢了?”英朝晖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怎么是弄丢了呢?茅山转为省管县,是大好事。我们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啊。” 英朝晖叹口气道:“高兴啥?你这一仗,看似打赢了,却将土地弄丢了,到底是赢还是输啊?” 许一山道:“老英,你格局大一点好不好?茅山省管,是我们衡岳市的骄傲。中部省八十来个县市区,有几个县能够被省直管的?茅山能被省管,只能证明茅山足够优秀。” “以后,茅山事务我们就再也不能插手了。”英朝晖苦笑着道:“亏我为了他们,差点死无葬身之地了。” 英朝晖没有夸大其词,他在于龚省长当面拍桌子时,就注定他的前途已经终结了。龚省长的影响力非常大,在英朝晖拍过桌子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对英朝晖采取了停职检查的决定,由此可以看出来,龚省长要撸掉他英朝晖一点也不难。 英朝晖作为一名地级市长,却不能任免一个县长。而龚辉作为一名省长,却能够直接任命他这个市长。 尽管市长需要通过同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但是在选举之前,市长通常都是采用先任命,后选举的办法。这也是常常被人诟病选举制度只是一个走过场的原因。也是促使许一山坚决要推行县长直选制度的初衷。 茅山问题,目前看来尘埃落定了。 英朝晖的怨叹,让许一山不禁莞尔。 “老英,你是不是感到很失落啊?” “难道你不失落?”英朝晖反唇相讥道:“我们为了茅山,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着一切都走上正轨了,等着丰收摘桃子了,现在好了,果园不属于我们了。” 许一山笑道:“怎么不属于?全天下都属于我们,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雄心壮志。” “那是你,不是我。”英朝晖讪笑道:“我从这班车上下来后,也就到站了。你不同,你才刚上车,前途还长着呢。” 许一山知道,目前的局势,不但英朝晖失落,赴省汇报小组谁心里都失落。 好好的一个茅山,一个会议过后就成了省管县。 但是,这个结果对茅山而言,又未尝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人还未到衡岳,接连来的两个消息让许一山和英朝晖都惊呆了。 第1694章 千钧一发 第一个消息,专案组已经撤离,刘思诚等恢复了自由。 第二个消息,谢先进遭遇重大车祸,目前正在ICU抢救。 许一山和英朝晖都没想到专案组撤离会那么快。按常规,至少要等到省里正式行文后才会决定撤离专案组。会议才结束,专案组就撤离了,可见效率之高。 第二个消息一到,许一山心里便猛地一颤,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谢先进遭遇车祸绝不正常,背后一定藏有阴谋。 谢先进平常出行,一律驾驶警车。 警车在老百姓心里具有极高的震慑作用。大家遇见,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有敢驾车与警车相撞的事出来? 经过了解,得知谢先进是在回茅山的路上遭遇到车祸的。对方驾驶着一台报废大货车,迎面相撞,当时将警车车头撞得全部凹了进去。谢先进胸口被方向盘挤压住,令人感觉到诡异的是,谢先进车的气囊居然没爆发出来。 货车司机在发生车祸后现场逃逸了,据目击者称,司机在发生车祸后,上了一辆无牌小车跑了。 目前,谢先进生命垂危。 “立即通知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先进同志生命。”许一山吩咐英朝晖道:“通知老费,集中全部力量,必须侦破此案。” 谢先进的车祸案,让许一山不得不想起自己遭遇的车祸案。 他惊异地发现,两案手法居然会如此相同。他从心眼里鄙视起对手来,他为对手黔驴技穷而感到不耻,他们难道就不会换一个新花样? 谢先进主办的“雷霆行动”开展得惊天动地,这个为衡岳市“百日整治”活动打基础的行动,几乎将衡岳警界搅得天翻地覆。 雷霆行动从市局开始,迅速波及到七县五区,落马人员呈倍数上升。 由此,谢先进得罪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其实,在此之前,许一山已经有了预感。他几次提醒过谢先进,打击违法犯罪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但谢先进总是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让许一山愈发担心他的安危。 许一山知道,没有一个人会甘心情愿束手就擒。他们会在遭遇到打击的时候,穷凶极恶地反抗。 英朝晖在调兵遣将,他亲自打电话给卫生局长,要求卫生局长亲自带队,集合全市最优秀的医生,赶赴谢先进的抢救现场予以救治。 许一山听到英朝晖下了死命令,救不活人,局长和医院院长全部撤职。 英朝晖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费劲的。他传达了许一山的指示,务必在三日内破案,将肇事逃逸的司机逮捕归案。 打完电话,英朝晖问许一山:“老许,我的心这么跳得很厉害啊?我怎么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车祸案子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英,你不要急。等肇事者抓到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英朝晖轻轻叹口气道:“但愿谢先进能挺过这一关。” 车厢里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憋闷无比,令人有一股呼吸不畅的感觉。 在未出事之前,谢先进曾单独找过许一山汇报过工作。谢先进在雷霆行动中发现,魏力落马,他提拔的人却没一个受到影响。 这批人盘踞在警察队伍里,严重扰乱了警察队伍的纪律。 雷霆行动也由此变成肃清魏力流毒的专项行动。其中,王芳慈就是流毒当中最大的一颗毒瘤。 在此之前,谢先进已经要求所有干警自证清白。但凡与魏氏父子来往过密的人,都必须将问题交代清楚。 车子下了高速后,英朝晖换回去自己的车坐。 许一山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往医院,他要坐镇现场指挥。 谢先进出事,雷霆行动很可能半途夭折。雷霆行动一旦进行不下去,百日整治活动便会失去一个良好的环境。这是两件息息相关的事,缺一个,便会失去先机,也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雷霆行动的全部资料都掌握在谢先进一个人手里。即便费劲,知之甚少。 谢先进的抢救室外,聚集着一大群人。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穿梭在抢救室。气氛显得凝重而紧张,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压迫感,让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沉重的神色。 许一山一露面,便被人包围住了。 看到了许一山,大家的神色似乎轻松了许多。似乎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样,他的出现就能带来希望一般。 医院院长闻讯而来,他将许一山请到办公室,面色凝重汇报道:“许书记,情况不太乐观。” 谢先进肋骨全部断裂,脾脏大出血。断掉的肋骨距离他心脏只有堪堪不到三厘米。由于病人失血过多,已经将血库的血浆调了一大半过来。 目前,等于谢先进身体里的血已经被全部换了一遍。 即便如此,病人的血压一直没升起来,且短期内看不出有上升的迹象。 “如果血压升不起来,就会影响到给患者心脏和大脑供血功能。这样的结果,患者很可能因为大脑供血不足而造成脑细胞大量死亡。” 许一山问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使人救活了,人也可能变成植物人?” 院长沉重地点了点头,表态说道:“许书记,我们已经召集了全市所有最优秀的医生。现在有两个方案需要领导批准。” “说说看。” “第一个方案,采取保守治疗。这个方案的优点在于能确保患者不会立即死亡。但是,最有可能出现刚才您说的情况。” “第二个呢?” “开放式治疗,但不能保证患者能平安从手术台上下来。”医院院长忧心忡忡道:“不过,我们会尽全部力量。”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两个方案都不是最佳方案啊。” 院长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既能救活人,又不影响患者的将来?”许一山试探着问。 “这主要取决于患者的意志力。”医院院长苦笑着道:“这在医学上是没有得到公开验证的。但我们在临床中深有感悟,患者的意志力要比任何科技力量都要强大。” 许一山闻言,眼里射出一丝惊喜之光。 他相信谢先进的意志力,这个坚强的汉子就像一棵压在巨石下的小草一样,他的力量足以掀翻压在他身上的巨石。 “我能进去抢救室看看人吗?”许一山小心问道。 院长迟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道:“可以!” 几分钟后,许一山穿上了防菌服,出现在抢救室门口。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第1695章 独胆英雄 谢先进身上插满了导管。 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出来。由于他身体多脏器出现异动,医院没敢擅自实施手术抢救。 床边的监视器上,心脏跳动脉冲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血压几乎没有压力,脉搏跳动得微弱到几乎不计。 床边,围满了医生。 但是,所有人都显得茫然无措。 许一山一来,大家便让开了一条路。 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谢先进,许一山强忍着悲伤。他几步跨到床边,凝视着毫无动静的谢先进,半天没出声。 抢救室静得仿佛掉一口针都能听到清晰的落地声。 许一山蹲下去身子,轻轻握住谢先进的手,将嘴贴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着他,“先进,先进,我是许一山。” 连他自己都感觉出来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呼唤饱含着深情,饱含着担忧,饱含着同志间纯真的友谊和对生命的敬仰。 他轻轻的呼唤声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有人湿润了眼眶。 许一山决定亲自进抢救室,是他相信谢先进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他知道意志力需要激化,需要唤醒。 突然,他感觉谢先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床头边的监视器也出现了变化。心跳明显加强了,血压也开始缓慢地上升。 “先进,我们都在,你要挺过来,我们都在等你。” 心跳脉冲线开始出现了显著的波浪。 院长低声说道:“许书记,奇迹出现了。” 许一山站起身来,此刻,他的眼睛早已泪湿。 他双手紧握着院长的手,诚恳道:“请大家努力一把,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衡岳七百万人民群众对你们表示真诚的感谢。” 抢救全力开始。 许一山刚从抢救室出来,便看到英朝晖和费劲来了。 英朝晖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情况如何?” 许一山淡淡一笑,“正在抢救。” “你进去了?”英朝晖看着还来不及换掉防菌服的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见到人了?” 许一山颔首道:“现在是先进个人意志力与生命拼搏的时候。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他的意志力了。” 英朝晖深深叹口气,没有说话。 费劲在一边说道:“许书记,经过侦查,目前我们锁定了嫌疑人,等你指示。” 许一山摇着头道:“还等我什么指示啊?你们抓人就是了。” 费劲迟疑道:“情况可能有些异常。嫌疑人进去了魏浩的公司。内线报告,目前该公司聚集着有五十多人,我们怀疑他们手里有武器。” “有武器?”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有武器你们就不敢冲了?” “主要是怕伤及到无辜群众。” 许一山嗯了一声道:“线索准确?” “绝对准确!”费劲笑了笑道:“许书记,你要相信我们公安的办案能力呀。只要我们认真起来,哪怕是一只苍蝇犯了事,我们也能捉拿归案。现在我们已经将外围重重包围了起来,他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好!”许一山赞赏道:“老费,你带路,我去会会他。” 费劲赶紧阻拦道:“不行。许书记,你坐镇指挥就行。这动手的活,交给我来干就行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要废话了,走吧。” 魏浩的公司开在衡岳市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这里寸土寸金,曾经传出一个人靠巴掌大的地方卖袜子,赚下上千万家产的传说。 重出江湖的魏浩,拿下这地盘作为他公司总部,迅速在衡岳市打出来一番天地。 十几辆车悄无声息靠近魏浩公司。 很快,便将整栋楼包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指挥车的许一山对费劲说道:“打开扩音器吧,我要与魏浩对话。” 瞬间,警笛齐鸣,警灯闪烁。 楼下的动静很快让楼里的人有了反应,有人站在窗户边在往下探望。 警灯警笛有着强大心理震慑作用,警笛一响,心便揪紧。 群众迅速围拢过来。如此大的阵仗让每个人都兴奋起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飘荡在城市的上空。 “楼里人的听着,我是许一山。现在我命令你们,一个个抱头出来。”许一山站在车边,威严地发着命令。 本来亮着灯的楼,瞬间便全黑了。 费劲小声道:“许书记,懒得与他们啰嗦,干脆,我带着人冲进去,连只耗子都抓出来。” 许一山看他一眼道:“你不是怀疑他们持有武器吗?” 费劲讪讪笑道:“确实有武器。” “那你还不赶快疏散群众?”许一山瞪他一眼,“动作要快。” 围观的群众很快便疏散干净。 突然,楼里传来一个喊声,“我们要与许书记对话。” 许一山答应道:“同意对话。” 楼里又传来喊声,“请许书记单独进来对话。” 英朝晖一听,从许一山手里抢过去喊话器吼道:“你们都跟我听着,给你们三分钟,全部滚出来。” 楼里再无声音。 费劲看许一山似乎心动了,赶紧阻拦道:“许书记,你不要进去。这些人耍什么诡计我们不知道,进去风险太大了。” 许一山笑道:“既然人家有请,我哪能不赴约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费劲急道:“楼里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你进去太危险,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需要你们承担责任吗?”许一山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 费劲赶紧拿了一件防弹衣过来,劝许一山穿上。 许一山摆摆手道:“人家要害你,穿防弹衣也防不住。人家不想害你,赤手空拳照样安全无虞。” 费劲紧张不安道:“这里面的人,大多数是穷凶极恶之徒,许书记,你必须做好防护准备。” 许一山大笑道:“几个宵小之徒,还不能将我怎么样。放心吧,我单独进去对话。” 费劲见许一山拒绝穿戴防护装备,急得要跳起来。 倒是英朝晖,安慰着费劲道:“老费,你要相信许书记。我陪许书记一道进去。” 许一山摇头道:“不用了,老英,你与老费在外面等着我吧。” 他迈开大步,直接进入了魏浩公司大楼。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没人敢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第1696章 魏浩跑了 魏浩公司大楼内,灯光暗淡,人影瞳瞳。 许一山沉着冷静,一步一步缓步跨进大门。屋里人看见他,都下意识地闪躲在一边。 屋外,警笛已经停了,但警灯还在不停闪烁。 “把大灯打开吧!”许一山命令道。 有人赶紧跑过去将大灯打开了。灯光下,一群人惶恐不安地看着许一山,没人敢出声。 “你们老板呢?”许一山扫视他们一眼,“叫你们老板出来说话。” 屋里二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桌子上,胡乱摆放着几把仿制手枪和一些管制刀具。许一山的目光从桌子上扫过去,随即又去扫视众人。 “我现在命令你们,把身上的武器全部交出来,放在桌子上。” 有人迟疑了一下,乖乖掏出身上藏着的武器,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日后退到一边。 “交出武器的人,都面对这墙壁蹲下去,双手抱着头。” 二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敢反抗,都按许一山的要求做了。 局面被许一山不动声色就控制住了。他回转身,对在外面严阵以待的特警队长招招手道:“进来吧。” 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犹如神兵天降,呼啦一声冲了进来,控制住屋里全部人员。 费劲紧跟着进来了,他心有余悸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声说道:“许书记,没见到魏浩本人。” 一个双手被戴了手铐的嫌疑犯小声说道:“魏老板在你们来之前就走了。” “去哪了?”费劲厉声问。 嫌疑犯紧张地摇头,低声说道:“我真不知道。我们只看到魏老板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匆走了。” “全部带走!”费劲发布命令。 随着嫌疑人一个接一个被押出大楼,门外响起一阵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大楼被控制起来,门外布了警戒线。 英朝晖一溜小跑也进来了,他一眼看到屋里桌子上摆放的武器,感叹道:“不费一枪一弹,兵不血刃就拿下二十多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除了老许你,恐怕再无第二人。” 许一山正色道:“老英,你要相信邪不压正。” “哪是哪是。”英朝晖笑眯眯道:“这一出手,就割了一个大毒瘤。” “不,魏浩还没归案。”许一山在确定大楼经过搜查后,没发现魏浩踪迹时,他突然心生担忧。 在他心里升起来一个疑问,魏浩究竟接到了谁的电话才匆匆离开的?这个电话是不是通风报信的电话?如果是,打这个电话的是谁? 魏浩去了哪里?如果他没有接到通风报信的电话,他老巢被端了的消息,他知不知道? 刚才与嫌疑人的对话,费劲听得清清楚楚。嫌疑人说魏浩是接到电话后才离开的,那么,能给魏浩打这个电话的人,必定就是公安内部的人。 因为行动之前,没有任何人事先知道许一山要突然对魏浩的老巢下手。 何况,费劲信誓旦旦的表示,在行动未开始之前,他的人马已经将魏浩公司总部大楼严密监视了起来。既然全面监视了,那么魏浩又是如何逃脱的? 这一连串的事综合在一起,便显示出费劲手下有人给魏浩通风报信了。 费劲不是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串联。他大怒,当即将负责监控大楼的负责人叫了过来,当着许一山的面命令他:“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魏浩是怎么失踪的?” 负责监视的干警也是一头雾水。他表示,他们一共十几个人,分布在魏浩公司总部周边的角角落落。他们表示,自己的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是一只苍蝇飞出来他们也能知道。 “难道他还会七十二变,变成一只苍蝇飞了?”费劲冷笑道:“今天负责监视的同志,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全部人员都给我隔离审查。我就不相信找不出潜伏在队伍里的奸细。” 据负责同志描述当时的情景,从他们查到肇事司机进入大楼开始,布控紧跟着就展开了。 这栋大楼是魏浩正式涉足商业后,以他的名义买下来的一栋独立大楼。 整栋大楼除了魏浩名下的公司,再无任何其他机构进驻。 大楼有三层是办公地方,配套有员工食堂,健身房。往上基本是他公司骨干人员的住所。 平常,外人很少有人敢进去大楼。门口每天都会安排两名保安值守。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内部人员,外人根本无法涉足其内。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被带进大楼。 但是被带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敢说大楼内部的情况。只要有人在这些人面前提起这栋大楼,他们都会面带惊恐,讳莫如深。 监控干警也想不通,魏浩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费劲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他犹豫着说道:“魏浩会不会化妆跑了?” 他回忆说,在行动人员还没来大楼之前,来过一辆垃圾装运车。 由于魏浩公司大楼所处地带为全市繁华地带,垃圾清运工作基本都安排在晚上进行。 魏浩公司垃圾是独立清运的,为之他安排人与环卫公司有过协议,魏浩公司每月单独支付一万元垃圾清运费,将他公司垃圾清运工作与其他垃圾清运分开进行。 费劲一听,一拍大腿道:“狗日的,狡猾。” 到此,事情已经完全清楚了。魏浩公司主要骨干人员,基本被一网打尽。但魏浩与肇事司机逃脱了。他们脱逃的方式,正是趁着清运垃圾的机会。 但究竟是怎么跑出去的,目前还不十分清楚。 行动结束,收兵。 由于未能将魏浩逮住,费劲显得很愧疚。他反复强调道:“许书记,我就是将衡岳市翻一个底朝天,也要将他翻出来。请许书记放心,耐心等等。” 英朝晖不屑道:“老费,你能保证魏浩还在衡岳城里?” 费劲讪笑道:“他又没长翅膀,还能飞出去?我感觉他就潜伏在我们周围。” “是吗?”英朝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提醒许一山道:“老许,这人还未归案,我感觉危险反而更大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英,你不是怕了吧?” “我怕?”英朝晖苦笑道:“我怕他干什么?不过,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而且这个魏浩的报复心极强,我觉得防患一些应该。” 费劲点着头道:“英市长的担心是对的。魏浩这个人,确实有着极强的报复心。我们今天端了他的老巢,他不会善罢甘休。依我看,在他未落网之前,两位领导的安全,我有必要采取措施。” 许一山摇着头道:“你想采取什么措施?拿个玻璃罩子将我和英市长都罩起来吗?老费,不要草木皆兵。现在杯弓蛇影的不是我们,而是他魏浩!” 第1697章 丧家之犬 许一山的判断是准确的。 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确实是魏浩。 魏浩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出手会那么快。 制造车祸,置谢先进于死地的计划,确实出自他的手笔。当然,这与来自省城的神秘指示有关。 谢先进的雷霆行动,已经动摇了他苦心经营的根基。 魏力落马,魏浩早有心理准备。他在父亲落马之前,急流勇退,壮士断腕一样辞了公安局副局长的职务,目的就是将自己与父亲划清界线。 他比谁都清楚,魏力一旦落马,便无力回天。 这就好比他父亲魏力落马之前,两父子开诚布公推心置腹谈过一次话。 其实,没人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隔阂与矛盾。矛盾的起因就在张曼身上。 魏浩爱美女,这个爱好与父亲魏力一样。在遇到张曼之前,魏浩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可是张曼的美貌,让魏浩痴迷不已。 魏浩要与原配离婚娶张曼,遭到了魏力强烈的反对。 父子俩因此大吵过一架。魏力毫不掩饰地警告儿子,天下漂亮女人多的是。有本事的男人,应该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而不会因为这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虽说现在离婚并不是怪事,但深知体制真髓的魏力知道离婚会影响一个人的前程。 他不希望儿子离婚。 然而魏浩已经被张曼迷得不可自拔了。他悄悄与张曼同居的事,一度被传得沸沸扬扬。 为了断绝儿子的念想,魏力干出来了一件永远得不到儿子原谅的一件事。 他侵犯了张曼! 这件事的最终结局就是让张曼心灰意冷。她死也不肯再原谅魏浩。 张曼如魏力之愿,离开了儿子魏浩。但他们父子间的矛盾,再也不可调和。 尽管他们父子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但大厦将倾之时,他们还是坚定地走到了一起。 可以说,魏力束手就擒,更多是为了儿子魏浩的将来。他敏锐地发现,如果他不站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他们父子谁都无法逃脱劫难。 一切如魏力所愿。他的落马,换取了儿子魏浩的平安。 魏力拿自己去换取儿子的平安,并没得到儿子魏浩的谅解。于是就出现了在向勇死亡之后,向勇家属强烈要求尸检,质疑向勇死亡真相的闹剧。 这一切都是魏浩在背后操纵的结果。他希望将向勇的死亡事件都归咎在魏力身上。 魏浩的如意算盘最终被许一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向勇家属没继续追究下去,平息下来了闹剧。 魏浩想借着向勇之死给父亲魏力罪加一等。他可能是世界上最盼望亲生父亲死的人。 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魏浩惊奇地发现,原来他把力都用错了地方。 他发现,自己真正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许一山。 许一山抢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陈晓琪,许一山让他们父子从人上人变成阶下囚。许一山就是他的魔障。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东山再起。 然而,他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他唯有另辟蹊径,才能与许一山来个终极一战。 既然你许一山是市委书记,你能力强大,你将衡岳市治理得人人安居乐业。对不起,老子就给你上个眼药。 在公安战线工作了一辈子的魏氏父子,他们对社会另一面的了解无人能及。而且,他们不但了解,还掌握了另一个社会的命脉。 任何一个社会,都会有着两面性。 许一山占据着正面社会的制高点,那么社会的反面,就是他的薄弱之处。 重出江湖的魏浩,很快就将衡岳市社会另一面全部掌握在手心里了。 在他看来,他手握内线,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掌握动态。这就好比他许一山是站在格斗台上的灯光下,四顾茫然找不到对手。而他躲在格斗台下的阴暗处,冷不丁一支暗箭,就可决定生死。 他在悄悄的积蓄力量,他深知还没到公开叫板许一山的时候。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许一山提拔了谢先进,让他积蓄力量的计划遭到了当头一击。 谢先进展开的雷霆行动,直接将他的计划撕得粉碎。 随着王芳慈归案,警队内线一个接着一个落马,他深知再不出手阻止,可能未等到叫板哪一天的到来,他就已经全军覆灭了。 人在危急的时候,往往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 制造谢先进的车祸事故,就是他要斩断许一山的一条胳膊的开始。 当然,他没想到许一山会那么快动手。在他看来,等许一山理顺这里面的套路,他的力量足以让许一山偃旗息鼓。 按照魏浩的计划,车祸事故后,他将安排肇事人远离衡岳市。只要肇事者找不到,就没人会发现背后的他。 他大意了,他没想到一件小小的车祸事故会惊动到许一山。他更没想到许一山会直接将矛头对准他。他本意是想表现自己的诚恳和善良,以至于他要求在车祸事故发生后,他要亲自见过肇事者,并想着亲自护送肇事者离开衡岳。 直到一个神秘的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 对方没报家门,只说了一句话,“快走!” 机警的魏浩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处在重重包围之中了。 原本他打算鱼死网破,以他的火力,他是拒绝自己束手就擒的。而且他明白,一旦他落马,等待他的将是比他父亲魏力更严厉的审判。 于是,他召集手下,开始分发武器。他要最后一搏。 但是,在看到手下个个都畏惧不前时,他明白了过来,这帮乌合之众只能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却不会有一个为他赴汤蹈火卖命。 他不得不考虑脱逃。 就在他思虑着要如何脱身之际,垃圾清运车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与肇事者藏身在臭气熏天的垃圾里,混出了大楼。 此刻,一身臭气的他和肇事者坐在河边,看着水面上倒影的粼粼波光,一筹莫展。 以他的经验,他能准确判断此刻出城的所有道路应该都被封闭了。混出城去的可能性已经为零。 肇事者颤抖着问:“老板,我们下步要怎么办?” 魏浩看着浑身发抖的肇事者,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有什么打算?” 肇事者道:“我们还是去自首吧。投案自首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好啊!”魏浩答应着他,一只手已经悄悄摸住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第1698章 谁是魔,谁是道 一条黑影从河堤下慢慢爬上来。满城响起的警笛声,并没阻止他的脚步。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漠而怪异的微笑,机警地四周张望了好一会,才低着头匆匆进了一座小区。 门卫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以为是小区业主,居然没问一声。 他将衣领子竖了起来,遮盖住了半张脸。即便擦身而过,也没人会发现他隐藏在衣领子后面的一张阴冷的面孔。 电梯没人,径直将他直送到二十一楼。 他左右看看,四周不见一人。站在楼上,他能清晰看到街上穿梭忙碌,呼啸而过的一辆辆警车。 他知道,这些都是来抓他的。 门铃响了几声,张曼刚将门打开一条缝,他便闪身进去了。 “是你?”张曼看清他的脸孔后,惊呼出声。 “是我。”他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看见茶几上放着一盒烟,他拿起来看了看,抽出一支含在嘴里点上。 “全城都在抓捕你,你还敢跑我这里来。”张曼背靠着门,冷冷地看着他说道:“魏浩,你还是去自首吧。” “自首?”魏浩冷笑了起来,“在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自首二字。” “可是你能跑得掉吗?”张曼摇着头说道:“你是搞公安工作出身的,你应该知道插翅难逃。” “是吗?”魏浩深深吸了一口烟,“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你不懂?” “问题是你是魔,他才是道。”张曼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魏浩,你听我一句劝,自首吧。我想,还没到不到挽回的地步。” 魏浩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已经没回头路可走了。” 屋里便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魏浩问道:“你能给我找点吃的吗?” 张曼便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门回头说道:“你想吃什么,自己过来拿吧。” 魏浩却不起身,他静静地看着张曼,小声说道:“我想吃一顿你亲手做的饭。” 张曼一愣,随即,她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她强压抑着巨大的悲伤,颤抖着身体说道:“你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魏浩起身过去,从她背后拥住了她的身体。他将嘴唇贴在张曼的耳边说道:“对不起,我是被逼的。” “谁逼你了啊。”张曼抽泣着说道:“没人逼你,路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你知道是谁。”魏浩冷静说道:“他让我无路可走,我就与他鱼死网破。” 张曼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问:“你要干什么?” 魏浩不说了,回到沙发上坐下,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他仰靠着身体,看着天花板道:“你现在可以举报我。” “你知道我是不会举报你的。”张曼恢复了平静,“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魏浩淡淡一笑,“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张曼去了厨房忙碌。客厅里,魏浩打开电视机,调到了衡岳频道。 电视上,播音员正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一条通告,“衡岳市关于开展百日整治活动的通告......” “全市开通了三条热线举报电话,凡是提供重大线索者,一律予以三万元至三十万元不等的奖励。” “投案自首者,依法予以宽大处理。” “负隅顽抗者,一律予以严惩。” 他关了电视,闭目假寐。 餐桌上,张曼已经准备好了几样菜。 看着桌子上的菜,魏浩笑了笑道:“你若是安心做一个小女人,你一定是个称职的贤妻良母。” 张曼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我也想做个贤妻良母。可是老天爷不让我做。” “都是他的责任。”魏浩目露凶光,咬着牙道:“我啊,投错了胎,遇错了人。” 他让张曼给他做饭,可是面对一桌子的饭菜,他却没有丝毫食欲。 往事如电影,一帧一帧从他眼前闪过。 在魏浩的记忆里,他这一生似乎从没遇到过任何挫折。 童年的他,因为有了做公安的父亲,他在小伙伴面前,总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息。少年时,他的父亲已经成了领导,他在同学面前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这一辈子似乎都活在一个固定的套路里。初中毕业,父亲魏力没让他去读大学,而是将他送进警校去读了中专。中专毕业后,实习期还没过,他又被安排进去省公安专科学校读书。 拿了大专文凭的他一回来就进了市局刑警支队,隔一年,他又被安排进去燕京公安大学进修。 历经几次进校,他完美地拿到了本科文凭。 读书是父亲魏力安排好的,工作是父亲安排好的。就连结婚,都是他父亲魏力一手安排好的。 他的人生似乎没有自己的主见。因为他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反抗,便会惹来父亲魏力的责骂。 直到他遇到了张曼。 他被张曼的美貌倾倒,更被张曼的才华折服。 他不顾一切要与张曼在一起。他的行为遭到了父亲魏力激烈的反对。父子俩吵得水火不容,几乎动了枪。 从此,他与父亲形同陌路。 魏力侵犯张曼,无异于绝杀,让他顿时失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被父亲魏力强行安排去了茅山挂职,担任常务副局长。 远离家庭,远离父亲,正是他魏浩渴望的事。他义无反顾来到了茅山县。 在茅山,他遇到了陈晓琪。 陈晓琪的出现,似乎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很快就将张曼忘记了,陈晓琪的一颦一笑于他而言,仿佛眼前盛开着一朵朵娇艳的玫瑰花。 他不顾一切地开始追求陈晓琪。消息传到魏力耳朵里,魏力居然破天荒没有反对。 这让魏浩愈发坚定了将陈晓琪追求到手的念头,他疯狂地围绕着陈晓琪在转。 他太急于求成了。他以为天下的女人,在他魏浩面前都会不堪一击。他没想到在陈晓琪的面前,他遭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 他更没想到,陈晓琪会不顾一切主动去找了许一山。 那时候的他,根本没将这个叫许一山的人放在眼里。 许一山太弱小了,他认为自己只要轻轻一捏,便能将许一山捏得成为齑粉。 他天真地以为,许一山是没有能力与资格来跟他抢夺一个女人的。他在等待许一山拒绝陈晓琪,等待陈晓琪转身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永远都会想不通,这个太没眼力的许一山,居然当天就与陈晓琪登机结婚了。 许一山抢走本该属于他的女人,在魏浩看来,就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于是,报复许一山的事便接踵而至。他在心里悄悄立下一个誓愿,一定要将许一山踩在自己的脚下。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想。 胡进空降衡岳市,彻底将他与许一山拉开了一段遥远的距离。 那时候他已经发现,许一山早已超越了自己,成了父亲魏力的对手。 复仇的怒火愈烧愈旺,他开始寻求一切机会,将复仇的怒火要倾泄在许一山的身上。 第1699章 自作孽,不可活 张曼一直没有放弃让魏浩投案自首的念头。 街上的警笛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城市又恢复了繁华的世俗面孔。 站在窗户边,魏浩看着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流,河面上仿佛铺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子。城市的夜空被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得通明。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留恋的世界! 而此刻的魏浩,已经心如死灰。 他比谁都明白,他已经无路可退。如果两个小时之前,他还没用一块坚硬的石头将人砸死在河边,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现在,他不可能再有一丝毫的机会了。 他恨这个世界,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他永远都会想不通,像他这样优秀的人,居然会在这个世界活得那么艰难。为什么他想要的都得不到?为什么命运会如此作弄他。 想起在河边的一幕,如果那小子不那么坚持要去投案自首,他又怎么会一时冲动痛下杀手。 他低头往楼下看,他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他会不会突然生出一对翅膀来?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吧。”他回头对张曼说道。 他解释道:“我的手机已经被我扔到河里去了。” 张曼哦了一声,将手机递给他,顺口问了一句:“你要打给谁?” 魏浩没回答她,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我是魏浩。”电话一通,他直接自报家门,“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是我去死,还是我拉着你一起死?” 对方淡淡回了一句,“我与你很熟吗?” “龚省长,我父亲为了你,已经将牢底坐穿了,我这条命,你看着办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冷笑,“魏浩,你自作孽,不可活。” “行,你记住你这句话,就算我死,一定也会拉你垫背。” “放肆!”电话里传来龚省长的怒吼。 “我想活!” “想活就不要胡思乱想。”龚省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从现在起,不可轻举妄动,我会安排人过来找你。” “这就对了嘛。”魏浩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等你的人。” 他在阳台上打电话,尽管隔着一层玻璃门,张曼还是能依稀听到他们的通话声。 她太爱这个男人了。为了这个男人,她宁愿忍受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咒骂。 有一件事她从没说给这个男人听,那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曾经找到报社,找到了她。 当那个女人约她出去找个地方谈一谈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跳进一个为她挖好的陷阱。在张曼看来,他魏浩的妻子再不行,也不至于会像街头的一个泼妇一样。 她如约去了。 等她一脚踏进房间时,她就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 那个女人安排了四五个女人在房间等着她。她一进门,便被几个女人团团围住。她们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们一拥而上,拽头发,抱大腿,当即将她倒在地。 她们像疯了一样撕扯着她的衣服,直到将她全身的衣服撕得干干净净。 她们逼她写下保证书,并当场拍了她赤裸着身体的照片与视频。她们警告她,只要她不离开魏浩,她们便会将照片和视频全城到处乱发。 她假装答应,表示要从包里拿纸笔。 女人们永远没有男人警觉,她们居然答应了她。 她们不会知道,张曼在自己的包里永远都带着一把水果刀。 在她掏出刀来时,一屋子原本骄横不可一世的女人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那时刻,她突然有种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气概。 她拿着刀子在女人们的脸上比划着说道:“我只要在你们脸上划上一道,你们就会成为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几个女人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浑身颤抖着哀求着她,“美女,我们都是她叫来的,这里与我们没任何关系啊。” 张曼命令她们脱下衣服,她选了一套穿上,头也不回走了。 这件事发生后,她在魏浩面前从来没提过。魏浩显然也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 张曼心里清楚,自己虽然在报社是首席记者,背后却被人戳着脊梁骨在骂她是“小三”。但是,她不在乎,她心里就一个念头,只要魏浩爱自己,自己的一切委屈都可以忽略不计。 直到她被魏力侵犯。 她发现魏浩得知自己被他父亲侵犯后,不但没为她报仇,反而刻意疏远了她。 那时候她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在魏氏父子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他们手上的一个玩物而已。 她没想到魏浩会知道她的住处,更没想到魏浩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的门来。 打完电话的魏浩回到了屋里。他似笑非笑说道:“小曼,你的电话,我临时替你保管。” 张曼一急,脱口而出道:“不行,我手机还要办公的啊。” “不行也得行。”魏浩变了脸色,他冷哼一声道:“我说白了吧,我怀疑你会给许一山通风报信。” “我不会。” “会不会,你心里清楚。”魏浩道:“小曼,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比你还清楚。你给我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恢复了自由。” “这么说,你现在要控制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魏浩叹口气道:“小曼,你必须要理解我。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张曼笑了,道:“魏浩,想不到你会拿我做人质。” “我不是没办法了吗?”魏浩一本正经说道:“你别告诉我,没用。我知道,不但有用,而且有特别好的用。你喜欢许一山,许一山也喜欢你,你不否认吧?” “胡说。”张曼急红了脸,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父子一样,恬不知耻。” 魏浩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张曼将心一横道:“没听清楚吗?我再说一遍,你们父子,都是恬不知耻的禽兽。” 魏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一步一步逼近张曼,双眼就像喷着火一样怒视着她道:“小曼,我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张曼大笑道:“魏浩,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住嘴!”魏浩暴喝一声,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第1700章 她成人质 魏浩气急败坏,他一张脸扭曲得狰狞可怕。张曼的话,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将他自尊的防线割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在魏浩看来,当初若是没遇上张曼,又或者张曼对他的追求无情拒绝,他的人生一定会被改写。 在他周围,比他优秀的人并不多。特像他本身优秀,背后又有父亲魏力这种强大支撑的人,在衡岳市简直是绝无仅有。 他有着非常不错的学历,又有着扎实的实践基础。而且他学习的本领特别强大。本身素质加上外部强力支撑因素,他只要人生道路不拐弯,他必定能抵达辉煌的人生终点。 然而一切都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而改变。 因为她,他与父亲反目。因为她,他被迫挂职茅山县。 而在茅山的遭遇,他人生的厄运才正式开始。 他高高举起的手,最终没有落下来。 张曼冷笑着道:“你打呀,你甚至可以杀了我解气啊。” 魏浩痛苦不已地抱住自己的头,面对张曼的讥讽,他心乱如麻。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省城的龚省长身上。他需要再来一次金蝉蜕壳,只要离开衡岳,他就能像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 脚下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此刻正在蓬勃生长。但是这一切,似乎都与他再无关系。 这片土地上承载了他的欢乐,他的痛苦。他的辉煌以及眼前的落寞。 他本来是一轮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现在却跌进了黑暗的深渊。 他知道,一旦离开,他将再无机会回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是心就像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挣扎着,煎熬着。 他在这时候选择将电话打给龚省长,是因为他已经清晰的知道,他别无选择了。 对于龚省长与他父亲魏力之间的交往,魏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介入。在他看来,龚省长与魏力之间的交往,是父辈之间的友谊,作为晚辈,他并不想介入进去。 即便龚省长曾经暗示过他,希望他能像龚伟一样,走一条龚伟走过的路。 他对龚省长的暗示,根本就没有任何考虑。他反而在心里鄙视起龚氏父子的行径。他觉得,祖国于自己,就是母亲一样的神圣。母亲再穷再丑,作为子女永远都没有嫌弃的资格。 虽说他介入他们之间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在衡岳市的官员心目中,龚省长就是他们依靠的一棵大树。 龚省长还不是省长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衡岳市官员去省城必须拜见的人物。龚省长还是龚副主任的时候,就已经能完全衡岳市政治的生态平衡。 但是龚省长很低调。低调得全省各地市在省城公开成立同乡会,衡岳市也欲学别人组建同乡会,邀请龚省长担任会长时,遭到了龚省长义正词严的批评甚至训斥。 龚省长有句让所有人都汗颜的话,“拉帮结派,私结同盟,抱团取暖,利欲熏心。” 他是强烈反对成立同乡会的领导之一。以至于全省十三个地州市,有十二个地州市不同程度或明或暗有自己的同乡会,而衡岳市是唯一一个在省城没有同乡会的地级市。 当然,这都是表面现象。衡岳市从来没对外公开自己有同乡会,并不等于衡岳市就没有同乡会。 魏浩清楚,衡岳市不但在省城有同乡会,而且还是一个力量非常强大,内部特别团结的同乡会。 正如衡岳出身的官员所希望的那样,龚省长不但是同乡会的主要领导人,而且还是灵魂,是核心。 龚省长给人永远都是正面的形象。他廉洁、自律,对工作热情、负责。他是连续十年的省直机关廉洁标兵,他也是唯一一个省部级领导还住在八十年代建的老居民楼里的领导。 魏浩正式将同乡会以及龚省长列入自己的名单,是他父亲魏力在明确感觉到危机在逼近他的时候,他与儿子有过一次倾心的交谈。 那一次谈话,可能是他们父子在产生隔阂十年之久后的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魏力直接告诉他,他很可能落马。而且他落马之后,他要承担所有的罪责。他告诉儿子,保护了别人,就是保护了自己家人。 魏力所说的“别人”,其实就是龚辉莫疑。 那次魏力第一次给儿子交代了,他落马后,魏浩将失去全部的力量与资源。他正式交代儿子要想尽一切办法出去。 魏力说的“出去”,就是让儿子魏浩去投奔在国外的龚伟。 魏浩告诉儿子,他在国外的积蓄,已经足够后三代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那一次的聊天,魏力明确警告儿子魏浩,不要与许一山发生任何冲突。他强烈的预感到,衡岳市历史上出现过的两个人,一个胡进,一个许一山,将会成为问鼎燕京的重要人物。 他告诉儿子,只有让他们狗咬狗,他们或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那次谈话过后,魏浩就选择了辞职。 但是,他却没能像魏力嘱咐的那样,尽快出去。 他留了下来。 魏浩留下来的终极目标,就是他要亲手将许一山埋葬。 时至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远不是许一山的对手。他突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父亲魏力的劝告,他现在是想走,却走不了了。 他想,龚省长安排人来救他,最快也得在午夜或者第二天了。 现在是最难熬的时候。 张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此刻,她是他最后的保护神。他想,许一山再精明,也不会猜到他现在藏在张曼这里。 他只要挨过这煎熬的几个小时,等到龚省长那边来人,他就能远走高飞。 看着张曼,他心里突然一动。 “小曼,我想,我要委屈你一下。”魏浩平静地看着张曼,平静地说道。 张曼惊恐地看着他,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干嘛?” 魏浩笑笑,安慰她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但是......” 他欲言又止。 张曼突然感觉到恐惧在屋子里蔓延。她惊恐地认为,魏浩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 作为他曾经的女人,她深知魏浩的性格。这是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可怕男人。 “为了我的安全,也为了安全,我想,我必须要对你采取防范措施。”魏浩笑眯眯说道:“不过你一定要放心,我真不会伤害你。” 魏浩的眼光落在张曼一件落地长裙上。 第1701章 同归于尽 张曼随着魏浩的目光,也看到了长裙。 魏浩走过去,将长裙拿在了手里。 张曼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思想。她知道,在魏浩面前,她任何的反抗都将是徒劳的。 她甚至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魏浩将长裙勒在她的脖子上。 “嘶”的一声,魏浩已经将长裙撕开了。张曼张开眼,看着魏浩将一条漂亮的长裙撕成了布条。 “对不起,我得绑住你。”魏浩面带歉意说道:“小曼,请你理解我。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张曼没有拒绝,她配合着将双手反剪到了背后。 此刻,另一番场景在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展开了。 灯火通明的市局指挥中心,市委书记许一山和市长英朝晖亲自坐镇指挥,百日整治活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费劲手里的对讲机一刻都没停过,各路消息第一时间汇集到了指挥中心。 “娱乐场所已经全部清查完毕,龚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121人。” “所有公开性质的牌馆和地下赌场全部查封,抓获嫌疑人220人。” “全市吸贩毒人员无一漏掉,全部控制抓捕归案。” 费劲指挥道:“所有被抓获的各类人员,全部押送看守所、拘留所。特警支队情况?” 对讲机响了起来,“全市车站、码头。进出城交通要道已经全部布控完毕,请指示。” “治安支队情况?” “目前正在清查全市宾馆、旅店,以及私人民宿。” “抓紧时间进行,不可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一通忙乱后,费劲看着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许书记,没有消息。” 许一山眉头紧锁,全市即刻展开百日整治活动,是被迫进行的。他不能让魏浩成为漏网之鱼。 在魏浩公司总部未能将他捉拿归案,已经让许一山感到了棘手。 他清楚魏浩不是一般的对手。作为一个长期担任过刑侦领导工作的魏浩而言,他的反侦查能力要超出所有人。魏浩一旦脱逃,将会成为一个重大隐患。 “他跑不出去的。”费劲胸有成竹说道:“我已经掌握到了准确消息,魏浩还没出城。”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他道:“老费,你这都快要将衡岳掀了个底朝天了,还是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你觉得他会藏身在哪?” 费劲犹豫了一下,汇报了一个令许一山特别吃惊的消息。 “许书记,我们在河边发现了肇事司机的尸体。” 许一山忽地起身,问道:“具体地点在哪?” 费劲道:“根据我们的判断,嫌疑人在杀了肇事司机后逃离了现场,但范围不会超过五公里。我们正在对这五公里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许一山追问了一句,“尸体发现的具体地点在哪?” “湘水渔村地段。”费劲尴尬道:“那地段正处于城市开发阶段,我们没有安装监控设备。”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突然,他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道:“我知道魏浩藏在哪了。” 费劲和英朝晖都吃惊地看着他,英朝晖道:“老许,你知道?” “如果我估计没错,他应该就在那,”许一山语气肯定说道:“再狡猾的狐狸,遇到了聪明的猎手,他想逃,是不可能的。” 费劲兴奋道:“许书记,我马上带人去抓捕。” 许一山摇了摇头,“先不用慌。既然他想到藏身在那,他肯定是有防备的。我想,他现在手上一定有人质。” “看来,只能安排狙击手,一枪爆头解决问题了。”英朝晖出主意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老英,你吧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许一山毫不留情批评英朝晖道:“你想想看,既然他早有人质的打算,他会轻易暴露在枪口之下吗?你要知道,他魏浩曾经是公安队伍中的佼佼者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僵持下去?” “放心吧,只要发现了他的踪迹,他就只有束手就擒。”许一山摆摆手道:“老费,你命令下去,命案发生地点五公里内,暂时不要展开大规模搜查。” 在费劲说出来命案地点后,许一山的脑海里迅速跳出来“张曼”的名字。 张曼的家,就在命案发生地点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许一山对这个地方记忆很深刻。因为张曼曾经邀请他去过一次家里。 陈晓琪那次被人推下舞台后,作为现场采访的记者,张曼拍到了陈晓琪被人推的关键一张照片。 许一山得到这个消息后,曾找过张曼,希望她能提供这个最有力的证据。但张曼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将照片公开。 在张曼被开除出报社后,她邀请过许一山去过她家。 他在张曼手里拿到了这张照片后,才引发出他后来登门找当时的市委宣传部长,要求给一个说法。 许一山没有任何犹豫便想到了魏浩肯定藏身在了张曼的家中。 一个周密的抓捕计划迅即形成。 魏浩在公安任职多年,经常接触和可能持有危险武器和物品。以对魏浩了解的人说,魏浩一辈子有两大爱好——枪和女人。 他曾在很多场合公开宣称,枪能给他安全,女人能给他快乐。 据接近魏浩的人说,魏浩在职时,他有一个特别癖好,枪不离手。即便睡觉,他也常常将手枪压在枕头之下。 更关键一点是,魏浩一度对爆破产生过浓厚兴趣。 他曾专门与防暴特警队的爆破专家研究和试验过爆炸装置。他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制作和安装以及引爆爆炸装置。 这才是最要命的一点。 以魏浩的便利,他在离职之前,很轻松就能弄到一定当量的炸药。 如果他狗急跳墙,要来个同归于尽...... 当费劲将担忧说出来之后,现场陷入了沉默。 没人敢保证现在的魏浩手里没武器没炸药,也没人敢保证魏浩不在穷途末路之际选择引爆炸药。 “要不,我亲自带人上。”费劲打破沉默道:“我就不相信他魏浩丧尽天良,敢随便引爆。” 英朝晖冷冷说了一句道:“老费,现在不是意气行事的时候。万一呢?你来承担后果?” 费劲顿时语塞。 英朝晖的担忧不无来由,作为一名市长,他首先要考虑的是一栋楼群众的安全。 毕竟,没人敢保证万一引爆了,一栋楼还会不会存在。 楼塌了没事,问题是楼里的群众,他们是无辜的啊! 许一山突然开口说道:“老费,我不管你动用什么手段,在抓捕行动开始之前,我要确保一栋楼里不留下任何一名群众。” 费劲脑袋一下大了。 转机,往往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了。 第1702章 来得不是时候的考察团 衡岳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会议正在紧急召开。 所有人都表情凝重,顾虑重重。毕竟,对手不是一般人。他太熟悉公安内部的所有工作,甚至他能超前预知他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谁都没有万无一失的保证,对手过于强大,让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困境。 大家都明白,既然许一山能想到他会藏身在哪,他也一定会想到许一山会想到他藏身在哪。他一定做够了所有的准备。这是生死攸关的最后一搏,谁胜谁负的结局就在眼前。 费劲在绞尽脑汁要如何将一栋楼的人完好无损地撤出来。 现在的魏浩,完全就是一只惊弓之鸟。任何的异动,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想了好一会,费劲还是没有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 突然,许一山的手机响了。 他没有回避任何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接听。 “一山啊,我是龚辉。”电话里传出来一个稳重的男中音,“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休息吧?” 许一山满脸堆笑道:“首长,您给我打电话,怎么能是打扰呢?您有什么指示?” 龚辉沉吟片刻道:“一山啊,我亲自给你打电话,自然是有事。有这么一个情况,而且情况还很紧急。我不放心别人给你传达啊。” 龚辉在电话里通知许一山,有一个外商投资考察团明天要来衡岳市考察。 由于这个考察团的背景非同小可,省委省政府都非常重视。特别是省委陆书记明确指示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接待好考察团,提供一切条件满足考察团的需要。务必将投资留在中部省。 “这个项目主要是半导体产业。”龚省长严肃说道:“半导体产业是关系到我们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发展半导体产业是国家一项重要政策。” 许一山闻言,不觉面容一变。 “明天我会亲自陪着考察团来衡岳。一山,你只有半个晚上的时间作准备。”龚省长郑重说道:“省委省政府决定将项目放在衡岳市,你要尽全部力量,确保考察顺利进行,确保项目落地。” “请龚省长放心。”许一山庄重表态,“衡岳市一定不会让省委省政府失望。” 商务投资考察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关节点过来。这不由大家都感觉到特别的意外。 其实,中部省发展半导体产业的计划,在一年前就已经有了消息。正如龚省长说的那样,半导体产业是涉及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 因此,在决定半导体产业落户在哪,一直在讨论研究当中。 衡岳市一直没奢望半导体产业会落户过来。这与许一山对衡岳的规划有一定的出入。许一山一心一意要将衡岳发展成为机械制造之城,他的计划正在逐步得以实现。半导体产业是高科技项目,以衡岳市目前的科技力量,许一山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让半导体产业顺利发展。 龚省长亲自打电话过来交代,说明这件事非常重要。 至于龚省长在电话里的嘱托,许一山认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衡岳市两大巨头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许一山当即决定,暂停所有活动,包括对魏浩的抓捕。全部力量集中到即将到来的接待工作中去。 费劲小心翼翼地请示,“不抓了?会不会出意外?”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说了不抓了吗?首先,不能有任何动静,绝对保证不能在外商考察期间出现任何不稳定因素。其次,老费,你有没有想过,考察团这时候突然来我们衡岳考察,你不觉得蹊跷?” 费劲猛地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 当即确定方案,严密监视魏浩藏身的大楼,在没有市委的命令下,任何人不得采取任何行动,要营造出来天下太平的盛世景观。 阵地转移到市委会议室。 市委办公厅紧急通知相关单位负责人,即刻赶到市委一号会议室开会。 没人知道衡岳出了什么事,接到通知的人惴惴不安赶往市委开会。 会上,许一山宣布了几条纪律,为确保外商考察投资团考察顺利,全市所有单位必须保持高度警惕,随时迎接考察当中可能遇到和出现的问题。 根据龚省长的指示,考察团在衡岳的考察时间安排为三天。这三天里,是决定项目能否落户中部省的关键。 第二条纪律,对于考察团在考察中需要解释的问题,除了涉及国家机密的情况除外,要毫无保留敞开自己的家底子让考察团看。 第三,迅速成立接待小组。许一山任组长,英朝晖市长、常务副市长陈新文同志任副组长,全面协调考察团在衡的全部工作。 第四,市公安局做好考察团治安保卫工作,确保不出现任何差错。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综合了全部可能出现的情况,制定了应对临时出现问题的预案。 会议结束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皮般的白。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了。按照龚省长的交代,考察团将在上午九点左右下高速。 “出发吧!”许一山环顾一眼在座的与会者,精神抖擞笑道:“同志们,各就各位,一个新衡岳,马上就要诞生了。” 按照预定计划,许一山携同英朝晖和相关几位领导,亲自去高速路口迎接考察团。 这种接待方式属于对等接待方式。倘若龚省长没有亲自过来,许一山是不需要去高速路口迎接的。 龚省长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他将陪同考察团一道过来。 虽说距离考察团到来还有几个小时,但许一山没有安排其他事了。他开玩笑对英朝晖说道:“老英,等下就在车里眯一会吧。你可别一觉睡死了。” 一夜未眠,英朝晖脸上已现疲态。 费劲亲自上阵指挥交通,除迎接考察团的车辆外,高速路口不允许任何车辆驻留。 许一山坐在车里闭目假寐,此刻,他想得最多的不是如何接待好外商投资考察团,而是在想魏浩会采用一种什么样的形式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总觉得考察团的到来,与魏浩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关系。 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一个结果,那就是如果龚省长要带魏浩走的话,他要怎么办? 当然,他不希望这个结果出现。 因为,一旦出现这样的一个结果,一切都将毫无回旋的余地。 第1703章 同室而眠 上午十点,考察团的车队才从高速上下来。 许一山率领衡岳市领导列队等在路边。车队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许一山迎上前去,可是却没看见龚省长从车里下来。 车里下来的是副省长容海,一见到许一山,容海便解释道:“一山同志,老龚临时有事,安排我过来了,不介意吧?” 许一山赶紧伸出双手与容海握,连声说道:“欢迎容副省长来衡岳视察!” 容海大笑道:“我可不是来视察的,我是给你们送财神爷来了。” 容海长期在省城任职,他从省政府大院下去,先是转任桔城市副市长。从副市长起步,他历任桔城市市长、市委副书记,再主政桔城,成为桔城市委书记。 在桔城市委书记任上他整整坐了五年,现在晋升为中部省副省长,兼任桔城市委书记。 如果将桔城看作是全省政治文化经济中心,那么容海与地方基本没有任何涉猎。他起步就高,没有任何地方政府的任职经验。 桔城本身就是省府驻地,因此桔城尽管与衡岳一样,是地市级架构。但人家却是副省级地级市。因此,容海一直就是省委常委之一。 虽说桔城市是副省级单位,但一把手容海前几年却一直没得到副省长的身份。 直到年初,中部省人事大调整的时候,容海才顺位拿到副省长的正式身份。 许一山在称呼他的时候,刻意体现出来一个“副”字,其实是很有深意在里面的。正副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权力却有着天壤之别。 简单寒暄过后,许一山邀请考察团入城。 容海邀请许一山上了他的车,他看着沿途林立的高楼,感叹道:“衡岳市发展得不错嘛。”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衡岳还要向老大哥桔城多学习啊。” 车过霞山工业园时,许一山介绍道:“这座工业园是霞山市与我们共建的。这是国明同志的功劳啊。” “梁国明?”容海随口问了一句。 “对。是他。”许一山笑笑道:“国明发展还是挺快的。听说他在山城搞得很不错。” 容海淡淡哦了一声,道:“听说,你们是同学?” “是啊。”许一山道:“国明,还有胡进,我们三个都是同学。” “了不起嘛。”容海赞赏道:“梁国明现在主政山城,胡进主政中原省。你这两个同学,未来都不可限量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确实是。比起他们两个,我就差远了。” “你也不错啊,现在已经是副省级了,再过几年,我看你比他们不见得要差很多。” 许一山笑笑道:“有些东西不能比的。他们发展得好,我替他们高兴呢。” 容海嗯了一声,眼光看着车窗外道:“一山,这次考察团来衡考察,你可要多费点心思。来之前,老龚反复交代过,要尽一切可能留下项目。” 考察团下榻在林荫假日酒店。酒店腾出来一层楼,单独接待。 市委接待办副主任杨柳亲自上阵,有她指挥,一切井井有条。 因为长途跋涉,接待宴会便安排在晚上进行。 杨柳悄悄问许一山,“你眼睛里都是血丝,没睡吗?” 许一山道:“睡不着啊。考察团来考察,时间紧,任务重,我哪里能睡得着。” 杨柳心痛道:“你不休息好,哪有精神工作呢?我看了今天考察团的行程安排,上午没安排。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个房间,你睡一觉?” 许一山叹口气说道:“我是个劳碌命,哪有时间去睡啊。” 杨柳瞪他一眼,“你不为自己负责,你还要为小琪他们母子负责啊。你要是身体垮了,小琪他们怎么办?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在杨柳的坚持下,许一山不得不按她的意思,去了一间客房准备休息。 客人已到,接待工作有市委接待办全面安排,酒店配合,不会出任何意外和差错。 许一山心里安定下来,虽说魏浩那边的事还悬着,但有人在严密监视,不至于会出乱子。 刚躺下,杨柳便进来了。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许一山莞尔一笑。 许一山不敢与她对视,暗示她道:“杨柳,你不要忙了?” “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许大书记。” “你在,我怎么睡呀?” “我看着你睡呀。”杨柳嫣然一笑道:“我在你睡不着吗?” “是。”许一山老实承认,“我不习惯被人看着睡。” “这样啊。”杨柳抿嘴一笑,“你不习惯被人看着睡,你习惯被人陪着睡吗?要不,我陪你?” “不要。”许一山脱口而出拒绝她,“杨柳,这个玩笑不可以随便开。” “我没开玩笑啊。”杨柳认真说道:“不过,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陪你睡,不是躺在床上陪你。我在沙发上一样可以陪你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双眼,喃喃道:“许一山,我不看着你,你肯定又不会睡了。” 许一山无奈,只好将身子侧翻过去,背对着杨柳闭上眼。 他不想太过强硬赶杨柳走。杨柳不仅是陈晓琪最好的闺蜜,其实也是他许一山最好的朋友。 杨柳在很多时候甚至比陈晓琪更要善解人意。她本身就是个美丽的女子,她热爱生活,追求幸福。然而,命运总是不让一个人称心如意。杨柳在爱情上的失意,让她的人生蒙上了一层灰尘。 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遗憾的是她的爱情之舟已经搁浅在沙滩上了。 她是个赏心悦目的女人,她的一笑一颦,能驱散疲惫,赶走悲伤。 许一山记得陈晓琪曾与他说过,她最希望的是杨柳能与罗舟破镜重圆。陈晓琪感叹道:“世界上最美好的家庭,都是来自原配。任何原配以外的婚姻,都是不纯洁的凑合与利用。” 许一山从来没去仔细想陈晓琪这句话里的含义,此刻,陈晓琪的话言犹在耳。 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便惊动了杨柳。 “没睡着?” “没有。”许一山干脆坐了起来,“杨柳,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想说什么都行啊。”杨柳浅浅一笑,“我听。” “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小琪也是这个意思。”许一山停了停,试探着道:“杨柳,你有没有考虑与罗舟重新走到一起去?” 杨柳一愣,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这是你与小琪的意思?” “主要是小琪的意思。” “你呢?” “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杨柳乐了,她逗着许一山说道:“想让我答应也不难,但你必须要完成我一个心愿。” 第1704章 敷衍的考察团 杨柳的心愿让许一山哭笑不得。 她居然要求躺在许一山的怀里美美的睡上一觉。“只是单纯的睡觉。”杨柳羞涩解释地解释道:“我就是想感受一下你身上的气息。没有其他目的。” 许一山猛烈摇头道:“不行。杨柳你想什么啊?你告诉我,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我们对得起谁?再说,我的怀抱只对陈晓琪敞开。” 他面容严肃,眉宇间一股凛然正气直击人心。 杨柳愣住了,羞惭笼上她一张白瓷一样的脸。她紧紧咬着下唇,目光变得散乱起来。 许一山没有在往下说了,他的话已经说到头了。再多的话,只会徒伤他人自尊了。 杨柳本来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能从许一山的话里、态度上感受出来许一山的坚毅决心。这个男人那么优秀,面对美色能坐怀不乱,不由她的灵魂震颤。 在杨柳的世界里,她就没有发现一个不贪恋美色的男人。她能强烈地感觉到,她周围看向她的每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唯有眼前的这个许一山,从认识他开始,她就强烈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进入他的世界。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温良的态度,如一股和暖的春风一样,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舒适。 可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他目不斜视并非是掩饰内心的慌乱,而是他的眼里真的只有陈晓琪一个人。 “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杨柳垂着头,低声说了这一句话后,匆匆消失在门外。 许一山看着离开的陈晓琪,突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其实,他对杨柳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好感的。杨柳的事,他在陈晓琪哪里也知道了一些。作为女人,杨柳算得上是一个不太幸福的女人。 没有一个女人会主动出轨。女人的出轨,不是被人诱惑,就是得不到心灵上的满足。 本来,她与罗舟的婚姻在别人眼里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谁又知道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悲伤的烙印。 罗舟因为身体的原因,让他们的婚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彭毕的出现,让他们的婚姻出现了致命的危机。 夫妻之间,许多难言之隐,又岂是文字能够描绘得清楚的呢? 这一觉,许一山睡得很沉。 秘书将他叫醒时,已经到了接待晚宴快要开幕的时候了。 对于应酬,许一山心里总觉得苦不堪言。但是坐在这个位子上,他无法逃避应酬。 没有人会因为他不喜应酬而理解他不出席应酬。他们只会单纯地想,你许一山不参加应酬活动,就是对人对事怀有成见。 可以这么说,他参加的每一场应酬都是被迫的。然而他又不能不参加。 作为主人,他应该先等在宴会大厅。 英朝晖已经早他一步而来,客人还未到。 看见他来了,英朝晖赶紧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没有任何情况,会不会搞错了?” 许一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英朝晖的担忧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自己的判断。 “老费已经悄悄将楼里的所有人全部撤了出来。可以肯定,没有惊动任何人。”英朝晖苦笑道:“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藏身在哪里。” “先不说这个。”许一山低声嘱咐道:“你让老费一刻都不要放松监控。今晚,你我的任务就是搞好接待工作。” 容副省长与客人已经到了宴会厅。 大家寒暄一遍,宴会厅里充满了问候声和礼貌的笑声。 中部省将半导体产业项目放在衡岳市,是全省产业升级的战略需要。一体两翼的全省规划,如今已初见成效。 桔城是省府所在地,各种资源都会有一种鲶鱼效应,无须担心发展。北边的岳州,刘教授在接任书记职务后,大刀阔斧来了一个大改革。岳州已经正式定位为日化城,目前的发展,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飞腾。 南边的衡岳市,在许一山的领导下,全力振兴老工业之城的雄风。 振兴计划已经取得了显著成功。不但引进了江山重工这样的数一数二大型机械装备企业,更令人振奋的是让衡岳老企业全部起死回生。 一座城市都必须有自己独特的标签,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任何一座没有显著标签的城市,不是被抛下历史的战车,就是在内卷。 岳州的标签是日化,衡岳的标签是制造。 如今,蕴含高科技的半导体产业如果在衡岳落地,衡岳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发展机遇。 容海副省长笑容满面,他在逐一与衡岳市党政领导握手后,气定神闲地发表了讲话。 按照容副省长的讲话精神,中部省将迎来一个历史性的机遇。他在会上透露出来衡岳的茅山县将成为中部省的第一个省管县。他乐观地预计,茅山县成为省管县后,将会改写一个时代。 他谈了半导体产业对未来工业、科技发展的促进作用,作为一名技术官僚,容副省长很敏锐地发现,未来的一切,都离不开半导体产业。 外宾团一共有七八个,加上翻译,达十三个人。 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国家,都是有意要在华夏投资建设半导体产业的国际企业。 许一山在资料上已经得知,这七八个当中,全球半导体产业前三的企业都来了代表。 也就是说,任何一家企业落户在衡岳,都将对整个衡岳城市形象添上一道亮丽的色彩。 但是,许一山发现,考察团似乎对衡岳并没太多的兴趣。他们完全不顾及容副省长在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而是在互相小声说着话。 他们或许以为坐在一边的许一山听不懂他们的话,因此他们说话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事实上,能在华夏大地作为考察团的一员,他们本身对华夏的情况都了若指掌。以他们过去接触过的华夏官僚的经验,他们知道许一山这样的官僚干部,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然而,他们永远都会想不到,坐在他们身边的许一山,不但能完全将他们的聊天听得明白,甚至从他们的谈话里听出来他们对衡岳的不屑。 许一山听了出来,外商们并没有来衡岳投资的意向。他们预定的计划是选择在桔城投资。他们来衡岳考察,是接受了龚省长的建议,意思就是让他们有个比较之后才决定。 容副省长讲话完毕,宴会就将开始了。 许一山起身迎接住容副省长,轻声征求容副省长的意见道:“容副省长,作为东道主,我想说几句,以表态度。您的意见呢?” “好嘛!”容副省长爽快答应,“你确实该表个态度。” 第1705章 惊艳之举 在得到容副省长的肯定后,许一山起身,礼貌颔首,稳步走向了主持台。 接待晚宴流程上,并没有许一山发表讲话的流程。在许一山踏上主持台的时候,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一山的身上。 许一山沉稳地扫视一遍宴会厅,面带微笑道:“尊敬的容副省长,各位考察团的外宾朋友,请允许我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对远道而来的贵宾们表示诚挚的问候。” 底下响起掌声。 许一山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为方便客人,接下来,我将用英语发表讲话。” “Ladies and gentlemen,My name is Xu Yishan.Welcome, everyone.Hengyue is a heroic city, a passionate city, and a city that will soon become a modern manufacturing city.” “Seventy years ago, this was a great anti-fascist city. Because of this city, we have rewritten the course of history. Today, the world peace, there is our Hengyue made the heroic sacrifice.” (女士们先生们,我叫许一山。欢迎大家。衡岳是一座英雄城市,一座热情城市,一座即将成为现代化制造业的城市。”) (70年前,这里是一个伟大的反法西斯战场。因为这座城市,我们改写了历史的进程。今天,世界和平,有我们衡岳人做出的英勇牺牲。) “Today, our heroic and beautiful city welcomes you with open arms. I believe that in the future, we will become the best friend of all mankind, the most comfortable partner.” (今天,我们这座英雄的、美丽的城市,敞开胸怀迎接诸位的到来。我相信,未来的我们,一定会成为全人类最好的朋友,最舒服的合作伙伴。) ...... 掌声响了起来,这一次比上一次要热烈得多。 外宾们惊异地看着台上的许一山,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来不可思议的表情。 或许,他们在想,刚才一直坐在他们身边一言不发倾心听他们交流的年轻人,一定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许一山一口流利的英语,流畅地表达了他的思想,他从衡岳城的历史地位出发,引经据典,畅谈了衡岳未来的科技发展蓝图。 他的惊艳之举,彻底征服了宴会厅的所有的人。 许一山很快就结束了讲话。除开头几句话,其余全程是用英文发表的讲话。 这是他第二次在公开场合用英文流畅表达了讲话内容。仅凭这一招,就能压倒绝大多数人。 果然,在他回到座位后,英朝晖又紧张又兴奋地竖起一根大拇指赞叹道:“老许,你果真是个人才!” 许一山露了一手外语能力,让外宾一下变得老实客气了许多。 情势很快发生了急剧变化。原来只是打算敷衍一下的考察团,他们开始认真起来。 宴会,并非只是吃饭喝酒。深知华夏文化精髓的外宾们,当然知道这也是一个正式的商务场合。 许一山在刚才的讲话中,谈到了衡岳发展的盛况,他不动声色提到了江山重工,提到了开普敦公司,也提到了衡岳开通的第一条云轨线路。 外宾们纷纷表示,他们要去衡江集团与开普敦的合资公司实地考察,也想去体验一下城市云轨带来的新奇感。 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懂得许一山的讲话内容。只有许一山自己,他刻意将衡岳是座反法西斯的英雄城市标签体现出来,一定能打动眼前这个敷衍的考察团。 许一山清楚,在外宾的世界里,赚钱并不是唯一的取向。他们崇拜英雄,特别崇拜为人类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的人们。 衡岳作为全球闻名的反法西斯之城,彻底俘获了他们的心。 许一山在晚宴上全程用英文发表讲话和交流,让容副省长感觉到了尴尬。他与外宾的谈笑风生,让容副省长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同时,也刷新了他对许一山的一个新认知。 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他悄悄对容副省长说道:“容省长,为达目的,我是不惜手段了。请你理解。” 容副省长笑笑道:“这是你的主场,你想怎么发挥都行。至于能不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接待晚宴在一片热情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市委接待办接手外宾的晚上娱乐活动工作。许一山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去了容副省长的房间。 “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嘛!”容副省长赞赏着许一山道:“你这一口流利的外语,羞煞了我们这批老同志啊。看来,未来的世界,还真是你们年轻一代的啊。” 容副省长在许一山面前自称“老同志”,并不过分。论年纪,容副省长确实要比许一山大上将近两轮。他与邓晓芳也是领导当中老夫少妻的典型。 “对了,看你这架势,你是打算让半导体产业落户在衡岳了?”容副省长试探地问。 许一山嘿嘿笑道:“来都来了,我不留下,岂不是让容省长您白跑一趟啊?制造加科技,衡岳走这条路我觉得挺合适的。” 容副省长道:“你把衡岳搞成了一个制造之城还不够啊,还要搞科技?” “制造哪能离得开科技啊。”许一山笑嘻嘻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但是,老龚好像没这个意思。”容海提醒许一山道:“来之前,老龚与我说过,安排考察团来衡岳,主要是想让外宾有个比较的机会。老龚的意思,半导体产业放在桔城还是比较合适的。”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在耍我吗?” 容海笑笑:“话不能这样说啊,都是为项目落地在想办法。再说,你也是省委常委之一,怎么能用‘耍’这个词啊。”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容副省长露出了疲态,许一山才告辞出来。 一出门,他便问秘书,“费书记在哪?” 第1706章 孤胆深入 费劲一直等在酒店。作为政法委书记、市局局长,他通常不参加地方经济活动。像外商考察团来衡考察,他最多就是安排手下负责安保。 打击犯罪,惩恶扬善才是费劲的主要职责。 外宾晚上的活动一律安排在林荫假日酒店内。市长英朝晖全程陪同。 衡岳市呈现出一派太平盛世的景况。刚拉开序幕的百日整治活动临时偃旗息鼓。各路口检查卡一律打开。 但这并不是要放开一条通道,让漏网之鱼脱逃。外松内紧是外商考察团来衡前,许一山对费劲下的死命令。 这看似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百日整治活动,一刻都没放松。 “还是没动静?”许一山对匆匆过来的费劲随口问了一句。 费劲摇了摇头,小声道:“今晚我看必须要突破进去了。时间越长,不可预料的事会越多。我想,某人应该发现了异样。” 按费劲的描述,张曼家所在的一座楼的居民在白天已经悄悄全部撤离。到现在,居民还是被拒绝回家。 一座居民楼没有居民,便没有烟火气。假若魏浩真的藏身在居民楼里,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种异样。 许一山颔首道:“老费,你说得对。不管多大困难,今晚必须突击进去。” 突击行动开始悄悄展开,狙击手到位,突击队到位,紧急处置小组到位,救援小组到位。 指挥车里,费劲比划了一下手势道:“许书记,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插翅难逃了。现在只等你发号施令,我们即刻可以采取行动。” 许一山点头赞道:“很好,老费,你辛苦了。” 费劲讪讪笑道:“我们队伍里出了这样一个败类,我哪敢说辛苦。” 许一山突然问道:“老费,你预计一下,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结果?” 费劲犹豫一下说道:“最坏的结果就是魏浩在走投无路之际来个鱼死网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他会选择炸掉居民楼,还是选择杀人质?” 费劲为难地搔搔脑袋,“都有可能发生。不过,我敢保证,居民楼里已经没有一个居民,全部撤离了。” “人质呢?” 费劲顿时愣住了,他讪讪笑道:“总会有牺牲的。不过,我们会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杜绝人质被伤害的可能。” “多大的把握?” “没有十足的把握。”费劲苦笑道:“毕竟,这次遇到的不是一般对手。”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行动就要取消。”许一山毫不犹豫说道:“每一条生命都值得我们尊重。特别是人质的安全。” 费劲解释道:“如果现在取消行动,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一个办法。” “难道你们被发现了?” “绝对没有。”费劲信心十足道:“我可以保证,楼里的人,绝对没察觉我们的包围。” 方案准备了,行动准备了,魏浩究竟是不是藏身在这栋居民楼里,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费劲调兵遣将包围居民楼,甚至制订了突击居民楼的方案,这一切看似都是他的本职工作,其实,费劲传递更多的信号,那就是他一切行动听许一山的指挥。 费劲表示,他的手下已经将周围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当事人张曼的车在楼下,说明张曼在家没有出去。当地居委会的大妈还去敲了张曼的家门。通知她参加本周日的一个居委会活动。 但是,门没敲开。 也就是说,屋里真实的情况,外面一无所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战前的紧张,让每一个人手心里都沁出来了汗。 费劲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为将魏浩逮捕归案,必要的时候可以承担牺牲的后果。换句话说,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嫌疑人对人质造成伤害后果,可以接受。 他的态度被许一山断然否决。就像许一山说的那样,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不能因为打击犯罪,就让无辜群众受到伤害。 突然,许一山说了一句话,“我上去!” 费劲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断然拒绝道:“不行。哪有让总指挥冲锋陷阵的?打仗的时候,也是战士先上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们不身先士卒,又凭什么让战士冲锋陷阵?不要废话了,我上去。” “不行!”费劲态度坚决道:“要上,也是我带队冲。”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老费,现在不是用蛮劲的时候,如果可以智取,何必要用力擒?再说,我上有我的优势,你不会理解的。” 无论许一山说什么,费劲就是坚持一条,谁上都行,你许一山不可以上。 “这是命令!”许一山沉着脸道:“老费,你不会不听命令吧?” 费劲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他辩解道:“许书记,你这是让我为难啊。总之,只要你不上,谁上我都同意。” “不,就我上。”许一山从指挥车里下来,回过头对费劲说道:“你们都安静地等在原地,谁都不可以轻举妄动。” 众目睽睽之下,许一山单枪匹马进入了居民楼。 费劲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乐观地估计,魏浩没有察觉到他的包围。实际上,从居民楼四周冒出来暗探开始,魏浩就察觉到了。 魏浩在市局工作那么多年,市局干警的面孔有几张他能不熟悉? 当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张曼家周围晃荡时,他已经明白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楼下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 但是,他没有慌乱。 他清晰地知道,此刻任何的冲动,都将酿成难以收拾的后果。他现在只需要等待。 他也知道,无论是许一山还是费劲,都不敢轻举妄动冲进来。特别是许一山,他要投鼠忌器。 张曼在他手里,就等于拿住了许一山的七寸。 他乐观地估计,龚省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逃离危险。因为,他一旦落进许一山的手里,将会对他龚辉造成致命的威胁。 救他,就等于是救他龚辉自己。他不相信龚辉会将他放弃不管。 卧室的床上,张曼手足被他用撕烂的裙子牢牢地捆绑住了。从他开始捆绑她开始,张曼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她拒绝与他说话,也拒绝他喂给自己的水和食物。 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专业的职业素养,让魏浩在面对危机时,反而沉着冷静了许多。 直到他听到敲门声响起。 第1707章 棋逢对手 当许一山敲响张曼的家门时,魏浩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没等来龚辉的人,却等来了许一山,这对魏浩而言,是最坏的结局。 魏浩站在门后,示意许一山进去。 许一山没有犹豫,大跨步进门。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笑了。 “来了?” “来了。” 这好像两个老熟人见面打招呼一样,根本就看不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我一个人来的。”许一山径直在沙发上坐下,“魏浩,你也坐下吧,我们聊几句。” “你够英雄!”魏浩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上来的,所以我才会给你开门。许一山,你能追到这里来,我很佩服你。” 许一山笑笑道:“狡兔三窟,这道理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想到这里了。” 魏浩冷哼一声,没接他的话。 许一山能想到他会藏身在张曼家,确实出乎了魏浩的预料。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张曼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关系,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不可能会将生命托付给一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女人。 聪明的人,往往反其道而行之。魏浩选择藏身在张曼家里,是他金蝉脱壳之后的预定计划。 作为一个曾经资深的公安干警,他深知自己每走一步,都距离深渊近了一步。 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他必须杀出来一条血路,才可以得到求生的希望。 从他父亲魏力落马,向勇死亡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一张大网在慢慢收紧。他想起父亲魏力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反正是老了,无所谓了。” 父亲魏力希望他能远走高飞。这些年来,魏力早就暗度陈仓,在国外存下了足够他祖孙三代花销的金钱。魏力不会不知道,他早晚会东窗事发。而且一旦事发,他将再无生还的希望。 魏力逼迫儿子辞职,只是起到一个临时转移视线的作用。他需要腾出一个时间和空间,让儿子远离这是非之地。 魏力毫不掩饰地警告过儿子魏浩,“你不是姓许的这个人对手。” 就因为这句话,激起了魏浩潜意识的反抗。 许一山抢走本该属于他的女人,这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许一山拉他父亲下马,这仇已经不共戴天。在魏浩看来,他与许一山的矛盾,已经成为了仇恨。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乎都在他们之间发生了。 尽管魏力并没丢了命,陈晓琪也不是他的妻子,但在偏执的魏浩看来,没有他许一山,他的命运怎么会出现如此颠覆的景况? 他要报仇! 报复许一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身处舆论的漩涡当中。他要让许一山身败名裂,他要让许一山生不如死。 他敏锐地发现,像许一山这样的人,政治就是他的生命。他从一个乡下小子已经蜕变成为权力场上的选手,而且他发现许一山对权力的欲望特别大。 当然,他也明白,许一山拥有权力不是为自己的荣耀,他是因为发现手里的权力越大,他就能为社会为老百姓做更多的实事。 其实,在魏浩的心灵深处,他还是无比敬佩许一山的。有时候他将自己会与许一山悄悄做一个比较。每次比较过后,他都会发现在许一山面前,自己显得是多么的渺小。 他要在衡岳市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他要与许一山分庭抗礼。 他的计划很完美。他要在衡岳市制造社会混乱的局面,只有衡岳市乱了,许一山才会被上级诟病,从而达到毁了许一山仕途的愿望。 “说吧,你准备怎么办?”魏浩淡淡地问。 “魏浩,我先给你说个事。但是你不要太失望。”许一山的神情也是淡淡的,他们仿佛是在谈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平静而沉着。 “外商考察团今早已经到了衡岳。带队的是容海副省长。” 魏浩身躯明显微微一震,但他的表情却没出现任何异样的神色,“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你明白。我也明白。”许一山笑笑道:“很可能,别人玩了一出丢车保帅的游戏。” “你想多了吧?”魏浩警惕地看着他道:“许一山,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什么丢车保帅?我听不懂。” “好啊。”许一山爽快道:“魏浩,现在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你跟我走,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 魏浩冷笑道:“许一山,你是来劝降我的吗?” “不,我是来告诉你,你只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这一条可走。” “你的意思,我除了举手投降,无路可走了?” “可以这么说。”许一山不动声色道:“魏浩,你是一个老公安,你比谁都清楚结局是什么。” 魏浩半天没说话,他在屋子里转着圈子。突然,他站住脚道:“许一山,你少看魏浩我了吧?” 他走到卧室门前,缓缓推开了卧室门。 “如果你想让我跟你走,今天我们三个人,都在这一个屋里涅槃吧。”魏浩的笑声突然大了起来,他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笑声里夹杂着阴冷、暴怒和近乎歇斯底里。 “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突然掀开自己的衣服。 在他的腰上,赫然捆绑着一圈炸药。 “我只要轻轻一捏开关,砰的一声,你、我,还有她,以及我们脚下的这栋楼,都将灰飞烟灭。”魏浩停下来笑,脸色变得狰狞起来。 “许一山,能拉你垫背,我也无憾了。对不起,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不能怨我。” 许一山不慌不忙摇摇头道:“魏浩,我如果怕,就不会独自一个人上来与你说话了。但是,你让张曼陪着你一起死,我觉得你丢了一个男人的脸。” 魏浩狂怒地吼了起来,“你胡说!” “你听我说。”许一山摆摆手道:“我问你,张曼是不是无辜的?” “不是。我就是毁在她手上。” “不,你是毁在你自己手上。”许一山微笑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她?她有没有爱过你?” 魏浩愣住了,叹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你愿意让一个你爱过的人,和爱过你的人去死吗?”许一山叹口气道:“换我,我做不到。” “行了,废话少说。”魏浩拦住他道:“许一山,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让我走,一切平安无事。不让我走,我们一起毁灭。” 许一山苦笑道:“魏浩,你说这样的话,我真看不起你。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 魏浩一咬牙道:“那就一起毁灭吧!” 第1708章 单手擒贼 魏浩奔溃式的话,表明他的精神已经频临奔溃边缘。 许一山内心紧张,表面上却努力要营造出来一副处惊不变,若无其事的神情出来。 这是心理战,谁慌谁败。 果然,魏浩在狠狠说出一起毁灭这句威胁的话之后,没有见到许一山慌乱的表情,他大感意外地补了一句,“你不怕死?”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谁不怕死?不过,我死是牺牲,不说伟大,至少高尚。你死就不一样的,你死叫死有余辜,畏罪自杀,必将留下千古骂名。” 他指了指卧室床上的张曼说道:“再说,你与我同归于尽,我能理解。魏浩,你也是个有血性、有良知的男人,你不会让无辜者陪你一道赴黄泉吧?” 魏浩恼羞成怒道:“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还需要去考虑身后事吗?许一山,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说什么也没意义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你把问题想复杂了。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啊。”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魏浩,他由狂躁逐渐变得安静了许多。 “魏浩,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张曼离开,我留下来。” 突然,许一山的手机响了。 龚省长亲自打来电话,询问外商考察团在衡情况。 电话里,龚省长语重心长说道:“一山啊,这次外商去衡岳考察,你一定要高度重视。这对衡岳的未来将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许一山认真回答道:“我明白。请领导放心。” “这些人很鬼的。”龚省长嘱咐他道:“他们投资,一看投资社会治安环境,二看投资政策优惠力度。资本家嘛,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安安稳稳的把钱赚了。” “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产业的基础。这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明白吧?” “明白!” “你要确保考察期间不能有任何涉及到社会稳定的事发生。”龚省长叹口气道:“本来我是准备亲自带考察团去衡岳的,但省里临时突发了一点状况,我走不开啊。一山,这些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了,希望你能挺住。”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尽力而为。” “不,你必须全力以赴。”龚省长严肃说道:“从某些角度而言,这次将半导体产业计划落户衡岳,也算是我为家乡作的一点贡献嘛。” 龚省长哈哈一笑,正准备挂电话,许一山突然说道:“龚省长,我这里有个人,想与你通话,可以吗?” “谁?”龚省长似乎很警惕。 “魏浩。” “他与我通什么话?”龚省长冷冷说道:“他有什么事,你看着办就行。总之一句话,我们绝不能纵容犯罪,必须一竿子插到底。” 不等许一山解释,龚省长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许一山突然有个预感,龚省长在这时候将电话打进来,就好像他看见了这一切一样的。他最后这句话,明摆着就是要将事态升级,将矛盾激化。 许一山与龚省长通话时,他有意将手机外放打开了。这样,他们的对话便一字不漏全部被魏浩听得清清楚楚。 在许一山看来,龚省长的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他毫不犹豫把通话内容让魏浩听见,显然是有意而为。 龚省长最后的交代,意思太明显了。他是在不声不响逼迫魏浩与许一山同归于尽。 在龚省长看来,一声炸响,一切归于平静。他的心头之患便随着这一声爆炸声烟消云散。这是一个绝妙的一石二鸟的想法啊。 “你都听清楚了吧?”挂了电话后,许一山无奈苦笑道:“魏浩,你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是没希望啊。你需要自救。” 魏浩的脸阴沉得就像要下雨。许一山通话外放,龚辉在电话里的义正词严,似乎这一切都是事先预演过的一样。 他知道许一山是故意想让他听到通话内容的,他从龚辉的话里也感觉出来了,龚辉肯定知道他能听到他说话。 龚辉就像有一双千里眼一样,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场面有多么的紧张与火爆。 “也许,别人就在等着你引爆。因为你一炸,就可能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许一山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 魏浩一声不响进了卧室,将捆绑着的张曼解开,面无表情说道:“你走吧!” 张曼揉着胳膊,她没有哭,也没有慌乱紧张,而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不走。” “你为什么不走?”魏浩又暴怒起来,吼道:“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我想活啊。但我更想你们都好好活着。”张曼浅浅一笑,柔声道:“浩子,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去死。” 魏浩愣住了。 “浩子”这个名字,是当年他们热恋时,张曼对他的专属称呼。这一声“浩子”,直接震撼到了他的灵魂。他浑身颤抖起来,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说道:“我不要你陪我一起去死。” “你觉得我会走吗?”张曼轻声道:“你在哪,我在哪,从此我不与你分开了。” 魏浩阴沉着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他内心正在激烈地冲突。 张曼的话,就像一把小刀在割着他的心啊。 他的眼泪奔涌而出,仰天长叹道:“许一山,我认输了!” 魏浩束手就擒,不仅是被张曼感动。许一山补上的那句话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或许,正像许一山说的那样,别人就在等着他死。 “许一山,如果你不能将龚某人拉下马来,我死不瞑目!” 魏浩说完这句话后,解除了他身上的爆炸装置,昂首挺胸出门下楼。 到此,许一山才发现自己全身被冷汗浸透了。 从他单枪匹马进楼单独会魏浩开始,他就知道危险在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他内心想过最坏的结局,那就是魏浩引爆炸药。 可是他别无选择,他知道魏浩在这时候的神经已经频临奔溃,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让魏浩走上绝路。 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群众受到伤害,是他内心坚持的一个信念。他宁可面对危险,牺牲自己。 魏浩被戴上手铐,押上车离开了。 费劲满头是汗,将许一山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颤抖着嘴唇说道:“许书记,我的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你没事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费,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 费劲嘿嘿地笑,道:“我一个一辈子经历枪林弹雨的人,在许书记您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我相信老费你在这时候,选择也会与我一样。” 直到上了车,许一山才将疑惑告诉费劲道:“老费,我感觉你们队伍当中还潜藏着没有肃清的人。” 第1709章 他们要办婚礼了 许一山有惊无险,单手擒贼的事,听得英朝晖心惊肉跳。 他埋怨许一山道:“老许,你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啊。你想过没有,万一,万一出了事,这责任谁承担得起?你啊,不为自己安危考虑,你还要为衡岳七百万人民考虑,为中部省八千万人民考虑啊。” 许一山笑道:“老英,你别我抬得那么高。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高尚。说实话,我这个人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没考虑那么多。” 英朝晖摇头叹息,下了死命令道:“从此以后,你再不可以以身犯险。组织不容许你这样。” 许一山只身跑去擒魏浩,将考察团扔给英朝晖负责。 等他回来,英朝晖不无兴奋告诉他,考察团已经对衡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想彻底留住考察团,单靠衡岳市政府官方还不行。许一山果断让人紧急联系衡江集团属下的合资企业,请他们做好全部准备,迎接考察团的考察。 忙到凌晨,大局终定。 许一山让司机送他回家,他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准备第二天的外事活动。 陈晓琪已经睡了,听到他回来,她披衣出来,看着满身疲惫的丈夫,心痛地说道:“你啊,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呀?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啊。” 许一山笑笑,伸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老婆,只要能让大家过得好,我辛苦一点不算事。你没看到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呀?” 陈晓琪抿嘴一笑,羞涩道:“反正,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 洗漱完毕,许一山刚回到卧室,便听见门外传来儿子稚嫩的喊声。 他忙不迭地去开了门,一把搂住大儿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小东西,你怎么就知道爹回来了?” 他习惯在儿子面前称自己叫“爹”,这让陈晓琪笑话他当上了市委书记,身上还是一身的土气。 两个儿子现在都跟许家娘睡。陈晓琪尽管全职在家带孩子,但两个儿子还是让她一天到晚手忙脚乱。许家娘不得不从老家来儿子家,帮助儿媳妇一起照顾两个孙子。 儿子来叫门,娘肯定在。 果然,许一山看见远远站着的娘。 他抱着儿子过去,喊了一声“娘”,小声道:“这么晚了,娘你还不休息啊?” 许家娘笑笑道:“你儿子知道你回来了,非闹着要出来找你。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啊,也不怪小孩。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有几分钟在家里啊?现在连我啊,都快认不出你了。” 母子俩站着聊了几句,许家娘突然说道:“一山,我想去你妹妹那里一趟。” “去干吗?”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 “他们准备办婚礼了,我不放心,要过去看看。” “办婚礼?”许一山吃了一惊道:“秀没跟我说啊。聂波也没说,他们搞什么鬼?” 许家娘抱怨道:“你一天天的,见得到人影吗?” “他们就不知道给我打一个电话?”许一山不满道:“他们是忘记了我这个大哥了吧?” 回到卧室,将许秀与聂波要办婚礼的事给陈晓琪一说,陈晓琪一点也没吃惊,淡淡说了一句,“你去忙你的,秀婚礼的事,我知道了。” 许一山嘴上抱怨,心里其实是非常高兴的。妹妹许秀能与聂波修成正果,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聂波调任陈州后,第一次动用了手里的权力,将许秀也调去了陈州工作。 他们领证的事,许一山是知道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一家人叫在一起好好团聚一下,遗憾的是他一直没能抽出空来。 既然知道了他们要办婚礼了,再不打个电话问问,他这个大哥就做得没滋没味了。 陈晓琪不让他打,她责怪丈夫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没日没夜的,不休息啊?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你就不怕打扰别人休息啊。” “没事。”许一山笑嘻嘻道:“他聂波敢不接我电话,我打他屁股。” 凌晨两点将电话打到聂波手机上,吓得聂波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书记,我是聂波。” “叫大哥。”许一山笑眯眯道:“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聂波连声说道:“就是这么晚了,大哥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问你,你们要办婚礼,为什么不通知我?”许一山装作生气说道:“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聂波嘿嘿地笑了起来,压低声道:“我本来是要给大哥你说的,可是秀不肯啊。秀说,嫂子就完全可以代表你了。她不想让你知道。” “幼稚!”许一山批评他道:“结婚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娘家人这么能缺席?你转告秀,不给我来个正式的结婚请柬,做大哥的会很生气。” 两个人聊了几句,许一山突然说道:“聂波,我今晚把魏浩抓了。” 聂波显然吃了一惊,赶紧问:“真抓了?他没反抗?” “由得他反抗吗?”许一山不屑说道:“他魏浩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耍横,在我面前就不行。对了,关于对他的调查,可能到时候还是请你助一臂之力。” “没问题。”聂波爽快说道,“大哥,你这是彻底将毒瘤割干净了。” “不,还有一颗更大的毒瘤没割。” “大哥,你能听我说一句话吗?”聂波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觉得,穷寇莫追。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非要较真,后果会很麻烦。”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许一山单刀直入说道:“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事,该我考虑的。” “大哥。”聂波的声音高了不少,“到此结束吧。” “好了,不聊这个了,休息。”许一山挂了电话。 陈晓琪一直在听他打电话,等他挂了电话,才淡淡问了一句,“你把魏浩抓了?” “抓了。” 陈晓琪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许一山笑笑道:“老婆,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抓他?” “我没兴趣。”陈晓琪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喃喃说道:“这个世界里,你许一山是我唯一的男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屋外,白月光穿透窗帘,温柔地洒在床上。许一山看着怀里的陈晓琪,勾下去他的头。 明天,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 第1710章 大小通吃 衡江集团总部,外商考察团在兴致勃勃参观了集团所属企业之后,齐聚集团接待会议中心举行座谈会。 徐斌作为企业主要负责人,在座谈会上作了主旨发言。 容海谈了几点看法,大意是衡岳工业发展态势不错,争取保持下去,继续发展。容海作为政府方面的领导,讲话基本都是高屋建瓴。说白了,就是空话、套话、废话一大堆。 外资方谈了衡岳投资环境,高度赞扬了衡岳在工业科技上的重视。同为外商,他们互相之间开展了热烈深入的交流。 座谈会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层微笑。 座谈会结束,考察团便要回省城去。 原本计划在衡考察三天的行程,提前一天结束了考察。但考察的结果双方都还满意,至少有两家半导体产业表示了下一步将安排专业人员过来调研。 送走考察团,徐斌便马不停蹄要赶往马来西亚去。 一天前,外事部门已经来了电话,要求衡江集团立即派人过去协调市场开拓工作。 “老弟,你要能去就好了。”徐斌心有不甘道:“衡岳天下太平,你就随我一起过去嘛。” 许一山笑笑道:“这次我就不去了。徐总,千军万马都由你指挥,这一仗,你只能胜,不能败。我等你凯旋归来。” 燕京求援,效果已经很明显。在外事部门的努力协调下,目前谈判工作已经进入了程序阶段。 在这里起到关键作用的是严华。严华在离开马来西亚一年多后,专程回去了一趟。严华发挥了他与马来方面根深蒂固的优势,直接见了马来的皇室人员,得到了皇室的支持。 这一招内外夹击,让东南亚市场出现了转机。 目前,只要解决产品专利技术问题,衡江集团的柴油机产品将在整个东南亚市场畅通无阻。 徐斌提议,万不得已的时候,衡江集团方面可以作出适当的让步。那就是认可外方坚持的专利技术归属他们。衡江集团以购买专利技术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绝对不能退让。”许一山断然反对徐斌的提议。“徐总,我们只要退一寸,人家就可能进一尺。要说柴油机的专利技术,他们说是他们的,你不觉得好笑吗?” 徐斌狐疑地问:“哪里好笑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虽说我们的工业起步也比较晚,但比起东南亚这些国家,我们至少超前他们三十年吧?据我所知,我们在普及柴油机这个机器时,他们对柴油机是个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你说,他们的专利技术从哪里来?” “而且,如果我们都留心了,你就会发现,衡江集团所生产的柴油机只不过在原有基础上来了个技术改良。而过去的技术,都是有史可查的。这要感谢老柴油机厂的先辈们啊,他们在生产研发第一台柴油机的时候,就把所有的技术数据都保留了下来。” “如今,这些宝贵的资料都保存在老柴油机厂的档案室里。” 徐斌吃了一惊,瞪大眼道:“还有这个说法?” “所以说,有些东西不是凭口强就有理的。我们有证据证明,我们所生产的柴油机产品,全部技术都是我们自己的,绝对没有关联到别的专利技术上。” 徐斌笑了,道:“老弟,你还有多少秘密武器没拿出来啊?你看,又给我一个惊喜。” 衡江柴油机在东南亚市场受阻后,整个集团都笼罩上了一层消沉的气息。柴油机产品是老技术,时间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 柴油机产品上,很多技术已经无法说清技术的来源。目前全球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家企业将原来的技术据为己有。在技术共享的时代,东南亚市场针对衡江集团产品提出专利技术的质疑,表面看是经济纠纷,实则是政治博弈。 同为南亚的华夏国,不但地大物博,而且人杰地灵。 泱泱五千年的文明古国,曾经是多少人向往的美丽国家。这里是文明的发源地,也是文明的先驱。如此文明发达的国家所生产出来的产品,居然被人质疑窃取了他们的专利,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换作是欧美国家质疑,许一山或许还有一丝存疑。毕竟,人家都是老牌的工业国家。现在质疑的东南亚国家,他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无法与华夏大国匹敌。 “要打,就要打得对方心服口服。”许一山严肃说道:“徐总,你这次去,一定要坚持原则。不能让步的,绝对不可让步。这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威信。” 徐斌为难道:“老弟,听你这么一说,我说实话啊,我胆怯了。” 许一山不以为然说道:“只要你相信真理在手,就不怕任何艰难险阻。” 按许一山的计划,徐斌本次去谈判,必须随身携带历史资料过去。如果对方一意孤行在专利问题上纠缠,就不要怕打他们的脸。 许一山要求,但谈判达不到需要的效果时,就应该舍弃谈判这条途径,改用国际法律来对付他们。 他直接要求徐斌在必要的时候起诉对方。因为他坚信,对方质疑的专利技术,于衡江集团柴油机产品而言,完全是子虚乌有的。 他对徐斌这次去国外谈判信心满满。毕竟,有国家外事部门的斡旋,有对方皇室力量的支持,有经得起考验的历史证据,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预案。 打开东南亚市场于衡江集团而言,至关重要。东南亚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他们的工业科技还处在萌芽阶段。衡江集团的产品只要进入站住脚,必定会影响和改写整个东南亚国家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许多像许一山这样有远见的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这个巨大的市场。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势必会轰轰烈烈展开。 东南亚国家狙击衡江集团柴油机进入市场,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 这也是衡江集团最后一战。此战胜利,预示着衡江集团布局全球的计划得以圆满成功。 当然,所谓衡江集团的计划,不如说就是他许一山的计划。从许一山下定决心重振衡岳工业雄风那一刻开始,他的眼光就放在了全球,而非一城一地。 三种不同的产品,对应着发达、发展中和不发达地区。他这是要大小通吃。 事实上,发达国家的市场已经被拿下,不发达国家的市场已成囊中之物。剩下这么个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就成了许一山包括衡江集团未来发展的全部期望。 徐斌会打赢这一仗吗? 第1711章 摒弃前嫌 外商考察团从衡岳回去省城后,他们向有关部门表达了来衡投资的意向。 容海是最有感触的一个人。尽管他在衡岳市并没表现出他的愿望和要求。但作为目前还身兼着桔城市委书记的他来说,眼睁睁看着半导体产业要落户衡岳,这是他不可容忍的事。 谁都知道,半导体产业落户在哪,势必会彻底改变一个地区的科技生态。 蕴含世界顶尖级技术的半导体产业,不但影响了每一个人的生活,也将影响一个国家的未来。 于是,一场争夺半导体产业落地的战争打响了。 中部省政府为该产业落地已经制定了相应政策,就等着双方坐下来签署协议。 容海清楚,谁拿到了此项目,谁将赢得先机。 政治与经济,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将两者生硬地分开。经济需要政治来为它保驾护航,政治又需要经济为它增光添彩。 政治事关一个政权的稳定,经济则涉及到国计民生。 一个没有经济的政治,就好比是一座摩天大楼没有扎实的基础,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同理,一个没有政治的经济,出现的必定是弱肉强食的恶劣环境。 政治服务于经济,反过来,经济促进政治进步。 而在容海的所谓“先机”意识里,先机就是政绩。政绩是衡量一个从政者能走多远,能上多高的硬性指标。当然,政绩不局限在经济层面,那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命题。 当容海将半导体产业可能会落户衡岳的看法与龚省长交换了一下意见后,龚省长敏锐地问他:“老容,说实话啊,半导体产业落户在哪,只要是在中部省,都是我们的胜利。你说是不是?” 容海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龚省长笑眯眯地问:“老容,你是想他们落户桔城吧?” 容海讪讪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外国人脑子里都长了什么?桔城是省府所在地,是全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他衡岳市,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地级市。这两者根本无法去比啊。可是这些外国人,去偏偏看中他衡岳市,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现在不是还没最后确定吗?”龚省长严肃说道:“老容,你还有争取的机会嘛。” “我觉得,许一山这个人很有心机。表面看他对半导体产业不感兴趣,口口声声衡岳发展的重点在工业机械上,对高科技的东西有心无力。实际上我看他啊,恨不得揪住半导体不放。” “他很聪明啊。”龚省长提醒他道:“老容,你想想啊,半导体产业不仅本身带有光环,更重要的是它还是国家重点扶持的产业。” 他就差直接说出来了,半导体产业最容易出政绩。 政绩事关每一个人的前途,一个不会搞政绩的人,很难出头。 当然,龚省长是不需要这个政绩的。因为无论政绩在谁手里出来,都是他的政绩。作为一省之长,中部省的任何政绩都与他龚省长息息相关。 “老龚,能不能由省政府出面干涉,将半导体产业规定在桔城发展?”容海终于说出来心里话。“当然,我是为大家着想,我担心半导体产业去了衡岳后,会发展不起来啊。” “道理说得过去。”龚省长缓缓道:“桔城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这点衡岳是没办法来比的。但是,作为政府,我不太方便干涉企业的意愿啊。” “我想,他许一山还没资格与省委省政府对着干吧?” 龚省长笑而不语。 这是他们两个在竞选中部省长之后,第一次正面倾心交谈。 过去,他们是对手,为了争夺中部省长一职,他们费尽心思要将对方打压下去。龚辉胜出,容海落败,两人之间便没有了交流。 虽说容海顺利晋升成了副省长,但比起省政府一把手的龚辉来说,一正一副,一字之差,权力就有着天壤之别。 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对手,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当大家利益一致时,对手很快可以成为朋友。同样,当利益出现分歧时,再好的朋友顷刻间也会反目成仇。 容海主动找龚辉谈话,这表示他已经主动在向龚辉示好。 龚辉又焉能接不住容海伸过来的橄榄枝呢? “老容,这件事我们还得征求一下陆书记的意见。”龚辉严肃说道:“陆书记是个胸怀宽广,高瞻远瞩的领导。他的意见非常重要。” 容海犹豫道:“陆书记那边,我看会有问题。大家都说,他许一山是陆书记原来的三驾马车之一。他肯定会倾向于他许一山。” “话也不能这么绝对。什么三驾马车啊?”龚辉笑笑道:“老容,组织内是不允许拉帮结派,搞团团伙伙的。你这话的意思,就是陆书记在搞拉帮结派嘛。” 容海一愣,苦笑道:“你看看你,无端又给我戴了一顶诽谤领导的帽子。” 龚辉道:“老容,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陆书记的三驾马车我也听说过嘛。不就是一个胡进、一个他原来的秘书梁国明,以及他一个许一山吗?可是你仔细想想,许一山能与他们两个相提并论吗?” 容海愕然道:“怎么就不行?” “胡进的背景,你应该是知道的。人家是燕京背景,起点高,政治规划也很完美。别看他是在衡岳市起步的,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政府的履历。你看看现在,他不是去了中原省担任主要领导去了吗?你看人家的升迁,是在稳步前进吧。陆书记就是想把他当作自己的马车,他驾驭得了吗?” “再说梁国明。梁国明过去跟在陆书记身边,他一个秘书的角色,是干不出政绩来的吧?他被外放出去,你以为是陆书记这样安排的?当然,这里面或许有陆书记的一点意见在里面。但是,梁国明从一个县委书记被提拔到霞山市去当副市长,这是跨省调动啊,你不觉得诡异?” 龚辉当着容海的面分析胡进与梁国明,这明摆着是没将容海当外人看待啊。毕竟,这样的话,换了谁都不可能从龚辉的嘴里说出来。 “你看梁国明的晋升速度,霞山市长的椅子还没坐热吧,人家就去了山城市。老容啊,不说你也知道,山城市可不是小地方啊。一个直辖市的市长,未来可期嘛。” 容海小心翼翼问道:“按你的意思,梁国明背后也有人?而且这个人还不是陆书记。” “你觉得呢?” 容海摇摇头道:“我对他们没太多印象,也不想过问。我就想听听你对许一山这个人的分析。” 第1712章 他是一匹黑马 容海请龚辉谈许一山,这是极少见的现象。 首先,大家都是省委常委,在同一口锅里拢大勺。背后议论他人,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而且这也是官场禁忌之一。 其次,龚辉于容海而言,曾经是政治上的对手。容海竞选省长落败,内心并不认同龚辉。他一直坚持龚辉占了在省人大工作多年的便利,利用他熟悉各地市人大代表的优势,暗箱操作才赢得差额。 因为这中间牵涉着这件事,两个人的关系向来就是面和心不合。 容海这次主动示好龚辉,虚心听取龚辉对他人的评价,这要换在一个月之前,根本就不可能。 尽管大位已经坐在了龚辉的屁股底下,容海并没因此而消沉和认输。他们之间一直在暗中较劲,总希望一方能将另一方彻底打趴下,俯首称臣。 如今,许一山已经跑到他容海锅里来抢饭吃了,这让容海不得不寻求更大的力量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大家都明白,半导体产业落地在哪,地方主官的政绩便随之而来。 在陪同外商考察团去衡岳之前,省委省政府的意见是将半导体产业留在桔城的。龚辉安排考察团前往衡岳考察,其实是一件突发性的事。 容海在亲自接到龚辉电话,要求他陪同考察团去衡岳时,他当即表示了强烈的质疑。 龚辉在电话里说,“老容啊,让外商多比较,有助于他们更快更准确选择投资地区啊。你对桔城要有信心嘛,难道你桔城还比不上衡岳吗?” 容海是被龚辉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如果他坚决拒绝考察团去衡岳,不正好说明他心虚,不敢拿桔城与衡岳比拼吗? 窝了一肚子气的容海最终选择了陪同考察团去衡岳考察。他想让事实来打龚辉的脸。 然而,衡岳市政府举行的接风晚宴上,许一山临场发挥,以一口流利的英文全方位介绍了衡岳的投资环境后,他能强烈感觉到考察团的天平在往衡岳这一边倾斜。 许一山的精明之处,在于他将衡岳形象拔高到了能打动外商考察团的心。一句“英雄之城”就将他的思想灌输进了外商的心底。 毕竟,反法西斯是全人类的共识。特别是经受过法西斯残暴迫害的西方世界人,他们对法西斯的理解尤为刻骨铭心。 同时,许一山所表现出来的交流沟通能力,让外商会更多认为许一山有强大的国际视野。 显然,一场接风晚宴,让许一山出尽了风头。反而衬托他这个副省长才疏学浅一样的。外国人不喜欢讲意识形态,他们都是实用主义者。 许一山的实用主义思想,恰好中了他们的胃口。 龚辉在沉吟好一会,才似笑非笑地试探着说道:“老容,我就谈谈我对许一山同志的看法?” 容海沉着脸道:“谈吧。有什么不能谈的?” 龚辉道:“这仅仅是我个人看法,可能会与大家的看法不一样哦。” “这不闲聊嘛。”容海笑笑道:“对自己同志了解,也是对该同志负责,更是能促进我们工作的办法嘛。” “那我就随便谈谈吧。”龚辉笑了笑道:“过去大家都说黑马,许一山就是一匹黑马啊。” 容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龚辉的说法。 “一山同志出身农村,通过读书才走上工作岗位。俗话说,无知者无畏。这句话其实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龚辉谈了许一山单枪匹马闯燕京要拨款的往事。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副镇长。”龚辉笑笑道:“一个副镇长,在县里都未必能得到支持。他倒好,直接绕过县里、市里、省里,一枪便杀到部委去了。他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当时可惊动了不少人啊。老容还记得王书记吧?在省委决定要严厉处分他的时候,是王书记站出来替他说了话啊。” 容海点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一点点。据说当时燕京方面来了电话,对他去燕京要拨款的责任,归咎于省里工作缺失,没照顾好基层的实际工作难处。” “打这个电话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容海摇了摇头。 “就是胡进嘛。”龚辉叹口气道:“胡进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还只是部委中的一个小人物啊。按理说,他这种资历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地方工作?但是人家偏偏就打了,而且中部省委省政府还不得不听。原因在哪?不就是胡进的背景嘛。” 容海默不作声。他哪能不清楚胡进是什么背景! “老容,你应该知道,胡进、梁国明和许一山,他们三个过去是大学同学。据说,许一山与胡进的关系不一般。胡进心高气傲,梁国明装傻充愣,唯有这个许一山,稳重成熟,内敛,锋芒不露。” “他还不露?”容海鄙夷地笑了起来,“你看看啊,全国都在想方设法严禁烟花爆竹,他倒好,一去衡岳市主政,就全面放开烟花爆竹市场。第二,他提出的全民医疗免费,难道没让你老公头痛?第三,他要在基层推行主官直选,这不又是在与现行规定在对着干?如果说他这样还不够锋芒毕露,我实在是想不出他还会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所以我说他精明嘛!”龚省长缓缓说道:“他这一招背道而驰,确实起到了轰动效应,也成功引起了燕京方面的注意。” “你的意思,他是故意这样操作的?” “故不故意我不能说。不过,衡岳云轨通车来了谁,你应该知道吧?我就问你,你老容如果亲自去燕京请人,能请得动吗?” 容海陷入了沉默。 “他很会得民心。”龚辉苦笑道:“他搞一个全民医疗免费,就让我下不来台。现在的老百姓心里啊,不知有多少人在骂我,好像是我在阻止他许一山实施这个政策的。” 容海笑了,道:“老龚,这一点你还是得承认,确实是你在反对。” “我能有办法吗?”龚辉叹口气道:“全国一盘棋,这是大政方针。我们中部省在经济上比不上沿海发达地区,在政治上比不上燕京等几个直辖市。我们中部省怎么可以标新立异啊?不是说我们的财政能力支撑不住实行免费医疗,问题在于没有上面的明确指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龚辉的话,道出了他最真实的内心想法。人到他这个层面,凡事必三思。像这种极具政治风险的想法,他根本不能去考虑。 “这么说来,他衡岳是要从桔城抢走半导体项目了?”容海说道:“我们都拿他没办法了?” “哪也未必嘛。” 第1713章 一石几鸟 龚辉这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谈论对许一山的看法。 他毫不避讳地暗示容海,传说中的陆书记三驾马车,胡进与梁国明早已经脱缰而去,唯有他许一山这架马车,才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他对容海提出的请求陆书记主持公道的建议,不以为然。 “陆书记很看重他。”龚辉微笑道:“我也能理解,陆书记是想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嘛。” 容海突然一咬牙说道:“老龚,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如果半导体产业不在桔城落地,他许一山也别想着在他衡岳落地。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要这个项目。” 龚辉面露吃惊的表情,“老容,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你这个玉石俱焚的思想要不得。项目不管落地在哪,只要是在中部省境内,都将起到改变中部省未来发展的方向啊。这是一件好事,绝对不可以将项目拒之门外。” 容海笑笑道:“不是我小家子气啊,他看不得我好,我为什么还要将他扶上马送一程?” 龚辉深深叹口气道:“我这么说吧,半导体产业已经成为全省工作的重心。陆书记已经表态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项目留在中部省。谁让项目黄了,谁将是全省人民的罪人。” 容海若有所悟地笑了,低声道:“我不会做这个罪人的。” 谈话持续了将近两小时。无论是龚辉,还是容海,都认为自己已经在推心置腹了。至少,容海认为自己向龚辉主动示好求和,他的态度决定了他将会选择与龚辉站在一起。 而龚辉认为,他能在容海面前袒露自己对许一山的真实看法,这也是一种对他容海毫无保留的态度。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将许一山与胡进和梁国明联系在一起讨论。尽管过去大家一致认为胡进在中部省的从政经历,只是完美他的从政履历,不会与中部省的政治生态有直接的影响。但是经过龚辉一番分析后,容海敏锐地发现,传说中的三驾马车或许不是陆书记的马车,但马车是真实存在的。 许一山有着年龄优势,他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在为他的未来铺平道路。他的政治生命还很长,他究竟会走到哪一个层面,似乎看不清。 但如果不阻止他,他的未来更多会是野蛮生长。 容海永远都不会想到,他陪同考察团考察衡岳,跳进了龚辉为他挖好的一个陷阱。 龚辉安排考察团临时出访衡岳,是有着极深意义的。 在接到魏浩威胁他的电话时,他内心从来没有那样的紧张。 在龚辉看来,魏氏父子当中,儿子比老子要难对付得多。 魏力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干部,魏力也对他深怀感恩之心。在龚辉的眼里,魏力就是他的一件称心如意的武器。 当然,在魏力心里,龚辉是他最坚强的靠山。 而这个魏浩不一样。他是靠着他父亲魏力一步一步上位的,与他龚辉并没任何实际性的接触。但是,他深知魏力会将他与他的一切全部毫无保留告知他儿子魏浩。 魏力此举,其实也就是在制约他龚辉。 魏力落马,守口如瓶,丝毫没吐露他与龚辉之间的关系。他将所有的罪责都一个人担了起来。这正好说明魏力非但明智,而且具有大智慧。 交代他与龚辉的问题,不等于能将龚辉拉下马。相反,他无异于是在自寻绝路。他相信只要龚辉还在位子上,他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在龚辉看来,魏浩一旦落进许一山的手里,将会对他构成巨大的威胁。 魏浩被困,向他求援,他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秘密只有死人才会保守得住。而且他比谁都清楚,许一山盯上的人,根本就没回天之路。 从安排容海替他陪同考察团出访衡岳开始,一个计划就在他心里成型了。 他需要安排一项重大的外事活动来干扰许一山对魏浩的穷追猛打。他相信魏浩只要有一口喘息的机会,他或许就能逃生升天。 当然,他还留了下一手,万一魏浩寻找不到机会,他就让魏浩自取灭亡。总之一句话,他不能让许一山生擒住他魏浩。 他不安排其他任何人,而是选择容海,这也是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让容海替他出行,表明他对容海没有任何芥蒂。半导体项目又事关桔城发展,项目落地,将是容海又一个重大政绩。 以他对许一山的了解,许一山绝对不会对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咬一口。那么,他势必会与容海发生尖锐的抢夺项目矛盾。这样,他就将容海变成了许一山的对立面,许一山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他的计划完美无瑕,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漏洞。 果然,衡岳市方面在接到外商考察团将考察衡岳时,许一山立即下令暂停了百日整治活动。 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准许一山会只身犯险,他会选择单枪匹马去找魏浩劝降。 于是,就出现了在关键时刻,他将电话打到许一山手机上的一幕。 他需要矛盾激化到恶化,他完全相信冲动的魏浩在走投无路之际,会选择同归于尽一条路。 龚辉最终还是低估了许一山的能力,魏浩最后选择放弃反抗,束手就擒,预示着危险又向他逼近了一步。 眼见着局面正在一步一步不利于他,容海主动上门来讨说法,让他重又看见了希望之光。 当务之急,就是逼着半导体项目离开中部省。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容海就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只要项目计划落空,一把手陆书记一定会追查到底。只要一追查,必将追查到他许一山身上去。 就如他说的那样,许一山将成为全省人民的罪人。那时候即便陆书记想保他,也该无能为力。 拿下许一山,他便能高枕无忧。 他甚至暗示容海,他因为身体原因,很难胜任履职完这一届。他将在临退之前,将他容海扶正。 他给容海画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巨大的饼。 外商考察团出访衡岳这一招,不知是一石几鸟了。 送走容海,他打了一个神秘的电话。 “你一定要让魏浩闭嘴。”他交代道:“他敢不听,你可以采取任何措施。” 对方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 第1714章 自取其辱 魏浩归案,却未被关押在异地,而是关押在衡岳二看,这让很多人费解。 按办案要求,魏浩案涉黑涉恶,必须异地关押,保证办案的公正性。但费劲自信地认为,魏浩关在衡岳本地,不会影响办案质量。 因为,他已经将魏氏父子留在政法内部的关系网全部清理干净了。 费劲是否真的将魏氏父子的势力清理干净了,没人说得清。但是费劲作为政法委书记,又兼任着公安局长,他的意见没人敢反对,会反对。 魏浩从归案那天起,就被上了戒具。沉重的脚镣钉死在他脚上,预示着他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 作为曾经的市局常务副局长,魏浩不一定认识全部的干警。但全市干警都认识他。 当年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魏浩,几乎是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不由人不感叹命运的无常。 戴上脚镣的魏浩一进入看守所,便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接待。 所长亲自迎接他,蹲下去身子将柔软的棉布条细心地缠绕在魏浩的脚镣上,以保护他的脚踝不会受到伤害。 魏浩看着所长缠好布条,苦笑着说了一句,“老华,谢谢你啊。你费心了,我还能顶得住。” 华所长深深叹口气,摇了摇头。 第二看守所所长是魏浩亲自提拔起来的,所长姓华,是个老实人。一辈子都在监管支队工作。魏浩就是看在他老实忠厚的份上,将他从一名普通看守提拔到了所长位子。 市局特别成立了专案组,费劲亲任组长。副组长是临时下面县里抽调上来的一名副局长。专案组成员大多也是临时抽调上来的。要成为专案组成员,必须有一个硬性要求,那就是与魏氏父子没有任何关系。 专案组拿下了核心人物魏浩后,他的手下便如秋风扫落叶一样,要么被抓,要么迫于压力主动投案自首。短短半个月不到,魏浩精心构筑的地下世界便被摧毁,连根拔起。 全部人马基本归案,只有少数几个嫌疑人在逃。但他们已经不影响魏浩案的侦查与起诉。 专案组在接触了魏浩之后,才知道他真的是一块根本啃不动的石头。无论专案组怎么审讯,魏浩始终不发一语。 公安能够采用的手段,他都了若指掌。这样让审讯人员根本拿他没办法。 审讯魏浩,一度陷入僵局。 情况汇报到费劲面前,费劲大包大揽表示,他亲自参与审讯。 在看守所的预审室里,费劲第一次见到了被抓的魏浩。 两人久久没有开口,审讯室里沉默得可怕。 费劲主动打破了沉默,“魏浩,我相信你比其他人都懂得政策,你不开口说话,无助于你啊。” 魏浩笑了笑道:“老费,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爬出来,都懂开不开口,不影响最后的审判。”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痛痛快快交代问题?” “我有问题吗?”魏浩一脸惊讶的神色,“老费,我一个生意人,触犯了哪条哪款?你不觉得这是在打击报复我吗?” 费劲眉头皱了起来,叹口气道:“魏浩,你是聪明人,不要执迷不悟。” 魏浩摇摇头道:“我没有执迷不悟。我是在主张自己的权利。你想让我开口谈问题,你可能不配。” 费劲顿时来了气,猛地一拍桌子道:“魏浩,注意你的态度。我作为衡岳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我还不能审讯你?” 魏浩一点都不惧怕,他缓缓说道:“老费,你仔细想想,你这个局长的位子是谁给你的?不过,老费,说实在话啊,我是真佩服你。你就是一个千年不倒的不倒翁啊!” 魏浩的讥讽一点都没给费劲留面子,这让费劲有些恼羞成怒。魏浩的话,无异于揭了他的伤疤,露了他的老底。 他在暗示费劲,他的这个局长位子还是他爹魏力送给他的。 在魏浩的嘴里,费劲成了不倒翁。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却真实地揭露了费劲处世为人的技巧与水平。试想,魏力落马,他费劲毫发无损。现在他魏浩又栽了跟头,他费劲还是稳坐钓鱼船,甚至还得到了升迁。 魏浩不动声色就羞辱了费劲,让费劲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 而在魏浩看来,费劲抛头露面想在他身上打开缺口,等于就是自取其辱。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出面了,魏浩多少会给自己面子,主动交代他的问题。没想到在接触过后,他撞到了一面坚实的厚墙。 “魏浩,你是打定主意不张口了?”费劲最后一次问他。 “不。”魏浩回了一句,“你想让我开口,你就把许一山找来。” 费劲冷笑道:“魏浩,你是真不懂事啊。许书记会有空来见你吗?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这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意谈就谈,不愿意谈,以后我们也就不找你谈了。” “谢谢你啊,老费。”魏浩笑嘻嘻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机会。好了,就到此结束吧。从现在起,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说了。今天跟你说了那么多,这个面子我是给足了你啊。” 魏浩说完这句话,还真闭上了嘴。 费劲无奈起身道:“行,魏浩,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是你自己没把握好机会。来人,押走。” 魏浩被带走,对面的铁椅子上空荡荡地没有了人。 看着庄严肃穆的审讯室,费劲内心不禁泛起波澜。他深刻领悟到了成王败寇的含义,谁会想到衡岳市最有名望,最有前途的魏浩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呢? 就在这间审讯室里,他审讯过周文武,也与魏力有过正面接触。他们在他费劲面前,可怜得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而这个魏浩显然不一样。他一副嘲讽他费劲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又有恃无恐。 说白了,他根本就没将费劲放在眼里。 在魏浩看来,费劲就是个典型的投机钻营的人。就拿他与魏力来说,在衡岳市,谁不知道他费劲是魏力亲手培养的接班人啊。 可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魏力落马,不但没影响到他,反而让他一路高升成了市委政法委书记。 有人在背后说,费劲之所以能有今天,在于他落井下石的水平很高。在魏力落马前后,费劲究竟在里面起到一个什么作用,没几个人说得清。但所有人都明白,费劲是魏力落马的关键人物之一。 费劲让看守所华所长来见他,当着华所长的面,费劲骂了一句,“魏浩这个狗脾气,会有亏吃。老华,请你来,我是想托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保证魏浩在里面不会吃到苦。” 华所长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道:“请费书记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1715章 看人下菜 衡岳市打掉了正在崛起的魏浩团伙,迅速让社会治安回归到以前,令市民们拍手称快。 如果说,当年的周文武团伙对衡岳市民造成了伤害,令人“谈周色变”,比起魏浩来,周文武的那些伎俩就显得太小儿科了。 周文武时期,至少还有周鹤这个对手。毕竟,出于江湖道义和规矩,周文武能严守规矩底线。他与周鹤之间的争斗,一直是斗而不破,相互纠缠。谁也玩不死谁。 魏浩重出江湖,便改了江湖规矩了。 在魏浩的世界里,整个衡岳市他不能有一个对手。他要全盘控制住衡岳社会的另一面。为达到这个目的,他的手段就比周文武要残忍得多了。 社会的另一面全都由“黄赌毒”充斥着。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一个信奉丛林法则的社会。要想全盘控制住这个复杂的社会,就只能采用最狠毒的手段。 魏浩能快速将全市的“黄赌毒”全部控制在自己手里,充分证明了他有超人的能力。 要知道在这几条道上混的人,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他们将公平正义踩在脚下肆意践踏,恃强凌弱地横行在社会的阴暗面。 要让他们屈服,单靠打打杀杀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魏浩深知他们怕什么,需要什么。他横空出世,将这些人快速而果断地收归在麾下。对于不愿屈服的人,魏浩从不手软。他曾亲自监督着手下,将一个敢于与他叫板的人五花大绑在凳子上,邀请同道中人过来观摩挑断这个人手脚筋的悲惨场面。 魏浩从不索取他人的命,但他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在衡岳市制造了一股恐怖空气,这股恐怖空气迫使所有人向他缴械投降。 然而,一个人骄横惯了,他会狂妄地以为这个世界都是他的。 魏浩就犯了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谢先进连续的内部整肃下,他的内线被一条条斩断。他也清楚衡岳市即将要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百日整治活动,他非常明白,这场整治活动就是冲着他来的。 于是,他便萌发了在源头上堵死这场活动的开展。 谢先进被重用,且谢先进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针对他魏浩来的,那么,谢先进就第一个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要让全衡岳市的人都知道,与他魏浩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便出现了谢先进车祸一案。 魏浩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他低估了许一山的决心和魄力。 他没料到许一山会在谢先进车祸后,一刻都没耽搁就发起了雷霆行动。而且,矛头直指向他。 从许一山直奔他公司总部他就能感觉到,与许一山的战争正式打响了。 魏浩很清楚,与许一山任何正面的冲突,都将是以他失败告终。因此,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逃离。他相信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从公司总部金蝉脱壳出来之后,他乐观地估计,许一山一定会头大。因为许一山根本不会猜到他会藏身在张曼的家里。 他需要渡过这个危险期,而且他需要借助外力。这个外力,就是龚省长。 在一切都按他的预定计划在走的时候,他几乎想唱歌抒怀。 计划被破,他不得束手就擒。他最终没有选择同归于尽,是他在追危急的时候良心突然发现,当正义之光普照人间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魏浩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费劲的。当初如果不是魏力强压住他,他早就掀翻了费劲局长的桌子。 在魏浩的眼里,费劲就是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软弱可欺的人。 当时的衡岳市公安局,所有人都知道,实权人物是他魏浩,而非局长费劲。 费劲也似乎从来不争,即便局里开会讨论决定某一项事,他都从来没再魏浩之前表明态度。往往都是在魏浩谈了他的意见之后,他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拥护。 一个被自己看不起的人,他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败军之将的颓丧? 当然,魏浩也说了真话。想他开口,非许一山上莫疑。 费劲在魏浩面前吃了一个软钉子,心里自然老大不舒服。 但是,他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他的大度。因此,他嘱咐华所长好好善待魏浩之后,又暗示了身边的人,必须要让魏浩在他面前举手投降。 费劲将情况向许一山汇报时,许一山正在为半导体项目忙得焦头烂额。 容海已经正式知会了许一山,不能让半导体产业落户在衡岳市。 他的理由很简单,省城是一个省的形象,不能牺牲省城的形象来提升一个地级市的品味。而且他强烈暗示,半导体产业落户桔城,是省委省政府的统一共识。 许一山心里清楚半导体产业落户在衡岳,意味着什么。 当然,他想的不是自己的政绩,而是他需要将科技与制造业完美融合在一起。 对于容海明目张胆的要求,许一山只打着哈哈说道:“容省长,企业愿意落户在哪,我看还是要尊重企业的选择。作为政府,我们只能引导,不能强逼。” 容海不客气说道:“在我们的土地上,想让谁留住,想让谁离开,我们是有绝对主导权的。一山同志,你发展经济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我们决不能在资本面前妥协啊。资本这东西,张口是要吃人的。” 在容海的眼里,半导体产业是经济。而在许一山的眼里,半导体产业是科技。 可以说,许一山与容海在关于半导体产业落户在哪的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容海在挂电话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一山同志,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们就只有上会解决了。” 许一山知道,这事一旦上会,局面肯定不利于衡岳市。 就在他思考着要如何应对容海上会的提议时,费劲谈了他审讯魏浩的事。 许一山此刻是没有心情去理会魏浩这点破事的。在他看来,魏浩不过就是一个小丑。他在人生失意之后,想再来一次人生辉煌。可惜他走错了路。 其实,在许一山的内心,他还是比较欣赏魏浩的。 魏浩这人努力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遗憾的是他的三观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魏浩身上至少还没失去做男人的担当勇气。 费劲讪笑道:“这个魏浩,异想天开,还妄想着许书记你亲自去见他。” “我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许一山突然来了兴致道:“老费,你安排一下,下午就去见他。我倒想知道,魏浩他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1716章 回避 衡岳市第二看守所会见室里,费劲陪同书记许一山等在里面。 一阵哐啷哐啷的铁链声由远而近,门一打开,魏浩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看起来显得很憔悴,虽然已经被剃光了头发,但愤怒的发茬却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的草根,顽强地守护着他桀骜不驯的脑袋。 许一山没让安排在审讯室会见,而是要求在会见室。这是出于对魏浩的尊重。毕竟,他不具备一个审讯人员的资格。 会见室与审讯室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会见室见面,表明大家都是平等关系。而在审讯室,就是法律层面上的强制措施了。 魏浩被人扶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方之间没有设置隔离措施。 “魏浩,听说你想见我?”许一山微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魏浩跟着他笑了,他挪动一下双腿,又有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响起。 “许一山,我们现在是成王败寇。你能来,我很高兴。”魏浩伸出手来道:“拿烟来吧。” 费劲便示意干警过去递给了魏浩一支烟,并帮他点上。魏浩吸得很凶,一口气几乎抽掉了大半支。他看起来很贪婪,几口便将一支烟抽完。 他再次要求给他点上一支烟。 一连抽了两支烟后,他似乎有些满意。将身体往后仰靠了过去,看着天花板,吐出来嘴里最后一缕烟。 许一山安静地看着他将烟抽完。魏浩本来吸烟,而且吸得很凶。现在他人在看守所里,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香烟。 “我有一个要求。”魏浩突然说道:“你能答应我吗?” 魏浩将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我想,这对你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 许一山道:“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超过法律规定的,我是办不到的。” “这个很简单。”魏浩笑道:“你若是答应每天能给我几支烟,一切都好说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还能抽几天烟呢?” 许一山转过头问费劲道:“老费,看守所允许吸烟吗?” 费劲摇了摇头道:“不允许。”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而对魏浩道:“魏浩,你这个要求超出了法律允许的范畴啊。” 魏浩摇了摇头道:“不见得。老费你也不必装了。看守所里能不能吸烟,你不清楚?算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要求吸烟,天还能塌了?” 费劲冷笑道:“天是塌不了。但规矩却不能破坏。魏浩,今天你提要求吸烟,明天是不是还要求喝酒?” 魏浩毫不示弱道:“老费,你少来这套。我提了喝酒的要求了吗?你敢保证看守所人犯都没吸烟吗?” 费劲道:“我敢保证。” 魏浩便笑了,缓缓摇头道:“老费,你说这个话,我是真看不起你。看守所里是什么世界,你我都心知肚明。算了,你们不答应,我也无话可说。送我回去吧。” 费劲一急,脱口而出道:“魏浩,你这就是在耍赖了啊。不是你说要见到许书记才开口的吗?现在许书记来了,你又没话可说了。魏浩,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招。” “我耍花招了吗?”魏浩哼了一声,“老费,说实话,我这点要求你们都不能答应,我还能相信你们吗?” 魏浩一向没将费劲放在眼里,过去是,现在看起来还是。 许一山拦住魏浩道:“魏浩,你没必要急着要回去。有话可以慢慢说。虽然监所规定不能吸烟,但我们现在提倡人性化管理嘛。规矩不能破,不表示就没其他办法了吧?” 魏浩咧开嘴笑了,道:“老费,你看人家当领导的,说话就没你那么死板。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嘛。” 费劲的脸憋得红了,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魏浩,你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这张嘴还不死啊?我们队伍的纪律,就是死在你们这帮人身上了。” 魏浩笑着道:“老费,你是局长,坏规矩也是你带头坏的嘛。” 费劲气得双眼圆睁,当着许一山的面,他使劲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爆发出来。 “这件事可以根据需要适当调整一下规则。”许一山开口说道:“魏浩,你应该明白,我们不会牺牲纪律来满足你的要求的。既然你没话可说,我看,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 许一山说完,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魏浩,今天我见你,是看在大家曾经都是熟人的份上。其实你也清楚,我来见你,就与纪律相悖了。以后,你有什么想要说的,直接跟办案人员交代吧。” 许一山的话,无异于向魏浩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他魏浩以后想见到许一山,再无机会。 魏浩看着作势欲走的许一山,他不得不喊道:“许一山,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呢。” 许一山冷冷道:“你还有话要说吗?魏浩,我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我是来帮你的。遗憾的是你不明白我的苦心啊。” 魏浩迟疑一下,轻声说道:“我需要申请回避。” “你想谁回避?” 魏浩突然将手指着费劲道:“如果可以,老费是第一个要回避的。” 这句话彻底触怒了费劲。魏浩当着人面,肆无忌惮要求他回避,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他吗?不相信还可理解,这不就是在暗示他费劲身上有问题吗? “住嘴!”费劲愤然吼道:“魏浩,我看你就是在故意挑事。来人,带走!” 许一山拦住费劲道:“费局,先不要急嘛。”他又去看魏浩,道:“魏浩,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一个道理?费局是我们衡岳市公安局长。如果他都要回避,我还有需要听你的交待吗?” 魏浩嘿嘿笑道:“有些话,我只能单独给你说。” 许一山断然拒绝道:“不用。” 魏浩便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说道:“老费在,可以。其他人必须回避。” 许一山最终还是选择退了一步。 他让费劲将其他人都安排回避,会见室里就只留下他与费劲两人。 费劲尽管不满,但也没再反对。 在其他人都回避之后,魏浩笑眯眯说道:“我今天说的话,请你们两位听清楚。我只说一次,再无第二次机会。我想先请问你们两个,你们敢不敢拉人下马?” 许一山道:“魏浩,你可要想清楚,栽赃陷害可是罪上加罪。” 魏浩道:“不用你提醒。许一山,我就问你,如果你遇到一个权力比你大的人,你敢拉人下马吗?” 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只要这个人触犯了法律,我绝不手软。” 第1717章 一喜一忧 魏浩究竟在会见室里与许一山说了什么,除了费劲,再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他们在会见室里呆了至少一个小时。结束后,许一山便匆匆离开了看守所。 不过,从许一山和费劲凝重的表情上看,所有人都感觉问题很严重。 衡岳市百日整治活动在外商考察团离开后,再一次掀起高潮。 好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是东南亚市场谈判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徐斌在关键时刻,以详实的历史证据,彻底否定了国外强加在衡江集团产品侵占专利技术一说。 徐斌在电话里给许一山说道:“老弟,打蛇打七寸,老祖宗的经验真没得说。我就奇怪了啊,专利技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那不就是鲁班面前耍大斧吗?徒弟还打起师傅来了。” 徐斌说了一个笑话,在外事部门的协助下,双方举行了几场听证会。对方为了达到目的,居然请了欧美发达国家的专家参与进来鉴定。 有一个事实不可否定,柴油机技术确实是从欧美发达国家传进来华夏的。 问题是他们的技术在经过华夏工程师不断改良后,原来的技术早就改得面目全非了。可以肯定地说,衡江集团产品的全部技术,都是本土技术。 然而,对方显然不甘心落败。他们请专家介入,就是希望他们将鉴定的天平往他们哪一方倾斜。 争夺专利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的驱使。 东南亚方面的人算盘子打得噼啪响。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阻止衡江集团产品进入他们的市场。这样,他们就能形成一个垄断的局面。 如果此计不成,他们就幻想从专利技术入手,至少要在衡江集团产品上刮一把利益。 就在专家鉴定结论即将出炉的时候,徐斌在听证会上拿出来从衡岳带过去的历史资料。当一份份历史证据摆在所有人面前时,对方哑火了。 “对了,我们这次能赢得胜利,除了要感谢外事部门的全力斡旋,还要感谢一个人。没有他,听证会不会那么顺利啊。”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严华严老爷子吧?” “对。”徐斌笑嘻嘻道:“这老头很牛皮,他居然能动用皇室人员给我们站台。” “确实该感谢严老爷子。”许一山兴奋说道:“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接风洗尘,我一定敬严老爷子一杯酒。” 徐斌缓缓叹口气道:“可能老爷子回不来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斌小声道:“据可靠消息,他的身体被查出来了严重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严老爷子的生命可能不到半年了。” 严华在协助衡岳商务代表团取得胜利后,他因为身体不适去了医院检查。 这一查不要紧,严华被确诊为肝癌晚期。 肝癌这玩意,非常恐怖。通常,患了此病,前期并无太大反应。等到身体不适再去检查,一查基本就是晚期。 而且,目前为此,还没有针对此病的靶向药。 也就是说,患上此病,基本被判定死刑。 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许一山原本兴奋的心,就像突然泼上了一瓢冷水。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严华对他许一山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想当初他许一山单枪匹马跑燕京要援助,山穷水尽之际遇到了严华,从此改写了茅山的历史。 严华在茅山的投资,盘活了一个县。 茅山生产的原生态优质茶油,如今可是茅山的一块金字招牌。因为油脂基地的建立,才形成了茅山一条完整的油脂产业链。 由因为油脂基地的蓬勃发展,促进了衡岳地区的物流发展。 过去,中部省最有名的物流基地是陈州。陈州也因为物流的发达在全省有傲视群雄的骄傲。如今,物流在衡岳市发展的势头早就盖过了陈州。 衡岳县的物流基地建设,成了周边地区的物流集散地,已经远远覆盖到了临近省份。 严华虽然不是在茅山出生,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他都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华夏人。 但是,流淌在他血管里的华夏之血,让他垂垂老矣的时候,生出来了强烈的落叶归根思想。严华在不同场合都表示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长眠在祖坟里。 严华有这样的念头,不得不佩服华夏文明的伟大。即便历经几代,始终都记得自己的根在哪里。这也可能是全人类唯一一个拼尽全力都记得回家的民族。 “回不来了?”许一山担忧地问:“没其他办法了?” 徐斌叹口气道:“昨天我还去看望了严老爷子。听他的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宜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我就问你,他自己想回来吗?” “想,肯定想啊。”徐斌又叹一口气,“昨天见到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一双手抓着我不放,他还哭了啊。他说,他要回家。” 徐斌的声音悲凉了起来,道:“我总不能冒着风险将他带回家吧?” 严华身患重病的消息确实震惊了许一山。 “不过,他昨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说你能带他回家。”徐斌说道:“我就觉得奇怪啊,在他心里,好像你许老弟是无所不能的大罗神仙一样的。” 许一山苦笑道:“我可不是大罗神仙。但是老徐,我们必须尽可能满足他的心愿啊。” “要不,等我回去再说?”徐斌提醒他道:“明天我们就全部回来了。我已经通知了集团公司,我们的产品在年前必须铺满整个东南亚市场。” “好!我为你们接风洗尘。”许一山祝愿道:“老徐,一路顺风!” 挂了徐斌电话,许一山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徐斌的电话,一喜一忧。东南亚市场的打开,彻底打开了衡岳工业制造之城的最后一扇门。现在的衡江集团,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未来,只需扬鞭奋蹄,驭风前行。 让许一山忧心的是严华的病情。既然医生已经否决了严华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的方案,这就等于封死了严华回来的路。 如何让严华回来,就成了许一山当务之急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能将严华安全无虞地带回来茅山。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许一山的心不由咯噔一响。 第1718章 绝妙计谋 胡进打来电话,通知许一山,下个月中原省将派经济交流团来衡考察。 许一山一愣,狐疑问了一句:“老胡,衡岳市没有什么好经济交流的啊,你们考察,也该去桔城考察吧?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胡进一口咬定道:“就是去衡岳。怎么?老许,不欢迎?” “不敢啊!”许一山笑嘻嘻说道:“你一个省来我一个市考察,你这是让我丢脸呀。衡岳哪里值得你们来交流。” “交流嘛,没有高低之分。”胡进严肃道:“我们现在在总结‘衡岳经验’,中原省是该向衡岳学习了。” 许一山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意思。什么衡岳经验?不就是胡进经验吗?胡进主政衡岳将近三年,任上上了云轨项目,落地了油脂基地,引进了汽车零配件基地。尽管他在任时,所有项目都未产生效益,甚至几乎烂尾,但毕竟这些都是他主政衡岳时留下来的政绩。 中原经济交流考察团来衡岳,不就是要将他的政绩摆在中原省的官员面前,让他们不敢小觑他胡进的能力吗? 想到此,许一山便心领神会了,他认真说道:“老胡,我代表衡岳市委市政府,热烈欢迎你们过来考察指导。” “谈不上指导,你也不用客气。我们就是来交流的。” 胡进在电话里聊了几句后,突然话锋一转道:“老许,听说你手里有个半导体产业的项目?” 许一山笑道:“老胡,你的鼻子真不是一般的灵啊。项目确实存在,但不是你说的在我手里。” “在谁手里?”胡进紧逼着问:“在中部省,还有能抢得过你老许的?” 许一山试探着问:“老胡,你看上了?” 胡进没直接表态,只是笑了笑道:“不是我鼻子灵,也不是我看上了。而是你们中部省有意要把项目往我中原省推嘛。”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胡进肯定是在忽悠人。半导体产业代表的就是最尖端的前沿高科技,谁都想在它身上分一杯羹,哪有将项目往外推的蠢事。 “老胡,你又在开玩笑了。”许一山笑道:“你的所谓经济交流,不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胡进道:“也不全是。老许,你手上有什么,我都清楚。现在我们开诚布公谈谈吧,新能源汽车项目和半导体产业项目,你选哪一个?” 许一山愈发吃惊了。如果说半导体产业影响大,全国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点不奇怪。问题是他准备上马的新能源汽车项目,这可从来没对外公开过。 那么,胡进又是怎么知道了他要上马这个项目? “老许,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个目的。你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动动?” “动动?”许一山嘿嘿地笑,“怎么动?” “来我中原省,我给你一个主管全省工业企业副省长干干,你敢不敢?” “不敢。”许一山直接否决胡进的提议。 “怎么?看不起我中原省?” “不,我哪有资格看不起中原省啊。老胡,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目前是全国人口最多的一个身份,我哪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中原省?我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敢耽误老胡你的大事啊。” “废话少说。”胡进冷冷说道:“老许,只要你答应,其他的事我来办。” “真不行。”许一山再次婉拒了胡进的邀请。 电话里,胡进沉默了。 胡进不说话,许一山跟着保持沉默。就是这短暂的沉默,似乎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开了。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许一山仔细回味一下刚才的通话,不觉一惊。 胡进明确说了,中部省有人将半导体产业往外推。他是在提醒许一山,还是在警告许一山? 许一山脑海里盘旋着一个疑问,究竟是谁在将项目往外推? 容海显然不是。先不说容海与胡进只是泛泛之交,断不可能拱手将一个充满光辉前途的项目送给他胡进。第二,容海深知半导体产业落地将会给他的仕途带来巨大的帮助。 突然,一个人的名字跳进许一山的脑海里,难道会是他? 许一山苦笑起来,他怎么也想不通龚省长会将项目从中部省推出去。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龚省长最多就是将意见偏袒在桔城,不至于往外推项目。 他为自己突然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感到惭愧,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这样去想龚省长的为人呢? 然而,他还是犯下了一个判断错误。项目消息确实是龚省长透露给胡进的。 龚省长此举,意义深远。 将项目消息透露给胡进,是因为他知道,能压制住许一山的人,非胡进莫属。从许一山的从政经历能看出来一丝端倪,尽管外面都在传说许一山是搭上了陆书记这根线,得到了陆书记的特别重视才有了他今天,但实际上许一山似乎更多是依靠胡进的影响。 从许一山进京找胡进求援,他们两人的关系便紧密起来。 当初胡进以一个部委司长的身份直接致电中部省委,换了别人,没人会这样做。毕竟,一个部委的司长在一个省委领导的眼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胡进敢直接致电,并且在电话里特别暗示中部省委不可对当事人许一山采取任何打击报复的措施,这就将他与许一山联系在了一起。 这也是许一山进京求援,造成了巨大影响,却能轻松过关的原因之一。 当初的王书记与陆省长,不可能不了解胡进的背景。他们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人而得罪燕京方面的人。 因此,在龚省长的心里,现在唯一能压制住许一山的人,就是胡进。 在龚省长看来,胡进开口要项目,许一山不敢抓住不放。 只要项目离开中部省,那么陆书记势必会追责。只要一追,许一山与容海争项目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问题爆出,就能轻易得到结论。 这个结论就是许一山和容海为了个人政绩,最终造成半导体项目流产。罪魁祸首就是他们两人莫疑。既然有这样一个结论,两个人都将被追责。 追责的直接后果,就可能会出现许一山被撤职查办,容海接受严重违纪处分。 这一石二鸟的绝妙计策,几乎无懈可击。 第1719章 互不相让 中部省委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一场由省委陆书记主持的常委会议,正在紧急召开。 全部省委常委,无一缺席。 会议的重点,主要就是讨论半导体产业项目落户在哪。对陆书记而言,半导体产业项目特别重要,中部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留住项目。 至于项目具体落户在哪,陆书记倒没明确的态度。 容海第一个发言。他详细列举了桔城的地理优势,科技产业的发展优势,以及桔城市委市政府对半导体产业项目的规划和未来愿景目标。 他的发言,落在一个点上,那就是该项目非桔城莫属。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没有一个能与桔城抗衡。 容海的发言不无道理。确实,从目前全省各地州市的发展态势来看,桔城是遥遥领先其他地区的。更关键桔城占着一个省府所在地的优势,这对产业未来发展也有着深远的影响。 常委会就是决策会。会上定下来的决议,不可更改。这不仅是维护权威,更是体现领导班子的英明决策能力。 只要表决通过,就是板上钉钉。 因为是讨论项目所属地区的问题,常委们并不像决策其他问题那么投入更激烈的讨论。 经济发展并不是省委的主要任务。省委的任务是把握正确的意识形态。经济发展是省政府的主要任务。因此,在容海发言过后,龚省长谈了自己几点看法。 龚省长的讲话,显然将意见天平倾斜在了桔城方面。这让一直坐着没出声的许一山突然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就在龚省长发言完毕,要进入表决程序的时候,许一山突然站出来说道:“陆书记,龚省长,各位领导,我想谈谈我的看法。” 许一山一出声,容海便坐不住了。 他表现出大失风度的行为,当即拦住许一山发言道:“许常委,今天的会,我看你就保留意见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保留意见?” 容海哼了一声,话说得更难听了。“许常委,你就不能不做一根搅屎棍?” 这句带着极强侮辱性的话,瞬间点燃了许一山的怒火。 他双眉紧皱道:“容省长,你是一名高级领导,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两人言语一碰,便火星四溅。 容海一点也没打算退让,他怒视着许一山道:“许常委,你这人捞政绩也该有个限度。不要把所有的好事都往自己口袋里装。” 许一山针锋相对道:“既然省委省政府安排外商投资考察团去了衡岳市考察,就表示省委省政府对项目去向有多方面的考虑。我认为,省委省政府的决策是正确的。人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啊。” “你什么意思?”容海冷冷地问:“你把招商引资当成农贸市场卖小菜的摊贩?同志,请注意你的比喻。这是省委常委会议,是非常严肃的会议,不是放牛坪。” 容海的话里,已经带有明显的讽刺和人身攻击了。 有人赶紧打着圆场道:“两位都不要激动嘛,有话大家讨论就好了。” 容海冷笑一声道:“同志们啊,我们这位许常委同志的想法,大家还没看出来吗?他不就是想将半导体项目又拉去他衡岳市吗?” 他用了一个“又”字,凸显出许一山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别人碗里抢饭吃的现实。 大家都会心地微笑起来。 “对于许常委这次的企图,本人坚决反对。”容海气呼呼说完,胸口一起一伏的,显得特别激动。 许一山反倒冷静多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建议,项目落户在哪,我们不能过多干预,要倾听项目方的意见,并尊重他们的决定。” 容海哼了一声道:“项目落户在哪,哪能由资本方说了算。按你这样的说法,党和政府的领导地位还要不要?” “怎么不要?必须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许一山缓缓说道:“但是,我想,我们必须破除老百姓的幸福是党和政府恩赐的思想。企业发展有它的规律,我们过多干预,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坚决反对强行干预,硬性规定。” 双方各不相让,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主持会议的陆书记一直沉默不语。省委连夜召开常委会,并且是单独针对半导体产业落户的问题开会,这在常委会的历史上很少见。 一天前,容海就单独找过陆书记作过汇报。容海汇报的主题,就落在项目落地上。 容海强烈要求省委作出正确决策,树立起省委权威。他没有丝毫隐晦地表达了衡岳市欲抢夺项目的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中部省委一定要强力干预。 容海过后,龚省长又以担心矛盾激发为由,与陆书记有过深入的交换意见。 龚省长认为,半导体产业是全省的重点项目,任何阻扰和干扰项目落地的行为,都应该予以纪律追究。若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应该严厉问责。 龚省长悄悄铺下了一条路。这条路的终点,就是绝路。 毕竟,容海是绝不会放手半导体项目花落衡岳的。他甚至透露出来一个意思,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能让许一山捡落地桃子。 容海的这个态度,恰好合乎了龚省长的设想。 他必须在事情没有完全出结果之前,埋下一条伏笔。这条伏笔就是追责。 陆书记赞同了龚省长的想法。他们达成了统一共识,对于破坏半导体产业落户中部省的人,绝不手软。 矛盾的焦点在争论中逐渐显现了出来。 容海要求,半导体产业落户桔城,无须讨论。而许一山坚持,将决定权交给投资方,由他自行选择落户在哪。 龚省长没有明确的态度,似乎任由他们两虎相争。 与会常委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支持一方,势必得罪另一方。 在相持不下的情况下,最后的决定权便交给了陆书记。 其实,陆书记对项目落地没有要求。只要项目落在中部省,落在哪都行。他不能站出来支持容海,也不能暗示自己倾向于许一山。 无论是谁,手心手背都是肉。 陆书记就一个要求,不管项目落户在哪,必须保证落地。谁让项目计划流产,谁承担责任。 会议开到晚上十一点了,陆书记才缓缓表了态。 第1720章 意志动摇 陆书记表态不带任何个人色彩。 他提出,以政府主导为主,充分尊重投资方意见,用最大的诚意,将项目尽快落实下来。 陆书记的表态看似将重点落在政府主导上,实际上他并没强硬指示必须按照政府的意见来。尊重投资方的意见,才是重点。 毕竟,投资方不满意政府主导,项目是无法落地的。 争取投资方的意见,便成了桔城和衡岳两个地区的头等大事。 这个结果让许一山很揪心。半导体产业落户,并非只有中部省一个地方。中部省只是他们选择的一个点,还有其他省在虎视眈眈着这个项目。 如果内讧,很可能与项目失之交臂。毕竟,投资方不愿意卷入各种各样复杂的斗争关系中。 这时候,人最需要大格局观。若为了个人私利,而置大局观不顾,最终只会抱憾。 他突然有种想放弃争夺半导体项目的心思。 晚上回管委会休息,第二天一早,管委会领导都来他办公室小坐。 熊庄第一个到,紧跟着他的是齐天,在魏非来了后,邓晓芳才最后姗姗来迟。 熊庄一改过去处处与许一山作对的态度,他不但比过去低调了许多,也务实了许多。权力这东西一旦失去,就好像一个人没有了灵魂一样。 融城管委会的权力架构被许一山悄无声息动了一下后,原来作为管委会二号人物的熊庄,便失去了许多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许一山重新组建权力圈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每个月至少有半个多月要去衡岳市。毕竟,相比较衡岳市来,融城管委会无足轻重。 融城管委会本来就是一个畸形的组织机构,如果不是因为融城大计划,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一个尴尬的单位。但是,它却能送人进入省委常委。 第一任的胡进是常委,接任他的许一山,跟着毫无意外进入了常委班子。 许一山深知自己不能把主要精力摆在管委会的工作上,但作为管委会一把手,他又不能对管委会工作有丝毫的放松。 如果继续由熊庄主掌管委会,以熊庄的风格,他会很快将他许一山架空。 许一山不是担心大权旁落,而是担心熊庄会把管委会带上一条他不可控制的道路上去狂奔。 将管委会权力核心放在邓晓芳身上,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一个方案。 邓晓芳丈夫容海是桔城市委书记,又是副省长,省委常委。融城管委会等于是附在桔城的一个机构,任何事情都脱离不了桔城的管控。 很多人都清楚,桔城是不欢迎管委会存在的。他们恨不得将管委会一脚踢飞到九霄云外去。让邓晓芳在负责管委会工作,就能起到一个很好的平衡作用。至少,容海不敢拿管委会说事。 熊庄表面上看似大权旁落,实际上,他依旧是管委会的核心人物。只是他现在的上面多了一个婆婆。这个婆婆就是邓晓芳。 这就是许一山用人的妙处。邓晓芳只要控制住熊庄,就能控制住管委会失控。事实上,熊庄心再大,也不敢与邓晓芳发生冲突。 融城管委会的工作方向也出现了根本性的转变。原来胡进主政时,管委会的目标是要打造和建设属于自己的一个王国。 这个方向直接促成管委会将精力都放在攻城掠地上,招商引资就成了主流。 胡进的努力,最终让管委会在桔城有了立足之地。目前,管委会拥有的土地面积和在建项目,显然是朝着一个新城去奋斗的。 许一山接任后,敏锐了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知道即便管委会真正打造出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与桔城市和衡岳市又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让中部省多了一个地级市的单位而已。 将管委会的工作方向调整为协调整合性质,就能将管委会与其他行政单位来了一个质的转变。 作为省委直接派驻机构,融城管委会在无形当中就转变成为协调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的领导机构了。 许一山明确表态过,融城管委会的主要工作目标就是将三市的资源完美整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大城市群的概念。说白了,融城管委会要奋斗的目标,就是打造一个概念。 如今,概念已经深入人心。因为融城管委会工作性质的转变,也让桔城等三市放松了警惕与敌对。 最能说明一个问题的事,就是桔城地铁延伸项目的推进。 桔城地铁过去拒绝将线路延伸到临近的逸阳和香河两市。而作为地级市的逸阳和香河又不具备建设地铁的立项资质。 尽管逸阳与香河为此争取了不少年,但是他们想建设地铁的愿望,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 在融城管委会的努力下,目前三市已经实现了区号同位,公交融城了。三市同用一个电话区号,大城市群的概念便形成了。 然而区号同位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虚,实行融城公交一卡通的措施便紧跟着实现。 但这些显然与大城市群概念还有一段距离。在许一山的安排下,实现三城地铁同运就成了管委会当前最主要的工作目标。 地铁要实现三城同运,首先要解决地铁公司权属问题。 熊庄在这方面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协调能力。在经过三轮的研讨后,最终形成了一个由三市政府共同控股的地铁公司。 这里面,邓晓芳就发挥了她的优势。大家都明白,没有邓晓芳在里面起作用,桔城不可能会答应三市控股。 新地铁公司成立后,接下来就是地铁延伸线的问题了。 现阶段,逸阳和香河都分别组建了地铁建设开发项目,地铁建设资金全部到位,就等着一声令下,延伸线就能开工了。 许一山听了汇报后,显得特别高兴。他兴奋地问:“资金到位了,还等什么?” 熊庄笑眯眯道:“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啊,地铁建设立项这事还搁着呢。” “立什么项?”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们是地铁延伸线路,又不是立新项。我看,这地铁延伸线路省里就可以决定了。” “这最后的一关,就得许书记你亲自上阵了。”熊庄一脸庄重道:“许书记,大家都憋着一股劲,等着你打响发令枪呢。” “行,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许一山没有任何犹豫。 散会后,他将电话打给了省发改委主任,约了他一起午餐。 第1721章 他是在求情吗 一顿饭吃过,发改委把球踢回到了许一山脚边。 桔城地铁延伸线路的开发建设,必须要征得省政府一把手,龚辉省长签字同意。 许一山不想与他啰嗦,带着邓晓芳和熊庄就直奔龚省长办公室。 已经是中午午休时间,龚省长对突然来访的许一山哭笑不得。 在许一山将地铁延伸线路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后,龚省长颔首道:“你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省政府一定全力支持。一山,你们准备好资料和报告,直接送我这里来。” 有了龚省长这样的答复,许一山顿时有心花怒放之感。 但是,龚省长很快将话锋一转,他问许一山道:“一山啊,你有没有想法将半导体产业留在衡岳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谁都这样想啊。问题是,老容志在必得。” “机会都是争取的嘛。”龚省长暗示他道:“陆书记不是已经表态了吗?尊重投资方的意见。我听说,投资方现在对衡岳很有兴趣嘛。” “但是,陆书记指示了,以政府主导为主。” “政府主导是有局限性的。”龚省长笑笑说道:“说实话,作为家乡人,我还是希望半导体产业能在衡岳生根发芽。” 许一山道:“感谢龚省长对我们衡岳的关心。不过,我说真心话,我怕出现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听说,半导体项目在来我们中部省之前,已经考察了两三个地区。” “不要担心这样的事嘛。”龚省长分析道:“这至少证明投资方没看中他们已经考察过的地区。要不,他们还来我们中部干什么?” “龚省长,我想放弃争取这个项目。”许一山试探着说道:“只要项目落在中部省,落在那个地区我都接受。” 龚省长淡淡一笑道:“一山,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嘛。还没争取,怎么就要放弃呢?你要考虑的是长远的问题,衡岳市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至少在未来三十年,不会落跑任何一个地区。” 许一山当然明白龚省长话里的含义。他似乎是在向他表达自己对家乡的一片拳拳爱心。作为省委领导,谁不想为家乡作出贡献呢? 龚省长会有这种思想,一点都不奇怪。其实在华夏的文明中,光宗耀祖一直是挥之不去的,深植人心的观念。 人在外发达了,都想回老家。就如一句古话说的,人在风光的时候不表现出来,犹如衣锦夜行啊! 这是龚省长第一次在许一山面前流露出对家乡的支持。按理说,他这样级别的领导,早就淡化了家乡的观念。因为,天下都在掌中,何处不是故乡! 龚省长也说出来了一个事实。以衡岳市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这个已经定位以机械制造为主,带动农业产业化的地区,如果再加上一个高科技的半导体产业,无异于锦上添花。它的未来发展,确实能让绝大多数地区望尘莫及。 毕竟,当实体业与高科技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龚省长的强烈暗示,让许一山有些进退维谷。 他作为高级领导都有浓浓的家乡观念,你许一山怎么可以没有斗志,放弃为家乡父老谋福利的决心呢? “请龚省长放心,我一定会争取的。” “好!看你的了。”龚省长笑眯眯说道:“今天你说的这个地铁延伸方案,你尽快组织好材料。一山,我可是看着你成长的啊!你啊,现在可是我们衡岳人的骄傲和希望。加油!” 龚省长的一番话,还真让许一山感动了。 此刻,他心里突然浮起一丝奇怪的感觉,难道自己之前误解了眼前这位老人? 如果是,自己要不要握手言和? 接下来的谈话,就完全超脱了工作范畴,变成了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倾心交谈了。 “我老了!”龚省长突然感叹着说道:“回首这一生走过来的路,我无愧于党的培养,无愧于天下百姓。人这一辈子,无愧天地,无愧于百姓,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许一山嘿嘿笑道:“您怎么就老了呢?我觉得您至少还可干两届。” 龚省长摇摇头道:“不行了,身体吃不消了,也到龄了。到站下车,这是传统,也是美德嘛。” 许一山认真道:“能者多劳,这也是古训。” 龚省长笑笑,“文明社会,一个人最大的美德,就是知道进退。现在,到了该培养新人的时候了。前段时间啊,我与省里一些老领导老干部们开了一个座谈会,他们对中部省这几年的发展很赞扬。我啊,不久的将来,就该与他们为伍了。” “作为我们这批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培养接班人。时代在前进,新人层出不穷。但没有一个培养的过程,我们这批老同志还是放心不下的嘛。” 许一山认真听着龚省长的感慨。他能体会到龚省长话里传递过来的意思。 他在暗示许一山,他希望培养他! “这几年啊,我一直在观察着你。”龚省长微笑道:“一山啊,你的工作能力可圈可点,生活作风也一直很好。但是,人要学会一点,那就是像弹簧一样的活着。人这辈子。不可能一帆风顺,坎坷与挫折,随时伴随在身边。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刚直。”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我这个人蠢。” “不,这是认死理。你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察。世界永远不会出现想象中的社会态势。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只要认清了自己,才能一往无前。” 许一山频频点头,似乎完全能接受龚省长的话。 “就拿老魏一家人来说吧。”龚省长在转了一圈后,终于点到了主题。“老魏这辈子也算是拼尽了全力,他在衡岳的工作,还是值得称赞的嘛。他这个人,终究还是没有了原则,才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实在是可叹可悲。” “听说,他儿子小魏又出事了?”龚省长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一山说道:“这个魏浩,究竟犯了什么事?” 许一山小心答道:“具体的情况,可能要公安方面的人才说得清。” 龚省长哦了一声,“一山,对于害群之马,你一定不能心慈手软。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该杀的,绝不手软。” 许一山笑了笑道:“有法可依。” 龚省长轻轻点了点头,“毕竟他们父子还是为社会作了不少贡献。” 谈话结束,龚省长给许一山留下了一个解不透的谜底。他最后这句话,究竟是希望许一山放魏浩一马,还是在暗示他,功过不能相抵呢? 许一山想,龚省长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魏浩已经在面前彻底坦白了一切。 第1722章 光杆司令 燕京关于中部省茅山县列为省直管县的批复终于下来了。 消息传来,许一山百感交集。 茅山列为直管县,从此从衡岳市的版图中要摘取出去了。茅山的行政地位开始与衡岳市平起平坐。 将一个贫困县用了五年不到的时间,就变成了省管县。许一山开创了一个历史先河。 电话源源不断打进来,有祝贺的,也有惋惜的。杜婉秋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缓缓说道:“一山,谢谢你。”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婉秋同志,你谢我干嘛?” 杜婉秋跟着笑了笑,道:“有些话不需要明说了吧。茅山列为省管县,是你的功劳呀。” 她的话许一山当然明白。茅山成为省管县后,县委书记刘思诚的政治地位跟着相应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不受纯粹意义上的县委书记,而是在行政级别上由正处一下跃升为正厅。 从处级到厅级,看似只有一个台阶。但绝大多数人穷尽一辈子的努力,也无法达到这样一个企望。 官至正处,已经凤毛麟角。若达正厅,算得上是龙凤了。 刘思诚的行政级别因为茅山县的改变而得到提升。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了一块美丽的馅饼,恰好砸中了刘思诚的脑袋。 茅山升格为省管县,这是一桩特别重大的事件。省委陆书记决定亲自去茅山视察。 刘思诚打来电话,请示许一山要做那么方面的准备工作。 许一山道:“思诚,现在茅山已经不在衡岳行政架构中了,这些事你可以独立决定了。” 刘思诚客气道:“许书记,还是需要你亲自指挥。我们都懵了呢。” 许一山大笑,道:“思诚,天降大任于斯人,希望你把握好方向,带领茅山乘风破浪。” 刘思诚这次有着强烈的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因为执行许一山的全民免费医疗制度而遭到问责。原本以为他的政治前途到此终结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迎来了自己政治前途的辉煌。 “许书记,我想在陆书记视察之前,正式落实县长直选。” 许一山沉吟了好一会道:“思诚,我支持你。” 陆书记率队视察茅山时,一把手刘思诚带领茅山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大家迎接省委领导的到来。 在介绍茅山党政班子成员时,刘思诚介绍袁珊瑚的时候说道:“陆书记,这位是我们茅山县政府袁珊瑚县长。” 陆书记哈哈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许一山,“一山,你还是把事办成了嘛。” 茅山县长空缺时间太久了,这在过去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通常,前任县长还未卸职,排队等候上车的人已经排了几里路长。 在选举和任命茅山县长的问题上,按照组织规定,茅山县长是由省委组织部任命,然后在履行人大选举程序,正式确定人事。 但是,许一山坚持要在茅山实行县长直选。由于各方面的意见一直没有达成一致,陆书记也睁只眼闭只眼地静观事态发展,以至于这件事一拖就拖了将近两年。 在茅山县升格为省管县前一夜,茅山县政府人选的大锤终于落下了。 通过全县选举,严格执行一人一票原则,终于选出来袁珊瑚担任人民政府县长,秦光担任副县长。 县长、副县长通过全民选举确定下来,预示着茅山直选县长尘埃落定。 在许一山的暗示下,刘思诚冒险推出直选,就等着陆书记来视察时候的态度了。 陆书记大笑,所有人心里都掀开了一块巨石一样,舒畅无比起来。 陆书记没有当场指出问题,就等于是默认了。接下来,茅山还是得按照组织程序,向省委、省组织部报告选举结果,以组织规定确定下来选举结果。 省委领导亲临茅山,茅山街头处处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盛况。 老董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距离陆书记视察茅山时,茅山已经有接近三十年没有见到过省委书记亲临了。 已经升格为省管县的茅山,地位就与衡岳市持平了。 作为全省唯一的省管县,茅山具有鲜明的承前启后的作用。中部省在确定茅山直管时是有过深远考虑的,这个率先实行全民医疗免费的县,必须在省委的直接领导下,以免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同时,作为唯一的省管县,茅山也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机遇。中部省将茅山列为直管县,是要真金白银支持的。按照省委常委会议的决定,茅山将得到一笔十亿的地区发展资金。 茅山县举行全县干部大会,陆书记亲自宣布省委决定,从即日起,茅山由中部省直管! 掌声如雷,响彻大礼堂上空。又如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参会的茅山干部,有兴奋得满脸潮红的,有激动得直抹眼睛的。大家相互祝贺着,不少人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衡岳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都出席了茅山直管县的成立大会,英朝晖在散会后,悄悄对许一山说道:“老许,这笔生意我们做亏了啊。” 英朝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茅山这几年的发展,离不开衡岳市的鼎力支持。特别是油脂基地与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开发建设,衡岳市是顶住了巨大压力的。 茅山的产业结构倾注了许一山全部的心血。他将茅山从一穷二白带到今天这种盛况,眼看着就有收益了,却被省里轻轻松松就一把拿走了。 许一山选择在茅山改革医疗免费问题,一不是心血来潮,二不是哗众取宠。他是因为看准了茅山的财政,完全能够支撑起免费医疗这个大框架。 其实,管理一个县,与管好一个家,道理是一样的。口袋有钱,心里不慌。 茅山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如今已经全面铺开。一切不出许一山所料,五个圆圈的蓝图计划正在蓬勃生长。茅山真正实现了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学有所教,居有其屋的盛世景况。 在茅山,失业率已经归零。人们完全无需背井离乡,在家门口就能实行打工赚钱的愿望。 经济发达了,社会治安跟着就好了起来。如今的茅山县城,真能看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情景。 英朝晖是心痛把嘴里的一块好肥肉拜别人抢走了,才说出这种话来。 许一山笑了笑,安慰他说道:“老英,我们衡岳市七县五区,茅山升格成了直管县,不等于我们做了亏本买卖。我倒希望,剩下的六县五区都有一天能升格为直管县啊。” 英朝晖苦笑道:“到那一天,你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第1723章 首长视察 陆书记在茅山县足足留了三天。 除了第一天开全县干部大会,剩下的两天,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视察了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茅山这两大基地如今就是一个巨无霸的存在。 不说衡岳市,放眼中部省,能在一个方寸之地拥有两座能产生巨额外汇的企业,仅此一处。 无论是油脂基地还是后来的汽车零配件基地,企业落地之初,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油脂基地立足茅山,辐射了半个地球。 汽车零配件基地更不用说,按杜鹃父亲吴先生的说法,地球上跑的每一辆车上,都搭载着他的企业生产的产品。 两个基地的产品都源源不断输送到了海外市场,换取了无数的外汇回来。 当初,许一山就是看中了他们两个基地赚取外汇的实力。毕竟,做生意这件事,不能关起门来做皇帝。要走出去,打下来一片天地。 做生意看起来是一种利益的博弈,其实在生意的背后,隐藏着更多的社会价值。说白一点,做生意就是交朋友。朋友多了,路也就宽了。 一个拥有全天下朋友的人,是所向无敌的。一个没有任何朋友的人,早晚都会挨打。 上午在油脂基地视察时,孙武作为企业代表,全程陪同陆书记。 陆书记兴致勃勃,对每一个生产流程都表现出来了浓厚的兴趣。当听到孙武介绍,茅山生产的“云雾山牌”茶油已经占据了国外半壁江山时,他随口问了一句,“当时你们用‘云雾山’这个商标,有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孙武嘿嘿地笑,小声说道:“报告首长,这个商标还是许一山同志敲定的。” 陆书记咦了一声,转过头问许一山,“你说说来由。” 许一山道:“陆书记,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云雾山是我们茅山最高的一座山,海拔有两千多米高。云雾山是国家森林保护区,山上盛产优质茶油原料。我在燕京找援助的时候,遇到了油脂基地的老板。对了,陆书记,有个事我必须汇报清楚。油脂基地的大老板严华先生,是孙武先生的叔父。他是归国华侨呢。” “是吗?”陆书记来了兴致,他显然没发现严华在现场,便好奇地问了一句:“能请严华先生来聊聊吗?” 孙武欲言又止,许一山也流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情。 他们的表情让陆书记注意到了,“怎么?严先生不愿意见我?” 许一山低声道:“不是严先生不愿意,而是他现在不在。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了。” “出了什么事?”陆书记眉头一皱问道。 许一山迟疑一下,叹口气道:“严先生为了我们的衡江集团产品国外谈判的事,亲自回去马来西亚协调谈判问题。现在,谈判取得了完美胜利,但是,严先生的身体被检查出来出了大问题。” 许一山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道:“看来,严先生叶落归根的梦想实现不了了。” 陆书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许一山于是把严华病重,医生不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的意思说了一遍。 言外之意,严华坐不了飞机,他回国的梦想要破裂。 陆书记听完,摆摆手道:“这都是些什么鬼话?哪有不能乘坐飞机的?一山,如果严先生一定想回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迎接严先生回来。” 视察完油脂基地,当然要开一个座谈会。 陆书记对油脂基地给予了高度赞扬。他指示,油脂基地的发展规模还应该进一步扩大,在中部省范围内,凡是能发展油茶林种植的地区,都应该覆盖。 中部省的土壤,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地区适合种植油茶林。这种极易产生经济效益的油茶林,过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遭到损毁。 茶油是一种经济效益极高,又富有丰富维生素之类的油脂。在所有的植物油中,茶油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地位。 茅山更是种植油茶林的胜地,是优质中的优质。这里的土壤与气候,无处可及。 茅山油脂基地一方面解决了就业问题,更重要的是将全县的生态种植带上了一条高速健康的发展大道。 目前,全县已经覆盖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油茶林种植面积,大约接近百万亩。 油脂基地正在尝试着将广大种植户统一纳入公司管理范畴。真正建成一条从原料到产品出口的一条龙生态发展链条。 兴致所至,在许一山的提议下,陆书记高兴地挥墨写下来“云雾山”三个商标字。 下午计划去汽车零配件基地视察。杜鹃一大早就等在了基地办公大楼里。 陆书记中午不休息,在简单吃过中餐后,就去了汽车零配件基地。 两个基地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视察车队到了基地门口时,杜鹃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如果说,油脂基地的建设还带有传统建筑色彩,那么,汽车零配件基地就完全是国外的模式了。 这是一座更具现代化产业气息的产业园,从进门开始,就做到了一步一科技。 陆书记像在油脂基地一样,全程参观了产品的生产流程。当他得知所有产品全部出口,国内需要的产品也得走一条出口再进口的路径时,他久久没有说话。 汽车零配件基地是一家全由外资控股的企业。这与现行的政策出现了极大的冲突。 政策规定,外资进入国内,必须以合资的形式存在,而且,还必须由内资控股。但是,汽车零配件基地婉拒任何形式的合资。当时,彭毕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犹豫不决,是许一山表了态,出了问题他来承担责任。这样,才让汽车零配件基地以完全外资的形式落户在了茅山县。 视察完毕,照样要开一个座谈会。 会上,杜鹃第一次提出准备发展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设想。 陆书记对造车似乎也很有兴趣。毕竟,偌大的一个中部省,还没有一家完全意义上的汽车厂。 当杜鹃提出,他们拟投资千亿的规模,计划在国内建设一座新能源汽车的计划时,陆书记突然问了一句,“小吴,这还是独资公司吗?” 杜鹃摇了摇头,眼光去看许一山,莞尔一笑道:“我们合资。” “合资好!”陆书记当即表态,“希望你们尽快上马!我们中部省委尽一切力量支持你们。” 一天的视察结束,陆书记似乎没一丝疲态,他突然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今晚我们就去云雾山吧!” 第1724章 首长要上云雾山 陆书记夜登云雾山,除了司机和许一山,连秘书都不让跟着去。 这可急坏了刘思诚。首长安全,头等大事。他几次想阻止,但看到陆书记谈笑风生的洒脱,这句话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陆书记对自己出行有严格要求。他反对扰民的做法。因此,他去任何地方,都不会有警车开道,也非常反感前呼后拥。 通常,他的车出来,与社会上其他车辆并无两样。混杂在滚滚车流中,毫不起眼。 刘思诚只有暗中布防,沿途安排穿便衣的警卫,确保首长安全。 天断黑时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悄从茅山县委大院驶出来。这辆车不是陆书记的车,也不是许一山的车,而是借了孙武的车。 车是借别人的,司机却要用自己的。 陆书记的司机跟随他已有十五年,是一个沉默寡言,但驾驶技术却是万里挑一的优秀好司机。 车里,许一山与陆书记并排坐在后座。本来,许一山是准备上副驾驶座的,但被陆书记要求与他一起坐到后排。 夜幕降临,华灯绽放。茅山县城的夜景在薄薄的夜幕中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光华四射。 街道两边,五彩旗帜在迎风飘扬。夜色中,淡淡的花香盈满整个夜空。 茅山是座古城,时代变迁至此,依稀还能看到古城的风貌。在这座古色古香的老城里,现代文明与古典建筑完美融合在一起,让这座城充满了令人遐想的故事。 全城最高的建筑是当年黄大岭开发建设的茅山第一楼。楼高33层,坐落在茅山最繁华的商业街。楼顶,安装了激光。每到夜晚,激光便穿透重重黑幕,射向无穷无尽的夜空。 陆书记看着第一高楼微笑道:“想不到在茅山还有这样的高楼啊。” 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这座楼是原茅山县委书记黄山的小儿子黄大岭开发建设的。这栋楼也开启了他捞金的历史。不得不说,黄大岭这人还真是个商业奇才。据说,他开发这栋楼的时候,手边每一分钱。他差不多就是空手套白狼。” 陆书记当然知道黄山,但显然他对黄大岭不熟。 “黄大岭?”陆书记想了想道:“这个人现在这么样了?” “进去了。”许一山汇报道:“黄家三父子,没一个洁身自好。他们的今天,给茅山敲响了警钟。” “黄山与老龚的关系不错。他们是同乡嘛。”陆书记笑笑道:“很多人,本性本来不错,可惜最终都被金钱和权力蒙住了双眼。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车出县城,灯光渐行渐远。 几分钟后,便沉入无边的黑暗当中。 陆书记仰靠在座位上,突然问许一山道:“一山,你对金钱与权力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一愣,这是非常敏感的话题。体制内的人,都会有意识地回避这个话题。 他沉吟好一会,才小心说道:“陆书记,金钱和权力都能改变一个人。它们就是一把双刃剑,能让人迷失自己,也能激发人斗志。金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催化剂,权力是人类社会规范的基础。没有金钱的社会,将呈现一片苍白,毫无生机。没有权力的社会,社会将失去规范与制约。” 陆书记点点头道:“你分析得有一定道理。金钱和权力,既能改变社会,也能埋葬社会啊。”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车到云雾山脚下,陆书记让司机停了车。 陆书记下了车,他抬头看着夜色中苍茫的云雾山,感叹道:“好一座巍峨的大山。” 从山脚下到山顶,路两边的路灯散发出来幽幽的光。 路上寂静无人,夜空中偶尔飞过一只巨大的鸟。 云雾山开发成为旅游区后,早就成了茅山县的旅游热点。特别盛夏季节,来山上避暑的人络绎不绝。夏秋两季,云雾山常常一房难求。 单一的景点永远留不住客人。茅山县几经研究,开通了无修水库和阳泉水库两条旅游线路。如今,要想将茅山景点全部游览完毕,必须花上三天时间。 陆书记提议步行上山,许一山没有反对。虽然陆书记年龄已届花甲,但他身体硬朗,步行登山不会太吃力。何况,车子就在身后跟着,累了随时可以上车。 进山的路几经修缮后,原来的崎岖不平已经变成了两车道。铺了柏油的路面,就像一面黑色缎子一样,人走在路上,似乎都轻快许多。 从云雾山脚一路上山,路程有十五里之多。 陆书记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许一山紧随其后,翻过一个山嘴,赫然便看到云雾山顶一片灯火辉煌。 “一山啊,茅山划为省管县,你没有意见吧?”陆书记笑眯眯地问。 “没有。”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茅山直管,是省委的英明决策。” “你也不能说没意见。”陆书记看了他一眼道:“换了谁,都会有意见的嘛。但是,一山啊,省委直管茅山,是在为你减压啊。” 陆书记这句话说到了许一山的心坎上。 茅山实行免费医疗制度,这是在全国首开先河。茅山又执行了县长直选。两桩事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让许一山掉了乌纱帽。 从陆书记提议茅山直管,并迅速通过常委会议,再呈报燕京后得到了批复,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不是省委想要图茅山什么好处。相反,茅山直管后,无论是推行免费医疗制度,还是直选县长,都从原来的衡岳市委升格为省委的行为。 既然是省委行为,那么担责自然由省委担。 陆书记这是将许一山肩上的压力全部转嫁到了中部省委身上了。以至于批复下来了,省长龚辉还在反对直管茅山。 龚辉以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反对意见。陆书记来茅山视察,龚省长并没有一道过来。 “茅山的情况,以后与你衡岳市委就再没关系了。”陆书记笑眯眯道:“我已经与有关领导通过气了,上面还是同意我们搞一个试点的。” 许一山感激道:“陆书记,其实......” 陆书记缓缓摇头道:“其实什么啊?一山,你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栽跟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锋芒不要太露了。内敛的人才能走得远。” 此话一说,许一山心里明白,陆书记不让任何人陪同他上云雾山,是因为他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对自己交待。 第1725章 底牌 走了半小时,云雾山顶似乎遥遥在望。 但是许一山清楚,要想到达山顶,至少还要走上两到三个小时。 陆书记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虽然夜色朦胧,看不清四周景色,但陆书记似乎对周围的景色很有兴趣,每走一段路他都会停下来,遥望着朦胧的群山。 云雾山作为茅山县原始森林保护区,一直被县里在重点保护。 许一山首倡开发云雾山旅游度假区时,将原来的森林保护面积又往外延伸了将近五十平方公里。如今的云雾山,被誉为天然氧吧,被热爱大自然的人们视若珍宝。 “一山,我想与你谈谈国明和胡进的事,你有兴趣吗?”陆书记突然问他道。 “陆书记,要说兴趣,我还真没兴趣。”许一山嘿嘿地笑,他知道陆书记体力已经不宜继续往上爬了,他准备在陆书记休息片刻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请上车。 “真没兴趣?”陆书记似笑非笑道:“你们三个,过去被人传为我的三驾马车。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许一山诚恳答道:“我确实想做您的马车,就是怕自己不够格。” “你不用太谦虚。”陆书记道:“听说,胡进在中原省弄了很大的动静出来?” 许一山想了想道:“动静大不大,我不清楚。不过,胡进在中原搞了‘五个中原’的计划,我倒是知道一点点。” 许一山扳着手指头数道:“平安中原、宜居中原、森林中原、生态园林中原和环保中原。” 陆书记点点头道:“这小子风头很足,他将自己的这一套命名为中原模式,看来,他是要掀起一场风暴啊。”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陆书记,我听说,胡进他不按市场规矩来。就拿中原省的房价来说,在他未去中原之前,当地房价已经突破了五位数一平方。最好地段的房价,可达十三万一平方之多。他去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房价压了下来,硬性规定市中心区的房价不能超过一万元一平方。”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嘛。”陆书记笑笑道:“你觉得这种违背市场规律来做的事,经得起考验吗?” 许一山沉默不语。 他不愿意在陆书记面前谈论胡进的所作所为。尽管他清楚胡进在中原玩的还是像在衡岳玩的一样。他强行掏空了中原省的财政,据小道消息说,中原省已经将未来三十年的钱都花光了。 胡进很清楚,单靠硬性规定肯定冲击不了中原省的房地产市场。他大手笔上马,大规模建设公租房和廉租房。而且他别开生面搞了一个以租代购的方案,规定公租房在多少年之后,产权可归属租客。 搞建设就需要钱,胡进逼着中原省的大小银行,无条件支持房地产的开发建设。 “我就在想,以后谁去接了他中原的摊子,可有苦头吃了。”许一山苦笑着道:“不过,胡进这人善出奇兵。他敢这样花钱,肯定有还钱的办法。” 陆书记笑道:“他呀,就是喜欢玩花架子。不过,你知道他的用意吗?” 许一山小心道:“我听说,他在中原省民间的威望很高。老百姓都将他当作救世主呢。” “这就对了嘛。”陆书记缓缓说道:“小胡搞大动静,自然有他的用意。他若不这样,又怎么会引起燕京方面的注意?现在的小胡啊,可谓春风得意哦。” “一山,他身上有些优点,你要吸收消化,他身上的这种寅吃卯粮的做法,我不赞成。” 许一山谦虚道:“陆书记,我要向他学习的地方很多。” 陆书记摇摇头道:“不,相反,是他要向你学习。干事业怎么能好高骛远?应该脚踏实地啊。你在衡岳市的工作很不错。唯一,就是茅山的这点事,现在争议很大。” 许一山低声说道:“我可能是激进了一些。但是我是这样考虑的,陆书记,如果谁都不带头去尝试,这个事可能就会永远停留在讨论阶段。” 陆书记嗯了一声道:“但是,这样做,风险太大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毁之啊。” 许一山瓮声瓮气道:“我顾不得了。” 陆书记深深看他一眼,“这就是你在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了。”他浅浅叹了口气道:“你们三个人当中,国明是最能守得住的人啊。” 提起梁国明,许一山简直是哭笑不得。 梁国明不像胡进,喜欢到处表现自己。他默默地服从上面的调动,从长宁县起步后,在霞山呆了不足两年,便悄无声息安排了山城市。 据传,不少人将梁国明当作一尊弥勒佛。因为他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处处表现他礼贤下士的的风度。 “一山,你认为国明和胡进,今后谁会走得更远?”陆书记的这个问题让许一山根本接不住。 见许一山不出声,陆书记缓缓道:“一山,你有没有想过往前走?” 许一山苦笑道:“陆书记,我对现在的安排很满足。说实话啊,现在给我一个省,我能管得过来吗?我感觉自己还需要继续学习。” “不,你会管得很好。”陆书记道:“我已经与几位委员商议过了,准备推选你。” “推选我?”许一山吓了一跳。 他知道陆书记说的“推选”意味着什么,那不就是问鼎燕京吗? “对。大家意见都达成了一致。”陆书记毫不隐瞒说道:“我们希望,事业交在你手里,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啊。老百姓最怕什么?当然是最怕折腾了。人啊,一折腾起来,就会忘记自己的秉性啊。” 许一山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挺爱折腾的。” “你折腾的,是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某些人折腾的,我就不明说了吧。总之一句话,一山,你要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随时迎接更大的任务和挑战。” 许一山认真道:“请陆书记放心,我愿意随时为事业贡献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从现在起,你要与胡进保持距离。多接触接触国明。你懂我的意思吗?”陆书记算是亮了他的底牌了。 “有些人,越是刻意表现自己,越会让人逮住他的弱点啊。看来,国明是深谙其道的,你记住我的这句话,与国明走得近,对你有好处。” 第1726章 谁是他背后的推手 云雾山度假区,唐勇唐敢两兄弟一直等在景区大门口。 接到许一山电话,告知他们陆书记要上云雾山,两兄弟就一直激动着,连晚饭都无心去吃。 许一山交代,陆书记上山是绝密,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出去消息。因此,两兄弟尽管心急如焚地盼望着首长的车出现,却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对外吐露。 陆书记算是第一个上云雾山的大领导。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个身份比他更尊贵的客人。 当陆书记的车出现在他们视线时,两兄弟一溜小跑过来,一左一右护送着车直达云雾山新修的宾馆里。 一路步行上山,陆书记已显疲态。 他终究没有敌过年龄给他带来的疲倦。在简单尝过唐勇两兄弟准备的黑嘴鸭之后,陆书记便要休息了。 黑嘴鸭来自马嫂子的公司。 马嫂子如今是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土特产公司总经理。公司主要经营云雾山特有的黑嘴鸭系列产品、云雾山手工土法茶油和云雾山高山云雾茶。 其中,黑嘴鸭是拳头产品。这种只有云雾山才能养育出来的鸭子,以肉嫩、骨酥、皮脆而闻名。这种生长在云雾山溪水中的土鸭,通体雪白,嘴却黑得如墨。 同样的一只鸭子,换了地方养,嘴不黑,且黑嘴鸭身上拥有的优点,再无踪迹。唯有生长在云雾山,才会出现体白嘴黑的奇观。 黑嘴鸭以奇特的优势赢得燕京一家食品公司的关注,他们拟投资在云雾山养殖黑嘴鸭,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搁浅了计划。 马嫂子在当中闻到了商机。在她的带领下,云雾山形成了规模化的黑嘴鸭养殖基地。如今黑嘴鸭已经远销海内外。 陆书记对黑嘴鸭赞赏有加,他一个人几乎吃掉了半只鸭子。 在陆书记入寝后,许一山从宾馆里面出来了。 云雾山的乡亲静静的等在宾馆外,看到许一山出来,大家一窝蜂往前涌来。 在云雾山乡亲的眼里,许一山就是他们心中的菩萨。 这个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云雾山山村的人,成为整个云雾山男女老少心目中最尊敬的人。 几年前,云雾山破败不堪,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全村除了老支书家里有一台别人丢弃不要的黑白电视,全村的电器加起来不到五样。 由于山高,电视还常常没有信号。 许一山第一次到云雾山时,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茅山还有这么一个贫穷闭塞的地方。 那时候,他心里就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带着乡亲们过上现代化的幸福生活。 愿望实现了。如今的云雾山,成了无数人心目中需要仰望的宝地。 县旅游局牵头组建的云雾山旅游度假区股份公司,云雾山占了一半的股份。旅游局与颜八占了另一半。当时因为股份分配还闹过风波。茅山县对云雾山村占主要股份很不满意,三方因为股份问题闹过的大风波,是在许一山的主持下,最终达成妥协的。 首长休息了,乡亲们不敢弄出大动静来,大家簇拥着许一山,去了村里的老祠堂。 在云雾山乡亲的心目当中,只有尊贵的客人才可以进入他们的祠堂。 十一点,唐勇唐敢不顾乡亲们的反对,强行将乡亲们赶回了家。 村子已经搬迁下山了,现在的云雾山只是他们工作的地方。离开老祠堂,他们还得下山回家。 回到宾馆,许一山让唐家兄弟回去,他搬了一张椅子守在了陆书记的房门口。 陆书记不带任何随从,只带了他许一山登临云雾山,到此,许一山完全明白了陆书记的良苦用心。 步行上山时的对话,言犹在耳。 陆书记暗示他远离胡进,却让他主动多接触梁国明,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 其实,在许一山看来,胡进在政治上的劲头,似乎要远超梁国明。胡进出身燕京部委,起点高,背景厚,基础扎实。他现在只需要历练,未来指日可待。 胡进从燕京外放下来衡岳市,就是他仕途的起点。如果他没有雄心壮志,他完全无需外放下来地方。部委的工作,完全可以让他高枕无忧过一生。 梁国明出身于陆书记秘书。他从省委办公厅秘书处起步,在起点上要比胡进低一个层次。而且,梁国明的背景,似乎也没胡进深厚。 梁国明是在陆书记从省长晋升为书记时外放出去的。他担任的第一个职务是衡岳市下面的长宁县委书记。长宁县归属于衡岳市,由此可见两人在起步时就存在着悬殊。 陆书记外放梁国明,这是最基本的做法。通常领导在离任之前,都会给跟随自己的秘书安排一个合适的位子。 秘书当不了一辈子,只有仕途,才能前程远大。 许一山过去很少将自己与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考虑问题。他反对政治结盟,更不喜欢私下勾兑。他与胡进之间,纯粹是浓浓的友情。完全不掺杂任何的政治意图。 同样,他与梁国明之间,保持着同学间的纯真感情,他似乎从没将自己的仕途与他们联系在一起看问题。 陆书记的一番话,显然是带着目的性的。以许一山对陆书记的认知,陆书记根本就不可能会说出那种带着强烈暗示的话来。 梁国明毫无征兆从长宁县提拔去霞山市担任副市长,这种跨省调任确实让许一山有些意外。 通常,跨省调任的官员,首先应该属于中管干部。梁国明显然没有进入中管干部序列。那么,他又是怎么从长宁调任霞山的呢? 这对许一山而言,就是一个谜。 这个谜直到在燕京见了廖小雅后,他才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一般。 梁国明的调任,预示着燕京方面有人在培养他。毕竟,这种未进入中管干部序列的地方小官,跨省调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梁国明显然成了一个零的突破。这种看似无声无息的突破,背后蕴藏着的却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那么,谁是梁国明跨省调任的推手呢? 陆书记的一番话,似乎透露出来他掌握着一些许一山不知道的机密。他以再明白不过的语言提醒许一山与胡进保持距离,却让许一山去接近梁国明,难道是因为梁国明过去是他秘书的缘故? 突然之间,许一山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自己很可能卷入了一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漩涡当中去了。 第1727章 表态 陆书记视察刚走,胡进的中原省代表团就来了衡岳市。 一个省级代表团来访,衡岳市的级别显然不对称。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中部省委派了副省长容海出面接待中原省代表团。 胡进没去省城,而是绕过了省城直奔衡岳市。 容海因为半导体项目的原因,心里一直不舒服。许一山意欲抢夺项目,成了他的心头大患。 前次带半导体项目来衡考察时,龚省长就给他吃过一颗定心丸的。龚省长的态度很明显,他会尽一切力量将项目安排在桔城。 让外商考察团考察衡岳市,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龚省长直言,让外商在中部省多考察一个地方,是中部省委省政府给考察团传递一个敞开胸怀的信号。 龚省长说得也在理,从目前各方面条件来比较,衡岳市与桔城都不在一个量级上。外商精得都像鬼一样,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舍弃桔城而将投资方向摆在衡岳市。 当然,容海不会知道,龚省长临时安排考察团奔赴衡岳考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举动。 没人知道龚省长的真正意图。龚省长真实的意图只不过是想借考察团考察的机会,给当时已经频临绝境的魏浩解套。 然而,事情的变化,往往会与计划背道而驰。 魏浩在代表团到来的当晚,束手就擒,这让龚省长如芒在背。显然,逼魏浩自绝的计划破产,带走魏浩的可能性也再无希望。 在龚省长看来,魏浩留在许一山的手里,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围绕着魏浩,他们之间还将迎来一场生死搏斗。 却说容海副省长,在龚省长再次安排他来衡岳对等接待中原省代表团时,心里其实的不满意的。但龚省长暗示了他一句话,“老容,一山同志要是没人帮手,半导体项目可能谁都把握不住啊!” 其实,从这句话里应该能听出来,龚省长早就明白中原省代表团来衡目的了。 果然,在接待晚宴过后,胡进将许一山请进了他的房间。 “老许,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欢迎我们来嘛。”胡进打着哈哈说道:“不过,不管你欢不欢迎,反正我来了。我得提醒你,我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你这次兴师动众来衡岳,就是衣锦还乡啊。” “少来这套,衡岳是我老家吗?” “说起来也算嘛。”许一山认真道:“衡岳是你工作的地方,就应该是你故乡。” “老许,不要转移话题。”胡进说道:“我也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就是来找你老许麻烦的。” 许一山愣了一下,惊疑地看着他,小声道:“我得罪你了?” “不,这个麻烦的意思,就是找你帮忙的。”胡进笑眯眯道:“老许,你这几年吃得也够多了啊,该留点东西给我吃了吧?” 胡进例举了几件事。一是江山重工进驻衡岳搞合资集团。二是梁氏兄弟在桔城的项目没能按他的想法全部脱手。他谈了云轨建设,谈了融城管委会打下来的一片江山。 许一山耐心听胡进说话,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按胡进的说法,许一山所取得的所有成绩,其实都是他胡进给他奠定了基础。换句话说,没有他胡进为他打下基础,就没有今天他许一山的风云激荡。 总之一句话,你许一山的成绩,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在他胡进身上。 “老许,你也知道,我在中原省搞了一个‘五个中原’的计划。”胡进缓缓说道:“这还得感谢你嘛。我这个灵感,其实就是来自你在茅山搞的‘五个圆圈计划’。这两者啊,有共通之处。当然,格局不同。”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你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 其实,许一山的内心是不赞同胡进的这个说法的。茅山的五个圆圈计划,与他的五个中原完全是两码子事。 茅山五个圆圈计划,是许一山针对茅山的五个不同地区有针对性的提出的发展计划。他制定五个圆圈的计划,完全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根本就没考虑过任何的政治角度。 胡进却不同,他在中原省推行的“五个中原”,更多看似重点落在民生上。 “我也不瞒你,老许。”胡进轻轻叹口气道:“我现在遇到了困境了。我需要你帮我解套。” 许一山小心问:“老胡,你说吧,什么困境?” 胡进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能我迈的步子太大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严重的后继乏力了。我也实说了吧,现在对中原省的情况,说东说西的都有。你是知道的,如果我现在不控制住局面,以后可能就会出现泛滥的情况。” 许一山搔搔后脑勺道:“老胡,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胡进瞪了他一眼道:“听不明白?听不明白我就再说明白一点。我现在需要你把手里的两个项目都给我。” “两个项目?哪两个项目?” “别耍心眼了哈。”胡进一字一顿道:“一个是半导体产业,另一个是新能源汽车项目。” 许一山闻言,嘿地乐了。他苦笑道:“老胡,你肯定搞错了问题。这两个项目,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当然。”胡进冷笑着道:“老许啊,你现在越来越滑头了啊。我不瞒你,半导体项目的人,我们接触过了。人家表示了,首选地在衡岳。除非......” “除非什么?”许一山犹疑地问。 “除非你们不欢迎他们。” “这话说的,一点严肃意义都没有。什么是我们不欢迎啊?他们这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故意将矛盾转移到我们身上来吧?”许一山解释着说道:“他们是投资方,去哪,只有他们自己决定,别人能干涉吗?” “我需要一个经济刺激计划。”胡进诚恳道:“如果两个项目全落在我中原省,我的困境就解开了。老许,你不会不帮我吧?” “问题是,我就算想帮,也不知从哪下手帮啊!” “简单。”胡进微笑道:“只要你不在里面出幺蛾子,我就有办法将项目全部拿到手。” “老胡,你也太把我当回事了吧?”许一山苦笑着说道:“我还没那么大能耐。” “还有一件事,我就想问你一句,如果我与国明发生了激烈冲突,你会站哪一边?” 胡进突然提起梁国明,让许一山一下想到了陆书记的话。 他沉吟了好一会,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第1728章 不结盟、不站队 许一山委婉表达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结盟、不站队! 胡进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他旁敲侧击道:“老许,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之久了吧。这十多年来,我胡进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清楚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必须清楚。老胡,我说内心话,在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开阔了视野。很多时候,我真羡慕你的潇洒啊!” 胡进自负地笑了笑,“老许,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啊,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后天是没办法弥补的。不但,过去有句古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话虽然这样说,但现实是很残酷的,出将入相,白骨遍地啊。” 许一山默不作声。胡进话里透露出来一股杀机,这不由他无端感到一阵心寒。 “梁国明你是知道的,这种人表面看,忠厚老实,这些年来也没见着他有什么建树。他到底是种什么货色,难道你我还不清楚?懂他的人,就知道他的阴险狡诈。不懂他的人,往往被他伪装出来的外表迷惑。”胡进笑了笑道:“他这种人,靠着父辈的庇荫,隐藏着巨大的祸心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我是真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听不明白?”胡进咦了一声,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梁国明的父亲与我的父辈曾经是同志,你相信吗?” “相信。”许一山毫不迟疑地说道:“我们能有今天的生活,不都是父辈们打下的江山吗?没有革命先驱的流血牺牲,那会有今天的康宁盛世。” “你还知道啊!”胡进得意说道:“这么说吧,梁国明的父辈与我的父辈,都是一条起跑线上的人。当年分工不同,他父辈去了地方工作,我们家留在燕京。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过,意外吧?” 许一山道:“不意外。你们都是种子,我就是土壤。” 胡进哈哈大笑,道:“老许,这人与人的起点不同,眼界、境界、格局就不一样。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抓大放小的意思了吧?老许,我是没时间像你这样,专心专意在某一件具体的事上。特别是地方性的经济问题,不是我该倾注全部心血的问题啊。” “对对。老胡,你的格局非常大。我不行啊,我是没有什么格局的人,也没有什么宏愿大志。我心里其实就一个想法,能为老百姓多做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老许,你已经卷入进来了,不可能置身事外了。”胡进缓缓说道:“我也相信你刚才说的话是真心话,不结盟,不站队。但是,现实不是童话啊,你不结盟,现实会逼着你结盟。你不站队,结果会逼着你站队。当然,结盟并非都是阴谋。结盟更多的是积极意义啊!” 到此,许一山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胡进来衡岳视察,并非是奔着项目来的。他只是打着抢夺新能源汽车和半导体项目的名义,来试探许一山的虚实。 “老许,我们是兄弟,我有话也就直说了。”胡进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你说不结盟,不站队,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你今后背着我违背你自己的承诺,可能我们不但做不成兄弟,还可能反目成仇。我是绝对不希望走到这条路上去的。”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既然大家都把话说透了,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明确的承诺。我绝对不会参加任何人任何形式的结盟,也不会站在任何人的一方。比如老梁,在我心里,你们都是同学,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尽管许一山已经把话说得近乎透明了,胡进还是感到很失望。 他没想到许一山的意志是那么的坚定。他原以为许一山会义无反顾成为他力量当中的一支力量的希望破灭了。 他们的谈话,用不欢而散来形容并不为过。 从林荫假日酒店出来,许一山感到自己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般沉重。 正如胡进所言,并不是他想不结盟,现实中就能做到不结盟。不是他不站队,现实中他就能洁身自好。残酷的现实,往往会在最后逼着人作出选择。尽管不情愿,却无路可退。 胡进是一心一意要问鼎燕京的。他现在锋芒毕露,使出浑身解数在制造影响。就拿他的“五个中原”计划来看,胡进走的就是一条收买民心的路。 作为一个具有伟大政治抱负的胡进而言,他深知民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老百姓都是很单纯很善良的人,他们对政治并没太多兴趣。在他们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支持谁,赞扬谁。 胡进的“五个中原”计划,确实让中原省的人们一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指赞颂他。 相反,远在山城市的梁国明却似乎毫无动静。梁国明没像胡进那样,大张旗鼓地为自己造势,制造社会热点,吸引社会目光。他安静地坐在他山城市长的位子上,波澜不惊。 陈晓琪看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关心地问他,“你身体不舒服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我身体没问题。胡进来了。” “是吗?”陈晓琪高兴道:“他来了,我们得请他吃顿饭呀。” “好,我安排酒店。” “不,在家里吃。”陈晓琪微笑道:“去酒店吃,有意义吗?人家在乎的是你一顿饭吗?胡进是你兄弟,同学,这种情谊,花钱都买不到啊。在家吃,才会让人家感觉到温暖呀。” 陈晓琪对胡进的印象一直很好。特别是她与许一山大婚的时候,胡进百忙之中亲自抽空赴宴,让原本的风言风语一瞬间归于风平浪静。 胡进当时将她调进市团委工作,她就一直念叨着要请胡进吃饭。可惜直到胡进调离衡岳,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现在当了那么大的官,未来可期哦。”陈晓琪笑眯眯道:“一山,我觉得你这个同学不错。他可是一直都在帮你。” 许一山承认道:“确实是。没有老胡,我可能就在洪山镇混一辈子了。” “你还知道啊。”陈晓琪揶揄他道:“人家是什么出身啊,别看那时候他的职务不高,但人家放个屁,都会有人视为金玉良言呢。” 许一山故作生气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农民子弟。”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胡说!许一山,我要是看不起你,我会嫁给你?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农民子弟啊?想我陈晓琪一个千金之躯,被你一个农民啃了我这颗大白菜,我还冤呢。” 第1729章 市场的力量 许一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想邀请胡进来家里吃饭。 只要胡进来家里,就会被人视为私交。而且胡进来家里,就将打破他不结盟,不站队的底线。毕竟,没有一个人会邀请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回家。 家是每个人最隐私的地方。 然而,陈晓琪却坚持要邀请胡进来家里吃顿便饭。她的理由很简单,抛开所有的关系,就凭着胡进当初没在她婚宴上喝口水,她也要补偿他。 中原省代表团一来衡岳,便兴致勃勃去参观了云轨,衡江集团,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考察汽车零配件基地。 代表团对衡岳市的发展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在不同场合表达了衡岳是胡省长的根据地的说法,他们要虚心学习,吸取衡岳经验,丰富中原模式。 许一山因为公务需要,不能全程陪同,便委托了英朝晖。 在代表团跑了一天回酒店后,许一山过去看望了代表团。 许一山照例要去胡进房间小坐一下。 “老胡,我家小琪想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许一山犹豫了好一会后,终于说出了口。 “好啊!”胡进没有任何迟疑,满口答应。“你也是该请我吃顿饭了。老许,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请过我吧?” 许一山尴尬地笑,承认道:“确实是。” 这话还得从他们读大学那时候说起。 大学期间,胡进表示过想去许一山老家玩一玩的想法,也得到过许一山的热烈欢迎。记得那时候许一山将老家茅山描绘得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引得胡进羡慕不已。 胡进首先是对“茅山”这个地名感兴趣。他多次向许一山求证过,此茅山是不是传说中出“茅山道士”的地方。茅山道士曾经闻名于不少野史当中。传说茅山道士都是能驭剑而行的侠客。 年少时,谁的心里没个侠客梦啊! 遗憾的是许一山反复否认了胡进的猜想。此茅山非彼茅山! 胡进去许一山老家的愿望最终未能成行。原因在于许一山去了一趟燕京胡进的家后,他就彻底断了邀请胡进回老家的想法。 前面交代过,胡进是当时水利学院唯一在外租房住的大学生。毕竟,那时候的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在外居住的。 胡进在外租房住,学校睁只眼闭只眼,这就已经能很好地证明,胡进的身份不一般。不过,那时候的许一山从没往这方面去想。 他只是单纯地想,人家胡进是燕京来的学生。家庭条件很好,学校的宿舍条件太简陋。人家有钱,愿意去校外住,无可厚非。 胡进在校外的租房,成了许一山当时改善生活的圣地。 而且他们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在外面的所有消费都是胡进买单的。有时候许一山感觉过意不去,抢着去买单,每次都会被胡进喝退。胡进的理由更简单,大家花的都是父母给的钱。你许一山家在农村,经济条件肯定比不上家在燕京的他。 到后来,许一山似乎是养成了习惯一样。只要与胡进在一起,他就再没主动请客的想法了。 如此以来,十五年来,许一山还真没正式请过胡进一次客。 “老许,你转告一下小琪同志,菜不用搞复杂了,简单点就好。”胡进嘱咐许一山道:“不过,酒是一定要喝的。” 听到胡进答应赴宴,陈晓琪欢天喜地地为宴请胡进开始作安排。 许一山担心妻子受累,给陈晓琪出了一个主意,从外面请个厨师回来帮忙。 他的提议遭到了陈晓琪的断然否决。 “老许,你真以为人家是来吃你这顿饭的呀?你告诉我,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说不定,人家吃过的东西,外面见都没见过呢。人家来,是对我们的尊重。” 许一山讪讪而笑,表示道:“老胡有交代,不要搞太复杂了。你也知道,他什么都吃过了,不在乎来我们家吃什么的。” 胡进现在就是一个大人物,与许一山比起来,他在政治舞台上已经崭露了头角。 尽管胡进交代一切从简,陈晓琪还是不愿意太马虎,太掉以轻心。 时间定在第二天晚上,中原省代表团白天要忙于考察交流,晚上才有时间。 这天要去的是坐落在茅山县的汽车零配件基地。胡进已经表达了他的愿望,如果许一山不让他将半导体项目带走,许一山就必须将他的新能源汽车项目给他。 他要带走的,是许一山对新能源汽车项目的全部规划。 胡进意见很明朗,上马新能源汽车项目是大势所趋,而且不会因为产业的唯一性而出现矛盾。换句话说,即使他带走了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规划,衡岳市还是可以上马同一个项目。 中原省代表团将考察重点放在汽车零配件基地,其实就是在未雨绸缪。他们需要在项目上马之前了解汽车制造的相关内容。 胡进有明确的指示,考察团需要在考察之后,与汽车零配件基地签署一份战略合作意向。 茅山已经列为省直管县,考察团去茅山,衡岳市就没必要陪同了。作为对等接待的中部省副省长容海,就需要全程陪同了。 一大早,考察团就在林荫假日酒店集合,准备出发。 英朝晖在送走考察团之后,满脸不高兴来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以后这样的什么代表团,我们要拒绝他们。”英朝晖气呼呼说道:“这些人真是不像话,搞得我火大。” 许一山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笑道:“什么事惹得我们英市长大发雷霆了?” 英朝晖咬着牙道:“有这么办事的吗?当着我们的面,邀请江山重工去他们中原省投资建厂,许诺土地不要钱,税务免五年。这是吃我们的饭,砸我们的锅。” 许一山含笑道:“江山重工是什么态度?” 英朝晖道:“当着我们的面,他们肯定是没态度啊。问题是,我怀疑他们会背后勾兑嘛。” “不至于!”许一山笑眯眯道:“江山重工就算要去投资,这也是企业的自主行为。我们要鼓励,不要怕人家去投资。” “这不是抢我们碗里的肉吃吗?” “吃多了噎!”许一山缓缓道:“企业比我们更有眼光。他们是逐利的,你一定要相信市场的力量。” “还有,听说他们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抢夺我们的半导体项目和新能源汽车项目?”英朝晖愤怒道:“如果他们胆敢这样,我会撕破脸皮!”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英,我再说一句,你要相信市场的力量。” 第1730章 萌生杀机 许一山是一个市场经济坚定的支持者和创造者。他深知一种经济体制会创造一个社会形态。市场经济体制是自由的、奔放的,充满活力的。相反,计划经济是僵硬的、蛮横的,且无人性自由的。 人类文明的发展与进步,都靠市场这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当市场陷入人类野蛮的干涉之后,经济就会逐渐消亡。 没有一种社会形态能脱离经济的调控。经济是人们奔赴自由、激发生命活力,改变和改造社会的唯一动力。 在许一山看来,市场的力量是无穷的。因为市场是唯一真正能反应社会需要的表征。 就好比英朝晖担心胡进从衡岳抢走项目一样,倘若胡进蛮横地强制要求项目区中原省,他和许一山都将无能为力扭转局面。 胡进是个典型的计划经济代表人物。他坚定地认为,人定胜天这个真理。 人能战胜过天吗?显然,这是一个愚蠢的笑话。天代表的是大自然。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何等的渺小! 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必须心存敬畏。比如对文字的敬畏,对自然的敬畏。以及衍生到对伦理的敬畏,对法律的敬畏。一个缺乏敬畏感的人,是恐怖的,毫无良知的人。 中原省代表团与汽车零配件基地的杜鹃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但是,杜鹃婉拒了与中原省签署所谓战略合作的意见。 胡进很恼火,他感受到了被人拒绝的滋味。一回到衡岳城里,许一山便请他上车回家。 车上,胡进的心情还没恢复过来,他紧锁双眉,双手环抱在胸前,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一闪而过的街景。 陈晓琪预备了丰盛的晚餐。菜不多,但样样精致,宛如桌面上盛开了一朵朵散发扑鼻异香的花朵。 这不仅让胡进很吃惊,就连许一山都大感意外。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晓琪并非是个有着精湛厨艺的女人。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人,几乎不与厨房打交道。 他清晰记得,陈晓琪曾经连下一碗面条的水平都没有,她能将面条煮成面糊糊。 而眼前的这一桌子精美的菜肴,许一山知道陈晓琪没用任何帮手,完全是她独立制作出来的美食。 他不得不承认,婚姻能改变一个人,特别是女人! 胡进看着桌上的美食,啧啧赞道:“小琪同志,厉害啊。你凭着你这手艺,就能甩我家廖紫八条街嘛。” 陈晓琪羞涩地笑,轻声道:“也不知道合不合首长的胃口。” 胡进惊异地看着她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首长啊!” 胡进猛地摇头道:“你这么能叫我首长?这不是排外了嘛?我与老许是兄弟,我年龄大一点,为兄。你是我兄弟的爱人,就是我胡进的弟媳妇啊。从现在起,你就叫我老胡,或者叫我哥。我喜欢听。” 陈晓琪是个多么聪慧的女人,当即热情地喊了一声,“哥。” 胡进眉开眼笑,指着丰盛的菜肴道:“如此美食,怎能少得了好酒。拿酒来。” 陈晓琪连忙捧上来一瓶茅台。 胡进让陈晓琪一同入席,但被陈晓琪婉拒了。她遵循了衡岳地区一个古老不成文的臭规矩,无论女人在家的地位有多高,都不能与来家做客的男子同席而食。 请胡进回家吃饭,是许一山夫妻诚心招待胡进的举动。因此,除了他之外,许一山没邀请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陪同胡进的容海副省长,以及衡岳市长英朝晖。 这是一个完全纯粹的家庭聚会,不带任何政治颜色,只有私交,别无它意。 胡进在尝过美食之后,赞不绝口道:“老许,小琪同志现在为你一个人服务,你真自私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家庭妇女嘛,怎么能说我自私。” “你少在我面前忽悠。”胡进哼了一声道:“小琪同志的工作能力,绝对不亚于她的厨艺。不像我们家小紫,心里就只有工作,根本没有家庭慨念。说真的,我很羡慕你啊。一个男人,有一个温馨的家庭,男人在外再苦再累,心也是甜的嘛。” 胡进突然对家庭生出感慨,这让许一山几乎接不下去话。在许一山的记忆里,胡进张口闭嘴谈的都是民族大业,人类进步,社会发展和治理等大理论。他很少就个人感情和家庭问题与别人探讨。 “我家小琪可不敢与你家廖紫同志比。”许一山诚恳说道:“廖紫同志是燕京干部,她本来就不该是俗世间的烟火。” 胡进笑了笑道:“但我们男人,需要的是一个温馨甜蜜的家啊!” 话题很快扯到了白天在茅山考察的事。胡进突然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说道:“对了,老许,我正有个问题想问你。” 许一山被他一拍筷子已经吓了一跳,这种在别人的家宴上拍筷子的举动,其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胡进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他将头往许一山这边探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问道:“茅山的那个零配件公司,是全外资企业吗?” 许一山愣了一下道:“咦,老胡,你不记得了?这家企业还是在你任上批准的,你会不知道?” 胡进显然也迷糊了,“我任上批准的?我怎么今天才知道,她是外资独资企业啊?” 许一山小心问道:“老胡,有问题?” “问题太大了。”胡进脸上笼罩一层杀气道:“我们对外资进入国内投资有要求的吧?她怎么可以独资呢?她这一独资,岂不就成了一个独立王国?” 许一山赶紧圆场道:“老胡啊,就算吴先生企业是独资企业,好像也合情合理啊。毕竟,他们还是华夏人啊。他们不能等同于完全意义上的外资企业嘛。” “不急,你让我捋捋。”胡进摆手示意许一山不要解释,他想了好一会才说道:“他们都是外国籍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是。” 胡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太张狂了嘛!” 杜鹃婉拒与中原省签署战略合作意向的举动,被胡进视为轻视与侮辱了他。在胡进看来,一个省级代表团主动向一家民营企业伸出橄榄枝,民营企业就该感恩戴德。 然而,杜鹃没给他一丝脸面,当众拒绝他提出来的想法。 “老许,现在茅山也不属你管了,与你关系不大了。这家企业,我看,不给她动点手术,她还真以为没人管得了她。” 许一山试探地问:“老胡,你想怎么搞?” “要么合资,要么关门。” “它是坐落在我们中部省的企业啊。”许一山暗示他道:“我们陆书记前段时间也来视察过。” 第1731章 不辞而别 杜鹃婉拒与中原省签署战略合作意向书,被胡进视为奇辱大耻。 他以汽车零配件基地破坏外资进入规则为由,对杜鹃的企业萌生了强烈的杀机。 许一山心里明白,胡进想要坏事,还真能做得出来。毕竟,汽车零配件进入茅山的时候,确实是打了一个擦边球。 杜鹃父亲吴老先生对国内的情况很清楚。他在投资茅山建厂之前,就提出过独资的意见。吴老先生的态度很清晰,如果不能给他独资的自由,他将放弃投资。 因为这个要求,衡岳市委还开了专题研讨会。会上,胡进表过态,只要项目落地,一切都可开绿灯。 也就是说,胡进对汽车零配件项目落地茅山的前因后果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在这时候要对企业动刀,无非就是杜鹃的婉拒。 许一山的暗示,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你胡进现在只是中原省的领导,这是中部省的事,即便你胡进长袖善舞,也不至于将手伸到中部省来干涉吧? 何况,他明确提醒了他,陆书记不久前来基地视察过。 胡进的酒量还行,但还是醉了。 人醉便容易失态。许一山果断决定,不让胡进回宾馆了,就在他家休息。 趁着醉意,胡进手一挥道:“老许,以后凡是与我作对的,我会痛下杀手,一家小小的企业,都敢在老子面前端架子,他们还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人吧?” 许一山不想与他继续讨论下去。胡进要对杜鹃的企业下手,已经让他生出反感来了。 他暗想,等他清醒过后,他再与他详谈。总之一句话,他不能任由胡进恣意妄为。 安排好胡进休息,他回到卧室里。 陈晓琪已经上床休息了,她捧着一本书在看。见到许一山推门进来,她笑了笑道:“你们这些男人,话比女人还多。你知道你们聊了多久吗?” 许一山道:“老婆,我们聊的都是工作。” “就因为你们聊工作,才太无聊呀。白天你们还嫌没忙够吗?回到家里还谈什么工作呀?”陈晓琪抱怨道:“就是你们这些男人,老是分不清工作和生活的区别。” “工作就是生活嘛。”许一山笑笑道:“好啦,我也累了。” 陈晓琪看着正在脱衣服的许一山问道:“一山,你发没发现,胡进与过去大不相同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 “是吗?何以见得?”许一山随口问道。 “我觉得他过去随和很多,也很谦虚。现在你看他,杀气腾腾的。你说,胡进现在当了大官了,他还会不会往上走?” 许一山想了想道:“难说。” “我觉得,老胡他的这种思想不行。我刚才听出来了一点意思,好像他要对茅山汽车零配件公司动手?” “他动了不手。”许一山安慰她道:“他现在不过是中原省的领导,怎么可以管我们中部省的事务?” “他会有办法的。”陈晓琪担忧道:“茅山的企业,好不容易引进来,要是被他搅黄了,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还有,你今天就不应该留他在家里休息。”陈晓琪放下手里的书,轻声说道:“你们走得近,不见得是好事。” 许一山苦笑道:“我知道。” 他心里当然知道,胡进来家里吃饭,已经突破了一条底线。那就是领导干部交往过密的嫌疑。 组织对领导干部的私生活其实是有着明确要求的。组织内部有一道看不见的红线,那就是领导干部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除工作以外,像这种以私人的名义邀请领导干部聚会,实属大忌之一。 陈晓琪作为体制内的一员,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奥秘。 陈晓琪不会知道,许一山执意将胡进留在家里休息,是有另外深层次的考虑。 胡进酒醉很深,他担心他在失态的同时,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说白了,留胡进在家休息,就是在保护他。 尽管胡进没带随从,但他的去向,他的秘书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必须掌握清楚。许一山知道,此刻,在他家的楼下,不知有多少人等在门外。 胡进此番前来衡岳市,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来的。 他以考察衡岳经济发展为由,一方面是希望从许一山这里拿走新能源汽车计划和半导体产业项目,他的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得到许一山的结盟表态。 从目前情势来看,他可能什么目的都将达不到。 项目计划要符合市场规律,不是他希望利用行政手段就可强行干预得了的。至于许一山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他不会与任何人结盟,也拒绝站队。 中原省代表团等同于是从许一山家出发回去中原省的。 代表团一早都等在了市委家属院门口,等到胡进洗漱好后,直接上车去了机场。 胡进前脚刚走,容海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一山,他们走了?”容海不满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招呼都不打一个。” 许一山这才知道,代表团甚至没通知还在林荫假日酒店休息的容海副省长,他们很可能事先接到了通知,代表团是悄悄离开酒店,接了他们的省长回去的。 “这个胡省长,真让人看不懂嘛!”容海抱怨道:“昨天还说今天去省里坐坐,现在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许一山笑道:“可能是他们省里有急事吧。” “再急,人之常情还应该有的嘛。”容海叹口气道:“好了,我今天也回去了。对了,一山啊,胡省长在你家的事,你可要尽快向组织汇报清楚。” 许一山解释道:“我们是老同学,就在家吃顿便饭,也需要汇报?” “必须汇报嘛。这是组织规定,也是组织程序。”容海说道:“好了,你也不用送我了,我直接回去了。” 于容海而言,胡进等于不辞而别。 胡进此举,无形之中让容海内心很不痛快。这不是明摆着诶将他容海放在眼里吗?如果再放大一点看,不就是他胡进没将中部省放在眼里吗? 胡进来衡岳考察,场面差不多就是一地鸡毛。 在遥远的山城市,梁国明在得知胡进去过衡岳市后,他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老许,老胡去你衡岳搞什么?” “考察啊!” “考什么察?”梁国明笑了笑道:“他一个省长,还会对国内的地级市有兴趣?老胡这人,善出奇兵。不过,老许,我想邀请你来我们山城走走。”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道:“我正要找时间去学习你的山城经验。” 第1732章 举棋难定 梁国明主动邀请许一山去山城考察,这让许一山感到非常意外。 多年相识的经验告诉他,梁国明在毕业后,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将过去的高调、张扬、甚至嚣张的人生态度完全隐藏了起来。变得低调、内敛和沉稳。 他向许一山发出邀请,必定是怀有目的。而且据许一山所知,梁国明在邀请他之前,已经邀请了不少地方领导干部去山城考察交流。 胡进在中原省搞出一个“中原模式”,梁国明在山城打造出来一个“山城经验”。许一山不得不认真权衡,要不要赴山城考察交流。 费劲急匆匆来找他汇报时,从他紧张的神色上感觉发生了大事。 “许书记,王芳祠已经全部交代了。”费劲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道:“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许一山点点头道:“老费,你慢慢讲。” 费劲小声道:“因为情况很严重,我必须要向你汇报。王芳祠的案子,可能牵涉到了上面重要的领导。” 许一山道:“必须搞清楚王芳祠交代问题的真假,不能随便就相信他。” 费劲汇报的内容分为两块。一块是王芳祠在任上的一些违法犯罪事实,其中就包括了谋杀许一山的前后经过。另一块是王芳祠交代了一个地点,这个地点在省城一座别墅区里,里面隐藏着鲜为人知的秘密。 “真他娘的危险!”费劲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道:“幸亏我们逮他逮得早。再迟一步,可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许一山笑道:“老费,我知道你说的是王芳祠要谋杀我的事。我命硬,不怕死。” 费劲使劲摇头道:“许书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真要出了点事,我就会成为全衡岳人们的罪人。我连自己的书记都保护不了,还要我这个局长干什么?” 话题逐渐深入,费劲小心翼翼道:“根据王芳祠的交代,他个人对你并没任何成见。相反,他非常钦佩你,尊敬你。这也是他们计划出笼后一直没有实施的原因。” 许一山突然问了一句:“老费,你分析分析一下,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费劲苦笑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已经无需分析了。再说,王芳祠也将幕后的指使人交代了出来。我是真想不通啊,一位高级领导,会产生这样一个罪恶的想法。” 他只是没将名字说出来,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这个幕后的人物是谁! 因为案情牵涉到上面重要领导,衡岳市警方的侦查活动不得不中止。费劲汇报的目的,就是想征求许一山的意见,要不要将情况向上面反映。 反映到哪个层面非常重要,既然涉及的是省委领导,情况反映到省委显然不合适。但如果再往上反映,衡岳市就属越级了。 这是费劲最为难,也让许一山举棋不定的事。 这段时间,费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王芳祠和魏浩的案子上了。他提出要求,尽可能将两案并案在一起侦查。 事实上在后来的侦查活动中,所有侦查的结果最后都将两案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王芳祠是魏氏父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即便魏力入狱,魏浩辞职,他依旧在为魏氏父子提供一切便利。 魏浩重出江湖,意欲在衡岳市打造另一个世界的计划,王芳祠就是幕后最强的推手之一。 能够让一座城的罪恶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死灰复燃,背后没有一个强硬的人物支撑很难办到。 王芳祠作为市局治安支队支队长,手里握有的权力,非同一般。只有在他的纵容下,魏浩才能顺水顺风达到目的。 魏浩在见过许一山一面之后,他再没开口说话。他以沉默对抗费劲。 费劲一刻也没闲着,魏浩的手下如今基本全部归案。即使漏掉的,也是几条小鱼小虾,对案情不起任何逆转作用。 案情摆在面前,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许一山才叹口气道:“老费,这个案子你必须把基础证据搞扎实。就算扳不倒某人,我们也要恶心他一下。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许书记,这情况还要向上反映汇报吗?” “先不要急。”许一山吩咐他道:“你回去形成一份材料出来给我。对涉案的几个关键点,一定要安排人暗中监视保护。” 费劲心领神会道:“请许书记放心,在得到这条线索后,我就已经派人密切监视了。现在我们采用的是全天候的监视模式,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我们的掌握当中。” “做得好!”许一山赞扬他道:“老费,辛苦你了。” 许一山让费劲准备案情材料,当然是有想法的。虽说在侦查过程当中,所有案情都必须保密。但是作为市委书记,要了解在自己辖区内的任何大小案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费劲刚走,许一山又将他叫了回来。 他想去医院看望一下死里逃生的谢先进。医院方面已经反馈了情况,谢先进的生命脱离了危险期,但完全恢复还要看他个人的意志力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谢先进的命算是捡回来了,但会不会成为一个植物人,很难说。 谢先进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一瞬间就变成躺在病床上的一具活死人。这是令人很难接受的事实。 费劲听到许一山要去看望谢先进,他显得很激动。在路上,他提出准备给谢先进请功的想法。 许一山非常赞同费劲的提议,他当场作出指示,一定要在政法系统内部掀起向谢先进同志学习的热潮。 谢先进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为让他的治疗有一个好的环境,市长英朝晖特意安排谢先进住进了附一医院的高干病房。 市委一把手来了,医院相关领导闻询后,早就等在病房门口迎接。 医院详细介绍了谢先进的治疗情况。谢先进在ICU一共住过十三天,每一天都在与死神搏斗。医院方面赞叹说:“患者有着超强的求生意识,正因为他的意志力,才与死神擦肩而过。这位同志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谢先进人是醒的,但目光显得空洞无神。 许一山过去病床边,轻轻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小声喊道“先进,我是许一山。” 谢先进呆若木鸡,没半点反应。 院长在一边解释道:“许书记,患者的意识还没恢复过来,我们正在努力。” “多大把握?” 院长尴尬一笑道:“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第1733章 鱼死网破 两天后,费劲将王芳祠案、魏浩案的材料都准备充足好了,亲手交给了许一山。 拿了材料,许一山直奔省城。 陆书记在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许一山送上去的材料。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突然,他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愤怒地骂了一句,“这些人也太胆大妄为了!” 在费劲准备的材料上,明确无误地指出谋害许一山的幕后操纵人就是时任省重要领导的龚辉。王芳祠交代得非常清楚,时间、地点,具体执行方案,一目了然。 魏浩虽然没有明显的供词,但是不少证据证明他与龚辉之间,存在一层外人根本不知道的线索。 陆书记指着材料上关于别墅区的问题问许一山,“一山,这个,把握有多大?”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没把握。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别墅的主人究竟是谁。从房地局的资料上找到的人,现实当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没有这个人?”陆书记质问道:“产权证是怎么办理的?” “没有办理产权证。”许一山苦笑道:“只有认购人,而且这个名字是假的。” “狡猾嘛!”陆书记笑了笑道:“再聪明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人啊。一山,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许一山摇摇头道:“陆书记,我倒想打草惊蛇。因为不打,蛇藏在草丛里,没人知道在哪。只有惊动了,他才会主动游出来。” “不!”陆书记态度坚决道:“问题是你不具备这种资格。我看啊,有必要去一趟燕京了。” 其实许一山也清楚,要动龚辉这种级别的人,中部省委是没有权力的。必须通过上面派人来查办。 但龚辉位高权重,要动他,谈何容易! 因此,即便是陆书记,此刻也感觉有些棘手,流露出束手无策的尴尬。 然而去燕京,并非就能取得支持。能坐上龚辉这样位子的人,已经不是一般人,而要用“人物”来称赞了。 人物是什么,人物就是具有特别影响,甚至可以左右事情真相的顶级高人。 许一山对陆书记的决定还是持有不同的看法。他坚持要先惊动一下,以便获取更多扎实致命的证据。他知道,要么不动,一动就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呈压倒性的打击。 他具体的做法就是借省纪委的名义,直接查封别墅。 陆书记没有当场表态。处理这样的事,必须慎之又慎。绝对不能走错半步棋。半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我是这样想的,陆书记,我们可以请燕京方面的人介入。” “燕京的人,是你想请,就能请得动的吗?”陆书记摇了摇头道:“一山,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陆书记,我有办法请燕京部委的人介入。” “是吗?”陆书记惊异地看着他,“一山,可不能想当然。” “我先试试吧。”许一山认真说道:“如果燕京愿意介入,我们就打草,如果燕京不愿意,我们就不动。” 许一山在陆书记这边秘密汇报工作,在省政府的办公室里,龚辉同志突然之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穿透时空而来。 王芳祠被抓,并没让他感觉到危险。魏浩投案,才让他开始感觉到了日夜心神不宁。 许一山就如一颗软钉子一样,坚韧地扎进了他的肉里,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个他曾经最不看在眼里的人,如今成了他一道致命的绳索。这不得不让他回首之前的轻视是多么的不严肃。 其实,早在魏力还没出事之前,魏力就几次向他汇报了想法。 在魏力看来,许一山这种人必须要高压住他。他就像一丛野草一样,任何的雨露阳光都能让他蓬勃生长。他的疯长,将直接影响到大树的生长。 魏力曾经提议,让龚辉利用他的职权和影响力,将许一山压迫在手底下。 但是,龚辉认为魏力太少见多怪了。特别在他了解到许一山的出身和背景后,他根本就没将许一山看在眼里。 许一山几乎毫无背景可言。他一个农家出身的人,最大的靠山可能就是他的岳父陈勇。而陈勇,根本就进入不了他的圈子。 一个圈子外的人,单打独斗,永远打不过有着牢固圈子里的人。 其实,在中部省,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衡岳市没有一个圈子。真正的衡岳圈子不但早就存在,而且比任何一个地区的圈子更要显得组织严密。 衡岳市对外宣称没有所谓的“衡岳帮”,是因为龚辉强力反对的结果。龚辉留给外界的印象是一个清正廉明,不拉帮,不结派的正直人士。 以至于别的地区都在自己圈子里寻找人脉和资源的时候,衡岳市显得是那样的孤立和形只影单。 龚辉确实就是衡岳圈子的核心人物。他的地位在衡岳市富嘉义时代就开始了。 在这个圈子里,龚辉为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魏力是坚定的二号人物。至于富嘉义和向勇之流,富嘉义因为籍贯不属衡岳,他只能算半个圈子成员。而向勇从开始到最后,都没进入核心圈子。 魏力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许一山纳入圈子之内,为己所用。 但魏力的想法遭到了龚辉的坚决反对。龚辉曾经开过一个玩笑,“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圈子。否则,就没有圈子存在的必要。” 即便如此,魏力还是有意识地向许一山伸过橄榄枝。不知道是许一山装傻,还是真傻。他对魏力曾经的示好无动于衷。以至于魏力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直至他落马。 龚辉非常清楚目前的处境。但是,他不绝望。 虽说他已经在与许一山的几番交手中感知到了对方的厉害,但是他还是没正面将许一山视为真正的对手。 在龚辉看来,许一山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对手。 窗外,天空已经被浓厚的黑云遮盖住了,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悲怆感。 大风过处,卷起的沙粒打在玻璃上,发出如爆炒黄豆的声音。 桔城,这座蕴含上千年文化的古城,似乎正在孕育一场狂风暴雨。 对于龚辉而言,他似乎已经无牵无挂。儿子妻子都去了国外,国内仅留下他一人。 看着天空中弥漫的乌云,龚辉心里浮起一个悲壮的念头,必要的时候,只有鱼死网破! 第1734章 幕后老板 龚省长的书房里,四面墙上都堆满了书。 从书的外表来看,这些书似乎都有翻动的痕迹,并非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书籍分门别类,经、史、文、哲、理,一目了然。 龚省长阅读兴趣杂,侧面证明他涉猎广泛,学识渊博。 事实上,龚省长年轻时,确实是中部省的大才子之一。他不但精通文学历史,对经济哲学之类也颇有见解。特别是他的书法水平,可谓精妙绝伦。 但是,龚省长婉拒了书协的邀请。他不加入书法协会之类的组织,并非是看不起书协一些人沽名钓誉之辈,而是他根本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相互吹捧的社交上。 在中部省,字写得比龚省长好的,凤毛麟角。但在书法名气上比他大的,却如过江之鲫。 介于龚省长的身份和水平,有人曾出天价请他题词,或者撰写公司名称,无不被他断然拒绝。倒是一些乡村学校的校名,他有求必应,而且一次性会拿出三幅不同风格的字供人选择。且分文不取。 书房桌子背后,挂着一幅他亲自写的墨宝——严以律己。 字迹遒劲,气势恢宏。用墨深厚,布局规整。一看就是大家气质。 满屋的书香气,衬托出主人是个饱读诗书的人。 据传,龚省长拒绝任何人进出他家。他有个广为人知的规矩,公事在办公室谈。私事在去饭店谈。能进入他家的人,都是身份特别的人。比如老家亲戚来了,他会安排在家里接待。 像许一山这种登堂入室的人,绝无仅有。 沈望双手垂于身体两边,头微微低着,不敢与书桌后的龚省长对视。 “沈总,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吧?”龚省长面无表情问他。 “报告老板,都差不多了。”沈望低声说道:“小伟的股份已经由公司全部回购,目前正在与衡岳市发改委谈出让股权的事。” 龚省长嗯了一声,手指头在书桌上轻轻点了点道:“老沈,这些年你赚得也算是盆满钵满了吧?我看啊,你年龄也大了,没必要再为生活奔波了。我建议,你还是选择去国外养老吧。” 沈望一楞,随即小声答道:“我听从老板安排。” “衡岳不是很希望世纪晶石公司去他们哪里落户吗?”龚省长淡淡道:“世纪晶石过去落户,就将打破衡岳无上市公司的记录。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既让公司得到了一个新的发展平台,又能促进地方经济的快速发展。” 沈望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我会尽快与衡岳方面达成协议。” 龚省长缓缓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是不应该干预你们企业行为的,但是,有些时候我不操心,还真放不下心。这家公司是你和小伟两个人的心血所在,我是看着这家成长起来的。还别说,我是真有感情。” “我一直铭记着老板的恩典。”沈望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这次小伟股份回购,财务报表出现了异样。但请老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问你,你有没有打算将世纪晶石全部捐出来?” 沈望吓了一跳,声音跟着颤抖起来,“老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可以将世纪晶石全部捐给衡岳市嘛。这样你既可以安心去国外享受生活了,又免去了你为企业日夜操劳的辛苦。同时,你为衡岳地方经济作出了重大贡献,我想,许一山同志会为你点赞的嘛。” 沈望到此终于明白过来,龚省长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希望他放下一切,远离故土,漂洋过海去国外做一个孤独的异乡客。 “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考虑清楚吧。”龚省长说完这句话,表示谈话已经结束。 沈望几乎是失魂落魄从龚省长家出来。龚省长指示他捐出世纪晶石,等于就是捐出他的全部身家。他在龚省长暗示的话里似乎嗅出来了一丝异味,龚省长一句“赚得盆满钵满”,就是在警告他要知道适可而止,不要贪恋。 世纪晶石能有今天的发展,当然与龚省长相助密不可分。 当年,在衡岳靠经营金属废品回收赚了大钱的沈望,深知要想保护住自己的财富,就必须要有一座坚实的靠山。 他在通过各种关系搭上魏力这根线后,发现权力才是让财富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密码。然而,魏力的贪婪让他明白,如果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风险,明显要大于将鸡蛋放在几个篮子里。 于是,在魏力的牵线搭桥下,他搭上了龚辉这条线。 当时,龚辉还只是省人大第一副主任。虽然不在主位,手里的权力却一点不受影响。 在沈望看来,龚副主任无论在学识上,还是在阅历上,甚至在未来的仕途上,魏力都将无可匹敌。他敏感地发现,龚副主任才是他一直寻找的真正靠山。 他毅然放下在衡岳打下的一片天地,转身投进了龚副主任的怀抱。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和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在省城这片广阔的平台上,沈望充分发挥了他作为一个商人的才智与狡猾,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就将公司做上了市。 世纪晶石能够上市,龚副主任在其中的作用无人可以代替。 为表示感谢,沈望将公司股份的一半送给了龚副主任的儿子龚伟。 正如龚省长说的那样,他沈望从一个流浪街头的北方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为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这个变化并非完全是靠他自身努力能够得到的。 有了钱的沈望,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深知这一切都是龚省长施舍给他的。因此,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能准确地将自己的位置定得很准。就好像他曾在一个非常私密的聚会上说过的一样,在龚省长面前,他就是龚省长身边的一条狗! 在龚伟提出要退出世纪晶石时,他就敏锐地预感到,情况发生了变化。 龚伟退股,表示他要与世纪晶石彻底切割。从此,他们之间的捆绑关系将不复存在。 这样的结果对沈望而言,有惊有喜。 当初为感谢龚副主任出手相助,他毫不吝啬出手相送公司一半股份给龚伟。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龚氏父子看中的不是一半股份,而是全部。 到后来,他不得不将手里的股份逐渐转移到龚伟头上。直至龚伟表示要退出的时候,公司的控股权其实已经在龚伟手里了。 龚伟退股,预示着他将翻身做主人,这是喜。 没有了龚伟的世纪晶石,今后还能顺水顺风吗?这是忧! 当然,沈望知道龚伟退股的真实原因,是因为世纪晶石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在沈望心里,埋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龚省长指示他捐出世纪晶石,或许就与这个秘密有关。 第1735章 投石问路 或许沈望和龚省长都没想到,有一双眼睛早就盯住了世纪晶石公司,以及公司背后的人。 许一山在深查衡岳农商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时,手里掌握了一条线索。 在大家都认为存款是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出境的时候,许一山对这个结论是持有怀疑态度的。虽然有证据表明钱款是通过境外一家公司转移出去的,但是,汇兑方是谁,一直很模糊。 而且,这么巨大的钱款异动,势必会引起银行方面的注意。能够让巨款悄无声息,且合理合法流进国外账户,唯一的解释就是流通的渠道是合法且畅通的。 在存款去向不明案的材料上,许一山注意到了一家公司的名字。这家公司就是世纪晶石。 也就是说,衡岳农商银行这笔巨额存款,就是通过世纪晶石公司流出去的。 这也是许一山在最后关头放龚伟出境的原因之一。 只要抓住世纪晶石,龚伟插翅难逃。即便他已经远遁国外,但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他龚伟将难逃法网。 沈望也非常清楚,龚省长让他捐出世纪晶石,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开始尝试着往龚省长指示的路上走,谁料一试探,让他心里彻底凉了下来。 龚省长暗示他出国,可是他在尝试着办理出境手续时,被告知他已经被边控。 这一消息对沈望而言,无异于心胆俱裂。 也就是说,他现在就是想跑,也已经没机会跑了。 于是,在龚省长的书房里,再次上演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对话。 “我已经跑不出去了。”沈望垂头丧气道:“不是我不想按您的指示办,而是我觉得没有意义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首。” “好!你早该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您不怕我会牵连出来别人?” “你应该如实交代问题,接受法律制裁。这样,你最多就是在监狱里过上一段时间。但如果......” 沈望的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一层细密的汗,“可是我不想坐牢。” “你在威胁我?”坐在书桌后的龚省长脸色铁青,他语气冷淡,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沈望,有人在外面,就有机会救你。如果大家一锅端了,谁都没希望。” “我现在就是想将世纪晶石拱手相送,不一定就能换到自由。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走投无路?何况,对于一个政客而言,他眼里不会是要让一个人走投无路,而是要用手里的政绩来证明他的能力和智慧。” “你的意思,我只要捐出世纪晶石,我就能保自己平安?” “这只是一条路而已。不是全部。” “总之一句话,我不想坐牢。”沈望嘿嘿地笑着,笑声里意味深长。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里。”龚省长哼了一声道:“你要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去吧!” 一天后,许一山在管委会办公室迎接了来访的世纪晶石董事长沈望。 中部省世纪晶石是一家主营废旧金属材料的上市公司,业务遍布全球。做得最大的一桩生意,是全资收购大洋彼岸的一座百年铁桥。 那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大桥因为完成了历史使命需要拆除。在他们全球征求拆桥方案的时候,世纪晶石公司以免费拆除的大桥作为条件,换取得到全部拆除下来的废旧金属。 此举,一举击败全球所有拆除危旧建筑公司,赢得了拆桥权。 单此一项生意,就让世纪晶石声名远播。 毕竟,拆一座桥比建一座桥的难度更大,更危险。在全球所有拆迁方案里,世纪晶石是唯一免除拆除费的公司。 事实上,世纪晶石不但在这桩生意里赢得了口碑,更赢得了巨额收益。 在中部省省城,世纪晶石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许书记,好久不见,想死老哥哥我了。”一见面,沈望老远便伸出双手,满脸堆笑,大声吆喝着迎上前去。 许一山虽然出门迎接他,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沈望的一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管委会的几位领导都出来迎接他了。毕竟,沈望是个有名望的老板,他手里的公司更是大上市公司。出于对资本的尊重,他们都愿意放下身段。 寒暄几句,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坐下。 沈望将办公室打量了一圈,饶有兴趣地感叹道:“许书记,你这办公室有点寒酸哦!” 许一山笑笑,“办公室就是办公的地方,总不能弄得像个宾馆一样吧?再说,我这个人不习惯太豪华的装修。” 沈望啧啧赞叹道:“许书记,你可能是我见过最实在的领导了。这年头,哪有领导不喜欢享受的啊?我记得去过一个乡党委书记的办公室,人家办公室那才叫豪华,雕龙秀凤的,墙上的字,都是鎏金的。” “是吗?”许一山淡淡一笑,“个人喜好不同。把钱花在办公室的装修上,不值得啊。” 旁边的邓晓芳接过去一句话说道:“沈总,我们许书记的这个办公室,还是前任胡书记留下来的呢。一点都没动。” “是吗?”沈望惊异地瞪大眼,摇摇头道:“这不对啊。每个人的风水都不同,房子换了新主,风水跟着就有变化。这样,改天我请个大风水先生过来看看,该动的一定要动,这点钱不能省。要不,我来捐助。” 许一山客气道:“谢谢沈总的好意。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再说,你是知道的,我不信风水。” “你们领导干部都说不信风水。”沈望诡异地一笑道:“说真的,风水还是有的。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些根本是科学都解释不清的嘛。” “你们做生意的人才信风水。”许一山笑道:“如果我们都去相信风水了,就与我们的无神论的理念发生冲突了。” “那是那是。”沈望一叠声赞同道:“许书记你身上的这股正气能压得住。不像我,我就要靠风水续运啊。”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显得友好而和谐。 聊了几句,沈望突然说道:“许书记,今天我特意过来拜访,是有件不小的事,想与你聊聊。” “好嘛!欢迎!”许一山大笑道:“你这么大的老板,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可以开口啊。” 沈望眼光去看在屋里的几个人。邓晓芳顿时心领神会,主动起身告辞。 其他几位也知趣告辞出去了。屋里,就剩下许一山和沈望两个了。 “许书记,我今天来,想与你商量一下,我想将世纪晶石全部捐给衡岳市政府。” 第1736章 婉拒捐赠 沈望一开口,便要将世纪晶石公司捐给衡岳市政府,确实让许一山又意外又吃惊。 “沈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许一山试探着问他。 沈望笑笑道:“其实也没其他意思。我当年流落在衡岳市街头,是好心的衡岳人们救了我,给了我一碗饭吃。这些年来啊,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回报衡岳。做人,一定要知道知恩图报不是?一个人连感恩的心都没有,就不配为人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深情并茂,不由闻者动容。 许一山道:“沈总,这可不是小事。作为政府,也不应该接受你这么巨大的捐赠啊。” 世纪晶石市值达200亿之巨,且公司的发展方兴未艾。目前,该公司已经跻身废旧金属回收行业的龙头企业之列,且业务遍布了全球。 如此巨量的公司,前途远大,本身就是一架造币机器。谁会舍得将它拱手相送出去? 沈望突然有此提议,显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许一山心里清楚,沈望在这时候将公司捐赠出来,必定是希望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两个月前,许一山通过复杂的程序,悄悄对沈望实施了边控。从那时候起,沈望就已经是一条钻进笼中的鱼,再无脱身机会。 沈望也已经知道许一山对他采取了边控措施。但两人谁都没挑破,照样如往常一样,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许书记,我是真心想给衡岳办点事。”沈望一脸认真道:“可以说,没有衡岳,就没有我沈望今天啊。我这段时间想得很透彻了,人嘛,一辈子赚再多钱,也只是一日三餐。这世上的钱,永远都赚不完啊。不如趁着身体还没完全垮下来之前,好好享受生活,度过余生。公司交在你手里,我放心啊!” “许书记,对于我们做企业的人来说,企业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啊。”沈望轻轻叹口气,“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健康成长呢?我认为,世纪晶石在你手里,就能快乐健康成长。” 沈望说了很多,他回忆了当初流落在衡岳街头的窘迫,回忆了善良的衡岳人们向他伸出的热情帮助之手。他讲述了这些年为世纪晶石的发展,他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日夜奋战的过往,描绘了世纪晶石未来发展的辉煌前景。 许一山第一次感受到沈望是个很能说,很会说的人。他在回忆阶段,将自己说得感动起来,眼睛里居然泛起泪花。说到未来发展时,他满脸兴奋,宛如一位将军一样,指点江山。 “沈总,你还不老嘛,怎么就有了退休的想法了?不应该啊!”许一山笑眯眯道:“你现在应该要做的事,就是培养接班人嘛。” “六十啦!”沈望解释道:“人过花甲万事休了。这培养接班人的事,我是没精力了。许书记,你还是接受我的捐赠吧。我可是真心的。” 他们都在试探对方,都想知道对方的底线。 很显然,拱手将一家市值200亿的公司捐赠出来,即便是全球顶级富豪,也不可能会有如此豪气。 而在沈望看来,自己将身家全部捐赠出去,换取他的自由,这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一个人不贪恋权力财富,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六十岁的沈望,已经满头白发。 过去,他为了保持形象,总是将一头白发染得黑里透亮。而现在,他刻意将一头白发显露出来,以此证明他确已进入了人生暮年。 “沈总,你可以选择退休,但不至于捐赠嘛。”许一山劝他道:“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让世纪晶石继续奔跑。你只需要掌好舵就行了。对了,退休后,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的这句话,开始接近了问题核心。 沈望缓缓摇头道:“许书记,说实话啊,我这一辈子,都在努力奋斗,人生许多美好都没享受过。说句自私的话,以我目前的财富,我是完全可以退休了。所以我想啊,趁着还能走得动,世界那么大,我想到处去看看。” 许一山闻言,不觉莞尔一笑。 “其实啊,我也与沈总你一样,想到处去走走,去看看。可是使命在肩,我不敢松懈。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自由。” 沈望淡淡一笑道:“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道理我懂。” “所以,你将世纪晶石捐赠出来,就是你认为的代价,从而换取自由?” 沈望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许一山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你觉得一个人的罪恶,可以用财富来赎罪?”许一山平静地问道。 “不可以!财富买不来自由。”沈望叹口气道:“许书记,你是准备赶尽杀绝了?” 许一山笑笑道:“何出此言?” 沈望跟着淡淡一笑,“许书记,人活到我这个年纪,很多事已经看清看透了。人的一生啊,不在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乎健康,更在乎自由。我希望,你能网开一面。” “怎么网开一面?” “我签署一份捐赠协议,将世纪晶石全部彻底捐赠给衡岳市政府。我只有一个条件,取消对我的边控。” 沈望终于露出来了他的底线。 许一山沉思道:“确实啊,能得到一家市值200亿的公司,又能打破衡岳市无上市公司的历史记录,这笔生意只赚不赔啊。” 沈望趁机道:“关键是,许书记你再一次改写了衡岳历史。居功至伟呢。”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在想,万一有人问起,你沈望凭什么将200亿的公司捐赠给衡岳市,我该怎么回答?别人不会说我许一山巧取豪夺吧?” 沈望一愣,讪讪道:“我们签有捐赠协议的,能堵住别人的嘴啊。”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不合适。别人会说,一定是我们利用了某些东西逼迫你签署的协议。你捐赠公司,道理上说不过去。” 沈望苦笑道:“我自己的产业,我想怎么处置,还不能有自主权了?” “不是没自主权。”许一山解释道:“沈老板,我希望你还是慎重考虑清楚再作决定。” 沈望意欲将世纪晶石公司捐赠给衡岳市政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又传出市委书记许一山婉拒了沈望的捐赠请求。 这下,急坏了市长英朝晖。 第1737章 内讧 英朝晖连夜赶往省城,在见到许一山之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奔主题问道:“许书记,你怎么可以拒绝人家的捐赠啊?” 看着英朝晖心急如焚的样子,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英,你急什么?” 英朝晖的心急如焚与许一山的云淡风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英朝晖似乎如梦初醒一样,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你不会是又在下一盘大棋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那会下什么大棋?” 英朝晖是龚辉亲自安排来衡岳市担任市长的。作为龚辉长期的手下,英朝晖是龚辉同志最胜任的部下。这一事实,许一山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刻都没忘记。 不能说许一山在提防他,而是有些东西,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龚辉安排英朝晖出任衡岳市长,自然有他的深意。他必须要在许一山身边安插一双眼睛。在龚辉已经明确许一山为己所用时,他就果断地将许一山划进了另册。 可能龚辉自己都没想到,英朝晖在出任衡岳市长后,整个人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按照设想,英朝晖在任上无须大有作为。他只需要紧盯住许一山的一举一动就行了。然而,不知是许一山身上的凛然正气感染了英朝晖,还是英朝晖突然醒悟了过来。他在衡岳市长任上的表现越来越让龚省长不满意,甚至愤怒了。 他非但没成为许一山的政治对手,相反却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许一山的步伐了。比如,在省里派出工作组干扰衡岳市准备实施的免费医疗计划时,英朝晖不顾一切,居然将工作组逐出了衡岳市。 英朝晖此举是犯了大忌的。工作组是省里派来的,就能凌驾在衡岳市委的头上。英朝晖驱逐工作组,就是公开反对上级的决定。按照组织规定,英朝晖是要被问责,并且可能被拿下来的。 然而,他在两次驱逐上级派来的工作组都能安然度过,足以说明龚省长对他的包容以达极限。 英朝晖处处表现以许一山马首是瞻,即便这样,还是不能让许一山对他全部胜任。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我认为,这个机会不可错过。”英朝晖激动说道:“许书记,为改变衡岳市无上市公司的窘境,全市上下干群都憋着一股劲呐。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们如果放弃,就可能成为全市人民的罪人。” 英朝晖分析道:“如果我们以入股的方式,再慢慢取得公司的控股权,你知道我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他列出来一组数据,就以目前与世纪晶石谈判的结果来看,衡岳市发改委斥资购进世纪晶石公司股份,仅仅只能成为其中一名股东。要想达到控股的目的,任重道远。 “即便如此,我们一次性就得斥资达二十多亿。”英朝晖苦笑道:“二十亿的资金,我可以投在其他方面。比如城市基础设施的改造。二十亿足够我能将衡岳市来个彻头彻尾的改变了。” 对于衡岳市一直没有上市公司的实际局面,许一山并非没放在心上。 衡量一座城市是否具有未来无限发展空间,上市公司拥有量是一个硬性的指标。 许一山计划的破局,在于将目光紧盯在衡江集团上。 由于衡江集团成立的时间还达不到上市审核的财务数据规定时间,因此,衡江集团上市还需要渡过至少五年的漫长时期。 入股世纪晶石,就成了衡岳市破冰之旅。 现在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但能省去入股世纪晶石一笔巨额资金,还能垂手可得一家上市公司。英朝晖面对这样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许一山婉拒捐赠,让英朝晖彻底上了火。 “老许,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拒绝捐赠,就是对衡岳人民的不负责。”英朝晖气愤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上市公司对衡岳的重要性?” “老英,你觉得免费的午餐能好吃?” “好不好吃我不管。只要能填饱肚子,又不花一分钱,我愿意吃。” “你认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当然没有。”英朝晖迟疑一下说道:“但如果以最少的代价,能换取最大的利益,我认为就能接受。” “我问你,如果有人提出来,捐赠的目的,是掩盖他们曾经犯下的罪恶,你还能接受吗?” “也不是不能接受。这要看罪恶到底有多大。” “罪恶不分大小。只要是罪恶,就必须接受正义的审判与惩罚。” “老许,我觉得你太天真了一些。世界上罪恶,能扫除干净吗?只要有人的社会,就免不了存在罪恶。我们应该要学会包容,不能要求所有的水都是清的。事实上,我们也做不到。” “只要存在罪恶,我们就应该与罪恶作斗争。”许一山也有些激动了,“表面繁华掩盖着罪恶滋生,罪恶一日不扫除,繁华就将是昙花一现。” “好啊,老许,你告诉我,世纪晶石的捐赠问题,到底掩盖了什么罪恶?” “世纪晶石在市农商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农商银行的存款,就是通过这家公司流出去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英朝晖苦笑着道:“但人家资金走的是转移支付的路径,并不违规,也不违法。” “确实是。表面上看,确实是合法合规的。但是,正是因为这种看似合法合规的手段,才能完美掩盖住里面的罪恶。” “我表明我的态度,只要沈望愿意将世纪晶石无条件捐赠给衡岳市政府,对他的违法犯罪,我认为有必要网开一面。” “如果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局限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只要无伤大雅,都能接受。” “老英,请坚持原则,站稳立场。如果这个世界上金钱能掩盖罪恶,这个世界将无宁日,也将再无正义。”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能接受一个本身充满罪恶的公司!” “行!”英朝晖气愤地摆摆手道:“我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建议,此事上常委会讨论表决。” “好!”许一山爽快答应,“我不是不讲民主的人,就让大家表决吧。” 第1738章 谁是赢家 英朝晖强烈要求的表决结果出来了,一切如他所愿。全体市委常委除许一山没举手外,余下的常委都毫不犹豫举手同意,接受沈望将世纪晶石公司捐赠给衡岳市政府。 许一山当然理解常委们的心情。世纪晶石成为衡岳市国有控股上市公司,是大家的荣耀。至少证明本届政府没有虚度光阴。 表决通过,常委们的情绪都显得很高。 英朝晖踌躇满志地表示,未来,衡岳市将陆续推至少三家公司上市。 许一山没有行使他的一票否决权。世纪晶石成为囊中之物,其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在龚伟出让手里股权变现的时候,许一山就盯上了世纪晶石。他最担心的就是龚伟已经掏空了公司。 在表决赢得一致通过后,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对沈望边控的解除讨论。 英朝晖赞同解除边控,他提出的理由是,解除沈望的边控问题,不会对公司造成任何损失。只要世纪晶石公司交给了政府,放跑一个沈望,这笔生意还是值得做。 常委们再一次表示支持英朝晖,大家都将目光去看许一山。现在,他点头或者摇头,都将决定表决能否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沈望捐赠世纪晶石,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放他离开。 如果达不到他的条件,捐赠将不成立。 沈望不捐,衡岳市政府就将束手无策。总不能明火执仗将世纪晶石公司收归国有! 在大家的期盼眼光里,许一山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冷峻的目光环顾一眼会议室,缓缓开了口。 “各位常委,刚才大家已经表决通过,衡岳市接受世纪晶石公司的捐赠。我个人对表决的结果予以认同。” 话音未落,英朝晖带头鼓掌。 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常委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许一山的表态,让大家悬着的一颗心落地。 在座的每一位常委都清楚,作为市委一把手的许一山,手里握有最后的一票否决权。只要他反对,表决结果将形同虚设。 “但是,我反对拿捐赠来交换一个人的自由。”许一山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同志们,我们不能让法律的尊严在利益面前沦为奴隶。利益诚可取,正义不可欺。如果资本可以掩盖和美化罪恶,这个时间将会变得黑暗无比。我们不能因为利益而蒙蔽自己的双眼。因为我们是最坚强的维护公平正义的使者。我们有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能将责任抛开在一边。” “世纪晶石不管是在谁的名下,终归是属于人民的,是属于社会的。” “今天,大家的表决让我既欣慰,又痛心。” “我相信,大家在举手的时候,一定都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因为你们都知道,今天的表决影响的不是单纯的一件事,而是在承担巨大的风险。大家都希望衡岳市打破无上市公司记录,而且我们都知道,衡岳市拥有上市公司的重要性。这一点能够证明,大家心里都装着群众,都在为衡岳市美好的未来承担巨大的压力与风险。” “我痛心的是,同志们被资本蒙住了双眼啊!” ...... 他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与会常委在他的讲话中垂下去头,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英朝晖在他讲话结束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击了。 “许书记,我承认在有些问题上立场不够坚定。但是,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广大群众赢得更多利益。接受世纪晶石公司的捐赠决定,我不更改。” “再议吧!”许一山起身。 会议结束,与会同志就像经历了一场过山车一样,情绪由紧张变得兴奋激动,最后又归于落寞。 许一山没有否决接受捐赠的决议,但他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可行,但不激进。 在许一山看来,衡岳市政府接不接受捐赠,世纪晶石都会存在,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毕竟一家上市公司是受法律法规严格控制的公司。它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搞一个暗箱操作就让公司荡然无存。 在沈望未提出捐赠之前,许一山就已经掌握了世纪晶石公司的全部内容。这家市值200亿的公司,完全能够填补农商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的亏空。 挽回损失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必须要将世纪晶石掩盖的罪恶大白于天下,将制造罪恶的人绳之以法,接受惩罚。 沈望主动捐赠,让他预感到绝对不是单纯的捐赠那么简单。表面看,沈望是希望以自己全部的身家来换取他的自由。但只要往深层次一想,便会感觉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他完全可以将世纪晶石捐给更高级别的政府。比如中部省。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捐赠给衡岳市政府。这个捐赠的背后,一定还有沈望没有提出来的条件。 果然,在衡岳市表决通过,却一直没有启动接受捐赠程序的时候,沈望再一次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的谈话,就比上一次要简单直白多了。 “许书记,我的200亿还不能换取我的自由吗?” “自由是金钱能买得到的吗?”许一山一点也没客气。 “这么说,你们是打算不接受我的捐赠了?” “沈老板啊,这年头还有追着人要送别人礼物的啊?”许一山笑了,“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你就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吧。你还有什么要求?直说。” 沈望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他干笑两声道:“其实,我也没太多的话要说。我是希望通过捐赠,彻底消除大家的误会。就拿龚伟来说,世纪晶石的市值,应该能够抵消他的事了。” “他好像已经不是世纪晶石的实际控制人了。” “但是他控制了我。” “哦!”许一山意味深长地笑了,“沈老板,你的意思是,世纪晶石能够抵消龚伟犯下的衡岳市农商银行的罪行?” “世纪晶石可市值200亿。” “2000亿与200亿或者20亿,有本质的区别吗?” “当然。”沈望苦笑着道:“数字上的区别,已经很巨大了。” “一码归一码吧。”许一山微笑道:“沈老板的捐赠,我表示感谢。但是......”他欲言又止。 沈望脸上的神色变得很难看了,“许书记,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真要鱼死网破,谁都不是赢家。” 许一山不急,是因为他在等待一场大戏拉开序幕。 第1739章 请君入瓮 许一山不急于着手进入接受捐赠流程,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的到来。 在与沈望第二次谈话过后,燕京的廖紫悄悄来到了中部省。 廖紫不是单独一个人来,她带了两个同行一道来的。 陆书记在第一时间接见了她。 廖紫拖了几天才赶来中部省,是因为她需要完善燕京方面的手续。她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也不是来探亲访友的。她在接到许一山的求援电话之后,将情况汇报到了领导面前,取得领导的支持之后,她才带着人匆匆而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许一山提供的别墅。 陆书记亲自请来了省纪委书记,会同燕京来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许一山没有参加。 会议的目标直指别墅,省纪委将安排人,在燕京廖紫他们的见证下,起底别墅秘密。 入夜,四辆小车从省委大院悄然驶出,直扑被严密监视的小区别墅。 这是一栋外观看起来,与周围别墅并无二致的独栋别墅。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栋别墅从未住进过去人。也没人知道别墅的真正主人是谁。 这片别墅区是桔城市历史最早,年代最久远的别墅群。也是汇聚了桔城所有有钱人的顶级住宅区。当年,能在这个住宅区买房子的人,非富即贵。有人统计过,住在这个住宅区的人,身家没有低于五千万的。 现在,已经有明文规定禁止开发建设别墅群。因此,桔城的这片别墅区更显得弥足珍贵。 据闻,别墅的价格已经由原来的两万一平,炒到了现在的八万一平,且属于有价无市。 当四辆小车停在别墅面前时,衡岳市布下的监控哨主动现了身。 大家似乎很有默契,双方只说了简短的几句话。 “我们的任务到此结束,现在全面移交给你们。” “好!辛苦大家了。” “再见。” “再见。” 省纪委的领导与三位燕京派来的三名干部站在别墅前,谁都没主动开口。 “人控制了?”廖紫问。 “已经安排了。不会出问题。” “必须保证当事人的绝对安全。”廖紫叮嘱道:“今天的行动,是绝密行动。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对外界有任何消息的泄漏。” 所有人都凝重点头。大家都知道,事关重大。 “开门吧!”廖紫发出指令。 专业人士上场,几分钟后,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屋里灯打开了,所有人面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别墅内部有简单的装修,厚厚的窗帘将窗户严密地遮盖住了。屋里的空气因此显得有些沉闷,光影里,似乎能看见漂浮着的微尘。 整个客厅的四面墙边,堆满了一个个纸箱子,几乎堆到了天花板。 廖紫上前,缓缓打开一个纸箱,眼前,便是一整扎的百元大钞。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了,钞票已经出现发霉变质的现象。 余下的几间房子,情形都与客厅相差无几。整座别墅,堆满了现金。 “安排银行来人吧。”廖紫叹口气道:“加强警戒,从现在起,所有无关人员,严禁入内。对了,让武警来警戒吧。” 廖紫留下了随行的一名同志,她笑了笑对省纪委领导道:“我们现在去请君入瓮吧。” 龚省长在接到紧急通知,请他立即回省委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后,没丝毫多想,急匆匆就出了门。 等他赶到省委一号会议室时,发现省委常委们无一缺席,都等在会议室了。 陆书记脸色铁青。半个小时前,他在听取了廖紫关于别墅里面的情况后,顿时觉得天塌了一半。龚辉出事,是整个中部省委的耻辱啊! 在再三确定事情的真相后,陆书记紧急要求召开临时常委会议。 常委们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陆书记的表情,都知道出了严重的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可能除了纪委书记和许一山外,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龚省长满面春风与大家打招呼,“大家今天的速度都挺快的嘛。” 他逐一与人颔首致意,当目光与许一山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微微笑了一下,快速转移开去。 “都到齐了吧!”陆书记环顾一眼两边,沉声道:“现在开始开会。” 省委连夜召开常务会议,通常都是遇到了紧急情况。 陆书记一宣布开会,所有人的神色都庄重了起来。 “同志们,紧急请大家回来开会,是因为我们组织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当中的某些同志,让人意外啊!” 陆书记的声音显得很沉重,他带着悲怆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 “现在,我向各位介绍一下燕京来的同志。请进来吧!” 廖紫在前,紧随她一道进来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 眼前的一幕,让在座的每个人顿时都感觉到了恐惧。所有人都垂下去了头,除了许一山外,没一个人敢正视眼前的一幕。 “这位是廖紫同志,燕京纪委领导。”陆书记简单介绍过后,对廖紫说道:“廖紫同志,请执行你的任务吧!” 廖紫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份文件打开,读道:“龚辉同志,依据有关规定,现对你宣布实行双规,请你配合。” 宣读完毕,她微微一颔首,两名武警战士便站在了龚辉身后。 龚辉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他缓缓起身,欲言又止。 “请吧!”廖紫面无表情说道:“请配合。” 龚辉并不急着走,他再一次逐一去看在座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中低下去了头。 唯有许一山,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当两人目光再次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溅出来了耀眼的火花。 “你的阴谋得逞了。”龚辉淡淡地笑,“许一山,你好自为之吧!” 他准确地预感到自己的落马,与这个许一山密不可分。 许一山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仰起头来,盯着头顶上一盏明亮的莲花灯凝视。 龚辉被带走,会场恢复了平静。 陆书记敲着桌子道:“各位,都看到了吧?反腐败的决心,我们一刻都不会松懈。一个人无论位有多高,权有多重,只要他敢贪,我们就必抓。我们的队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我感到很痛心啊!” “同志们,我们一直在强调,作为领导干部,必须做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我们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这就证明我们的工作还存在缺陷,我们对人的要求还不严格啊。我要求,从今天起,我们要在党内迅速掀起一场反腐败的斗争。不管涉及到谁,不管涉及到什么事,只要触犯了纪律的,必须深刻检查,违法犯罪的,必严惩不贷。散会!” 第1740章 重大人事调整 龚辉双规,引起轩然大波。 陆书记这几天的心情特别不好,班子成员出了事,他这个班长脸上无光。各种小道消息又开始满天飞,老百姓都喜欢联想。认为龚辉的问题绝对不是孤立的,一个人腐败了,整个班子能好到哪里去? 别墅共搜出各类现金3个多亿,当场烧坏两台验钞机,一名银行工作人员因为过度劳累,当场累倒在岗位上。 龚辉的司机交代,别墅确实为龚辉拥有。能进出别墅的除了龚辉自己外,就只有他的司机和秘书。 因此,司机与秘书一同被控制起来。 当工作人员赶赴龚辉家里搜查时,正碰上他那年轻的保姆准备外逃。现场控制住人后,从她身上搜出一张银行卡,卡内现金180万,各种金银首饰和珠宝,价值50余万元。 至此,龚辉案的起底工作开始告一段落。 案件由燕京的廖紫他们独立承办,中部省纪委全面协助。 龚辉被双规的第三天,陆书记主持了省委常委会。 陆书记声音悲凉嘶哑,神情落寞无神。龚辉的问题,直接将中部省委抛上了风尖浪谷。作为中部省二号人物的龚辉,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落马,让很多人开始惶恐起来。 一连几天,大家都忙着与龚辉做切割。似乎龚辉在中部省从来就是个孤家寡人一样。 “同志们,大家都应该知道了,我们的一位领导干部出了严重的问题。”陆书记目光凌厉地扫视一遍会议室,手指头敲着桌子道:“我想,你们应该都还记得,我多少次地提醒各位,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捉啊。” “我们身边出现这样严重的问题,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陆书记语气开始变得严厉起来,“某位同志的问题,是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的。作为组织,我也有责任。这说明我们平时的工作重心可能出现了偏差,没有重视平常的学习和思想教育工作。我很痛心啊!” “经济工作固然重要,思想教育等意识形态也不能忽视啊。”陆书记道:“同志们,我们一定要举一反三,出了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身上有问题仍然执迷不悟。我要求,从现在开始,我们在深化经济改革的同时,一定要重视思想政治教育。” 会议决定,由省委党校牵头,迅速成立党内廉洁思想教育工作领导小组,陆书记亲自担任组长,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次深入灵魂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 “我看,请许一山同志来担任小组副组长,负责具体工作。”陆书记突然提议道:“全省干部一定要重视这次思想教育工作,不但要学,还要把心得体会写出来。各级党组织负责考核,并将本次教育工作列入执政考核目标。” 陆书记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将全部精力放在思想教育工作上。领导小组设立副组长,具体负责执行,这在过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一山没料到陆书记会将这么重要的工作压在自己肩上,虽说思想教育领导小组只是一个临时机构,但临时到什么时候,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束日期。 陆书记的提议,很快便在会上通过。 紧接着,陆书记宣布第二个建议,由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特别重要,省委建议许一山同志辞去衡岳市委书记职务。 许一山顿时懵了。 不光是他懵了,与会领导干部都懵了。 陆书记的第三条建议在大家还没从第二条建议中走出来时又宣布了。容海同志临时负责中部省人民政府全面工作。容海同志的桔城市委书记职务相应辞去。 桔城市委书记的职务由许一山同志接任。 陆书记强调说他是提议,但与会者心里都清楚。陆书记代表的就是整个中部省委,他的建议,其实就是决定。 而且他这一连串的人事安排,不可能是他单独决定的,一定是通过燕京方面的批准。 作为全省一把手,中部省的人事尽在陆书记的掌握中。谁上谁下,谁坐在那把椅子上,只有陆书记可以决定。但是,必须得到燕京批准。 陆书记没有宣布衡岳市委书记由谁来接任,留下了一个悬疑。 接下来的会议,许一山根本无心去听了。 他心情起伏不定,复杂不已。毕竟,这么重要的人事更迭,陆书记事前没有给他透露半点风声。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点。 先不说让他辞去衡岳市委书记的职务他很难接受,毕竟,衡岳市现在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完成,现在撒手,很可能出现令他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深深知道,换了一个人去衡岳市执政,人家的理念未必就会与他一样。从历史经验来看,没有一个继任者会将前任未完成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去完成。 因为,即便将前任的事业完成得再完美,功劳与政绩都不属于继任者。 每一个在位执政的人,都希望自己手底下能够出政绩。而这些政绩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去嚼别人嚼过的馍馍。 这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每一位继任者上任之后都会有自己的施政蓝图和目标。 当然,陆书记让他辞去衡岳市委书记,再让他接任桔城市委书记,这是明显的提拔。但是,许一山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 桔城是容海的根据地。他在桔城深耕了三十年。从容海的履历上就能发现,他的仕途起源于桔城,而且从没离开过桔城去其他地区担任领导职务。 桔城背靠省城,拥有者得天独厚的政治经济文化条件,有着其他地市高不可攀的地位。自古以来,桔城一把手就是全省政治圈子中的重要一员。桔城市委书记历来都是常委担任。 容海被安排负责省政府全面工作,这里面有一个潜台词,那就是容海有可能成为中部省未来的省长。 不过,这里面陆书记又留下了一个悬疑,他没有将容海定为“代省长”。也就是说,容海尽管负责省政府全面工作,他的身份却任然是个副省长。 至于陆书记让许一山去担任全省干部思想政治教育领导小组副组长的用意何在,没人能看得透,就连许一山也没想明白,这种务虚的工作,陆书记怎么会想到他的头上来? 懂许一山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务实派。事实上许一山在担任衡岳市委书记的任上,就能给人一个答案。他将衡岳市带上一条经济高速发展的大道上,就是务实的表现。 陆书记的提议,在常委会上顺利通过。接下来就该履行相关的程序了。 第1741章 谁都不是救世主 听说许一山要调离衡岳市,第一个急得要跳起来的就是英朝晖。 衡岳市目前面临着几个重大决定。 第一,衡江集团的未来发展定位。 第二,半导体产业落地计划和新能源汽车计划的实施。 第三,接受世纪晶石公司的捐赠。 第四,衡岳市全面免费医疗和基础教育免费全程免费的目标落实。 按英朝晖的话来说,他打仗冲锋可以,让他来当个指挥官,肯定不行。英朝晖能公开自己的不足之处,恰好证明他是一个真实可爱的人。 英朝晖一点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衡岳市换一个人来执政,完全有可能与许书记的执政理念背道而驰。 新来一个人再搞一套,不说衡岳市会重现陷入过去的泥淖,还可能将目前的希望之光全部掐灭。 衡岳市未来发展纲要上已经明确了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振兴衡岳老工业城市的蓝图已经在慢慢实现。许一山主政下的衡岳,制造之城的曙光已经绽放出来了光彩。 一个衡江集团,已经支撑起一座城。若是再在制造之城的基础上,集中力量发展高科技产业,未来的衡岳,一定被成为一个灿烂辉煌的世界。 但是,许一山同志因工作需要,要离开衡岳了! 英朝晖急,老百姓扼腕叹息,一时之间,衡岳市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省委组织部已经找了许一山谈话,要求他做好充足的准备,随时奔赴新的领导岗位。 在常委会开过一个星期后,陆书记让人将许一山请到了自己办公室。 “一山,对于你工作的调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陆书记的心情似乎比前段时间要好了不少。他笑容可掬,慈祥的笑容弥漫在他坚毅的脸上。 “陆书记,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许一山讪笑着问。 陆书记脸色一沉,“一山,你准备在我面前说假话吗?” 许一山苦笑道:“不是我想说假话,而是我想说真话,不敢说呀。” “你今天可以放开大胆的说,说错了也没事。”陆书记手一挥道:“但你要保证,你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到底。” “首先,我想知道,省委准备安排哪位同志去衡岳市?” “这件事要通过常委会讨论研究决定,你到时要参加讨论研究。” “我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吗?” 陆书记眉头皱了起来,“一山同志,你是不是觉得衡岳市离开了你,它就不转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陆书记这句话所包含的责备意思太明显不过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陆书记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在与他说话。 他立即闭了嘴,不敢再吱声。 “一山同志,你要相信,这个世界离开谁,都会往前发展前进的。只不过在时间上可能会出现一些前后不一的局面。没有谁是救世主。” “陆书记您教育得对。” “衡岳市的情况我知道,你要相信,我们的每一位同志,心里都装着群众。衡岳市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停滞不前,也不会因为新一任的领导而出现倒退。” “让你负责桔城工作,是省委慎重的决定。希望你在新岗位上干出来一番成绩,不要让我失望。” 陆书记的谈话,确定了许一山离衡计划不可更改了。 事实上,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对本次组织人事的调整都会额手相庆。毕竟,他许一山能够接任桔城市委书记,等于就是正式进入了中部省的权力核心圈子了啊。 虽说衡岳市已经确立为全省“一体两翼”的副中心城市之一,也预示着衡岳市的结构是副省级地级市,与桔城处于同一水平。但是,衡岳市与另一个副中心城市——岳州,并非是权力圈子的核心成员。 中部省龚辉落马,从目前看,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容海和他许一山了。 容海竞选省长失败,却在一年多后,无惊无险坐上了省长这把椅子。尽管省委没有明确他属于“代理”层面,但实际上,省政府的全面工作都由他负责,侧面说明他距离真实坐上这把椅子只有半步之遥。 而许一山在这场斗争中,他跻身中部省权力核心圈子,不谓不是一个胜利。 因为担任了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许一山在会后的几天,几乎天天都在省委党校开会。 陆书记提出要在全省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必须得有一套完整的教育方案。党校准备组建一个讲师团,轮流赴全省各地市开展宣讲活动。 说实话,许一山对这项工作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重任在肩,他不能推脱。每天从早到晚的研讨会,将他开得头晕目眩,满脑子浆糊。 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确定下来方案。方案上会,一致同意通过,他才长舒一口气,决定趁着休息这两天,回一趟衡岳。 衡岳市的工作还没进入交接程序。省委组织部的任免通知也还未下达。尽管许一山已经向省委提交了辞去衡岳市委书记的辞呈,但在没正式受理之前,他还是衡岳市委书记。 许一山前脚刚进办公室,英朝晖后脚就跟了进来。 “老英,你鼻子越来越灵了啊。”许一山笑话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英朝晖脸上阴云密布,哼了一声道:“我是狗鼻子,好不好?许书记,你现在好了,准备将我们扔在一边不管了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英,你怎么有这种想法?都是工作需要,我也无奈啊。” 英朝晖骂了一句,“他们省委领导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随随便便就将人调来调去的,就是不考虑地方的感受。” “牢骚太盛防断肠啊!”许一山笑道:“老英,你想说什么就说。有意见,你可以通过合理渠道反映嘛。” “反映有用吗?”英朝晖不满道:“领导想怎么办,我们就得怎么办,服从安排,听从指挥。” “这就对了嘛。” “那好,我问你,衡江集团未来发展,你有什么看法?半导体产业还搞不搞?新能源汽车项目还上不上?世纪晶石的捐赠项目,我们还接不接受?” “这些,你都可以做主的嘛!” “我做主?”英朝晖苦笑道:“老许,你真以为我能做主?说真心话吧,你离开衡岳,我们衡岳就要倒半壁江山。” “言重了!”许一山纠正他道:“没有谁是救世主,地球离开谁,一样的转动。” 英朝晖怅然若失。他长叹一声道:“话没毛病。主要是站着说话的人,腰都不痛。” 突然,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第1742章 未来对手 门外,衡岳市主要领导几乎全部到齐。他们都看着屋里的许一山,没人说话,一个个脸色凝重。 许一山站起身道:“大家都来了啊,要不,一起去会议室坐坐吧。” 看着一个个不高兴的样子,许一山笑道:“大家都怎么了?就好像别人欠了你们的钱一样,一个个耷拉着一张脸干嘛?” 罗样华道:“许书记,听说你要离开衡岳了?” 许一山微笑着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衡岳吧?怎么,你们对我离开有意见?” “当然有。”气氛一下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许书记,你这时候离开衡岳,我们都失去主心骨了呀?” “群众听说你要走,他们准备向上级请命,要挽留你呢。” “许书记,你可以不走吗?” 面对这各种各样的问题,许一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罗样华情绪激动地表示,省里这次调任许书记,应该征求民意。现在的衡岳,需要许一山。 大家异口同声赞同罗样华的意见。甚至有人提出来,必要的时候,衡岳市委以组织的名义要求中部省改变他们的决定。 许一山知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也清楚这些人都是在说气话。组织的决定,岂能随便更改? 更何况,这是明摆着晋升,组织将他安排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去,他没理由拒绝,其他人更无理由反对。 实际上,只有许一山自己心里明白,这次调任,他将迎来更惊心动魄的仕途。 在衡岳市担任一把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毕竟,在地市级的干部之间,只存在权力的斗争。而到了省级领导岗位,权力已经成为象征了。等待他的将是残酷政治的斗争。 未来的许一山,面对的不仅仅是带领老百姓走上一条幸福的大道。他更多的可能是面对意识形态之争。 从拉下衡岳的魏力、向勇等人之后,他面对最强的对手就是龚辉。龚辉落马,宣告他们之间的斗争落下了帷幕。 龚辉的落马,并不等于他再无对手。相反,他敏锐地感觉到,未来的斗争可能比你死我活的斗争还要残酷。 比如胡进,比如梁国明。 从权力之争到政治方向的把握,未来要比现在凶险许多。 在送走各位同僚后,他叮嘱秘书,不要再放进来任何一个人。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考虑他未来之路要怎么走。 回头看这几年走过的路,他不能不感慨万千。 他的仕途起步于茅山,未来会在哪里终结,根本就没任何头绪。他自己也从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当初进入体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端稳手中的饭碗。事实上七年的水利局工作,他一刻都没懈怠过。七年时间走遍茅山的山山水水,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所学,让茅山百姓不为水患所忧,不为天旱发愁。 作为一个农民的子弟,他深知水对农民的重要性。一直看天吃饭的老百姓,他们根本承受不住老天爷任何一次的发怒。 进入洪山镇担任副镇长,这是他仕途的真正开端。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出来,遗憾的是从一开始就不被时任洪山镇党委书记的段焱华所接受。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陈晓琪成为法律上的夫妻关系所致。在段焱华看来,他许一山完全是个靠裙带关系才走上领导岗位的人。 当然,像许一山这样出身的干部不在少数。很多凭借各种各样关系跻身仕途的人,并不完全被体制内的热所接受。 一度,他许一山是茅山人们口中所传言的“吃软饭”的男人。一个靠着老婆娘家发迹的人,常常会引来不屑和侧目。 直到他在洪山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的紧急关头,他不顾一切炸了一座洪桥。从此就好像炸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所有障碍。 他的炸桥之举,强势改变了所有人对他的重新认识。 人们惊讶地发生,这个莽撞的年轻人并非只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他还有一颗真心为民的心。 事实确实如老百姓所说的一样,当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出炸桥的举动。因为谁都知道,桥一炸,前途和理想都将随着被炸飞的桥,灰飞烟灭。 然而,当时若不炸桥,洪水过后,可能洪山镇都不复存在,滔滔洪水中,不知会有多少冤魂随水而逝。 在炸桥的这个问题上,许一山从来就没后悔过。尽管他因为炸桥之举而惹来段焱华他们疯狂的报复和打击。 他始终坚信,只要心怀一颗为黎民苍生奔走呼号的心,人们就不会抛弃他。 为民请命一直是他内心最坚固的信念,他想要改变世界,他就只能不断前进。 往事历历在目,一路过来,虽然看不见硝烟弥漫,但是每一刻无不惊心动魄。 他在不断的磨练中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权力在手,天下我有。只有手里掌握更大的权力,他才能利用权力为老百姓做更多的事。 权力这把双刃剑,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甚至可以毁掉一个时代。 陈晓琪听闻丈夫将离开衡岳,去省城桔城主持工作,她又惊又喜,将许一山端详了老半天才撇撇嘴道:“真没看出来,许一山,你的路是越走越宽了啊。” 许一山笑眯眯道:“老婆,你应该要祝福我呀。你老公当了大官,没丢你的脸呀。”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还真以为我希望你当大官啊?老许,说真心话,我完全没有让你当大官的想法。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一家人快快乐乐。” 许一山逗着她道:“你现在不快乐吗?” 陈晓琪毫不掩饰地说道:“不快乐!” 许一山叹道:“老婆,有时候我在想,人家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真是这样。其实,我也不想走那么快啊。衡岳还有好多工作没落到实处,现在这时候走,我心里可能是最不安稳的一个人呢。” 他哪里知道,陈晓琪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丈夫的进步,作为妻子的她,心里早就在为丈夫自豪了。 丈夫的不断进步,只会证明丈夫的优秀,更能衬托她的眼光。 想起当时全茅山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的过去,陈晓琪内心的激动,又岂是谁都能揣摩出来的。 许一山坐上桔城一把手的位子,表明已经无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这个看似并无特别的位子,却将许一山真正送进了权力核心圈子。 第1743章 走后门 中部省委组织部的任免书正式下达下来,省委接受了许一山同志辞去衡岳市委书记的辞呈。 这一天,是许一山最后在办公室的一天。 上午,他召开了市委常委最后一次会议。会上,省委组织部的一名领导宣读了对许一山同志的任免决定。同日,容海辞去了桔城市委书记的职务。 组织部领导在离开衡岳之前,笑眯眯叮嘱许一山尽快赴省报到,等候新职务的安排。 几乎是突然之间,他的衡岳市委书记职务就卸任了。这让他心里突然之间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失落。 罗样华前几天激动表示要向省委请求留任许一山的举动终究没有发生。大家都知道,罗样华只是发泄内心的不满,真让他向省委提出请求意见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辞去了衡岳市委书记,他将不再是衡岳市委领导。 下午,他门都没出,一直关着门留在办公室。 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打扰他,大家都知道,许书记只要一脚跨出这道门,今后将不会再回来。 徐斌打来电话,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消沉。 “许书记,晚上有空接见我吗?”这是他为数很少的一次称呼他为“许书记”。过去,在徐斌的嘴里,他一直称呼许一山为“许老弟”。 “徐大哥,你看看你,说见外的话了吧?”许一山打着哈哈笑道:“什么接见啊?你我什么关系?徐大哥,我今天已经辞去了衡岳市委书记,现在的我,与你一样,都是平头百姓啊。” “我就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淡然、荣辱不惊。许老弟,你是一个真正堪当大任的人啊。过去你是领导,我们就不可能存在私交。现在你也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进出你家了。麻烦你通知一下我弟妹小琪同志,晚上老哥去你家喝酒。” “欢迎!”许一山由衷说道:“徐大哥,你是最能明白我心的人。过去不让你来家里,你能理解,我很感谢你。今晚,我一定陪徐大哥喝个痛快。” 辞去衡岳市委书记,他在衡岳的秘书和司机都将不再为他服务。 虽然英朝晖强烈要求过,只要许书记在衡岳呆一天,他就还是衡岳市的最高领导。秘书与司机的服务就不能终结。但许一山还是婉言谢绝了英朝晖的好意。 桔城那边已经派了司机和车过来,同行的还有桔城市委秘书长。 许一山辞去衡岳这边的职务,将直接接任桔城市委工作,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他没让桔城方面的人来服务自己,而是将他们安排在林荫假日酒店休息,要求他们第二天就回去,不用等他。 夜幕降临时分,市委大楼逐渐安静了下来。该下班的都下班了。 许一山将收拾好的个人物品打包带好,准备悄悄出门离开。 门一开,他便愣住了。 走廊里,站满了人。 市委工作人员没一个走,他们都静静地等在门外,准备送许书记最后一程。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他,有面带微笑的,也有满脸难过神色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从办公室出来的许书记。 许一山心里不由一热,嗓子眼顿时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同志们,下班了,你们该回家了。”许一山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挥挥手道:“大家的家人都还等在家里啊。走吧走吧,下班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声来,“许书记,我们会想你的。” 许一山道:“请大家放心,我也会想你们的。”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围着许一山问好,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感想。 在市委工作人员心目中,许一山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官架子的人。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和颜悦色,他的微笑常常让人浑身充满了力量。 过去,在市委办公楼的大厅里,设有专门的保安,盘查所有进出市委大楼的人。通常,普通老百姓根本就无法进入市委大楼任何一个楼层。 许一山来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撤去保安检查岗。他允许任何一个人随意出入市委大楼,特别是来找领导投诉办事的,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在市委会议上义正词严的质问,设立门岗的初衷是什么? 市委秘书长解释说,主要是防止正常的工作不被打扰! 这句解释让许一山特别愤怒,他公开宣称,“我们都是群众中来的人,因为工作的需要被安排在某一个岗位。我们的每一个岗位都要为人民服务,强行将干部与群众分隔开,不是蠢,就是坏!” 衡岳市委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设立任何检查岗的市委大楼。由于市委带了头,整个衡岳地区任何一家单位,除法律规定的保密单位除外,一律对社会敞开。 有人曾试验过,在衡岳市,任何一个人都能随时找上书记市长的门。 门敞开了,反而直接登门的人少了。因为,当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的时候,世界将无黑暗。 大家簇拥这许一山下楼。由于电梯有限,不少人居然沿着楼梯一路狂奔下楼。 下了楼,大厅的景象又让许一山感慨起来。 整个大厅里都是人。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奋斗了几年的同志,许一山只好停下脚步,他满面微笑着喊道:“同志们都辛苦了。工作了一天,都回家去休息吧!” 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道:“许书记都没休息,我们凭什么休息啊!” 大家便都笑起来,让开了一条路。 英朝晖市长站在进口处,满面微笑伸出来一双手,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说道:“老许,保重!” “保重!”许一山回了他一句道:“英市长,衡岳市就交给你了。” “请老许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许一山大笑道:“我失望不要紧。你千万别让衡岳老百姓踢你屁股!” 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尽管大家对许一山的离任恋恋不舍,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许书记是奔赴更需要他的岗位。他们剩下的只有祝福! 突然,费劲闪身过来了。 “许书记,英市长,有一个情况很紧急。” 许一山已经辞任了,自然不会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英朝晖在一边问他道:“出了什么情况?” 费劲嘿嘿笑道:“我建议许书记从后门离开。” 许一山闻言,狐疑地问了一句:“老费,我为什么要从后门离开啊?难道我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市委门前的路已经被堵死了!”费劲擦了一把汗道:“事出突然,我只有维持秩序。” 第1744章 万民伞 市委门前的解放大街上,黑压压挤满了人。 每个人都深情地注视着市委大门,仿佛他们在期待幸福的降临。 交通堵塞了,却没有出现怨天尤人的怒骂。明亮的路灯下,善良的衡岳市民在闻讯许一山书记即将离开衡岳市后,他们不约而同往市委门口聚集。 费劲手下的警力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观察着现场的异动。似乎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如猛虎扑食一样扑过去。 当许一山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市委大楼里走出来时,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呼喊声。 “许书记,您好!” 喊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整个现场变得热烈而不骚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稳步出来的许一山,似乎他的每一步,都牵挂着无数双眼睛。 人群前面,三个银须老人含笑而立。 他们一个双手托着茶盘,茶盘里,摆着三只白如玉的酒盅。另一个老人双手捧着一把伞样的东西。中间的老人一袭唐装,鹤发童颜,双手空着,呈半空作揖状。 费劲一溜小跑上来,轻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这是市民们连夜赶制出来的一把万民伞。他们要亲手送给你。” “万民伞?”许一山吃了一惊,随即感动起来,不安说道:“我许一山何德何能,敢接受老百姓的万民伞啊!” 英朝晖笑道:“老许,你也不用谦虚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其实我很多事没做好啊,让老百姓失望了。” 他缓步走到三位老者面前,面带惶恐道:“老人家,你们辛苦了!” 当中的老人微笑着道:“许书记,你才辛苦啊。” 三位老者是老百姓推选出来德高望重的人,当中的老者是衡岳教育界的代表人物。据说,他的桃李遍天下,是衡岳教育界的传奇人物之一。 捧酒的老者来自衡岳企业界,他的爷爷就是现衡江集团柴油机厂的创始人。八十年前的一场战乱,让衡岳这座千古老城满目疮痍。战后,老者的爷爷在湘水河边散步,偶然发现一台被丢弃的柴油机。他便叫了几个人将柴油机抬回去,七八个人研究了半年之后,衡岳市第一台柴油机便应运而生了。 说老者的爷爷是衡岳工业的奠基人,一点不为过。因为柴油机的诞生,宣告了衡岳工业从此步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衡岳后来的工业发展,都在柴油机厂之后。在当时的华夏全国,衡岳柴油机几乎独霸天下。 拿万民伞的是衡岳文艺界的翘楚。此伞便出自他的创作。衡岳这块地方,可谓人杰地灵。比如执伞老者,就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 这是一位集书法、绘画、文化与非物质文明遗产继承和发展于一体之大成者。他的作品早就声名远播于海外,被全球顶级艺术馆重点收藏。 三位老者,分别代表了衡岳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教育界的老者接过来万民伞,徐徐打开后,便见伞面上写满了名字。这些名字或许就是眼前这片黑压压人头当中的一个,他们用真心绘制出来这把万民伞,真诚地表达了他们对许一山的尊敬与敬仰。 许一山不敢去接万民伞。他搓着双手道:“这怎么行啊,我受之有愧!” 老者笑吟吟道:“许书记,你是衡岳历史上第一个有资格接受万民伞的父母官啊。纵观衡岳几千年历史,还没有一个官员能让全城老百姓真心实意送万民伞呢。这把伞,您一定要收下。它代表着我们衡岳七百多万老百姓的一片心呐。” 许一山苦笑道:“老人家,我做得还不够啊!” “不,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我在衡岳生活了一辈子,说句老实话,还没有一个官员能像你这样,让我这个老家伙都感到未来很美,前景远大。” 英朝晖主动过去将万民伞接了过来,他低声对许一山道:“老许,你应该对大家讲几句话。” 他递给了许一山一个扩音器。 有人便立即搬过来一个一米高的台子,请许一山上去讲话。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扩音器上了台子。 解放大街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人们在看到台子上的许一山时,都仰起头高呼,“许书记,许书记。”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激动的神色。 许一山彻底被感动了,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父老乡亲们,我是许一山。” 喊声渐歇,继而归于宁静。 “感谢你们!......” 他哽咽着无法往下说了。此刻,他内心激荡着一股豪情,一股发自肺腑深处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仅仅只做了份内的事,便能得到群众如此爱戴。 他们是多么善良的人们啊! 他的眼眶湿润了。 现场安静无比,每一张仰望着的脸,此刻都荡漾这一层恋恋不舍的神情。 许一山在衡执政三年,却让衡岳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打造制造之城的愿望如今实现了一半,这座充满勃勃生机的城市,正在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进。 他是第一个实现了一座城市基本0失业的城市。有人曾经说过,只要来衡岳,包你有工作。在这座城市,任何一个人只要愿望付出劳动,便能得到美好的生活。 尽管他的全民医疗免费计划未能在衡岳市全面铺开,但茅山这一枝独秀的花朵,却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与期盼。 如今的衡岳,云轨穿梭,工厂繁忙,市场喧嚣热闹。一个繁荣茂盛的新衡岳,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在徐徐展开。 他努力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许一山永远都是衡岳人们的儿子。我做得还很不够,但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忘记这片热土,今后,我会一如既往地热爱衡岳,关心衡岳的发展与成长。今天我们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我们更好的重逢。我谢谢大家!” 他深深地鞠了三个躬,从台上下来了。 人们再次让开一条大路,没有人再欢呼了。大家都安静地看着他从面前缓缓走过去。 费劲请许一山上了车,缓缓驶离了市委。 坐在车里,凝视着手里的万民伞,许一山的眼泪再也没控制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还任重道远。未来,将会展现什么样的历程,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1745章 隐伏祸端 《中部日报》上登载了一篇长篇通讯稿——《一把万民伞,千古干群情》。 作者为张曼。文章配发了一张图片,图片上,银须老人正双手将万民伞捧送给许一山。 这篇通讯迅速在省内引发了热潮。人们都在私下打听,这个许一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了什么事?真能让老百姓送他万民伞? 万民伞这种东西,百年前曾经出现过。 古时,有官员离任,为了沽名钓誉,他们会私下安排老百姓给自己送万民伞,以表他在任上的功绩。这种带着极浓厚封建色彩的产物,早就绝迹于社会了,没想到文明社会进步到今天的时候,还会出现这种封建时代的奇观。 陆书记将许一山请到自己办公室,劈面问他道:“一山,衡岳搞的万民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影响太大了啊。” 许一山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内幕。” 陆书记似笑非笑地问他:“不是你授意安排的吧?” 这句话让许一山难受不已。陆书记显然不像是开玩笑,这不就是在怀疑他许一山的为人吗?如果陆书记真认定这是他授意安排的,哪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陆书记,我还没幼稚到这种地步。”许一山心里不满说道:“当然,我也知道,现在很多同志都在怀疑是我授意的。” “我是相信你的。”陆书记淡淡一笑说道:“一山,你能在衡岳市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说明这几年你在衡岳没有虚度光阴。我们的老百姓,都不是善于伪装的人。这把万民伞,是他们真情实感的表达啊。其实,我是为你高兴。” 许一山辞去衡岳市委书记职务之后,目前就只有一个融城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主任的职务。桔城市委书记容海在同日辞去市委书记一职,这样,中部省一下就空出来两个重要的领导岗位。 “一山,有没有考虑谁去衡岳接你的手?”陆书记笑眯眯地问他。 “我尊重组织安排。”许一山认真说道:“我相信,组织上一定会选拔一个更优秀的同志去衡岳市的。” “你这不是一句废话嘛!”陆书记笑骂道:“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耍滑头。我现在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我没意见啊。”许一山低声道:“我想,组织上应该早有考虑了。” 许一山这句话,明显是在试探陆书记。 其实,在许一山的心里,谁去衡岳市接任市委书记,还真一直是他最焦心的一件事。 当初,省委在决定将许一山安排在桔城市委书记任上的时候,并没有讨论谁去衡岳市。究竟是在现有的班子中选拔,还是从其他地方调任人过去,并没有一个说法。 按英朝晖的说法,衡岳市的发展正处在深水区。此刻任何一个与许一山政见不一的人,执掌衡岳都将给衡岳带来灭顶之灾。 因此,英朝晖固执地认为,省委调任许一山去桔城,存在着严重的失误。 然而,作为下级,英朝晖是没有资格去反对上级的决定的。何况,许一山调任桔城,明显是得到提拔,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拖住许一山的后腿啊。 突然,陆书记问他道:“你觉得思诚同志怎么样?” 许一山楞了一下,小声道:“他现在茅山干得挺不错的。” “这小伙子还是很有想法的。”陆书记微笑道:“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像你和他这样有想法的干部啊。当今时代,已经不是靠意识形态来管理一个社会了,执政者必须具备高瞻远瞩的目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嘛。” “陆书记是准备让思诚去衡岳?” “茅山的小袁同志也很不错。”陆书记并没直接回答许一山的疑问,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到了袁珊瑚的身上。“小袁同志是全国第一个直选县长,看来,老百姓比我们更懂得谁来当家这个道理啊!” 听到此处,许一山似乎有些明白了。陆书记的确有将刘思诚安排去衡岳市委书记任上的打算,他也有将袁珊瑚提拔到茅山县委书记任上的意思在内。 人事问题是最敏感的问题,领导的意图必须得到充分的体现。陆书记透露出来他的意图不言而喻,他需要一个人在即将召开的省委常委会上将他的意图体现出来。 在陆书记办公室谈了两个多小时的话,话题从报道许一山接受万民伞开始,延伸到未来全省人事布局,再回归到许一山身上来。 陆书记这次没再客气了,他要求许一山尽快消除万民伞带来的负面效应。陆书记直指问题核心道:“在群众看来,送你万民伞是表达他们对你的热爱。但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别人会认为你是过度宣传自己。一山啊,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啊!” 这句话还真触动到了许一山。回想这几年走过来的路,他发现自己就像一头勇猛无比的豹子一样,从来没考虑到后果。 从茅山社保案开始,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将害群之马穷追猛打。黄山落马,向勇自杀,魏力入狱,再到龚辉跌下政治舞台。每一件事的背后,都能看到他迎难而上的斗争。 特别在龚辉的问题上,他不计后果地拖他跌下政治舞台,已经无形当中树了敌人。 龚辉被廖紫他们带走后,再无任何音讯流出来。这就让龚辉事件透露出来许多不确定性。燕京会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许一山能够理解燕京方面的慎重。毕竟,龚辉不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对龚辉的任何处理结果,都有可能引发一场风暴。 陆书记的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替他担心。 “陆书记,请您放心。我许一山一辈子不做后悔的事。既然我敢做,我就不怕牺牲。” 陆书记责备他道:“有勇无谋,不堪重用。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真正的勇士,要做到战胜对手,自己毫无无损全身而退。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价值。” 省委意欲安排许一山接任桔城市委书记的决定,因为需要燕京方面的审查同意才能落实,因此在燕京没有正式同意批复下来之前,许一山还不能去桔城市委履职。 陆书记叮嘱的万民伞事件,并没有因为中部省的降温冷下来。 胡进的一个电话,让许一山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彻骨。 第1746章 好自为之 衡岳万民伞事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之后,尽管陆书记有意低调处理,但还是禁不住愈演愈烈,终于传出来令人不安的声音。 有人认为,衡岳万民伞事件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噱头,让这种带着强烈封建意识的东西出现在现代文明社会里。人们质疑,现在还会有这样令老百姓如此爱戴的官员干部吗? 当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于是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大多数人都坚定认为衡岳万民伞事件是许一山一手操纵人制造出来的社会热点。目的是捞取政治筹码。 各种质疑、嫉妒和嘲讽的声音铺天盖地砸向了许一山,他被卷入了舆论的漩涡中心。 人们没理由相信衡岳万民伞是民众自发的行为。从官方到民间,流出来的消息都是没人相信。 如果不是燕京的报纸转载了衡岳万民伞的事迹,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降温处理,这件事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然而,在报纸转载之后,网络上各种宣传又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胡进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毫不掩饰地讥讽许一山道:“老许,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会有这样深的城府啊!一把万民伞,你可是把民心都收割走了嘛。” 许一山明白胡进是在讥讽自己,却没解释,他苦笑道:“老胡,你把我想得不堪了吧?” “哎呦,老许,你能做,我连说说都不行?霸道了啊。”胡进打着哈哈说道:“老许,你厉害!” 许一山心里清楚,胡进从来都是将他当作一个跟班式的人。特别是大家都走上仕途之后,胡进很有意识处处要压住许一山的一头。在胡进看来,许一山这种毫无政治根基的农家子弟,就应该依附在他这种浑身充满红色血统的人身上。 毕竟,无论在政治资源、人脉基础和个人的政治素质上,许一山都无法与燕京人胡进相抗衡。 胡进自带一种人生优越感。他的这种优越感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他们那一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向有着省委大院子弟光环的梁国明靠拢的时候,胡进表现出来的轻蔑与不屑,让许一山心悦诚服。两人从此结成坚不可摧的友谊,且一直延续至今。 胡进希望许一山进步,却不能容忍许一山盖过他的风头。 衡岳万民伞事件掀起的巨大社会舆论,让胡进突然有一种紧迫感。于是,他的电话便直接打了过来。 “老许,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次弄的这个玩意儿,显得太幼稚了啊。”胡进的话看似关心,其实蕴含着强烈的不满,“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胡进的质疑,让许一山内心很不舒服。碍于面子,他只好打着哈哈说道:“老胡,你想多了。你觉得我是个有想法的人吗?” “难说。”胡进道:“如果你们中部省不出事,你这样说,我相信。现在,难说了嘛。” 中部省的龚辉出事,确实是政坛上一件大事。不管怎么样,龚辉已经算得上是一方诸侯。通常,到了他这个层面基本不会出事。若是出事,必是大事。 龚辉在常委会上被当场带走后,再没任何消息流出来。燕京究竟会怎样处理龚辉,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既然你认为我有想法,我也不想解释。”许一山为难道:“老胡,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胡进干脆说道:“我其实是在为你担心啊。老许,以后这种幼稚的行为不要再搞了。好像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好干部一样,其他同志会怎么样看待你?老许啊,低调,低调。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嘛。”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他显然已经将许一山看成了政治上的对手。 “有人说,你野心很大啊!”胡进长叹一声道:“老许,我不得不提醒你,什么虫钻什么木,别乱钻。因为钻不好,会折断你的角,甚至可能要你的命。”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胡,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啊?我有野心?没错,我确实有野心。我的野心就是愿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有错吗?” “没说你有错。”胡进哼了一声说道:“老许,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就想知道,你可千万别建一个海市蜃楼。而且,天下是谁打下来,就该谁去坐。” 胡进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老胡,我不同意你这个观念。天下是不需要谁去打的。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天下永远都在。你我,只不过是凡尘中的一名过客。也没有天下是属于那个人的说法。” 胡进吃惊道:“老许,你别激动。不过,你的思想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啊,这是很危险的,你要及时刹车。” 许一山红了脖子道:“老胡,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政治观念我不赞同。我也知道,现在的时代是革命前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但并不等于这个时代就属于某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今天我们执政,我们就必须尽一切力量让时代前进,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而且,早晚会有被人民推翻的可能。” “没有谁能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也没有谁能凭一己之力将天下苍生都带进幸福的天堂。历史今天选择了我们,是因为我们适应了历史发展的需要。当某一天我们已经不能与历史同步,我们也会有被历史抛弃的一天。” 胡进在电话里吼道:“许一山,你在说些什么啊?你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随便一句就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可以质疑任何东西,但你不能质疑我们今天执政的合法性。” “我有质疑合法性了吗?”许一山冷冷说道:“老胡,我知道你是具有红色血统的子弟。其实,我们每一个人,谁不都是生在共和国,长在红旗下呢?” “住嘴!”胡进终于忍不住愤怒起来,“老许啊,我今天算是真正看透你了。原来你的野心还真有,而且很歹毒啊。你居然敢否定我们执政的合法性。” 胡进给许一山扣了一顶帽子,这顶帽子能直接将许一山压进尘埃里。 许一山当然能听出来胡进的愤怒,他淡淡说了一句道:“老胡,如果你认为我今天的话是错误的,我愿意接受任何纪律处分。” “不要说了!”胡进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第1747章 省委讲师团 许一山辞去衡岳市委书记职务,并没等来走马上任桔城的任命书。 但是,衡岳市却很快迎来了新市委书记刘思诚。 刘思诚的任命,在陆书记私下与许一山谈过之后,上了一次会议。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似乎许一山腾出位子,就是专为刘思诚腾的。 许一山的任命书久久不下来,没人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陆书记在视察过省委党校之后,正式宣布中部省思想政治教育领导小组挂牌成立。按照事先预定的方针,思想政治教育领导小组由许一山负责全面工作。 这是许一山在辞去衡岳市委书记之后迎来的第一个新职务。省委要求,必须将政治思想工作提到一个高度来重视。全省党员干部要深入贯彻燕京的治国方略,举一反三,从根源上找到问题,并在学习的过程中,务必肃清龚辉之类的流毒。 担纲本次思想教育工作的是省委党校。省委党校集中了全省思想政治领域的优秀人才。以党校为基础,成立一个讲师团,采取轮流宣讲的方式,深入到各地市州开展教育活动。 讲师团去的第一站,就是岳州。 岳州市这几年的发展很迅猛,丝毫不落衡岳市。特别是刘教授去了岳州市后,他一个书生非但没将岳州市弄得不伦不类,反而让岳州市在全省形成了鹤立鸡群的雄姿。 讲师团选择将第一站放在岳州市,主要是考虑岳州市的主要领导是党校出身。 本来,讲师团预备从省城开始,组织省直机关的干部参加学习。但许一山突发奇想,他决定先去岳州。 刘教授现在的身份是岳州市一把手。他满面春风在市委迎宾馆接见了讲师团一行人。 岳州市在全省规划战略中,争到了一个副中心城市的身份。它现在与衡岳市一样,是中部省一体两翼大规划当中的一翼。与衡岳市一南一北呈犄角之势,护佑着中部省腾飞。 尽管两地同属中部省,但两地的地势、气候和风土民情,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衡岳市是一个以丘陵为主的地区。而岳州市,依天庭湖,水运十分发达。且全市地势一马平川,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由于水运发达,岳州市一直以石油产品为傲。数年前,岳州的城陵石化就已经闻名海内外。 岳州因为属于内陆地区,出于战略的考虑,当时国家将岳州定位石化生产基地。漂洋过海来的原油,在岳州提炼精细化后,走上国内外市场。 然而,岳州前几届的领导都缺乏一种战略思想,以至于岳州占着天时地利的条件,却未能一枝独秀。刘教授赴岳州任职时,正是岳州经济呈现千疮百孔的时期。 刘教授是以岳州市副市长的身份进驻岳州的,两年时间不到,他已经成为岳州第一号人物。 省委讲师团莅临岳州,刘教授亲自出面接待。当晚,在迎宾馆为讲师团接风洗尘后,他将许一山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在许一山心目中,刘教授与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刘教授识才爱才,许一山尊师重教。两人几乎是惺惺相惜的状态。 “一山啊,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亲自带讲师团来我岳州啊。”刘教授感慨道:“你这么忙的一个人,这么清闲的工作,你不怕把自己闲出病来?” 许一山笑道:“刘书记,我们分工不同,你可别少看讲师团的工作,也是很繁重的呀。” 刘教授摇摇头道:“别人这样说,我信。你许一山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我说实话啊,这个事就不该你来挑担子。” 许一山大笑道:“刘书记,你是认为我胜任不了这项工作?” “不。这种工作于你而言,就是在耽误你的时间。” “你不会说,省委的决定是错误的吧?” “省委的决定也不一定都是完全正确的,比如让你辞去衡岳市委书记一职,安排你负责讲师团的工作,这不明摆着就是将闲置在一边吗?” 刘教授的质疑,让许一山无从回答。 事实也真如刘教授说的那样。讲师团这种完全务虚的工作,确实让许一山感到无所适从。 去桔城的任命书迟迟不到位,预示着许一山出任桔城市委书记一事可能会出现变数。许一山心里何尝不焦虑呢? “你呀,就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刘教授感叹道:“说实话啊,在省里将衡岳和岳州规划为一体两翼的副中心城市时,我就想过,一定要与你许一山一争高下。现在结论出来了啊,岳州与衡岳,还是隔着一段不少的距离。” “哪里哪里,我认为岳州的发展比衡岳更有空间啊。刘书记你是个内敛的人,故意有所保留嘛。我哪敢与您争高下啊。” “互相吹嘘就没意思了哈。”刘教授笑笑道:“一山,你在衡岳弄出来那么大动静,谁心里没一本帐啊。衡岳没你,我早就甩他几条街了。现在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小看了你。” 许一山诚恳道:“您是我老师,我还得多向您学习。” “我就想不明白了,省委现在这样安排你,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把你这员大将从阵地上撤回来,我认为这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刘教授对省委决定不加任何遮掩的质疑,让许一山内心感动不已。 他当然也想过,省委这样安排自己,是不是真像刘教授说的那样,有意将他闲置起来? 毕竟,一旦闲置,再想出头的机会会变得十分渺茫。 在他辞职后,省委急于安排刘思诚上了位,就是将他的退路完全堵死了。 “我认为,思想政治工作固然重要,但比起经济社会的发展,还是有轻重之分的。我们目前缺什么?缺经济基础啊。”刘教授笑笑道:“或许,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讲师团预计在岳州停留三天。第一天是给市直机关干部宣讲,第二天是全市各县市区主要负责人参加。讲师团共有五名讲师,分别来自省委党校和省内高校。 他们将分别从党风政纪,反腐倡廉和社会文明建设等方面入手,深入浅出,宣传社会正能量。 许一山真心对这项工作毫无兴趣。但他却一刻都没掉以轻心。他坚信,省委让他来挑这副担子,肯定有省委的意图。 他身上天生的认真思想再次发挥了它的光辉。在他看来,没有一样工作是不重要的,每一项工作都有她的历史使命感。 他的这种思想,让他在讲师团的工作中再次出现了奇迹。 第1748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有人知道,许一山率领讲师团在各地市州宣讲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同时,还肩负着陆书记委托的另一项重要工作。 讲师团的主要任务是涤清党员干部思想中的残渣余孽,营造出来一个党风清明,政纪严肃的政治生态圈。 陆书记一点都没否认,在中部省干部当中,还隐藏着不少违纪违法的党员干部。龚辉事件,彻底暴露出来问题的严重性。必须要从根子底上找到问题,并连根拔起。 讲师团表面看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临时组织,事实上讲师团确实没有任何行政和司法的权力。 陆书记要求许一山在工作中要积极去发现问题,来一场“打防并举”的声势浩大的活动。 在岳州市第一场宣讲大会上,讲师团成员发挥了他们扎实深厚的理论知识,妙语如珠,深入浅出地讲述了一个个发生在大家身边的故事。赞扬正义,鞭挞丑恶。 刘教授亲自参加了活动,并在市直机关的宣讲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 就在大家以为这只不过就是一场走过场的学习活动时,许一山突然要求会见岳州市一名叫周伯华的副市长。 周伯华是衡岳人,原衡岳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两年前,几乎与刘教授同步,调入岳州市担任副市长。 许一山要见周伯华,这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因为有着一层老乡的关系,见面叙旧,理所当然。 周伯华接到通知,讲师团团长许一山要见自己,他没多想,非常高兴地去赴约了。 许一山与周伯华过去并无任何交集,他们最大的交情仅限于点头之交。许一山在衡岳市,与周伯华虽属同僚,两人却没有过任何正式的接触。 一见面,周伯华主动上前,双手紧握许一山的手赞道:“许团长,你可是我们衡岳的骄傲啊!你看看,我现在脸上都有光嘛。” 许一山笑笑,请他坐下,满脸诚恳之色道:“周副市长,你对我们讲师团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没有,很好。”周伯华打着哈哈说道:“说实话啊,通过这次学习,我认为省委的决定很正确,很及时。我们的干部队伍,确实需要来一次深入骨髓的教育了。我个人也在这次学习中,感触很深,深受教育啊。” 周伯华不吝溢美之词,他态度显得很谦卑,言辞恳切。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烟。 许一山留意了看了一眼,是一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沙”。他连号称“下岗烟”的芙蓉王都不抽,而是抽这种相对廉价的香烟,不由许一山不感到意外。 “许团长,来一支?”他从烟盒里弹出来一支烟,连同烟盒一起递到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连忙摇手道:“谢谢周副市长,我不吸烟。” “不吸烟好,好啊!”周伯华一脸认真道:“我是不行了,想戒戒不了。主要是工作压力大,抽烟说实话,能缓解压力。” 说完,他将一支烟叼在嘴上,正准备点火,猛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赶紧将烟从嘴角取下来,小心翼翼塞进烟盒里,讪笑道:“我是糊涂了,怎么可以在许团长面前抽烟呢!” “没事没事,你抽就是了,我不介意的。”许一山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周副市长,你平常就抽这种烟?” “对啊。”周伯华道:“这烟好啊。我这个人烟瘾大,一天要两三包啊。太贵的烟,我还真抽不起。” 堂堂一个副市长,抽烟还需要自己买吗? 社会上有这样一个说法,买好烟的人,都不是自己抽。抽好烟的人,都不是自己买的。 周伯华看似无意的在许一山面前展示出他口袋里的烟,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周伯华是一个多么廉洁的人。 但是,他耍的这点小聪明,显得太撇脚了点。 以周伯华的社会经验和官场潜规则,没有一个下级会在上级面前抽烟的。即便都是同道中人,在上级没有意思的时候,下级是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表现。 周伯华似乎忽视了这一点。以他们目前的级别,许一山是省委班子成员,他周伯华只是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这之间隔着一段不少的距离。 这也是许一山要见周伯华,周伯华不能推脱一样。 他在许一山面前刻意表演敬烟这一出戏,他就是想通过此举来证明他的清廉? 毕竟,没有一个人会给自己的上级敬这么廉价的烟。 周伯华此举,显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在许一山说了不介意的话后,周伯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烟掏了出来,点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但是,他抽的这口烟显然没吸进去肺里,只在他的口腔里转了一圈,就被他吐了出来。 这微小的动作,表明他说的烟瘾大,完全是一个托词。 许一山不动声色,看着周伯华在吸了两口后,就将还剩大半支的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周副市长,受省委领导委托,我有一点问题想与你聊聊。”许一山看他熄灭了烟后,才缓缓说道:“我想了解一下周副市长与龚辉同志之间的关系。” 周伯华闻言,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猛地起身道:“许团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其他意思。”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省委现在对龚辉同志的问题要有一个清楚的态度。所有与龚辉同志有过接触的同志,我们都要例行公事了解。” 周伯华激动道:“许团长,这种说法我不接受啊。第一,我与龚辉本身就不存在任何关系。即使有,也是工作需要。第二,我以党性担保,龚辉虽然与我是老乡关系,但我们之间从不来往。” 许一山招招手道:“周副市长,你先别激动。我刚才已经说了,例行公事。” 许一山一直称呼龚辉“同志”,是因为对龚辉的问题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既然没有结论,他就还属于同志的行列。 周伯华在听到龚辉的名字后,显得无比激动,正好证明他心虚。 “许团长,我不管是不是例行公事,如果许团长找我来,就是想谈龚辉的问题,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许一山笑笑道:“周副市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配合一下,有问题说问题,没问题,把情况说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周伯华迟疑了一下,他的语气低下去了不少,“龚辉这个人,我认为他就是咎由自取。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他堕落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我们都痛心啊!” 第1749章 狠角色 许一山在与周伯华谈过话后,并没让周伯华离开。而是对他宣布了一条纪律——留置。 周伯华被留置,迅速在岳州市引起巨大反响。 刘教授第一时间约见了许一山。 “一山,你们讲师团怎么可以留置人啊?”刘教授担心不已地问道:“一山,伯华同志是不是有问题?” “难说。”许一山笑笑道:“刘书记,本来这个事我应该事先与你通气的。但是,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只好先斩后奏了。” 刘教授眉头紧皱道:“我不是质疑其他,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讲师团这样做,好像不符合组织规矩吧?” 许一山不得不解释道:“刘书记,现在我可以向你通报了。省委接到了关于举报周伯华同志的问题,为保护自己的同志,省委决定由我们讲师团负责初步调查落实举报内容。” 刘教授不吱声了。许一山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留置周伯华是省委的意见。他必须服从组织决定。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道:“就算是这样,也应该是纪委介入,而不是你们讲师团来干这件事。” 许一山没有过多解释了。既然周伯华已经被宣布留置了,刘教授就算不满,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刘教授当然不会知道,在许一山负责省委讲师团工作的时候,他与陆书记之间就达成了一个协议。 陆书记态度明确,龚辉同志被燕京带走,证明他身上一定存在不可原谅的错误。在龚辉的问题上,他既然没保龚辉,就只能将龚辉在中部省的影响全部消除掉。 中部省省长竞选时,已经体现出来龚辉的能量有多大。他能将容海死死压在手下,自己脱颖而出,没有深厚的人际关系,他根本做不到。 这种关系不仅仅局限在上面对他的重视,也体现他在下面的群众基础不容忽视。 这些年来,龚辉究竟安排了多少人,这些人与龚辉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必须彻底搞清楚。 陆书记在省委会议上已经有了要求,尽快肃清龚辉的影响。 在与许一山的交谈中,他也暗示了一个担心。如果不彻底压住龚辉,一旦他卷土重来,首当其冲就是他许一山。而且这种反扑的力量将无法阻挡。 肃清龚辉余毒,从某一个角度而言,就是保护他许一山。 在陆书记看来,许一山至少在现阶段还没有能与龚辉一搏的实力。 陆书记这种斩草除根的想法,恰好击中了许一山的弱点。 许一山表示过,不搞株连政策。这让陆书记很生气,陆书记骂他是妇人之仁。陆书记态度鲜明地表示,对于对手,就不能心慈手软。所有妇人之仁,终难成大器。 在陆书记的指示下,讲师团还具有一个秘而不宣的任务,那就是在宣讲的过程中,对有问题的同志,特别是牵涉到龚辉问题的同志,一定要彻查到底。 周伯华就成了这桩秘密任务当中第一个被选中的人。 在周伯华被留置的当晚,省纪委介入。 拿下周伯华,让人很快认清了讲师团的真实面目。一时之间,讲师团就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查办周伯华,并非如许一山所说的是接到举报。而是在查封龚辉别墅,在一箱现金里发现了周伯华送龚辉钱的证据。 周伯华当时送钱给龚辉时,或许是出于提醒龚辉的目的,他在装钱的箱子里放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一句话,“感谢领导关心!”。 遗憾的是龚辉根本没打开装钱的箱子看,以至于直到查封,才将证据落进办案人员的手中。 周伯华送钱给龚辉,是感谢龚辉将他提拔来岳州市担任副市长。这一段公案,如果不是因为龚辉事件爆出,估计将永远埋在历史的尘埃里。 刘教授最终还是理解和明白了讲师团的用意。他不无担忧道:“一山,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是,有些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你就要睁只眼闭只眼。你可要记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许一山苦笑道:“刘教授,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退路吗?” 他说出了实情。 他确实已无退路。龚辉出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是因为他许一山的原因,才让一名高级领导栽下来马来。狠毒如此,谁还敢与他亲近? 在不少人眼里,许一山可谓是个“狠角色”。 毕竟,龚辉与他之间,既有老乡关系,又是上下级领导关系,还是同僚关系。 也只有许一山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狠劲”。因为一旦他落败,他将走投无路。 但凡身上有这股“狠劲”的人,往往会让人退避三舍。没有人会认为,许一山手里的这把刀,何时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有心人将许一山从政以来的一些事串联在一起看,猛然发现倒在他手里的人上到高级官员,下到地痞流氓。由此能看出许一山在对待害群之马时,已经到了义无反顾的地步。 岳州此举,也让许一山失去了一个亦师亦友的刘教授。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三天的岳州市思想政治教育宣讲活动结束,拉开了全省整风的序幕。 讲师团还未回到省城,许一山再一次接到了梁国明的电话。 这次,梁国明郑重其事地向他发出邀请,山城市将以饱满的热情,欢迎许一山前去指导工作。 许一山抱歉不已,解释道:“国明啊,不是我不想去。而是现在我一来没时间,二来没理由过去向你学习啊。” 梁国明在电话里笑骂道:“老许,你少来这套。凡是说没时间的人,都是在耍流氓。至于你说的没理由,你不用解释,听我的,不出半个月,你就有足够的身份来了。” 梁国明没明说许一山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但他第二次打电话过来邀请,肯定是他听到了一些关于许一山的一些事情。 许一山大笑道:“好嘛,我就等有身份的时候,再去山城拜会你。” “对了,现在到处在传万民伞的事。老许,说真心话啊,即便是你自己操纵的,我也觉得非常好啊。有时候,就需要这种正能量的故事来鼓舞人嘛。” 许一山无奈道:“国明,你也觉得这是我自己安排的?” “是又怎样?别人有本事,他们也可以这样安排嘛。” “你还是对我不了解啊!” “行了,多余的话不说了,我等你来。” 第1750章 明争暗斗 许一山将梁国明邀请他去山城市的情况给陆书记汇报,征求陆书记对此事的看法。 陆书记沉吟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既然国明邀请了你,你就过去看看也好。” 梁国明现在最乐于做的事,就是广邀各省市及燕京各路人马去山城。梁国明此举,赢得不少赞誉。他自己也因此经常出现在各路新闻媒体上,风头一时无两。 陆书记作为梁国明的老领导,也是他进入仕途的领路人,却没接到他的邀请。 胡进在中原搞了一个“五个中原”工程,梁国明在山城搞了一个红色基地。一时之间,两人在华夏政坛上风起云涌,各领风骚。 于是,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去过山城的人,对胡进中原方面的邀请婉言谢绝。接受过胡进邀请的人,也绝足不去山城。 山城市与中原省,似乎形成了一个暗自较量的格局。 尽管陆书记同意许一山去山城转转,但许一山自己却下不了决心。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去了山城,胡进肯定有想法。同样,去了中原,梁国明心里会怎么看待他,很难说得清。 即便山城和中原他都去转一转,这还有一个谁先谁后的问题。 到现在,许一山基本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信息。那就是胡进与梁国明两人原本就是旗鼓相当的一对。他们都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父辈也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只是当年梁国明的父辈因工作需要,去了地方成了诸侯。而胡进的父辈留在燕京工作,自始至终都没去过地方履职。 又因为父辈的关系,两人背后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相互交叉,并不因为胡进在燕京而得天独厚,也不因为梁国明在地方而厚此薄彼。 胡进与梁国明都有着问鼎燕京的雄心壮志。从目前来看,华夏政坛上能超过两人风头的人,寥若晨星。 了解他们两人的背景之后,就不难理解这几年两人身份转变的速度之快。 胡进空降地方,蜻蜓点水一样从衡岳市起步,迅速进入中部省委。屁股还没坐热,又去了中原省执牛耳。梁国明起步似乎比胡进要忙半拍。他从长宁县委书记起步,不声不响便被安排去了霞山市。 会观察的人,早就从梁国明的升迁轨迹里闻到了一丝气味。很显然,倘若梁国明背后没有一支巨大的力量,他根本就不可能被跨省调动,而且去的还是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 两人在仕途上都没有可圈可点的政绩,却能顺水顺风地一路扶摇直上。唯一的解释就是,两人的仕途变化和升迁,都是背后有人在刻意安排。 在华夏国,并不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就能相匹配相应的职位。华夏国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大家都相互礼让谦恭,背后却是刀光剑影,处处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因此,一个人有多努力,并不决定他能走多远,上多高。只要被至高权力看中,即便是一头猪,也能飞到山巅上高奏凯歌。 据传,胡进与梁国明,都被看中。但谁能最后得胜,并没有一个明显的说法。 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彰显自己的能力,目的不言而喻。 岳州市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结束,收获了将周伯华拉下马的战绩。周伯华落马,揭开了肃清龚辉在中部省余毒的序幕。在讲师团离开岳州市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岳州市已经有七八个领导干部步了周伯华的后尘。 由此,也透露出讲师团并非只是一个只讲理论的虚的临时机构。作为讲师团团长的许一山,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实权人物。 按照计划,在结束岳州市的宣讲活动过后,接下来就该对省直机关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因为周伯华的落马,让所有人都开始对讲师团警惕了起来。 许一山在给陆书记汇报工作之后,迟迟没有山城之行。陆书记便将他叫到办公室,径直问他,“一山,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山城?” 许一山抱歉不已道:“陆书记,我现在脱不开身啊。省直机关的宣讲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通知已经发了下去,各项准备工作也基本落实了。我想,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去山城。” 陆书记点点头道:“可以。讲师团的工作很重要,一刻都不能放松。要不,你给国明打个电话,解释解释一下。免得他误会嘛。” “好,我回去就打。”许一山犹豫一下,小声说道:“陆书记,胡进前段时间来衡岳的时候,也提过邀请我们过去中原省交流。” 陆书记笑笑道:“这是你们同学之间的感情,你去不去,什么时候去,你自己做主。我不干涉,也没意见。” “陆书记,您说,我是先去山城,还是先去中原?” “这个......”陆书记对许一山突然提出的这个疑问,似乎感觉有些棘手。 “主要还是看你的想法。你要想清楚,去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一山啊,你这次出去走走,开开眼界,打开视角,是一件好事啊。但是,你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要切记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许一山讪讪地笑,他心里还真没什么目标,也没企望。如果说有,那就是给他一定的权力,让他能心无旁骛为社会做点实事和贡献。 在龚辉出事后,他已经深切地感悟到了,体制内如龚辉之流的人,赶不尽,杀不绝。与其把心思和精力都花在与这类人斗智斗勇上,不如脚踏实地干出来一番事业。 他深知自己没有力量能改变这种格局,除非......。 除非的后面是什么,他不敢去多想,也不想去想。他比谁都明白,像他这种人,想达到“除非”后面的目标,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一山,你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层次,你要珍惜来之不易。一个勇敢有智慧的人,不会对未来丧失希望。别人能到达的目标,你也可以到达。我理解你现在很困惑。但是,你一定要坚定信念,树立目标。如果我们大家都不去努力,这个世界就永远也改变不了。” 陆书记的话里,明显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 许一山闻言,心为之一振。 第175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省直机关思想教育工作全面铺开。 许一山在征得陆书记的同意后,将桔城市的思想教育工作一并纳入了省直机关一同开展。 第一天的开幕式,陆书记亲自到了会场。 陆书记是思想政治教育领导小组组长,又亲自出席了省直机关的开幕式,由此证明省委对该项工作的重视程度。 中部省在龚辉出事后,政治局面出现了一些波动。作为二把手的龚辉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应声落马,至少证明上面对违法乱纪的领导干部是零容忍的态度。 省直机关的宣讲大会,许一山第一个上了讲台。 本来,作为讲师团团长,许一山不需要亲自上讲台宣讲。讲师团汇聚了全省各路顶尖级的理论高手,他们不但有着非常扎实的理论知识,又具备丰富的教学教育经验。 从讲师团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就有舌战群儒的能力与勇气。 第一堂课,许一山讲的是经济发展与官员干部贪腐问题的共性。 华夏自建政以来,每年都会有不少因贪腐问题落马的官员干部。尽管法纪严明,政策高压,但还是止不住贪腐分子前赴后继。 这是一个顽症,似乎无药可解。 许一山第一次在宣讲会上提出了制度改革的问题。 在许一山看来,官员干部之所以敢贪,而且屡禁不止,最大的原因就是制度设计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只有彻底改变制度,才能有效防止这类问题的出现。 这一堂课下来,许一山的言论显然震撼到了所有人。 陆书记虽然参加了开幕式,却没听到许一山的这堂课。 直到有人将许一山的这堂课内容汇报给了陆书记之后,陆书记才开始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山,今天请你来,是因为你现在开车的速度有点快了。”陆书记单刀直入,“听说,你在宣讲会上讨论了制度改革的问题?” 许一山苦笑道:“陆书记,我知道你找我来的原因。可是我觉得我没说错。” “你是没错。”陆书记叹口气道:“问题是,这是个特别敏感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在往这方面努力。但是积重难返啊,这需要一个顶层设计,需要时间。”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认为,再怎么高明的设计,如果不从根子上找问题,永远都将无解。” 陆书记的眉头皱了起来,“一山,你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些?” “陆书记,我个人认为,当权力不受监督和控制的时候,就没法遏制住贪腐的发生。” “我们的权力怎么会不受监督和控制呢?” “我说句实话,请陆书记不要生气。我认为,制度设计确实有一定的科学性,但是,并不彻底。那就是一个花瓶一样的摆设,我不觉得会有制约作用。” “你的思想很危险。”陆书记指出问题道:“一山,从现在起,你要学会收敛自己。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是,我再次提醒你,这需要一个过程。” 陆书记要求,许一山在省直机关宣讲会上的所有言论,要尽快删除全部的音频视频资料。讲话内容不能外泄,但可以作为内部讨论使用。 不难看出,陆书记不但已经敏感地意识到许一山讲话内容的严重性,而且采取了强硬有力的措施。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保护许一山。 即便如此,许一山的讲话还是被流露了出去。 万民伞的风波还没平息,许一山讲话内容又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且,这次影响超过了以往他做任何一件事的影响。有人公开在媒体上质疑和驳斥他的言论。 许一山不得不面临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燕京方面来了电话询问,要求中部省委将许一山的全部资料调送燕京审查。 消息灵通的胡进来了电话,一接通,他便气急败坏地质问许一山,“老许,你狗胆包天了啊,你敢质疑国家方针和政策。不是我说你,兄弟,你糊涂啊!” 到此,许一山才真正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许一山公开发表的讲话,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闯了大祸了。燕京正式调查他的背景,体制内各种不同的声音,似乎都在酝酿一场风暴要来。 面对胡进的质疑,许一山冷静说道:“老胡,我没糊涂。我说的只是良心话。” “良心有几斤几两?”胡进愤怒道:“老许,你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没人能拦得住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言论触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了吗?”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敢说?而且还在那种场合上说,你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下不来台吗?我这么说吧,你说了这些东西不要紧,你会牵连很多人啊。就拿陆书记来说,你要他怎么向上面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话是我说的,后果我来承担。” “你觉得你承担得起?” “我当然能承担得起来。”许一山苦笑道:“老胡,大不了,我许一山回老家去种地。” “你可能连回老家去种地的机会都会没有。”胡进恼怒道:“老许,你变了。” 许一山笑了起来,他从胡进的话里听出来了他对自己的担忧,不觉心里掠过一丝温暖。他笑嘻嘻道:“老胡,你是不是怕我牵连到你啊?这样吧,你我之间做一个切割就是了嘛。” “切你的头!”胡进骂道:“你啊,是吃了三天饱饭,就不记得饿的日子了。这样,你抽个时间,我陪你去一趟燕京,把事情解释清楚。” “给谁解释?”许一山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 “你不用问,也不要管。这件事解释不清,你许一山就彻底完蛋了。” 胡进果断挂了电话,让许一山好一阵凌乱。 省直机关宣讲会上他的讲话,似乎在悄悄酝酿。不少人私底下都在讨论,许一山这种逆天的讲话,很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就连在衡岳的陈晓琪都听到了风声。 “老公,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 “老婆,你觉得呢?” “如果有压力,你就回家来吧。”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我听到了你讲话的内容,我认为你没讲错。如果他们容不下你,家是你的,你回家。” 许一山满心欢喜道:“老婆,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不过,你应该知道,你老公是永不认输的人。”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柔声说道:“我不怕你遍身鳞伤!” 第1752章 求援 中部省思想政治教育活动逐渐由思想教育演变成了反腐败斗争。 正当狂风暴雨要迅猛刮过中部省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省委突然一纸任免书,免去了许一山思想政治教育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由省纪委一名副书记接手。 许一山被免去小组副组长职务,让不少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桔城市委书记的任命书迟迟没来,副组长的职务又突然被免,许一山似乎一下就跌进了人生低谷。 在管委会开了会后,许一山决定回衡岳休息一段时间。 衡岳市委书记职务辞了,副组长被免了。许一山仿佛一下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身上无担子,自然无压力。 陆书记一个电话,让他瞬间明白了他的苦心。 免去许一山的副组长职务,表面看是对他前段时间的工作予以了否定。其实,是陆书记在保护他。因为他只有从别人的视线里暂时隐退,才能挡住射向他的流言蜚语。 陆书记嘱咐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积蓄力量,准备打一场更艰巨的战斗。 许一山一时分辨不出陆书记的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准备打大仗。不过有一点能肯定,随着他职务的被免,原来风起云涌的各种声音似乎瞬间偃旗息鼓了。 副组长职务被免,省委常委的身份还是没动。 回到衡岳的许一山,屁股还没坐热,新晋市委书记刘思诚便登门来拜访了。 刘思诚的升迁速度差不多是坐火箭的速度。他从一名普通的正处级县委书记迅速跃升为地厅级的市委书记,他取得了无数人一辈子都很难达到的成就。 在体制内,县处级与地厅级就是一座分水岭。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能达到县处级,人生已经很辉煌了。进入地厅级,基本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如果越过地厅级进入省部级,哪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最难的阶段,也就是地厅级晋升省部级。 许一山虽然名列中部省委常委,却还是归属在地厅级。 如果将县处级比喻成一座山,那么地厅级已经是高山中的奇峰了,再往上,就是顶峰。 许一山的职务变动,牵动很多人的心。这其中就包括了刘思诚。 但凡在体制内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体制内只有不断向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一旦遇到挫折,基本可以宣告政治前途结束了。 许一山的副组长职务被免,显然就是一道挫折。 像许一山这样被突然宣布免职的人,背后一定暗藏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机灵的人,往往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与被免职的人做切割。 然而刘思诚似乎忽略了这个规律。他在得知许一山回了衡岳后,一刻都没耽搁就直接登门了。 “许书记,我没预约,你不会见怪吧?”刘思诚打着哈哈说道。新晋的他,现在满面春风,踌躇满志。作为一个紧跟领导七八年的秘书,他见惯了仕途的风云变幻。 以刘思诚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许一山遭遇到了打击。但他为什么还要逆势而为呢?很显然,刘思诚看出来了许一山被免职背后的秘密。 刘思诚的升迁,背后自然有原省委老王书记的因素在里面。 老书记虽然退居了二线,但还没彻底退出政治舞台。只要人还在台上,他身上具备的政治影响力就不会消退。刘思诚已经是半公开的老王书记的乘龙快婿。老书记在最后的时机安排女婿进入权力圈子,无可厚非。 所以说,刘思诚得到这么快的升迁,与其说是他自身努力的结果,倒不如说是他未来老丈人在背后助了他一臂之力。 当然,刘思诚拜访许一山,并非是过来谈感情的。他是来求助许一山的。 许一山辞职前,衡岳市已经就新能源汽车项目和半导体项目立了项。 但是在他接手后,项目一直没有往前推进,成了停滞的状态。 首先是新能源汽车项目。衡岳市立项过后,准备在霞山衡岳工业园区旁边建设一座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霞山工业园在梁国明调任山城市后,基本处于名存实亡的境地。 碍于梁国明面子,许一山没将霞山衡岳工业园摘牌。 但是,他选择将新能源汽车基地放在霞山衡岳工业园区,自然有他的打算和计划。霞山工业园的产业机构本就没有任何竞争力。当初梁国明在衡岳建工业园,无非就是借机将霞山要淘汰的产业转移出去。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且梁国明已经离开了霞山。那么霞山工业园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霞山摆明了态度,不会再对衡岳工业园投入任何资金。建设霞山工业园时,属于衡岳与霞山共建。霞山确实来了一笔资金。但是这笔资金对建设一座工业园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解决资金的最好办法就是找银行贷款。霞山衡岳工业园的建设资金,绝大多数就是来自衡岳方面的银行。 霞山方面说,投资衡岳工业园,他们是做了一笔亏本买卖。生意亏钱,当然没必要继续维持下去。于是,一座建设完好的工业园即将要面临瘫痪的窘境。 许一山的真实目的,就是将霞山衡岳工业园改造成为新能源汽车基地。 可是就在项目推进的时候,他突然辞职去了省城。 接手的刘思诚现在遇到最大的麻烦,就是霞山方面听闻衡岳市要将工业园改造成为新能源汽车基地,他们提出了两个方面的意见,一是霞山市以工业园区作为股本金,入股衡岳市兴能源汽车项目。第二个要求跟干脆,霞山投在衡岳工业园的钱,他们要拿回去。 也就是说,衡岳市想独吞新能源汽车项目,对不起,先还他们的钱。但是让衡岳市接受霞山入股,又很难办到。毕竟,霞山除了前期投资进来的资金,他对未来新能源汽车项目不会有任何贡献。 霞山摆明了就是想在新能源汽车项目中分一杯羹。 刘思诚已经与霞山市接触过几次,对面始终不肯松口。这就难住了刘思诚,因为让他掏腰包再造一座工业园,做的又是一笔亏本买卖。放着几近瘫痪的现有工业园不用,而是再花巨额资金建新园,刘思诚将会面临被质疑的可能。 “许书记,我需要你出马,帮衡岳一把。”刘思诚简单寒暄过后,开诚布公道:“我们衡岳必须拿下霞山工业园,而且还不能花一分钱。” 许一山笑道:“工业园是人家掏钱建的,不花一分钱,不就是抢吗?” “就算是抢,也要抢到手。工业园在他们手里,现在就是浪费。” “话不能这样说啊!”许一山苦笑道:“浪费也是浪费人家的钱,我们衡岳市只有一半的股份啊。” 第1753章 归来仍是少年 刘思诚征求许一山的意见,他想把全部精力摆在新能源汽车项目上,而将已经经过外商考察的半导体产业放弃。 外商办事的效率极高。他们在考察过衡岳市后,对衡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据信息渠道反映,外商基本确定在衡投资建设国内唯一的一座半导体产业基地。 半导体产业是现代科技最前沿的产业,是工业信息社会的顶尖科技。半导体产业内涵极其丰富,比如我们使用的任何电器,手机,甚至军事科技,都离不开半导体产业。 现代社会,掌握不了半导体技术,就相当于一个聋子,一个瞎子。 其实,衡岳市并不具备发展半导体产业的优势。一个内陆三级地级市,很难吸引高科技人才来衡落户。没有高科技人才,产业就没办法发展。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必须面对。 但是,衡岳市并非在问题前束手无策。衡江集团的成功经验完全可以借鉴。 许一山在重振衡岳工业雄风计划当中,吸引人才就是计划当中的重头戏。衡岳市出台的许多政策,都是针对吸引各类人才来衡的关键。 事实上,衡岳市在吸引人才方面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目前单是衡江集团,就吸引了不下千人规模的高科技人才来衡落了户。 衡岳市有一个非常出名的政策,那就是在专业领域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衡岳市政府不但送房送车,还送安家费。且数字特别可观。 听刘思诚表示想放弃半导体产业,许一山吃了一惊问他,“刘书记,你为什么要放弃半导体?” “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我不能面面俱到啊。”刘思诚解释说道:“与其把精力分散,不如集中一切力量把新能源汽车项目搞好。” “你是看中了新能源补贴这一块吧?”许一山一点没拐弯,单刀直入挑明了问题。 “不瞒许书记,我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刘思诚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现在各地都在积极上马新能源汽车项目,因为大家都知道,国家为解决能源短缺的困境,正在大力度支持新能源产业的发展。 按刘思诚的算法,现在是生产一台赚一台。关键是生产新能源汽车没有太多的技术困难。如果可以,甚至只要建一个组装车间即可。 而投资在半导体产业上,尽管前程远大,但短期内根本看不到经济效益。 一方面是敞开口袋收钱,一方面地打开钱袋子往外撒钱。两相一比较,便让刘思诚生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放弃半导体,加大新能源支持力度。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我不赞成你这个想法。” 刘思诚无奈地摇头道:“许书记,衡岳市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我们集中优势资源与力量,才能取胜。如果我们想面面俱到,我怕到时候一事无成。再说,我的这个想法,已经得到了衡岳市委的支持。” 他最后这句话,暗示的意思已经太明显了。 他是在告诉许一山,现在的衡岳市,是他刘思诚说了算。 “好嘛!”许一山笑了笑道:“既然你们市委已经一致同意通过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他没答应刘思诚出面与霞山市协调,也没赞同刘思诚衡岳未来发展的计划。 刘思诚匆匆走了。 陈晓琪送他到了门外,看着刘思诚走远了,才抱怨着对许一山道:“你啊,真闲不住吗?你前脚到,他后脚就跟来,什么意思嘛。” 许一山微笑道:“思诚刚来衡岳,很多情况还不熟。” “他有什么不熟的?”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听说,他一来就推翻了你过去的很多决定。现在的衡岳市啊,他说了算。” “他说了算才对啊。”许一山解释道:“他是市委一把手,要承担全部责任。” “这个人有点急功近利的思想。”陈晓琪说道:“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政绩者。他需要政绩帮助他进步。” 许一山苦笑道:“都一样。思诚来衡岳,确实需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才对得起王书记和陆书记啊。” 陈晓琪不满道:“他现在到处在消除你的影响。你还帮他说话?” “没事啊。”许一山道:“如果一个人的影响有那么容易被消除,说明这个人根本就没留下影响。” 许一山回来,原本是抱着闭门谢客的想法的。可是一回来就被刘思诚找上门请他出马。 刘思诚的真实意图是想不花一分钱将霞山工业园收进囊中,遗憾的是霞山市寸土不让。被逼得没办法的刘思诚只好来请他许一山出马,希望帮他破了霞山这个局。 许一山自思没有太多的把握能破这个局。霞山工业园是在梁国明手上建起来的。梁国明现在已经离开了霞山市,霞山市就没必要再给梁国明留面子。 虽说梁国明发展态势迅猛,但他现在想要控制霞山市,显然没办法做到。 下午,许一山突发奇想,提出去茅山县看望一下陈勇夫妇。 陈晓琪听说许一山要去看望父母,高兴不已地表示要陪同丈夫一道回去。 车出衡岳市区,许一山便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 老董听说许一山要回茅山,大喜过望道:“老许,我请你喝酒。” “安慰我?”许一山逗着他笑道:“你也是该安慰我了。你看看我,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在茅山等你。” “叫上老颜。”许一山吩咐他道:“请他一定参加。” 老董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要不要告诉袁书记和秦县长?” “不用。”许一山嘱咐他道:“不要惊动任何人。你来陈主任家就行了。” 老董心领神会道:“我知道了,放心吧,绝对保密。” 陈晓琪开车,她的侧影看起来很美。许一山不由看得痴了。 沿途的风光一晃而过,看着车窗外连绵不绝的群山,许一山心里感慨不已。 他心里突然涌出来苏东坡的一首诗歌,“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沉吟出声,冒出来的却是一句,“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陈晓琪侧转过头微微一笑道:“哎呀,你这个少年郎......”。 第1754章 问计 女儿女婿回家,陈勇显得比谁都要高兴。 他嘱咐妻子曾臻,一定要在家接待女儿女婿。在陈勇看来,外面的饭菜再香,也香不过亲情。一家人在家,随便吃点什么,都比在外面吃山珍海味还要香。 陈晓琪担心累着妈妈,主张去外面饭店。 但许一山与老丈人陈勇的想法是一样的,就在家随便吃点。 许一山的想法若在放在过去,势必会遭到陈晓琪的白眼。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同,似乎他的决定有了一锤定音的意义。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老丈人夫妇对自己是善良的。至少,在陈晓琪没有与他们商量的情况下与许一山登记结婚,这种被许多人视为大逆不道的做法,并没有遭到他们夫妇的反对,甚至连质疑的声音都没有。 相反,他们对女儿陈晓琪选择许一山结婚,暗地里还持有赞许的意思。 比如,曾臻就因为担心许一山家庭条件困难,她背着女儿陈晓琪给许一山送房送钱。 老丈人陈勇第一时间动用自己的关系,将女婿许一山安排去洪山镇担任副镇长。 这些都能表明,陈勇夫妇于许一山而言,不仅仅是父母,而且还是他仕途的领路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陈勇夫妇的帮手,显然做不到。 曾臻深知女儿脾性。陈晓琪喜欢帅哥,虽说这是女人的通病,但陈晓琪在这方面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对男人的要求,不但外貌无可挑剔,而且在学识上,涵养上,境界和做人的格局上,不能丝毫瑕疵。 放眼当时的茅山,唯有许一山能达到她的要求。 他们唯一不对等的地方就是家庭条件相差太大。陈晓琪是千金小姐之躯,许一山最多就是地主家长工的帅气儿子。 因为知道女儿的脾性,所以在陈晓琪带回来许一山时,曾臻就能感觉到,女儿选择许一山登记结婚是认真的。她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婚姻会出现变故。因为只要陈晓琪不变,老实厚道的许一山不可能会变。 而陈勇看上许一山,是他在了解了许一山在茅山水利局的工作情况后,他凭着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可以断定,这个姓许的小子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看一个人的未来,关键在于人品。至于学历、家庭条件等都不重要。 正因为夫妇俩都看好许一山,因此在陈晓琪耍小性子的时候,做母亲的曾臻会在私下场合劝慰女儿。做父亲的陈勇就只有一句话,他认可许一山做女婿,换了谁,都不能叫他岳父。 许一山心里很清楚,老丈人夫妇对自己很看重。倘若不是如此,陈勇完全就没必要犯着被人诟病提拔亲属的嫌疑,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将许一山带进仕途。 陈晓琪见丈夫也愿意在家陪父母吃饭,心里其实比谁都高兴。 女人都去忙活吃的,男人便展开了男人的话题。 陈勇将许一山叫去书房,翁婿两人各自择座而坐。 许一山这一路走来,陈勇是完全的见证者。他为他担心过,也为他高兴过。作为在体制内工作生活了一辈子的陈勇来说,官场的深浅和诡异,他的体会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他是一个谨少慎微的人。按他的说法,他这一辈子干的都是伺候他人的工作。事实上,陈勇一直跟在黄山身边,是黄山最为信任的一条胳膊。他因此在黄山主政茅山的时候,他是当仁不让的黄山大管家。 他看起来与黄山的关系亲密得无可挑剔,其实他一直与黄山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即便如此,他最终还是倒在黄山的问题上。黄山入狱,他被牵连,落得个被开除的结局。 赋闲的陈勇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书法上,他已经成为茅山书法界的领军人物。 许一山看着墙上挂着的陈勇手书的墨宝,赞叹道:“爸,您这书法水平,完全可以进国家书协了。” 陈勇淡然一笑道:“沽名钓誉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吧。我就是闲着无事,随便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对了,一山,你的字也很不错嘛。不过,还要多练习。书写者,最讲心静。浮躁的人,是写不出有灵魂的字的。” 许一山道:“爸,您说到点子上了。我对书法是真的一窍不通,等我有空了,一定拜您为师,好好学习一下书法。” “写字与做人,其实都是一个道理。”陈勇缓缓说道:“无论写字还是做人,只要能做到心地澄明,不被世俗干扰,便可小成。当然,若成大器,另当别论啊。” 许一山连连称是,眼光盯着陈勇摊开在书桌上的一副字——宁静致远,不觉心里一动,便感叹道:“爸,您的字张致有度,布局完美,留白更是别有心匠,真有大家风范。” “我还是那句话,写字与做人,是一个道理。人生嘛,也要学会留白。不懂留白的写者,成不了家,只能成匠。家与匠,一字之差,人生目标却有着千差万别。家是艺术,匠可糊口。一山啊,希望你成家,不要成匠。”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跳,低声说道:“成家成匠,又岂是自己能够主张的啊。” 陈勇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目光里流露出来赞扬和欣慰的神色。 “一山,这次遇到挫折了吧?”陈勇微微一笑道:“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事。经历多了,你也就能看淡了。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你一定坚守初心。我们一家,你已经是最高的领导了,你没有什么可值得惋惜的。”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次省委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前提下,免去了他全省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利于他许一山继续往前的征兆。毕竟,省委原决定由他来出任桔城市委书记的事,一直悬而未决。 这样的情况,是最揪心的情况。按组织规定,许一山出任桔城市委书记只要省委组织部考核通过,省委决定了,报燕京同意便行了。现在的情况是,组织部谈过话了,也考核过了。许一山的任命意见也上了省委常委会通过了。但是,在报送燕京同意的时候,似乎卡住了。 到这时,许一山猛然明白过来。自己来看望陈勇夫妇,原来是来问计来了。 “坦然面对吧。”陈勇说道:“一山,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沉得住气。” 正聊着,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第1755章 话痨的老董 老董提着礼品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许一山,他大笑道:“老许,你还没忘记我老董,我该痛哭流涕来表达我内心对你的感激啊!” 许一山笑骂道:“废话挺多的啊,想进来就进来,不进来请便。” 老董连忙去脱了鞋,换了一双拖鞋进屋。看见曾臻,他连忙客气地喊了一声,“曾主任好!” 曾臻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水珠,看见老董提来的礼品,脸色一沉道:“小董,你干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从不收礼的吗?” 老董讪讪笑道:“曾主任,您可千万别误会。这哪是什么礼品啊?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哦。曾主任您应该记得,过去我可从不上你们领导家门,更不用说拿礼品了。” 曾臻叹了口气道:“小董,难道你现在学会了送礼?” 老董赶紧解释道:“曾主任,您是许书记的父母,就是我董一兵的长辈。哪有晚辈空手去见长辈的道理。” 陈晓琪闻声从厨房出来,她看着老董笑了,道:“董一兵,你今天好好陪我家一山喝几杯吧。” 老董打趣道:“哎呦,你家一山,好甜蜜啊。放心吧,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曾臻母女依旧回厨房去忙活,许一山便领着老董进了陈勇的书房。 家里来客人,陈勇并未迎出来。陈勇不迎客,这是底线。作为曾经的茅山县委办主任,陈勇在茅山干部当中的影响是巨大的。当年也只有黄山来家里时,他才会亲自出门迎客。 “陈主任,您的身体挺好的啊!”老董满脸堆着笑,态度看起来很谦卑。 陈勇摆摆手道:“是小董啊,请坐吧。” 老董是许一山邀请过来的,事先并没告诉陈勇夫妇。 因此,他突然登门,还是让陈勇感到很意外。 自从他出事后,他就与茅山所有的关系都断了来往。原本他们夫妇是打算离开茅山去衡岳市居住的,但是陈勇终究无法舍弃生活了一辈子的茅山。他只好闭门谢客,独自躲在家里研究他的书法。 “我是真不知道陈主任还在茅山。”老董讪笑着解释道:“我要知道,早就该来看望您了。” 许一山佯怒道:“老董,你不地道了啊。我爸妈在茅山你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事?茅山还有能瞒得住你董一兵的?” 老董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啊,许书记,为表歉意,等下我自罚三杯,好不好?” 陈勇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小董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当我们不在茅山。我可不愿意人来人往的,我喜欢清静。” 聊了几句闲话,老董主动提起了茅山的话题。 茅山在划为省管县后,整个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部省一次性给茅山拨了三个亿的城市建设资金。县城因此在大搞基本建设。按照规划,县城的规模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一倍多。茅山是个老城,原来的基础设施已经满足不了发展需要。光是改造城市基础设施,就将投入十多个亿的改造资金。 老董说得眉飞色舞,他兴奋道:“等我们茅山改造完成了,绝对不会亚于衡岳市。原来啊,他们衡岳市把我们茅山当做城市后花园,今后,谁是谁的后花园还很难说了。” 许一山听说茅山发展得很好,不禁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当然,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许你带来的。现在我们茅山干部当中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有许一山,就没现在的茅山。” 许一山拦住他说道:“老董,你别这样说。这顶帽子我都戴不起。” “本来就是这个现实嘛。”老董兴冲冲地说道:“你看现在的袁书记,别看她还是个小姑娘,但人家有知识,有格局,眼光看得长远。袁书记像你老许一样啊,别人都说她一个姑娘家,浑身充满正气。” “还有,现在的秦县长也很不错。”老董突然停住了话头,迟疑地问了一句:“听说,秦县长原来当过老许你的秘书?” 许一山道:“工作伙伴关系。” “这就对了嘛。”老董笑嘻嘻道:“我看他做事,处处都有你的风格。原来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老许,你看看,你的影响有多大。” 许一山被老董一顿得意弄得也高兴起来。茅山能有今天的变化,不说是他许一山的功劳,至少他曾经付出过。 省管县的茅山,行政级别响应提高了半级。就拿老董来说,他过去顶了天就是一个正科级,现在他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了。 其实,当初省委决定将茅山划为直管县,许一山内心是不满意的。但是,省委的决定,他必须遵守。当然,他明白陆书记执意将茅山直管的目的,是减轻对他许一山的压力。毕竟,他在茅山弄了一个全民医疗免费的大事,这样的事,他许一山是无法承担得了后果的,换了直管,责任就从他许一山的肩上转移到了中部省委。 同时,开明的陆书记又默许了茅山的县长直选。这两件事,任何一件事,许一山单独是没法承担责任的。只有将茅山划为省管县,就完美切割了许一山该承担责任的全部后果。 老董现在是茅山的核心人物之一。虽然他没进入常委,但是,茅山的发展与他形成了息息相关的关系。 他现在不但是茅山招商局局长,还是县政府智囊团成员之一。说起这个智囊团,老董又赞不绝口道:“还别说啊,秦县长到底是大机关下来的干部,人家看问题就是比我们这些土包子要长远许多。他弄的这个智囊团啊,作用很大。现在茅山的发展,有一般的想法就是来自智囊团。” 老董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直到看到陈勇在一边沉着脸一句话没说,他才感到有些话多了。 他讪讪解释道:“陈主任,您觉得茅山现在这么样?” 陈勇淡淡说道:“很好。刚才你不是说了嘛,我们这些人都是土包子思想,没有你们年轻人那么有想法啊。小董,你说得对,茅山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大机会,希望你们能把握住。” “请陈主任放心,我们还有许书记呢。”老董笑眯眯说道:“我们计划引进来一家汽车制造商,听说许书记手里有个新能源汽车的项目,我就想问问,这个项目能不能给我们茅山。” 第1756章 留了一手 老董一开口便问许一山要项目,这倒与他的招商局长身份相匹配。 许一山顿时乐不可支。想起当年大家在水利局同事时,老董可是全局闻名的混吃等死的代表人物之一。老董身份摆在那,父亲是县领导退下来。因此只要他不胡来,也没人去管他。 如今,老董三句话不离本行,似乎他的生活已经全部被工作占满。即便与老朋友许一山在一起,也没忘记本职工作。 “项目给你?”许一山笑道:“我哪里有什么项目?” 老董笑嘻嘻道:“你就别瞒我了。谁不知道你手里有两大杀器啊。一个半导体,一个新能源。半导体我不要,新能源你不给我,我会阴魂不散跟着你。” “跟着我也没用。”许一山无奈道:“老董,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呀?” “我但凡有一点办法,又怎么会来麻烦你?”老董嘿嘿笑道:“你不觉得新能源在我们茅山更有发展前景?杜鹃家的汽车零配件基地可在我们茅山县,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环境嘛。” 许一山想告诉他,新能源汽车项目并非是找投资,而是自己掏腰包建项目。他将新能源汽车项目规划为衡岳市未来产业发展计划之一,就是想依托衡江集团的资源,将衡岳工业制造之城的内涵进一步扩大。 而老董显然以为他手里握着新能源汽车项目的投资。茅山在引进严华的油脂基地和杜鹃的汽车零配件基地后,第一次尝到了借鸡生蛋的甜头。 企业落在当地,最直观的就是解决就业问题。这就业问题不仅局限在企业就业,而是因为企业的存在而衍生的无数下游配套服务产业。俗称第三产业也将随着企业落地而蓬勃发展。 至于企业所产生的利税,更是地方政府经济收入的巨大活水源头。 茅山头脑清醒,他们现在齐心协力到处找鸡来茅山生蛋。老董就是借鸡的人。 借鸡生蛋其实是最无奈的一种办法。毕竟产生的巨大利润,地方政府可能连个零头都没得到。企业要想长足发展,还得靠自身的力量。 许一山暗示老董道:“你现在的观念也要变了。茅山已经不是过去的一穷二白的地区了。你们现在啊,财大气粗,想干什么,自己上马就行了啊。” 话音未落,陈晓琪推门进来,请他们入席吃饭。 曾臻沿袭了她的一贯风格,菜不在多,在精。 老董看着桌上精美的菜肴,显得垂涎欲滴道:“曾主任,您这水平,比五星级大酒店的行政总厨还要高啊。” 许一山笑道:“老董,少拍马屁,坐吧。” 有好菜,不能无酒。陈勇亲自去拿了酒来,是名酒茅台。 盖子一打开,满屋便盈满了酒香。 许一山被免了省思想教育领导小组副组长职务的事,在座的都知道,但没一个人提。不知道是担心触碰到许一山的痛处,还是不以为意。 特别是老董,一直以来都认为许一山是一名“福将”,多少凶险的过往都被他化解过来。这倒不是说许一山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懂他的人,都知道许一山一路披荆斩棘,遇难呈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一山心存正义,不畏强权。 老董懂事地说道:“陈主任,曾主任,许书记,小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陈主任你们在茅山,我一直没来看望您二位,是我大大的不对。我得先罚三杯。” 说完,不顾曾臻阻拦,一连倒了三杯,仰头喝下。 放下酒杯后,老董又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走到陈勇跟前,诚恳说道:“陈主任,这一杯,我必须敬您。您为我们茅山辛勤工作了一辈子,没有您的辛勤付出,茅山那会有今天啊。” 陈勇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此刻,他内心感慨万千。五年前,茅山还是一潭死水。虽说摘去了贫困县的帽子,但茅山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黄山主政茅山时,他有一个很鲜明的特色,那就是尽量不折腾。黄山的不折腾,是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在黄山看来,茅山就是他一个人的一亩三分地。 本土出身的黄山,顽强地狙击了所有来茅山的干部。无论多么强势的干部来茅山,最终都只有铩羽而归。 黄山是个典型的地方派领导,也正因为这样,茅山的发展一直在原地转圈,始终没突破圈子之外。 许一山就像一股强劲的秋风一样,他在洪山镇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时,力排众议,不顾一切炸了一座洪桥,从此就炸开了死气沉沉的茅山官场。 陈勇那时候就有预感,自己的这个女婿,要么成为一条冲天而起的龙,要么被打压成为一条不敢吱声的虫。他一直在冷静地观察着,随着女婿的步伐越来越坚定,他明白过来。自己的时代就要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事情的走向与陈勇的预料毫无二致。黄山落马,茅山迎来新的领导班子。 原来叱咤茅山的政治人物一个个黯然退场,新的领导班子大刀阔斧,迅速将茅山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可否认,许一山是打破茅山局面的一把锋利的刀子。他曾为他担心过,也为他焦虑过。在陈勇看来,女婿许一山这种义无反顾一心往前奔跑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被人伤害的一个人。 饭吃到一半,老董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一桌人都去看着他,许一山扫了他一眼道:“老董,醉了吧?你傻笑什么?” 老董尴尬地说道:“我坐这里陪几位领导喝酒吃饭,我们茅山的领导还在楼下喝西北风呢。” 许一山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老董讪讪道:“其实,我没听你的。你来茅山的消息,袁书记和秦县长他们都知道了。现在,他们就在楼下。” “在楼下?”许一山吃了一惊。 陈勇抱怨道:“小董,你怎么不请大家上来?” 老董为难道:“许书记没发话,我不敢啊。” 许一山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果真看见茅山县委的车子停在楼下。 他瞪了老董一眼骂道:“老董,你真不是个东西。快跟我下楼接人。” 老董屁颠屁颠跟着许一山下了楼。 袁珊瑚和秦光果真等在车里,看见许一山下楼来了,他们赶紧从车里出来,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说道:“欢迎许书记来茅山视察指导工作!” 许一山二话没说,转过身往楼里走,道:“什么都不用说了,跟我上楼。” 第1757章 顾全大局 老董在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告诉他要来茅山找他一叙时,他一刻都没敢耽搁,当即将消息汇报给了袁珊瑚和秦光。 袁珊瑚得知许一山并没有想见他们的意思,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许一山。倒是秦光,听说老领导来了,顿时双眼放光道:“袁书记你可以不去,我必须要去。” 茅山这几年被外界盛传女盛男衰。原因在于黄山落马后,周琴出任茅山县委书记,打破了茅山历史上从无女人当家的惯例。 周琴在茅山的政绩可圈可点,在她任上,油脂基地落地,汽车零配件基地落地。许一山关于茅山未来发展的五个圆圈计划得以完美实现。 彭毕在周琴离任后,接手茅山当家。遗憾的是他的宏图还未展开,人已因车祸离世。 再接手彭毕的是刘思诚,刘思诚在茅山初期,他似乎有意想消除许一山的影响,背道而驰。然而,事实教训了他,让他明白过来,许一山的发展愿景才是最科学与最实在的。 刘思诚之后,袁珊瑚是继周琴之后茅山历史上的第二位女县委书记。 据说,袁珊瑚也是茅山最受欢迎的县委书记。 几个人随许一山上了楼,得知他都还没吃饭,陈晓琪便去拿了两双碗筷出来。 曾臻抱歉道:“袁书记,秦县长,我们不知道二位来了,所以......” 袁珊瑚浅浅一笑道:“曾主任,打扰到您了。能吃到曾主任亲手做的饭菜,我就很知足了。” 曾臻微微笑道:“严格来说,这都是小琪的手艺。残羹剩饭了,请别介意。” 袁珊瑚莞尔一笑,“哎呀,嫂子不但美若天仙,这厨艺也是万里挑一呀。嫂子才是真正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哪像我呀,除了会煮泡面,厨房里的家伙什,可是一样都拿不起。” 陈晓琪道:“袁书记你是事业型女性,是我们妇女中的佼佼者。我要向你学习啊。” 袁珊瑚摇摇头,浅浅叹口气道:“我倒宁愿像嫂子一样,做个小女人。” 两个女人的一问一答,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谁的话里不是藏着话呢。 本来,大家都不算陌生人。陈晓琪还在茅山的时候,就知道和认识袁珊瑚。她当然也清楚袁珊瑚能走到今天,丈夫所起的作用无可替代。 杨柳就曾暗示过她,大意是袁珊瑚是许一山的红颜知己。 陈晓琪当时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相信他!” 这一句话,包含了她对丈夫无限的信任。其实作为女人,她哪能感受不到别的女人对自己丈夫的感情呢? 不过,陈晓琪还真从没怀疑过袁珊瑚与丈夫之间会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知道他们之间确实存在好感,甚至爱慕,但是她敢肯定,他们不会越雷池一步。 曾臻当然也能看出来女人心里的这些小算盘。因此在袁珊瑚夸赞她的手艺时,她毫不犹豫将这一切都归功到女儿陈晓琪身上。 来了新客,当然要添菜。曾臻便要去再加几个菜。 袁珊瑚拦住她道:“曾主任,您别客气了。如果我们真在乎,就不会上来了。您请坐,这已经很好了。” 毕竟吃了一半的饭桌,确实是残羹剩饭了。 陈晓琪坚决要去再炒几个菜上来。秦光自告奋勇去打下手。 书记和县长都来了,老董便知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袁珊瑚道:“许书记,您来茅山,招呼都不打一声,是不是对我们茅山有看法啊?”她看了看老董道:“要不是一兵同志告诉我,茅山就怠慢了你啊。” 许一山微笑道:“小袁,想多了啊。我对茅山会有什么看法呢?我实话说吧,这是我的私人活动,我总该有个私人空间吧?” 他也去看了一眼老董,笑骂道:“老董这家伙,出卖了我嘛。” 老董嘿嘿地笑着,不敢争辩。 袁珊瑚道:“本来我们不该来打扰您。但是,我想一兵同志也汇报过了吧,不打扰你还真做不到。” 秦光端了菜上来,接过去话说道:“老大,我们袁书记本想这段时间去拜访你的。现在你来了,免了我们的舟车劳顿了。我来把话挑开吧,我们茅山要上一个新项目,需要老大你施以援手。” 秦光还是没改过去称呼许一山的口吻,这种称呼,许一山是很反感的。现在能这样叫他老大的,除了秦光,还剩下一个聂波。 听到秦光这样说,许一山笑道:“小秦,你们上新项目是好事,怎么要牵扯到我身上来?” 秦光放下菜道:“我就实话实说了,现在大家都在传,老大你手里有个新能源汽车项目。你看我们茅山,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项目就该落在我们茅山。”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们都哪来的消息啊?” 秦光道:“老大,你就承认了吧。项目给我,算是老大你扶我上马,再送我一程。你要不给我,袁书记要撤了我的职啊。” 袁珊瑚抿嘴笑道:“秦县长,你这玩笑开的......” 秦光道:“不是我开玩笑。老大要是不给我这个项目,我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茅山县长的位子上啊?我引咎辞职。” 话题围绕着新项目展开了。 秦光详细汇报了新项目上马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似乎新能源汽车项目非茅山不行。 忙完了的陈晓琪也回到饭桌上,她与袁珊瑚并排而坐,两个女人本就都是貌若天仙一样的人儿,这样一比较,居然分不出谁比谁更好看。 “一山,你说茅山出去的,有好项目,还是要多考虑一下茅山啊。”陈晓琪笑吟吟地说道:“谁不想为自己家乡好呢?所以,袁书记和秦县长,你们两位也不要逼我家一山了啊。刚才我在厨房都听到了,老董一来也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你们茅山这批干部啊,难道都不分工作与休息吗?现在是吃饭时候,不许谈工作。” 袁珊瑚连忙附和道:“嫂子说得对。我保证不谈了,秦县长你也不要再说了。我们要相信许书记嘛。” 许一山骑虎难下,他苦笑道:“看来,今后还真不能随随便便见你们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在许一山的心里,并没有将新能源汽车项目放在茅山的打算。他萌生这个计划的缘由,本身就是来自衡江集团,如果将项目放在茅山,就与衡江集团发展相去甚远,甚至背道而驰了。 可是,他又不忍心拒绝茅山的要求。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缓缓说道:“同志们,我最后说一句,我知道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对的,但是,我们最需要的一件事,就是顾全大局。” 第1758章 列席会议 在袁珊瑚的盛情邀请下,许一山列席了茅山县委常务会议。 一眼看去,基本都是新面孔。原茅山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在这几年基本都换了新人。这其中最典型的要数封树山。作为茅山常务副县长的他,本来还有希望再往前走一步,在堂弟封由捡跌下马来之后,他主动黯然退居了二线。 时代在进步,江山代有才人出。许一山看着朝气蓬勃的新一届茅山县委领导,不禁在心里感慨万千。 目前,茅山领导班子平均年龄不超过35岁。书记袁珊瑚今年刚满三十岁,是华夏最年轻的女县委书记。秦光比袁珊瑚大一岁,31岁的省直管县长,全国一样屈指可数。 列席了常委会之后,许一山才惊异地发现,原来老董也跻身进去了茅山常委班子。他现在居然是茅山常务副县长了。 这个全国第一个试行县长直选的县,正在迈开大步往前奔。 县长直选,政府人马当然由选出来的县长挑。老董是袁珊瑚亲自挑选进来县政府担任常务副县长的。老董的升迁,也让茅山的政治生态圈重新焕发出来了蓬勃生机。 今天的会议主题很明确。茅山遇上一个好时代,好时代需要好的领路人。茅山要想实现长足发展,不辱省委使命,茅山就一刻都不能停下脚步。 袁珊瑚今天主持的会议主题,就是修订茅山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计划纲要。 许一山面前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本白皮计划书。封面上一行魏碑字——茅山发展纲要(2008——2028)。 打开书,共有10个章节。分别从经济发展、社会法治、民生工程和教育规划等方面做了详细的分析与论述。发展纲要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未来茅山要建设成为“病有所医,学有所教,老有所养,法纪严明,环境一流”的科学生态地区。 病有所医已经实现。全县具有本县户籍的居民,一律享受医疗费用全免的待遇。非本县户籍,但在本县缴纳了规定的医疗保险金后,一样享有同等待遇。 许一山明白,非本县户籍这一条,主要是解决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员工的实际问题。 过去在讨论实行免费医疗问题的时候,外地户籍人员曾经困扰了许一山好长一段时间。毕竟,现在社会的人口流动频繁,即便茅山这样一个深处相对偏僻的地区,一样杜绝不了外地户籍人员的涌入。 特别是在两大基地落户茅山后,打量的外地户籍人员进入了茅山。 当初有人提议,免费医疗制度只针对茅山户籍人口。外地户籍人员一律不得进入这个筐子。但许一山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既然大家都在一片蓝天下,为什么你可以享受,而他不能享受。同一个国家的人民,就应该享受同等福利待遇。 最后,才形成了外地户籍人员进入免费医疗筐子的条件是必须在茅山拥有固定的职业,缴纳一定数额的医疗保险金才可享受。 茅山免费医疗是彻底的免费。不但免除患者所有的治疗费用,而且对患者及陪护人员还实行了生活补助。也就是说,一个患者在住院治疗期间,不但不要掏一分钱,其住院期间的生活伙食费也由茅山财政承担。 当然,茅山也有收费的医院。收费医院是民办医疗机构。茅山公立的医院,一夜之间全部进入了免费医疗系统。 患者可以自由选择去公立医院或者民办收费医院治疗。茅山有一条明确的规定,公立医院的设备和技术,一定不能低于民办医院。 学有所教的计划正在实施。在袁珊瑚接手茅山主政后,她在刘思诚的基础上往前大跨了一步。 刘思诚主政茅山时,茅山对民办基础教育还开了一道口子,允许民办学校有三年的改制时间。袁珊瑚上台后,明确要求全县所有的基础教育一年之后全部改为公办教育。学生从小学开始,到高中毕业,一年之后全部实行免费。 针对过去民间资金进入基础教育行列的,县里给出两种选择。一是改制,原投资由县里予以补贴。民间资金退出教育行列。二是基础教育改为职业教育。职业教育可以按照有关规定实行有偿教育。 目前,教育体制改革大锤已经落下。不出意外,下一个学期,全县学生将不用支付一分钱学杂费用,且还能享受每天的营养午餐计划。 许一山的目光落在了“老有所养”上。 过去,他一直没将养老这一块纳入计划当中来。 新发展纲要上规定,全县人们年龄达到60周岁,即进入养老计划。 所谓养老计划,茅山采取的是集中养老。对有家庭、子女的老人,实行养老金补贴。全县孤寡老人,由县民政局实行集中居住养老政策。 他的目光落在了“莲花山庄”上了。 莲花山庄是原人社局封由捡精心打造的豪华庄园。封由捡出事落马后,山庄被茅山县没收。如今,改成了茅山县养老庄园。 许一山一边翻阅,一边听袁珊瑚讲话。 袁珊瑚说道:“大家都认真看过和研究过了发展纲要了吧?接下来,就该我们冲锋陷阵了啊。一句话,要想让我们实现美好的愿景,我们还需要付出努力。” 许一山当然明白这句话里的含义。医疗、教育、养老三座大山,每一座大山都需要雄厚的财力来支撑。茅山过去经济基础薄弱,全县几乎没任何拿得出手的产业。如今,要实现三座大山的全免制度,就需要有源源不断的经济收入。 这样就不难理解老董和袁珊瑚他们急于想促进茅山经济发展的迫切愿望了。 茅山要走一条医疗、教育、养老全免的道路,就是在打造一个未来的新世界。 “现在,我们请省委常委许一山同志给我们作指示吧。”袁珊瑚突然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道:“许书记,您是我们今天请来的最尊贵的客人,您也是我们的领导,我们想请你给我们指一条光辉大道。”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的目光都来看着他。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刚才听了袁书记的讲话,也认真看过了茅山未来发展纲要。我的总体印象是,茅山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这是肯定的。但是,同志们,未来还有更长的路需要我们去探索。我举双手赞成茅山未来发展纲要的目标和计划。有人说,茅山搞免费医疗是我许一山在哗众取宠,在博取政绩。对于这一点意见,我是虚心接受的。我认为,只要一切为了群众利益,我愿意接受任何质疑。” “下面,我想谈谈个人的一点看法。” 第1759章 真男人 作为省委常委,许一山出席茅山县委常务会议,无可厚非。 对于茅山人来说,许一山就是茅山的一个现代传奇人物。 他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子弟,通过不断努力走上了领导岗位。纵观他这一路走来的历程,就好像一部励志大片一样让人神往,又让人啧啧称奇。 就连许一山自己有时候都像做梦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命运这个东西。很显然,没有陈晓琪,他永远都很难踏上仕途。没有得到上面领导的赏识,他也可能湮灭在滚滚的尔虞我诈洪流中了。 茅山县委领导班子里陌生面孔虽然多,但不等于大家不知道他许一山。 因此,在袁珊瑚请许一山讲话的时候,掌声经久不息。 许一山环顾一眼会议室里的人,心情显得无比平静。 “同志们,历史将你们推向了波峰浪谷,你们面对和要经历的,要比别人多得多。所以,我现在以个人的名义,向大家表示感谢。” 他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因为大家的努力付出,我们茅山才有今天的局面。但是,我们不能骄傲,我们还有更复杂的路要走。在发展纲要里我已经看了出来,茅山的未来是充满了光明的,是大家都期盼的新世界。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要紧密团结在袁珊瑚同志身边,发挥大家的聪明才智,将茅山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 许一山鞠躬,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他非常清楚,没有在座的这些领导干部的支持,他许一山再宏伟的目标都只是一句空谈。 茅山率先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也彻底引爆了社会舆论。 如果说茅山敢为人先,倒不如说是他许一山在敢为人先。 没人知道许一山肩负了多大的压力。茅山打响全民医疗费用全免这一枪时,他就遭到过无数的质疑与嘲讽。甚至有人给他上纲上线。 远在山城的梁国明,中原省的胡进,都当面质疑过他。 胡进笑他是打肿脸充胖子。梁国明埋怨他过于激进。在他们两人看来,实行这样的制度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他们直言现在的条件还不够成熟,贸然上马,除了博眼球,捞政绩,看不出许一山还有其他的目的。 其实,许一山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要是为了群众减轻负担,让人民生活得更美好,刀山他敢上,火海他愿闯。 即便是陆书记,在这个问题上也有自己的保留意见。 他担心许一山成为众矢之的。在陆书记看来,许一山还缺乏经受惊涛骇浪冲击的定力。陆书记爱才,他不希望许一山这朵正直之花过早被摧残,被夭折。于是,就出现了陆书记顶住压力,将茅山变为省管县的现实。 以许一山的眼光来看,目前茅山发展趋于发展的瓶颈期。 虽说茅山已经变成省管县,中部省对茅山的支持力度也破了历史。但是,一个地方要想赢得长足发展,就需要不断优化经济结构。 茅山现在是两条腿走路,一条工业融合农业产业化的道路,一条旅游兴县的道路。 这两条路都是许一山在几年前就规划出来的路。好在无论是彭毕,还是刘思诚,以及现在的袁珊瑚,都没有走偏。 许一山明白,这两条路总有走到头的时候。 “同志们,茅山现在要走一条产业化优化升级的道路,这一点必须值得肯定。不瞒大家,目前茅山县委将眼光盯在新能源汽车项目上,这一点我不赞同。”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许一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因为此刻他心里也没用想到一条更适合茅山的路。 “我看啊,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茅山下一步的路究竟要怎么走,我想,大家再深入地思考思考。” 列席一场常务会,让许一山心里又添了一道负担。他不得不思考,要怎么给茅山开出一道良方来。 老董在散会后不满道:“老许,不够意思啊。你现在坐省里去了,就不管我们茅山了啊。” 许一山无奈笑道:“老董,我说了不管了吗?” “为什么你反对我们上马新能源汽车项目啊?你不知道现在这是最赚钱的一个项目吗?实话说吧,这个生意只赚不赔,光是国家补贴,就能让我们吃得身体溜圆。” 许一山叹口气道:“老董,你赶快收起你的这个思想。你怎么想着打这样的主意呢?掏国家的钱来养活自己,这是不要脸的做法啊。” “我们不掏,别人也在掏嘛。”老董抱怨道:“就你一心想着为民办事,一心又去顾虑其他,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许一山承认道:“我现在确实很矛盾。但是,你的这种思想,我坚决反对。” “行,你境界高,格局大,我承认。”老董气咻咻说道:“但是,我们茅山如果口袋里没钱,什么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免费养老,都会是一句空话。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最需要钱。全县免费医疗已经给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了。我是担心免费医疗夭折啊。”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当然能理解老董话里的意思。 免费医疗制度如果夭折了,他不是怕梁国明和胡进看他的笑话,而是他不希望老百姓再一次坠入深渊。 “给我一点时间吧。”许一山退一步说道:“我就不相信茅山除了一个新能源汽车项目,找不出一条更好的路走。” 在茅山呆了三天,许一山去了无修水库,去了云雾山,也去了油茶林种植基地的白沙镇。 他谢绝茅山县委安排人陪同的要求,也没让陈晓琪陪自己到处去转悠。他单枪匹马,单独看着陈晓琪的车,将茅山全境几乎转了一个遍。 这是他难得的一个清闲机会,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徜徉在茅山的山水之间,自得其乐。 在三塘镇,他主动去找了罗舟。这是他这几天唯一主动见的基层领导干部。罗舟升任三塘镇镇长后,将三塘发展得风起云涌。 罗舟私人请客,两个人在一间饭店的小包厢里坐下。 “还是单身一人?”许一山问他。 罗舟苦笑着点了点头,“单身自由。” “没想着再找一个?” 罗舟摇头道:“除了她,没有人能走进我心里。” “想没想过重修于好?” “可能有点难了。”罗舟长长叹口气道:“人啊,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许一山,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才是真男人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罗舟,你也是个真男人。真男人就要敢于面对一切艰难险阻。既然你心里只有她,我希望你们都能回头。迟来的幸福,更绵长啊。” “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事?” “你觉得呢?” 第1760章 他们的爱情 许一山的反问,罗舟良久未出声。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一连喝了三四杯后,才深深叹口气道:“我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啊!” 罗舟垂下头去,脸上布满羞愤之色,突然说道:“许一山,我问你,天下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屈辱是什么?” 许一山一愣,顿时明白过来。看来,罗舟对杨柳与彭毕的私情早就知道了。 罗舟可能是现在唯一还敢当面直呼他名字的人。对于罗舟的这种直呼他名字的举动,许一山心里并不介意,只是些微的觉得有些别扭。 “你不说,我来告诉你。”罗舟淡淡一笑道:“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有两件,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对不对?” 许一山颔首道:“你说得有道理。” 罗舟苦笑道:“既然有道理,你还劝我们复合?” 许一山摇着头道:“罗舟,我们看问题要一分为二看。人的一辈子,不可能不做错事。只要勇于改正错误,还是可以原谅的,你说是吗?” “有些事,他根本就不是错。”罗舟道:“当一个女人背叛自己丈夫的时候,她心里的爱,已经变质了,腐败了。” 这下轮到许一山不出声了,罗舟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让他生出无限感慨。 不可否认,他曾经也对陈晓琪产生过怀疑。甚至设想过最后的结局。爱情这东西,在他心里就像一尊精美的瓷器,任何裂缝都会让他毫不犹豫抛弃掉。 然而,这么多年过来,他发现陈晓琪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陈晓琪给他的,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女儿之身。女人善装,但时间一长,总会露出马脚。 陈晓琪身上毫无马脚嫌疑,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他面前才灿烂地盛开。 “许一山,有些话,我希望你可以理解。就拿你家陈晓琪来说,你应该对自己的妻子非常了解了吧?”罗舟缓缓说道:“那时候,全县的人都在背后说你戴了绿帽子,但是,我是唯一不相信这种传言的人。因为我知道,陈晓琪是个聪明美丽又坚强的女性,她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来。” 话题扯到陈晓琪身上,还是这种特别隐私的问题,许一山突然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烧烤了。 “她们是闺蜜,做人的标准却天差地别。许一山,我挺佩服你的勇气的,我不相信那时候你就没听到过风言风语。不过,你赢了,我输了。” 许一山笑了起来,道:“罗舟,人生输赢,不全在爱情上啊。何况,爱情的天空,也不可能永远晴空万里,总有刮风下雨的时候。雨过了,天就晴了。” 罗舟笑笑,没有出声。 两人小酌,互不设防,各自将心底话都掏了出来。 罗舟对许一山劝他与杨柳复合的提议,态度一直模糊不清。但许一山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罗舟心里还在深深爱着杨柳。 他只是被男人可怜的虚荣心阻挡了内心的爱,突破他的虚荣心,他与杨柳还是有走到一起来的可能。 喝了酒的许一山不能开车。罗舟便安排了自己的司机,将许一山送回去茅山县城。 这次喝酒,许一山有生以来感觉到了醉意。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陈晓琪看到他一身酒气回来,嗔怪道:“你呀,都是大领导了,还不会节制呀?” 看陈勇夫妇不在,许一山凑到陈晓琪耳边低声说道:“老婆,就像我们在一起一样,我怎么能节制得了呢?” 陈晓琪羞红了脸,呸了一声道:“这是我娘家,我才不让你胡来。” 得知许一山是在三塘镇与罗舟喝了酒,而且许一山非常热心地想要让罗舟与杨柳破镜重圆,陈晓琪哭笑不得。她摇着头道:“许一山啊许一山,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你现在也热心了呀。” 当晚,夫妻两人回去了衡岳市。 第二天,陈晓琪叫了杨柳来家里吃饭。杨柳听说许一山意欲撮合她与罗舟再走到一起,脸上布满了惊讶之色,随即,一股淡淡的失望神色弥漫了她的脸。 杨柳与罗舟离婚,是杨柳主动提出来的。她在那次从长宁县与彭毕幽会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后,她的心里便断了对彭毕的感情。同时,她的良心与羞愧,让她无法面对罗舟。于是,她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其实,杨柳不会知道,罗舟早就知道了她与彭毕之间的私情。她更不会知道,罗舟没戳破他们之间的这层面纱,并非是罗舟懦弱,而是他对妻子深沉的爱。 罗舟比谁都觉得自己太亏欠妻子杨柳了。事实上,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履行丈夫职责和能力的时候,真有生不如死的痛苦。 杨柳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和陈晓琪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嫁不出去,没人要啊?” 陈晓琪便去看许一山,小声道:“杨柳,你想得有点复杂了。” 杨柳冷笑道:“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你们知道罗舟身体有病吗?” “知道。”许一山爽快答道:“我这次与罗舟喝酒的时候,还知道罗舟的身体早已恢复了健康。” 陈晓琪抿着嘴笑道:“真的假的呀?” 许一山嘿嘿笑道:“肯定是真的。” 杨柳便红了脸,不再出声。 陈晓琪主动去搂了杨柳的肩膀,亲热说道:“杨柳,你嫁出去了,我也就放心了呀。” 杨柳脸色变得愈发红了,她羞愧地点点头道:“好呀,我就听你们这一次的劝。但是,我要重新开始,再经历一次恋爱和结婚。” 陈晓琪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在许一山和杨柳听来,似乎话里透露着太多的一语双关的意思在里面。这也是促使杨柳不得不接受陈晓琪的建议,敞开她的胸怀,再一次迎接拥抱她的爱情。 事实上,聪明的陈晓琪说的话里,确实就有着一语双关的含义在里面。 当杨柳离去,夫妻俩回到卧室后,许一山终于没忍住,试探地问了一声道:“老婆,你是不是怀疑......” 陈晓琪没等他将话说完,一把堵住他的嘴,嫣然一笑道:“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要说了。许一山,我是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的人。” 许一山大喜过望,一把搂住陈晓琪道:“知我者,老婆陈晓琪也!” 如果许一山知道,陈晓琪曾亲眼看到杨柳勾引他,而遭到他的拒绝的事,他不知道会怎么羞愧。他更不会知道,陈晓琪以孤独为由,留杨柳在家里陪伴她,何尝又不是在试探他对女色诱惑的抗拒能力呢? 陈晓琪早就知道杨柳对丈夫有着好感甚至爱恋。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她不想伤害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是爱情又容不得半点亵渎,特别像她这种对爱情抱有完美主义态度的人而言,任何背叛爱情的行为,都将是对爱情的玷污与侵犯。 让她欣慰不已的是,丈夫许一山最终经受了爱情的考验。他们的爱情变得坚固,且历久弥新。 第1761章 真像一个奸商 时间在慢慢流逝。许一山回来衡岳半个月了,省里还没半点动静。 倒是思想政治教育小组的讲师团工作,一刻都没停下来。在免去许一山的副组长之后,小组副组长改由省纪委的一名副书记担任了。 小道消息又开始传播开来。 有人说,因为许一山在思想政治教育宣讲会上发表了不当言论,引起了燕京方面的注意。有重要人物震怒了,公开表示要对许一山的这种言行予以追责。 这正好解释了对许一山桔城市委书记任命迟迟没有下来的原因。 许一山关于体制改革的言论,在燕京确实掀起了巨大的浪潮。目前,燕京方面形成了两个明显的阵营。一方支持许一山,认为体制不改革,前进之路必定受阻。另一方态度顽强地表示,许一山的言论是大错特错的,必须予以追究。 这种意识形态之争,已经从水下逐渐浮现在水面了。从燕京方面的报纸上,就能看出这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有人在报纸上公开撰文,批评许一山的制度改革论。也有人在报纸上支持许一山的改革观点。 省委陆书记亲自给许一山打来过电话,叮嘱他稳住,好好在家休息,在这段时间里,不允许许一山对外发表任何言论。 融城管委会的邓晓芳也来了电话,她表示,管委会的工作请许书记放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言下之意,许一山非必要,暂时可以不去省城。 突然之间,许一山就像成了一个弃儿一样。即便省委常务会议,也没要求他必须参加。只是在会后会给他发来会议内容。 就在这时,梁国明给他打来了电话。 “老许,现在有空了吧?”梁国明在电话打着哈哈说道:“来山城,我们喝酒。” 许一山笑道:“为喝一顿酒,我千里迢迢跑去你山城,这也太奢侈了吧?” “只要你来,你就会知道绝对不会是白跑一趟嘛。”梁国明道:“老许,情况我都知道,你来,不会失望的。” 许一山猛地想起霞山衡岳工业园的事,便试探这问:“国明,先不去喝不喝酒的事。我想问问你,你在衡岳搞的霞山工业园,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处理?”梁国明意外地咦了一声道:“老许,你糊涂了吧?我都调出霞山多久了,这种事怎么还来问我?” 许一山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嘛。工业园是你手里搞起来的,虽说你现在不在霞山了,但是你的意见,别人还是得尊重吧?” 他的这段话里含有丰富的内容在里面。梁国明确实是调出霞山了,按照规定,他确实不能对霞山的工作再指手画脚了。但是,梁国明尽管不在霞山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梁国明的未来将不可限量,如果不征求他的意见,而将他的政绩随意处置了,一旦梁国明坐上大位了,处置他的政绩的人还会有好处? 身在体制内的人,嗅觉特别灵敏。他们能准确地预判出来未来走势。比如梁国明,这几年的快速升迁,背后不可能没有一盘大棋。 “想要我的意见?”梁国明笑道:“你过来,想要什么意见,我就给你什么意见。” 有了梁国明的这种表态,许一山直接去找了英朝晖。 衡岳市计划将霞山衡岳工业园收回来,改建成为新能源汽车基地。但是,这个计划遭到了霞山市的强烈反对。霞山市认为,霞山衡岳工业园是他们花真金白银买下来土地建起来的,就相当于是霞山市的一块飞地。霞山拥有全部的权益,衡岳市不能随意就可以收回。 霞山市的反对,迫使衡岳新能源汽车项目迟迟不能落地。 因为这件事,英朝晖几乎愁白了头发。 听说许一山愿意陪着他去找梁国明,请梁国明出面来干涉霞山工业园的处置问题。英朝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在英朝晖看来,只要许一山出马,世界上就没有难事。 英朝晖有这样的想法,完全出于许一山曾经亲自参与的几场外事商贸谈判活动。在非洲开拓衡江集团生产的拖拉机产品时,许一山不但征服了非洲大地,还顺带引来了新技术。在与欧美国家谈判专利技术问题时,许一山力挽狂澜,将衡江集团的制造技术推上了一个新台阶。 特别是针对东南亚国家的地方主义保护势力谈判时,许一山居然凭一己之力,请动了燕京的力量,在国家力量与严华的相互配合下,最终打开了东南亚广阔的市场。 刘思诚得知许一山要亲自披挂上阵去商谈霞山工业园的用地,当场表示,他愿意陪同许一山一道去山城。 新任的衡岳市委书记刘思诚,走的完全是许一山规划好的道路。未来的衡岳,将以衡江集团的机械制造为龙头,融合高科技半导体产业,辐射汽车工业制造,走一条现代科技制造之路。 刘思诚从茅山县委书记直接跃升为衡岳市委书记,预示着他的政治前途光辉一片。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许一山息息相关。 目前,半导体产业还在洽谈之中。但新能源汽车项目,已经成为他这一届政府的首要任务。 刘思诚急于需要一项政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陈晓琪听说许一山要去山城,她提醒丈夫道:“一山,中原的胡进请了你几次,你都拖着不去。你这次去山城,胡进会怎么想?” 许一山不屑说道:“我管他怎么想。” “胡进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陈晓琪道:“我与他有过工作接触,知道他的为人。” “我们还是同窗过几年的同学呢。”胡进笑道:“老婆,你就放心吧。我这次去,主要是想找梁国明要回霞山工业园。园区现在在霞山市政府手里,基本处于浪费瘫痪状态,我们去要回来,衡岳市等于就赚了一大笔。” 陈晓琪笑道:“许一山,我现在怎么越看你,越觉得你就是一个奸商呀?当初你衡岳市没钱,求人家来投资,现在人家本都没赚回去,你又打主意要回来。梁国明会出面帮你说话?” “他帮不帮说话都不重要,我要的就是他的态度。” “他态度要是不好呢?” “你放心,他态度绝对会好。因为,他需要我。”许一山得意地笑道:“老婆,实话告诉你,现在的梁国明和胡进的处境都很微妙,我是夹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他们谁都不会得罪我。” 许一山这一去,三人之间维系的平衡关系瞬间便打破了。他没有预料到,他这一去,居然让他的政治生命遭遇到了严重的危机。 第1762章 山城梁国明 陆书记对许一山去山城的想法非常支持,他托许一山给梁国明带去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梁国明听到这句转告的话,当即湿了眼眶。 到了山城市,许一山才知道梁国明在山城搞的红色基地正在风起云涌,大有席卷全国的势头。 山城因地势而得名。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就是一座山。整个城市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往往在道路尽头,突然洞开一番新风景。 梁国明亲自到机场迎接衡岳市一行人,他看起来比过去要神采飞扬许多。 在衡岳长宁县主政时,梁国明被老百姓视为最贴群众心的领导干部之一。虽说他在长宁并没有干出来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但他赢得了民心。 调去霞山后的梁国明还是沿袭了他在长宁的工作态度。他很少制造新闻,似乎也不喜欢抛头露面。他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很少过问别人的工作。 他给人的印象是既不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也不落井下石,飞扬跋扈。他就是一个忠厚、老实,甚至看起来有点憨憨的人。 梁国明的这种人生态度,最容易被人信任,也最容易博取别人的好感。他业余时间除了看书,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球赛。 据说,梁国明为了看一场球赛,常常可以通宵达旦。 也正因为这样,他被人视为最没政治野心的人。 回山城的路上,梁国明指着沿途的风景说道:“老许,山城这地方,既不沿边,也不靠海,完全就是一个半封闭的内陆城市。但是你看山城这几年的发展,差不多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了吧。所以我认为啊,我们的发展,并非像一些人说的,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我看,那就是一个谬论嘛。”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在心里暗暗品咂梁国明话里的意思。梁国明在这时候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思想? 按理说,梁国明从衡岳调离后,接触到的完全是改革前沿的人和事。首先,霞山是华夏13个计划单列市之一。所谓计划单列,就是拥有特殊政策,直接受燕京指导的城市。 这样的城市,无论在政策倾斜,资金扶持,人才交流等方面,都比其他地区要优先和超前。它们是整个华夏未来发展的实验田和方向。在这些地区执政的领导人,思想与眼角境界都应该要超前。 梁国明的这番话,似乎是在暗示他。没错,许一山就是个典型的改革开放派,他在发展的大局上,基本不将眼光放在国内。 从他远征非洲,舌战欧美,布局东南亚市场就能看出来,许一山的宏图在整个世界。 许一山比谁都清楚,经济要想得到长足发展,且持之以恒,就必须跨出去,与全世界成为朋友,生意伙伴,战略合作关系。 他反对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吃,在他看来,一个人不将眼光投在外面繁华的世界上,那就是关起门来做皇帝。 他深知只有随着时代奔跑,才不会被时代抛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领跑时代的人。 当天,在梁国明的陪同下,衡岳市一行领导参观了梁国明精心打造的红色基地。 梁国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意气风发地表示,“未来的山城,将是一座红色的城市。山城的百姓,都要过上一起富起来的日子。每一个山城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今后,在山城你会找不到一个特别有钱的人。因为,大家都有钱了。” 许一山闻言,淡淡一笑道:“这个可能有点难度。毕竟,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他们创造财富的能力也不一样。” “我知道。”梁国明摆摆手道:“能力强的应该去带动能力弱的,实现一个共同的目标。” “你不担心这样会打消积极性?” “担心多余了。”梁国明不屑说道:“有些人可能自命不凡,以为天下就他有能力。对于这种人,必要的时候要给予压一压的办法。” 一天参观下来,梁国明兴致高昂,安排在山城大酒店为许一山一行人接风洗尘。 刘思诚找了个机会,悄悄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这位梁市长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大家都在经济发展的道路上狂奔,他却弄这些什么红色基地,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许一山笑道:“也许,梁市长是在布局山城红色旅游大戏吧。” 刘思诚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梁市长这个人的重心不在经济发展上,而是意识形态上啊。” 其实,许一山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梁国明此举,还真标新立异了。但是,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毕竟,意识形态这一块的工作,是要超过经济发展工作的。 “我看啊,霞山工业园区的事,会一无所获。我们这次可能白跑了。”刘思诚担忧地说道:“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们就不该来。” 许一山安慰他道:“思诚,你先别急,等等看。一有机会,我们就提出来。” 宴会设在一个金色豪华大厅,直到快开始的时候,梁国明才匆匆过来。 刚才,山城又来了一个代表团。梁国明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就是广发邀请帖,邀请国内其他省市代表团来山城参观他的红色基地。 “老许,不好意思。”梁国明打着哈哈说道:“刚才去接待兄弟省市了。他们刚到,我们的宴会稍稍推迟一下,等他们一起,行不行?” “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啊!”许一山也打着哈哈说道:“没问题,等等客人。” 接风晚宴往后推迟半小时。趁着机会,许一山对梁国明说道:“国明,我们来聊聊衡岳霞山工业园的事吧?” 梁国明摆摆手道:“老许,你急什么?那算事吗?不值得聊嘛。” 许一山笑眯眯道:“对你而言,确实不算事。但对衡岳而言,就是一件大事。” 梁国明不耐烦道:“要不,等晚宴过后,我们在具体聊。” 正说着,刚下机的外地代表团进来了金色大厅。 梁国明起身迎上去,将客人带到许一山这一张桌子边来,神采飞扬介绍道:“我来给两位介绍一下。”他轻轻拍了拍许一山的肩膀说道:“这位许一山同志,中部省委常委,我同学。” 来的客人肥头大耳,笑容可掬。他没等梁国明介绍,主动伸出手来与许一山握,笑眯眯自我介绍道:“我是黄绍明,燕北省的。” 许一山闻言一惊,燕北省临近燕京,是拱卫京畿的重镇大省。梁国明能将他们请来,可见力度之大。 寒暄几句,大家分宾主坐下。 这时,许一山的秘书急冲冲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许一山便抱歉起身道:“各位,我去接个电话。” 第1763章 宴会遇故人 许一山刚从秘书手里接过来电话,便听到话筒里传来胡进冷冷的声音。 “老许,去山城了?” “是啊,老胡,有何指示?”许一山笑眯眯说道:“听你口气,好像你不高兴呀。” “我能高兴吗?”胡进哼了一声,“老许,你现在是一尊大神了,我胡进请不动你,梁吱一声,你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这个投名状搞得可以嘛。”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老胡,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我请你来中原,你推三阻四的。梁叫你去山城,你屁都不放一个就去了,你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胡,你知道我来山城的目的吗?” “不要跟我说什么目的,都是幌子。老许,我失望、心痛啊!” “你要是不怕我打扰你,这次我回去后,就去你那里,吃你的,喝你的,行吧。” “免了。”胡进直接拒绝他道:“好自为之吧。” 不等许一山说话,胡进已经挂了电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许一山的心情一下变得纷扰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胡进会对他来山城很生气。 过去,胡进并没将梁国明放在眼里。 从大学时代开始,胡进就很蔑视梁国明。他们两个都有着差不多的背景,在胡进看来,梁国明只不过是披着地方诸侯外衣的土霸王,与他燕京出身的身份,有着夏虫不可以与语冰的界限。 事实上,当年的梁国明确实表现出他不可一世的骄横。特别在女孩子面前,他俨然就是一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衣的王子,将整个水利学院搅得翻江倒海。 梁国明得意,自然有他的资本。抛开他的背景不说,梁国明确实是个外表潇洒,谈吐不俗的人。特别是他的谈吐能力,他不但妙语连珠,而且信手就能引经据典。 他并非典型意义上的纨绔子弟,相反,他的能力常常让其他人自叹不如。 梁国明是当时唯一敢公开在校园搂着姑娘的腰走路的人,他也是唯一敢给漂亮的女老师写情书的人。 在整个水利学院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在曲意逢迎梁国明的时候,胡进当着不少人的面骂过梁国明。 “梁国明,你就一土鳖,你知道井口外面的天有多大吗?” 胡进与梁国明的矛盾由来已久。虽说他们在进大学之前并未有过接触,但他们都彼此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从他们父辈留下来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他们都是一个阶层出身的人。 如果不是在同一所大学就读,他们接触和产生矛盾的时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胡进看不起梁国明,同样,梁国明也看不起胡进。在梁国明的思想里,如果当初他们父辈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造成一个留在燕京,一个远赴地方,胡进在他的面前根本毫无优势可言。 这也是梁国明在主政长宁县,尽管胡进是他的领头上司,他却从不主动汇报工作,甚至都不参加当时胡进主持的衡岳市各类会议的原因。 许一山回到宴会厅刚坐下,梁国明便笑眯眯的亚低声问道:“是老胡打来的电话吧?” 许一山讪讪地笑,没有回答他。 “老胡这是眼红了嘛。”梁国明洒脱地笑了笑道:“不用管他。老许。” 宴会开始,金色大厅的灯光突然暗淡了下来,随着音乐响起,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拉开了。 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的演员身上,许一山顿时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连忙擦了几下,仔细一看,发现并没看错。 舞台上,柳媚眉眼含秋,手持话筒,婉转的歌声便飘了出来。 一曲《映山红》响彻整个金色大厅,歌声甜美,人更甜美。伴舞的男女演员,婀娜多姿,飞腾跳跃,歌伴舞,舞伴歌,一开场便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曲罢,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梁国明在柳媚表演的时候,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深情。 直到一曲歌毕,他才转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老许,这位艺术家,可是衡岳人啊。” 许一山故作惊奇地问:“是吗?我们衡岳还有这样的艺术家,真是令人高兴。” “说起来,她与你还是真正的老乡呀。”梁国明介绍道:“她叫柳媚,现在是国家歌舞剧院的大明星。因为你来,我特意邀请柳老师过来表演的。” 许一山由衷感激道:“国明,你是真有心了啊。” 接下来的节目,精彩纷呈。但是,每一个节目,都紧扣着红色主题。舞台上的舞蹈演员,将五十年前风靡华夏大地的舞蹈来了个昨日重现。 欣赏着舞台上的一板一眼的舞蹈,许一山从内心深处感到了尴尬。 毕竟,这些已经扫进了历史尘埃的艺术,在现在的人看来,显得有多么的荒诞。 柳媚一共演唱了三首红色经典曲目。演唱完毕后,她款款来到了梁国明桌边。 梁国明早已为她准备了座位,柳媚一来,他亲自起身,非常绅士地请了柳媚入座。 柳媚笑吟吟地与在座的嘉宾打着招呼,到了许一山时,她嫣然一笑道:“你还好吧?” 这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招呼方式,让梁国明一下就看出来了异样。 “你们认识?” 柳媚莞尔一笑道:“当然认识。我们一个县的人,能不认识吗?再说,当年我带学生去燕京电视台参加比赛,还是许一山同志赞助的。”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是我赞助的,是茅山妇联赞助的。” “茅山妇联赞助,不就等于是你赞助的吗?”柳媚解释道:“许一山的爱人,当时就是茅山妇联主任。没有她们的支持,可能就没有我的今天呀。”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梁国明不无嫉妒说道:“原来你还是柳老师的伯乐啊!” 舞台上还在载歌载舞,宴会厅的气氛一次次走向高潮。 梁国明乘兴发表了他的祝酒词,他真诚的说道:“各位领导,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今天,山城迎来你们尊贵的客人,是我们山城人的骄傲,也是我们山城人的幸福。山城将与全国人民一道,努力奋斗,励精图治, 砥砺前行,将山城建设成为人民幸福,社会稳定,法治清明的新山城。请大家举起杯来,为我们伟大的明天,干杯!” 宴会持续了两个小时,终于落幕。 梁国明对要离开的许一山发出邀请道:“老许,你先别忙着走,我还有事要找你。” 第1764章 跟谁走 送走燕北省的客人,梁国明将许一山请到他在酒店的常住包房。 调任山城后,梁国明一直住在酒店。他的秘书是个看起来很精明乖巧的年轻人,在给他们倒了茶后,出去了外面的客厅。 “老许,我们同学几年,又同事了几年,单独在一起聊聊天的机会,好像还从没有过啊。”梁国明感叹说道:“今天,就让我们敞开心扉,畅谈人生吧。” 许一山微笑着道:“确实是。主要是国明你太忙。找不着机会。” 梁国明惊异地看着他道:“老许啊,话不能这样说嘛。我忙不忙,你难道不清楚。主要原因怕是另有原因吧?我实话说啊,你与老胡走得近,你们两个有话说。” 许一山一听他的话,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他话里的一些意思。梁国明好像在嫉妒他与胡进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 “今天我们纯粹是兄弟之间的闲聊,不带任何意思和目的。”梁国明开诚布公地说道:“老许,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当然。”许一山颔首道:“国明,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意思。” 梁国明笑了,他将许一山从头到脚看了好一会,赞叹道:“老许,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你这个人与别人不同,正直,有理想,不畏强权。我觉得啊,给你一个县,你能将县治理得整整有条。给你一个省,你照样能将一个省治理得政通人和。你身上的优点很多,不过,缺点也不少。” 许一山是第一次听人当面说他身上有缺点,顿时来了兴趣。他认真地问:“国明,既然你说我有缺点,你就得指出来,我好改啊。” “其实,也谈不上是缺点。”梁国明笑笑道:“你这个人,对任何事情都过于认真了点。我们啊,有时候还真得学学板桥先生的‘难得糊涂’。一个人太清了,会没朋友。就好像水太清了,没鱼一样。” 许一山想了想道:“国明,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没几个朋友。” “当然,朋友不在多,知心的朋友,一生能有一两个也足矣。”他突然将身子往前探过来,几乎就要接触到许一山的鼻子了,“老胡,应该是你最知心的朋友了吧?” 一提起胡进,许一山顿时有些为难起来。背后议论他人,一直被他视为不屑。但梁国明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不回答,似乎也说不过去。 “老胡这人耿直。”许一山简单地下了一个结论。他不想与任何人在背后过深地谈论他人。 “耿直?”梁国明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不说他野心比谁都大。” “是吗?”许一山一副吃惊的模样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野心啊?” “如果野心能轻易被人看出来,就不算是野心了。”梁国明将身子仰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说道:“你有没有听说他要进入燕京的话?” 许一山毫不迟疑地摇头。 不管梁国明是否是在试探自己,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有所准备的。议论一个人的政治前途是官场大忌,梁国明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若达成所愿,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悲哀。”梁国明毫不掩饰地表示,“老胡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刚愎自用,毫无敬畏感。一个失去敬畏感的人,是非常可怕的。” 许一山无可奈何地苦笑,不说一句话。 他知道,此刻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梁国明看作是态度。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梁和胡,背后都有一支势均力敌的政治力量。他们都被这两支力量视为各自的未来接班人。 胡进是京官外放,这是历练的讯号。似乎从他一开始下到地方从政,就能看出来他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从政履历。 他被看中,是历史的原因造成的。毕竟,胡进属于血统纯正的二代标杆式人物。 据传,当初有位元老发出话来,对待自己的子弟,要充分尊重他们的选择。愿意经商的,给他们一个畅通无阻的经商环境。愿意从政的,就得从基层干起。 当时,燕京大院的子弟,绝大多数选择了从商。毕竟,赶上一个好时代,能赚钱比什么都来得实在。 胡进是为数不多的表示要从政的大院子弟。他对金钱似乎毫无兴趣,甚至很鄙夷。他是一个真正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事实上,那波浪潮过去后,胡进身边的人,大多数成了亿万富豪,或者控制了某一个领域。当他过去的同学或者熟人,开着价值几百万甚至千万的豪车招摇过市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踩着单车去部委上班的普通市民。 胡进崭露头角是在他担任财政拨款司司长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敢顶着上头的命令,拒绝给不符合条件的地区拨款的人。 同期,在地方的梁国明也选择了一条与胡进相同的路。梁国明低调地去给人当秘书,这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毫无前途的选择,没有人知道,梁国明是在精心布下一个大局。 当胡进与梁国明在各自的道路上奔驰的时候,他们各自代表了一支力量。 胡进身处燕京,平常来往的人,都是有着一定背景的人。他们沿袭着父辈留下来的足迹,紧密抱团在一起。胡进也被他们视为未来在政治上能成为他们依靠的代表人物。 而在地方的梁国明,却被燕京的这帮人蔑视。他们并不看好梁国明,甚至在背后毫无顾忌地开着梁国明的玩笑。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胡进与梁国明在出身上谁都没有优势可言,但后天成长的环境,让梁国明在人际关系上,被胡进远远抛下了一大截。 梁国明的试探,并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许一山的缄默,让梁国明有些琢磨不透许一山的真实想法。 “老许,我知道你不想说这些,但这些都是摆在面前最实际的问题。”梁国明的神情变得严肃庄重起来,“现在,也该是你选择走哪条路的时候了。老许啊,现实中,有些事不会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必须做出决断,断无摇摆可言。那样,你就只剩下被抛弃的命运。” 许一山嘿嘿笑道:“国明,我都被你说得糊涂起来了。什么选择走哪条路啊?我真不知道这话里的真正含义。” 梁国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老许,你耍滑头吗?” 许一山试探着问:“国明,我来把话说明白,看是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是紧跟着你走,还是紧跟着老胡走?是不是这个意思?” 梁国明微笑道:“你觉得呢?” 许一山笑了笑,“跟谁走不重要,重要的是凭什么让我跟谁走。” 第1765章 燕京的消息 梁许谈话,进入了深水区。 如果说,县市一级只是权力的把控。那么,到了省部一级,就是政治目的的争夺了。 权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政治能改变一段历史。 许一山的话,看似在讨价还价,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生意人味道。仿佛谁能给自己好处,他就跟谁走的意思。其实,他的这股铜臭味,恰好将他的真实意图掩盖了起来。 当一个人的眼光只盯着金钱利益或者个人好处的时候,往往被人看成是胸无大志的人。许一山将自己目光短浅的一面展示给梁国明知道,就是在告诉他,于他而言,不存在选边站队。 这就是许一山的政治智慧。在风云变幻莫测的时代,任何一次选择,都将决定未来成败。 梁国明显然看出来了许一山的意思,他叹口气道:“老许,我现在也不逼你作决定。我就一句话,你是希望看到未来是一个安居乐业的稳定社会,还是希望看到一个民心尽失,社会动荡的时代。你选择吧。” “对了,我也知道你这次来的真实意图。”不等许一山说话,梁国明主动说道:“我已经给霞山那边打过电话,沟通过了。霞山在衡岳的工业园,将以无偿捐赠的形式交还给衡岳市政府。这也算是我对衡岳做出的最后一点努力和贡献。” 许一山闻言,大喜过望道:“好啊,不过,无偿捐赠,好像不太合适吧?要不,让衡岳市政府象征性的支付一点?” “白送你还不要了?”梁国明无奈苦笑着道:“老许,你这是又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啊!” 霞山工业园区基本等于垂手可得,这是许一山最兴奋的一件事。只要园区回到衡岳市政府手里,筹备已久的新能源汽车项目就可以正式拉开大幕唱戏了。 许一山表示愿意象征性的支付一点损失,无非就是不想白得好处,至少不欠他梁国明一个人情。 在刘思诚苦恼霞山工业园区的归属问题时,许一山找到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他知道,只要梁国明出面,霞山不会拒绝他的建议。毕竟,霞山的人知道,今日的梁国明,已经远非昨日的梁国明可比。送他一个顺手人情,不就是换了一个巨大的政治筹码了吗? 果然,在衡岳市领导从山城回来后的第二天,霞山方面的人就主动找上门来了,表示要将霞山衡岳工业园区无条件赠送给衡岳市政府。 英朝晖激动得鼻子都红了,在商谈一天后,双方顺利办理了交接。 刘思诚带着一帮子人,亲自登门道谢。 很显然,这次如果没有许一山亲自出面斡旋,霞山工业园区将是一块啃不下来的骨头。这个后果将直接影响衡岳市即将上马的新能源汽车项目计划。 霞山工业园区能平安顺利回到衡岳市政府手里,许一山也很高兴。 刘思诚还给许一山带来了一个消息,燕京关于他的决定,将很快出结果。 许一山的心叮咚地跳。刘思诚没有说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这让许一山一颗心悬了起来。 刘思诚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老王书记在燕京,杜婉秋在燕京,他们能在第一时间获取最准确的消息。 送走衡岳市委一帮人,许一山刚回到书房坐下,陈晓琪便跟了进来。 大多数的女人对升官并没太多的兴趣,陈晓琪就属于这一类的女人。但她对爱情婚姻家庭却抱有浓厚的兴趣。 一进门,她便看着许一山笑,道:“昨天,罗舟请杨柳去吃饭看电影了。” “是吗?”许一山装作兴趣盎然地样子问道:“情况怎么样?” “杨柳好像对这件事不太热心。”陈晓琪抱怨道:“这个死女人,其实他心里还有罗舟。她就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憋着一口气不想低头。” “现在不是罗舟在主动吗?要低头也是罗舟在低头,她没低头啊。” “女人那点小心思你猜不透。”陈晓琪捂着嘴笑道:“老公,你说,他们再走到一起,还会像原来那么幸福吗?”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这有什么?忘记过去,面对未来,不就一切都好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天下男人,谁心里能过得去那道坎啊。罗舟还真是个男人。” 聊了几句,陈晓琪突然问道:“我刚才听刘书记说,燕京对你的决定要下来了?”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 陈晓琪见许一山心情有些低落,便安慰他道:“老公,不管是什么决定,我们都应该倘若接受。老公,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块金子。是金子,在哪都会放光芒的,对不对?” 许一山心生感动,招手让陈晓琪过去。 陈晓琪轻移莲步,在许一山的双膝上坐下来,反手勾住许一山的头,面对面说道:“老公,其实啊,我真不想你太忙。你看看你,怕是有一年多没陪我逛街了吧?老公,我想买个包,明天你陪我去逛街,好吗?” 许一山微笑道:“好啊,明天我陪你。” 陈晓琪心灵聪慧,在刘思诚说燕京决定要下来了后,她发现丈夫的情绪不高,便借口罗舟和杨柳的事,进来书房与丈夫闲聊。 她清楚丈夫是个心怀远大抱负的男人,她不愿意看到丈夫为了前程忧伤。 许一山主政衡岳,她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感觉,那就是自己无论在哪,都会受到非常热烈的欢迎。如果陈晓琪在超市购物,当她去结账的时候,群众会主动让她先结。 陈晓琪为此常常心生歉意,她会在结完账后,深深向大家鞠躬才离开。 群众爱戴丈夫许一山,自然爱屋及乌爱戴他的家人。 “老公,就算决定下来对你不利,我们也能愉快接受。”陈晓琪笑吟吟说道:“不能让你去做好官,你就回家做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好爸爸呀。” 许一山心里一动,叹口气道:“小琪,也不知道我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陈晓琪眉头一跳道:“要不。明天我们先去无修水库看看,说不定爸就在无修山上。” “好嘛!”许一山颔首道:“老婆,不会累着你吧?” “我愿意!”陈晓琪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道:“老公,今晚早点休息吧。” 第1766章 突发大火 许一山没有去无修山找爹,而是带着陈晓琪去看望了谢先进。 谢先进历经劫难,好歹捡回来了一条命。但整个人与过去仿佛判若两人。见到许一山夫妇来看望自己,他激动地挣扎着想坐起来,一开口说话,才发现他语言表达能力已经含糊不清。 许一山握着谢先进的手,心里生出无限愧疚和心痛。谢先进从茅山跟随他来衡岳,过去一直没担大任,但每次最关键的时候,许一山都会想起他来。 用谢先进去对付魏浩,是许一山最妙的一条计策。他们都是警务人员出身,彼此知根知底,起到了一个以毒攻毒的作用。 谢先进在对付魏浩的办法上,采用的是剪枝去叶的手段。他计划将魏浩身边的力量全部剪除后,再以雷霆之击,直捣黄龙。 在这场斗智斗勇的战斗中,魏浩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铤而走险。他妄图制造一桩车祸,让谢先进永远闭嘴。 谁料,老天有眼,让谢先进大难不死。 “许......书记......”,谢先进脸上努力挤出笑容,眼睛里却含着热泪道:“我......我废......废了,不......不能帮你了。对......对不起啊。” 许一山轻轻拍着谢先进的手背道:“老谢,你帮我已经够多了。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啊。” 谢先进缓缓摇头道:“这是我的......职......职责,我不......不后悔。” 他正常的交流已经出现了困难,足以证明他这次受的伤害有多大。 谢先进出事,让衡岳的百日整治活动提前开展了。当雷霆的扫黑除恶席卷过衡岳后,衡岳的社会治安再一次回到了稳定清明的社会秩序上来了。 这场活动,将给衡岳带来未来二十年的稳定。 谢先进的命虽然捡回来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摧残。他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模样。这样的结果,让许一山内心非常难受。 然而现实摆在面前,谁都无法改变。 “老谢,好好养身体,等你完全康复了,我请你喝酒。”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衡岳人民还需要你啊!”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来自省委办公厅,省委秘书长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一山同志,我是省委秘书长,请你立即动身赶回桔城。有重要情况需要当面向你宣告。” 许一山一愣,小声问:“现在吗?” “对,马上动身。” “好!我立即出发。”许一山挂了电话,转过头对陈晓琪说道:“我现在需要立即赶回省委,就不陪你回家了。” 陈晓琪担忧地问:“什么事那么急呀?” 许一山摇摇头道:“具体事没说,估计很重要。对不起,小琪,我得动身了。” 告别谢先进出来,他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出发省城。 路上,他看到有不少消防车拉响警报从他们车边疾驰而过,司机在避让消防车的时候还在嘀咕,难道是哪里出了火灾了吗? 直到车进了桔城地界,邓晓芳的一个电话,让他明白省委紧急召回他的原因。 原来在三个小时之前,岳州日化厂发生了严重爆炸事件,爆炸过后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 邓晓芳心有余悸道:“许书记,这个火灾事故非常严重,据说,如果控制不住,再次引发爆炸。可能我们半个中部省都会没有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哪有那么严重?你夸大其词了吧。” 邓晓芳道:“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因为火灾现场距离岳州日化最大地下储油罐不到一里路。关键是管道是连接的。你知道地下储油罐爆炸有多大的威力吗?我告诉你,相当于一颗百吨核弹。” 许一山不知道一颗百吨当量的核弹爆炸后会产生多大的能量,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出来,邓晓芳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与邓晓芳通话过程中,他的手机提醒,有来电。 电话还是省委秘书长打来的。 “一山同志,你现在不要回省里来了,请你立即转道岳州。我现在向你宣布一道任命,经省委紧急研究决定,任命你担任岳州日化火灾现场总指挥。” 许一山心里一跳,声音不由颤抖起来,“我担任总指挥?” “是。省委要求,尽快扑灭大火,减少损失。一定要将群众的生命摆在第一位。”秘书长说完,轻轻叹息一声道:“一山同志,情况危急,现场情况复杂多变,你一定要克服全部困难。省里已经派出了现场救援指挥队伍,由省应急管理局付清同志担任副总指挥。现在,你可以直接与付清同志取得联系,隔空指挥。” “现在,正式向你传达省委指示,根据情况需要,你可以指挥调配全省任何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挽救群众生命。” 许一山声音洪亮地回了一句:“请省委放心,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省委在岳州日化发生大火后,直接点名让他许一山赶去火灾现场担任总指挥,这是对他充分的信任啊。他心里不由自豪起来,也激动紧张起来。 中部省那么多高人能人,省委却点名让他出马,这是荣耀,更是责任啊。 虽说岳州日化火灾的具体情况他一无所知,但他能感受到火灾的严重性。毕竟,高速路上接连不断从他们车边越过去的消防车,预示着岳州日化的火灾不会是一场普通的灾难。 秘书长在电话里两次提高抢救群众生命,难道火灾现场还有悖大火围困的群众 看看时间,距离接到秘书长第一个电话已经过去了三半个多小时。也就是说,火灾发生的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一场大火,整整烧了四个小时,这将是什么样的状况? 如果真有被围困的群众,那么烧了几个小时的现场,还会有人存活的可能? 而且从各地消防车赶往岳州的情况来分析,大火一定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想到此处,许一山的一颗心便紧绷了起来。 他心急如焚,目光变得冷峻了许多。 “不要下高速了,直接去岳州,提高车速吧!” 司机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请领导坐稳,我要起飞了。” 他的座驾顷刻间便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第1767章 收费站被刁难 许一山让秘书将电话打到付清的手机上。 付清是省应急管理局副局长,具有丰富的现场指挥经验。当年兴安地区森林大火,付清还只是一名小战士。在经历过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大火淬炼过后,付清成长为一名消防应急管理方面的领导人。 电话接通,许一山自报家门,“我是许一山,请问你是付清同志吗?” “报告许总指挥,我是付清。我现在已经到达了火灾现场。”电话里,付清声音洪亮地汇报道:“情况很复杂,大火还未得到有效控制。” 许一山问了一声司机,“我们还有多久可到?” 司机回了一句,“最多半小时。” “付清同志,请你立即展开救援指挥。半个小时后,我可到达现场。” 司机凭着他高超的驾驶技术,一路超速。许一山的座车,像发了疯一样,在高速路上穿梭前行。在接连超过七八台消防车后,终于到了高速入口。 高速路口堵得很长,绵延着根本看不到头。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岳州的半个天空都被黑烟笼罩住了。不用想,这是火灾现场腾起来的黑烟。空气中充溢着一股浓浓的烧焦味,似乎整个岳州此刻都在一座巨大的熔炉中了。 “走应急通道。”许一山眉头紧皱道:“闯过去。” 这在过去,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许一山是个讲究规矩的人,平常要求司机,无论任何情况下,他们的车都不能超速行驶,更别说走应急通道了。 但今天,他们只花了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就从衡岳赶到了岳州高速入口。 车刚拐上应急通道,前面便出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交警。 他打着手势,让司机将车靠边。 司机听话地将车靠边,打开车窗解释道:“同志,我们是赶去岳州日化现场救援指挥火灾的,请你放行。” 交警冷哼一声道:“别废话,你以为你谁啊?还去指挥救援。证件拿出来。” 司机迟疑着去掏证件、秘书赶紧下车去解释。 他们在车外说了好一会,依然不见交警有放行的意思。 许一山不得不下车去,喊过来交警道:“同志,我们确实是去火灾现场的。这里堵车,我们过不去,只好临时借用一下应急通道,请你理解。” “我理解你,谁理解我啊。少说废话了,罚款扣分吧。” “可以,但能否等我们以后再来处理?我们现在要急于赶过去。” “不行。你这人,好话不听,看来,不让你去学习几天接受一下教育,你不满意啊。”交警面若冰霜,一点也没通融的意思。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能告诉我,前面为什么堵车吗?” “不知道。”交警冷冷道:“快点接受处罚吧,别耽误我执勤。” 交警要求,许一山的车接受处罚,并退回车道内。严禁他们借道通行。 许一山二话没说,上了车后对司机道:“闯过去!” 司机不安道:“他站在车头。” “不要管他。” 司机没有犹豫了, 启动了车往前开去。 这下激怒了交警,他从身上掏出来破窗锤,一边在步话机里调人,一边挥舞着破窗锤示意停车。 许一山面色阴沉得似乎要拧出水来,在他的默许下,司机顶着交警往前走了十几米。 这时,几个交警窜了过来,他们狂喊道:“停车,熄火,接受处理。” 司机不得不将车停住。 几个围住车,狂怒不已。 秘书请示道:“许书记,我再解释一下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更紧。 在秘书下车后,他也跟着下了车。但是他没与交警解释,而是径直往高速入口处走。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车堵了那么长。 堵他的车不要紧,关键是外地来岳州救援的消防车也被堵在了路上。 一个辅警看他要走,以为他想逃跑,一溜小跑跟上来喝道:“站住。想跑吗?” 许一山没理会他,顾自往前走。 辅警见许一山根本不鸟他,顿时狂暴起来,他伸手便去揪许一山的衣服。 这么一拉扯,许一山的衣服扣子都被他扯掉了一颗。 秘书不得不亮出身份道:“这是省委常委许一山同志,岳州日化火灾指挥部总指挥,你们太放肆了啊。” 几个交警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嘴硬道:“领导更应该遵守交通规定啊。” “你们知道紧急处置法吗?” 没人敢吱声了,他们迟疑了一下便想开溜。 许一山喊住他们道:“大家都不要走,你们这里谁是领导?还有,收费站的领导在吗?” 三分钟不到,两个人便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来,满脸陪着笑说道:“我们不知道是许常委您啊,有眼不识泰山哪。这件事我们回去后,一定会严肃处理,请领导放心。” 许一山问收费站的站长,“同志,你知道岳州日化发生火警了吗?” 站长满脸愧色道:“知道,都烧红了半边天了。” “你知道你们收费站堵车,让多少外地赶来的消防车不能及时赶赴现场救援吗?” 站长小声解释道:“可是我们要收费啊,我们也不是故意阻挡消防车下不来的啊。” 许一山双眼圆睁,怒斥道:“你不要解释了。你这里耽搁一分钟,火灾现场就要承担无数损失。你这是在谋财害命,我会追究你的责任的。” 收费站长吓得脸都白了,他万万没想到会遇到一位省委常委,更不知道他就是正在发生的大火总指挥。 “我命令你,立即打开所有收费通道,疏散车辆,留出紧急救援通道。” 站长连忙说道:“我这就去执行。” 他不要命往收费口奔去,一边奔走一边挥舞着双手呼喊,“暂停收费,打开所有通道放行。” 通道一开,便如泄洪一样,几分钟过后,堵住的车流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交警负责人一直跟在许一山身边,低声解释道:“领导,我们主要是没接到有关方面的通知。请你原谅。” 许一山看了一眼被扯掉一副扣子,苦笑道:“行了,你们执勤吧。我们今天违章,事后会主动去接受处理的。” 交警负责人连忙说道:“领导,不用了,不用了。”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什么不用了?违章接受处罚,这是法律。你怎么可以把法律当成自己的私人工具?你说不用了,就不用了?” 交警负责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估计他此刻真有想死的心。 高速收费站这么一耽搁,付清的电话便追了过来,“许总指挥,你们到哪了?” 许一山问道:“情况怎么样?” 付清的一句话,让许一山的心沉到了水底,“目前还有接近百名群众受困。” 第1768章 火灾现场 交警似乎想将功补过,他慌不迭爬上自己警车,拉响警笛在前给许一山开路。 有人保驾护航,这一路再没出现波折。许一山的座驾风驰电掣赶到事故现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岳州日化是一个巨大的企业,分布在岳州的四面八放。把岳州称为日化城,一点不夸张。事实上岳州人在外都以日化人自居。毕竟,全城百姓,至少有超过一半的家庭与日化企业相关。 事故发生在岳州城北,这是岳州日化成品仓库。将仓库设在城北,皆因城北有一座山。这是岳州城唯一的一座山。山体被全部掏空,里面储存着数不清的石油成品。 起火地点距离山体仓库不足五百米。是埋在地下的一个储油罐发生泄漏后,引发了火情。关键是地下管道都是相通相连的,熊熊大火很有可能沿着管道烧向山体仓库。 外围设有警戒线,许一山一下车,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风卷着火,至少有七八米高,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满天烟尘掉落,顷刻间人的头发上、衣服上便落满一层黑黑的灰尘。 十几台消防车一字排开,消防水龙头喷出来的水柱,犹如十几条巨龙。然而在冲天而起的大火面前,恍若泥牛入海一样,丝毫没起作用。 各地赶来的消防车还在源源不断进来,可是受地方限制,无法展开。 付清脸色铁青,看见许一山来了,赶紧汇报道:“总指挥,情况不太好。现在管道是全部切断了,但不能保证在高温状态下,易燃易爆产品能确保无事。” 岳州市委书记刘教授脸色苍白,满眼含泪,他一手紧握着许一山的手,悲怆道:“完了,全完了。一山,完了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刘书记先不要急,当务之急,是尽一切力量将火扑灭。” 刘教授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道:“没可能了,已经烧了六个小时了,铁都融化了。现在是百台消防车轮番作业,可是没有控制住半点火势。” 经过了解,许一山得知起火地点地下埋着二十个容量在万吨的储油罐,每一个储油罐都是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一旦爆炸,将会引起连锁爆炸,二十个储油罐如果爆炸,岳州城将夷为平地。 如果爆炸导致山体仓库储油泄漏,二次爆炸真会将半个中部省炸为平地。 各路专家也在源源不断赶来,面对冲天大火,所有人都忧心如焚。 付清直言道:“总指挥,以我的经验判断,单靠消防车喷水灭火成功的可能性为零。我建议,立即疏散群众,以防不测。” 专家们的意见也出来了。专家们一致认为,所有人员全部从现场撤离。因为他们已经判断出来,由于大火连续燃烧了六个多小时,地下储油罐全部处在爆炸的临界点了。 许一山虚心请教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专家们摇头道:“总指挥,现在是最紧急关头,人员撤离,还能杜绝伤亡。坚守阵地,只能作无所谓的牺牲,不值得。” 专家们在紧急商讨后,给出了一个救援方案。 那就是所有救援人员立即撤离。等大火将可烧之物全部烧干净后,自然就灭了。现在强行扑火,基本等同于做无用功,还将造成人员伤亡的可能。 地下储油罐深埋在地下二十几米,当初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一旦出现火灾,必须采用的紧急救援措施。 刘教授也建议先将人员撤离,他苦笑道:“东西烧了,我们还可以创造。人若没了,这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付清附和了刘教授的意见,要求将所有救援人员全部从现场撤离到安全地带。同时,岳州市政府紧急疏散周围群众。 许一山没有赞同,也没反对。他想起付清给自己打电话时说过,还有百多名群众被困。便问了一句道:“付总指挥,受困的群众在哪?” 刘教授赶紧解释道:“他们在山体仓库里。火情发生后,工人们为防止火势蔓延过去,他们关闭了仓库大门。” “人都在仓库里?” 刘教授迟疑一下,缓缓点头。 “能让他们撤离吗?”许一山问。 付清接过去话说道:“撤离已经不现实了。他们逃生通道已经被关闭了。不过,他们在仓库里,只要不爆炸,他们的安全就有保障。” “问题是谁可以保证不发生爆炸?”许一山浓眉深锁,一百多条命握在自己手里,此刻,他深感责任重大。从来没有一件事让他如此感到彷徨。 他不能放着仓库里的一百多人不管! 可是,现在不撤离,万一地下储油罐爆炸了,别说仓库里的一百多人,眼前的救援人员连同自己,都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专家们在提出建议后,先后离开了现场。 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在面前驰过,喷射出来的水非但没将大火扑灭,反而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河流一样。 热浪扑面,人仿佛架在火上炙烤。 付清小声道:“总指挥,请你立即撤离。”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老付,你还知道我是总指挥啊?有总指挥离开指挥岗位的吗?” 付清苦笑道:“这里现在很危险。” 许一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正踩在二十颗巨大的炸弹上。 撤离,就是放弃。放弃的最坏结果,就是储油罐在连续强烈的高温下,发生剧烈爆炸。不撤离,危险就在眼前。因为谁都不敢保证储油罐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 “老付,你是专家。你说说看,我们现在还有办法可想吗?”许一山感觉自己的嘴唇干裂了,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 “除非......”付清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许一山迫不及待追问。 “请求部队支援。”付清苦笑道:“现在就算我们动用部队,等审批下来,可能也错过了机会了。” 付清的意思,这时候如果部队派出直升机,在半空中采用干冰灭火的办法,或许能扑灭大火。即便不能全部灭掉,至少也能起到延缓大火蔓延,给地下灭火活动争取到更多机会。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调动部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付清道:“总指挥,我建议还是先撤离,再想办法。” 第1769章 请求支援 “水过有捞,火烧无毛”,这句古人传下来的话,道理深刻,一针见血。 许一山当然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记得小时候在许家村,他就曾亲眼见证过一户人家的房子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悲惨现实。 那时一个冬天,天气寒冷得让人不敢出门。许家村的老少,都躲在家里烧干柴取暖。白天烧过的干柴,到了晚上就成了木炭。 木炭埋在柴火灰里,并不熄灭。若是在屋里放一盆燃烧着的木炭,整个屋子都会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许家村的冬天,家家户户都是采用这种简单方便而有效的取暖方式。 然而灾难绝对不会因为贫穷就不来光顾了。往往,雪上加霜的戏码会在不知不觉中上演。 那年许一山才八岁。当他被村里急促的敲打脸盆声惊醒时,睁开眼睛,便看到窗外红了一片。 全村男女老少提着水桶脸盆去池塘里打水去扑火,许一山也提了自家的水桶加入到救火大军中。可是,冬夜的寒风裹挟着燃烧的大火,根本就不是几桶水就能灭得了的。 全村人眼睁睁看着大火烧了毗连的两户人家。 两家人蓬头垢面,抱头痛哭。一场大火,烧没了两家人的全部希望啊! 那一刻,许一山也跟着哭起来。小小的他明白,谁都不敢保证灾难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大火烧过后,一切都将归零。 付清还在动员他撤离,他搬出专家的意见道:“总指挥,专家给出的方案,我看还是可行的。” 许一山问站在身边失魂落魄的刘教授,“刘书记,现在我们撤离,你同意吗?” 刘教授苦笑着摇头道:“要撤也是你们撤,我不撤。” 许一山苦笑道:“我们都撤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刘教授面无表情道:“反正我一步都不会离开。” 许一山便对付清道:“看吧,刘书记不走,我们能撤吗?” 付清急道:“留在这里只有等死啊。” 许一山笑了笑,“现在我要求将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集合。” 付清面色铁青,只能去执行集合命令。 许一山掏出手机,直接将电话打到陆书记的手机上,“陆书记,我现在急需部队支援,请您指示。” “情况很严重?”陆书记试探着问。 “不是一般严重。岳州城都有可能被这一次事故毁了。” “行,你需要哪些方面的支援?” “请求所有距离岳州最近的部队派出直升机携带干冰灭火。” “这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我只有一个小时的窗口期。”许一山语气坚定说道:“一个小时之内,部队未能及时赶到,我就将随同岳州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一山,注意安全!保重。” 刚通完话,付清已经将消防救援队伍集合完毕了。 许一山拿了一个扩音器,脚步沉稳地走到队伍前面,他扫视一眼消防队员,语气坚定说道:“同志们,我们打硬仗的时候到了。” 队伍里响起一阵坚定的回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许一山脸上浮现出来一片笑容,他被眼前这支队伍感动了。 虽然他们来自全省各个不同的地区,但是此刻他们都是一家人,一个紧握的拳头,一支义无反顾的力量。 “同志们,我想告诉你们,现在我们真正面临着生死关头。退一步,岳州市可能会从我们眼前消失。不退,我们有可能都将牺牲。但我许一山可以保证,我将一直站在你们身边,绝对不后退一步。大家有没有信心扑灭大火?” “有!”响声震天,闻者无不激动。 许一山的讲话,预告着他的决心已下,他不会后退半步。 在许一山的背后,大火还在猎猎作响地燃烧,火光冲天,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一山指着山体仓库说道:“在哪里,还有一百多个我们的兄弟姊妹被困在里面。我们能不能放弃他们?不能!现在我宣布,所有非救援人员,一律按指挥部要求撤离。其他同志,跟我上!” 他要身先士卒,亲自去一线拿灭火水龙头灭火。 受到鼓舞的消防战士群情激昂,在许一山简短的讲话结束后,一个个如下山的猛虎一样,迎着狂虐的大火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部队方面联系了他,通报救援飞机已经在路上,将在二十分钟左右到达岳州上空。 许一山大喜过望,冲着话筒高喊道:“谢谢你们,谢谢!” 挂了电话,他带头冲了上去,从消防战士手里接过去消防水龙头,朝着肆虐的大火猛射。 付清见此情景,他跟着冲了上来。 刘教授也想往前冲,被许一山的秘书拉住了。秘书告诉他,许总指挥要求刘教授紧急撤离群众。任务很重,不可马虎。 现场,消防水枪一支接一支不断加入进来。水枪喷射出来的水,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火光映照下,居然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 许一山身先士卒的表率,起到了巨大的鼓舞作用。 由于他没穿戴任何救援装备,他被消防战士强行从现场请了出来。 突然,半空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抬头一看,头顶上正盘旋着三架直升飞机。 许一山知道,关键人物登场了。 一声号令,所有救援人员撤离火灾现场。 半空中直升飞机一个漂亮的转身,一团巨大的干冰便纷纷扬扬飘了下来。三架直升机在洒下干冰后,在半空中转了一圈,飞离了现场。 原本冲天大火在从天而降的干冰覆盖下,终于失去了肆意狂暴的骄横,剩下几处零星的小火,还在作垂死挣扎。 许一山大手一挥喊道:“决战的时刻到了,大家冲啊!” 消防战士如潮水一般涌了上去,一瞬间,火星全灭。 人们高呼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现场一片狼藉,水已淹至每个人的脚面。 许一山从心底舒出一口浊气。 此刻的他,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全身湿透了,头发胡乱搭在头上,一缕一缕,模样看起来滑稽可笑。 付清看着他哈哈大笑,他脚上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赤着一只脚。他头上扣着消防帽子,全身如许一山一样,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敞怀大笑。 第1770章 缺席调查组 岳州发生重大火灾事故,全省迅速掀起一股安全生产大检查的热潮。 事故共造成八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十多个亿。陆书记非常震怒,指示必须严查到底。省委成立事故调查小组,赶赴岳州展开全面调查。 刘教授心如死灰。岳州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故,作为一把手的他,责无旁贷。 代理省长容海亲临岳州指示工作,岳州日化的主要负责人在调查组到达的当天,均被控制起来。 调查组由省纪委、省安监局、省公安厅消防局、省应急管理局联合组成,付清进入调查组,而许一山却在调查组的名单上看不到名字。 得知调查组没他名字的消息,许一山的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现场参与救援的人都知道,本次大火,如果不是许一山坚持救援,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一山是名副其实的救援大功臣。因为他的坚持,力挽狂澜,才导致包括付清在内的人没有临阵退缩。倘若当时大家放弃继续救援,撤离现场,很可能导致大火引爆地下油罐,继而引发山体仓库爆炸燃烧。 若是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好好的一座岳州城可能就荡然无存了。 一想起这个后果,不由人后怕。 救援工作结束,调查组里也没他的名字,许一山在调查组进驻岳州后,便准备离开。 刘教授拉住他的双手,眼含热泪道:“一山,千言万语,都不足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你救了岳州,救了我。大恩此生报不了,来生我再报答你。” 许一山被刘教授的话感染得心情难受起来。他努力微笑道:“刘书记,天灾人祸,无人能挡。你也不必自责。至于说的什么报恩,这就太见外了啊。首先,我不是冲着你刘书记来的,第二,这是我的使命啊。” 刘教授苦笑道:“不管怎么说,能有现在的结果,我已心满意足了。” 许一山叹口气道:“火灾遇难的几个人,希望刘书记厚待他们。说实话,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啊。不过,这也给我们来了个警醒。看来在安全生产这一块,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 事故原因还在调查,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场几乎要吞噬岳州的大火,目前无人得知。 在这场紧揪人心的漫天大火事故中,许一山的临危不乱,彻底征服了诸如刘教授、付清他们。 相反,那群专家,开始被人们所唾弃。 专家们一致要求放弃救援,撤离现场。他们在许一山婉拒他们的要求后,一个不剩从现场跑光。 其实,当时的许一山心里是完全没底的。他深知危险有多大,他知道一旦爆炸,自己与所有的救援人员,都将葬身火海。 可是他不能退啊。他知道一旦退缩,将再无机会。 那时的他,已经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必须与大火来个你死我活的搏斗,哪怕自己失去生命。唯一让他心里难过的是,那么多的救援人员也无法撤离,将与他一道面对最后的生死。 刘教授苦笑道:“一山,这场事故过去,我也该下台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道:“不至于吧。你是岳州一把手没错。但是事故的发生,与你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事故原因还未调查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场事故,你最多就是承担失察的责任。” 刘教授迟疑一下,低声说道:“我倒怀疑,这场事故与周伯华有关。” “周伯华?”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周伯华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人在监狱,还可以遥控外面生事?” “岳州日化的副董事长就是周伯华的胞弟周小华。”刘教授叹口气道:“这是我的责任,没有在周伯华出事后,举一反三去思考这些问题,没有及时作出决定啊。” 许一山狐疑地说道:“刘书记,你的怀疑是不是有些牵强了?就算周小华因为他兄长的事想泄愤,他也不至于糊涂到拿这样大的事故来开玩笑。他难道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说吧。”刘教授道:“先不说事故了,对了,一山啊,上次你带讲师团来岳州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辞去衡岳市委书记职务,省里对你有什么具体安排吗?” 许一山笑笑,摇了摇头。 “让你辞职,又不给新的安排,省里这是什么意思呢?”刘教授若有所思道:“岳州发生事故,你被指定为救援总指挥。事故调查,却没你的份,省里这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管他卖什么药,反正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刘教授严肃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寻常。一山,你还是要多几个心眼才好。好了,这些都不说了,等到事故调查结果出来,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要请你喝顿酒。” 许一山没有等到代省长容海来岳州,他在调查组到达岳州的当天,离开了岳州回桔城。 一场事故,让许一山陷入了深思。 岳州发生火灾,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岳州是个老牌的日化生产基地。安全防范一直是重头戏。过去,岳州作为全省最优秀的消防单位,还被全省通报表扬过。全省各地州市当时还组织了不少人来参观学习。 按岳州的说法,在消防问题上,岳州一直坚持着严防死守的策略。那么,在严密防范的条件下,火灾是怎么发生的?难道真如刘教授怀疑的那样,大火与落马的周伯华有关? 一直到桔城,许一山都没想透这里面的联系。 《中部日报》用了一个整版来报道岳州火灾的情况。报纸上刊登了两张照片,其中就有一张他许一山亲自冲上一线把执消防水枪灭火的镜头。 秘书兴致勃勃地说道:“许书记,这些记者真不错啊,这个镜头都被他们扑捉到了。” 他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许一山,心有余悸道:“当时,我的一颗心可是吊在嗓子眼啊。许书记,以后遇到这样危险的场面,你可再不能身先士卒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组织交代啊!” 许一山没有去看报纸,他一贯对报纸的宣传不感兴趣。 省报发文,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如果来征求意见,他是肯定不会让他们将这张照片放在报纸上的。 人回来了,当然要向陆书记汇报。 陆书记听到许一山回桔城了,高兴道:“一山,你直接来我办公室,我等你。” 许一山本想汇报一声,便去管委会。 但陆书记要求他直接转道去省委,他只好让司机调转车头,直奔省委大院。 第1771章 对台戏 陆书记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这让许一山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快坐!”陆书记一反常态,热情招呼他道:“一山,你辛苦了。” 许一山谦虚说道:“陆书记,我不辛苦。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 陆书记哈哈大笑道:“一山啊,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客气了啊。这次,我的决定是对的嘛,安排你去担任这个总指挥,我算是找对了人。” 许一山道:“换了别人,也会一样。” 陆书记收起了笑容,满脸严肃道:“不,换了人,后果可能就不一样了。一山啊,你这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陆书记的夸赞,让许一山内心惶恐起来。 他赶紧说道:“陆书记,功劳不是我的。是所有救援人员的功劳。” 陆书记深深叹口气道:“你不要解释了。现场的情况,我都掌握了。一山同志,别的不说,就你身上这股无畏生死的精神,就值得大家学习啊。” 到此,许一山才知道,现场记者当时就将火灾现场的情况源源不断报告到了陆书记案头。 记者与陆书记这边保持了连线,火灾现场的一举一动,全部被记录汇报到了省委。 在许一山决定不放弃救援,并且亲自打电话给陆书记,请求部队支援的时候,陆书记是有过短暂的犹豫的。陆书记知道,倘若现场火势控制不住,所有的救援人员连同他的爱将许一山都有可能牺牲。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许一山。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在整个救援过程中,省委方面没有任何指导性的意见传达到许一山。陆书记坚定地认为,让许一山完全自主指挥,有助于现场救援活动。 同理,《中部日报》上刊登许一山亲自灭火的照片,也是陆书记同意刊登发表的。 “但是,我还得严肃批评你。”陆书记突然话锋一转道:“一山同志,希望你今后能分清责任。作为一个总指挥,你怎么能跑到一线去?这万一出了事,总指挥都不在了,谁来指挥?” 许一山嘿嘿笑道:“陆书记,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心里有数。”陆书记口气严厉起来,“我们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啊。” 陆书记的话,一语成谶。许一山在岳州火灾现场的灭火之举,被人诟病他在作秀的事,一度引发出来一场热议。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陆书记的看法里,许一山作为指挥者,要深刻领会自己的职责与作用。他的职责是指挥,而不是亲自垂范。陆书记的提点,也让许一山对未来自己的定位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知道为什么没安排你参与调查组吗?”陆书记突然问。 许一山讪笑道:“应该是我达不到进入调查组的条件。” “不,是避嫌。”陆书记笑眯眯道:“你是救援总指挥,又与小刘的私交不错,调查结果势必会伤到一部分人。让你回避调查组,就是要封住别人的嘴。” 许一山一愣,茫然问道:“封谁的嘴呀?” 陆书记笑笑,没有解释。 但是这句话震撼到了许一山。陆书记能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彻底将他许一山视为身边最亲密的人了。 像陆书记这样级别的大领导,轻易不会表态。一表态就是决定啊。 岳州火灾的话题很快就略了过去。 陆书记兴致勃勃地问许一山道:“你这次去山城见了国明,有什么看法没有啊?” 提起山城梁国明,许一山不由心有触动。 “国明在山城搞了一个红色基地,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邀请全国各地的人去参观。陆书记,我觉得国明这样的举动,很容易出问题。” “是吗?他搞红色基地,不是打造旅游资源吗?” “如果出发点是旅游,他是在为山城旅游摇旗呐喊,我倒觉得很好。问题是,我感觉国明的出发点不像是旅游。” “不搞旅游,他的目的是什么?”陆书记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倒觉得,他这里面更多的是政治意义。”许一山一语捅破了天窗。 陆书记沉默不语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说道:“一山,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适当保持一定距离吧。国明走的步子有点急了啊。” “不过,我还得感谢他。”许一山笑了起来道:“这次有国明的帮忙,霞山投资在衡岳的一个工业园区,他们以捐助的形式交还给了衡岳市。” 陆书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国明心里还是有中部省的。” 梁国明的心里究竟有不有中部省,许一山不敢肯定。但他能肯定的是,梁国明邀请他和衡岳市一帮人去山城,一定藏有深意。 “一山,我这里有个事,我想还是你来出面比较合适。”陆书记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许一山道:“这是中原省发来的文件,有人比国明走得更快更急啊。” 许一山一听是中原省发来的文件,心里一下就想到了胡进。 果然,文件是平行文,大意是中原省将在近期安排一个戏剧团赴中部省演出。 按理来说,演出就是一个商业行为,怎么也轮不到行文到中部省委。在简单浏览一下文件内容后,许一山不禁哑然失笑。 中原省排练了五十年前的样板戏,希望将第一站的演出地点放在中部省。中原省希望中部省以组织的名义,组织安排全省干部观看,并提出在中部省的大学校园里巡回演出。 最让许一山不解的是,演出不但实行全场赠票,而且还将支付占用场地费。说白了,就是赔钱赚吆喝! “中原省这是干什么?”许一山糊涂了,他实在想不通胡进在搞什么把戏。 陆书记淡淡一笑道:“你不觉得这与山城的红色基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他们可都是紧扣着一个红色主题。” “国明与老胡,都在唱什么戏?”许一山苦笑道:“全世界都在研究科技和赚钱,他们却一心想着搞意识形态的宣传,这好像与时代存在巨大的违和感哦。” “对台戏嘛。”陆书记摇了摇头道:“都在抢风头啊。” “陆书记,您让我干什么?” “与中原省对接。”陆书记道:“人家提了要求,我们不能一口回绝吧?至于具体怎么安排,这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许一山叹口气道:“我能拒绝吗?” 陆书记缓缓摇了摇头。 第1772章 中原客人 胡进的动静比梁国明大得多。 如果说梁国明还保持着低调与内敛,采取的是“请进来”的办法。那么,胡进走的就是一条大开大合,“走出去”的策略。 但是,两人的终极目的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围绕着意识形态的红色主题在作文章。 梁国明主打红色基地,号召全民唱红色歌曲。胡进将“五个中原”抛在一边,下力气打造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样板戏。 胡进这“走出去”的策略,等于是将别人都捆绑在他的战车上。毕竟,谁会拒绝他拿着钱来你家唱歌演戏给你看呢? 更何况,胡进这几年的仕途表现,让他有呼之欲出的意思。 或许是山城的梁国明让胡进有所触动了。原本一心扑在形象建设上的胡进,突然调转了车头,与梁国明驶上了同一条快车道。 胡进对经济建设这一块并不在行,主政衡岳的时候,就能管中窥豹。 他用一年的时间花了衡岳未来二十年的钱,这让接任他的许一山一度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在胡进的意识里,他不考虑持续与未来。他需要的是恢宏的城市建筑群,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老百姓的交口赞誉。至于钱从哪来,钱花掉之后怎么办,他似乎从来不去思考。 中原省的“五个中原”计划,是胡进主导出炉的产物。如果从计划的表面上,未来的中原将是人人羡慕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然而,现实与理想尽管只有一步之遥,但要想实现理想,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胡进将“走出去”的第一站放在中部省,自然有他的深意。 中部省一直被视为红色摇篮,在这里诞生过曾经改变世界格局的伟人。胡进深知华夏老百姓对伟人的感情。他将首发地选在中部省,寓意不谓不深远。 许一山在与陆书记交流过思想之后,他明显感觉到陆书记的无奈。 胡进的要求,陆书记似乎找不到可以婉拒的理由。但是陆书记又不愿直接介入,于是,许一山就成了最佳人选。 岳州大火过去刚一个星期,中原省便来人接洽演出事宜。 文艺演出在二十年前已经全面商业化了,政府除了在节目审查方面介入外,对文艺演出再没有任何要求,更不会主动引导和积极介入。 中原省以官方名义联系演出事宜,确实让人生出一种尴尬的心理。 许一山在省委的办公室接见了中原省的人。 胡进似乎是为了表示对演出的重视,他派来接洽的人物身份还真不一般。 一位副省长领队,中原省文化厅厅长、省精神文明办主任亲自出场,协同演出公司一道到访中部省。 会谈一开始,对方就抛出来一个难以抗拒的理由,弘扬红色文化,打造精神文明典范,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使命。言辞之间,似乎谁抗拒他们的演出,谁就在与红色道路背道而驰。 这是一顶巨大的帽子,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得起。 许一山客气表示道:“各位领导,我们陆书记已经有指示,要求我们尽全部力量配合中原省在中部的演出。我本人负责全部具体事项,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的,我们都可以谈。” 对方的副省长倒很谦逊,他在表示了感谢之后,提出了他们的意见。 首演场地选在中部大剧院。这是中部省最引以为傲的艺术建筑。能进入大剧院演出的节目,都是在国际上享有一定声誉的剧目。 观看首演的观众,他们也有要求。那就是中部省省直机关的领导干部,将是他们邀请观看演出的第一批嘉宾。 许一山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人家免费演出,现场还有纪念品送,又支付占用场地的费用。这等于是话别人的钱,请自己看戏,这何尝不可? 副省长提出来第二个要求,就让许一山有些把控不住了。 他们要求在大剧院演出后,直接进中部省几所大学演出。 许一山没等副省长说完,便客气打断他道:“对不起,进大学校园这一环节就免了吧。学生还是以读书重要,这演出,有可能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 副省长惊异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许常委,我不明白演出怎么会影响到正常教学?”随即,他抛出来一个重点,“进大学校园演出是我们的胡省长亲自划的重点。” 许一山解释道:“没必要嘛。” 副省长似乎激动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一山说道:“怎么是没必要呢?青年人是一个国家个民族未来的希望。他们的思想教育工作尤为重要。胡进同志眼光独到,他已经发现在我们的大学校园里,红色主旋律在逐渐褪色了。” 许一山无奈说道:“我理解胡进同志的眼光,也支持他的决定。但是,我想,我们中部省的大学,这思想教育工作还是由我们中部省自己来抓。” 副省长笑了笑道:“许常委的意思,我们是越俎代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一山解释道:“我相信我们中部省还具有这样的实力与基础。” 中原省执意要求进大学校园演出,许一山寸步不让,婉拒他们的要求。双方的意见顿时出现分歧,会谈陷入了僵局。 眼见着许一山态度坚决,中原省副省长也没继续争执下去了。但他的态度明显表现出不耐烦来了。 他们提出要求与代省长容海见面。 许一山没有推辞,当即安排人与容代省长取得联系,得到回馈的消息,容代省长热烈欢迎中原省领导到访。 许一山没有陪同他们去拜访容海,在中原省客人离开后,他去了陆书记办公室。 陆书记听完他的汇报后,当即表示对许一山的坚持表示了支持。 “让演出进校园,确实有些不合适。”陆书记沉吟道:“大学校园,还是让它保持纯净性比较好。” 许一山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在我这里碰了壁,一定想在容代省长那里求得支持。如果他那边同意了,我就被动了。” “你觉得政府会同意?” 许一山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可能性非常大。具体原因,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陆书记叹口气道:“如果政府同意了,你也不必太在意。有些事,太强硬了,反而不利于找到更好的办法。” 第1773章 艰难选择 许一山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容代省长在与中原省客人会谈之后,爽快答应了让演出节目进大学校园的要求。 许一山闻讯,气得脸都白了。 他可以容忍中原的红色主题演出在省城大剧院演出,也能发动省直机关干部与家属观看演出。但是,他不能容忍演出进校园。 中原省的目的,是想通过红色经典节目的演出,达到一个掀起新一轮红色浪潮的时代。这种意识形态过分分明的节目,与当今时代其实已经格格不入。 在许一山看来,一个时代的好与坏,只要看毛百姓活得这么样就知道了。当社会稳定,人们生活过得充裕与幸福时,就是一个好时代。相反,人们的精神生活富足了,物质生活却每况愈下,那就是一个坏时代。 演出进校园,将会直接影响到年轻一代的思想。许一山希望在大学的思想是自由奔放的。因为他深知,只有自由的思想,才会创造一个自由的世界。 中原省客人在桔城呆了两天,落实了演出的全部内容后,满意打道回府去了。 当晚,他便接到了胡进的电话。 胡进一反常态,直接在电话里质问起来许一山,“老许,听说你不支持我啊?” “没有啊!”许一山解释道:“谁说我不支持你?” “你支持我,为什么拒绝演出进校园?”胡进显然很生气,他无比痛心地说道:“老许,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不支持我啊!” 话说到这个层面,许一山鼓足勇气说道:“老胡,你想不想听我一句真心话?” “说吧!”胡进不耐烦说道:“我倒想听听你的真心话是什么话。” 许一山道:“老胡,我对你推行红色戏剧的做法就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花那么多的心思来搞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胡进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问道:“你对梁国明在山城搞的红色基地有什么看法?” “国明可能是想利用红色的慨念,打造一个以纪念为主题的旅游项目。” “是吗?”胡进冷冷笑道:“你都懂了梁国明?” “我没说懂他。”许一山笑了笑道:“国明还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欢。你不一样了,你这样大张旗鼓往外推,你就不担心引起别人的反感?” “是你反感吧?”胡进毫不客气地说道:“老许,你变了,你变得开始与我不是同一条心了。” 胡进的这句话,充满了感情。他似乎在暗示,又像是在警醒,更多的意思,好像在警告。 许一山沉默不语,胡进的这句话触动了他。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无论是梁国明,还是他胡进,他们不约而同将眼光都盯着红色主题上,他们并非只是哗众取宠,而是他们各自都在下一盘大棋。 在他们的这盘大棋上,华夏的每一个省市,都将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们只有拼尽全力,才有希望赢得自己的未来。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个就是一座山上的两只猛虎。他们的未来,注定是一方必须打败另一方。 梁国明率先在山城搞了红色基地,他的红色基地之举,确实盖住了胡进的风头。一时之间,关于梁国明的各种消息满天飞。 懂的人自然懂,梁国明此举,就是在造势。 “势”对一个人而言,至关重要。“势”就是气场。气场决定一个人的成败。 胡进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他在中原省大张旗鼓地发动红色攻势,目的就是要压住梁国明的势头。很显然,他“走出去”的策略确实能将梁国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胡,我觉得你想多了。”许一山苦笑着道:“我永远都是过去的那个许一山,我不会变。” “你要没变,你现在就应该站出来,举起双手支持我。” “我支持你了啊。”许一山争辩道:“老胡,作为中部省特地委派的负责人,我已经承诺让你的节目在中部省落地了。” “但是,你拒绝我们进校园。” “我是觉得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 “我需要的就是动静。”胡进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必须压制住梁国明。” 许一山无奈说道:“如果老胡你真是这样的想法,对不起,我不介入。” 胡进缓缓说道:“老许,我最后一个要求,希望我们即使做不成兄弟,但也不要成为敌人。你是知道我的,谁敢挡住我前进的路,谁就只有一条绝路。就这样吧!” 胡进啪地挂了电话。 许一山捏着手机呆坐了好一会。他心思纷乱,根本无法将自己从这场漩涡中挣脱出来。 胡进对自己已经有看法,是在所难免的事。毕竟,他去过了梁国明的山城。 他去山城,在胡进看来,就是对他的背叛。以至于他在最后的一句话里,透露出来一股无奈的语气,“谁敢挡住我前进的路,谁就只有一条死路”的说法。这句话,已经很鲜明地警告了许一山,他不愿意看到许一山成为梁胡之争的炮灰。 许一山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是有着满肚子委屈的。他去山城,并非是去参观和学习梁国明的红色基地,他是因为霞山工业园的归属问题才去的。可是,胡进会理解吗?梁国明会这样想吗? 因为去了一趟山城,梁国明对他的态度比过去亲密了许多。相反,胡进的态度出现了要决裂的意思。 许一山没有想到,胡进会在这个时候与梁国明走同一条路。而且他张扬,似乎有青出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在里面。 当然,他许一山并非不赞同他们红色主题的思想。他清醒地认识到,红色主题在未来的若干年,还将是社会的主流思想。 但是,他对他们的做法并不赞同。无论是梁国明的红色基地打造,还是胡进的红色主题进思想的张扬,他都觉得他们只不过是利用了红色这一慨念,来达到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梁国明将衡岳霞山工业园以捐赠的形式交还给衡岳市,无疑是看在他许一山的面子上,等同于他送了许一山一份大礼。 许一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应该要明白谁对自己好的道理。 他究竟要选择站在那一边? 第1774章 苦难人家 岳州大火调查报告出炉,事故起因是一位工人在操作车间违规吸烟引起的。当事人已经在火灾中丧生,尸骨都没找到。 循着这条线索,查到更深层次原因。工人在车间吸烟,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会出现这种怪异的情况? 日化公司对烟火的控制,可能比任何地方都要严格。通常,作业工人身上不可能携带任何烟火工具。 那么,工人的烟火是如何流进操作车间的? 当事人是岳州日化一名资深工人,在岳州日化公司已经工作了四十年,马上就要退休了。 问题出来了,像当事人这种深谙操作规程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操作车间违规吸烟? 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直指岳州日化副董事长周小华。 当事人名叫于领,今年58岁。四十年前顶替其父进入岳州日化公司。于领因为文化水平欠缺,多年来一直在一线工作。从事岳州日化最繁重、最艰苦的工作。 于领娶有一残疾妻子,生下一对儿女都是残疾。其中,女儿属重度脑瘫,毫无生存能力。儿子于欢,今年30岁,生下来就是双下肢萎缩残疾。 一家人全靠于领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是岳州日化最出名的贫困户。 于领父亲五十年前在岳州日化围墙边搭了两间小屋。几十年来,一家人一直蜗居在这两间被公司划为违章建筑的小屋里。 小屋高不过两米,伸手就能触到房顶。屋里光线暗淡,异味扑鼻,生人根本无法立足,无法置身其间三分钟。有人尝试在他家呆上不到两分钟,便会被屋里的异味熏出来。 从于领父亲时代开始,岳州日化在每年的福利分房中,于家就没分到哪怕半间安身立命的住房。于家分不到房,皆因于家父子老实。从于领父亲到于领自己,几十年来,一直过着逆来顺受的日子。 老实人受人欺辱,这在华夏,根本算不得怪事。大多数人不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还有雪上加霜的毒恶心思。于领一家人的困境,曾经引起过岳州日化的注意。 岳州日化派人去他家作了专门调查,根据他家的实际情况,给予了一定生活补助。 但是这点补助对一家四口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即便如此,于领对公司的善举还是感恩戴德,常常在不同场合表达他对公司的感激之情。 作为家里唯一的支柱,于领深知自己对这个家的重要性。他只要不上班,便会去工地干小工。有人说,于领每天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 有一份工资,有公司每月一点补助,再加上他长年累月在工地上干小工补贴家用,一家人的生活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事情的变化在一个月之前。日化公司副董事长周小华突然心血来潮,去了一线车间视察工作。 他去的恰好就是于领的车间。 公司副董事长来视察,全车间的人都恨不得嘴上沾了蜜一样去讨好周小华。唯有于领一个人,在其他同事都去围绕周小华问好的时候,他一个人还在默默地干活。 于领此举,被周小华视为不敬。在问清于领情况后,周小华一言不发离开了车间。 当晚,公司下发一道通知,取消于领家的生活补助,限期拆除于领搭在公司围墙边的房子。 这个通知无异于晴空霹雳。取消补助,于领还能承受。拆了家,他一家将无处可去,只能流落街头。 在一些好心人的指点下,于领买了礼品去找周小华求情。 一条蓝芙烟,两瓶酒鬼酒,几乎花去了于领一家半年的生活费。 于领好不容易找到周小华后,毕恭毕敬地将礼品送上,哀求周小华不要拆了他的家。 周小华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将他送去的礼品踢得满地都是,怒斥他道:“于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于领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说道:“董事长,您取消我家补助我愿意,但你不能拆了我的家。” 周小华大怒道:“于领,你要搞清楚,那是你的家吗?那是违章建筑。你把房子搭在公司围墙上,就是蔑视公司,而且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必须拆。” 于领辩解道:“我家房子也有五十多年了,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公司过去分房,我没分到。公司取消福利分房,我也没有拿到补贴。” 周小华冷笑道:“你还晓得是历史遗留问题?既然是历史遗留问题,就有解决问题的一天。房子必须拆除,你求我也没用。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坏了规矩。” 无论于领怎么求情,周小华就是不为所动。旁边的人没一个人帮他说话,大家都知道周小华为难于领不对,但是,碍于周小华暴戾的性格,大家只能装作熟视无睹。 周小华不答应,于领便缠着他不让走。 由于是在日化公司总部楼下,围观的人不知有多少。 周小华因为要去参加一个聚会,拔腿想走,却被于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这让周小华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于领后,扬长而去。 第二天,周小华亲自带领拆迁队,将于领的两间小屋夷为了平地。 房子没有了,于领急得恨不得跳井。在一些好心人的安排下,一家人在日化公司公园的一个角落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窝棚,暂避风雨。 即便如此,得知消息的周小华又放出话来,于领搭在公园的窝棚有碍观瞻,必须驱逐。 于领一家的遭遇,让日化公司的人敢怒不敢言。 谁都知道,周小华是个有背景的人。得罪他,就像是得罪了阎王一样可怕。 在日化公司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周小华是个能将别人饭碗砸烂的人。传说他刚来岳州日化时,在公司门口遇见一个人见面没主动与他打招呼,他便指示让此人下岗。 别人当然不服,便去市政府上访。这下彻底惹怒了他,待他查清此人还有亲属五个人都在日化公司上班的情况后,他强行下令将其他五人全部解聘。 此事过后,尽管当事人到处上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付清在讲完这个故事后,眼含热泪道:“许常委,老天爷给了我一颗怜悯世人的心,却没给我一个拯救世人的能力啊。” 作为调查组成员之一的付清,在岳州大火事故调查结束后,第一时间约了许一山到外面喝酒解闷。 “你们调查组现在有什么处理意见?”许一山冷静地问。 付清摇了摇头道:“能有什么处理意见呢?当事人已经不在了,还能怎么办?” “你们没有将事故的原因与日化公司内部管理联系起来?比如说,这个周小华,对他有什么处理意见吗?” 付清叹口气道:“调查组认为,周小华与事故没有直接联系。” “胡说八道!”许一山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道:“这还有天理吗?” 第1775章 颠覆处理意见 岳州事故调查报告上了省委常委会。 事故发生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调查结论也出台了。现在要研究的是对本次事故的处理意见。 有人提议,将岳州日化公司主要负责人撤职,岳州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也要承担失职责任。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撤职,岳州安监局局长撤职。 许一山等大家发言都差不多了,才出声道:“各位领导,大家先不急着拿处理意见,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常委们都来看他,容海摆摆手道:“许常委,这个时候你讲什么故事啊?我们也没时间听你讲故事啊。” 许一山道:“这个故事,正好揭开岳州事故的真实内幕。容代省长不想听吗?” 容海讪讪道:“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应该相信调查结论。” “可是调查结论背后的故事,我觉得有必要让大家都知道。” 陆书记眉头微皱道:“一山同志,你觉得有必要讲故事吗?” “有必要。”许一山态度坚决道:“这个故事不讲,在座的各位领导都不会知道调查结论背后掩盖着的一个凄惨的故事。” 陆书记颔首道:“既然一山同志坚持要讲故事,请大家静下心来听听吧。” 有了陆书记发话,其他常委便不好再反对。 许一山努力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缓缓地将付清说给自己听的故事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 故事讲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不知道他们是被故事震撼到了,还是他们根本不相信许一山讲的故事到底有几分是真实可信的。 容海第一个发言道:“许常委,你的故事讲完了吧?不过,我怎么像听真故事一样啊?岳州日化还有这样的情况吗?” 许一山苦笑道:“容代省长,您可能看到的都是盛世繁华。其实,繁华之下,还掩盖着许多大家所不知道的民间疾苦啊。” 容海显然被许一山这句话伤到了,他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看来,只有许常委你才知道民间疾苦啊。我们这些人都是身居庙堂之高,脱离了社会嘛。” 许一山道:“您的意思,我是在编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没有说你编故事。”容海不耐烦说道:“只是你这个故事,对常委会处理岳州事故有什么意义呢?” “我认为,意义重大。”许一山针锋相对地说道:“只有找出事故根源,才能发现深层次问题。我认为,我们的政策有些过于飘在表面了。我们需要更多地沉下去。民间的需求,才是我们奋斗的目标和方向。” “对了,你刚才讲的这个人,叫于领是吧?此人在本次事故中也已经丧生了吧?”容海哼了一声道:“他也幸亏是死了,他要不死,牢底会让他坐穿。这样的人,我们就不该同情他。这可怜之人啊,必有可恨之处。” 许一山怒道:“您就没觉得很多人都是被逼的吗?” 容海道:“许常委,这是省委常委会议,请你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这句话提醒了许一山,他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容易情绪化。请大家谅解。我个人建议,对岳州事故的处理意见,不能局限在撤职上,应该要对某些同志查办。” 许一山的意见,将处理意见拔高了一个层次。 撤职只是一个行政决议,对当事人只有一个暂时的影响。而查办,就上升到纪律与法律的双重层面来了。当法律的利剑高高悬起时,利剑下的人便会瑟瑟发抖。 按之前的意见,综合事故造成的后果,对相关当事人撤职后,并没进一步追究深层次的责任。事实上,撤职这样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因为撤职过后,当事人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单位,照样当他的官,并不影响前程。 许一山提出撤职的同时,对当事人采取查办的措施,这就是要将事故责任人踩在地上,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将一些人绳之以法。 令人意外的是,常委们似乎都倾向于许一山的意见。 会议最终达成一个决议,责令岳州市委书记作出深刻检查,责令岳州市长作出深刻检查,行政记大过一次。岳州市政府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撤职、岳州市安监局长撤职查办。岳州日化董事长调离岳州日化,副总以下的行政干部,全部接受纪律调查。 散会后,省纪委书记喊住许一山道:“许常委,你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事干啊!” 许一山笑笑道:“你们现在是老百姓的希望,任重道远哦。” 因为许一山临时动议,让常委会的风向出现了偏差。当然,这需要陆书记的支持,没有陆书记点头,许一山的动议没法改变会议内容。 省委对岳州事故的处理决定出台后,迅速掀起了一股热潮。没人会想到,许一山会在会上不顾一切力排众议要求深查事故背后掩盖的真相。 付清约了许一山,两人去付清一个朋友开的茶庄喝茶。 一见面,付清便激动说道:“许常委,你让人感觉到人间正义尚存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付,正义永远都不会缺席。我只是一个维护正义的人,我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对某些人撤职查办,并非我真正的目的啊。我只是想通过这样的事,让他们都知道,身居高位,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人活在这个世上,必须要有敬畏感。大家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平等的,不能因为某些缺陷,就让他承受更多的苦难。” 付清嘿嘿地笑,道:“许常委,你是不是心里还牵挂着于领一家人?” 许一山点头道:“我确实想见他们一面。” 付清道:“明天就是周六,有时间。” 许一山道:“你也想去?” 付清喊来茶庄老板道:“我这位兄弟,听了这件事后深感痛心。他想帮助于领一家。如果许常委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去岳州。” 许一山当即表示,“好啊,我们现在就出发。” 茶庄老板亲自开车,三个人悄悄从省城出发。赶赴岳州去寻找于领留在世上的亲人。 第1776章 寻人未果 付清回桔城前,曾悄悄去看望过于领的家人。 当时他没暴露出来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一个同情者的身份去了日化公司公园一角于领搭的窝棚。据付清介绍,窝棚是于领用两根树搭的。一头搭在公园的围墙上,一头支在地里。树上盖着一层塑料薄膜,风一吹,猎猎作响。 窝棚只有两三个平方大,进去三个人几乎无法转身。 即便如此,日化公司副董事长周小华仍然不放过。要求相关人员必须限期再次拆除。 付清道:“拆了于领的家,应该就是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没有证据表明于领在操作车间吸烟是否是蓄意行为。但日化公司坚持是于领蓄意制造的事故。” 许一山没有去接付清的话。他心里一直在想,艰难如于领这样的老百姓,身边还有多少?盛世繁华下,到底还掩盖着多少悲惨? 但付清说,拆了于领的家,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的说法,他内心还是非常赞同的。毕竟像于领这样的家庭,能让一家人不挨饿,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让他耗尽了全部精力。 家是他唯一的希望,尽管这个家看不到希望。然而作为一个男人,他能挑起这副沉重如山的担子,至少能证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许一山不愿意将岳州日化大火事故归咎于于领蓄意制造。岳州日化这样坚持,当然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如归咎于故意制造的事故。表明岳州日化不存在生产安全失职,而且,对当事人于领的家属,非但不会有抚恤,反而还能将于领家属归属于犯罪分子的家属而加以名正言顺的驱逐。 调查报告上对事故并没有明确地认证大火是蓄意制造出来的。没有将岳州日化大火列入刑事犯罪的范畴,表明调查组并没认同岳州日化的说法。 即便如此,当许一山他们按照付清的指点,赶到岳州日化公园的时候,于领原来搭在公园一个角落的窝棚已经不翼而飞。 看着空荡荡的地方,付清摸摸后脑勺道:“不对啊,我上次来的时候,窝棚还在,于领的家人也都在。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茶庄老板道:“是不是他们换了地方?” 付清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没有能力去换一个新地方。你想啊,他的女人没有行动能力,女儿重度脑瘫,生活都无法自理。儿子虽然智力正常,但他有先天性的双下肢萎缩症,更没活动能力。再说,他们家,哪有钱去换一个新地方?” 他们三个人的到来,引起了在公园溜圈的几个老人注意。 老人们警惕地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找什么?” 付清陪着笑脸问道:“老人家,我想请问一下,前段时间住在这里一家人都去了哪里?” 老人愈发警惕起来,反问他道:“你是谁?你们找他们干什么?” 茶庄老板顺口编了一个谎言道:“是这样的,老人家。我们是这家人的远房亲戚,听说了他们一家的遭遇,特意过来看看。” “亲戚?”老人们将三个人全身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狐疑道:“亲戚?我们这么从没听说过于领还有你们这样有钱的亲戚?如果你们是亲戚,你们以前干什么去了?” 老人的怀疑不无道理。茶庄老板的打扮就是一副有钱人的派头。而许一山和付清的身上,处处流露出一股气度不凡的气质。 茶庄老板讪讪道:“我们这也是刚听说出了事嘛。”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家人是死有余辜。这个于领啊,对社会不满,心理阴暗,他为了报复这个社会,差点让整个岳州城都毁在他手上了。” 付清赶紧解释道:“老人家,话不能这样说吧?听说省里调查组都没下过这样的结论。” 老人不屑道:“省里不下这样的结论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们日化的周董事长说了,就是于领放的火。” 许一山冷静地问了一句,“您说的周董事长,是不是周小华啊?” 老人颔首道:“没错,就是他。你们想找于领的家属,最好去问周董事长。是他安排人将他们一家赶走的。这样虽然是过分了一点,但是,他们一家残废,住在公园也不行啊,吓坏孩子,有碍观瞻。”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刺耳,都说老年人人生过了大半,早该看淡人生了。没想到这个老人口口声声怨恨于领,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对驱逐于领一家人幸灾乐祸,志满意得。 付清还想从老人嘴里探听于领家属去向,被许一山拦住道:“算了,老于,你觉得他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会告诉我们?” 许一山的话,明显带着轻蔑与不屑。气得老人歪了一张脸,逮住许一山叱道:“你什么人?什么口气?” 许一山不想与他纠缠,拔腿就走。 付清和茶庄老板紧跟了上来。付清一边走一边担心问:“许常委,我们不问清楚,这要去哪里找?” 许一山停住脚,似笑非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刚才没听讲吗?人是周小华叫人赶走的。我们去找周小华问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付清嘿地乐了,道:“咦,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对了,周小华他们现在正在接受调查啊。” “省委决议刚出来,还没那么快。”许一山对茶庄老板道:“直接去日化公司总部。” 岳州日化公司不愧为岳州的标杆企业。从公司总部办公大楼就能看出来一股浓浓的土豪味道。 日化公司总部大楼楼高八层,装潢豪华。从进门开始,地上便铺着厚厚的地毯。 前段时间的大火似乎并没有给公司带来什么影响,从进进出出的人脸上就能看出来,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刚过去不久的灭顶之灾。 许一山他们一进大厅,便被保安拦住了。 “你们找谁?有预约吗?”保安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斜着眼看着他们。 茶庄老板赶紧陪着笑脸说道:“大哥,我们找周董事长。” “我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茶庄老板老实回答道:“不过......” “不过什么?”保安不耐烦道:“没有预约,你们不能进去。” 付清眉头微皱,解释道:“我们找周董事长有重要事情。” “我管你什么事情。反正没有预约,你们就不能进去。”保安催促他们道:“麻烦你们出去,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保安作势要将他们往门外赶,许一山脸色沉下来,道:“谁给你把客人往外赶的权力?” 他的声音不高,但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真吓住了保安。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一个声音响起来,“周董下来了。” 第1777章 有眼不识泰山 保安将许一山他们三个拦在一边,低声道:“不要出声,别给我惹祸。”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人簇拥着周小华从电梯出来。 前面两个保镖开路,将挡在周小华前进路上的人一律拦在一边。 周小华满面春风,正与身边跟着人在谈笑。跟在他身后的人不顾走着路,一直在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在岳州日化,真正手握重权的人非周小华莫属。周小华掌管着日化公司成品油的批发大权,这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权力。在这个能源极度匮乏的时代,能源掌控在谁手里,谁就有生杀予夺大权。 只要他高兴,他能让人一罐油赚个十万八万。若是惹得他不高兴,想找他要一毫升的油,可能都没机会。 周小华在其兄长周伯华升迁来岳州后,他便跟着进来了岳州日化。精明的周小华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将公司董事长的权力全部架空,他成了岳州日化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 一群人簇拥着他从许一山他们面前经过,眼看着他就要上了停在大门口的车,许一山突然喊了一句,“周董事长,请留步。” 周小华闻言站住脚,眼光落在许一山他们身上,面带微笑问道:“你们是谁?” 许一山道:“周董事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周小华缓缓摇头道:“对不起,我有急事需要出去。” “就两三分钟时间。”许一山道:“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旁边的人不耐烦说道:“你说不耽误就不耽误啊?周董事长那么忙,哪有时间与你废话?”他一边训斥着许一山,一边冲保安喊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无关人员,一律清退。” 许一山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们怎么就是无关人员呢?” 那人笑了,道:“不就是想找老板要油吗?想要油,排队等。你以为你是谁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不是谁,我是许一山。” 此话一出,周小华的身躯明显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狠狠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甩开他们急步走到许一山面前,打着哈哈伸出双手道:“原来是许常委啊,哎呀,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没注意到您哪。” 许一山没有伸手去与他握手,这让周小华尴尬起来,他讪讪地收回去手,连忙邀请许一山道:“许常委,我们回办公室说吧。” 一群人听到周小华喊许一山为“许常委”,大家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人就是省委常委许一山同志。 保安赶紧一溜小跑去按电梯,毕恭毕敬等着送领导进电梯。 周小华回头对簇拥他的一帮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有事我再招呼你们。” 许一山道:“不用这样,周董事长。我就说几句话,你该忙还是去忙你的。我可不能打扰你的工作。” 周小华讪讪笑道:“没事没事。许常委来视察了,天大的事都没这个事大啊。哎呀,许常委,您来之前,应该给我打个招呼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今天找你,并非公事。打扰了你,还请你原谅。” “不敢不敢。”周小华连忙解释道:“许常委的事,就是大事。” 在周小华的盛情相邀下,许一山还是答应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对于周小华而言,他不会不知道许一山是谁。 许一山带着讲师团来岳州搞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这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搞形式主义的时候,却没料到许一山毫无征兆将周伯华拉下马。 周伯华的落马,震撼了整个岳州官场。一时之间,整个岳州官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周小华作为周伯华的胞弟,对许一山将其兄长拉下马应该是恨之入骨。但是此刻,周小华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恨意和不快。 他看起来表情轻松,应付自如,但只要留心,便能感觉出来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日化总部大楼,不能不让周小华惊惶不安。 此刻,他心里一直在寻思,许一山此来何意? 将许一山三人迎进他的办公室后,他亲自倒茶让座。 这时候,他才发现,除许一山外,还有一个付清。 付清参加过省委岳州大火事故调查组,两人有过接触,算得上半个熟人。 因此,周小华套近乎道:“付老哥,你们来,先通知我一声,让我好有准备啊。这下怠慢了各位,千万别见怪。” 付清道:“没事没事,周总,我陪许常委过来岳州,原来确实没打算要打扰你的。” 周小华一脸认真道:“付大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啊。来岳州,不告诉我周小华,就是看不起我啊。你们领导过来检查视察,平常可是请到请不到的贵宾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去打量茶庄老板。或许他在茶庄老板的身上看出来了什么意思,他主动说道:“这位兄弟是搞哪一行的?” 茶庄老板道:“我做点小生意。” 周小华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突然问道:“对我们什么产品有兴趣啊?” 茶庄老板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他笑眯眯道:“我想搞个加油站,不知道周董事长愿不愿意帮我。” 周小华手一挥道:“你尽管大胆开就是了。有许常委和付老哥在,我敢保证,别人都缺油,你不缺。别人都拿高价油,你放开手脚拿计划指标。” “好啊。”茶庄老板喜不自胜说道:“以后我发财,就要靠着周董事长这棵大树了啊。” 周小华轻轻笑道:“兄弟在这个行业,能帮得上,就会尽一切能力不帮。大家都不用说客气话。” 他显然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在判断茶庄老板是个生意人之后,周小华将许一山和付清的到来,看作是替茶庄老板来寻求关系来了。 他看了一眼许一山,讨好道:“其实啊,许常委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没必要千辛万苦亲自跑一趟嘛。不过,既然许常委来了,今天可得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让我至少尽尽地主之谊,好不好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客气,我们坐坐就走。周董,今天来,就想请你帮个忙。” “许常委一句话,我一定做到。” “好嘛。”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周董,我想知道,你们日化公司一个叫于领的人,他的家属现在在哪里?” 周小华闻言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遍,他试探地问:“许常委你找他们干什么?” 许一山道:“没什么,就想见见他们。” 周小华将大拇指一竖,夸赞道:“许常委心里果真随时牵挂着我们黎民百姓啊。不过,这家人不值得您亲自去看望哦。” 第1778章 作恶之人 周小华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他语气是那样的轻蔑与不屑,仿佛在他眼里,别人的苦难都不值得同情。 许一山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冷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值得去看看呢?” 周小华笑了笑道:“一家子残疾,人活得猪狗不如。许常委,你最好不好去。免得沾上病毒。他们一家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许一山道:“周董说得有点恐怖了啊,哪有那么多病毒!再说他们是我们的百姓,怎么可以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周小华神情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咬着牙说道:“这家的男人于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不追究他家人的连带责任,已经是开了恩了。” 许一山缓缓道:“你还搞株连九族吗?” 周小华气愤道:“许常委,您也知道,于领这家伙这次泄愤报复,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他别说是烧死了,他要不烧死,我都要亲自千刀万剐他。” 周小华越说越激动,将岳州大火事故责任全部推在于领身上。他抱屈道:“你们上面领导虽然非常重视这次事故,派调查组具体仔细查证落实了事故原因。但是,我对上面的处理意见还是有想法的。” 许一山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摆出来说说。” 周小华道:“我认为,在这场大火事故中,我们都是受害人,都是于领这家伙把我们害了。当然,上面处理我们,我们可以接受。不过,事情要一分为二看嘛。” 许一山颔首道:“按周董你的意思,应该嘉奖大家?” 周小华不作声了,过一会才低声说道:“我实话说吧,许常委,于领一家人在这次事故过后,惹起了众怒。为保护他一家的安全,我让人将他们从公园里请走了。许常委,你说不知道啊,现在我们岳州日化的人,听到于领的名字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啊。我真是担心他们一家人安危,才不得已让他们离开日化公司的地盘。” 许一山问道:“我就想知道,他们一家人现在哪?” 周小华一脸为难道:“具体在哪,我还真不清楚。要不,我问问具体承办这件事的同志?” 付清接过去话说道:“既然周董不清楚,就找个清楚的人过来吧。” 周小华起初以为许一山是帮朋友来找他说情,方便今后做生意。因此他的架子端起来,言语之间,一副热情相助的神态。 却不料许一山完全没按套路出牌,一开口就直接问于领一家人的情况。 周小华是最不愿提及于领的。尽管调查组并没接受大火事故是于领蓄意纵火的说法,但是在日化公司内部,却将责任都推在于领身上。 事实上,周小华也不敢保证起火原因究竟是不是于领造成的。在公司的监控上,确实发现于领在事发时有吸烟的嫌疑,由于监控画面模糊,因此不能十分肯定。 与于领同车间的几个同事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了。除于领之外,其他几个人的家属都得到了丰厚的补偿,并定位“因公牺牲”。只有于领,非但家属没得到任何补偿,反而还背负着纵火报复的嫌疑。 周小华在事发后恐惧过,联想起这段时间他为难于领的事,他深信不疑大火是于领蓄意谋划的。于领在家被周小华拆了后,整个人陷入了绝望当中。由此,他极可能产生悲观厌世的情绪,激发报复社会的偏激心理。 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时间叫人将于领搭在公园的窝棚再次拆除,他暗中指示办事的人,必须将于领一家赶出岳州地界。 在付清的坚持下,周小华不得已将承办人叫了过来。 来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样子看起来尖嘴猴腮,目露凶光。他知道周小华屋里坐着的人是省委常委,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他一进屋,双腿便不由自主地筛糠一样的抖起来。 付清和颜悦色道:“同志,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想知道,你把于领的家属安排去了哪里?” 男人不敢说话,眼光不由自主地区看周小华,欲言又止。 周小华一看他那副脓包的样子,低声吼道:“你看我干什么?你给领导汇报,人去了哪里?” 男人讪讪地笑,声音低得像蚊子,“我是按周董您的指示办的啊。” “放屁!”周小华忍不住当着许一山的面训斥起下属来,“我指示你什么了?满嘴胡说八道啊。” 男人被他一训,愈发紧张起来,低垂着头,再也不吭声了。 付清也急了,道:“三个大活人,不是说不见了就不见了的。你这位同志,必须带我们去找人,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小华赶紧拦住道:“算了算了,领导不要发火啊。不就三个人吗?这样吧,请三位先休息休息,我这就安排人去把它们找来。”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周董,这样吧,你先去忙你的,这位同志协助我们就行了。” 许一山要带走尖嘴猴腮的男人,周小华想拦阻,却无法开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一山将男人从眼皮子底下带离他的办公室。 经过问话,得知男人叫肖海林,外号“小猴子”。他是周小华办公室的副主任,是周小华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肖海林知道瞒不过眼前这三个人,为难道:“三位领导,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所以,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领导原谅和理解我。” 茶庄老板纠正他笑道:“老肖,我可不是领导。我是陪领导一起过来的,我是司机。” 肖海林涎着脸笑道:“都是领导,都是领导。” 付清不耐烦说道:“老肖,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人。人找到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肖海林为难道:“我也说实话啊,能不能找到人,我真没把握。” 付清一急,问道:“你们把人弄去哪里了?” 肖海林低声道:“我汇报一下吧。岳州日化事故发生后,周董坚持认定火灾是于领泄愤报复公司才故意制造出来的。所以,周董很愤怒,让我把于领一家人驱逐出去岳州。” 按肖海林的说法,当时岳州日化安排了一辆车,强行将于领家属塞进车里,拖到了岳州地界以外的地方就放了下去。因此,肖海林现在也不知道于领家属的具体情况,人在哪里。 付清闻言,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老肖,你们不知道他们一家都是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吗?你们半路将人赶下车去,不管人死活,这是谁给你们的勇气?你们还有良知吗?” 肖海林在付清的怒骂声里垂下去头,一言不发。 第1779章 无地自容 对于肖海林的作恶,许一山一直保持冷静。 他知道,肖海林秉性如何暂且不论,但他执行上级交办的任务,从道理上来说,并没有错。不过,付清的责问,让他想起了一个关于东西德的一个故事。 传说的欧洲的一个地方,由于意识形态的对立,一个国家被分成了两个地区。大多数的人们是不在意意识形态的正确与错误的。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哪个地方能能让人生活得幸福,人们就会奔赴哪个地方。 当时,东德的人们一门心思想往西德跑。可是两个地区之间,不但设置了高墙,而且还派了兵重兵把守。特别是东德的守卫,只要看到人们翻墙往西德跑,他们便会举枪射击。 有一天,一个叫因格亨里奇的东德守卫士兵,射杀了一个名叫克利斯的东德欲翻墙逃往西德的青年。在柏林墙倒塌之后,正义开始审判曾经对人们犯下罪行的行为。其中,就有因格亨里奇一案。 因格亨里奇认为自己只是执行上级命令,他本身并没有错,不应该接受刑罚。但是,审判法官西奥多德赛尔却提出来了最著名的一个观点,“任何人都有将枪口抬高一厘米的距离的权力”。 他提出来的良知与法令发生冲突的时候,良知是最高行为准则,而不是法令的著名观念。认为尊重生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 肖海林口口声声辩护自己只是执行上级周小华的命令,因此他不应该对这件事承担任何责任时,许一山强压内心的怒火道:“肖海林,现在不是你解释的时候。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带我们找到当事人。” 肖海林显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他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额头上开始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 他一直想拖延推诿,但付清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逼着他带他们去找人。 许一山出现在岳州日化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刘教授的耳朵里。 刘教授心急火燎赶来岳州日化,恰逢肖海林正准备带许一山他们去找人。 “一山,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刘教授一下车,便责怪许一山道:“是不是刻意要与我划清界线啊?” 许一山苦笑道:“刘书记,你误会我了。我这次是因私过来的,不方便打扰你啊。” “什么话?”刘教授生气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就什么话都不用说。你来岳州,就是我的客人。其他的话都不要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刘书记,如果有空,我想请你一起去找一家人。” 刘教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当即气得满脸煞白。 省委常委亲自来岳州找一家人,惊动了市委书记,也惊动了整个岳州市。 岳州市公安局立即派人随队寻找。 在肖海林的指引下,车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中部省与北部省交界的地方。 肖海林指着路边一块空地说道:“当时,我们把人在这里放下来后,就掉头回去了。” 付清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焦急地问:“人呢?” 这是一段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冷清地方。两个省的界碑孤独地屹立在一片杂草中。由于地处交界,属于两不管地带,这里人烟稀少,除了苍茫的大山,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时值深冬,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刮在人脸面上,隐隐生痛。 付清声音哽咽起来,“这样的天气,他们衣不蔽体,怎么活下去啊?” 肖海林低声道:“我们当时把他们的衣服被褥也带来了。” “住嘴!”付清再没客气了,训斥着他道:“肖海林,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啊。一个健康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扔在荒郊野外都难存活,他们可是一家残疾人啊!” 肖海林还不死心的解释道:“他们可以行动的。” “放屁!”付清忍不住骂出声来,“肖海林,你这是在作恶啊。” 刘教授眉头紧锁,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一山,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叹口气问许一山道。 “既然这里没看到人,说明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找一找,肯定会有所发现。”许一山反倒安慰起刘教授来了。 “来人!”刘教授咬着牙说道:“先把这个人控制起来。如果发现有严重后果,严惩不贷。” 岳州警方迅速将肖海林控制住了,当场给他戴上了手铐。 肖海林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喊道:“许常委,我是奉命行事。我要不听,我的饭碗就保不住。这真要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怪我啊。” 许一山之前一直对肖海林的做法不予置评。此时听到肖海林的求饶声,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他愤怒说道:“你这属于帮人作恶,更令人可恨。” 这时,一个推着三轮车的村民远远过来了。 许一山赶紧上前打听,客气问道:“老乡,几天前这里有一家三口人,身体都有残疾的,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村民将他打量了一番,又去看路边停着的七八台车和一群人,反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哪里的?” 许一山微笑道:“我们是中部省的。” 村民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哦,中部省的啊,你站的地方,可是我们北部省的地界。” “老乡是北部省人?” “你说呢?”村民从身上摸出一包烟,顾自抽出来一支点上,眼角的余光看着许一山这群人,冷冷说道:“你们中部省的人心真狠毒啊!” 许一山闻言,尽管心生愧疚,无地自容,但还是感到了一丝欣喜。 毕竟,老乡的话里,透露出来他不但知道三个人的去向,而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就是坐在我的这个三轮车上,一个一个拉走的。”村民叹口气道:“要不是我那晚发现了他们,可能他们一家冻都冻死了。” 付清急忙问道:“老乡,人呢?” 村民冷冷道:“想见人,就跟我走吧。” 他弯腰操起三轮车把手,顾自往前走。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紧跟着他往前走。 于是,出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情景。一群人跟在村民身后,一言不发默默前行。人群身后,是七八台小车,跟着人群缓慢移动。 第1780章 林场笛声 村民推着他的三轮车在前领路,走了约三十来步,拐进一条泥巴小径。 付清赶上前小声问了一句,“老乡,还有多远?” 村民不语,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突然出现这样一群道貌岸然的人,让村民显然有些适应不过来。 付清见村民不搭理自己,便讪讪一笑,不再追问。 小径两边林木参天,落叶缤纷。光秃秃的树枝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寒冬已至。 又走百十步,看见路边歪斜着一块显然年代久远的水泥碑。碑上几个字——君山林场。众人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林场。 山窝里,一排红砖小屋出现在视线里。小屋前铺满衰败的杂草,屋顶已经破败不堪。一看就知道很久未曾住过人了。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笛声哀婉凄切,闻者无不心动。 付清疾走几步,探头往屋里一看,回过头来惊喜不已地喊道:“人找到了。” 笛声断了,屋里探出来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他惊异地看着迎面过来的一群人,赶紧缩回去了头。 随即,屋里出来一个年老的妇人。她蓬头垢面,脸上荡漾这一层笑嘻嘻的笑容。看见许一山他们,老妇人拍着双手喊道:“来客人了咧。” 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古怪,脸似乎从未洗过一样,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从她吱吱呀呀的说话里,许一山便知道老妇人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 屋里无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许一山进来时,稻草上的人蜷缩得更厉害了,恨不得将缩得像一张纸片一样,藏进墙缝里去。 吹笛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的双腿耷拉着藏在裤腿里。即便衣不蔽体,依然掩饰不住他的清秀之气。 他警惕地看着许一山他们,欲言又止。 许一山扫视一眼灌满寒气的小屋,屋里充溢着一股难闻的怪味。除了地上散落的几件旧衣服,别无他物。 他的嗓子眼不由一酸,差点就流了泪出来。 带他们来的村民对年轻男人说道:“这是你们中部省的领导,来找你们来了。”他嘀咕着道:“也不知道你们中部省人的心怎么那么硬,这么可怜的一家人,要不是遇上我,怕是冻死在了路边。” 原来,肖海林他们奉了周小华之命,在扫荡了于领临时搭建的窝棚后,将于领家属强行抬上车,开到北部省与中部省交界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将他们扔了下来。 村民恰巧路过,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才发现他们一家人。 善良的村民在问清楚情况后,便将他们送到这座废弃的林场。回村后,他把情况给村民们说了,村民们便捐衣服的捐衣服,捐粮的捐粮,大家都心生善念,想要救助这一家不知哪里来的可怜人家。 于领家属三人,显然只有这个男人是个神志清醒的人。 许一山在他面前蹲下去身子,好奇地问了一句,“刚才吹笛子的是你?” 年轻男人惊慌地点头,他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想将手里的竹笛藏到身后去。 “学过?” 他慌乱摇头。 “无师自通啊!”许一山笑了,轻声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偷偷看了许一山一眼,小声道:“于森林。” “你是于领的儿子?” 于森林紧张点头道:“我的。”他指着年老的妇人介绍道:“这是我妈,有精神病。那是我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脑瘫了。” 许一山看他口齿清楚,表达流畅,便说道:“于森林,我们是从岳州来的,专门来找你们的。” 于森林吓得往后躲闪着说道:“我爸闯的祸,他已经付出了生命代价。”他使劲咬着牙,看着还在傻笑的娘和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妹妹,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你们要找麻烦就找我吧,她们都是残疾人,找她们也没用。” 许一山心里一动,安慰他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找麻烦,你们找我们做什么?” 许一山叹口气问道:“于森林,我就想问你,谁说你父亲闯了祸了?再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于森林苦笑道:“听天由命吧。我是个男人,我爸不在了,我就得照顾我妈和我妹。” “你怎么照顾?” 于森林笑了笑,看了一眼村民说道:“我已经与这位叔说好了。他带我去街上要饭。可是我觉得伸手向别人要饭,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我打算啊,我在街上吹笛子,卖艺养活我妈我妹。” 他突然之间显得自信了许多,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坚毅了。他看着萧瑟的屋外,大声道:“我现在是一家之主,我必须尽我的责任。” 许一山很久没看到眼前的这副惨景。他被于森林乐观的心态打动了。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你吹的笛子。于森林,你现在能不能再吹一个曲子给我们听听?” 于森林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许一山心里一动,心想,如果这个年轻人不是废了一双腿,他倒是一个阳光俊秀的男人。 “吹得不好,你别见笑。”于森林坦然将竹笛横在唇边,说道:“我就吹一曲《歌唱祖国》吧。” 笛声再次响起,声音穿透屋顶,悠扬流淌。 许一山不由跟着笛声唱了起来。 其他人一看许常委唱了,也跟着唱了起来。顿时,笛声伴随着歌声,响彻了这座废弃的林场。 曲罢歌息,每个人的眼睛居然都湿润了。刘教授更是泪流满面,哽咽难抑。 于森林放下竹笛,难为情说道:“吹得不好,别介意啊。” 许一山夸赞他道:“于森林,你吹得很好,比一些专业的人士还吹得好。为鼓励表扬你,我奖励你两百块。” 他从身上掏出两百块钱,塞在于森林手里。 于森林惊慌地推脱,尴尬道:“不值这么多钱啊。我是乱吹的,真没吹好。” 许一山笑道:“你一个从没学过的人,能吹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啊,让你流落在外,中部省欠你一个原谅。” 其他人也纷纷解囊,一时之间,于森林手里塞满了钱。 看着满手的钱,于森林突然放声大哭。 许一山默然起身,走到屋外去,看着眼前苍茫的一片大山,他对跟随他一起出来的刘教授说道:“刘书记,我们愧对老百姓啊!” 刘教授羞得满面通红,他已经掌握了于森林一家人的来龙去脉。他没想到在岳州城里,还会有这样苦得比黄连还苦的人家。更没想到,岳州城里还有人会昧着良心将他们赶出岳州的人。 “人我今天都接回去,先安排在市福利院,你看呢?一山。” “这个办法好啊。”许一山怅然叹道:“这个叫于森林的小伙子,还有发展潜力的。还有,必须还于领一个清白。” 第1781章 否定演出方案 中部省委关于岳州大火事故的处理意见终于下发。 周小华第一时间被留置双规。 岳州大火的真相在周小华被双规后,浮出了水面。 大火起因确实是安全生产存在隐患漏洞,周小华因其兄长周伯华落马,怀恨在心,蓄意谋划制造出来一场大火,并刻意嫁祸于领。 周小华交代问题时,毫不隐瞒地表示,在他兄长周伯华落马之后,他就预感到正义之剑总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制造日化公司大火,一方面是泄愤,另一方面是想趁着事故扰乱人们视线,转移重点。以求安全躲过被调查。 周小华的贼喊捉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其实在周伯华落马后,人们并没将他与周伯华联系起来。是他做贼心虚,总以为上面盯住了他。 于是,他铤而走险,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于领终于被证清白。日化公司按规定对于领家属予以巨额补偿。于领一家在刘教授的亲自关心下,从市社会福利院搬进了日化公司一套真正属于他们自己家的房子。 于领妻子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于领女儿也被安排接受专家会诊。而于森林在岳州市委市政府的关怀下,破格被吸收进了岳州市歌舞剧团。 听完付清的讲述,许一山长长舒了一口气。 付清看着如释重负的许一山,赞叹道:“许常委,我说句真心话,在你身上,真能看到陆书记年轻时的风采。你是青出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听岳州方面的人说,于森林这小子要在家里给你立牌位呢。”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老付,千万别弄出这些东西来。我还没死,也不想死,怎么就立牌位啊?” 付清笑道:“古时候啊,老百姓为了感谢青天大老爷,就常常给活人立牌位,叫生人牌,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突然压低声道:“我听说,中原省的胡省长,就最喜欢被人给他立牌位了。” “胡说。”许一山笑骂道:“老付,你可不能这样编排领导。” 付清笑嘻嘻道:“我一点都没夸大。胡省长离开我们中部的时候,从中部带去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就是我哥们。他跟在他身边,什么不知道啊。” 提到胡进,果然就来事了。 突然门被敲响,许一山秘书进来,轻声汇报道:“领导,中原省表演团下午将到达我省。” “来就来啊。”许一山吩咐道:“你通知一下省文化厅,让他们负责接待。” 秘书为难道:“他们有要求,想宣传部出面接待。”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文艺演出是文化厅的事,他们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啊。” 付清在一边说道:“许常委,我觉得,还是按他们的要求来吧,没必要得罪。” 许一山断然道:“不行。就按我的意见办,一切由省文化厅负责接待安排。” 下午五时,中原省样板戏演出团如期到达桔城。 演出单和场次安排送到许一山面前,按照惯例,这都是事先协商好的,许一山只需过目一下,就算走完了流程。 前面三场都安排在大剧院演出,分别演出尘封已经快四十年的老样板戏。 第四场演出场地安排在中部大学,第五场在中部师范大学。中部省共演出十五场,除前三场在大剧院,其余都安排在大学演出。 许一山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样板戏进校园,是他最反感的一件事。可是容海已经答应了中原省的要求,如果他这时候制止,很明显就是在得罪容海。 中原省胡进搞的红色经典样板戏,比山城梁国明的红色基地影响明显要大许多。 两个人都敏锐地抓住了红色主题,准备在红色的基础上各显神通,将自己的影响极度扩大化。 当然,许一山并不反感红色主题。红色是融汇在华夏人们血脉中的颜色。这个从一开始就象征着暴力的鲜艳颜色,恰好是每一个华夏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颜色。 红色代表蓬勃的生命,是不屈的象征,是华夏的一个精神图腾。 但是,许一山对梁国明和胡进拿红色主题来做文章,就有点反感了。他非常清楚,当一个人在穷尽一切手段来渲染某一个事物的时候,背后一定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梁国明是第一个拿红色主题来做文章的人。但胡进很敏感地嗅到了其中强烈的政治倾向。 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将他刻意打造的五个中原暂时摆在了一边,全心全意来打造红色经典样板戏的演出。 胡进的计划很完美,先在中部省试水。如果取得了不错的社会反响,他将在下一步将样板戏送进燕京演出。 等燕京演出结束后,再全国各地迅速开花。他要让红色浪潮席卷华夏大地,让每一个华夏人都知道,他胡进才是红色的传承人。 据传,胡进为将经典红色样板戏打造成为经典中的经典,他在这上面投进去了巨资。如今,在中原省的大街小巷,处处都能看到红色经典的影子。 中部省接待方并没因为中原省的不悦而有所调整,在许一山的坚持下,还是由省文化厅负责出面接待了。 晚上的接待宴会,许一山已经婉拒。他现在要尽快审核中原省的演出方案。毕竟,明天就要演出了。 为迎接中原省演出团,中部省大剧院在两天前已经全面停止了演出任务。所有预定的演出计划,都顺延下去了。 秘书见许一山迟迟没下笔签字,他在一边提醒他道:“首长,如果你没其他意见,我就回复过去了,一切按原定方案进行。”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你急什么?” 他拿起一只红色的笔,将各大学演出的内容画了一个大圈,并在圈上打了一个大叉。 “大剧院演出照常进行,大学演出任务取消吧。” 秘书赶紧提醒他道:“进校园是容代省长同意的。” “省委指示我在具体负责演出事宜。”许一山缓缓说道:“我有决定权。” 秘书小声道:“首长,我担心中原省会有意见。再说,容代省长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是秘书,你负责执行就行了。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他否定了样板戏进校园的方案。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此举,具有极大风险。他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得罪容海,还得罪了样板戏幕后的真正操作者——胡进。 当然,他现在不再是个鲁莽的人了。 既然做了决定,他就得有个完美的计划。那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可是,他能做得到吗? 第1782章 烽烟四起 中原省演出单位拿到许一山签署的演出方案后,大吃了一惊。他们连夜将情况汇报给胡进。胡进指示他们,绕开许一山,直接找容海代省长协调。 半夜时分,容海的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许常委,你是不是弄错了?”容海一开口,气势便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你这是让我下不来台啊!” 半夜打电话,已属不正常。开口语气便软中带硬,这让许一山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觉得没搞错。”许一山清理了一下思绪解释说道:“容省长,样板戏进校园,我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学生的任务就是读好书,学好本事,不要把精力花在无关的事上。” “许常委,我认为你的思想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宣扬红色文化,怎么是无关的事呢?”容海显然动了怒,“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修正错误。” 容海说完,不容许一山解释,当即挂了电话。 两人虽然都是班子成员,但容海占着一个代省长的职务,显然在许多地方都要压过许一山一头。他现在头上还顶着一个“代”字,是因为还没到明年三月的人代会。一旦通过了人代会的选举流程,他头上的“代”字便会去摘去。那时候的容海,就将是中部省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按常规,如果不出特别意外,容海头上的“代”字必定会在人代会后摘去。 所以说,尽管都是班子成员,但无论是实权还是排位,许一山都在容海之后。 容海之所以半夜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是因为胡进的电话。 胡进在接到演出单位的汇报后,得知许一山否决了演出单位进中部省大学校园的方案,大怒不已。他没直接打电话找许一山要个说法,而是转了一个圈子,将电话打给了容海。 容海要想顺利摘去头上的“代”字,就必须保证在他的代理省长期间不能出现任何有碍于摘帽的事。他知道胡进的背景,这人或许不会在他摘帽的征程上帮上忙,但一定要确保他不会设置障碍。 大家都在中部省同过事,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僚。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脸面官司还是必须要维持。胡进求助于他,已经表现出他需要他的帮助。如果自己在这时候不伸手帮他一把,万一胡进在他摘帽的征程中出一个幺蛾子,后果就很不好看了。 胡进的话说得很在理,“容省长,你在中部省应该有说话的分量吧?老容啊,你可是答应过我的。现在方案被否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向我的人解释了。” 容海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这个许一山也太不识时务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答应了中原省的要求,他怎么还要否决人家的演出方案呢? 许一山这不是摆明在狠狠扇他的脸吗? 他也是强压着怒火给许一山打了这个电话。话不多,但意思已经很明白,许一山必须收回去他否决演出方案的决定。 许一山在容海挂了电话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出来。他等的就是他们的电话。但他没想到是容海先打给他,而不是胡进。 既然容海已经将电话挂了,他就没必要再打回去。 坐了一会,他的心情彻底平静之后,他在将电话打到胡进的手机上去。 电话响了两三声,挂了。 他不觉苦笑,再次拨了过去。 这次,胡进接了。 “老胡,我是许一山。” 电话那端沉默着,只听到胡进的喘息声。 “你可以听我解释吗?”许一山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老胡,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胡进终于说话,“许一山,你现在翅膀硬了,已经可以展翅蓝天了。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啊。” 胡进很少直呼许一山的名字。从他们认识开始起,他就一直称呼许一山为“老许”。虽然这里面有个电影的“梗”,但是这个称呼确实也能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 在他们两人之间,可以说许一山过去都是靠着胡进罩着的。大学期间,梁国明目空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像许一山这种出身农家的子弟,根本就进去不了他的视线。 但胡进一直将他摆在身边,出入都带着许一山。他就是要证明给梁国明看,许一山是他胡进罩着的,谁都不可以欺辱他。 事实上,梁国明也真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因此在大学四年里,他一直没敢对许一山怎么样,即便许一山在运动场上和书法艺术上,甚至在成绩上都强压他一头时,他也没表现出来要打压许一山的意思。 从许一山是唯一去过胡进在燕京的家的待遇,就能看出来胡进过去是充分相信许一山的。 “老胡......”许一山一听到胡进直呼自己的名字,不觉有些心痛。 “算了,很晚了,大家都休息吧。”胡进缓缓叹口气说道。 “你先别挂。”许一山急忙说道:“老胡,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还是要说。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你就听我最后一次说话。” 胡进迟疑了片刻,道:“你说吧!” 许一山强压激动的心情,小声说道:“老胡,在你面前,我就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去做,但是不能太过。太过就会物极必反啊。” 胡进沉默不语。 “我说的话,希望你不要生气。当然,我希望你空闲的时候,能考虑考虑一下我说的话,看看有没有道理。如果你觉得没道理,我也能理解。” “废话挺多的啊。”胡进不耐烦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啰啰嗦嗦的,烦人。” 许一山嘿地笑了,胡进能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至少说明他还没将他当外人。 “老胡,你搞这个红色宣传,就是针对国明来的吧?”许一山单刀直入地揭开了谜底,“我觉得,你两个现在争得有点热闹。” “谁说的?”胡进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去针对?” “老胡,面对现实哈!”许一山笑了笑道:“现在外面的人,谁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在暗中较劲啊。” 胡进愣了一下,突然瓮声瓮气说道:“老许,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不帮我?” “不是我不帮你。”许一山叹口气说道:“我觉得,国明比你内敛一些。你的锋芒太露了啊。老胡,外面就不能低调一些?” “想让我低调?怎么可能。”胡进哈哈大笑起来,“老许,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低调这个词。” “过去你不是这样。” “人总会变的。”胡进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老许,实话说吧,我与他,终有一战。赢者一统天下,输者阶下为囚。” 第1783章 缺席演出 胡进这番话,不谓不推心置腹。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感动。但是,他更多的是对胡进的担心。 就好像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一样,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就没有了太多的隐晦,近乎直白了。 其实,从两人的从政轨迹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胡进与梁国明本来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占据燕京资源优势的胡进,从踏进仕途开始,处处锋芒毕露。他很久以前,就被人背地里视为最有前途的青年。 而梁国明在胡进风起云涌的时候,他还只是原陆省长的秘书。梁国明履职衡岳长宁县,才算正式踏入仕途。 在胡进看来,梁国明于他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他曾毫不掩饰地对许一山戏称梁国明的真实水平不过就是个小学生,与他相比较,简直就是乌鸦与凤凰相比。 胡进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蔑视,让他真没将梁国明当作低手来看待。 直到梁国明不声不响突然被提拔去了霞山市,这才让胡进有所警觉。 毕竟,两个人的背景都差不多,一旦出现丁点儿失误,就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让胡进不能接受的是,梁国明入仕后,他处处表现出来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态度,被老一代领导交口赞誉他梁国明是个忠厚老实之人。相反,他的激进,似乎让一部分上级生出来了一丝反感。 领导的看法,群众的口碑,是一个人前进路上的参照物。缺一个,都将举步维艰。 许一山听着胡进似乎咬牙切齿的话,不觉心里又冒出来一丝寒意。 “老胡,我觉得,有些问题我们应该看得更开一些才好。我觉得,你现在是不是在自相残杀了?” 胡进大笑道:“老许,你叫许一山,你这座山,能容两只虎吗?” “这么说,你们之间,必有死伤?” 胡进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他轻轻说道:“老许,你能打这个电话来,我已经满足了。中部省的演出方案,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电话挂断,许一山便感觉心痛如麻。 胡进已经袒露了他的心迹,他在许一山面前没有丝毫隐瞒。 让红色样板戏再次踏入社会,确实是胡进针对梁国明的红色基地来的。 梁国明率先在山城打造红色基地,打着发展红色旅游的旗号。事实上,梁国明广发邀请函,邀请华夏各地领导都去山城观摩,由山城承担一切费用。好吃好喝外,还有得纪念品拿。一时之间,梁国明的名字迅速占据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这一招,很快就将胡进的风头全部压住了。 胡进是最不能忍受这个结局的。梁国明坐在他前面招摇,无异是对他的侮辱。 于是,胡进便冒出了打造经典红色样板戏的念头。 梁国明的“请过去”与胡进的“走出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仔细一想,似乎胡进的“走出来”比梁国明的“请过去”更高明一筹。 毕竟,梁国明的邀请还可能被婉拒。而胡进的“走出来”,却不容人有任何可以推脱的余地。 第二天,红色样板戏如期在大剧院开演。 中部省委为表重视,特意下发通知,要求省直机关干部及家属,都去大剧院观看演出。 第一场演出结束,有人留意了一下省委领导观看演出的阵容。发现陆书记和许一山都没到场观看。他们是唯一两个缺席的省委常委。 开幕式上,容海代表中部省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词,他在祝词中强调,宣扬红色文化,是各级党委政府的重要责任。他倡导让红色文化贯穿到社会的每一个层面。 当然,演出非常成功。由此可见中原省在准备工作上是用了心的。 无论是演员的表演,还是演出道具的准备,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当晚的演出了,算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许一山在演出结束后到了现场慰问演员和后台工作人员。他高度赞扬了演员的专业素养,赞美了节目编排的内容。 然而,就在他离开大剧院的路上,他接到了周琴的电话。 周琴从衡岳市宣传部长位子上提拔到了省委宣传部,担任主管外宣工作的领导。她找许一山,就是想征求许一山的意见,对大剧院的样板戏演出活动,应该选择什么样的角度报道。 接到电话的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这事不该问我啊,你们上面有领导。我又不是管宣传这一块的。” 周琴直接表示道:“我请示了我们的领导。但是,我们领导要求我征求你许常委的意见。因为,负责这次演出的事,是你。” 许一山道:“你别问我。问我,我也给不出意见。” 周琴便笑了,道:“你现在在哪,我当面与你说。” 半个小时后,两人见了面。 这也是周琴调往省城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刚才看你在慰问演出单位的人,我没打扰你。”周琴一见面便问道:“你能告诉我,今晚的演出,你为什么不在现场吗?” 许一山掩饰着说道:“我不是有紧急事需要处理吗?” 周琴摇了摇头道:“你别哄我。许常委,自从你辞去衡岳市委书记职务后,你现在的主要职务就只有融城党工委书记一个职务了。据我所知,融城管委会现在与过去不一样了,你不会像过去那么忙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小周,你不用乱猜,我是真有其他事需要紧急去处理。” “陆书记也没到场。” “陆书记比我忙多了,他哪有时间去观看什么演出啊。” “你觉得这只是一场平常的演出?”周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和陆书记都不到场,这背后没有隐藏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隐藏什么呢?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乱猜乱想。” 周琴道:“我说了,你别说我乱说。我觉得,这次中原省来我们中部省演出,就是一场政治戏水秀。陆书记不出场,肯定有陆书记的顾虑。你不到场,我就有点想不通了,中原省现在可是胡进同志在当家呢。” “谁当家都一样啊。”许一山无奈说道:“我就说吧,你们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这么说吧,我与陆书记都缺席,没有任何深意,都是因为工作牵绊造成的。” “就不知道胡进同志知道后会怎么想了。”周琴小声问道:“现在我以私人的名义请教你,对这次演出的报道,要怎么报道?” “你是老宣传了,还要问我?” “我就是把握不住才问的你。”周琴嫣然一笑道:“你如果不想让我犯错误,就就给我指一条路。” 第1784章 一盘大棋 周琴的话,将许一山堵得无退路可走。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在宣传报道中原省红色经典样板戏演出这件事上,分寸拿捏得必须恰到好处。过了,可能会被人诟病中原省胡进的吹鼓手。太低调,又将让胡进不满意。 胡进之所以不在中原省大张旗鼓宣传,就是不愿让人说他自吹自擂。他选择在中部省开展他的红色之旅宣传,别有用心,又恰到好处。 中部省是名副其实的红色摇篮和发源之地,在中部宣扬红色经典,再怎么做都不算过分。其次,通过中部省的宣传系统,将胡进的红色理念宣扬出去,引起燕京方面的注意,才是胡进的终极目的。 “宣传是肯定要宣传的。”许一山先下了定论,“这么大的活动,又具有深远的意义,不宣传,就是我们的政治觉悟不够。但是,要掌握分寸。” 周琴笑吟吟道:“我就是把握不住分寸,所以才来有求于你。” 许一山苦笑道:“其实,你这是为难我。说句真心话,我也把握不住。不过,我有个建议给你参考。” “说呀。”周琴催促他道:“我还等着发稿呢。” “尽量往文艺方面靠吧。”许一山道:“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周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笑着走了。 许一山等他一走,赶紧去华天宾馆找刘思诚。 晚上没参加红色经典样板戏的演出活动,许一山并非是有意回避,而是确实有事。 下午刘思诚就赶来了桔城,他与衡岳市长英朝晖一道来迎接从大洋彼岸飞来的半导体投资机构负责人。 半导体产业最终选择落地衡岳,刘思诚和英朝晖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 当然,并非他们努力了,就能获得回报。半导体落地衡岳,关键在于投资方被许一山的那番话打动了。 还真别说,国外的企业,并非眼里都只有利益。他们在投资的问题上,更多倾向在情怀上。许一山的一番“英雄之城”的讲话,触动了投资方。 到现在刘思诚才知道,投资方老板的父亲,当年就是援华飞虎队的一员。 他们这次来,是正式签署投资协议。 如此重大的事,刘思诚不敢马虎。他深知许一山在半导体落户衡岳这件事上的重要性。毕竟,对方要求在签署协议之前,与许一山有一次深入的交流。 半导体产业落地衡岳,将可能改写衡岳未来的历史。许一山倾心打造的制造之城,可能要加上一个新的标签——未来高科技之城。 刘思诚与英朝晖正在一起商议,如何顺利拿下半导体项目。 看见许一山来了,两个人不约而同起身。 许一山摆摆手道:“都坐吧,我们之间就不用太客气了。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英朝晖道:“老许,我们不都在等你来作决定吗?”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道:“等我作什么决定?你们两个是衡岳市的当家人,你们决定就行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英朝晖嘿嘿地笑,道:“我们就是拿不定主意啊。” 原来,半导体产业投资方有一个不可改变的决定,那就是他们投资的半导体产业,必须由他们全部控股。这个决定的含义,就是半导体技术始终掌握在他们手里,与衡岳市并无任何关系。 如果衡岳市方面不能满足他们的这个要求,投资协议还可能存在一定的变数。 他们两个就在为此事而苦恼。如果满足不了对方的要求,对方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么衡岳市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英朝晖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中原省派人主动去接触了半导体投资方,提出满足投资方任何要求的方案。投资方因此拿中原省来要挟衡岳市,逼迫衡岳市作出让步。 刘思诚苦笑道:“我与老英很担心,搞不好我们就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许一山试探着问:“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刘思诚犹豫片刻道:“我们想,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答应对方的要求。” 许一山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问道:“我们让半导体产业落地,目的不是盯着利税上吧?如果从经济角度出发,衡岳市搞好制造业,经济就不会落后在其他地区。所以,钱对衡岳而言,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刘思诚嗯了一声道:“许常委说得非常对。” 英朝晖道:“道理大家都懂。我们让半导体产业落地,主要是技术问题。高科技的钥匙和密码掌握在别人手上,我们手里握着的就是一个空壳。” 许一山高兴道:“老英看问题还是看得很透彻嘛。” 英朝晖讪讪道:“这都是从你身上学的啊,老许,我和思诚都明白你的苦心。你看中的是半导体产业核心技术,不是眼前利益。” 许一山不知道胡进绕过他与半导体产业投资方接触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与胡进之间已经产生了矛盾,两人的兄弟感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胡进强烈要求许一山将半导体项目让给他,许一山却没作出让步。 许一山清楚,胡进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去了中原省后,还像在衡岳一样,大手笔搞了一个“五个中原”工程。 搞形象工程最费的就是钱,胡进在中原的亏空,比在衡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胡进资源丰富,他能弄来钱。但是,钱花了,总归得还。胡进在中原是赢得了群众口碑,却亏空了政府财政。 他急需半导体产业的落户来填补他亏空的窟窿。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发展半导体产业是国家的一项重要战略方针。将半导体产业捏在手里,就能向国家申请巨额补贴。 许一山知道,胡进是个很现实的人。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会满足对方。 比如,半导体产业要求他们全资控股这件事,相信胡进就会满口答应。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许一山问英朝晖他们。 “目前来看,好像没有松动的迹象。”刘思诚如实答道:“一个小时之前,我们还与对方有过一次座谈。老英提出我们参股的建议,被他们拒绝了。” 英朝晖道:“我觉得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将直接转道去中原省。”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由皱起了眉头。 正如英朝晖说的那样,许一山希望半导体落户衡岳,眼睛盯着的确实是对方手里掌握的技术。他希望通过合资的方式,衡岳市在利益上作出牺牲,以换取半导体的核心技术。 对方显然猜到了衡岳市的用意,他们在是否合资上的问题,坚持独资,婉拒合资。 许一山看了看时间,突然问道:“客人都休息了吗?” 第1785章 寸土不让 在得知投资方负责人还没休息,并且欢迎他许一山时,许一山一刻都没耽搁,直接起身去拜访了客人。 因为投资方前一次来衡岳考察时,两个人见过面,彼此之间算得上是半个熟人。 从对方迎出门来就知道,对方很尊重许一山。 “许先生,你好。”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情。 投资方按照音译,给自己取了一个貌似华夏的名字——朱利文。 “朱利文先生,欢迎你来华夏。”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朱利文跟着大笑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懂。一般是用在男女之间感情上的。许先生用在我们的身上,倍感荣幸!” 根据背景调查得知,朱利文是个真正的华夏通。他在华夏留学八年,几乎走遍了华夏的山山水水。就凭这一点,就让许一山对他生出无限敬佩。 他来华夏留学,源于他父亲对华夏的感情。 援华飞虎队的经历,让他父亲将华夏视为第二故乡。 据他父亲讲述,当年老英雄驾机在天上与日作战时,不幸被击落。老英雄跳伞后,被老百姓救起。 由于身负重伤,他命垂一线,加上他降落的地方,又恰是日占区。日军为之派出重兵搜捕他。是当地的老百姓将他藏在地窖里,每天喂他鲜奶,才让他活了下来。 事后,他才得知,为保护他,当地至少有三名百姓惨遭日军杀害。而每天喂他的鲜奶,并非牛羊奶,而是一位刚生育的母亲,狠心省下本该喂孩子的奶水,救了他一条命。 战争结束后,老英雄回国,打下了半导体产业一片江山。 老英雄生前一直有个愿望,必须在有生之年踏上华夏这片土地,一方面寻找他的救命恩人,一方面找机会报答这个给他第二次生命的国土。 遗憾的是他最终未能成行。但是,他却将儿子朱利文送来了华夏留学。 老英雄在一年前将亲手打造的江山交给了儿子朱利文。他叮嘱儿子,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必须要回报华夏。 接手父亲事业的朱利文,第一时间便来了华夏。通过他父亲的描述,他准确找到了中部省。因为,中部省的衡岳,就是他父亲当年坠机的地方。 许一山之所以能准确掌握朱利文的背景材料,在于朱利文第一次来衡岳考察时,就让他产生了疑问。 当然,他不知道朱利文来衡考察,是龚辉玩的一个转移视线的花招。他当时只是想,半导体产业为何会选择来衡岳考察? 若论地里位置,技术力量,科技氛围,衡岳市在华夏都不算是最好的选择。比衡岳市好的地区太多了,外商考察团为什么舍弃而单独选择衡岳? 花了一番功夫,许一山终于弄清楚了考察团的背景资料。 他这一背景调查,实属歪打正着。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欢迎晚宴上以一口流利的英语,讲述衡岳是一座英雄之城的故事的原因。 朱利文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但样子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年。 他满面红光邀请许一山入座,亲自给许一山端来了一杯咖啡。 “许先生,听说你高升了?”朱利文一开口便叹道:“看来,我与许先生的合作,没有机会了啊。” 许一山微笑道:“谈不上什么高升不高升,在我们华夏,我们每走一步,都是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朱利文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好!我就佩服你们这种精神。” 话题很快进入正题,朱利文明确表达,为保证半导体技术的优势,他们在华夏投资的半导体产业,要求独资。 许一山赞许道:“好啊,朱利文先生,科学技术是无数科学家花了无数心血凝结成的人类智慧。我非常尊重每一位科学家的劳动成果,也尊重拥有科学技术力量的企业。不过,有一句话,我相信朱利文先生应该听说过,那就是科学无国界。就好像我们人类反法西斯一样。” 朱利文顿时愣住,半天没说话。 许一山没有过多的客套,更没有转弯抹角地表述自己的想法。他一开口,便直击朱利文心坎。 “我在想,当年您的父亲为了我们华夏不被侵略,他们这些英雄远涉重洋,抛家弃子奔赴我华夏,不就是我们人类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和平啊。” 朱利文惊异地看着他问道:“许先生知道我父亲的故事?” 许一山缓缓点头道:“您父亲的英雄事迹,被保存在衡岳市博物馆里。我们怎么可以忽视和忘记历史啊!” “是吗?”朱利文来了兴致,“我想去看看。” “好啊!”许一山微笑道:“您父亲当年的飞行服和他佩戴的手枪,我们都保存在博物馆里。随时更欢迎朱利文先生参观。” “真的吗?”朱利文激动起来,眼眶湿润了。 “历史不可改变,英雄不容玷污。”许一山道:“我们是一个知道感恩的民族。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任何人。” 朱利文毫不掩饰地抹了一下眼角。他突然问道:“许先生,如果合资,你们准备怎么合?” 许一山心里一动,他知道时机成熟了。 “我们还是个发展中的国家,还有许多东西要向你们发达国家学习。但是,我们拥有辽阔的国土,勤劳的人们和坚韧不拔的信念。所以,我向朱利文先生袒露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们需要科学技术。” 朱利文笑了,道:“胡进先生你认识吧?” 许一山诚恳说道:“我们过去是大学同学。” 朱利文大笑道:“胡先生若是有你一般的坦诚,今天我们就会再坐到一起来了。” 许一山微笑道:“每个人办事的风格都不一样。胡进先生是我们的一位优秀同志。” “他可不是这样评价你的哦。”朱利文似笑非笑说道:“许先生,你们华夏有句古话,言下识君子,笔底看贤人。你应该就是这句话里的君子与贤人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只不过是历史将我摆在这个位子而已。换了别人,一样如我,甚至比我更优秀。” “如果我要求你们全资建厂,我只负责技术,你有什么意见?” “没问题。”许一山爽快答应道:“但我也有一个要求,技术必须共享,而且,我们的科技人员要进入研发团队。” 朱利文淡淡一笑道:“许先生,你这有点得寸进尺了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这叫寸土不让。当然,我们会让朱利文先生得到最丰厚的回报。” “君子一言。”朱利文站起身来,伸手出来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 “驷马难追!”许一山大笑。 第1786章 迟来的佳音 朱利文同意将半导体产业落户衡岳,且破天荒愿意与衡岳市合资,这让刘思诚欣喜若狂,激动得双眼飘起了泪花。 他不顾英朝晖在场,双手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老许,你就是我们衡岳的神啊!” 许一山尴尬道:“神毛啊。思诚,其实任何事情只要我们用心去做,用行动去感化别人,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认为,做人一定要真,做事一定要诚恳。每一个人,不管他的意志有多强大,感情始终是最薄弱的地方。只要找对突破口,就不用担心打动不了人。” 刘思诚一脸严肃道:“我现在算是彻底佩服你了,老许。你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和老英就是打破脑袋也学不来啊。” 朱利文决意将半导体产业与衡岳市政府合作,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胡进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大吼道:“许一山,你把我的话当放屁吗?” 许一山任由他骂,等他骂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说道:“老胡,我今天是不是起床早了点?” 胡进被他这句话噎得一时没回过神来,他顺嘴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苦笑道:“碰到鬼了啊。” “你骂我是鬼?” “我骂了吗?”许一山平静说道:“一大清早,你就打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怒骂,换了你,你高兴?” 胡进咬着牙道:“骂你怎么了?你现在还将我胡进的话当话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当面与你说清楚说明白了,半导体项目给我中原省,你为什么背着我搞阴谋诡计?” 许一山叫屈道:“我哪里搞了阴谋诡计?人家外商投资,主动权都在他们手上,他们愿意投哪里,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我能干扰得了?” “少来这套。”胡进哼道:“你许一山那点心思,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如果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项目不可能会落在衡岳市。” 许一山没有出声了。他实在是不想解释。因为,有时候越解释越解释不清,不如让时间去消化。 “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停止与半导体项目签约。”胡进不客气地说道:“你要不听,就算你们签了约,我也有办法让你们签一纸空约,落不得地。就这样吧!” 胡进的电话挂了。 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次是彻底激怒了胡进了。 胡进刚去中原省时,一心还扑在经济发展上。他“五个中原”的发展计划,确实让他收获到了无数民心。然而,梁国明在山城搞的红色基地却盖过了他的风头。这是胡进最不能容忍的事,他绝对不能接受梁国明压他一头的事实。 就如他不加掩饰地说过,他与梁国明,现在就是两虎相争。 表面看,胡进表现得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相反,梁国明却是不露声色,稳打稳扎。他们两个人都在暗中较劲,都希望自己能压住对方。胡进清楚地知道,压住梁国明,单靠红色主题的宣扬,并不能有决定性的作用,他必须另出奇兵,才有胜算。 一手抓宣传,一手抓发展,就成了胡进前进路上的两大法宝。 而让半导体产业落户中原,就是胡进其中一大法宝的核心力量。 他在电话里居然不顾许一山的感受,直接以下命令的口吻要求许一山停止项目推进,这已经是在摊牌了。如果许一山没有领会到这句话里的暗藏的杀机,许一山将面临着凶险。 这就是胡进最后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刘思诚已经陪着朱利文他们欢天喜地回衡岳去了,许一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时候站出来阻止项目的签约。 但是胡进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许一山非常相信胡进确实有能力做到即便项目签了约,也无法落地的事实。 现在,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胡进问鼎燕京的事不是空穴来风。在他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在推着他前进。 胡进进京并不难,难的是他必须手握令人信服的政绩才有资本睥睨群雄。 燕京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步步凶险,却又步步生莲。 许一山深信,倘若胡进不顾一切站出来阻拦,自己还真无计可施。毕竟,在政治力量上,他几乎算是一个白丁。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有点心不在焉,心猿意马。在办公室坐立不安。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秘书匆匆进来汇报说:“领导,陆书记请你过去一趟。”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便去了陆书记办公室。 陆书记看见他来了,面带微笑道:“一山啊,你脸色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没事,请陆书记放心。” “坐吧。”陆书记招呼他道:“一山,请你过来,是有个事要与你说说,燕京方面来了消息,你做好准备,去桔城上任吧。” 许一山的心猛地一颤,顿时愣住了。 中部省委决定由他担任桔城市委书记的决议,出台已经有两三个月。但是,在向燕京请示时,却一直没有回音。 时间拖得越长,变故越大。许一山的任命迟迟没下来,早就传出来他接任桔城主官的事黄了的消息。 事实上,在人事任免上,确实很难出现他这种情况。通常,在规定的时间里没有得到上面的同意,那就是在告诉下面,上面对报请的事宜存在争议。 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其实许一山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虽说从衡岳任上调任桔城,行政级别并没任何改变,但是,桔城毕竟是省府所在地。担任桔城的一把手与衡岳一把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山,从现在起,你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责任越来越重大啊。”陆书记常舒一口气说道:“把桔城交在你手里,我放心。不过,我要提醒你,到了这个程度,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特别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你一定要有主见。” 许一山认真点头道:“我时刻铭记陆书记的教诲。” “你的任命,在两天后宣布。这两天,你抽空回家一趟吧,我已经安排了办公厅的同志,把你家属安排来桔城。” 许一山道:“陆书记,我的家属在衡岳很好,不好麻烦组织。” “你是省委常委,怎么还让家属留在衡岳呢?这件事你不用考虑,组织会有安排。家属在身边,对你也有一个照顾嘛。” 许一山心里感激不已。其实,他不是没能力安排陈晓琪他们来桔城,他是真心不想麻烦组织,更不想让人在背后指着他的后背说,“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陆书记主动出面安排,他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一出陆书记办公室的门,他便将电话打到了陈晓琪的手机上,兴奋喊道:“老婆,你们马上就可以随我来桔城了。” 第1787章 燕京要来大人物 陈晓琪听说组织准备将她一家都安排去桔城,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丈夫调往省城快两年,却一直没有让家属过去的意思。这让陈晓琪如鲠在喉,几次想问许一山的想法,却一直不好开口。 她深知丈夫是个坚持原则的人,丈夫不提将她和孩子带在身边,一定有他的难处。 虽然身边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暗示她,许常委现在官当得那么大,身边自然不缺女人。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可垂手可得,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丈夫。 夫妻之间,重在信任。陈晓琪对丈夫的信任,建立在丈夫首先充分信任她的基础上。 回想这几年走过来的岁月历程,陈晓琪心里还是感慨万千的。 几年前,在茅山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与魏浩不清不楚的时候,只有丈夫许一山从没在她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毫的不胜任。 不可否认,许一山起初并非是她陈晓琪的意中人。 尽管许一山有着俊朗的外貌,也有一份水利局的正当工作,但是,横亘在她面前的是许一山农民家庭出身这一座大山。 就好像杨柳开玩笑说的那样,如果陈晓琪嫁给他许一山,那就是一颗好白菜被乡下猪拱了。 陈晓琪闯进水利局,直接叫许一山与她去民政局登记结婚,这在常人看来,完全是匪夷所思的事。她也没料到许一山会爽快答应,毕竟,在当时的茅山,她陈晓琪的名声并不太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外界怎么传言她与魏浩的事,甚至传出她甘愿充当魏浩的“小三”的谣言,她都不在乎。她相信只要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就不怕漫天的污泥浊水往她身上倾倒。 当然,对于魏浩的纠缠,她确实是动过心。魏浩外表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成了公安系统的英模式人物。他不但本身优秀,还有着一个强大的家庭背景。 魏浩的一切,在许多女孩子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典型白马王子的形象。 她确实尝试着与魏浩接触过,也萌生了为爱情不怕牺牲的念头。 然而,不知是魏浩心太急,还是她厌倦了那种见不得阳光的狗屁爱情。她在与魏浩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之后,头也不回就去找了许一山。 其实,那时候只要许一山稍有丝毫的迟疑,就不会有今天的他们了。 她也知道许一山曾经怀疑过她。在她将完璧无瑕的身子交给他的时候,许一山抱着她流出了眼泪,他说了一句话让她到现在还感动,“陈晓琪,从今以后,我许一山将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你这一辈子,也永远逃不脱我对你爱的包围。” 丈夫许一山的仕途不断升迁,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这让她一度生出许一山会经受不住外界诱惑的念头。特别是杨柳,常常在她耳边说,“这个男人啊,手里有两样东西,就会彻底变质。一个是权,一个是钱。” “手里有权,天下女人都愿意投怀送抱。手里有钱,能买尽红颜一笑。” “男人啊,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几个能过得了美人关。” “你家许一山,外面有不有人,你能知道?” 每当杨柳在她面前提起这些话题,她都会淡淡一笑道:“我相信他。这个世界上,我是他唯一的女人。外面的花开得再怎么漂亮,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残花败柳。” 这句话过后,杨柳再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许一山。 陈晓琪无论在谁的面前,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形态。即便母亲曾臻有意无意的暗示,她也会在听到暗示之后对母亲说,“妈,爱他就要相信他。” 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表象。陈晓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当然是想伴随在丈夫周围。 “对了,老婆,我的任命书很快就要下来了。”许一山笑眯眯说道:“你来了后,我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忍住泪水笑道:“我就不知道组织安排我去省城干什么工作呀。我都离开岗位好长时间了,都不适应工作了。” “我养你呀。”许一山大笑道:“养家糊口,是我们男人的职责。” “我可不要你养。”陈晓琪嗔怪道:“你才多少钱一个月?还有孩子要养,娘要养,你养得起吗?老公,我们可以过清贫的日子,绝对不允许你有歪心思。” 许一山明白妻子这句话里的含义,他认真道:“老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许一山就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不会生出贪念。” 夫妻俩聊了好一阵,一挂了电话,他便立即叫了秘书和司机,准备回衡岳。 刚出城,陆书记秘书的电话便追了过来。 “许常委,你现在在哪?” “我准备回衡岳一趟。” “掉头回来吧。”陆书记秘书说道:“陆书记安排全体常委晚上去大剧院观看节目,任何人不得缺席。” “我不可以请假?”许一山懊丧地说道:“再说,我都出城了。” 秘书沉吟着道:“还是回来吧。陆书记的意见,全体常委都不要缺席。”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书记秘书压低声道:“刚才接到燕京方面的通知,燕京有重要领导来中部省,观看今晚的节目演出。” 许一山当即命令司机掉头。 陆书记秘书的电话,透露出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燕京重要领导亲自下来观看中原省的红色样板戏,这是在传递一个信号,领导是来给胡进站台的。 陆书记秘书没说来的重要领导是谁,但从陆书记让秘书通知他回去参加观看节目就能看出来,陆书记对来的领导非常重视。 司机嘀咕一声道:“样板戏有什么好看的啊?咿咿呀呀的,我听他们说,开演不到半小时,剧场的观众有一半都睡了。” 因为许一山没参加观看第一晚的演出,他的秘书和司机当然也就没参加。 但是,省直机关的干部职工和家属,都参加了第一晚的节目观看。 听着司机的嘀咕,许一山训斥着他道:“你懂什么?那是艺术。” 司机不敢出声了,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扮个鬼脸。作为紧跟在许一山身边的秘书和司机,焉能不懂自己领导的爱好。 车回省委大院,许一山一下车,便看到常委们的车位上停满了车。 看来,常委们都在他之前到了省委。 第1788章 究竟谁来了中部 许一山前脚刚进办公室,省委组织部长欧阳辉便紧跟着进来了。 欧阳部长是老组织了,一辈子都在组织系统工作。曾有人开玩笑说,大半个中部省的官员都是经过欧阳部长之手提拔起来的。因此,欧阳部长在干部当中的威信极高,处处受人尊敬。 组织干部的首要条件就是政治觉悟比一般人都要高很多。其次,就是他们绝对不能抱有私心。只有坚持原则,实事求是,他们才能选拔出最优秀的干部来。 当然,人事权都掌握在书记手里。比如中部省,任免任何一名干部,其实都是陆书记意志的表达。但作为书记,眼光不能只盯着人事,书记要承担的责任是最多的,他们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任免一名干部。具体工作只能由组织部门去承担。 许一山从副镇长起步,历经不断提拔升迁,却与组织部门的关系不太密切。即便到了省委,他与欧阳部长也仅仅只存在点头之交。 不过,他非常尊重欧阳部长,不光是他年大,更多是对他这么多年在组织部门辛勤工作的敬佩。 “许常委,恭喜你啊。”欧阳部长一进门便打着哈哈说道:“桔城的事,总算是落实了。” 许一山知道欧阳部长话里的意思,他感激说道:“欧阳部长,辛苦您了。” 欧阳辉摆摆手道:“不用客气。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工作。关于你去桔城这件事啊,确实让我们操了一些心。这个阻力还是蛮大的啊。不过,能落实,就是胜利。” 本来,像许一山这种级别的干部任免,中部省是有提拔决定权的。但必须报请燕京同意。如果燕京对任免有看法,事情便会悬起来,下不得地。 许一山辞去衡岳市委书记,改任桔城市委书记,是中部省委的意见。组织部门履行完考察谈话后,将任免报告递请燕京批复。燕京同意后,才宣告人事调整过程结束。许一山方可走马上任。 然而,关于许一山担任桔城市委书记的批示迟迟没有落下锤子,以至于在这段时间很多各种小道消息在满天飞。 按欧阳部长的说法,中部省已经正式接到了燕京的通知。许一山出任桔城市委书记的决定已经得到了同意。 桔城与衡岳虽然同属地级市,但两市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却有着天壤之别。按照惯例,桔城市委书记必须由省委常委担任。而衡岳市委书记,却进入不了常委班子。 许一山在陆书记那里已经得到了任命决定通过的消息,因此对欧阳部长的恭喜并不感到意外。 他先给欧阳部长倒了一杯茶,陪着他坐在沙发上。 在省委,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平常很少有这种相互串门的情况。领导干部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潜规则。也是为官之道必须牢记的一个禁忌。 从欧阳部长亲临许一山的办公室开始,许一山便在心里冒起来一个疑问。 果然,欧阳部长先试探地问他,“许常委,陆书记要求大家今天都参加观看演出,这唱的是什么戏啊?” 许一山微笑道:“欧阳部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欧阳辉摇摇头道:“昨晚我们已经观看过了,今晚还是同样的剧目,一个戏连看两场就没必要了。” 作为组织部长,欧阳辉必须是陆书记最信任的同志之一。这就好比政务系统的财政局长一样,在所有的政府层面,掌握财政大权的必须是政府一把手最信任的人。 党务系统,人事权最为重要。政务系统,财政权尤显突出。掌管这两个权力的人,必须是所属系统一把手最放心的人。 欧阳辉虽然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但他与陆书记的友谊却有十几年了。在陆书记从省长任上转任省委书记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将时任中部省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欧阳辉扶正。 安排省委领导及省直机关干部家属观看演出,是陆书记的指示。中原省红色经典样板戏赴中部省演出,第一场演出并未对外售票,而是采用赠票的形式,内部观摩。 许一山在与中原省对接演出时,中原省就承诺过,他们不在乎演出盈利,他们只在乎宣扬红色主题。因此,在中部省的所有演出,都不会对外公开售票。相反,中原省还要承担租用场地的相关费用。 “小胡这次弄的动静不小啊。”欧阳部长笑呵呵说道:“影响也特别大。昨晚的演出,今天的电视新闻就有报道了。” 许一山道:“这么大的事,新闻确实应该报道。” 胡进虽然贵为中原省省长了,但在欧阳部长眼里,他还是算年轻一代的干部。他称呼胡进为“小胡”,并不为过。 “前段时间你去过山城了吧?”欧阳部长依旧一副笑呵呵的表情问他道。 “去过了。” “听说小梁在山城也搞得风生水起啊。”欧阳部长笑道:“小梁可是我们大家看着成长起来的干部。小梁这人啊,忠厚老实,大家都对他的印象不错。” 欧阳辉的话里有话,他不动声色赞扬了梁国明,其实就是在暗讽胡进的高调。 “小梁在山城搞了一个红色基地,燕京方面有谁都去过了?”欧阳部长突然问许一山道。 这下还真问倒了许一山,他在山城的时候,梁国明虽然陪着他一道游览过红色基地,却没听到梁国明说过,燕京有谁去过了山城。 他知道梁国明在广邀华夏各省官员去山城,却一直没问他究竟谁去了,谁没去。 “这个......”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老实说道:“我还真不知道谁去过了。” 欧阳部长淡淡一笑道:“许常委没在意这件事啊?” 许一山讪笑道:“欧阳部长,你真没说错。我确实没怎么在意。” 欧阳辉摇摇头叹道:“许常委,恕我直言,你的敏感度不够啊。你知道今晚谁来我们中部省吗?” “谁呀?”许一山好奇地问了一句。 “人已经到了,现在陆书记已经赶过去看望了。等下到了大剧院,你就知道是谁来了。” “谁来有什么特别意义吗?”许一山笑了笑道:“不就是观看一场节目的演出嘛。” 欧阳辉也笑了,加重语气道:“从燕京过来观看演出,不会是看一场演出而已的事嘛。许常委,你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许一山笑道:“管他有什么文章。” 欧阳辉没有再往下说了,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等他一走,许一山便陷入了沉思。 他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究竟是谁来了中部省? 紧接着,第二个疑问又浮现出来,燕京大人物来中部省专程观看演出,背后潜藏着一个什么信号?换了谁都能想到,燕京大人物专为观看演出来中部,应该就是在给外界传达一个信号。 第1789章 政治信号 许一山回到办公室后再没离开,直到省委办公厅同志来请他下楼乘车去大剧院。 常委们都没开自己的车,而是集体乘坐省委的专车去大剧院。 因为省委领导集体参加观看演出,大剧院的保安措施比平常要严密许多。剧院门前的路已经实行了临时交通管制,公安交警安排了不少人在大剧院执勤。 许一山他们乘坐的车直接开进了大剧院地下停车场,下了车后,有专人领着他们直接进入了演出现场。 剧场里,几乎已经座无虚席。但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出来这些观众都是纪律严明的部队人员和学生。在省委领导们入场的时候,观众都站起身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让许一山有些讶异。中原省来演出的事宜都是他在对接的。在他的工作内容里,并没有安排让部队官兵和学生观看演出的内容。 那么,这些队伍整齐的部队官兵和学生队伍,又是谁安排来观看演出的? 本来,在中原省提出演出进校园时,许一山就坚决予以了反对。在他看来,既然是演出,就应该走商业化的道路,而不应该强制性的安排。 他的意见,被胡进视为他不支持工作,胡进因此还有很大意见。 当然,许一山最后还是作了让步。那就是尽量配合中原省,首先号召了省直机关干部及其家属第一时间观看了演出。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了他们省委这帮领导,陆书记和代省长容海都还没现身。 第一排贵宾席上,留下四个居中的位子。省委常委们被人引导着在两边坐下。 剧院里流淌着轻音乐。音乐很容易让人放松神经。 许一山位子是最靠边的一个,毕竟,在班子排位中,他本身就是位居班子最后的一个。 领导出席,都习惯不苟言笑。在领导都坐下来之后,许一山心里突然想笑,他感觉领导们都像泥塑的一样,一个个端正着身板,似乎在等待一个伟大的时刻到来。 几分钟后,剧场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省委秘书长,他步履匆匆,他似乎做了一个手势。原来端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便齐刷刷站起身来,掌声随即响起。 听掌声,就是训练有素的,整齐划一。 前排的领导们也都起了身。 许一山跟着站了起来。 秘书长后面,走在第一的是陆书记,他陪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 许一山只看了老人一眼,不由浑身一震。 老人的面孔他不能不熟悉,这位曾经的领导人,他的面孔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他虽然已经退了下去,但是他的影响力,却无可撼动。 他们身后,是许一山再熟悉不过的人——胡进。 胡进身后,才是容海。 许一山暗暗吃了一惊,胡进什么时候来了?他来中部省,怎么也不告诉自己一声?而且,他记得上午他们还通过电话,胡进并没告诉他要来中部省啊! 胡进能请来老首长,足见他的能量吓人。 据许一山所知,老首长退下去之后,早就不问政事了。但他能出现在胡进主导的红色经典样板戏现场,这不就是在向外传递着一个强烈的信号,他在给胡进站台吗? 掌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似乎要冲破剧院的屋顶。 陆书记陪着老人,在前排第一个位子前停住了脚步。 他在向老人介绍班子成员。许一山看见中部省委班子成员一双手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激动的在说着话。 一路握手过来,终于到了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手心里已经紧张得出了汗,不是怕,而是激动。 陆书记笑吟吟向老人介绍道:“这位是班子成员许一山同志,也是我们中部省委最年轻的班子成员。” 老人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眼,微笑道:“名字我熟,人倒是第一次见。小许同志,年轻有为嘛!” 许一山赶紧伸过去双手,握住老人递过来的手道:“谢谢首长夸赞,首长您辛苦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小许啊,以后多多支持一下小胡的工作嘛。” 许一山大声道:“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 老人的手,宽厚而温暖。许一山不敢久握,轻轻松开。 老人却似乎不让他松开,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才松开。 陆书记陪着老人去就坐,胡进最后一个过来,他深深看了一眼许一山道:“老许,别来无恙。” 许一山压低声道:“好得很。” 胡进笑了,也压低声道:“能请到你这尊大神来观看节目,是我的荣幸啊。老许,你给面子了。” 许一山讪讪地笑,与胡进客套握手后,示意他回去陪老首长。 灯光暗淡了下来,随着舞台上的帷幕拉开,演出开始了。 许一山无心观看节目,此刻,他心里乱成了一团。老首长亲自给胡进站台,预示着什么呢? 他猛地想起欧阳辉来他办公室试探他时,问他梁国明的山城,燕京究竟有谁去过的事了。 他不停地在心里咀嚼着老首长刚才的话。老首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嘱咐他支持胡进的工作,老首长这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什么信号呢? 老首长的现身,其实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啊。 演出进行到半个小时的时候,老首长因为身体原因,需要退场休息。 陆书记和容海陪着老首长退场时,演出还在进行。 胡进却没有跟着一起退场离开。 演出在三个小时后结束,当舞台上的演员集体出来谢幕的时候,胡进在省委秘书长的陪同,登上舞台去慰问演员。 掌声再次响起来。 中部省班子成员也被胡进邀请上了台,许一山没有跟上去,因为前一晚他已经代表中部省委慰问过了演员。 慰问结束,领导退场。 许一山刚想随着省委专车回去,突然看到胡进的秘书匆匆过来。 “许常委,请留步。”他小声说道:“胡省长邀请您一道走。” “好嘛!”许一山爽快答应道:“我等胡省长。” 胡进在亲自送走中部省班子领导后,才对许一山说道:“老许,现在就我们两个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许一山为难道:“很晚了,要不,改天?” “晚吗?”胡进似笑非笑道:“如我没猜错,你每天在这个时候都还没休息吧?” “我是担心你啊,舟车劳顿的,需要休息了。” “你觉得我能休息吗?”胡进叹口气道:“我现在啊,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来用。时不待我嘛。” 许一山只好点头,问他道:“胡省长想去哪走走?” 第1790章 各怀心机 夜幕下的桔城,华灯璀璨。 满城万家灯火,告诉人们这是一座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城市。 虽近午夜,街上的车依旧川流不息。红男绿女徜徉在街头,欢声笑语不时飘过。苍茫的夜色被城市橘黄色的灯光驱赶得无影无踪。远远看去,夜空被灯光渲染得一片辉煌。 香江河里,波光粼粼。两岸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仿佛有人在水面撒了一把跳跃着的金子。 桔城的城市格局与衡岳仿佛,都是沿河而建,绵延十几公里。 香江河被衡岳视为母亲河,蜿蜒流经桔城后,再与几道河水汇合在一起,浩浩荡荡流入岳州所在地的君山湖,与长河融汇,流入大海。 沿河风光带小径上,两条人影在缓缓移动。在他们身边,远远跟着五六个人。 胡进手扶着冰凉的石栏杆,遥望着烟波浩渺的香江河感叹道:“老许,这座城市,越来越令人爱不惜手了啊。” 许一山微笑道:“祖国江山,每一寸土地都孕育着无穷的生命力。每一片土地,都灿烂无比。” 胡进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哟,许大才子,触景生情,诗兴大发了?” 许一山缓缓叹道:“我还真有想为祖国江山写一首诗的想法。” 胡进颔首道:“你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写出美丽的诗篇。不过,老许啊,命运把你推倒了与文人骚客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上。你无需悲天悯人,你应该要做的是拯救天下苍生。” 许一山道:“我何尝不是这个愿望啊。”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默默看着金光闪闪的香江河,陷入沉思。 寒风渐起,凉意袭人。 两人的秘书各自给他们送上来一件大衣,又默默退了下去。 “老许,你对我这次突然过来,感到很意外吧?”胡进打破沉默,他的手轻轻拍打着坚硬冰冷的石栏,缓缓说道:“老首长来了,我不能不来啊。” “人是你请来的吧?”许一山开玩笑地说道:“老胡,我是真心佩服你,能请得动老首长,试问除了你,还有谁?” 胡进笑了笑道:“你这句话倒没说错。这帮老人,虽然不在其位,心却牵挂其政。我是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的。因为他们担心未来会走上一条邪路啊。” 许一山道:“确实,老一辈为了江山社稷,确实是操碎了心。” “不过,这不完全是我的面子。”胡进笑了笑道:“他们主要是看在我父辈的份上,才会亲自下中部来。” “这是给你站台了?”许一山毫不避讳地问了一句。 “你可以这样理解。”胡进道:“老许,有些事,可能你一下理解不透。国家在选人用人的事上,是非常慎重的。老首长这次来中部,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我邀请来的。真是他自愿过来的。而且来之前,我与你一样,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你觉得老首长对你的红色样板戏是什么态度?” “至少不反感吧。”胡进大笑道:“我们红色江山,就应该大力宣扬。” “对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明天在你们中部演出最后一场后,我们就该去燕京汇报演出了。”胡进踌躇满志道:“燕京方面很支持我们去演出。” “是吗?恭喜你啊,老胡。”许一山言不由衷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认为,把时间和精力花在经济建设上可能要更利于社会发展。” 胡进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老许,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人的思想比经济建设更重要。人啊,有钱了,就胡思乱想了。” “你不觉得改善人们生活,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的日子,比什么思想都要更实在吗?” “老许,我要批评你啊。你这种思想是要不得的,会出问题的。”胡进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现在的思想完全被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霸占了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管什么思想,我认为,只有一心为人民幸福的思想,就是老百姓需要的思想。” “行了。”胡进粗暴打断许一山的话说道:“我问你,你现在是支持梁国明,还是支持我?” 许一山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愣住了,他支吾着说道:“老胡,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不明白?”胡进似笑非笑道:“那好,我再说明白一点,你是支持梁国明上,还是支持我上。” “我......”许一山欲言又止。胡进等于是将话挑明了,他现在需要许一山表态,究竟站在谁的立场。 胡进与梁国明,都处在进京的紧要关头。很显然,谁进了京,谁将成为未来的领路人。许一山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梁国明与胡进,都将是未来执牛耳之人。 在胡进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进。同样,梁国明的身后,也有一支势均力敌的力量在推着他往前奔跑。 当双方的力量都处在势均力敌的时候,这时候就要看谁能异军突起了。 这就是梁国明在搞了一个红色基地后,胡进激流勇进跟着上的原因了。 谁心里都明白,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都是以“红色”作为武器,但是,这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未来能够登上大位。 “我们是兄弟,也是同志。但不保证我们未来不成为敌人。”胡进毫不掩饰道:“老许,我不强迫你。不过,现在是该你选择的时候了。” 许一山硬着头皮苦笑道:“老胡,你说的这些东西,我是真一下理解不透。或许我的眼光和格局还没打开,要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告诉你?” “不用。”胡进冷冷说道:“老许,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枪。还有什么你看不明白的事吗?如果你许一山都没看明白,我想,没有几个人会看得明白了。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在选择,是选择我,还是选择国明,在于你的判断。” 许一山嘿嘿笑道:“反正不管你们谁上,我许一山都能有口饭吃不是?” 胡进摇了摇头道:“你少嬉皮笑脸的。现在我与你谈的,是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选择错误,你可能不但没饭吃,还将危及你的一切。” “没那么严重吧?”许一山试探道:“老胡,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胡进哈哈一笑,目视香江道:“为我兄弟者,同甘共苦。叛我者,绝不能容。” 胡进嘴上说,老首长亲临桔城观看演出是老首长自己的主张。但许一山能感受出来,老首长来桔城,背后一定有胡进的努力。 老首长亲临桔城,一是给外界传递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他看好胡进,支持胡进,在给胡进站台。另一方面,胡进要借此先拿下中部一城。 他言辞犀利,毫无掩饰逼着许一山表态,是因为胡进清楚,即使许一山不为自己所用,也绝不能被梁国明所用。 许一山的表态,将决定他是重用他,还是毁掉他。 第1791章 风险与机遇 许一山一眼就看出来了胡进的心思。 在体制内历练了几年,他怎么能不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性。当权力横行的时候,什么道德、法律、伦理、人性,都不过是被利用的武器。 胡进从空降衡岳开始,他的人生大幕就徐徐拉开了。 这几年,他不断制造影响,制造热点话题,目的其实很简单,他需要一个舞台,将自己推向观众。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胡进是一个身怀天下的人。 其实,在燕京城里,像胡进这样的家庭背景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数与他有着同样家庭背景的人,都选择了弃政从商。他们利用背景的影响力,在商场上赚得盆满钵满,很少有人像胡进一样,视金钱为粪土,一心一意走从政之路。 事实上,胡进在这金钱这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他从来没将金钱看得有多么重要,他非常痛恨贪腐之人。这也是在衡岳市曝出魏力贪腐之案后,他痛下杀手的原因。 在胡进看来,眼里心里装满金钱和女人的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这些人就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再踏上一只脚,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许一山被他看重,也是因为许一山在这方面与他有着同样的善恶标准。 看人看秉性。四年大学生涯,他与许一山几乎形影不离。在与许一山接触的日夜里,他发现许一山也是个将金钱视为粪土的人。 而且,许一山身上有一股令他都望尘莫及的胸怀。 当年,他带许一山进京回家。他以为许一山会惊叹他的家世,赞扬他的内敛。谁料许一山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他甚至都没流露出一丝羡慕与惊叹的神情。 事后,许一山也没改变他对自己的态度,他一如往昔与他交往,既没因为自卑而疏远他,也没表现出恭维和尊敬他的举动。 特别是在毕业之际,当无数人围在梁国明身边,希望借助梁国明的关系谋求一份满意的工作时,许一山从来就没在梁国明跟前流露出一丝求助的意思。 他以为许一山会找机会来求助自己。毕竟,许一山已经知道,以他胡进的关系,给他许一山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太简单不过了。 然而,直到毕业离校,许一山都没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求助的意思。 那时候胡进就知道,许一山这种人要么不起飞,一飞必定冲天。 七年后的重逢,许一山再次走进他胡进的视野时,他已经从一个农家子弟,成为了最基层的一个乡镇小镇长。 从那时候开始,胡进就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许一山收归己用。 寒意渐浓,高楼上的灯光也在次第熄灭。桔城已经慢慢进入了深度睡眠。 “回吧!”许一山提议道:“老胡,外面风寒。而且桔城不比燕京,外面这里可是湿寒,人在外呆久了,寒毒容易侵体入骨。” “好啊。”胡进爽快答道:“老许,你还是不想给我一个说法。”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胡,我真没有说法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我心里有一杆称,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说实话,我支持你,也希望你能达成所愿。但是,我更希望你稳一些啊。” 胡进苦笑着道:“好了,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老许,我理解你,也不强逼你了。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已经上了战车,而且战车已经开动了。我要刹车,就将车毁人亡。” 许一山长叹一声,再没说话。 他们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分道扬镳而去。 坐在车里,许一山一言不发。与胡进的谈话,让他不得不审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胡梁之争,早就在内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漩涡将所有人都将卷进去,他许一山也不可例外。 尽管他一直想置身事外,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越来越发现自己非但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且还将卷入到漩涡中心去。 胡进能在他面前袒露心迹,的确让他心生感动。 只有将自己视为最信任的人,才会在他面前说出心里最隐秘的话。 秘书回过头来,小声问道:“领导,我们现在去哪?” “回管委会吧。”许一山点点头道:“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了吧?” 秘书笑道:“确实没去了。不过,管委会的各项工作都搞得不错。现在啊,几位副主任都在按照您的指示在办事。融城工作目前已经取得了几个方面的成功。” 许一山来了兴致,问道:“你说说看。” 秘书汇报道:“目前,三市电话区号统一了,联城公交系统运行无阻,目前,正在整合三市的公共设施利用与配置。预计半年之后,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都将形成完全统一步伐的计划。” 许一山颔首道:“嗯,融城计划的主要目的,不是打造一个新世界,而是整合成为一个新世界。接下来,管委会要将原来的资产全部卖出去。” “卖出去?”秘书不解地问道:“如果都卖了,管委会不就成了一个空壳了?” 许一山微笑道:“融城管委会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机构。它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对了,我刚才与胡省长的秘书聊了一会。”秘书小声说道:“领导,这位胡省长,来头可不少啊。听说,他是未来的......” “胡说什么?”许一山严厉打断秘书的话,“你听着,空穴来风的东西,不要信,更不要传。如果我知道你在这方面没守住自己的嘴,你就离开我吧。” 秘书吓了一跳,赶紧道歉道:“领导,我也是听他秘书说的。说胡省长......” “你是没把我的话当话吗?”许一山面带寒霜地呵斥了他一句。 秘书便不敢再吱声,将身体转回去坐正。 许一山在管委会办公室有卧室,洗漱后上床,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多了。 夜深人静,许一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心里一直在思考着胡进在香江河边的话,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方?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选择任何一方,都将有预料不到的风险和机遇。 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时刻,考验许一山政治智慧的时刻到了。 第1792章 试水之举 中原省在中部省演出完毕最后一场后,连夜包了飞机赶赴燕京演出。 胡进亲自领队,陪着老首长回京。 这一招不动声色,却坐实了老首长为他背书的事实,手法之巧妙,布局之精心,令许一山叹为观止。 中部省在家领导都去了机场送行。许一山也一道去了。 一路上,胡进神采飞扬,用充满无限感激之情的语言,表达了对中部省的感谢。中原省在中部省的演出,完全可以用旗开得胜来形容。 从第一天演出开始,主流媒体便连续报道了演出情况,并深挖了红色经典样板戏演出的背景,高度赞颂红色主题的必要性,历史性和未来需要坚持的道路颜色。 胡进成了焦点人物,他的名字、照片刊登在报纸杂志上,出现在网络主流媒体上,迅速在华夏掀起一场红色的浪潮。 老首长也出现在新闻报道里,虽然只有一个镜头,但这一闪而逝的镜头却留下了背书的事实。 陆书记亲自搀扶老首长登机。容海紧随其后,就像一个忠实的保镖一样,他的脸上一直荡漾着一层笑容。老首长在桔城的日子里,据说容海一刻都没离开过老首长左右。 所有人都明白,容海此举,是在为来年三月的人大会作准备。毕竟,三月的人代会将是决定他能否摘去头上戴着的一个“代”字。 容海这几天的陪伴显然没有白费功夫。据说老首长对他的印象特别好,一口一个叫着他“小海”的名字,尽显关心和爱护。 胡进是最后一个登机的。他在逐一与送行的领导握手致谢后,最后来到许一山面前。 两人相对无言,淡淡一笑。 胡进先伸出手,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胡进轻声说道:“老许,我要出发了。”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老胡,一路保重。” 话不多,包含的意思却无比丰富。许一山最终没给胡进一个答复,究竟是选择了他,还是选择了梁国明。 胡进显然有些遗憾,他没有再多说一句,扭转身开始登机。 他看起来踌躇满志,义无反顾,但是,许一山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顾虑重重。对于胡进大张旗鼓推行红色经典样板戏之举,各方的褒贬不一。这预示着胡进前进道路上还存在许多无法确定的因素。 据可靠消息透露,燕京对胡进带队进京演出的看法不一。有人欢迎,有人反对。 胡进请来老首长压阵,并由老首长亲自带演出队伍进京,这就会省去许多麻烦,堵住不少反对的声音。 回去的路上,陆书记将许一山叫到他的车上同行。 “一山,你与小胡之间出现问题了吗?”陆书记开门见山问他。 “没有啊。”许一山矢口否认,解释道:“我与胡省长不会有问题。” 陆书记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这两天,我可听到他在抱怨你。这个小胡啊,太心急了点嘛。” 许一山一时猜不透陆书记话里的“心急”,究竟是指什么具体的事。他干脆不作声。 “不过,小胡这人还是很有智慧的。这次老首长出京回京,就是一件大事啊。”陆书记沉吟着说道:“一山,越是在复杂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我们已经做了雪中送炭的事,接下来就没必要再锦上添花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想起胡进当初要求将第一场演出放在中部省的时候,许一山是持反对意见的。但陆书记却在最后一刻点头同意了。 陆书记当时说过这样一句话,“中部省不接待,他还是可以进来。官方出面,是一种态度。” 其实,许一山心里清楚,对于中原省要求在中部省的演出,陆书记的本意并不赞同。但陆书记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同意了呢?正如他刚才说过的话一样,越复杂的局面,越要保持高度的清醒。 很显然,胡进将第一场演出放在中部省,是带有极强的政治意义的。中部省作为红色摇篮,它的态度与立场,决定着胡进前进之路是荆棘密布,还是畅通无阻。 陆书记比谁都明白,倘若中部省官方不出面接待中原省的演出。胡进完全可以以商演的名义进入中部省。那时候,陆书记就将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至少,给胡进一个想法,中部省不支持他。 胡进在中部省的试水之举,可谓取得了空前成功和胜利。 “一山,你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吧。”陆书记将身子仰靠在座位上,微微闭上双眼。 “陆书记,我是这样认为的。胡进同志大力推行红色经典样板戏,不是出于对文艺的尊重与热爱。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是在未雨绸缪,为未来在铺垫,在作准备。他可能需要强大的社会舆论来支撑他。” 陆书记微微颔首道:“你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苦笑道:“我说的未必都是正确的。也许,我的感觉错了。说实话,我不赞同胡进同志搞这些。他此举,可能会适得其反啊。” 陆书记睁开眼,饶有兴趣地问:“都说小胡与国明在唱同一个戏,你对国明又有什么看法?” “我怕说不好。” “你大胆说。”陆书记鼓励他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认为,国明搞的红色基地比胡进同志高明。他毕竟打的是发展旅游的旗号。虽然国明与胡进同志都是一个共同的目标,但是,换一种方式,更容易让人接受。” “你的意思是,小胡的方式遇到的阻力会更大?” 许一山小声说道:“陆书记,现在上下都在一心搞经济建设,意识形态这东西,可以尊重,但最好不要成为主流。我们其实是有过历史经验教训的啊,历史告诉过我们,当意识形态成为生活主流的时候,人们的生活会过得很艰难。” 陆书记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坐正了身子,眼睛直视前方,缓缓说道:“一山,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意识形态这一点绝对不能丢。” 许一山赶紧说道:“请陆书记放心,我不会变颜色,政治立场一直很坚定。根子扎在什么样的土壤里,我非常清楚。我就是不想折腾,因为折腾不但劳民伤财,而且还会给蓬勃发展的时代带来阴影。” “保持清醒,不选边,不站队,独善其身吧。”陆书记突然冒出来几句话。 许一山浑身一震,陆书记的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显然很清楚许一山正处在一个艰难选择的境地里。他的这几句话,就如一盏明灯一样,瞬间照亮了许一山的路。 “明天,你的任命就到了,做好上任的准备吧!”陆书记又将头仰靠在座位上了。 平坦的机场高速路上,车如飘浮在平静海面上的一叶小舟,没入了沉沉夜色当中。 第1793章 桔城上任 中部省桔城市委召开会议,组织部长欧阳辉亲自陪着燕京来的领导和许一山进入会议室。 许一山没有想到,这次燕京来的组织部领导会是廖小雅。 毕竟以廖小雅的年龄,在燕京干部当中担此大任的,为数不多。 会议主要是宣布对许一山的任命。他出任桔城市委书记的事,因燕京来人而正式尘埃落定。 廖小雅亲自宣读了任命通知。宣读结束后,她讲了一番话。大意是勉励许一山同志在新的岗位上奋发图強,积极开拓进取之类的。 “许一山同志还很年轻,重任在肩,希望你排除一切困难,立场坚定。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志支持他的工作。” 廖小雅讲话时,眼光不时落在许一山身上,脸上始终荡漾着一层微笑。 一天前,许一山就知道燕京要来人宣布他的任命。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廖小雅。 廖小雅原本就是燕京组织部的干部。由于廖老生前需要整理回忆录,又需要人照顾生活。组织上便临时将她安排到廖老身边工作。 许秀到廖老身边后,廖小雅才回到原单位上班。 这些情况,许一山原来都知道。廖家两姐妹,一个在组织部门,一个在纪检部门。两姐妹竞相争辉,互为倚重。 但是,许一山从来就没考虑过要求助她们姐妹,念头都没闪过。 廖小雅在单位只是一名普通干部,这几年升得特别快,居然可以到地方宣布人事任命了。要知道担此重任的,都是具有相当级别的领导。 桔城在原市委书记容海离任后,工作全部由市委副书记丶市长车军在负责。 车军刚满五十五岁,不出意外,他将在五年之后退居二线。这五年,是他仕途的最关健时期。他能否从正厅升上副部,决定他未来该享受的政治和福利待遇。 许一山任命决定未下来之前,车军是桔城市委书记呼声最高的一个。 车军当然也没闲着,他动用了所有的资源,企图取代许一山而成为桔城一把手。 当然这些事,许一山都被蒙在鼓里。 通常,送许一山这种级别的干部赴任,省委组织部安排一名副部长就合符规格了。这次欧阳辉部长亲自送许一山赴任,这种超规格的待遇,表明重视程度非同小可。 领导讲完话,接下来就该是桔城主要领导表态了。 车军作为市委副书记、市长,他是仅次于新来的市委书记许一山的二把手。按照规定,车军应该在领导讲完话之后,代表桔城市委市政府发表欢迎致辞。 然而,在等了将近三分钟后,车军依然一副置若罔闻的神情,闭口不语。 欧阳辉部长朝车军使了几次眼色,但车军装作没看到一样,低着头看着面前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许一山见状,笑笑道:“我来讲几句吧。” 廖小雅颔首,一边的欧阳辉部长带头鼓掌道:“下面,我们欢迎桔城市委书记许一山同志讲话。” 掌声响起来,但显得稀稀拉拉。掌声代表了桔城对许一山的态度,但许一山似乎毫不介意。 “同志们,刚才相关领导已经介绍了我。我再次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许一山,从今天起,我将担任桔城市委书记。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其次,我要感谢在座的各位领导对桔城作出的贡献。我希望桔城继续发扬过去的精神,励精图治,开拓进取,将桔城的各项工作推上一个新的台阶。” ...... 许一山一口气讲了七八分钟。他回忆了桔城过去的辉煌,高度赞扬了所有前任领导的功绩,对现任领导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但是,他对未来工作要如何开展,却只字未提。 会议很快结束了,大家起身鼓掌欢送领导离开。 廖小雅上车前,突然对许一山低声说道:“明天我想去看看爷爷,你有时间吗?” 许一山想也没想答应道:“好啊,我陪你去。” 廖小雅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车军道:“如果你抽不开身,就不要去了。许一山,你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搞好班子队伍团结的问题。我看啊,不容易哦。” 许一山嘿嘿笑道:“请小雅同志放心,孙悟空七十二般变化,能移山填海,腾云驾雾,他还是受不了唐僧的紧箍咒和逃不开如来佛的手掌心。” 、廖小雅轻轻一笑,“你呀,还是没变。但是,现在不与过去比了哦,你已经是高级干部,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这次为你的任命,费了不少周折。你慎重一点。” 许一山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关于他的任命迟迟不下来,早就有不同的风声四处乱吹了。 据说,燕京对许一山出任桔城市委书记的决定持有不同的意见。在中部省省长龚辉落马后,许一山的名字便在燕京流传了开去。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龚辉的落马,与许一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说白了,龚辉就是许一山拉下马的。 一个省委常委,将一名在位的省长拉下马。这件事在官场当中不亚于引起一场海啸。许多不知道许一山为何人的人,开始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打听许一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少人在得知了许一山的全部情况后,不禁啧啧称奇。这个许一山在官场当中,严格来说就是一个白丁。他身后根本就没有任何政治资源,也就是所谓的“靠山”。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人,居然能将一名省长拖下马来,这几乎就是一个传奇故事。 另一些人认为,许一山表面上看没有任何背景,并非他真没背景。只是他的背景隐藏得很深,轻易不会让人发现。毕竟,每次他遇难呈祥,绝非运气好可以解释得清。 由于各方的意见很难达成统一,许一山的任命也就迟迟没有到达中部省。直到廖小雅的到来。 其实,许一山在看见燕京来人是廖小雅之后,他心里就有了底。 他坚定地相信,任命最终下来,廖小雅在其中一定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桔城市委领导们在他赴任会上的表现他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上任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将的班子团结的问题。 车军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他的冷淡,以至于在大家介绍自己的时候,车军只简单地介绍了一句,“各位领导,我是车军。” 除此以外,再无一个字。 许一山在目送廖小雅他们离开后,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本来,送走领导,会议还要继续进行。但是许一山没让会议继续了,他在路过车军身边时,热情说道:“车市长,明天请你出趟差。” 第1794章 会议改期 许一山上任第一天便要求市长车军出趟差,这让包括车军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特别惊讶。 以许一山的口吻,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 因此,车军愣了片刻后,断然拒绝道:“市政府明天有重要会议举行,我去不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哦,开会啊?最好是把会议推迟一天再开。”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就回去了办公室。 容海离任桔城市委书记职务后,桔城市早就给新来的书记准备了新的办公室。新装修的办公室一进屋,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油漆味。紧跟在许一山身后的市委办公厅主任解释说道:“许书记,我们请了专业的环境管理专家,对环境作了深入彻底的检测,完全符合要求。”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没事。我小时候在老家,那时候我们乡下流行刷生漆,生漆这东西,未干之前,一般人都会皮肤过敏。不过我没事,我记得我们家刷了一个柜子,当晚我就住在房间里,什么事都没有。” 办公厅主任陪着笑脸道:“现在没人刷那东西了。现在的油漆,都是环保材料,对人的身体健康都有保护。” 办公室装修得很大气,典雅却毫无奢华之感。 房间很大,至少有四十多平方。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高靠背大转椅。背后的墙上,是一排书柜。书柜里已经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理论书籍。 书柜旁边,垂挂着一面国旗。书桌上,摆着一个地球仪,一个悬挂着党旗国旗的摆件。 办公厅主任小心翼翼地问:“许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许一山摆摆手道:“很好了,谢谢俞主任。” 听到许一山的话,俞主任脸上浮现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他连忙说道:“许书记,您有什么吩咐,请直接指示我。我就不打扰领导办公了。” 他退出许一山的办公室,差点与迎面赶来的市长车军撞了一个满怀。 车军连门都没敲,几乎是以撞的形式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你安排我明天出差,我有异议。”车军开门见山说道:“市政府明天的会议很重要,不能随便改期。再说,随便改期,太没严肃性了。” 许一山笑容满面起身道:“车市长,请坐,有话我们慢慢聊啊。” 车军就像一只愤怒的拳头,用尽全力打出来之后,却落在一堆软绵绵的棉花堆上,顿时力道尽失。 “许书记,我要求会议不改期。” “好嘛!”许一山亲自给车军倒了一杯茶过来,缓缓推在他面前道:“不改期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我想邀请你明天一道陪廖小雅同志去一趟茅山县。” “燕京的同志去茅山干嘛?”车军不解地问道:“茅山不是省管县了吗?要人陪,也该是省里安排人去陪嘛。”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就是省委常委。” 此话一出,车军便红了脸。许一山这句话明显就是在提醒他,我许一山不仅仅是新任的桔城市委书记,我还是省委常委领导班子成员。 身在官场的人都懂一个深刻的道理,官大一级,领导地位。 车军讪讪解释道:“许书记,明天的会议确实很重要。主要内容是讨论制定桔城未来经济社会的发展方向和目标。容省长主持桔城工作时,方案已经有了雏形。现在要修订一些内容,并付诸实施。” “好嘛!”许一山道:“车市长实在没时间,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车军愈发尴尬了,他低声道:“许书记,刚才我的态度不太好,请许书记原谅。主要是我这个人心急啊。这个毛病,我争取在许书记的监督下改掉。明天去茅山这件事,我还是去。我现在就通知下去,会议改期。” 许一山没有说话,一番交锋下来,车军明显露出败象。 他主动提出会议改期,就是在许一山面前选择了妥协。 桔城为省府所在地,因此行政级别当属副省级单位。桔城主要领导,特别是一二把手,按规定都属高配。 车军虽然只是桔城市市长,但他已经进入了副省级领导行列。 在中部省干部队伍里,车军被归属于学院派的领导。他曾经是中部师范大学的一名校领导,十五年前进入仕途。他从政的履历一直围绕着桔城,从市发改委副主任做起,直到当选为桔城市长。 桔城市这些年发展得很迅速,不但城市版图扩大了将近一倍,产业结构也得到了不断调整。这都与车军是分不开的。 车军是一个典型的市场经济践行者,他执政桔城,给桔城带来了蓬勃生机。 许一山内心很欣赏车军。由于车军比他大不少,内心深处他还是非常尊敬车军同志的。 然而车军在许一山上任宣布会上的表现,暴露出来他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往往像他这样把心事容易流露在脸上的人,恰恰是最没心机的人。 于是,许一山上任桔城市委书记,彻底断了车军上位的梦想。他便将不满当众表露了出来。 许一山当然能看出他的不满。正如廖小雅叮嘱他的话一样,搞好班子团结,是取胜的第一步。他必须要将车军团结在身边。 许一山在送走廖小雅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客套,直接要求车军出差,这就是在给车军下马威。他要让车军明白一个道理,现在的桔城,一把手是他许一山。 果然,这一招收到了效果。从车军匆匆赶来他办公室解释,就能看出车军还没有要与他背道而驰的想法。 “车市长,我来桔城,差不多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人。今后,许多工作还请车市长支持啊。” 车军连忙点头说道:“许书记你不用客气。你是我们中部省名人,你把衡岳搞得那么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许一山摇着头说道:“我算什么名人啊?你抬举我了。我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人在其位,必谋其政啊。桔城是我们中部省的楷模,桔城的经验,才是大家需要学习和借鉴的。” 聊了一会,车军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他从怒气冲冲变成了谦恭有礼,态度转变之快,超出了许一山的预想。 “许书记,我希望市委尽快召开第一次常务会议。现在我们大家都在等你指明方向啊。”车军态度诚恳道:“桔城现在正处于发展的瓶颈,我说实话,现在大家都有找不到目标的感觉。你来了,大家心里都有底了啊。” 许一山微笑道:“城市的发展,需要大家集思广益。常委会先不用忙着开,等等吧。” 第1795章 客随主便 茅山廖老墓前,廖小雅居中,两边肃立着许一山和车军,深深三鞠躬。 廖老的墓地一直有专人打理,这是许一山还在茅山时就立下的规矩。本来,廖老是应该长眠在燕京的八宝山,但廖老生前有个遗愿,他希望自己在百年之后,回到茅山这片他曾经出生入死过的土地。廖老说,这里长眠着他不少的兄弟和战友,他要回来陪伴他们。 廖老的愿望最终得到了燕京的支持,他在茅山入土为安,他的墓,也就成了茅山重要的保护单位。 许一山陪同廖小雅回茅山祭奠廖老,消息本来是封锁的。但是,还是被刘思诚他们知道了。 茅山县委的袁珊瑚与秦光在许一山他们到达墓地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刘思诚也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往茅山赶。 一群人肃立在墓前,廖小雅围着墓地转了一圈。她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扶着墓碑,清泪长流。 许一山深懂廖小雅对廖老的感情。廖小雅父母因意外早就离世。她和妹妹廖紫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在她们姐妹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记忆,只有爷爷的记忆。 廖老为革命事业奋斗了一生,前半生枪林弹雨,浴血奋战。后半生征战华夏河流大川,是华夏水利业的一块丰碑。 袁珊瑚上前,轻轻拍了拍廖小雅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等到廖小雅情绪平静了一些,许一山才逐一将大家介绍给她。 秦光汇报了对廖老墓地的保护情况,他骄傲地介绍道:“廖老前辈的墓地,现在是我们茅山的重点保护单位。也是我们县一个革命纪念胜地。现在,全县学生在每年的清明都会来扫墓,过往群众和游客,也都会过来凭吊他老人家。”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墓地四周,知道秦光所言不虚。 廖老的墓地看不到一片落叶,也看不到一根杂草。整整七十八级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就像被水洗过了一样,隐隐透露出一股庄严和肃穆。 廖小雅满脸感激之色,她轻轻说道:“我必须感谢你们。” 说完,不顾别人婉拒,她还是深深向茅山的领导鞠躬,以表谢意。 许一山原来是没打算在茅山停留的。陪廖小雅来茅山祭奠廖老,完全是出于对故人的怀念,对朋友的友情。 但袁珊瑚他们已经赶来了,不去茅山县委坐坐,似乎显得太不近情理了。 一行人转道下山,秦光的车在前引路,许一山他们从省城来的中巴车居中,袁珊瑚的车殿后,直奔茅山县委。 一路上,廖小雅都没说话,但她的心情显然比来之前好了许多。 刚到茅山县委,刘思诚的车就赶了过来。 刘思诚与廖小雅认识,他在打过招呼后抱怨道:“小雅,你来茅山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要是不接道茅山同志的电话,都不知道你来了。” 廖小雅淡淡一笑道:“思诚,你不用客气。我就是借着机会过来看看爷爷,你们太忙,我不好打扰啊。” “再忙,朋友来了,我也得抽出时间陪陪你啊。”刘思诚道:“你看,还是许书记有魅力,你找他,不告诉我,就是没把我当朋友看嘛。” 大家互相问候,气氛显得和谐而友好。 刘思诚前几天刚与朱利文签下了半导体产业的投资计划,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半导体产业落地衡岳市,被视作他主政衡岳市的第一件大事。 协议签好了,他要忙的事太多了。征地、拆迁、建厂房,基础设施建设他都亲力亲为,他要亲手打造出来一个高科技工业园。 车军听说半导体产业已经落地衡岳,他疑惑地问:“你们说的这个半导体,是不是一个叫朱利文的外国人?” 刘思诚笑道:“是啊,他们可是全球最大,技术最先进的半导体企业。” “还真是他啊!”车军面露愤懑之色道:“我们与他谈了三轮了。他怎么就不声不响去了衡岳市?” 刘思诚不假思索地指着许一山笑道:“这都得感谢我们许书记啊。没有他,朱利文不会选择我们衡岳市。老朱这人非常精明,遇到许书记这样的对手,他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车军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他眉头紧皱道:“许书记,这个媒还是你做的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半导体产业的建设计划顺利进行,早一天实现投产。” “请许书记放心。”刘思诚踌躇满志道:“我们的计划就是一年后全面投产。” 省市县三级领导汇聚一堂,茅山被列为省管县后,级别与衡岳市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区别。由于茅山推行了免费医疗试点工作,又是全国第一个直选县长的县,因此,在名气上,茅山似乎比衡岳市的名头还要大。 袁珊瑚代表茅山县委,汇报了免费医疗试点工作的具体情况。 许一山等她汇报完毕后,问了一句,“袁书记,试点工作有什么困难没有?” 袁珊瑚笑笑道:“困难肯定有。但我们都会想办法克服。从目前情况来看,运行基本流畅。” “财政不会有压力吧?” 袁珊瑚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没有太大的压力。主要是省里对我们茅山的财政上解政策,希望能优化一下。” 许一山哦了一声,缓缓问道:“能具体点吗?” 袁珊瑚看了看一屋子的领导,微笑道:“许书记,今天各位领导光临我们茅山县,是我们茅山县的一件盛事,我看啊,工作以后再谈吧,我今天请各位领导品尝一下我们茅山最著名的黑嘴鸭吧。” 许一山明白袁珊瑚故意将话题扯开,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因此,他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过头对廖小雅说道:“小雅,袁书记请我们吃黑嘴鸭,这个脸你一定要给啊。” 廖小雅淡淡一笑道:“好啊,客随主便呀。” 车军因为听说半导体产业已经落地了衡岳市,而显得闷闷不乐。在半导体产业第一次进入中部省视野时,以容海为首的桔城市就提出了一个口号,一定要将半导体产业留在桔城。 车军原计划在桔城市委书记尘埃未落之前,拿下这个项目,作为自己上位桔城市委书记的投名状,现在市委书记的位子有人坐了,半导体计划眼看着也落空了。一股巨大的失意便将他笼罩了起来。 回桔城的路上,车军一句话都没说。 此刻,在他心里酝酿出来一个念头。他的这个念头,将让许一山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 第1796章 权力是把双刃剑 许一山回衡岳,过家门而不入,让廖小雅大感意外,以为许一山的婚姻出现了问题。 回到桔城,在准备离开桔城回燕京之前,两人之间有过一次很深的交谈。 “你和小琪之间......”廖小雅欲言又止,眼睛看着许一山,目光里尽是关切。 许一山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你多虑了。我们没有问题。” “到家门口却不回家,你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联想。” “习惯了。何况,我总不能抛下你回家去吧?” “其实,我没事的。你们好,我才高兴呀。”廖小雅微微一笑道:“一山,你真有大将之风。” 许一山小心问道:“小雅,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廖小雅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个人问题。你以为女人一辈子必须要结婚吗?” “结婚是责任,延续后代嘛。”许一山嘿嘿笑道:“如果大家都像你这种思想,人类都会灭亡啊。” “行了。”廖小雅打断他的话说道:“请你来,不是来聊这些无聊的事的。许一山,我想问你,你得罪了人,知道吗?” “我得罪人?”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我得罪谁了?” 廖小雅叹口气道:“你呀,怎么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你不知道最恐怖的事,就是得罪了人,自己还一无所知吗?”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无所谓,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反而心理有负担。” 廖小雅点了点头,“你倒是很豁达。” 廖小雅点出许一山得罪人,原因就在于中部省报批许一山担任桔城市委书记一职的事。 本来,像许一山的任命,中部省决定后,报请燕京同意就算走完了流程。燕京一般不会否决地方的决定。但是在许一山的任命上,燕京组织部门迟迟没有将任命决定批转回来。 直到有一天廖紫在姐姐面前抱怨,胡进与许一山反目了。 在廖紫心里,知道胡进与许一山不但是好同学,还是好兄弟。许一山也是胡进朋友圈里唯一的一个草根出身的人。廖紫知道,胡进从来没有看不起许一山,反而很欣赏许一山的才干。他在廖紫面前不止一次提过,许一山是个堪当大任的人。 胡进欣赏许一山,却又防备着许一山。他毫不掩饰地对廖紫说过,许一山如为他所用,他们就是最好的兄弟。许一山若是背叛他,他将是他胡进最强劲的对手,甚至敌人。 廖紫也清楚,许一山是姐姐廖小雅心里的男人。姐姐这么多年一直不找人,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 为了让姐姐廖小雅断了这份念想,她不止一次在姐姐面前大夸陈晓琪的美貌与贤惠。她甚至不惜让姐姐伤心,夸赞天下最配得起许一山的女人,除了陈晓琪,再无二人。 胡进与许一山的感情出现裂缝,廖紫是第一个感知出来的。特别是许一山去了一趟山城后,胡进气得居然在家里摔了一只茶杯。 许一山任命受阻,问题就出在胡进身上。 廖小雅在得知是胡进阻扰许一山的任命决定后,她给胡进打了一个电话。 胡进非常尊重廖小雅。作为妻子唯一的亲人,廖小雅在廖紫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小胡,你为什么要阻止许一山?”廖小雅开门见山地问他。 胡进迟疑片刻后道:“姐,你是在帮许一山说话吗?” “他救过我和爷爷。” “恐怕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吧?” “小胡,你们是同学,又是最好的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其他话我都不说了。你不知道许一山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我现在不拦住他,恐怕以后再没机会拦得住他。” “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至少,我让他成不了梁国明的人。” 话说到此,大家都沉默了。其实,他们谁心里不清楚,胡梁之争,已经成为燕京官场最热门和最敏感的话题。 历史在前进,领导人也在更新迭代。胡进和梁国明,已经被选中为未来问鼎燕京的合适人才。谁能胜出,一切都无法预料。 毕竟,两人身后都有一支强大的力量。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他们为了各自的目标,都在奋力向前奔跑。 “小胡,每个人不一定都非要实现人生目标才觉得成功。其实,天下苍生那么多人,大都平凡而过。” “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一个男人,我不可能屈尊在他人之后。” “你这样想很危险。”廖小雅担忧道:“小胡,我更希望你和小紫平安过一生。” 胡进哈哈大笑,说道:“姐,既然你来了电话,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许一山啊,我希望他能走得稳。” 廖小雅说到这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许一山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男人对权力会有那么大的占有欲望。” 许一山淡淡说道:“小雅,权力能让一个男人证明他的伟大。就好像你们女人爱美一样,男人最大的欲望,就是权力,而非女人。” “权力可以成就一个人的梦想,能让人实现人生目标。它本身就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权力在善良之辈手里,可以造福社会。若是落在凶恶之人手里,权力就将会是一场灾难。” 廖小雅似笑非笑道:“你渴望权力吗?”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我不渴望权力,但我希望权力能为我所用。因为,我会让权力造福社会。” 谈话结束,已是深夜。 廖小雅起身送许一山离开时,双眼静静地看着他说道:“许一山,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有事。”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温暖,他握着廖小雅有些冰凉的手说道:“小雅,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廖小雅好奇地问:“是什么呀?” 许一山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我想喝你的喜酒。” “等吧,会有那一天的。”廖小雅莞尔一笑道:“许一山,谢谢你的关心。记住,遇到困难,你要想起在燕京还有我。或许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我能温暖你。” 这一次深谈,让许一山突然有种感觉,自己不但被卷进去了一场巨大的漩涡里,而且还在漩涡的中心。 廖小雅没有任何隐瞒地将她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接下来他就该凭着自己的政治智慧,游走在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去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在胡进和梁国明之间,他选择谁,都将是一场灾难。 可是,他又非常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第1797章 吃里扒外 许一山担任桔城市委书记的任命宣布过后的第四天,桔城市召开了新书记到任的第一次常务扩大会议。 这算是许一山上任桔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会。不但桔城所有的主要领导参加了,桔城市的大部委办一把手都列席了会议。 当他健步进入会议室时,一阵热烈的掌声扑面而来。 许一山的到任,于桔城而言,已经是迟来的消息了。 容海卸任桔城书记一职后,书记的位子空缺了将近三个月。这在桔城的历史上,从未有过。 三个月来,桔城的党政事务都由副书记、市长车军在负责。在市委书记缺位的这段时间里,桔城的谣言满天飞。 有说空降的,有说顺位递补的。其中,顺位递补的呼声最高,大意是副书记车军将成为未来桔城的一把手。事实上,这种呼声也让一部分同志失去了方向。从每天日趋增多赴车军家走动的人就能看出来,车军成为一把手的说法,似乎得到了验证。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许一山突然出现在桔城一把手的位子上。 “同志们好,我是许一山。”在掌声渐歇,所有目光都仰望自己的时候,许一山在环顾一眼会议室后,朗声介绍了自己,“今天,是桔城的盛事,大家都是桔城的精英,是桔城最坚实的基础。我是来赶考的,我能不能考及格,还请在座的各位同志给予我无私的帮助。”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大家都在聆听许一山的讲话。 “桔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这里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桔城代表着我们整个中部省的形象,是我们每一个中部人引以为豪的骄傲。首先,我要感谢历届为桔城作出巨大贡献的各级领导,更要感谢各位同志为桔城的发展,孜孜不倦,开拓进取的付出。因为你们,桔城才有今天的辉煌。” “但是,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发展。今后,我们将面临更多的挑战,也将付出更多的努力。我希望,在各位的共同努力下,将桔城建设成为一个时代的楷模。” 许一山的讲话,绝非空洞客套之语。桔城在中部省确实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个省府所在地的桔城,它走的每一步,都是整个中部省其他地州市的榜样。 会议室的气氛在他的讲话中慢慢变得热烈了起来。 当然,对桔城各级干部而言,许一山并不陌生。这个将衡岳来了一个翻天覆地变化的人,曾经让他们充满了好奇。 许一山走马上任桔城一把手,在桔城的干部看来,应该就是实至名归的一件事。 许一山讲话完毕,接下来就是与会干部自我介绍的环节。 常委一级的领导,许一山都已经见过了面。常委以下的市委、市政府领导,许一山还有一个认识的过程。 桔城市发改委主任站起身介绍自己道:“许书记,我是桔城发改委主任曲球,刚才听了许书记的讲话,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许书记为什么把半导体项目推去衡岳市,而不留在桔城市?” 会议室顿时沉默下来,鸦雀无声。 许一山闻言,脑海里迅速掠过一个念头,“桔城在发难了?” 曲球见许一山不说话,继续发言道:“在座的各位领导都知道,我们桔城为了半导体项目,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而且,我们也与投资方进行过三轮的接触谈判。在这件事上,市长车军同志作出了巨大的努力。我就是想不通,许书记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听社会上一些传言说,许书记此举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大家都看着许一山,等他回答。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曲主任,你说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觉得这句话还挺顺耳的。应该是说我许一山吃里扒外吧?” 会议室里哄笑起来。 车军怒而拍桌吼道:“你们这些人笑什么?这是严肃的会议。” 遭到训斥的与会干部赶紧收起了笑,一个个沉着脸,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许一山摆摆手道:“车市长,大家想笑,就放开笑嘛。笑一笑,十年少啊。” 车军将头凑到许一山跟前说道:“许书记,这么严肃的会议,他们也太放肆了。” “没事的嘛。”许一山笑眯眯道:“同志们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好像没问题啊。我们就需要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应该抱有质疑的态度。曲球同志的质疑,是正确的嘛。” 车军讪讪说道:“许书记,你是权威,权威就不容质疑。” 许一山摇摇头道:“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权威是什么?权威不是建立在人们信任的基础上的吗?所以,我认为,。曲球同志提出的这个质疑,是完全应该和正确的。” 曲球似乎被车军的训斥说得尴尬起来,他正准备坐下,却听到许一山说道:“曲主任,你继续往下说。” 曲球尴尬说道:“我说完了。” 许一山颔首道:“说完了啊?请坐吧。” 会议室又出现死一般的沉寂了。 许一山笑眯眯道:“同志们,刚才曲球同志的质疑,我个人表示接受他的质疑。我理解曲球同志的意见,但是,你们可能误会了我。” 会议室响起一阵轻轻的嗡嗡议论声。 “不过,我不会解释的。”许一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同志们,听到大家都在谈论半导体产业,我很高兴。我就想问问,失去一个半导体的产业,我们桔城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了?” “我想,大家应该还记得前省委王书记在任时提出来的一个大城市群的构想,我想听听各位对大城市群构想的建议。” 车军赶紧提醒他道:“许书记,省里不是成立了一个融城管委会吗?” “对啊,我现在还是融城管委会的主要负责人。”许一山微笑道:“大家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融城管委会的工作没有什么动静了吧?” 曲球低声说了一句,“不就是造城吗?劳民伤财的事。停下来更好。”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不过,管委会前任领导可是花了几个亿买了我们桔城的土地哦。” “他们有钱,财大气粗。”曲球说道:“而且他们拿着省委的决定,我们敢不卖吗?” 第1798章 外号风波 许一山上任桔城第一次市委常务扩大会议在不同的声音中结束了。市发改委主任曲球带头在会上发难,质疑许一山将半导体项目挪去衡岳市,是典型的帮衡不帮桔的行为。 曲球的质疑,由此引发与会领导对许一山有了不同的看法。 有人直接点明,半导体项目就是这段时间才确定落户衡岳的。而这段时间恰好是许一山落实上任桔城市委书记的时候。 也就是说,半导体落地的时候,许一山已经是桔城的一把手了。 尽管许一山在会上自嘲,自己做了一件吃里扒外的事。也正因为他的自嘲,这顶帽子还真落实在了他的头上。 车军气愤跑来许一山办公室,一进门便大声说道:“许书记,现在外面一些人给你取外号,污蔑你。我建议,必须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凡是在背后议论领导的,一律纪律处分,严惩不贷。” 许一山笑眯眯道:“同志们喜欢取外号,就让他们去取。其实我们每个人,谁没个外号?我记得我小时候就被叫做‘山伢子’。外号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大家高兴,取就取了。” 车军猛烈摇头道:“不行,这是对领导权威的侵犯,对领导人格的侮辱。必须严肃处理。” 许一山笑问道:“他们给我取了个什么外号啊?” 车军迟疑了一下,苦笑道:“算了吧,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决心从源头查起。找到源头后,我要让他知道给领导取外号的厉害。这股歪风不刹,今后领导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许一山道:“群众给我取外号,是因为他们对我工作的不满。只要我把工作做好了,外号也就不存在了。你现在就算找出来这个给我取外号的人,又能怎么样?真去处分人家?师出无名嘛。” 常委扩大会议结束之后,许一山头上便被一顶“吃里扒外”的帽子罩住了。这件事许一山并非毫不知情,秘书和司机都给他反映了这件事。他们比车军还要气愤,司机甚至表示只要找到这个取外号的人,他会上去掌他的嘴。 许一山制止了他们的冲动,他对取外号这件事显得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 半导体项目落户衡岳,是他一直在谋划的“新衡岳”计划。他曾经考虑过让项目落地桔城,但最终否决了。原因在于他认为作为省府所在地的桔城,工业、科技的发展,都不应该是桔城的主流发展方向。 桔城是中部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桔城的历史使命就不应该局限在工业和科技的发展上。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要将桔城定位为一个什么样的城市。 衡岳定位为制造之城,如今加上一个半导体产业,原来的制造之城将变为科技制造之城。一个融合了现代高科技产业的城市,才会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才有竞争的优势和实力。 如果桔城走一条与衡岳相同的道路,那么在资源整合上,城市建设上都会出现浪费和重复建设。桔城必须要在强手林立的社会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开完常务扩大会议之后,许一山这边再没动静。 整整两个星期,他一天都没停歇过,带着司机和秘书将桔城走了一个遍。 他所到之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了解当地的产业结构,人口结构和主要的社会经济形态。两个星期下来,他粗略掌握了桔城问题所在。 容海主政时,城市发展由于受地域的限制,桔城采取了向邻近地区割地合并的方式。容海主政桔城五年,他已经从其他地市割来了半个老桔城的地域。 此举,形成了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形态。被合并到桔城地区的老百姓,额手相庆。而被割地的地区领导,怨声载道。他们一致抱怨,容海仗着他省委常委的身份,强行将他们所属的地区合并到桔城疆域。关键是这些被合并的地域,都是他们认为最优质的地区资产。 其中,逸阳市怨声最大。 据说,当初逸阳市委领导为桔城合并他们半个县的事,闹到了省委书记面前。因为桔城要合并的地区,正是逸阳靠近桔城最繁华的三个镇。 虽说逸阳最终未能争取到省委领导的支持,但逸阳从此与桔城结下了仇怨。两市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特别在融城计划要实现公交互通时,逸阳不但不同意互通,而且还在两地交界之处设立了卡口。只要是桔城过去的公交车,一律拦住不得通行。 在中部省的地形图上可以看出来,桔城几乎是被逸阳和香河两市包围的地区。桔城北面和东面,与逸阳无缝连接在一起。南面与西面,又被香河紧紧包围在中间。 容海合并其他两市的土地,确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桔城原有的疆域,限制了城市的发展。 车军还在谈取外号的事,他看起来显得非常气愤,一张脸气得涨红得如同一颗熟透的石榴。 “许书记,取外号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已经安排了市纪委去调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等查出来是谁在背后给领导取外号,一定要痛下杀手。许书记,你不杀几个人立威,这些人会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啊。” 许一山微笑道:“杀人立威这事我还真没想过。车市长,你觉得有必要吗?” 车军压低声道:“许书记,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是他们自己撞上门来的,谁让他们这些人目无组织纪律,私下恶毒给领导取外号啊。这事是很严重的事,我请许书记多多重视。” “给我取个外号,天不会塌吧。”许一山笑了笑道:“车市长,我想了解一下,桔城还有拓展的计划吗?” 车军一愣,问道:“许书记,你是说城市外扩的事?” 许一山点了点头,指着地图说道:“桔城现在有1.2万平方公里,你觉得够不够用?” 车军没料到许一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迟疑一下说道:“如果我们继续合并别的地市土地,可能会引发激烈的反抗。不过,如有可能,最好是扩大到1.5万平方公里。”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够。” 车军吃了一惊道:“许书记,你的意思呢?” “香河有5千平方公里,逸阳有1万平方公里。如果我们将这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纳入桔城疆域,我觉得最为合适。” 车军嘿嘿一笑道:“那就是将近三万平方公里了。” “你觉得大吗?” 车军苦笑道:“不说大,至少我们吃不下。” 第1799章 被人利用了 许一山要一口吃掉逸阳和香河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外号的风波未息,许一山又被人送了一顶新帽子——野心家。 有人将他融城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主任的身份联系到了一起,引发了丰富的联想。人们将他此举视为进军大城市群的设想。 在衡岳时,许一山把精力全放在产业结构优化,布局升级和打造制造之城的概念。而到了桔城,他意在开疆拓土,谋划大区的慨念。 谣言漫天乱飞,一个最令人烦躁的消息就是,许一山在将三市扩展到一起后,原来的香河和逸阳的所有行政机关都将随着合并而消失。行政机关不存在了,行政人员便将分流。 说白一点,原来一些人手里掌管的权力,将随着大城市群的合并而消失。 邓晓芳是第一个打电话找他的人。 “许书记,管委会你现在还管不管啊?”邓晓芳在电话里声音很大,似乎满肚子不快。 “有你们看着,我放心嘛。”许一山笑道:“邓主任发那么大脾气,是出了什么事了?” “管委会倒没事,而是你有事了。” “我?” “对。”邓晓芳直言不讳道:“你身上会有大事发生。这样吧,中午我请你吃饭,你必须来。” “好嘛。”许一山爽快答应,“一定到。”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在邓晓芳定好的一家私房菜馆见了面。 邓晓芳是个老桔城,全城哪里有好吃,哪里有好玩,她比谁都清楚。她今天的定的私房菜馆是她一个姐妹开的,需要事先预约,不对外接待。 沿着有些陡峭的木楼梯上去二楼,是两个具有绝对私密的包厢。 邓晓芳等在包厢里。 她已经脱去了外套,紧身的毛衣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凸透。裤子也是紧身的,将她的两条腿勾勒得饱满丰硕。 看见许一山进来,她笑吟吟起身,伸手去接许一山脱下来的外套。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邓晓芳白他一眼道:“许大人,有人伺候你,你还不乐意呀,自轻自贱是不?”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是不习惯。我这个人啊,有时候确实有点贱。” “你是怕人看到呀?”邓晓芳捂着嘴笑道:“放心吧,在这里,除了你我,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许一山讪讪道:“你想哪去了?我怕谁看到啊?就是看到了,又怎么样?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你无私,我有私呀。”邓晓芳轻轻叹口气道:“真想不通你许一山是什么材料做的!油盐不进,财色碍眼。你啊,再这样下去,就会被人视作不合群哦。” 许一山正色道:“邓主任,你我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个人确实不合群。” “算了,废话不多说了,说正事。”邓晓芳坐下来,给许一山倒了一杯茶,轻轻说道:“我听说,你准备将逸阳和香河都合并到桔城的版图里来?” 许一山一脸惊异地看着她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这个计划?”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许一山笑了笑道:“你就为这事找我?” “那是你没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邓晓芳冷冷说道:“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将三市合并到了一起,原逸阳的市委书记市长你安排去哪?香河的书记和市长你安排去哪?还有那么多的行政干部,你总不能都安排到桔城各个局委办吧?” “我知道,你想搞大城市群。但是,你不是说过,时机不够成熟吗?难道现在成熟了?” “还有,有一个例子摆在你面前,我家的老容,差点就倒在这个设想上了。我跟你说,你知道吗?我家老容与龚辉争夺省长时,败在哪?不就是败在他得罪了逸阳和香河两市吗?” 许一山尴尬说道:“我与老容的做法不一样。老容是在人家身上割肉。” “你比他更甚啊。”邓晓芳苦笑道:“你是干脆把人家赶下台来了。” “怎么是赶下台呢?” “你想啊,就拿逸阳的书记来说,你把人家合并进来了,逸阳建制就不存在了吧?建制都不在了,人家这个书记去哪?” “组织可以安排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去啊。” “你说得真轻巧啊。”邓晓芳缓缓摇头道:“你这是砸人家碗,断人家路。换了谁,不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我这样做,都是为大家好。”许一山微笑道:“你想啊,将来三市合并成一个市,无论是城市体量,还是经济力量,以及社会形态,都能与国内外大都市有得一拼吧?” “有意义吗?”邓晓芳摇着头道:“你这是拔苗助长。而且,你会遭到无休无止的打击。听我一句劝,赶紧收手。我们不谈大城市群的建设,好好经营现在的一亩三分地。” 许一山苦笑道:“你是担心我出事?” “是!”邓晓芳毫不迟疑地承认,“我承认你的设想是正确的,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不希望你被暗箭啊,冷箭啊所伤。”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温暖,他看了一眼邓晓芳后,冲着门口喊道:“服务员,进来点菜吧。”喊过后,对邓晓芳说道:“你请我吃饭,总不能是一杯茶水就打发我了吧。” 两个人吃饭,气氛怎么也热烈不起来。 邓晓芳似乎毫无兴致,她在喝过两口汤后,突然对许一山说道:“你现在不要光知道往前猛跑。你要注意身边的人,别等人挖好了坑,你一个跟头栽进去。” 许一山摆摆手道:“放心,没人给我挖坑。” “车军。”邓晓芳毫不犹豫直接将名字说了出来,“这个人,心思慎密,手段阴险毒辣,你可要多注意一下他。我说实话吧,他原来与我家老容共事的时候,老容就说过,车军这人惹不起。” “我惹他干什么?”许一山笑笑道:“车市长这人我觉得很不错啊。” “你呀,真是还蒙在鼓里吗?”邓晓芳嘴角一撇道:“车军现在打着你的旗号,在到处追究什么给你取外号的事。目前,至少有三个人被追究了,而且从他的态度看,一时半刻他不会收手啊。他这样做,不等于就是在给你身上泼脏水吗?” 许一山道:“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是吧。”邓晓芳冷笑一下道:“人家打着你的旗号,剪除异己,这一招高不高明?我听他们说,现在桔城的干部啊,个个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祸及自己。我觉得,你被人利用了。” 第1800章 究竟谁在利用谁 邓晓芳单独约见许一山,一顿饭后,许一山从邓晓芳哪里获取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桔城市长车军是个真正野心膨胀的人。 车军到底是不是个野心膨胀的人,许一山不敢下定论。但是关于他被人取外号的事,似乎愈演愈烈。 市发改委主任曲球这段时间坐立不安。他是第一个在常委扩大会议上质疑许一山的人,也因为他的质疑,才生出新书记许一山“吃里扒外”的说法。 尽管这句极尽侮辱的话是许一山自嘲的,但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借用在许一山身上。一时之间,整个桔城都知道新来的书记,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吃里扒外的人。 市长车军借题发挥,他以维护领导威信为由,在干部当中展开了一轮残酷的清理。但凡与外号有一丝蛛丝马迹的牵连,不管涉及到了谁,车军都会扩大化,毫不留情将当事人留置起来调查。 曲球感觉,危险距他越来越近。他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他将是车军下一个要下手的目标。 车军动他,本来就是积怨已久的结果。容海在任时,车军与曲球的关系就一直很微妙。车军曾在一些相对私密的场合表示过,曲球就是容海跟前的一条狗。 作为市发改委主任的曲球,手里的权力并不比市长车军要小。特别在容海时代,市政府几乎因为曲球而被边缘化。 有段时间,一度传出曲球要取代车军的传言。这个传言在容海调任代省长之后,才慢慢消失。 容海离任之前,召集全市主要领导干部开了一次内部会议。容海在会上公开表示,桔城今后无论是谁来担任一把手,他都希望桔城的领导干部摒弃前嫌,团结一心,站好自己的岗,管好自己的人。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因为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告诉大家,桔城干部应该要有防范心理,保持距离,保护自己。 因为这次会议,车军似乎与曲球的关系冰释前嫌。特别是在许一山的任命迟迟未落地时,车军主动找过曲球几次,礼贤下士,谦虚至极,虚心请教和讨论桔城未来发展方向。 那时候,已经有消息流传出来。许一山的任命因为燕京方面的反对很可能胎死腹中,桔城市委书记将由车军接任。 车军在那段时间确实也以未来书记自居,他暗示过曲球,如果他担任桔城一把手,第一件事就是将曲球提拔到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来。 如今,车军一把手的梦已经破灭,曲球成为常务副市长的梦当然跟着烟消云散。车军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许一山身上,他私下抱怨说,桔城落在他许一山手里,将是一场灾难。 关于许一山的传说,桔城的干部自然有所耳闻。有人将许一山这些年的经历精心梳理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许一山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从茅山到衡岳,从衡岳到中部省。似乎与许一山打过交道的人,都不能得到善终。特别是在龚辉落马后,整个中部省的干部一提到许一山的名字,莫不闪烁其词,摇头叹息。 拉许一山下马,就成了桔城一些人的共识。毕竟在大家看来,身边埋着一颗炸弹,危险便如影随形。他们宁愿许一山在中部省担任更高职务,也不希望许一山成为桔城的一把手。 在许一山眼皮子底下活着,太累! 车军无意当中得知半导体项目落地衡岳全是许一山一手操纵的,便将这个消息暗示给了曲球。正如许一山自嘲说的话,车军将消息透露给曲球,就是暗示曲球在常委扩大会议上发难许一山,质疑他吃里扒外的做法。 曲球领会了车军的意图,他确实发难了。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猛然感觉自己被车军利用了。车军以维护领导尊严与威信的理由,开始在干部当中追查给书记许一山取外号的源头。 在许一山办公室门口,曲球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许书记......”一进门,曲球便满脸堆着笑,欲言又止。 “曲主任啊。”许一山抬起头,招呼道:“快请坐。” “许书记,我......”曲球嘿嘿笑道,“许书记有空吗?我想汇报一下思想。” “好嘛!”许一山颔首道:“曲主任,我正想找你啊。” “找我?”曲球神色尴尬道:“许书记,我是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上次在常委扩大会上,我的发言太草率了。我要检讨自己,请许书记原谅。”曲球不敢去看许一山的眼睛。他感觉许一山的眼光就像一把凌厉的利剑,仿佛能将人一剑剖开。 “你说得很对嘛。”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换了是我,我也会有一肚子的气啊。我把项目不留在桔城,而是安排去衡岳,确实让桔城遭受了损失嘛。” 曲球苦笑道:“许书记,您言重了。损失倒没有。我这个人啊,就是性子直,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想事情也想得太简单,根本没去考虑许书记您的布局。当时也是心急,所以......” “曲主任,你不用在意。我就喜欢你这种风格。”许一山表扬着他说道:“我理解你嘛,都是为桔城好。作为一名桔城官员干部,心里牵挂着桔城的发展,这是值得夸奖的行为。” 曲球脸上的尴尬神色愈来愈浓,他低声说道:“许书记,我也是听了某人给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没有深入考虑,就信口开河了。我请求许书记给予我处分。” “处分你什么?处分你在会上质疑我?”许一山大笑起来,站起身拍拍曲球的肩膀说道:“曲主任啊,你的心思不应该放在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上去啊,你是发改委主任,肩上的担子很重,桔城未来的发展与改革,都压在你身上。” 曲球惶恐道:“许书记,我随时配合市委的决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许一山摆摆手道:“哪有那么严重。桔城未来的发展,我看啊,我们的干部队伍有必要打开格局了。” “我听说,许书记计划搞大城市群的建设。我想啊,如果我们建成了大城市群,整个中部地区,将再无对手了。” 许一山纠正他说道:“曲主任,大城市群的建设,并不是要压住别人。而是战略的需要。目前,我们国家沿海沿边的开放工作都搞得风生水起,中部省恰巧处于国家中心地带,我们四面繁荣,作为中心地区,为何不在中心开花呢?” 曲球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兴奋道:“许书记,我怎么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了?” 第1801章 月亮岛 陈晓琪带着一家人迁来桔城时,许一山并不知情。 原本他打算在上任之前回一趟家,结果一耽搁,就耽搁到了现在。 接到陈晓琪电话,让他回家去吃一顿饭时,许一山还开着玩笑说:“老婆,我就是长了翅膀,也一下飞不回到衡岳啊。” 陈晓琪嗔怪道:“谁让你回衡岳啊?我们家已经迁来桔城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心里哪还有我和儿子啊,你就忙你的工作去吧,家人对你哪有那么重要。”陈晓琪显然在抱怨他,这让许一山心里生出一丝歉意。 “我们家现在在哪?”他试探地问。 “你的秘书知道。”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这次要不是车市长帮忙,搬家就会搬死我。” “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啊。”许一山苦笑道:“好像我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了。” “你要还想当这个家的主人,你现在就赶紧回来。家里客人那么多,我快应付不过来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 在车上,许一山问了秘书,“我搬家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秘书小声道:“是车市长不让我告诉您。车市长说,您现在在精心布局,不能干扰您的。搬家都是车市长亲自安排的。” “在哪?” “月亮岛。” “别墅区?”许一山眉头微微一皱,“我们家能买得起月亮岛的房子?” “市里安排的,不用买。”秘书解释道:“车市长亲自安排的。” 许一山知道,月亮岛是桔城目前最豪华高档的别墅小区。据闻,能住进月亮岛的人,身价都不会低于过亿。月亮岛是坐落在香江河当中的一座小岛,面积有十来万平方米。十年前,月亮岛被一家房企看中,斥巨资开发。当时的开盘价就在十万一平方。随便一栋别墅,单价都过亿。 月亮岛有一座桥连通岸边,交通非常便利。唯一的缺点,就是月亮岛不在市区中心,而在香江河下游。 许一山猛地想起当年与程子华在香江河上吃“河老虎”的事来。渔民于小二与他的船娘,不就是带着他们在月亮岛吃鱼,被水警抓了吗? 于小二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这套房子是开发商捐赠给桔城市政府的,以表感谢。”秘书小声说道:“房子一直没住过人。这次车市长坚决要求将许书记您安排住进去。车市长说,这套房子也只有您才配住。” 许一山一边听着秘书汇报,一边想,月亮岛的房子肯定不能住。作为一名干部,他怎么可以把家安在月亮岛? “你这段时间抽空帮我去找找房子。不一定要新房,二手的房子也可以。”许一山叮嘱秘书道:“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这件事。” 秘书心领神会地点头,低声道:“说实话,我也觉得月亮岛这套房子住着不合适。” 车子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上了通往月亮岛的桥。 桥头设有卡口,不让车辆随意出入。 许一山的车上有桔城市委的特别通行证,保安在看了通行证之后,打开卡口让他们的车上了桥。 大桥约千米,小车如飘在平静水面上的扁舟,轻松滑过大桥。 进入月亮岛,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整个小岛植被茂盛。即便是冬季,小岛上处处都能看到盛开着的姹紫嫣红的花朵。岛内显得安静无比,与外面喧嚣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司机轻车熟路,显然他已经来过了。 又行了十几分钟,车在一栋三层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刚停稳,便见别墅大门打开。车军在前,身后跟着一群人,居然还有衡岳市委的领导。 车军紧走几步,迎住下车的许一山,握着许一山的手笑道:“许书记,事先没与您说,对不起啊。您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我马上安排人搞定。”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车市长,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我搬个家,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辛苦了。” “为许书记服务,是我应该要做的嘛。”车军打着哈哈道:“许书记您一心扑在工作上,为我们桔城发展日夜操劳着,这后勤的工作我要再做不好,就对不起任何人了。” 陈晓琪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迎接住丈夫进屋。 别墅的装修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让许一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这哪是家? 车军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许书记,这套房子是开发商当年为感谢桔城市政府为他们保驾护航赠送的。房子现在挂在市国有资产名下,过段时间,我安排将房子过户。” “过户?”许一山狐疑地问:“过户给谁?” “当然是过户在许书记名下。这样有利于管理啊。”车军认真说道:“您是桔城一把手,房子在您名下,实至名归。”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车市长,这件事再议吧。” 车军道:“好,我听许书记安排。” 车军亲自去衡岳迎接许一山的家属,名曰搬家,却除了一些衣服鞋帽,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搬过来。 衡岳市委书记刘思诚表示,许书记在衡岳的家保留不动,以方便许书记随时回衡岳。同时,刘思诚安排了市委干部,护送陈晓琪他们一道来了桔城。 许一山在桔城的家,全部由桔城市政府安排,不但配备了家居的一切物件,市政府机关事务局还安排了两名驻家保姆,照顾许书记起居生活。 陈晓琪同志的工作也安排好了,她调入省妇联工作,担任副主任一职。 车军表示,陈晓琪同志的工作调动,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持。他亲自去找了陆书记,在陆书记的关心下,调动手续一切顺利。 “许书记,从今以后,您就是真正的桔城人了。”车军环顾一眼四周道:“这是众望所归的事啊。” 许一山乔迁之喜,自然不能马虎。 车军还真是个好后勤,他让人安排了酒店的大厨亲自上门,准备在许书记的新家办一桌乔迁宴。 客厅里,坐满了人。不但有桔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也有远道而来护送许一山家属的衡岳市干部。许一山看着一屋子喜气洋洋的情景,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车军热情道:“许书记,您要不要参观一下您的新家?” 他笑着对陈晓琪说道:“小琪同志,陪许书记参观新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们这些人,就不方便了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了。大家随便坐坐,聊聊就好。” 这时,驻家保姆出来请大家入席,许一山抬头看了一眼保姆,不禁一乐。 第1802章 夫唱妇随 保姆居然是渔民于小二的老婆船娘。 船娘显然也没料到她的主人是许一山,她惊喜地看着许一山,脸色绯红,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军看出来了异样,打着哈哈问:“许书记认识她?” 许一山颔首道:“她不是香江河里渔民于小二的爱人吗?” 车军道:“许书记没看错。确实是她。” 于小二因为香江河禁渔,生活没有来源,便只好偷偷半夜下河捕鱼。于小二一家属渔民,岸上没有土地。除了捕鱼,再无其他生计。 香江河一禁渔,便断了生计。于小鱼有一手做鱼的绝妙手艺,号称“活水活鱼”。做法简单至极,就是将一条活奔乱跳的鱼当场去鳞宰杀,直接放进铁锅,舀一瓢香江河里的水,炖上一两个小时。掀开锅盖,满河都是鱼香。 于小二做鱼,必用香江河里的鱼,香江河里的水。两者缺一不可。 说也奇怪,别人如法炮制,却怎么也做不出他的水平。 于小二在香江河里偷捕,与渔政管理人员捉迷藏。但是再狡猾的狐狸,总有逃不脱猎手的时候。起初,他还有一艘小扁舟,有天半夜,正在河中央收网时,被突然杀出来的渔政白驳子船拦住了。 渔政人员恼他屡教不改,大家七手八脚拿了东西,当场将于小二的小扁舟戳翻沉到水底。 于小二又弄了几块泡沫,绑在一起,做成一个小船模样的东西,照旧下河偷捕。 渔政觉得奈何不了他,便请了水警出面。结果在一次追逐的过程中,于小二跌进河里,便无了踪影。 车军说到这里时,淡淡补了一句,“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不过,我们念在他爱人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将她作为劳务派遣人员安排在市政府机关事务局。”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这么说,于小二死了?” 车军道:“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算是失踪人员吧。” 听说于小二失踪了,许一山的心情陡然变得不好起来。他心里想,于小二若不是生活所迫,怎么又会冒着风险下河捕鱼,与渔政管理人员斗智斗勇? 谁的身上若无千斤重担,又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船娘是桔城市政府机关事务局派遣到书记许一山家服务的人员,工资福利等待遇全由市里承担。这在桔城是惯例,常委一级的领导,家里的保姆佣人均由机关事务局派遣。 能到领导家服务的人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服务人员。不但有过人之处,而且在容貌上有特别要求,必须是容貌端庄秀丽,方可入选。 船娘的容貌,许一山几年前已经见识过。她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若是稍加打扮,绝不亚于一些所谓的明星。 船娘能被挑选到许书记家服务,不仅仅是她容貌超众,主要是她有一手做鱼的绝活。 车军不知从哪得知许书记爱吃鱼,他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亲自挑选了船娘来许一山家。却没想到许一山与船娘算得上是半个故人。 许一山只告诉车军他认识船娘,却一个字都没提他们之间的渊源。 一群人准备入席吃饭,车军仿佛主人一样,客气而热情地邀请客人入席,反将许一山衬托得就像一个赴宴的客人。 车军亲赴衡岳迎接陈晓琪一家来桔城,他嘴上说,他要给许书记做好后勤工作,让许书记心无旁骛有更多时间去考虑桔城未来的发展。 他以堂堂一个市长的身份,亲自过问和主持安排许一山搬家之事,这让许一山不能不感动。 陈晓琪来桔城之前,并没将儿子和许一山的娘一起带过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车军已经将这边的新家安排妥当了。她想先过来打个前站,等一切都安排好后,再将儿子他们一起带过来。 因为下午有会,许一山便不让大家喝酒。 吃饭不喝酒,等于只吃半顿饭。车军打着哈哈说道:“许书记,我们今天都不喝酒。不过,你要记得,还欠我们半顿饭啊。下次有机会,许书记你得补起。” “好嘛!”许一山爽快说道:“有机会我一定会补上。” 一顿饭匆匆结束。车军首先告辞。 车军一走,其他领导干部也跟着辞别要走。 许一山没挽留任何一个人,等大家都走了后,他叫来陈晓琪,指着富丽堂皇的别墅问她道:“小琪,你知道这栋房子价值多少吗?” 陈晓琪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道,应该不少钱吧?你看,像五星级宾馆一样。” “你觉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在吗?” 陈晓琪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许一山这句话里的含义是什么。 “我先告诉你,这栋房子价值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两千万?” “不,两亿。” 陈晓琪吓了一跳,失声叫道:“那么多哇!” “所以,你觉得住着舒服吗?”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晓琪小声道:“老公,我们要是不住,岂不是让车市长失望了?这可是车市长特意为你准备的啊。” “可是我们如果住了,我会连觉都睡不着的。因为这不是我们的财产,这是国家财产。” “我听车市长说,这里一直空着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啊。” “我宁愿它空着。”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当然,我理解车市长的想法。他是想给我们创造一个最好的居住环境。但是,这样的房子,我们不能住。” 陈晓琪柔声道:“我都听你的,你说我们去哪就去哪。夫唱妇随呀。” “好!”许一山高兴不已,趁着四周没人,轻轻在陈晓琪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涎着脸笑道:“老婆,我们现在就走,从此不再来。这套房子,我们还给市政府。” 许一山亲昵的动作,让陈晓琪脸上一红,她将嘴凑到许一山耳边,低声说道:“今晚不许有任何应酬,我都渴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觉都心情荡漾起来。 许一山叫了秘书过来,让他去将船娘她们请来。 船娘听说许书记要放弃别墅,不住这里,吓了一跳道:“许书记,是不是我们那里没做好?” 许一山摆摆手道:“与你们没关系。请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们转告一下你们领导,让他们派人来交接。” 船娘哭丧着脸道:“我的工作还没开始就丢了。我们上面的人,肯定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许一山道:“这样吧,我正想与你商量。我家小琪刚来桔城,很多东西还不熟。你如果愿意,我们家就请你来我家服务。但是,与机关事务局没任何关系。” “好啊!”船娘兴奋说道:“许书记,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你。” 许一山尴尬道:“你要有这种思想,你就不要来我家了。” 船娘紧张地去看陈晓琪,陈晓琪莞尔一笑道:“大姐,许书记说得没错。你若愿意帮我,你就是我家的人。你不愿意,我们绝不会勉强你呀。” “我愿意!” 第1803章 三个问题 许一山婉拒桔城市政府的好意,让车军感觉他将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了。 陈晓琪在宾馆住了三天后,才顺利将家安置在桔城市委的一个老旧家属小区里。 这个家属小区原来是桔城市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档居住小区。过去,科级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入住。随着城市发展,这个的小区逐渐被淘汰出来。 原来居住在小区的人家,大多数买了更好的房子搬了出去。 几年前,桔城市曾经有过改造小区的计划。但由于诸多原因,一直拖着没动。现在居住在小区里的人,还是有着严格规定的。房子不能随便对外出租,小区的管理,依旧是市委机关事务局在负责。 许一山的新家,就安排在小区里的一栋小高层里。 这里原来就是给领导干部临时过渡的房子,屋里装修简单,施舍陈旧,但足以满足生活需要。 房子面积足够大,180多平方的房子,能让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 陈晓琪充分发挥了她心灵手巧的特点,不但将一家人的房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船娘的房子也像家人一样布置的舒适温馨。 搬进新房的第二天,许一山家里迎来了一位重要的贵宾。 陆书记亲自来他家做客了。 这是许一山上任桔城市委书记以来第一次见到陆书记。当他看见陆书记不请自来,笑吟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陆书记,您怎么来了?” “你乔迁之喜嘛,我来讨杯喜酒喝啊,不欢迎吗?”陆书记回头对秘书说道:“把我送给许书记的酒拿来。” 陆书记送了一件酒,外加他亲自书写的一幅字。 陈晓琪和船娘赶紧去厨房忙活,陆书记一来就说了,这顿饭在许一山家里吃。 “堂堂桔城市委书记,住这样简陋的房子里,一山啊,你不是故意的吧?”陆书记打趣着许一山说道:“桔城的干部,可能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啊。” 许一山微笑道:“房子能住就很好了。再说,这里环境优美,又在市中心,出行特别方便。比起我在老家,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陆书记摇了摇头道:“今非昔比嘛。你许一山如果还是个农民,另当别论。现在你已经是一名高级干部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没说话。 “听说,你拒绝了桔城市政府给你安排的月亮岛的房子?” 许一山小声说道:“月亮岛的房子我不能去住。” “为什么?”陆书记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担心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我确实有过这个顾虑。”许一山诚恳说道:“陆书记,月亮岛的房子市值两个亿,我去住了,岂不是浪费?” “不住,空着,岂不是更浪费?你呀,枉费了车军同志一番苦心嘛。”陆书记似笑非笑道:“你不辞而别就走了,车军同志为此很苦恼,还去了我办公室诉苦。” “诉苦?”许一山疑惑地看着陆书记,“他诉什么苦?” 陆书记淡淡一笑道:“人家认为你这样做,就是班子不团结。”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他怎么不去住?” “车军同志的家就在月亮岛。”陆书记摆摆手道:“行了,不谈这个问题了。小琪同志的菜准备好了没有?我可饿了啊。” 许一山赶紧起身去厨房看,过一会回来说道:“陆书记,家常便饭,您别介意。” 陆书记哈哈大笑道:“一山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客套了啊?别废话了,上菜,开酒!” 无论陆书记怎么邀请,陈晓琪就是不肯上桌。 陆书记开玩笑道:“小琪同志,你不给面子嘛。饭可以不在一张桌子上吃,工作可不能这样做。你在妇联的工作,一定要做好。妇联工作可关系到大局啊。” 陈晓琪工作安排在妇联,是陆书记亲自过问的。对于一直在团委和妇联工作的陈晓琪来说,省妇联的工作她能很快上手。 陆书记主动提议喝酒,这在之前是很少见的。陆书记不好酒,除了应酬,几乎滴酒不沾。 “一山,省委这次将你安排在桔城任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不要让省委失望啊。”陆书记叮嘱许一山道:“桔城的情况,比衡岳市要复杂。你首先要注意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团结班子,步调一致。” 许一山认真回答道:“我一定谨记陆书记的话。” 陆书记放下酒杯,轻轻叹口气道:“今天来找你,主要想谈三个问题。先申明,这不是工作,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好。” “第一个问题,你对龚辉的事怎么看?”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龚辉落马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流露出来。 他迟疑道:“陆书记,我的看法没什么意义吧?有组织,有法律,我......” 陆书记笑了笑道:“你还是有顾虑的嘛。” 许一山小声道:“我真没顾虑。我认为,龚辉如果触犯了党纪国法,自有党纪国法去制裁他。像他这样违背初衷,贪赃枉法,腐败透顶的人,就该接受严惩。” “没有了?” “有,如果说遗憾,就是没有将他一家一网打尽。他家儿子还逍遥法外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陆书记说道:“一山,你今天实话与我说,你与老龚的儿子龚伟之间有没有存在什么协议之类的。” “协议?”许一山大吃一惊道:“我与他有什么协议?” “听说,龚伟是你放跑的。”陆书记不紧不慢说道:“这个问题,你要怎么解释?” 许一山绝望道:“我无法解释。” “第二个问题,你准备把桔城带去那个方向?”陆书记说这句话时,一双眼咄咄逼人地看着他,“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一山垂下去了头,空气似乎变得凝固了起来。 尽管陆书记有言在先,这与工作无关。但是话题中的每一句话,都与工作紧密相连在一起啊。 陆书记开宗明义这样说,无非就是让他放下思想包袱,开诚布公。 “陆书记,请原谅我还没把想法成熟。”许一山在沉吟了好一会说道:“简单一点说,我想把桔城建设成为中心开花的大城市群。” 陆书记笑而不语,颔首道:“看来,融城管委会要撤销了。” “我也觉得没必要设立这个机构了。”许一山低声说道:“陆书记,我知道,我这个梦想很难实现。” “人啊,总归要有梦想。有梦想才有追求,才有动力。”陆书记安慰他说道:“一山,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走,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 许一山连连点头。 “接下来,我问你第三个问题。” 第1804章 灵魂拷问 陆书记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领导。他的出身与经历,完全就是一部官场传奇。 年轻时的陆天明同志,就以嫉恶如仇闻名。他作风正派,廉洁奉公。几十年来兢兢业业,是一位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 或许是陆书记有基层经历,他对基层成长起来的许一山,似乎青眼有加。 当年许一山炸桥,舆论一边倒,滔天巨浪似乎要将许一山掩埋。特别是许一山冒天下之大不韪,进京找人要钱修桥,惹得燕京来电质问,一度让中部省的领导陷入了迷茫当中。 没人知道许一山是谁,大多数的人一致同意,对这种将中部省的脸丢到燕京去的人,一定不能姑息。 陆天明同志力排众议,他叫人将许一山的底细调查个一清二楚后,不禁乐了。他对当时的省委书记王书记说道:“此人有胆量,是个干事的人才,不可打压。只要正确引导,今后必将成才。” 王书记也赞同陆省长的意见和看法,于是在茅山群情汹涌要将许一山打倒再踏上一脚的喧嚣里,中部省委轻描淡写地表达了意见,“做法不可取,但不违反纪律。” 有了省委的意见,许一山才逃过这一劫难。 许一山后来的经历,表面上看不出陆书记有多大的支持。其实,他走的每一步,背后都有陆书记的影子。 陆书记的培养计划是在他将梁国明外放出去开始的。让陆书记萌生强烈的培养念头,在于胡进空降衡岳,燕京方面有人专程给他打过电话。 胡进是作为未来接班人来培养的。这在高级领导干部当中,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培养接班人是一项复杂而特别重要的工程。燕京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非常谨慎。胡进被选中作为后备力量来培养,不仅仅是他有着强大的政治背景,也在于胡进在年轻干部当中,确实有鹤立鸡群之感。 对于燕京的重托,陆书记不敢掉以轻心。但是他在接触过胡进之后,他敏锐地发现,胡进并非一个合格的未来领导人选。 恰好燕京有人找到他,希望他将梁国明从身边外放出去。这对政治高度敏感的陆书记而言,他似乎从中看到了异样。 果不其然,在梁国明外放没多久,梁国明便如坐了火箭一样的窜升上去,这充分证明了在梁国明的背后,也存在一支不亚于胡进身后的政治力量。 胡进、梁国明,加上一个风吹不动,雨淋不倒的许一山,一度被视作是陆书记身边的三驾马车。 然而,这三驾马车却未能并排驰骋,反而有分道扬镳的趋势。而且陆书记强烈地感觉到,三驾马车当中,他并不能控制其中任何一驾马车。 陆书记的第三个问题,基本等于是灵魂拷问。 “一山,你说说看,胡进和梁国明两人的优劣在哪?” 许一山端着酒杯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各有千秋吧。” 陆书记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尽然啊。” 陆书记今天的酒兴似乎很高,他的脸上已经显现一层微微的红色。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陆书记严于律己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会在许一山面前失态。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敬畏感啊!”陆书记叹道:“一山,你在他们两人之间,感觉谁更没有敬畏感?”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胡进。” 陆书记颔首笑了,手指头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一山啊,你看人没看错。以后的路,走稳!” 三个问题就这样结束了?陆书记在说完这句话后,毫无征兆起身告辞。 许一山送陆书记下楼,看着陆书记的车慢慢远去,不觉湿了眼眶。 他内心比谁都清楚,陆书记亲自到访他的新家,传递的绝非是来关心他乔迁一事。他给许一山传递的恰是最敏感,最不可公开谈论的东西。 陆书记此举,完全可以被一些人上纲上线。因此,他来探望许一山一家,其实是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的。 他是担心许一山走弯路,走错路。 许一山当着陆书记的面,直言胡进没有敬畏感。在于他太了解胡进了。 胡进是个强烈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当年他鄙视梁国明,嘲讽梁国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特别是梁国明在美色面前表现出的一副舔狗模样,被胡进讥讽他就是一个色胚。 事实上,梁国明是不需要做舔狗的。梁国明身材高大,相貌不俗,谈吐有礼有节。围绕在他身边的漂亮姑娘不计其数,投怀送抱的姑娘也大有人在。 大学时代的梁国明,因为他身份背景的原因,他身边确实真不缺女人。而胡进相较于梁国明,首先在外形上,他就失去与梁国明一较高下的资本。 胡进显得肥胖,个子也没梁国明高大。再加上他刻意掩藏着自己的身份家世,在同学的眼里,胡进应该就是燕京一户有钱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人将胡进与燕京的政治力量联系在一起。 但梁国明显然知道胡进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无论胡进多么鄙视他,甚至在公开场合对他嘲讽,梁国明一概置之不理。几年时间,梁国明从没与胡进发生过任何正面冲突。 胡进曾多次对许一山说过,“梁国明这种败坏风纪,道德沦丧的人,就该毫不留情打击。” 那时候的许一山还很懵懂地问过他,“老胡,你说梁国明败坏风纪,道德沦丧,得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最好不说。” 胡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要什么证据?对付他这种人,还需要证据吗?” 从那时候起,许一山就能感觉出来,什么法律在胡进的眼里,无非都是一纸空文。他是个典型的以个人喜恶作为标准的人。 陆书记亲自登门探望他,是在暗示他?提醒他?抑或什么都没有? 回到家里,陈晓琪正在收拾,船娘坚决不让陈晓琪亲自动手。她红着脸说道:“我是来服务领导的,您亲自动手,还要我做什么呢?” 陈晓琪纠正她道:“你现在不是桔城市政府派遣来我家的。你是我们家请的工人。你记住,在我们家,没有什么主人与工人之分。你进了我们家,与我们就是一家人。” 船娘激动道:“哪怎么可以!你们是我的主人,我就是一个保姆。” 陈晓琪笑道:“大姐,你的心态如果不摆正,我们家就不请你了。” 船娘悄悄抹了一下眼睛,她低声说道:“太太,你千万不要赶我走。我心甘情愿伺候你和许书记,我要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这句话恰好被刚进屋的许一山听到了,许一山笑问道:“谁天打无雷劈了呀?” 船娘苦笑着说道:“老天爷会有眼的,坏人都会被天打无雷劈。” 第1805章 爱人相求 船娘是许一山亲自找车军要的人。 他态度明朗,船娘来他家服务,与桔城市政府没有任何关系。船娘的工资与福利待遇,都由他负责。 船娘本身就是桔城市政府机关事务局的劳务派遣人员,与机关事务局并无劳动关系。船娘能作为劳务派遣人员被桔城市政府特别关注,在于在船娘的身上,发生过一起至今被压着的一件事。 船娘的丈夫失踪后,船娘就成了桔城市的维稳对象。 许一山在车军的话里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便生出一个念头,一定要搞清楚于小二失踪的真相。 新家初定,孩子与娘暂时不会过来桔城。许一山在简单洗漱过后,进了书房。 他现在有个习惯,无法早睡。他最喜欢一个人在书房里独处,闻着书香味,他会感觉自己的思路特别清晰。 上任桔城,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车军送别墅,屈尊亲自去衡岳迎接陈晓琪来桔城,这都在强烈的暗示,他在向许一山示好。 作为堂堂的一名市长,他要有多无聊,才会做出亲自去迎接书记家属这样的事出来啊! 送别墅,拒别墅,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番交锋,已经将他与车军之间划出来了一条沟壑。 秘书告诉过他,车军在得知他当时就从别墅离开后,气愤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许一山自己也没想到,他坚辞别墅,让他躲过了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陈晓琪悄悄进来了,她笑吟吟地看着有些疲倦的丈夫,小声说道:“老公,你是不是很累呀?累就休息吧。”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累。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你先去休息吧,我处理完了就去休息了。” 陈晓琪嘴一撇道:“你呀,不应该把工作带回家来,你一天到晚除了工作,还有自己的时间吗?” 许一山道:“老婆,我现在就像骑在一匹奔驰的骏马上,我想下来,下不来啊。” “你不会叫停马儿吗?” “不,因为我距离目标还很遥远。” 陈晓琪便掩上门,过来往许一山腿上一坐,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说道:“你看看你,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头子一样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道:“傻女人,你老公雄风不减当年。” 陈晓琪脸一红,嗔怪骂道:“流氓!” 她贴在他身上,仿佛浑身没有骨头一样。书房里顿时被柔情蜜意盈满。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相互依偎着,感受着似乎久违的温存。 此刻,在陈晓琪的心里,其实波浪翻滚着。她庆幸着自己没看错人,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被多少人轻视啊。即便如她闺蜜杨柳,也警告过她,选择他许一山,这辈子就别再想出人头地。 想起当年她一头闯入许一山的办公室,开口便问许一山愿不愿意娶她。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有不有当年的勇气? 当然,她选择许一山并非是一时冲动。那次环保展览会上,许一山那句“把别人介绍给我,不如把你自己介绍给我”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作为茅山最美县花的陈晓琪,她当然能感觉身边无数倾慕的目光。男人的眼光,都带着强烈的情欲,唯有他许一山嘀咕这句话时,他的眼里丝毫看不出欲望,而是一片真诚。 而且,还没有一个男人敢当着她的面嘀咕这样的话。许一山的嘀咕,一度让她内心掀起了涟漪。 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突然调皮地问:“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 许一山闻言,双手去端住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愿意啊。老婆,下辈子,还是我来娶你。” “不,下辈子你做女的,我做男的,我来娶你。”陈晓琪将嘴唇贴了上来,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一股淡淡如花香一样的气息,顿时让许一山意乱情迷。 在许一山的心里,他对陈晓琪的爱,不掺杂任何杂质。他深知陈晓琪饱受不少诟病,在所有人当时都不看好他们婚姻的时候,他坚定地认为,陈晓琪一定是一个值得他去爱,去信任的姑娘。 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陈晓琪白璧无瑕地将她交给自己的时候,他骄傲地感觉到,自己扼住了人生的咽喉。 两人温存一会,陈晓琪起身。她浏览着书柜里的书,赞叹道:“老公,你读的书真多。我可能没读过你一半多呢。” 许一山笑道:“我读就可以了。再说,你本身就是一本书啊,我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阅读你呢。” 陈晓琪嗯了一声,突然说道:“你说,杨柳和罗舟他们还会幸福吗?” 许一山一愣,笑问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们了?” “杨柳也想来省城工作。”陈晓琪笑道:“她羡慕我,说我嫁了个好老公。我说,把你让给她,这死女人还真真不推辞呢。” “别听她胡说八道。”许一山讪笑着道:“杨柳如果能回到罗舟身边,她今后一定会幸福。” 陈晓琪摇了摇头道:“一面镜子,破碎之后,再高明的工匠,也无法将破镜重圆。就算表面上复原了,可是刻在心底的裂缝,永远无法修复。” “你的意思,不赞成他们再走到一起?”许一山狐疑地问:“老婆,让他们重新开始,也是你的建议啊。” 陈晓琪淡淡一笑道:“杨柳根本就不是罗舟能拥有的女人。好啦,不说这些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机会,你还是想办法把她调到省城来吧。” “不行。”许一山坚决拒绝道:“组织有纪律。” “你一个省委常委,又是桔城一把手,你要安排一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陈晓琪不满道:“老公,我在桔城人生地不熟,要是有杨柳在身边,至少我不会太孤独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你马上就要上班了。省里上班,可比地方要辛苦得多。慢慢的,你就不会孤独了。再说,过段时间孩子他们也来了,有孩子陪着你,我陪着你,你不会孤独的。”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把火烧自己呀?帮个小忙都不愿意,你还是不是我老公呀?” “当然是。”许一山起身走到她跟前,凝视着她皎洁的面庞说道:“小琪同志,杨柳调动工作的事,到此结束。” 第1806章 过河拆桥 新官上任,都有套路。 上任之初,先是调整人事,安排亲信。然后才是发布执政目标。 此谓“三板斧”。 然而,许一山却没有按套路出牌。 上任过去一个月,丝毫未听到有关人事的调整方案。更不用说安排亲信了。 有人背后怀疑,许一山在憋一个大招。毕竟像他这种出身的干部,身边若是没有一支力量,很难施展手脚,实现抱负。 领导都喜欢用自己信任的人。桔城的水本来就深,省府所在地,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碰触到致命的人和事。 陈晓琪希望丈夫利用机会,将闺蜜杨柳调到省城来,遭到了丈夫毫不犹豫的拒绝。 许一山不动人事,最提心吊胆的要属发改委主任曲球。 曲球在许一山的第一次常委扩大会议上发难,公开质疑许一山在半导体项目上的做法和态度。引发桔城私下给许一山取外号的事发酵,给许一山的形象造成了不少的损害。 许一山越不动,曲球越着急。他不知道许一山会采用一种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外号风波似乎越来越大,市长车军为此成立一个专案班子,调查和处理涉事人员。 虽说外号风波是曲球在会上质疑而引发出来的,但曲球并不担心外号风波会影响到他身上来。毕竟,质疑许一山是车军授意他说的,车军不可能搬起石头砸他自己的脚。 曲球深信车军不会过河拆桥。他心里有底,倘若车军敢这样干,他也就没有其他顾虑,会与车军来个鱼死网破。 在曲球看来,车军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在演戏给许一山看。他主动站出来打着维护领导权威和尊严的旗号,开始对一些与他有罅隙的干部下手。一时之间,闹得桔城官员干部感到人人自危。 曲球当然明白车军的想法。车军之所以大张旗鼓清查外号风波的源头,无非就是要激起群怒,搞浑桔城这潭水。 许一山最终还是上任了桔城一把手,这让车军感到了绝望。本来,在许一山的任命遇到燕京阻扰的时候,车军感到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综合了所有的情况之后,车军乐观地认为,许一山的大势已去。桔城一把手的位子很有可能挪到他的屁股底下。他为此几去燕京,动用了全部可用的资源,也得到了燕京方面的许诺,桔城一把手的位子非他莫属。 车军即将退居二线,但如果此时能再进一步,他的政治生命又可延长几年。 谁都不愿意放下手里的权力,只要有一线的机会,他们便会将脑袋削尖往里钻。因为,一旦失去权力,就像浑身的骨头被抽走了一样。 权力对车军而言,就是他的生命。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车军最终还是与一把手的宝座失之交臂。 一肚子愤怒的车军当然不甘愿就此罢休。于是,便出现了许一山正式上任第一天,便遭到了几乎剿灭他的态势。 曲球记得,车军从茅山回来的当晚,便约了他去喝茶。 他们是老同事,一起在桔城起步。曲球和车军先后都做过桔城的区委书记。但车军前进的步伐要快一点,他坐上了桔城市长的位子,而曲球只屈居在发改委主任的位子上。 车军开门见山对曲球说:“老曲,我们都是老桔城了。可能再没有几个人像你我一样,希望桔城好的了。” 曲球笑道:“这是肯定的。我们不但看着桔城成长,而且桔城成长的每一点,我们都付出过努力。” “我在想,你应该不愿意看到桔城被某些人搞坏吧?” 曲球嘿嘿笑道:“谁敢搞坏桔城,我与他势不两立。” 车军便引导他说道:“听说,半导体这个项目已经落地在衡岳了。老曲,看来,我们桔城之前做过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力气。” 曲球吃了一惊,道:“不可能吧?衡岳的条件还能比桔城好?” “条件都是创造出来的嘛。”车军缓缓说道:“这些外商啊,脑瓜子都不灵泛。被人一蛊惑,就分不清东西了。” “谁在从中作梗?”曲球愤怒地问道。 曲球知道,以衡岳市委书记刘思诚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他手里将项目抢走。半导体项目来中部省之初,省里就有意将项目安排在桔城落户。 桔城便立项,搞调研,策划。差不多万事俱备,只等东风了。 现在听车军一说,项目已经落地衡岳,作为主持半导体项目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曲球,就感觉自己口袋里的钱包被人掏走了一样,又急又心痛。 “许一山。”车军不慌不忙说道:“就是我们新来的书记。是他主导,将项目从桔城夺走了。” “他是桔城一把手,却把属于桔城的项目拱手送给别人,这不就是吃里扒外吗?”曲球脱口而出骂道:“这样的一把手,要他何用?” 车军淡淡一笑道:“组织任命的,可能不是你我愤怒就能改变的。” “车市长也愤怒了啊!”曲球笑呵呵道:“他牛,我们就让他牛到底。他许一山真不知道桔城水深水浅,以为我们桔城好欺辱是吧?我倒要让他尝尝桔城的味道到底是酸是甜。” “老曲,做事不可冲动。”车军劝慰着他道:“人家背景强大,恐怕不是你我想象中的那么一击就破。” “他许一山有背景又能怎样?他需要民心吧?没有民心,他能力再强,上面就任由他胡作非为?一个连班子都不团结的领导,能带领班子走好路?” “其实,据调查,这个人倒没有什么背景。就是运气好。” “运气能保他一世?”曲球轻蔑地哼道:“我就不相信上面会置民心不顾。如果所有人都反对他,他还能坐稳这把椅子?” “这人很恐怖的。”车军道:“原衡岳政法委书记魏力,就被他灭了门。原省长龚辉,也是倒在他手上。这是一颗炸弹啊,我很担心我们桔城会有不少同志倒在他手里。” “与其任他宰割,不如趁早挤他出门。” “但愿如此!” 谈话过后,便出现了曲球当面质疑的事件。 紧接着,外号风波应运而生。 但让曲球万万没想到的是,外号风波已经波及到他的身上来了。 专案组已经找过他谈话,要求他端正态度,认清形势。大意是外号风波的源头就在他身上。 感觉形势已经不利于自己的曲球,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车军,希望听到他的解释。 让曲球更没想到的是,车军居然拒接他的电话。去求见他,也被车军以各种理由推脱,拒而不见。 到此时,曲球才明白过来。车军这是真要过河拆桥,丢车保帅了。 第1807章 弃暗投明 曲球比谁都清楚,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专案组要求他第二天去把问题谈清楚。言外之意,就是逼他承认桔城的外号风波由他所起,他该接受相关的处理措施。 从车军处理前几个涉事人员来看,他下手狠。据说,有位干部只在闲谈的时候说过许一山吃里扒外的话,就被车军就地免职,并开除出了公务员队伍。 车军有言在先,谁若不服,必查其他事。到时候秋后算账,追究更严重的问题。 他的恐吓起到了显著效果。所有被他以外号风波处理的人,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提出异议。他抓住了每一个干部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心理,让每一个涉事人员都只能忍声吞气。 车军为所欲为地制造恐慌,目的很明显,他需要激起民愤。 利用外号风波,就是一箭双雕的妙招。 一方面,他将过去与他不对付的人,一个个拉下马来,理由就是对领导不尊重,损害领导形象,破坏领导权威。 另一方面,他无限扩大事态,希望影响越大越好,目的就是给许一山施压,让他知难而退。 曲球显然是看穿了车军的意图。他在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后,决定绝地反击。他在心里给自己此举定下来一个定义——弃暗投明。 许一山听秘书汇报,发改委主任曲球等在外边希望求见后,他放下手里的笔,亲自起身到门口将曲球迎了进来。 “许书记,我......”曲球一开口,便先红了脸。他想好的话,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许一山微笑道:“曲主任,你想说什么,大胆说。” 曲球便硬着头皮说道:“许书记,我是来赔礼道歉的。那天,我不该在会上对您质疑。我现在认识到错误了,希望许书记大人不记小人过。” 许一山一惊,慌忙道:“曲主任,你什么意思啊?我说过你的质疑错了吗?” “许书记您不说,是因为您大人有大量。” “废话!”许一山笑骂了一句,“曲主任,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口一个大人小人的,现在是什么时代啊?我们之间,只有同志关系。你若再说这些话,对不起,我没话可说了。” 曲球讪讪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许书记您的外号,市里成立了专案小组在追查这件事。我想,这些都是因为我在会上的言论引起的,所以,我必须承认错误,请求许书记处分我。” “处分你?”许一山大笑,“曲主任,你想得复杂了。我为什么要处分你?我正想找你来商量啊。你是桔城发改委主任,桔城的发展,离不开你啊。” 曲球小声道:“我没做过什么大事。” “不,你对桔城的贡献,功不可没。”许一山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桔城行政区划地图前,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说道:“就凭着你亲手建设出来的桔城生物工业园,老曲啊,你的名字就该载入桔城的史册啊。” 曲球闻言,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感动。 许一山说的桔城生物工业园,确实是他曲球一砖一瓦亲手规划建设出来的。 桔城生物工业园现有制药厂十五家。三家都是上市公司,其市场分量,差不多占了全国医药生产市场的半壁江山。 当年,曲球从区委书记的位子上调任桔城市发改委主任的时候,正遇上桔城产业调整的大局面。 时任书记的容海,建议桔城的发展走一条工业化集群的道路。他的主要方向是将原桔城农用车厂改造升级,意在将桔城打造成为一个新的汽车之城。 新上任的曲球却认为升级改造农用车厂不适合桔城的未来发展。农用车厂本身就是一个技术含量极低,且没有太大发展空间的产业。所谓农用车厂,其实就是一个组装厂。无非就是将买来的各种零件拼凑在一起,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专利技术。 在曲球看来,农用车厂无论怎样升级改造,最终都会被淘汰出局。 他第一个提出在桔城建设生物工业园的设想。 当然,曲球有此建议,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他的同学就是一家生物制药集团的董事长。同学希望在桔城建一座制药厂。 后来的事实证明,曲球的建议得到了完美的答案。在桔城生物工业园建成后,先后有十五家药企进驻。其中,三家上市公司。桔城生物工业园目前是全国规模最大,生产门类最为齐全的药企基地,无可取代。 “许书记,您抬举我了。”曲球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啊。” “功就是功。”许一山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虚心问道:“曲主任,你对桔城未来发展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啊?” 曲球慌忙摇手道:“许书记,我真没什么建议和想法。我一切都听领导的安排。” “不,我们需要集思广益。”许一山长长叹口气道:“桔城是中部省的形象,桔城建设的好坏,直接影响中部在全国的地位。我们要将目光放长远啊。” 曲球低声道:“许书记您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其实,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来桔城,是桔城之幸。” 许一山笑道:“老曲啊,你今天说的话,可都是言不由衷啊。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是救世主。美好的生活,都需要我们亲手去创造。” “许书记,您的大城市群设想,就让我们眼界开阔了不少。只是要想实现这个计划,可能要面临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 “我先申明,大城市群的设想不是我的,是上一代领导集体智慧的结晶。现代社会,谁抢先一步走在前面,谁将握住致胜的钥匙。桔城的未来,离不开你这样的有识之士。老曲,任重道远,你我都要努力。” 曲球抬起头,犹豫着说道:“许书记,你不追究我?” “追究你什么?”许一山狐疑地问。 “我触犯了您的权威啊。” “权威?什么叫权威?”许一山哈哈大笑,“权威是建立在为人民服务的基础上的。一个不为民,不为社会作出半点贡献的人,权威从何而来?权威不是靠权力来树立的,所有靠权力树立起来的权威,都是不堪一击的。老曲,我现在交给你一项任务,放下包袱,开动机器。” 曲球连忙点头。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过完年后,我们开一个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联席会议。这项工作,就请曲主任多费点心思。你记住,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曲球赶紧起身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1808章 清君侧 邻近年关,各种活动多了起来。慰问老干部、军烈属,走访最具代表性的普通人家,成了工作主题。 秘书给许一山送来了一份工作日程表,他看了一眼,其中走访慰问就占了一半半个多月。 桔城每年的慰问工作比其他地市州要复杂一些。毕竟是省府所在地,省级离退休老干部的慰问工作,桔城市是必须要做的。 这是桔城的老传统,已经传了很多年。 慰问看望老领导,许一山在衡岳市就经历过。这是项看起来轻松容易,其实内涵特别深厚的一件事。老领导们尽管都已经退下去了,却依旧有不少人对政治抱有热情的态度。他们比过去更在乎自己,比如,谁是第一个被慰问的,谁是最后一个被慰问的,这种先后的排序,是他们最关心和最在乎的一件事。 许一山在衡岳就犯过一次错误,他在慰问的顺序上没有过多去讲究,以至于本该第一个接受慰问的老干部在没有被第一个慰问时,许一山带队去的时候,吃了一个闭门羹。 老干部们虽然人已经不在政治舞台,但有不少人还能影响政治走向。在华夏这个以尊老闻名的国度里,老人影响有时候甚至能超过在位的领导。 慰问名单是市政府整理送来的。历年以来,都是市政府负责慰问工作,但一把手必须出席慰问活动。 “没有错误吧?”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他不希望衡岳发生过的事再次重演。 “我与政府方面仔细核对了,没有错误。”秘书汇报道:“这次慰问,是按照职位高低的顺序来的。有部分离退休老干部人不在中部省,我们也会采取其他方式进行慰问。” “好。”许一山再次浏览一遍名单后,突然问道:“这次春节慰问,只有老干部慰问活动?” “车市长是这样安排的,军烈属由军人事务局负责。代表性家庭由民政系统负责。”秘书小声说道:“这样就能节省很多时间。如果领导你参加全部的慰问活动,可能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够。” 许一山哦了一声,他知道秘书说的没错。如果全市慰问活动他都参加,时间肯定来不及。慰问活动一开始,只要他一露面看望了某一位领导,其他的活动他就不能缺席。 毕竟,他不能给老干部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 “你与市政府商量一下,我的意见是,车市长主要负责看望老同志,我去群众家庭走访慰问吧。” 秘书吃了一惊道:“领导,这样肯定不行。你不去看望慰问老同志,这批老头老太肯定会生事。他们会说你瞧不起他们,那样就被动了。” 许一山眉头微微蹙起来,手指头轻轻敲了敲办公桌道:“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看望慰问老同志老干部,是尊重他们曾经作出的历史贡献。这也是新老干部交流的最佳机会。老同志老干部都是工作经验丰富,有着扎实群众基础的一代人。春节前看望慰问他们,既表示对他们的尊重,也是向他们取经学习的最好时机。 下午,车军过来了市委许一山的办公室。 桔城两个级别最高的首长在一起开会,其他人员都要回避,包括他们的秘书。 车军这段时间一直在查外号风波的源头。许一山有几次想提醒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件没有意义的事上面。但他最终没有阻止。他不想让车军误会他的出发点。不管怎么样,车军是在维护他的权威。 “许书记,今天我过来,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向你汇报。” 许一山道:“老车啊,你我之间,怎么用汇报二字?” 车军笑笑道:“这是规矩。有些人就不懂规矩啊。不懂规矩的人在你身边工作,只会给领导带来麻烦。”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异味,他微笑着问:“老车,你有什么话就痛快地说。” “我建议,您的秘书和司机都换了吧。我已经与市委市政府相关同志谈过了。桔城回为你安排新的秘书和司机。” 许一山闻言一楞,半天没出声。 他的司机和秘书都是从衡岳带过来的。在秦光离开他身边去了茅山后,新秘书是衡岳市委为他挑选的。这几年,秘书跟着他从衡岳到融城管委会,再来桔城市履职,一直尽职尽责,任劳任怨,是一个工作非常不错的小伙子。 至于司机,也是从衡岳带来的。司机是个经验特别丰富的老司机,创下了百万公里无事故的优秀司机。 当然,按规定,他来桔城任职,是不能带秘书和司机赴任的。但是,也一直没人提醒过他。 “他们跟了我几年了,说实话,我用得很顺手。”许一山叹口气说道:“不过,组织规定我还是必须要遵守的。” 车军嘿嘿一笑,压低声道:“许书记,我要换他们,并不是因为组织规定。规定是死的嘛。我换他们,是要清君侧。”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什么清君侧啊?老车,用词不当啊。” 车军一脸严肃说道:“许书记,我不能放任两个捧着你给的碗吃饭,放下碗就骂你的人在你身边工作啊。” “他们骂我了?”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就算他们有些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两个人啊,跟着我还真没好好休息过。” “不是牢骚。”车军气愤道:“他们背着你,在外公开拿外号取笑你。这样的人,岂能留他。” “还有这样的事?”许一山惊异地问道:“你有证据?”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车军得意地笑了起来,“许书记,你放心,给你安排的新秘书和司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好同志,我敢保证,你会比过去用得更称心如意。” “他们两个怎么处理?” “哪里来,回哪里去。”车军道:“我不想追究他们的责任,就要是看在许书记你的情面上。但将他们从你身边清理开,这是大家的共识,请许书记支持我的工作。” 车军突然来访,谈的居然是要将他的秘书和司机清理掉的话题,这让许一山哭笑不得,又不好表态了。 当然,只要他坚持不换人,车军也会拿他没办法。毕竟领导喜欢的人,车军也不能夺人所爱。 但是,车军手里捏着一个组织规定,又强调说秘书与司机在背后对他不敬。如果他再坚持下去,就显得有点不近情理了。 “车市长,组织规定我必须遵守。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对他们两个,请妥善安排。” “请许书记放心。”车军见许一山松了口,高兴不已道:“我一定安排好他们。许书记,你的新秘书我带来了,要不要见见?” 第1809章 依势而为 车军在许一山松口之后,立即要求许一山见见他安排过来的新秘书,这让许一山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 给他安排新秘书,怎么也不该他车军出面。而是应该由市委秘书长来负责。车军这么热情地设身处地为领导考虑,他又怎么好给他兜头泼一瓢冷水。 “人来了?” “来了。就在门外等候。”车军介绍道:“小伙子是燕京人民大学毕业的,业务精湛,形象好。关键是人机灵,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许一山哦了一声,“确实不错。” “他叫邱华,今年刚满二十六岁,已经有四年的工作经验。之前一直在市委办公厅工作。” “好嘛!”许一山道:“今天就不见了。” 许一山一句不见,车军便尴尬了。 他小声说道:“许书记,你看看人嘛,不满意,我再去挑。” 许一山道:“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对工作认真负责就行。” 车军聊了一会后,起身告辞出门。 门外,一个年轻人看他出来了,赶紧迎了过来,小声道:“车市长您辛苦了,许书记同意了吗?” 车军笑了笑道:“许书记很满意你。小邱,你做好准备,随时为领导服务。” 屋里,许一山突然感觉到一阵烦躁。 车军突然要将他身边的人换掉,这太让他意外了。 他并相信车军说的,秘书和司机在背后拿他的外号开玩笑。他们跟了自己几年,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当然,现任秘书比起秦光来,确实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他能感觉到现任秘书是个老老实实本分的年轻人,工作积极肯干,也敢建言献策,是个非常不错的秘书。 司机更不用说了,他仅仅就是一个专职司机,也从不参与到开车以外的事情上来。 他们两个,怎么就成了车军要换下的对象了呢? 车军走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直到秘书回来。 秘书显然听到了一些风声,脸色异常难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丢了钱包了?” 秘书嘴巴一撇,差点哭出来。 “许书记,我听说,我要被调离您身边了。”秘书咬着牙道:“外面现在传得很厉害,说您的新秘书已经安排好了。许书记,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不要我了啊?” 许一山叹口气道:“你啊,组织规定你不清楚吗?离开我,去新岗位,更能发挥你的特长啊。” “可是我不想离开您啊。”秘书眼睛一酸,眼泪便涌出了眼眶。“许书记,我不反对组织决定,但以这样的一个借口让我离开您,说心里话,我不服。” “什么借口啊?”许一山笑眯眯问道:“组织规定,怎么是借口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秘书焦急说道:“我知道,他们现在是以我和司机小鹏开玩笑说你的外号为借口,将我们从你身边赶走,安排他们自己的人在你身边。这哪是来给你服务的,他们是安排人来监视你的啊。” “胡说!”许一山脸色一沉,叱道:“组织上的决定,你只有无条件遵守和服从。” “我遵守,也服从。”秘书不服气地哼道:“本来就是这个情况。许书记,你是不知道。现在车市长以损害领导名誉为借口,已经处理了七八个同志。他这是故意将矛盾转移在你身上。现在桔城的干部当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你许一山的老胡屁股摸不得。” 许一山笑了,道:“看来,你和小鹏还是在我背后拿外号开了我玩笑嘛。” 秘书急道:“哪其实也不算是开玩笑。他们说你吃里扒外,人在桔城当官,心却在替衡岳做事。我和小鹏不服,争辩了几句。他们就栽赃我和小鹏。” “许书记,取外号这件事已经弄得怨声载道了。我和小鹏看不过眼啊,我确实说过,把精力浪费在追究取外号这件事上,就是别有用心的阴谋。” 到此,许一山心里有底了。车军冠冕堂皇要换下他的现任秘书和司机,原来是他们已经发生了冲突。特别是秘书公开表示,这是一场阴谋的说法,彻底激怒了别人。 在许一山的心里,他还真不想换掉他们两个。这就好比一件东西用久了,用习惯了,就有了得心应手的感觉。人也一样,人与人相处,时间是检验相互之间的试金石。 但是,车军一边打着所谓的“清君侧”的旗号,一.面拿组织规定说事,这还真让许一山无路可退。 看来,换人是势在必行。 他拿起电话,给衡岳的刘思诚打去了一个电话。 “思诚,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一开口,许一山便直奔主题。 刘思诚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道:“许书记啊,您就别用拜托两个字了,您说,什么指示。” “我现任的秘书和司机,他们的人事组织关系都还在衡岳市。现在,他们两个准备回衡岳了,我想知道,他们回去后,你怎么安排他们。” “他们不是跟着你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回衡岳呢?” “组织有规定嘛。”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他们拿衡岳的工资,给我服务,道理上也说不通嘛。” “许书记,您直接指示吧。”刘思诚诚恳说道:“回来好啊,我正愁没人用呢。” 这句话,暗示了一个结果。许一山和刘思诚隔空大笑起来。 衡岳的半导体项目刚落地,各项工作都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跟进。秘书跟着许一山全程参与了半导体项目计划,他将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谢谢许书记,这时候给我送来了一个人才。”刘思诚真诚表示着谢意。 “不用谢我,应该谢车军同志啊。”许一山笑道:“人我还给你,成龙还是成虫,看你的了。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不要认为他们在我身边工作过,就不对他们有严格要求。” “明白!”刘思诚答道:“许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挂了电话,许一山对神情郁郁寡欢的秘书说道:“小沙,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与思诚书记的通话。你和小鹏都做好准备吧。回去后,好好工作,别给我丢脸。” 沙秘书激动地说道:“许书记,请您放心。这些人跟在您身边工作,别的我可能没学到,但你身上那股正义的光辉,将永远会是我前进路上的明灯。” 相处几年,突然面临分别,还有点依依不舍。 两天之后,新老秘书作了工作交接。 许一山亲自下楼送别他的曾任秘书和司机,看着他们连人带车缓缓从桔城市委大院门口驶出去,他顿时湿了眼眶。 第1810章 新秘书与新司机 送别沙秘书他们,许一山一回到办公室,推门便见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 他正背对着门,仔细在擦拭着办公桌。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眼看见许一山,便赶紧住了手,快步迎了上来,热情而不失礼貌地轻轻喊了一声,“许书记,您好,我是邱华,是来为您服务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将他打量了一眼,随口赞道:“小伙子精神不错嘛。” 邱华赶紧说道:“许书记,我给您泡茶。” 他拿了许一山的茶杯,泡了一杯茶过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办公桌上,双手垂膝,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等着许一山指示。 车军在将邱华安排过来给他做秘书时,顺带着将邱华的档案一并送了过来。 许一山看过档案,感觉邱华为人还不错,档案清白。特别是他的学历不低,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作四年就获过两次嘉奖。 邱华外表眉清目秀,显得很文雅。举止谦恭有礼,进退有度,一看就是个做秘书的料。 做秘书要擅长察言观色,准确把握领导的意图。一个合格的秘书,相当于领导一双手。邱华虽然没有当秘书的经历,但他一直在办公厅工作,接触的多是各级领导和他们的秘书,是一个深谙秘书精髓的年轻人。 “沙秘书他们回衡岳去了啊。”邱华主动解释道:“首长,我没有去送沙秘书,他不会介意吧。” 许一山道:“你们熟悉吗?” 邱华淡淡一笑道:“说不上熟悉,我们接触过。我还要多向沙秘书学习,服务好首长。” 许一山纠正他道:“你来我身边工作,不要一心想着服务我。你是有工作任务的。小邱啊,组织安排你过来,你要是对工作不满意,随时可以给我提。” 邱华认真道:“能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荣幸。今后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请首长严厉批评。” 许一山微微笑道:“我会的。干工作,一要细心,二要主动。小沙的工作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希望你能干出一番成绩出来。” 简短的几句会谈,彼此之间似乎略有了解。 邱华小声问道:“首长,您的司机也到位了,您现在要不要接见他?” “好啊。”许一山爽快道:“快请他进来吧。” 邱华便匆匆出去,不一会,便带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进来了。 他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与邱华相比,似乎就差那么一两岁。但他却显得比邱华要沧桑一些,虽然他穿着西装革履,却掩饰不住他的不自然。 “首长,我叫邓斌,组织上安排我给您当司机,请首长指示。” 许一山一下乐了,这个叫邓斌的小伙子,比原来的司机小鹏个子上要魁梧不少。他想起一句话,“相由心生。”看邓斌的相貌,这小伙子就是个憨厚的人。 邓斌是个退伍军人。在部队就是专门给首长开车的。有一手精湛的驾驶技术,而且还有一门绝技,任何有毛病的车只要从他面前经过,他就能准确判断车子的毛病出在哪。 以邓斌的本事,他完全能在部队混得很好。遗憾的是,他是被迫退役的。 邓斌退役,在于他的爱情。 邓斌在部队的首长家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儿看上了邓斌,却遭到了首长的强烈反对。年轻人一旦被爱情冲晕了头脑,便什么事都敢干出来。 比如,首长女儿在父亲强烈反对她与邓斌的爱情时,她居然萌生出逃婚的念头。 朴实的邓斌哪有这样的胆子,便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首长。首长大怒,当即关了女儿禁闭,同时严令邓斌退役。但首长还是亲自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推荐他来桔城市委工作。 在桔城市委,邓斌有一个外号,称作“被爱情耽误的男人”。 “首长,小邓以后就是您的专职司机。我和小邓,以后就在您身边工作了。”邱华道:“请首长指示。” 许一山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多指示。大家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随口问了邱华一句,“小邱,今天有什么安排?” 邱华答道:“按计划,今天首长应该去市老干所慰问。”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小沙走之前没与你交代清楚吗?看望慰问老干部这件事让车市长去负责就行了。” 邱华小声道:“首长,沙秘书交代过了。但我认为,看望慰问老干部这件事,首长你不能不出面。你若不出面,这些老干部会认为你看不起他们。我觉得得不偿失。” 许一山心里一动,心想,这个邱华倒还有些见地。本来,在决定春节前慰问工作的时候,他想过不去看望慰问老干部的得失。老干部难缠,这是经验。 无论哪个地方,退下去的老干部心里都是满满的抱怨,没有一个退下去的老干部对现状满意的。 他们会趁着现任领导去看望慰问他们的时候,将抱怨倾泻出来,同时提出一些棘手的问题要求解决。 如果现任领导不为他们解决问题,往往会落得一个不尊重他们的帽子。但如果想办法去解决,往往又会发现这些需要解决的问题,其实根本就无法解决。 因此,看望慰问老干部、老领导,表面上看是件很风光,也是一件最好联络老干部老领导感情的机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件最鸡肋的事,弄不好,里外不是人。 许一山当然不担心被他们纠缠,在衡岳的时候,他就有了一套对付他们的办法。他现在不想去看望慰问老干部老领导,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邱华将沙秘书交代给他的许书记不去看望慰问老干部老领导的嘱托丢在一边,强烈提醒许一山去看望慰问,让许一山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不好拒绝。 毕竟,邱华的话在理。 “首长,慰问品和慰问金我都安排好了。办公室也通知了老干所。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等着您了。”邱华汇报道:“今天陪您一道的还有市委市政府其他相关领导。” “都准备好了呀?”许一山问道:“车市长去吗?” “车市长必须去啊。”邱华微笑道:“每年的春节慰问,车市长从未缺过席。”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许一山起身出门,看着亦步亦趋紧跟在自己身边的邱华,他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车军提议给他换秘书换司机,到邱华与沙秘书办交接,再到邱华安排的春节慰问,时间才仅仅过去不到三天。 三天的时间,邱华能将几件事办得滴水不漏,由此可以看出来,邱华这人不简单。 第1811章 围观风波 桔城老干所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岳峰山。 岳峰山是桔城最著名的一座山。也是全城唯一的一座高山。岳峰山早年就已经开发成为风景胜地。最吸引人的是每年秋天,满山红彤彤的枫叶,就像一片炫丽无比的彩云,吸引着无数游人前来观赏。 岳峰山很大,方圆至少有三十多平方公里。山上除了桔城市老干所,中部省老干所也在上面。 许一山对岳峰山并非一无所知。在得知老干所就在麓山上时,他的脑海里迅速跳出来一个人——邓静安。 邓静安不就是在岳峰山结庐而居吗?她的十月山林不就在岳峰山上吗? 岳峰山本来是不允许任何单位和个人在山上开发建设的。事实上,岳峰山除了省市两家老干所,还真没其他建筑。邓静安能在岳峰山拥有一个十月山林,足见她的能量非同小可。 到了楼下,许一山才发现市委市政府的一帮领导都在等他了。 车军迎上来,小声问了一句,“许书记,对小邓的工作还满意吧?” 许一山笑笑道:“很好嘛。小邓考虑问题很周到。谢谢车市长,给我安排了一名不错的同志。” 一行人鱼贯上了中巴车。警车在前开道,出了桔城市委大院。 中巴车里,许一山坐在司机背后的一张座位上,车军与他并排而坐。其他领导便散座在其他位子上。副驾驶位上,坐着邓斌。 春节慰问老同志,这是惯例。历届领导,都会将这项工作当成大事来办。 老同志们虽然都从岗位上退了下来,但仍然有不少政治影响。虽说他们的影响不一定能改变结果,但足以影响结果。 至少,许一山就清楚在岳峰山的老干疗养院里,就住着一位曾经在华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大人物一辈子以铁腕和刚正不阿闻名,退休后,来了岳峰山静养。 大人物最厌烦迎来送往,即便来了岳峰山,他除了只见过陆书记一面外,对其他人,包括从燕京远道赶来求见的人,一律拒之门外。 他老人家说过,既然退了,就不要再贪恋权力。事实上,老人退下来之后,除了每天练习书法,确实不再过问其他任何事。 车军主动提起话题说道:“许书记,今天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祝老?” 许一山沉吟一下道:“算了吧,祝老不喜欢这套。” “可是我们来了不去,会不会被误会?哪怕被拒,至少证明我们的尊重。”车军叹口气道:“祝老来岳峰山快一年了,我一直没机会去看望他老人家。” “到时看情况再说吧。”许一山说道:“如果祝老不想见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他老人家。” 车军便不作声了,眼睛去看窗外。 桔城这些年发展得很不错。到底是省城所在地,高楼林立,街道宽阔。处处流露出省会城市应该有的大气与从容。 街上车水马龙,临近过年,已经闻到了年的味道。繁华的桔城,就像一匹昂首奋蹄的骏马,狂奔在广袤的草原上。 警车开道,一路交通管制。许一山他们乘坐的车,很快便抵达了岳峰山脚下。 桔城市老干所在山南,中部省老干所在山北。都在半山腰的位置。开车上山,也需要十几分钟。 许一山突然让司机停车,他回过头对一车的人说道:“我们就在此下车,步行上山吧。” 车军赶紧说道:“许书记,步行上山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今天没有清山,山上游客很多。” “游客多碍事吗?”许一山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主要是安全问题。”车军解释道:“谁敢保证这些游客当中,有不有不利于安全的因素啊。” 许一山深深看了车军一眼道:“车市长,你是怕群众吗?” 车军尴尬摇头道:“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啊?”许一山大笑道:“如果我们领导干部都不敢深入到群众当中去,惧怕群众,把自己用玻璃罩子罩起来,这样的领导,已经失去了群众基础啊。” 这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暖阳天,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天上。岳峰山红枫盛宴就要接近尾声,满山已经在凋落的红枫,引来了游客驻足、拍照留念。 他带头昂首挺胸开始上山。 刚才许一山的几句话,看似轻松,其实暗含太多的责备。 车军没敢再解释了,只好紧随许一山上山。 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早就引起了游客的注意。 车军作为桔城市长,经常在电视上露面。因此他一出现,便引来了招呼,“车市长好!车市长来岳峰山了。” 人群迅速往他们这边围拢过来,不少人争相打招呼。 车军一边走,一边微笑挥手示意,没走多远,便被群众围住得寸步难行了。 “车市长,听说桔城要合并逸阳和香河,有这个规划吗?” “车市长,我们养老金的发放,今年不会延期吧?” “车市长,我们桔城什么时候实现全民医疗免费啊?” ...... 声音此起彼伏,群众都热切地看着车军,等待他的回答。 车军额头上沁出来几滴细密的汗珠,他冲四周摆摆手道:“各位市民,今天我们有特殊情况,你们的问题,我会安排一个时间具体回答。现在请大家散开,好吗?” 群众一起笑起来,七嘴八舌道:“车市长,平常我们根本见不到你啊。今天机会好,你就回答我们吧。” 车军一急,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训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掂不清轻重啊?我不是说了嘛,有机会我再具体回答。” 群众根本不管他不高兴,起哄道:“车市长,我们提的问题就不重要吗?” 车军一咬牙,便将许一山推了出来。 “这位是我们桔城的市委书记许一山同志,我们今天有重要任务,请大家散开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去看许一山了。 刚才一番忙乱,没有去注意许一山。现在被车军一提醒,大家才注意到许一山的身上来。 “许书记是不是原来衡岳市委书记啊?” “许书记来我们桔城当书记了啊?” “许书记,你能给我们讲几句吗?” 邓斌挡在许一山面前,挥舞着手吼道:“你们退开,退开,听到了吗?” 围观群众哪会去理会他,大家越来越挤,场面乱成一团,几近失控。 邓斌气愤地将挤在最前面的一位老人狠狠往后推搡,推得老人脚步趔趄了起来,差点摔倒。 许一山眼明手快,抢上一步,稳稳扶住老人,回头呵斥了邓斌一句,“你干什么?” 邓斌讪讪道:“首长,他们这些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太没规矩了。” 许一山哼了一声,举起一只手说道:“请大家安静,我说几句吧。” 第1812章 别来无恙 许一山一开口,现场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翘首望着他,每个人的神色各异,却无一例外都带着期待的心情。 许一山选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站了上去。刚要开口说话,眼光便被人群中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他没看错,邓静安就混在这群人当中,面带微笑,静静的在看着他。 作为一个美女编剧、作家,邓静安亲手创办的十月山林在圈内很闻名。圈外却无人得知。邓静安出版过几本畅销书,大多是是关于感情类的文学作品。她亲手编剧的电视,在电视台热播过。 但凡是作家一类的人,都喜欢孤独,不爱合群。邓静安就是这类人当中的典型。 她笔下的爱情缠绵悱恻,海枯石烂。而她自己,据说从未谈过恋爱。她笔下美好的爱情故事,都是她孤独下的美好理想与祝愿。 两人目光一对视,邓静安便将目光移开了。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失落。想起邓静安当初要去衡岳山上建一座相当于十月山林的想法,被他毫不留情的予以拒绝之后,两人的联系便少了,到后来,几近断绝。 人群外,车军他们一帮领导干部站在一堆。车军将焦点成功引到许一山身上后,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起来。 许一山环顾一眼四周,朗声说道:“各位市民,你们好啊!” 人们笑了起来,回应他道:“许书记好。” 许一山双手作了一个揖,“我是许一山,今天,我们桔城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来岳峰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请大家放心。” 人群哄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愉快了许多。 “感谢大家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看到你们呼朋引伴,欣赏美景,我很高兴。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要学会享受生活。你们安居乐业,幸福美好,是我们工作的目标。今天,阳光灿烂,心情愉悦。大家应该把时间花在欣赏美景上,不要浪费在这里听我说话。” 笑声更大了,气氛愈来愈融洽。 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市委书记,说话居然会那么的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套话、假话、大话,完全就是熟人相遇的闲聊语言。 前段时间,桔城盛传新来的书记吃里扒外。这让桔城的人们心里很愤怒。而在真正看到了人,听到了他说的话,似乎不像是传说中的吃里扒外的样子啊。 有人问道:“许书记,听说你把原本属于桔城的项目送给了衡岳市,是不是有这样的事啊?如果有,我们可不理解。” 许一山含笑道:“你还别说,确实有这种事。但是,一个项目不能决定一座城市的未来啊。桔城的眼光,不能盯在绳头小利上,我们的格局要打开,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我相信,未来的桔城一定是中部省最负盛名的城市。桔城的每一位老百姓,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承认送项目的事。这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正因为他坦然承认有送项目的事,现场反而变得尴尬起来了。 谁都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了谁,要么选择忽视,要么闪烁其词回避。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当中承认质疑。除非,他胸有成竹。 事实确实如此,许一山没有选择回避,也没有过多解释,甚至都没任何辩解的意思。他坦然承认把项目移交给了衡岳市,反而让问话的人,无话可说了。 人群沉默了下来,许一山的坦然,让现场的人都尴尬起来了。 “大家都去欣赏美景吧。再过一段时间,要想欣赏现在的美景,又得过一年了。我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能在这里遇上大家。” 人群慢慢散去,很快恢复如初。 邓静安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待许一山过去。 许一山从小坡上跳下来,径直走到邓静安面前,含笑打了一个招呼,“别来无恙?” “无恙。”邓静安浅浅一笑,低声说道:“刚才你的表现真棒啊。其实,我们老百姓就愿意听实话。你说的都是实话。” 许一山大笑道:“因为我不会说假话。” 秘书邱华过来,打量了邓静安一眼,提醒她道:“大家都散了,你怎么还不走?” 邓静安秀眉微蹙道:“我走不走,与你何干?你们封山封路了吗?” 邱华面带寒霜道:“你不要影响领导。” 邓静安冷笑道:“你谁呀?我影响谁了呀?你这个人好有意思哦,还不允许我们故人打个招呼了?” 邱华哼了一声,“姑娘,你与谁是故人啊?请赶紧离开吧,不要耽误首长时间。” 许一山拦住他道:“这位是作家邓静安女士,小邱,你能礼貌一点吗?” 邱华神情尴尬道:“我是怕她耽误首长您的时间。” 许一山这句话,声音不高,却暗含训斥的意思。被首长指出待人不礼貌,邱华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焉了许多。 车军过来了,他笑眯眯地问:“许书记,继续上山吧?” “出发。”许一山迈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邓静安没跟上来,便站住脚邀请她道:“邓作家,有兴趣与我们一道登山吗?” 邓静安嫣然一笑,跟了上来。 车军与邓静安显然认识,但他们只颔首示意,并没过多寒暄客套。 许一山对他们相互熟悉一点也不意外。邓静安能在岳峰山上结庐而居,没有过硬的关系显然办不到。岳峰山是桔城重点保护的名声风景区,管理非常严格。别说她邓静安一个个体,就是桔城一些权力机构,想在岳峰山找块地方都无法办到。 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邓晓芳,邓静安为什么能在岳峰山结庐而居。 邓晓芳解释说,邓静安是桔城著名的作家。为让作家有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桔城特批了这件事。由此看来,桔城特批的事,作为市长的车军不可能一无所知。 从岳峰山脚下开始,修了一条蜿蜒的铺着柏油的公路直通山顶。 平常,这条公路是不允许车辆行驶的。只有省市两家干休所的车来往。市民上山,只能步行。 从山脚到半山腰,看似不远,但走起来并不轻松。 车军等一帮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许一山却健步如飞,没多久,便将车军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邱华倒是亦步亦趋紧随着许一山,不过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疲态。 邓静安却神态自若,登山似乎如履平地。 等到看不到车军他们的影子后,许一山停下来了脚步,有意等车军他们追上来。 邓静安微笑道:“这帮大老爷平常养尊处优惯了,许书记,要不,我们先去我哪里喝喝茶?” 邱华道:“你这建议不可取。许书记怎么可以撇下车市长他们单独行动呢?” 许一山笑道:“邓作家,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点渴了。走,去你的十月山林。” 邓静安含笑道:“你去了,肯定会有惊喜。” 第1813章 神秘老人 许一山要撇下车市长跟邓静安去喝茶,急坏了邱华。 他硬着头皮站出来阻拦道:“首长,等会车市长他们上来了,怕找不到您啊。” “这个简单嘛。”许一山吩咐他道:“你留在这里等,车市长他们上来后,你给我电话,我就过来。” 邱华为难道:“首长,我不能离开您的身边。” “怕我摔倒?还是怕我被山上的老虎吃掉?”许一山笑了笑道:“小邱,你就安心在这等车市长他们吧。” 邱华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一山与邓静安离开。 走了一段路,邓静安突然对许一山一笑道:“许大人,你来桔城当书记,升官了啊!” 许一山道:“我是来给桔城人民服务的。” “真假!”邓静安撇着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嘴上说得油光水滑,做起事来,却一地鸡毛。” 许一山惊异地说道:“邓作家,你可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啊。” 邓静安哼了一声说道:“我有说错吗?比如我们家老容,我看他啊,事没做成几件,官到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成了中部省省长了。别人服他,我和我姐不服他。” 许一山笑道:“邓作家,你这话要是被你姐和姐夫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邓静安不屑说道:“大不了,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许一山试探道:“要是没你姐夫,你在岳峰山上的十月山林能保得住?” “十月山林是我花钱买来的,属于我的私产。他官再大,敢动我的私产?”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没说话。 邓静安便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现在我们哪有什么私产可说啊。法律写着是一回事,实际情况又是另一回事。我承认,我的十月山林确实沾了他的光。” 说完,邓静安突然心里一动,若有所思道:“许一山,你可不许打我十月山林的主意。你要敢动我的十月山林,我与你没完。” 许一山只是笑,并不回答她的话。 很快,就看到了十月山林的草庐了。 邓静安突然站住脚说道:“等下,你若见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人和事,不要吃惊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知道,祝老就在你这里。” 邓静安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许一山故作莫测高深道:“我要不知道,还是许一山吗?” 邓静安缓缓摇头,“许一山,真看不出你的嗅觉有那么厉害。” 许一山刚才只是试探,没料到一试,还真被他猜中了。 其实,在邓静安说,有惊喜在等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祝老在她哪里。 祝老退下来之后,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拒绝见任何地方官员,独来独往。祝老选择在岳峰山静养,得于祝老本身就是桔城人。 祝老在外工作一辈子,退下来之后,再不过问政事。 一个人不管位子多高,权有多大,成就有多辉煌。到老了,总免不了强烈的叶落归根的思想。这是文化的原因,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化,让每一个在外的游子都会在老了时候产生强烈的思乡之情。 尽管祝老的家早就去了燕京,在桔城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但在他心里,桔城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修身养性的最好方式,就是读书写字。祝老年轻时忙于工作政事,根本腾不出来一点闲暇读书写字。退下来之后,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来圆自己的心愿。 读书写字,一定要找对人。与一个对读书写字毫无兴趣的人相处,味同嚼蜡。 许一山相信,祝老找到邓静安,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 邓静安作为一名才女,又是一名美女,红袖添香的雅趣,非她莫属。 许一山没有猜错,在祝老与邓静安的这一段缘分里,确实有故事发生过。 某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里,邓静安突然来了兴致,叫人将桌椅搬到屋前的一丛茂密的修竹下,挥毫泼墨。 邓静安不但会写作,会编剧,还是一个山水画的高手。而且她的书法水平也不低,至少比书协里的一些人要写得好很多。 正当邓静安沉浸在艺术创作中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一笔不能这样写,力要用在手腕,而不在手臂上。” 邓静安头也没抬,也没理会。 十月山林虽然偏僻,但也经常有游客寻幽到此。像这种指点她邓静安写字的事,过去也有发生过。 “小姑娘,这个‘水’字,像形无声最佳。” 邓静安便抬起头来看说话的人,这一看,顿时惊呆了。 “您是祝老?”她惊呼出声。 “一个闲散的老头子而已。”祝老接过她手里的毛笔,在邓静安未完成的书法作品上补上去几笔,放下笔后,他微笑着问:“能在你这里讨杯茶喝吗?” 邓静安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祝老过去经常在电视上露面,谁能不认识他呢?只是岁月沧桑,原来神采奕奕,满头乌发的祝老,如今满头白发,却依旧掩饰不住他的威严与睿智的模样。 听到祝老要喝茶,邓静安忙不迭地冲屋里喊,“泡茶!” 从那以后,祝老每天都会过来十月山林。 他们成了忘年交。祝老亲切称她“静姑娘”。邓静安调皮喊他“老头子”。 站在草庐前,邓静安喊道:“来客了!” 屋里,先出来的是许一山曾经见过的机车姑娘。她一眼看到邓静安身边站着的许一山,愣了好一会才惊喜地打了一个招呼,“原来是你呀。” 紧接着,祝老出来了。 许一山迎了上去,伸手要去搀扶祝老。 祝老看了他一眼,婉拒了他的搀扶,随口问了一句,“你是......” 许一山恭敬回答道:“首长,我叫许一山。现在是桔城的市委书记。” 祝老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不要叫我首长。小许同志,谁让你来的?” 邓静安赶紧解释道:“许书记今天带着他们一帮领导干部上山来慰问看望干休所的老同志,老前辈。在路上被我遇到了,我就请他来了。” “你们过去认识啊?” “认识啊。”邓静安笑道:“老头子,这个人很有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祝老笑眯眯问道:“他长有三头六臂吗?我看啊,还是与我们一样嘛,两个肩膀杠着一个脑袋。” 邓静安撇着嘴道:“要是长着两个脑袋,岂不是妖怪了?” 祝老哈哈大笑道:“有人外表没长着两个脑袋,心里却长着两个脑袋啊!” 许一山站在一边不敢吱声,看着邓静安与祝老撒娇,脸上堆着一层谦恭的微笑。 “进屋吧。”祝老招呼许一山道:“你既然来了,我们聊聊也好。” 第1814章 贵人 让许一山惊异的是,祝老似乎对他了解很深。 他们的谈话从衡岳云轨项目聊起。许一山在祝老的话里,得知当初上云轨项目时的争议非常大。云轨相比较与地铁,施工难度并不比地铁复杂。但是,云轨修建影响到的地面建筑,将是一场外科式手术一样的阵痛。 反对一方认为,如果协调出现问题,将会引发重大的社会问题。 赞成的一方却坚持政策的重要性。他们认为,华夏的老百姓是全天底下最听话的老百姓。只要把道理讲通讲透,就能取得群众的支持。 万不得已的时候,强大的法律和政策,将会起到一个堡垒的作用。 在各地争先恐后申报云轨项目的时候,祝老早已退下了政治舞台。本来他不想过问和干涉这件事,但事情最终还是找到他的门上来。 “我是受人之托啊。”祝老感叹道:“云轨这个项目,看似只是一桩简单的基础设施建设。其实这个项目更多的是政治意义。我是支持这个项目的。什么事,都应该要去尝试一下嘛。不试,怎么就知道我们做不了?” 祝老豪爽大笑,眼睛盯着许一山缓缓说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一个叫许一山的人,在京城活动,要拿到这个项目。” 许一山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想起当初在燕京批云轨项目的过往,心情复杂得五味杂陈。 那时候,胡进对云轨项目是志在必得。他给许一山下了死命令,拿不到项目批复,你许一山就不要回来了。为拿到项目,许一山的头发当时都要愁白了。 如果不是奚美丽主任鼎力相助,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花钱托人,估计项目花落谁家很难说得清。 不过,事后许一山就逐渐明白了过来。胡进不惜一切代价要拿到云轨项目,并非真是为衡岳城市的未来发展,而是他将云轨项目当成了他执政的一项重要政绩。 事实确实如此,即便胡进并没在任上完成项目建设。但衡岳云轨的政绩,已经成为胡进仕途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祝老有一股强烈的不怒自威的气场。尽管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但他每说出来的一句话,对许一山都犹如醍醐灌顶。 在祝老的要求下,许一山谈了对中部省未来发展的愿望。许一山是从地域特点出发的。中部省有着华夏最具特色的地形地貌。这个躺在华夏正中间的省份,有高山,有平原,有丘陵,有湖泊。它几乎包含了整个华夏所有的地形特征。唯一的缺憾,就是中部省不沿海。 有人曾经说过,能将一个中部省治理好,就能将华夏国治理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中部就代表了华夏。 祝老对许一山的想法似乎很感兴趣。他一直在仔细听许一山对中部省政治、经济、文化和历史的分析,不时颔首。 “小许啊,如果给你一个中部省,你能按你的想法来建设好它吗?”祝老饶有兴趣地问。 许一山嘿嘿笑道:“首长,我还不行。” 祝老脸色一沉道:“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你不会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人吧?” 这句话很重,直接让许一山感到了一丝惶恐。 “想法不错,不去实践,想法就是幻想。”祝老缓缓叹口气道:“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些敢想敢干的干部啊。” 许一山小声道:“首长,我愿意担担子,但是......” 祝老看他欲言又止,哈哈大笑起来道:“许一山啊许一山,你是想说,你没背景没靠山吧?我知道,在我们这个国度,要想干成一件事,还真需要各方面的关系与资源。但是你要记住,只要你心里装着群众老百姓,他们就是你最坚强的靠山。” 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需要我老头子的时候,我这个老头子不会袖手旁观嘛。” 祝老的这句话,说不清是在暗示,还是在提醒。但许一山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祝老将是他命运当中的贵人。 祝老这段时间就准备回燕京了。马上要过年,他的家在燕京,他也不能免俗。 屋里,如沐春风一般,一老一少,谈兴甚健。 而此刻,屋外的修竹下,车军领着桔城的一帮领导干部,神情肃穆静立在门外。 机车姑娘提醒过邓静安,告诉她门外有客。 邓静安想起身去迎,被祝老喝止住了。 “让他们多站一会吧。”祝老神色威严地摆摆手,“多站一会,不会死人。” 邓静安意欲将车军他们迎进屋里等待。因为天气预报说了,马上会有一场暴雨要来。 祝老却置若罔闻。他不表态,邓静安便不敢将他们迎进屋来。 岳峰山的天气,就像小儿的脸一样,阴晴难定。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很可能转眼间便会落下来一场倾盆大雨。 果然,半个小时后,天色渐暗,随即,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邱华示意车军进屋去避雨,遭到了车军的呵斥,“都给我站着别动,你们不知道屋里是谁吗?” 尽管他们有修竹遮身,但因为雨太大,车军他们很快便被淋了一个浑身湿透。即便如此,车军还是保持着来时的姿势,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车市长不动,其他人哪敢动? 一群人便沉默着站立在大雨中,站成了雕塑。 在许一山结束了他的话后,祝老才挥挥手对邓静安说道:“小朋友,去吧,把他们都叫进来。” 车军在邓静安的邀请下上了台阶,却不肯进屋。 他解释道:“邓作家,我们就不进去了。” 车军发现,他们站立的地方,每个人的脚下都是一滩水渍。这一场大雨,将他们都浇成了一个个落汤鸡一样,样子看起来极其狼狈。 祝老在前,许一山紧随其后,两人从屋里踱出来。 大雨已停,天上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来羞涩的面孔。 沐浴过一场大雨洗礼的修竹,更显得青翠欲滴,焕发出勃勃生机。 空气变得清新不已,似乎有丝丝甜味。 祝老看一眼浑身湿透的车军他们,颔首道:“大家辛苦了。让你们淋一场雨,不会怪我老头子吧?” 车军陪着笑脸道:“首长,别说是淋一场雨,哪怕就是下刀子,没有您的指示,我们也不敢去惊扰到您啊。” 祝老缓缓摇头道:“这样不行嘛,一个人只有先学会保护自己,才能去保护别人啊。车市长,我看啊,你们今天的慰问活动就不要再进行了。大家都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感冒了,我这个老头子可担当不起。” 中巴车开来十月山林草庐前,车军一行人告别祝老上了车,打道回府。 第1815章 撤销专案组 桔城市春节慰问活动历经半个月,终于落下帷幕。 市长车军在十月山林门口硬生生淋了一场大雨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桔城。大家津津乐道车市长对老领导的尊重,赞誉声顿起。 但是,车军并没有因此而欣喜。反而心情沉重得就像在胸口压了一块巨石。 表面上看,车军宁愿选择被大雨淋成了个落汤鸡也不进屋避雨,是他对老首长的尊敬。但是细想,老首长明知外面下大雨却不叫他进屋避雨,这代表着什么? 很显然,老首长是故意让他们淋雨的。而老首长的故意,似乎对他车军不满。 车军将自己在门外淋雨的事,却归咎在许一山身上。在他看来,即便老首长不请他进屋,他许一山看在同僚的份上,也应该主动争取让他进屋避雨啊。 整件淋雨的事,许一山似乎都没有任何态度。仿佛他很希望看到车军狼狈的一面。 作为桔城市长,车军非但没被赞誉声冲晕了头脑,反而在一片赞誉声中闻到了一丝危机的味道。 与桔城市委书记的位子失之交臂后,车军一直郁郁寡欢。失去这次机会,他的仕途人生似乎已经看到了终点。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许一山。 从将许一山一家安排入住月亮岛的别墅开始,车军便悄悄展开了他的报复计划。 许一山被人取外号的事件,在他的操纵下,已经怨声载道。他亲自指示成立的专案组,以无孔不入的态势,四处制造紧张气氛。 现在,但凡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谁与取外号的事件沾边,专案组便会不分青红皂白先将人控制起来。 专案组会引导将矛盾都集中到许一山身上,一时之间,桔城传出许一山是个心狠手辣,打击报复异己的人。 在许一山婉拒月亮岛的别墅后,车军以关心领导为由,将他的秘书和司机全部调换。他要让许一山在桔城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这一手架空许一山的办法,很快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毕竟,相对于深耕桔城几十年的车军来说,许一山就像是一个贸然撞进他人家里的不速之客。 换掉许一山的秘书和司机,许一山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反对意见。这在车军看来,许一山并非是一块铜墙铁壁。 其实,在他提出要换秘书与司机时,许一山只要态度坚决,他未必就能顺利将人换下来。 在车军看来,他已经逐渐占了上风。谁料,岳峰山一场大雨,让他一败涂地。堂堂桔城市长,居然在自己的地盘连一个民居的门都不敢进,这是一件多么羞辱的事。 慰问活动结束后,车军兴冲冲地来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里。 “许书记,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车军一脸严肃道:“这次我绝对不会手软。一定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并以此作为榜样,让他们知道领导的权威是不容侵犯的。” 许一山咦了一声,好奇地问:“车市长揪出来了一只什么黑手?” “往许书记您身上泼脏水的黑手啊。”车军解释道:“有些同志,心怀不满,为泄私愤,他们在背后给你取外号,抹黑你的形象。这种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一山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这件事啊,无伤大雅,由他们去吧。” 车军一本正经道:“那怎么行啊。这就是一股歪风邪气嘛。现在不刹住,以后会控制不了啊。” “人家有言论自由啊。”许一山微笑道:“取个外号,开开心,也是调节生活的一种方式。” “情况不同。他们可以给别人取外号,取啥名样的外号都行,我不干涉。但是,他们就不能给领导取外号。领导的形象,必须维护。领导的权威,必须捍卫。否则,就乱了套了。” 许一山笑了笑问道:“车市长,谁是黑手啊?” 车军压低声道:“发改委的曲球。老曲这个人,可能对许书记您心怀不满。据调查,社会上流传的外号事件,全都是从曲球这里流出去的。”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问:“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建议,撤销曲球桔城市发改委主任的职务,行政记大过一次。”车军若有所思道:“当然,还可以更严厉一些。” “车市长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组织人事权在许书记您手里,你想用谁就用谁啊。我哪有合适人选。” “既然没有合适人选,我们现在将曲球同志的职务撤销,谁来执掌发改委?”许一山的语气慢慢严厉起来,“发改委的作用,车市长应该很清楚吧?” 车军一愣,说道:“死了一个张屠夫,我们难道就得吃浑毛猪了?曲球同志这次犯下的错误,完全不可原谅。作为一名高级领导干部,他这种私下背后攻击领导,取外号羞辱领导,已经不是个人工作上的问题了,而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必须予以严厉打击。” “我听说,市里为此还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专门调查此事?” 车军点点头道:“是的,这件事我没汇报给许书记您,请许书记理解。” 许一山脸色沉了下去,“你想要我理解哪些方面?” “因为专案组的工作,涉及到许书记您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回避一下。” 许一山沉默不语。车军的意思明摆在哪里,我为你许一山的清白在干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要求你回避,合情合理啊。 “车市长,我看啊,你的这个专案组要立即解散。” “现在还不到解散的时候。”车军认真道:“等这件事完全查清落实,当事人都接受了处理后再解散吧。” “不行,必须立即解散。”许一山口气强硬说道:“同时,这个专案组干的所有事,必须立即纠正。” 车军脸色白了,他小声问:“曲球呢?不管了。” “老车,你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拉屎放屁啊?老曲愿意给我取什么外号都行啊。一个外号,就能证明我许一山吃里扒外了?” 车军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脸上就像罩上了一层浓密的乌云。 “对了,车市长,你的精力应该放在经济民生建设上去吧。就算曲球同志有问题,我们还有纪委、监委,市政府不能取代他们的工作吧?” 车军尴尬不已,说道:“许书记,我改正。” “老车啊,年后我们要开一次逸阳、香河与桔城的三方联席会议。你这里可是主导地位啊。” 车军狐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会?” “现在知道了嘛。”许一山笑笑道:“还有,曲球同志现在是三方联席会议筹备的主要负责人,如果没别的问题,最好不要打扰他的工作。” 第1816章 乘兴而来 许一山不动声色就将车军精心组织的专案组撤销了。同时撤销了专案组对涉事人员的处分,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一场危机。 在车军刚开始成立专案组的时候,许一山其实是有所耳闻。 但车军一直未正面与他谈这件事,他也就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想看看,车军究竟要玩出一个什么花样来。 车军成立专案组,打着维护领导形象和权威的名义,其实是借机排除异己。这一点,在专案组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被人诟病。 专案组的一石二鸟策略,是车军精心炮制出来对付许一山的手段。他大肆在干部内部展开调查,希望激起众怒,继而达到干部纷纷倒戈许一山,将许一山拉下桔城一把手的宝座。 即便这个目的达不到,他也能假借许一山之手,将一些与他有矛盾的干部,一个一个拖下马来。 曲球不知道,他是车军最不喜欢的人之一。作为市发改委主任,曲球所掌控的发改委在社会上有“小政府”的称号。 发改委本身是个实权部门,虽然它隶属于政府管辖之下,但它肩负着经济发展政策的制订和运行,统筹和管理社会经济的总量平衡,是每一级政府当中权力最大,人员最多的大部门。 如果说政府主要职责是管理社会,那么发改委就是社会管理这架巨大机器的发动机和引擎。 因此,在社会经济运行过程中,政府很多时候不得不屈从发改委。 在车军看来,曲球是最不听话的一个人。他常常在一些重要的经济会议上不给他任何面子,针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甚至在民间有传言,他车军的水平赶不上曲球。 拿曲球开刀,就成了车军对付许一山的第一场戏。 车军非常善于揣摩人心。他知道要激怒曲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曲球感到许一山对他的前途构成严重威胁。他私下透露消息给曲球,许一山将能让曲球政绩大显辉煌的半导体项目转移去了衡岳市,如愿以偿让曲球在会上不顾一切公开质疑许一山的动机,借此削弱许一山的影响力,打击他的权威。 与此同时,他又假借许一山的名义,对曲球这种污蔑领导形象的行为大肆追究责任,将桔城官场搅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然而,让车军感到意外的是,许一山似乎对身边风起云涌的动荡置若罔闻。即便风雨压城,他却表现得云淡风轻,浑然不觉一样。 抢在春节前对曲球下死手,就成了车军试探许一山的关键时刻。 让车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许一山轻描淡写就将他的专案组撤销了,并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交代他,涉事人员的所有处分,全部撤销。 车军尽管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能与许一山对着干啊。何况,他的专案组本身就是师出无名之举。 春节前,桔城干部最兴奋的一件事,就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专案组悄悄撤销了。原来被处分的干部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风起云涌对许一山不利的各种传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年夜,桔城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 一夜之间,桔城便变得银装素裹起来。 桔城人想起来,距这场大雪之前,桔城已经有八年未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很多人几乎都记不清雪的模样。 大雪下的桔城显得格外的静谧。人们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了许多,似乎怕惊扰到这份宁静。 许一山看着窗外还在飘落的雪花,对与他并肩而立的陈晓琪说道:“我们今天去外面走走,感受一下大雪兆丰年的喜庆吧。” 陈晓琪高兴道:“好呀,你想去哪?” “去岳峰山吧。这样的天气,坐在屋里永远都欣赏不到想要的美景。”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从背后拥住丈夫,将脸贴在他背上,柔声说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恰好船娘进来请他们吃早餐,看到他们夫妻在温存,不由脸一红,轻轻咳嗽了几声。 陈晓琪回头看见船娘,热情邀请她道:“大姐,你今天也与我们一起去岳峰山看雪景吧。” 船娘连忙推辞道:“我就不去了。这雪景有什么好看的呀?我们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雪啊。因为下雪就很冷。” 陈晓琪笑道:“你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多穿一些衣服保暖就好了呀。” 船娘羞涩一笑,低声道:“我们那时候穷,哪有保暖的衣服。” 在陈晓琪的盛情邀请下,船娘还是答应陪他们夫妻去岳峰山。 刚下楼,便看见邱华和邓斌等在楼下。 按惯例,邱华每天早上都会与邓斌一道来接许一山上班。作为领导的秘书与司机,他们是没有自己的时间的。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必须随时紧跟在领导左右。 许一山对迎上来的邱华说道:“小邱,今天放你们一天的假,都各自去玩吧。” 邱华陪着笑脸道:“首长,不用。” 许一山摆摆手道:“你不用,小邓正在谈恋爱,总得给年轻人一些空闲时间吧。我们今天也想休息一天,你就不用跟着了。” 邱华便讪讪地退到一边,看着陈晓琪开车载着许一山离开。 车出小区,陈晓琪突然说了一句,“一山,你的这个新秘书比原来的小沙好像要精明很多啊。他看人的时候,眼神老是飘忽不定,是不是心里有鬼呀?” 许一山眉头一皱,“小琪,注意组织纪律。作为家属,你是不可以随便评价我身边的工作人员的。” 陈晓琪嘴一撇道:“我提醒你还有错啊?” 许一山苦笑道:“谢谢。小邱是组织安排来我身边工作的。组织有它的原则和标准。” 陈晓琪便回过头问坐在后排的船娘,“大姐,你觉得这个邱秘书怎么样啊?” 船娘慌乱道:“你们都是领导,我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懂识人啊。我可不懂。” 陈晓琪便打趣她道:“大姐,男女你总能分辨吧。这个邱秘书呀,我感觉他身上阳气不足,阴气倒盛呢。” 车到岳峰山脚下,发现岳峰山已经闭园。门口树立着一块高大的告示牌,大意是为了游人安全,岳峰山管理处决定闭园,谢绝游览。 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正在大声驱赶欲进山的游客。 游客不少,大家围着保安争吵,纷纷表示安全不用管理处负责。 陈晓琪停住车,转过头对许一山笑道:“完了,看来我们是乘兴而来,要败兴而归了。” 话未落音,便看到保安怒气冲冲往他们的车边走了过来。 第1817章 小人得势 岳峰山是一座开放的风景名胜之地。是桔城人民休闲、避暑和欣赏满山红叶的最佳场所。也是桔城人最引以为豪的旅游胜地。 为方便管理,桔城将整座岳峰山都围了起来。进出山,只有一条唯一的通道。 前段时间,许一山带队前往岳峰山省市干休所看望慰问老同志,偶遇了祝老。两人在邓静安的十月山林草庐里相谈甚欢,还演了一出车军被大雨淋透的戏码。 祝老似乎对许一山很有兴趣,他问了许一山很多问题。大到治国方略,小到民生经济。许一山回答得详略得当,条理分明,深得祝老欣赏。 如今,祝老已经回去燕京。岳峰山这场大雪的奇观,祝老是没缘分欣赏了。 匆匆过来的保安猛烈地敲打着陈晓琪的车窗,训斥着道:“干嘛呀干嘛呀?车怎么停的?没看到闭园的通告吗?快走快走。” 陈晓琪放下车窗,小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闭园呀?” 保安不耐烦道:“这不都是为你们安全考虑吗?万一出了事,谁负责啊?少啰嗦了,赶快离开。” 陈晓琪不服问道:“谁下的命令闭园的啊?” 保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管得着谁下的命令吗?我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懒得与你多说。” 陈晓琪哼了一声,“我也懒得与你说呢。” 保安大怒,拍打着车大吼道:“我命令你立即滚走,否则,后果自负。” 陈晓琪也来了气,干脆将车熄火,大声道:“我倒想看看有什么后果。” 这时,纷纷飘扬的大雪停了,天空中居然跳出了一轮红日。 阳光下,铺满了皑皑白雪岳峰山显得美轮美奂,恍如一座童话中的城堡,令人心驰神往。 围拢过来找保安理论的人们,突然发现了车上坐着的许一山。 “这位是许书记吗?” “许书记来了。” 随着喊声,四周的人群迅速围拢过来,转眼间就将许一山的车团团围住了。 许一山与陈晓琪对视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 “真是许书记啊。”人群一阵欢呼。 “许书记好!”喊声此起彼伏。群众都使劲往前挤,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来岳峰山欣赏雪景的了。 许一山迎风而立,高举双手致意。 人群安静下来,大家一齐仰望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一层激动的笑容。 保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到了,他悄悄退到了一边去,准备溜走。 许一山喊住他道:“这位保安大哥,你过来一下。” 保安犹豫着,不敢挪动脚步。 群众欢呼起来,大声质问他,“你刚才不嚣张得很吗?好像岳峰山是你们家私人的一样的。” “你们说闭园就闭园,有这样的道理吗?” “说什么为我们安全考虑啊,你们就是懒政。” 质问与谩骂声不绝于耳,似乎许一山的出现,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 保安面红耳赤,站着许一山面前,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许一山客气问道:“你们闭园的依据是什么啊?” 保安低垂着头,鼓足勇气道:“领导,我也是执行上面领导的命令。我不懂什么依据啊。” 许一山微笑道:“你现在方便请你们的领导过来吗?” 保安紧张得额头上冒出来了汗,他慌乱地说道:“我打电话,打电话。”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光去瞟管理处大门。 许一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拦住保安道:“电话不要打了。你们领导是不是在里面啊?” 保安轻轻嗯了一声,惶恐不安地解释,“我去叫吧。” “不用,我去请吧。” 许一山迈开大步,径直走去管理处大门。 管理处是一栋两层小楼,分别兼有游客通道和售票功能。如今,售票处已经被废弃了,只剩下一个冷冷清清的窗口。 进去栅栏,许一山便听到空调的轰鸣声。 房门紧闭,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 许一山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便传来一阵训斥声,“敲什么敲啊?再敲,手都打断。” 许一山压住怒火,隔着门问道:“请问,你们领导在吗?我想问问,为什么要闭园啊?” “滚!”屋里传来一声厉喝。 许一山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轻轻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烟味便扑面而来。 屋里,乌烟瘴气,烟雾缭绕,四个人分坐在麻将桌四方,头也没抬地怒斥道:“你谁呀?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快滚!” 许一山平静说道:“我是许一山。” 四个人闻言,一齐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眉头紧皱的许一山。其中一个迟疑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谁?” “我是许一山。”许一山加重语气问道:“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对于“许一山”这个名字,他们显然不陌生。 “您是许书记?”一个看似负责人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许书记您来了,我们怎么没接到通知您要来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负责人吗?” 中年男人低声说道:“我叫朱民,是岳峰山管理处的主任。请许书记指示。” 许一山微笑着问:“你们今天怎么闭园啊?难得有一场这么漂亮的雪景,让群众欣赏雪景,不行吗?” 朱民惶恐地解释道:“我们担心市民上山游览出安全事故啊。这真要出了事,责任我们可担不起。” “外面那么多群众讨要说法,你们也不解释?” “外面安排有人值班。”朱民紧张地舔一下嘴唇说道:“再说,也解释不清。” “你都没去解释,怎么知道解释不清?你们躲在这里打麻将,这就是你们的工作?”许一山的语气开始凌厉起来,“我想知道,游客上山,到底会有什么危险?你们有没有做安全防范工作?” 朱民惶恐道:“许书记,岳峰山没有门票收入,我们都是靠财政支持才勉强运营下来。我们哪有钱去做防范工作。” 许一山扫一眼摆在麻将桌上的几包烟,顺手拿起一包晃了晃道:“这包烟,怕是要一百块钱财买得到的吧?” 朱民的脸色变得死灰了,他不敢回答许一山的话,垂着头,一声不吭。 “我问你,现在可以开园让市民进去吗?” 朱民赶紧说道:“我去开门。” “你不怕出安全事故了?” 朱民讪笑着道:“应该不会有大的安全事故的。我立即安排全体工作人员进山维护秩序。” 正说着,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喊道:“许书记,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818章 就地免职 桔城市市政园林管理局局长丁方接到电话,市委书记许一山去了岳峰山,他心里喊了一声“不妙”,便心急火燎赶了过来。 岳峰山是市政园林管理局的重点单位。主要是山上干休所住着很多省市退下来的老领导,也有一些在位领导,在山上疗养的。 如此重要的地方,当然不能安排别人。必须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啊。 丁方挑选的朱民,就是他的小舅子。 闻知许一山到了岳峰山,丁方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事了。他一边在心里骂着小舅子朱民,一边陪着笑脸道:“许书记,您来视察,有失远迎。” 许一山不认识丁方,他疑惑地问:“你是......” 丁方赶紧自我介绍,“我是丁方,市政园林局局长,请许书记指示。” 许一山哦了一声,眼光扫过麻将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丁方见风使舵。不顾许一山在跟前,抬起脚来,照准朱民的屁股便狠狠踢了一脚。骂道:“你们几个,就等着处分吧。上班期间玩牌,这还了得。” 其中一个叫屈道:“丁局,不是我们想玩,是朱主任说,今天闭园,我们没事。陪他玩几圈。” “放屁!”丁方破口大骂,他指着垂头丧气的四个人吼道:“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不给你们严肃处分,你们不会长记性。” 许一山拦住他道:“丁局长,你打算怎么处理?” 丁方楞住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满脸堆着笑道:“必须从严。许书记,我到时就处理结果向您汇报。”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了。搞那么复杂干什么?按照桔城有关规定,这个朱民就地免职,情节严重的,当开除的,不要手软。” 朱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他几次欲言又止。 丁方也尴尬了,他怒瞪朱民一眼吼道:“还不快滚!” 打麻将的四个人如丧家之犬一样,屁滚尿流从屋里出来,耷拉着头,在群众的欢呼声里落荒而逃。 丁方亲自去打开园门,请许一山进山。 许一山却没了兴致,他当场要求,市政园林局调派全部力量,全市所有景观对外开放。市政园林局要采取全部的防范措施,确保每一位游客的安全。 丁方连忙保证,当即通知下去,全市园林景观立即对外开放。 回去的路上,陈晓琪抱怨道:“真扫兴,山都没上去,白跑了一趟。” 许一山安慰她道:“这次没欣赏到,等我有空了,我陪你去漠河看雪。” 陈晓琪哼了一声,“你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空头支票少开啊,我会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陈晓琪扑哧一笑道:“认什么真呢!你的工作重要。今天要不是你,桔城人们可能就要错过了这一场雪景了。许书记,我开始崇拜你了。不过,我觉得你今天的处理还是轻了一些。” “处理他们,不是我的职权范围。”许一山道:“有组织处理。” “那个姓朱的,就地免职了?”陈晓琪兴致勃勃道:“我看这个局长,也不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你没看他作风粗暴,语言粗俗啊?当着你的面打骂下属,这是唱戏给你看呢。”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她问:“唱什么戏?” “苦肉计啊。”陈晓琪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听围观群众说,这个管理处主任就是丁局长的小舅子。” 陈晓琪一边开着车,一边给许一山讲了一些关于丁方的情况。 丁方在市政园林局工作了一辈子。他原来是市政园林处的主任,桔城城市园林绿化,与他有着紧密的联系。 原来桔城的路边栽的都是法国梧桐树。这些城市风景树年龄最长的达到二十年。每到夏天,法国梧桐高大的树干和浓密的枝叶,能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绿荫之下。 丁方当了园林处主任之后,他将全城的法国梧桐全部砍到了,换种了桂花树。 丁方换种绿化树,理由是法国梧桐是一种落叶乔木,给城市环境卫生带来严重的影响。他该种桂花树,给桔城人们画了一幅美丽的图画。他说,当桂花开了的时候,满城都是桂花香,桔城变香城。 然而,不知是技术原因还是桂花树水土不服,桔城现在的沿街桂花树,并没有几棵成活。 陈晓琪说着,将车靠在路边停下来,带着许一山走到一棵已经干枯的桂花树跟前,踢了一脚地上的雪道:“我听群众反映,这已经是种第三茬了。” 许一山默不作声,他蹲下去身子,仔细观察了一遍。站起身道:“看来,这棵桂花树下,掩藏着一个巨大的渎职和贪赃枉法的丑陋。” 他没有跟陈晓琪他们回家,而是让陈晓琪直接送他去市委。 陈晓琪提醒他道:“今天是小年,又是星期六,你就不可以休息一天?再说,你说了今天陪我看雪景的。” 许一山嘿嘿笑道:“雪景我们不是已经看过了?我保证,晚上一定回家吃饭。” 市委大楼比平时要安静许多。大家都趁着这天休息,又是小年,又是下雪的,在家陪家人。 值班保安看到他回来,赶紧迎上来说道:“许书记,您今天还上班吗?” 许一山客气笑道:“你们不也在上班吗?辛苦了啊!” 回到办公室,他当即给市纪委书记姚明亮打去了一个电话。 “老姚,我是许一山。”他抱歉笑笑道:“我想请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接到电话的姚明亮二话没说,挂了电话便直奔市委。 十几分钟后,许一山的办公室迎来了一身雪花的姚明亮。 “许书记,有何指示?”姚明亮一进门便笑呵呵地问。 “先坐。喝杯热茶再说。”许一山亲自给姚明亮倒了一杯茶,“休息日请你过来,对不起啊!” 姚明亮呵呵一笑道:“许书记,您这样说,我汗颜啊。” 许一山突然问道:“老姚,我想了解一下,市政园林局这些年的情况。” 姚明亮愣住了,半天才讪笑着道:“许书记,好像市政园林局的工作不归我管吧?” “老姚,你对桔城的市容市貌最有感触的是什么?” 姚明亮沉吟了好一会,迟疑着说道:“如果说最大的感触,就是这几年比原来要热多了。”他打着哈哈说道:“不过,这是大环境决定的,全球气温在逐年上升嘛,我们桔城当然也受此牵连。” “没有其他原因了?” 姚明亮笑了笑道:“如果不把全城的绿化树全砍掉,情况可能会好一点。” 没等许一山说话,姚明亮赶紧补充一句道:“当时决定全城改种桂花树是上过会的,是在容省长的支持下搞的。” 许一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第1819章 牵一发而动全局 春节前三天,桔城市纪委突然进驻市政园林局。 当天,局长丁方,副局长等人接受纪律调查,并采取“双规”强制措施。 眼看就要过年了,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件事。市长车军急匆匆找到许一山,试探着问道:“许书记,园林局有问题吗?这个时候上马,会不会引起大家紧张情绪?” 许一山微笑道:“车市长,大家有什么事值得紧张的啊?园林局有不有问题,你得去问老姚啊。” “他姚明亮没有你的指示,他会在这个时候去园林局搞事?”车军抱怨道:“我这两天都快被逼疯了。园林局的人怨声载道啊。”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问道:“谁敢逼你啊?” 车军苦笑道:“老姚一下将园林局局长副局长五个人都双规了起来。他们家属堵在我办公室讨要个说法啊。还有园林局的干部职工也在抱怨,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纪委老姚几乎连根拔起了园林局领导班子,他们群龙无首了,无所适从了。” “马上就要过年,市政工作量特别巨大。稍有差池,就很有可能影响整个节日。” 许一山试探着问:“车市长,你的意见呢?” 车军想了想道:“我个人觉得,市政园林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多少权力的单位,关于市政园林工作,原容书记一直非常重视。换句话说,桔城市政园林工作能取得今天的这个成绩,与原容书记的支持关心是分不开的啊。” 按车军的诉苦,自从纪委进驻市政园林局之后,他就一刻都没安宁过。被双规人的家属,园林局的干部职工,都在紧盯着他,问他要个说法。 “我觉得,纪委的工作,我们要支持。但要考虑几个方面的实际情况。第一,时间选在这个时候,有欠考虑。至少也得等过完年再说。第二,我们必须要考虑容省长的感受。许书记,容省长可是对市政园林工作有过高度赞扬的。” 许一山淡淡笑道:“车市长啊,领导赞扬过的单位,就不会出问题了?市政园林局没有这几个人主持工作,园林局的工作人员就无所适从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车军道:“这么说吧,市政园林的工作,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这些年他们确实付出了不少努力。虽然有些事不尽人意,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听说许书记您亲自抓到过园林局的干部职工工作期间聚众玩牌,玩忽职守。当时我听说后,也非常气愤。不过,这几个人都已经被处理了。玩牌的四个人当中,只有朱民和另一个是正式编制。他们两个已经被撤职开除了。另外两个其实是临时工,也清退了。” 车军的话,暴露出来一个最敏感的事实。他在暗示许一山,市政园林工作是容海过去一直支持和关心的,如果市政园林局出了事,等于就是容海的失误。 说得更直接一点,你许一山拿市政园林局开刀,不就是针对省长容海来的吗? 车军进一步将他的想法暴露出来。为照顾领导感受,他建议在市政园林局这件事上面,来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样既照顾了领导的感受,又对社会有了交代。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许一山等他将想法全部说了出来之后,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车市长,按你这个思路走,我们在群众面前就是一个两面派了啊?” 车军尴尬道:“怎么是两面派呢?老百姓嘛,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也就满意了。” 车军没说动许一山放弃对市政园林局的调查,他怏怏走了。临走前,他不忘再次提醒许一山,春节在即,市政园林局的工作可能会影响整座城市过上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他前脚刚走,市纪委的姚明亮书记便匆匆来了。 姚明亮神情凝重,半天不吭声。 许一山也不催他,顾自审视着面前的文件。 三市联席会议在发改委主任曲球的努力下,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目前,三市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在“两会”前召开联席会议。 许一山审查的文件,就是关于联席会议的方案和会议主题内容。 “许书记,情况有些复杂,也有点严重。”姚明亮终于开口说道:“市政园林局这潭水啊,太深太黑了。牵涉到的人,可能很敏感。” 许一山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 姚明亮似乎有些紧张,他压低声道:“我直接说吧,这件事已经牵涉到了容省长。” “是吗?”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老姚,你怕了?” 姚明亮被他一激,顿时激动起来了,“我怕什么?纪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触犯了纪律和法律,都该接受调查处理。” 许一山笑道:“这就对了嘛。” 姚明亮叹口气道:“许书记,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你说,我现在是追查下去,还是到此停下来?如果继续深挖细查,就不该是我这一级的纪委能够承办的了。” 他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案件牵涉到了容海身上,桔城市纪委是没资格调查上级领导问题的。 姚明亮是个老纪委,办案很有手段。短短一两天时间他就能把案件突破,这需要非凡的智慧与胆量。但他最终还是在遇到容省长的问题上败下阵来。 桔城市政园林局牵涉的问题很多,其中特别巨大的就是城市绿化问题。经过调查,姚明亮已经掌握到桔城在绿化问题上已经投入超三亿的资金。单是一棵桂花树,其单价最高的达两万一棵,这已经远超市场价,即便是当年桂花树最流行的年代,这个单价也让人瞠目结舌。 “据我们粗略计算,在购买桂花树这一个项目上,至少有接近一个亿的资金落入了私人口袋。如果再将城市人行道道板砖铺设的一起算起来,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了。” 许一山颔首道:“老姚,你放心,他们当时是怎么吃进去的,我就要让他们怎么吐出来。你注意一条界限,凡是牵涉到上面领导的问题,先按住不动。你现在只需要把这批蛀虫的问题查清楚就行了。” 姚明亮嘿嘿笑道:“有许书记这句话,我就知道下步该怎么走了。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下午,许一山接到邓晓芳的电话。容海想见他。 第1820章 适可而止 桔城市纪委进驻市政园林局,被视为许一山在桔城展开反腐打响的第一枪。 市政园林局一正四副五个局长,一个未能逃脱,全被采取“双规”措施。两天时间不到,几个局长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桔城沉重的腐败黑幕掀起了一角。 邓晓芳电话邀约许一山,显然是容海刻意安排。 桔城的反腐动作显然惊动了容海。在即将要召开是人大会上,容海能否摘掉头上戴着的一个“代”字,至关重要。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事。 容海不以公务名义约见许一山,而是利用爱人邓晓芳邀约,此举甚为高明。 邓晓芳现任融城管委会副主任,是许一山得力助手之一。融城管委会现在的格局很明朗,除一把手许一山外,管委会的全面工作都由邓晓芳负责。 约见地点也不放在办公室,邓晓芳安排了一个绝对私密的地方。 许一山赶过去时,容海主动起身,握住许一山的手道:“一山同志,辛苦了!” 谈话从桔城的历史开始。容海回忆了桔城近十年来的发展历程。作为中部省省府所在地,桔城与其他地市州的历史地位显然不同。 桔城建设的要求更高,科学性更强。因此,对领导干部的要求也更严。 在省领导的眼皮子底下,桔城的领导干部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容海充满感情说道:“我对桔城的感情特别深厚。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一山同志,组织上将你放在桔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我认为是最英明的决策啊。” 他话锋一转道:“社会发展,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诱惑。我们的一些领导干部面对诱惑,失去自制力,甘愿倒在腐败上,令人痛心啊!不过,瑕不掩瑜嘛。” 许一山颔首道:“首长说得对。桔城总体还是非常健康的。这要感谢容省长您在桔城的付出啊。在您的领导下,桔城各项工作都得到了迅猛发展。特别在经济领域,桔城的GDP可是其他三个地市的总和。我还要多多向您学习,请首长随时指导工作。” 容海大笑道:“一山,你这样说,就显得客套了。你我都是省委常委,大家都是班子成员。只不过我们的分工不同。但是,目标还是一致的嘛。” 许一山微笑道:“您说得非常对。” 聊了好一会,话题都围绕桔城过去发展经历在展开。双方似乎都在试探对方,将自己的底隐藏得很深。 许一山心里清楚,容海这时候邀约他私下聊天,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即将就要召开的人大会。容海必须争取在本届人大会上摘掉代省长的帽子,正式跻身省部级领导行列。 第二个目的,他显然是针对市政园林局的问题而来。 果然,话题开始往年后人大会上转移。 虽说人大选举是象征性的政治体制。但是,大会也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比如,选举结果并不符合上面的政治需要。 容海在龚辉落马之后,被临时任命代理中部省省长之职。这里面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至少,燕京方面在任命新省长的时候,还是持有非常慎重的意见的。 当然,容海在人大会上选举通过了,燕京方面自然会认可这样的结果。但如果没被选举通过呢? 容海最在意的当然是头上的这个“代”字。毕竟,这一个“代”字,就将他与名正言顺的省部级领导来了一个区分。 “一山同志,桔城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一个人。”容海打着哈哈说道:“你在衡岳的表现非常棒。在融城管委会的工作也可圈可点。我听晓芳说,管委会的工作你都安排她在负责。这一点我要先感谢你嘛。感谢你对她的信任和认可。但是,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晓芳是个女同志,工作能力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 许一山连忙说道:“邓晓芳同志的工作能力毋容置疑。” “一山,我对你的融城计划观点是非常赞同的。融城管委会本身就是一段历史的产物,最终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结束它的功能与作用。你可以考虑一下,将管委会合并到桔城市委来嘛。” 许一山高兴道:“我正有这个想法。” “有想法就要付诸行动。”容海微笑道:“我会坚定站在你这一边的。” 许一山感激道:“谢谢容省长的支持与关心。这件事,我准备在年后递交方案给省委决定。” “要快一点,时间不等人啊。”容海微微一笑道:“如果年后我还继续留在这个位子上,你的这个方案,我会第一个坚决支持。” 许一山笑道:“容省长您肯定还要继续领导中部省的。” 容海摇摇头道:“还没开会,一切都难以预料嘛。不过,不管大家选不选我,为中部省奋斗永远都是我的奋斗目标。” 许一山大声说道:“桔城首先表态,坚决支持荣海同志担任中部省省长一职。” 容海大笑,“有一山同志的这个态度,我不为中部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没法对得起中部省七千万人民啊!” “对了,前段时间我听到一些说法,桔城有部分干部对你在你半导体项目上怀有很深的成见。陆书记为这事,还专门与我探讨过一些问题。” 许一山道:“半导体落户衡岳,我认为并没有错。桔城未来不是走科技制造这条路的。我认为,桔城是中部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就应该发挥它的这个中心职能。而衡岳,最适合走科技制造这条路。目前,半导体项目未能落地桔城,表面上看确实有一定的经济损失。但如果从长远来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容海颔首道:“我支持你的这个观点。每个城市,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才会形成目标。你把衡岳河桔城的定位定得非常准确。很好!” 得到容海的夸赞,许一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在陆书记面前说过,你许一山是个不错的人才。我们应该放开手脚让你奔跑。陆书记还是很认可我的这个说法的嘛。” 许一山尴尬道:“感谢领导对我的表扬。” 容海严肃说道:“一山同志啊,这不是表扬。这是鞭策,是鼓励,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啊。我们希望,你不要单打独斗,一定要团结身边的干部群众,大家齐心协力,将工作推上一个新高峰。” 他缓缓叹口气道:“我当然也能理解你的难处。在我们身边,总会有一些人和事,会让我们愤怒。可是,我记得古人说过,吃饭免不了饭里会掺杂一粒谷或者沙子。我们不可能要求能将全部的社会丑陋都一扫而光啊。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许一山苦笑道:“请容省长放心,我会分得清轻重的。” 第1821章 聂波的提醒 大年三十前一天,许一山家里突然来了不少客人。 聂波和许秀,带着娘和许一山的两个孩子来省城团聚了。 家里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挤得连转身都显得困难了。 聂波埋怨道:“哥,你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他们就安排这样的房子给你住?这是欺辱人啊。桔城处级以上的干部,谁还住这样简陋的小房子里?” 许一山笑道:“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清静、卫生,宜居嘛。” 聂波哼道:“这里连衡岳住房一半的面积都没有,而且还是个老旧小区。你去小区打听打听,还有一个你这样级别的领导住在这里吗?我现在算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一直不把娘和孩子接过来住了。” 许秀插嘴道:“哥,你现在官当大了,娘和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吗?如果不是我和聂波回衡岳过年,怎么知道你把他们扔在衡岳不管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初一崽,初二郎。我和你嫂子打算大年初一回去给娘拜年的嘛。” 许秀撇撇嘴道:“聂书记,我没说错吧?如果我们不把娘和孩子送来,他们是准备让娘和孩子在衡岳过年了。” 聂波嘿嘿地笑,道:“大哥忙,能理解。” “理解你的头!”许秀板着脸骂了一句,“大哥,你官当得再大,没有一个孝顺的名声,别人会在你背后戳脊梁骨的。” 许一山苦笑不作声。 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愿意与娘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啊。可是桔城这边的条件,确实满足不了一家人的需要。他和陈晓琪已经计划了,年后用两人的公积金贷款在桔城购置一套面积大一点的房子,装修好后,再将娘和孩子一起接过来。 在他婉拒了车军安排的月亮岛别墅后,车军再也没过问他的住房问题。他知道,他婉拒车军的好意,是打了车军的脸。可是他宁愿得罪车军,也不愿意住进月亮岛的豪华别墅。 埋怨归埋怨,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了,欢乐还是盖过了埋怨。 许家现在除了一个许赤脚和许小山,其他人都团聚了。 许秀主动去厨房帮船娘准备饭菜。陈晓琪搂着两个孩子,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许一山便给聂波递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前后进了他的书房。 “陈州情况怎么样?”一坐下,许一山便关心地问:“你在陈州的工作还好吧?” 聂波从衡岳调任陈州后,仍然担任政法委书记。几个月前,他将许秀调过去了陈州。目前,许秀在陈州市妇联工作。 “还行。”聂波笑笑道:“陈州矿产大案,基本可以结案了。” “陈州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许一山叮嘱他说道:“陈州因为与广粤省接壤,广粤省的一些势力渗透进来了陈州。” “没事!”聂波微笑道:“我牢记着大哥你说的一句话。邪不压正!” 陈州矿产大案是许一山在全省督查的时候发现的,此案先后牵连进去陈州三十几个官员。其中,程子华是当时陈州职务最高的一个。 程子华因为陈州矿产案而饮恨,不但终结了他的仕途,还将自己送进了监狱。 聂波去了陈州后,继续深挖彻查,将原来逃脱打击的一些人,一个不漏全部绳之以法,赢得了陈州人民拍手称快。 “大哥,先不说我,说说你。”聂波神色凝重地说道:“大哥,我虽然远在陈州,但也听过一些关于你的言论。”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聂波轻轻叹口气道:“前段时间,桔城到处都在传你心里只有衡岳,不把桔城发展放在心里。他们还给你取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外号。你不知道啊,许秀当时听了你的外号,委屈得在家里大哭了一场。”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道:“还有点良心嘛,知道哭。” 聂波道:“大哥,秀对你的感情,简直不可理喻。我要是说了半句对你不好的话,她会与我大吵三天,脸黑得吓人。如果外面有人说你的坏话,她会不顾一切与人争吵,情急之下还动手。” “你刚才说的什么外号的事,完全不用去理会。再说,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了。” “好啊,不提了。”聂波小声说道:“大哥,你觉得车军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人热情。工作也很有方法和干劲。”许一山评价道:“老车是老桔城了,他对桔城各个方面都很熟悉,能准确把住桔城的脉。” 聂波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大哥,你是真的这样看他的?” 许一山毫不迟疑地点头。 聂波却缓缓摇头道:“大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有必要要提醒你一下,车军这个人,阴险,不太好对付。” 聂波未调去衡岳之前,他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由于他所在的处工作内容很特别,因此,他需要接触很多地方政府的领导干部。 他与车军交过手,遗憾的是,他落败了。 两人正聊着,许秀推门进来叫吃饭。 许秀与聂波已经登记结婚,但一直没举行仪式。 看到妹妹进来,许一山打趣道:“小许干部,看来你没把丈夫照顾好啊。你看看聂波,瘦得就像一只猴子了啊。” 许秀翻了一下白眼道:“他这个人啊,一工作起来,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让我怎么照顾?哥,你也别说他,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两个啊,就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亲兄弟一样的。我和嫂子,反倒像外人一样了。” 许一山与聂波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年到了,各项工作都暂告一段落。 许一山在年前最后一次常务会上要求,必须保证让老百姓过上一个欢快祥和的春节。全市所有机关单位,除必要值班人员外,一律休假过年。 许一山的要求得到了全市人们的一致响应与欢呼。一举打破过去每逢过年过节,各机关单位都像如临大敌一样的严阵以待的格局。 在燃放烟花爆竹的问题上,有不少人主张桔城沿用衡岳的做法,实行全面开禁。但遭到了许一山的坚决否定。 不过,他开了一道口子,允许市民从大年三十到新年的初三这几天,分时段燃放。 即便如此,也让桔城欢欣鼓舞。 据传,大年三十夜晚,桔城将迎来久违的一场民间烟花盛宴。 聂波在桔城有房,吃过晚饭后,他和许秀告辞要回去。 许一山也不留他们,毕竟家里一下多了几个人,没法安排。 送聂波出门时,许一山突然说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一个人吧。” 第1822章 岳州探监 大年三十的清晨,一辆越野车上了高速,直奔岳州监狱。 岳州监狱是中部省最大的一座监狱,关押着近三千服刑人员。岳州监狱为重刑监狱,服刑期达十年以上的服刑人员,均在此看押服刑。 监狱坐落在湖中的一座孤岛之上,四面临水。与陆地形成几乎隔绝状态。岛上陆地各有一座小型码头,每天有一艘铁壳船往返,肩负着往岛上运送物资和临时运送服刑人员任务。 衡岳的魏力、银行存款失窃案的责任人刘秋德、原陈州市副市长程子华、原中部省省长龚辉等,均在岳州监狱服刑。 许一山要去看望的,就是他们这几个人。 开着车的聂波不满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去看他们,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我觉得,你的这个想法不太好。” 许一山道:“好好开你的车,其他的事,不用你去考虑。” 聂波不服道:“大哥,你不想想,这些都是你送进去的,他们恨你,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你现在过去看望他们,他们绝对不会认为你是一番好意,反而会觉得你是在炫耀。” “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许一山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应该要反思,为什么会落得现在的这个下场。” 聂波驾驶技术很好,他在读书期间就专门学习过驾驶各种特种车辆。一辆越野车在他手里,就像玩玩具一样的轻巧灵活。 大年三十这天,路上的车少了好多。 高速公路上,似乎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奔驰。 两个半小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通往湖中岛上监狱的小码头上。 聂波对司法系统的人都比较熟,很快,他便联系到了监狱方面的领导。铁壳船响了一声悠长的汽笛,从岛上慢悠悠驶了过来。 监狱方面来了一位副监狱长迎接他们,客气地请许一山上船后,狐疑地问:“许常委,今天过年啊,你来监狱有什么指示吗?” 许一山客气说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想过来看望一下故人。” 副监狱长颔首道:“我们今天也放假。过年嘛,改善改善监狱伙食。不知道许常委想见谁啊。” 许一山试探着问道:“你们监狱在会见方面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副监狱长想了想道:“倒没什么特别规定。只要符合会见条件,我们都会尽可能满足犯人与家属的会见。” 许一山便笑了笑道:“我今天想见几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一口气报了几个人名,副监狱长闻言,久久没有回应。 “许常委,你要见的这几个人,魏力、刘秋德、程子华都能见着。但龚辉就没法见到了。” 聂波道:“理解。龚辉应该是在燕京的青城监狱服刑。” 副监狱长点头道:“对啊,聂书记说得非常正确。我们岳州监狱的规格,关押不了他那种身份的人物。” 铁壳船行驶了半个小时后才到达小岛。监狱方面来了不少的领导来迎接许一山。 许一山虽然与司法系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他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中部省省委常委。他的这个身份在整个中部省,处处都会受到特别的待遇和尊敬。 一路过去,许一山看着高墙铁网,心里不禁浮起来一个念头。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即便有飞天的本事,恐怕也逃脱不了束缚。 岳州监狱所在的小岛,原来是有居民居住的。在小岛被选为建造监狱后,小岛上的居民悉数被迁往了陆地。整座岛都被监狱覆盖。小岛四周遍布高压电网,处处都是几人高的围墙。 而且,小岛远离陆地。这样即便有服刑人员逃脱,浩渺的湖面也将断绝他所有的幻想。 毕竟是过年,即便是深院大牢,还是能感觉到过年的喜庆。 监狱大门口,高高悬挂着两个红色的大灯笼。门两边,贴了新对联。 一脚迈进严管区域,许一山便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得沉重了许多。 许一山第一个点名要见的人是程子华。 程子华被带进会见室时,根本没想到来看望他的人会是许一山。 他显得比过去苍老了不少,但精神却不错。脸上一直荡漾着一层微笑。 在他的目光落在许一山的身上时,他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 “怎么是你?”程子华失声叫了起来,随即转身就要往回走。 许一山喊住他道:“老程,请留步。” 程子华站住脚,却没转过身来,他背对着许一山道:“许一山,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程,你误会我了。今天过年,我是来陪你过年的。” “陪我过年?”程子华哈哈大笑起来,揶揄着他道:“许常委难道也想尝尝牢饭的滋味了?好嘛,我不介意。” 许一山道:“老程,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从桔城特意赶过来的。如果你愿意,我今天想陪你吃一顿年饭。” 程子华被判十三年,他已经服刑四年,还剩下九年刑期。九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九年过后,一切都将变得物是人非。 “好啊。”程子华居然爽快答应了,“不过,我怕我的晦气会传染给你啊,你怕不怕?” 许一山微笑道:“如果我怕,今天就不会来了。” 程子华被安排去隔壁房间等候。许一山第二个要见的人,是农商银行董事长刘秋德。 刘秋德听说许一山是特意赶过来看望他的,激动得掉下泪来。他头发已经花白,背也佝偻了许多。他双手掩面,坐在许一山对面,痛哭失声。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刘,今天过年,我们应该高兴。” 刘秋德哽咽着道:“我是高兴才哭的啊。许书记,谢谢您来看我。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衡岳人民。我罪有应得。” 许一山叹口气说道:“一切都过去了。老刘,你现在好好洗心革面,接受改造。等你刑满,我亲自过来接你出狱。” 刘秋德缓缓摇头道:“谢谢许书记,我岂敢有此奢望啊。但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争取早日获得自由。” 刘秋德刑期十五年。衡岳市农商银行存款去向不明案,他其实并非主要责任人。事后总结,他是倒在自己儿子手里。 许一山说了想邀请他一道吃年饭的想法,刘秋德紧张站起身道:“我不敢,不敢。许书记,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许一山微笑道:“老刘,你担心什么?吃一顿饭,能有多大的事?” 刘秋德迟疑着说道:“我是怕影响到许书记您啊。” 许一山严肃道:“老刘,你就放宽心吧!” 第1823章 另有深意 许一山要在岳州监狱陪几个服刑人犯吃年饭,难坏了监狱管理方面的领导。 这种情况,过去从未出现过。别说他一个省委常委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不应该有此想法啊。 聂波也哭笑不得,他知道许一山的决定一旦作出来之后,无人能改变。 监狱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层层往上请示。 许一山不管监狱方面的难处,他直接提出要求,饭桌上除了酒水不上,一切都要按过年的标准来。 魏力是他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比起程子华和刘秋德,魏力的情况显然要严重得多。 他从进门开始,就没看过许一山一眼。对许一山嘘寒问暖的话,他似乎充耳不闻。 他的样子看起来形容枯槁,头发与胡子都白了。乱糟糟的就像一蓬打过霜的衰草。他一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保持着沉默。 见他之前,监狱方面已经给许一山介绍了魏力的情况。 魏力的刑期是他们三个当中最长的一个。也是最不服改造的一个犯人。出身政法系统的魏力,深谙政法工作的门道。他是服刑人员当中威望最高的一个,常常为服刑人员出头,争取权利。 魏力身患多种疾病,高血压、糖尿病一直伴随着他。 监狱方面的人介绍说,以魏力目前的这种身体状况,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大门都难说。 但是,他又不愿配合监狱给予他的治疗。他拒绝吃药,常常独坐到天明。以至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连正常行走都有一定的困难。 “老魏,你真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许一山叹口气问道。 魏力突然抬起头,冷笑一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而已。” 许一山道:“老魏,你的话这样说,我是不赞成的。这怎么是成王败寇呢?你对自己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老魏啊,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在你眼里,我的路是走错了。许一山啊,你抓了我魏力一个,你能抓得完所有像我这样的人吗?你敢说,除了我魏力,其他人都是奉公守法的吗?” 许一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承认你这句话。但是,我敢保证,所有违法犯罪的人,总有一天会受到打击追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魏力冷笑着哼了一声。 “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说大话了。”魏力双眼逼视着许一山道:“你以为你有回天之术?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棵大树已经从根子上烂起了,神仙老子都没法让它活过来了。今天,我是你的阶下囚,明天,你能保证你许一山不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他哈哈大笑起来,挑衅地看着许一山道:“许一山,你说你能救活这棵大树吗?” 许一山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世有顽疾,便生良医。你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你总会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监狱方面在经过层层请示之后,终于得到上面答复。尽可能满足许一山同志的要求。 一桌丰盛的年饭,摆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 场面显得很怪异。饭桌四周,站满了看守。监狱方面以各种理由,婉拒许一山上桌一起吃年饭的要求。就连聂波,也拒绝了同桌吃饭。 饭桌上,程子华、刘秋德和魏力坐在一边,许一山单独一个人坐在一边。 许一山站起身,端着一杯水说道:“今天是过年,我以水代酒,祝几位身体健康。” 刘秋德第一个站起身,程子华迟疑了一下,也站起了身。 魏力端坐着,一动不动。 “吃吧,放开吃。”许一山扫视一眼饭桌道:“过年嘛,一定不能亏了自己。” 刘秋德迟疑地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几乎没见着他嘴动,肉便被他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程子华也动了筷子,他们开始贪婪地吃了起来。 魏力一直没动筷子,他如泥塑的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许一山也没再劝他了。魏力愿意坐下来一起吃这一顿年饭,表示他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许一山的要求。 与程子华和刘秋德比,魏力一家,算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了。 许一山没有告诉他,他的儿子魏浩问题比他更严重。魏浩在人世间的时间,已经可以板着手指头来计算了。许一山担心他承受不了魏浩出事的打击,因此他们的谈话,一句话都没牵涉到魏浩身上。 看着程子华和刘秋德的吃相,许一山便知道监狱的生活有多艰苦了。 按理说,程子华和刘秋德两人,这一辈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是眼前的他们,连掉一粒饭在桌上,都会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塞进嘴里。 许一山心酸得难受,他强忍着,不断劝菜。 没多久,一桌子的饭菜便被他们风卷残云一般,吃得干干净净。 刘秋德抚着鼓起来的肚子讪讪笑道:“许书记,这一顿饭,是我进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就算是断头饭,我也认了。” 程子华矜持一些,他拿了纸巾擦擦嘴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笑道:“老许,谢谢你。看来,我们这个同学情谊,还没打了水漂。” 人看过了,话谈完了,饭也吃过了。程子华他们三个便要回监舍了。 许一山亲自将他们三个送到大铁门边,握着他们的手,一一话别。 从小岛监狱回到陆地,直到坐上车,许一山才没忍住,让泪水奔泻而出。 聂波没急着开车,他心情沉重地问道:“大哥,你是在同情他们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同情他们。我只是想,他们原本都是好同志,好干部。他们也为社会作出了不少贡献。可是他们为什么就会倒在前进的路上呢?” 聂波不屑说道:“还不是一个‘贪’字在作祟吗?这些人,欺压人民,鱼肉人民,贪赃枉法,腐败透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到会有今天呢?” 许一山看一眼聂波道:“聂波,你说得很好。你现在是一名高级干部,你一定要经得起各种诱惑啊。” 聂波笑笑道:“大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说真的,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个感觉,正义之光未灭。不是我吹捧你啊,在你身上,我真能看到正义之光。” 许一山叹口气道:“生活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纯洁。聂波,我们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聂波连连点头,好奇问道:“大哥,今天你来岳州监狱看望他们几个人,恐怕不是看望这么简单的事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出发吧?”聂波没再追问下去了,提醒他道:“家里人还在等我们吃年夜饭呢。” “好,出发!”许一山手一挥,目光坚毅地看着前方说道:“回家过年!” 第1824章 联席会议 桔城迎来了近三十年来最喜庆的春节。 中午十二点,燃放烟花爆竹禁令开始解除。全城响起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整个城市都被弥漫的硝烟包围,人们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久违的年味,再一次回到人们的生活当中。 按照桔城市委部署,本年春节,市民从大年三十中午十二点到来年大年初三深夜十二点,可以在城区非禁放区域燃放烟花爆竹。 满城的烟花在城市上空次第开放,桔城的天空被五彩斑斓的烟花映照得万紫千红。 许一山他们回到桔城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一家人都在等他们回来吃团年饭。许一山一到,陈晓琪便招呼全家入席,开始他们大年三十的最具仪式感的团年饭。 整个春节,桔城都笼罩在巨大的喜悦当中。不绝于耳的爆竹声驱赶走了往年的晦气,淡淡的硝烟香味,让这座城市显得精神抖擞。 年刚过完,三市联席会议便到了召开的时间。 会议筹备组长曲球在汇报了会议准备情况后,欣喜地说道:“许书记,这次我们协调会议很顺利,基本没遭到任何阻扰。逸阳和香河的领导对你这次召开联席会议都很支持。特别是车市长,亲自过去逸阳和香河两市,协调了会议的一些问题。” 许一山称赞他道:“曲主任,你辛苦了。如果这次会议取得了预定的效果,你立了大功一件啊。” 曲球尴尬道:“许书记,您就不要夸我了。我就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我觉得啊,这次联席会议将是中部省一个新的开始。现在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呢。” 联席会议的主题已经出来了。主要集中在资源整合方面。其中,教育资源将是会议的第一个主题。 在中部省,没有一个地州市的教育资源比桔城更丰富,更雄厚。高等教育不说,单是基础教育,桔城就拥有全省三分之二还要多的名校。 基础教育这些年成为困扰所有家庭的难题。起跑线的不同,能决定孩子未来在社会上的成败。家长们为了孩子的教育,有倾家荡产的,有背井离乡的。所有的家长,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愿意吃尽天下所有的苦。 当然,整合教育资源只是许一山这盘大棋中的一步棋。他需要以这步棋来推动整个棋局的搏杀。 桔城愿意将教育资源共享出来,这对逸阳和香河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因此,在曲球协调会议进程的时候,他破天荒不但没遇到阻力,相反还得到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三市联席会议选在全省“两会”召开前开,这又是许一山深思熟虑的结果。 根据会议部署,出席本次会议的将是三市的主要负责人。也就是说,三市的书记一把手和市长,都将出现在联席会议上。 逸阳与香河两市的主要领导这几年也发生了变化。执政逸阳的董伟民,曾与许一山是省委党校的同学。尽管两人过去并无太多的交集,但彼此之间还算熟人。 香河市委书记耿强,是原香河市长升上去的。在许一山为打通三市联城公交线和整合三市电话区号的时候,两人有过几次接触,也算得上是熟人。 会议预计五天,会场却有三个。分别在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召开一个主题会议。 第一天的开幕式,自然选择在桔城。 许一山在会前两天,去了陆书记办公室汇报会议情况。 三市联席会议在筹备之初,许一山就已经汇报过。得到了陆书记的肯定。陆书记当时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将联席会议开成一个新的管理模式出来。 陆书记有这样的一个要求,是他审时度势得出的一个宝贵经验。 比如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都在中部省委的统一领导下。但是,各地州市在实际工作中,都是各自为政。很少出现相互联系,相互支持的局面。 作为各地州市的一把手,他们都会暗中憋着一口气,希望在各项工作中夺得头魁。毕竟,衡量一个人的领导能力,在位时的政绩是唯一的指标。 政绩是一道光环。而这道光环往往与人民的实际需要背道而驰。 许一山要突破的是,打破政绩这道怪圈,让执政者都回归到为民服务的道路上来。 陆书记听取了许一山详细的汇报后,当即赞许道:“一山啊,你开了一个好头啊。” 陆书记知道,许一山的三市联席会议,表面上看,似乎是沿袭了原来的大城市群的概念。实际上,许一山要做的是资源共享这道大题。 资源共享一直是所有人口头上表达得最为频繁的字眼。很多人希望能共享他人资源,却不愿意别人来共享他的资源。这是一道怪圈,每个人都在这个圈子里绕弯,几乎没有人走得出去。 桔城、逸阳、香河三市的资源如果能得到完美整合,经验就可以向全省推广,甚至可以在全国推广。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到失败?”陆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 许一山沉吟着没说话。 陆书记的提醒,他又何尝没考虑过。他深知,一旦失败,他许一山将身败名裂。从此以后,他整合资源的计划将成为别人诟病他的主要武器。 “陆书记,我想过失败的后果。”许一山缓缓说道:“但是,我还是要去尝试。即使失败,我也不遗憾。” “好嘛!”陆书记叮嘱他道:“站稳立场,克服困难,争取胜利。” 陆书记对许一山准备的三市联席会议一直予以了高度关注。这也是这次联席会议没有遭到强烈阻击的原因之一。 对于陆书记的默默支持,许一山只有心存感激。他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高瞻远瞩的开明领导。在许一山的心底,陆书记就是他的一盏指路明灯。 “你们的联席会议,我就不参加了。”陆书记含笑说道:“燕京有个会,我要参加。不过,老容与我说过,他希望列席你们的联席会议。” 陆书记不参加联席会议是早就决定好的。毕竟,他只要露面参加会议,会议的规格与性质就会有一个非常大的改变。 联席会议说到底,也就是三个地级市的会议。作为省委主要领导的陆书记,现身这样的会议不太合适。 陆书记说得很客气,他告诉许一山,容海是希望列席会议。这句话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容海即便参加了,也仅仅只是一位列席人员,不能也不会对会议内容和走向起到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欢迎容省长到会指示。”许一山表示,他将亲自去恭请容省长。 第1825章 不速之客 容海对许一山来请他参加三市联席会议很高兴。 他当即表示,省政府将会尽全部力量支持联席会议顺利召开。他同时表示,自己只是会议的列席人员,他将会尊重联席会议的全部决定。 许一山诚恳表示,“容省长,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请您在大会上作一个主旨性的讲话。” 容海沉吟片刻后道:“一山啊,你这是为难我啊。” 许一山客气道:“容省长,您代表的是中部省委省政府,我们希望得到您的支持的。” “好吧!”容海显得有些勉为其难。他笑笑道:“我话说在前头,我的讲话,不站队,不表态。” 容海心里清楚,许一山邀请他在会上讲话,一方面是表示对他的尊重。另一方面,他是想借助自己的身份,将联席会议的规格上升到更高层次。 双方的谈话很愉快,许一山在再次表示感谢之后,突然说道:“容省长,桔城市政园林局的问题,我想给您汇报一下。” 容海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根据调查,市政园林局存在比较严重的问题。我们计划在调查结束之后,将当事人丁方移交司法机关继续侦查。涉案人员,都将接受纪律和法律的追究。容省长,您有什么指示吗?” 容海气愤道:“一山,我非常赞成你的做法。对违法乱纪的人,我们绝对不能手软。桔城正处在高速发展时期啊,你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分清主次,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城市经济建设上去。” 许一山诚恳道:“请容省长放心。市政园林局的问题,到此也该结束了。” 容海微笑道:“这样很好。我们做工作,就应该抓大放小。丁方的问题,就属于小问题。我们不能因为他而影响整个发展的大局。” 从容海办公室回来,许一山一直在想,就是他给容海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是容海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姚明亮过来办公室。 “老姚,有个事我要通知你。市政园林局的调查工作从现在开始,暂时终结。” 姚明亮楞了一下,吃惊地说道:“许书记,调查刚进入深水区,怎么能突然就停止终结了呢?”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老姚啊,多深的水,算是深水区啊?停下来吧,该移交的移交,该纪律处分的处分。” 姚明亮叹口气道:“许书记,这半途而废的事,我下不了决心。” “服从大局。”许一山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老姚,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大局为重。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并不是非要将一船人全部打翻在水里。” 姚明亮失望地说道:“都说许书记你要反腐,这个案子一停,反腐这面旗帜就要倒下来了。” 许一山眉头微皱道:“老姚啊,你的这个思想的有问题的。反腐是我们工作中的重点,这项工作不会松懈,旗帜也永远不会倒。停止继续调查市政园林局的案子,不等于我们的反腐工作停止了。” “可是......”姚明亮欲言又止道:“我能理解,别人能理解吗?” 桔城市纪委奉命进驻市政园林局展开调查,被视为许一山上任三把火当中的第一把火。如今,眼看着火已经熊熊烧了起来,许一山却突然一瓢水要浇灭,这让姚明亮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身为纪委书记的姚明亮,对桔城的干部问题了若指掌。有一点可以肯定,姚明亮这位老纪委,真有不同流合污的清高。 桔城纪委这几年几乎没有任何作为。原因在于市委市政府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任何问题都不能阻扰经济发展的大局。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对一些无伤大雅的违纪行为,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 原市委书记容海公开说过,市纪委应该摆正位置,着眼于发展社会经济服务。不能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打击干部的工作热情。 当然,他也强调过,绝不姑息违法乱纪的人和事。 市长车军干脆不闻不问纪委的工作。以至于桔城的纪检部门,就像一个摆设一样,闲置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纪委进驻市政园林局调查,一度引起所有人的猜疑。新来的市委书记许一山是不是要拿市政园林局开刀,来一个杀鸡儆猴,烧他的第一把火? 事实上,市政园林局一夜之间五个正副局长无一例外被双规接受调查,也预示着一场猛烈的反腐大戏就要拉开序幕了。 然而,许一山却突然叫停了下来。 “许书记,你还是撤了我吧。”姚明亮强忍着愤怒道:“对不起,我没法执行你的要求。” 许一山双眉紧皱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文件。 “你这是放纵犯罪。”姚明亮深深叹口气道:“可能,我太乐观了。” 许一山这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让你停止继续调查,不是不调查。将调查组从市政园林局撤回来,你很难吗?” 姚明亮迟疑了一下,突然双眼放光道:“许书记,我明白了。我这就将调查组撤回来。”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姚,你还真是一个直性子啊。纪委工作那么复杂,你这个性格......” 许一山的话,已经让姚明亮心领神会了。 撤回调查组,造成一个假象,这才是许一山的初衷。 因为,他要确保三市联席会议顺利召开。 当天,市纪委调查组就从市政园林局撤了回来。除局长丁方外,其他四名副局长都获得了自由。 消息一传出,有笑的,有恨的,也有冷眼旁观的。许一山的名声,一时之间,毁誉参半。 晚上,工作了一天的许一山刚回到家,便听到敲门声。 船娘去开了门,一看到门外毕恭毕敬的肃立着的四个男人,惊呼出声问道:“你们找谁呀?” “请问,许书记在家吗?” 船娘回答得很爽快,“不在。” 男人们便都涎着脸笑,小声说道:“我们在楼下看到许书记回来了。” 许一山听到门口动静,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口的四个男人,顿时心里明白了。 “你们是园林局的吧?”他微皱眉头,“找我有什么事?” 四个男人赶紧说道:“许书记,我们是园林局的,我们是来向许书记表示感谢的。” “感谢我让你们恢复了自由?”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同志们啊,我已经下班回家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们有事,可以去我办公室谈嘛。”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进退维谷。 其中一个小声问道:“许书记,我们能进去您家里坐坐吗?” 第1826章 圆桌会议 门口的四个男人,神态谦恭,诚惶诚恐。他们不敢与许一山对视,眼光漂浮不定,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面对着威严的家长。 陈晓琪闻讯出来,她迟疑一下,招呼道:“大家都进来坐吧。” 四个男人刚想挤进门来,被许一山喝住道:“你们都不要进来了,有什么话明天去办公室说。” 男人们面面相觑,连忙将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在门边,小声说道:“许书记,我们不打扰您了,现在就走。” 许一山喊住他们,眼光落在门口的水果上,摇摇头道:“都给我拿走。” 四个男人便又折返回来,慌忙提起水果,落荒而逃。 陈晓琪看着他们的背影埋怨道:“过门为客。你这样对人不礼貌哦。” 许一山苦笑道:“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我许一山的客人。” 市政园林局调查组突然撤销,给外面传递了一个停止调查的信息。园林局的问题似乎只存在局长丁方身上。其他涉案人员,许一山似乎有意放过了。 许一山的这个决定,起初连姚明亮都不理解。他以为许一山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不得不妥协。事实上在许一山的暗示之下,姚明亮很快明白了许一山的用心。 调查组表面撤销了,调查工作却没停止,还在悄悄进行。 市政园林局的案子,或许是掀开桔城反腐大戏的第一场戏,许一山又岂会半途而废。 三市联席会议如期召开。 逸阳市委书记董伟民、市长石天,主管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市长和发改委主任等,第一个到达会议地点。 紧接着,香河市委书记耿强带着与逸阳市一样阵容的队伍到达会场。 本次联席会议采用圆桌会议形式,三市地位相当。 除各市重要领导之外,配合会议的各路人马都已经按部就班在圆桌会议室落座下来。 许一山和车军陪着代省长容海出现在门口时,会议室里全体人员不约而同起身鼓掌。 到此,容海才尴尬地发现,圆桌会议似乎并没有安排他的位子。虽然他的座牌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只不过是临时的安排。 开幕式放在桔城,在于会议的倡议者是桔城。 因此,许一山就是当仁不让的东道主。 掌声渐歇,主持会议的许一山缓缓起身。他面带微笑,客气而不失仪态地与在座领导干部目光交流一遍后,再与圆桌后排的参会人员颔首致意。 “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 按照会议流程,会议主持者许一山第一个发言。他要阐述本次会议的目的、意义和会议中心论题。在他结束讲话后,再安排逸阳和香河发表各自的见解。 很显然,会议流程上并没有代省长容海讲话的安排。容海突然出现在圆桌会议现场,连董伟民和耿强事先都不知情。 以至于容海现身时,董伟民和耿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许一山作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便宣布,接下来由容海同志发表重要讲话。 容海显然有准备。尽管他已经感觉出来自己在这场会议中并非主角,但身为代省长的他,依旧保持着坦然的态度。 领导讲话,都是高屋建瓴。容海的讲话,无非就是祝贺会议取得圆满成功之类的内容。 尽管他的讲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容海心里还是非常清楚,这只不过是客套。 容海参加三市联席会议,是他本人提出来的要求。他客套地要求,自己只作为一名列席人员参加。但许一山又岂会让他列席?只要他参加,他就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问题是容海对三市联席会议的内容并不掌握,以至于他的讲话,没有一句落在问题的核心上。 此刻,他感觉自己落入了许一山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了。让他在三市干部面前语焉不详,颜面扫地。 容海匆匆结束了讲话,表示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在等他,匆匆离场。 送走容海,圆桌会议才正式进入高潮。 许一山提议,为整合三市教育资源,合理配置教育投入。桔城市准备在今年秋季招生上放开政策。逸阳、香河的学生享受与桔城学生同等待遇。三市学生可以任意报考三市所属的任何一所学校。要求三市不得设置任何门槛,只要符合招生条件的,均可入读。 许一山将桔城教育拿出来共享。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桔城在全国的基础教育行列中一直位居前三甲。这与中部省历史是分不开的。中部省重视教育,每年教育投入远远要超过其他省市。 然而,在全省的名校排名上,桔城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衡量一所学校的教育成果有一个硬性的指标,那就是看培养的学生升学率。在桔城,高考一本上线率在90%左右的学校,被视为普通学校,真正的名校,一本线上线率必须保持在百分百。其中,重本要保持在90%以上。 比如,燕京名校每年都会来中部省挑选学生。如果中部省有一百名学子进入燕京名校,其中有98人必定出自桔城各中学。 希望将孩子送进桔城学校读书,一直是中部省每一个家长最强烈的愿望。 桔城教育,在整个华夏,都是一颗耀眼的明星。 董伟民首先试探地问:“许常委,你放开桔城教育,不怕挤兑桔城的教育资源?” 许一山微笑道:“逸阳、香河的学子,可以来桔城就读。同样,桔城的学子也能去逸阳和香河学校就读。这是一个平等的竞争机制。完全不用担心被挤兑。” 耿强实话实说道:“我有言在先啊,我们香河的教育资源没你桔城好,桔城不会在我们香河学生入学时,加收其他费用吧?”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真正实现基础教育免费。目前,我们在九年义务制免费教育上取得了一定成绩,但高中阶段的教育支出,仍然占据了绝大多数家庭的全部收入。我想啊,请三市的教育系统深入调研,制定出来一个可行性方案,争取在今年秋季,我们三市的高中阶段实现免费教育。” 董伟民嘿嘿一笑道:“我家底子薄,没有许常委你这样财大气粗,这个设想,可能暂时没法满足哦。” 耿强紧接着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目前,我香河的财政也很难支撑高中阶段免费教育。” 许一山道:“困难是肯定存在的。但是只要我们多花点心思,我相信困难都能克服。我有一个设想,不知道两位书记赞成不赞成。” 第1827章 小政府大系统 许一山的话,当即引起了董伟民和耿强的兴趣。 “许常委啊,今天这个会,我们都是抱着诚恳的态度来的。”董伟民笑道:“说白一点吧,我们是来抱大腿的。” 会议室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圆桌会议本来就不是严肃的政治会议。会前,三方已经有过深入的沟通。要求将本次开成一个轻松愉快但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务实会议。 董伟民直接表明他是来抱大腿的,虽然听起来有开玩笑的成分,事实上确实存在这方面的意思。 桔城的经济一直领先全省十三个地州市。这里当然有省府所在地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桔城在改革开放方面步子迈得大的原因。 其实,治国理政与管理一个家庭是一个道理。每一个家庭的家长,都会为柴米油盐操心。 手里有钱的家长,心不慌。同理,作为地方的一把手,手里有钱,才可以推动他的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相较于桔城,逸阳和香河的财政实力确实存在缺陷。但比起全省其他地市州,逸阳和香河的财政基础又远胜不少。 耿强笑眯眯说道:“许常委,我们都愿意支持配合你的设想。问题是手长衣袖短啊。” 许一山微笑道:“我提个方案吧。能不能将三市的教育系统整合成一个大系统?至于财政方面的投入,逸阳与香河两市,只需要维持原来的投入水平。” “大系统?”董伟民狐疑地问道:“怎么个大系统法?” 许一山缓缓说道:“三市教育系统整合在一起,组成一个联城教育集团。我们三市各拿出每年教育预算资金投入,所缺部分,由联城教育集团负责解决。” 耿强一愣,问道:“组成教育集团,这好像是一个商业行为啊。与免费教育的理念相差巨大。” “组成教育集团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实行免费教育。”许一山微笑道:“财政在这方面确实有负担,我想请各位想一想,我们花那么大力气投入教育,目的是什么?我希望,未来的中部省每一个人都能接受高等教育啊。这样,我们整体的素质都得以提高了,中部省腾飞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上午的会议,一直围绕着“教育大系统”的命题在展开。 桔城、逸阳、香河各自就论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车军在发言中提出,桔城市政府将会集中一切力量,满足教育大系统的需要。 车军的发言,无异于表态。他在提醒和暗示许一山,他是许一山最坚定的支持者。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与会人员都去了桔城市委食堂就餐。 中午休会,车军趁着这点时间,来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我今天听到这样一个论调。他们说我们桔城搞教育大系统,是挂羊头卖狗肉。我们的本意是抢人啊。” 许一山笑道:“他们说抢人,我们就抢人。车市长,桔城现在常住人口有多少?” 车军想了想道:“去年统计过一次,常住人口五百万人。” “桔城人口现在每年是下降趋势,还是呈现上涨?” “上涨。” 许一山大笑道:“这就对了。一个城市,人口最能体现这座城市的未来发展趋势。桔城的目标是八百万到一千万常住人口啊。” 车军吃惊道:“目标有点太大了吧,差不多要翻一番啊。” “这就是我们未来几年要奋斗的目标。”许一山认真说道:“但是,要想让城市人口上来,我们就必须要有吸引人口的能力。” 车军如梦方醒道:“许书记,我明白了!” 下午会议接着开。许一山的目标,必须将教育大系统的方案定下来。所谓大系统,其实就是将逸阳、香河的教育系统全部纳入桔城教育系统统一管理。 他抛出来一个诱饵,定下在秋季实现三市高中阶段教育全免费的目标。并且许诺,逸阳和香河只需按原来的财政预算拨款就行,其他的问题,由桔城来解决。 这就给逸阳和香河下了一个死套。逸阳与香河不按他的方向走,必将被老百姓骂娘!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董伟民和耿强答应了教育大系统的方案。这个方案一确定,就将教育这一块从逸阳和香河摘取了出来。 融城管委会实现了三市公交互通和电话区号统一。三市联席会议,达成了教育大系统目标。从许一山步步为营来看,他要实现中部大城市群的计划,将会很快达成。 第二天的会议会场将设在逸阳市。董伟民在散会后,不顾许一山挽留,坚决要立即赶回逸阳去。 三市联席会议设三个会场,是许一山的创举。 此举意在暗示逸阳和香河,大家都在一个同等水平,不存在谁领导谁。 在实现三市三个方面已经同步的情况下,大城市群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秘书邱华在送走两市参会人员后,回来对许一山说道:“首长,我刚才听香河市的人说,方案虽然定下来了,但要想快速整合,桔城还需要付出大代价。”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大代价?” 邱华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小声说道:“他们想从我们桔城搞一笔钱去。” 邱华似乎怕许一山理解不透,解释道:“香河市说,教育这一块本来是块肥肉,我们桔城不费一枪一弹,就将这块肥肉抢到嘴里吃了,他们不会拱手相让。” 许一山颔首道:“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邱华认真道:“我说,有我们许书记,你们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小邱啊,你是代表我说的,还是你自作主张承诺的啊?你这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痛啊。” 邱华听出来了话里责备的意思,赶紧说道:“首长,这个面子我们肯定不能丢。他香河过去把教育这一块当作产业在做。你只用一招,就断了他们财路。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一山再没吱声。从邱华来他身边工作开始,他就感觉这个邱华很善于揣摩领导心思。说白了,他有点自作聪明。 在他过去的几任秘书当中,邱华算得上是最聪明的一个。 他刻意将工作处理得油光水滑,让许一山挑不出任何毛病。他一个人承担了政治秘书与生活秘书两职,让人有一种强烈的感受,许一山只需要动动嘴就行,其他的事,作为秘书的他都会处理得恰到好处。 晚上刚回到家里,便接到陆书记的电话。 “一山,从现在开始,你安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对身外的任何事,要绝对保证不吐一个字。” 许一山一头雾水地问道:“陆书记,燕京是不是有情况?” 第1828章 敏感时期 燕京确实如许一山预料的一样,出现了非常敏感的事件。 事件起源来自于胡进的红色样板戏进京。在接连演出两天后,演出被紧急叫停。 胡进将样板戏送进大会堂表演的计划破产,被迫停止。据说,燕京的某位重要首长斥责胡进的样板戏目的性太强,样板戏的内容已经不适合当今社会的需要。公开演出样板戏,极易给社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所有的人都明白,胡进的样板戏进京,确实具有极浓的政治意味。他这是公开逼宫,毕竟,红色主题在华夏国是一种图腾,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反对红色主题,就是背离了初衷。 胡进希望红色浪潮再一次席卷整个华夏大地,从而烘托出背后的他。 演出被叫停,胡进自然不甘就此罢休。毕竟,他不是独自为战。在胡进的背后,有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力量,在保护着他奋勇前行。 燕京在红色样板戏演出事件上形成两股对立的力量。一方态度坚决,停演,撤走演出队伍。所有新闻资讯干净彻底删除有关演出的报道,不留丝毫痕迹。 另一方据理力争,坚持红色主旋律不能被遏制,打压。谁反对红色样板戏演出,谁就与红色主题对立。 于是,燕京的舆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个声音在严厉批评。另一个声音在宣扬和鼓动红色主旋律带给人民的精神力量。 社会面跟着出现了两极分化。一些曾经从当年岁月走过来的一代人,红色样板戏似乎唤起了他们沉睡的记忆。他们很快便将自己狂热地融入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红色浪潮中。 但是,在知识界,文艺界,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真正的知识分子站了出来,反对和喝止这股浪潮蔓延。他们痛心地指出,如果让这股红色浪潮再一次席卷华夏大地,整个华夏将再一次陷入巨大的劫难漩涡当中。 一时之间,支持赞成与反对批评,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华夏上空激烈地交锋起来。 政界无可避免地被卷了进去。 陆书记进京开会,不得不面临艰难抉择。 “一山,大风大浪起时,心情一定要平静。”陆书记叮嘱他道:“坚持自己吧。” 许一山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陆书记,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按理说,许一山不应该问出这样幼稚的话来。特别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因为陆书记的表态,决定着他的立场。 陆书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他一句,“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苦笑道:“我觉得,胡进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路走歪了。我们确实不能抛弃红色主旋律,但红色主旋律应该只作为方向,而不应该被利用为政治手段和武器。” “梁国明看来比胡进稳重得多。他审时度势的能力,胡进只有望其项背啊。” “听说,他在山城的红色基地被封存起来了。” 陆书记沉吟好一会,突然问道:“一山,你怎么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说呢?”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估计啊,燕京现在应该就是胡梁之争吧。” 陆书记缓缓叹口气,挂了电话。 这一夜,许一山再难入眠。 胡进拿中部省做试点,他的红色样板戏首演地选在中部省,一度引起一股热潮。 有人在背后质疑,胡进作为中原省的领导,为什么不在本地开花,而是要远赴中部省打响第一枪? 当时有一个说法,似乎给出了解释。中部省是华夏的红色摇篮,将首演地选在中部省,有缅怀的意义在其中。 中部省尽管有着红色摇篮之称,但在经济蓬勃发展的现在,中部省在全国并不具有重点的身份。这些年来,中部省一直默默无闻,在政治舞台上并无奇光异彩。 胡进选中部省首演,与其说是缅怀和致敬红色摇篮,倒不如说他真实的目的就是试水。 胡进的试水之举无疑是成功的。当第一场演出在中部省大剧院顺利落下帷幕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红色浪潮便迅速席卷了全国。 人们沉浸在回忆红色岁月的大潮中,他们纷纷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达致敬经典。 最典型的是广场舞都出现了变化。不少地方已经能看到被尘封许多年的服装和舞蹈重现广场。人们狂热的热情被胡进不动声色地点燃了。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许一山早就料到,局势的变化一定会引起燕京方面的注意。 果然,胡进的红色浪潮梦被强行叫停。 许一山比谁都清楚,胡进的这股红色浪潮梦是被梁国明点燃的。 梁国明第一个在山城建设红色主题旅游景点,一度在全国掀起一股巨大的缅怀红色经典的浪潮。胡进就是在这时候选择进入这个圈子。 因为胡进知道,要想得胜,先得造势。 胡进的造势显然比梁国明要来得猛烈许多。据闻,胡进为了让红色样板戏得以顺利演出,他不惜动用了中原省省长基金。一度有传闻,红色样板戏是胡进拿钱堆出来的成果。 许一山不得不佩服梁国明的巧妙心思。他在顺利将胡进引进这个颇具争议的圈子后,他激烈勇退了。他不但封存了山城的红色基地,而且封锁了所有有关具有浓厚意识形态的行为。 山城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梁国明打出了振兴经济的大旗。似乎他与红色主旋律没有任何瓜葛了。 许一山有意在陆书记面前将胡进与梁国明捆绑在一起说,表明他在这件事上还是看得非常清楚,并没有被狂热冲晕头脑。 陆书记最终没有表态,反而让许一山从中嗅到了一丝异味。 很显然,陆书记不赞同胡进之举。 陈晓琪在睡醒过来后,看见许一山还倚靠在床头沉思,她心痛地说道:“一山,你白天那么辛苦,晚上做梦还不好好休息呢?什么事让你愁眉不展啊?” 许一山轻轻拍了拍她道:“我没事。你睡吧。女人休息不好,皮肤容易变老。” 陈晓琪坐了起来,将头靠在他肩上说道:“你嫌弃我是昨日黄花了呀?人老珠黄了不是?”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们老夫老妻了,在我眼里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一个人。我们茅山最美县花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陈晓琪羞涩不已地往他怀里钻,呢喃道:“最美县花,还是没逃过你辣手摧花呀。” 两个人说了几句,许一山突然说道:“晓琪,可能马上会有一股狂风巨浪出现啊。” 陈晓琪不屑道:“政治是你们男人的世界。再大的风浪,我有你,就是一块坚实的磐石。” 许一山心里顿时涌起一片柔情。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场狂风巨浪谁也没法躲避。他必将卷入其中。 第1829章 小道消息 三市联席会议第二场安排在逸阳市。 一大早,秘书邱华便与司机邓斌等在了许一山的楼下。 匆匆吃过船娘精心准备的早餐后,许一山下楼上车,直奔逸阳。 车上,许一山问了邱华,车市长他们出发了没有? 邱华道:“我们来接您的时候,车市长他们已经出发了。大家约好在高速路口等。” 许一山哦了一声,闭目假寐。 今天的会议主题是关于三市产业调整方案的讨论。在许一山的计划里,三市联城,不能做成一个模版,应该形成各具特色的态势。 此举,意在资源不被浪费,杜绝重复建设。 逸阳以山水著称,是一个山灵水秀的绝佳旅游胜地。古人的一篇美文,将逸阳描绘成一个世外桃源。如今,逸阳最著名的地区景点,还是以古人美文命名的。 逸阳的历届领导,纷纷在旅游上大做文章。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突出重点,以至于逸阳的旅游就像一块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董伟民接任逸阳一把手的时间还不到两年。将逸阳打造成为全球的寻梦之境,是董伟民最大的愿望。 当年在省委党校学习时,许一山与杜婉秋在逸阳考察过逸阳旅游的问题。 他脑海里跳出来一个人——尹抗。 逸阳最大的景区就是桃花源景区。这个前后投资三个多亿的景区,从一开始便激起无数人的梦想。人们读着古人的美文,期盼着再次掀开另一个世外桃源神秘的面纱。 昨天散会之后,董伟民回逸阳之前,许一山就提到了尹抗这个名字。但是董伟民没有回应他,似乎对这个人名没有任何感觉。 高速路口,市长车军和一帮去逸阳参会的人,果然都在等他的到来。 许一山没有下车,直接命令出发。 从桔城到逸阳,全程高速只需一个小时。 车上高速后,邱华开始汇报今天的全部行程。 上午,三市联席会议在逸阳市委一号会议室。中午午餐在市委食堂吃自助餐。午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两点半,联席会议继续举行。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讨论三市的产业调整计划,会议主持人为逸阳市委书记董伟民同志。 邱华汇报完后,小声问了一句:“首长还有什么指示吗?” 许一山很反感邱华一口一个叫他“首长”。他睁开眼说道:“小邱,以后就不要叫我首长了,你可以叫我一山同志嘛。” 邱华的脸色变得通红起来。 从被车军挑中他来担任许一山的秘书开始,邱华就感觉命运之光眷顾了他。 许一山前任秘书小沙和司机被车军以组织规定为由撤换之后,邱华就来到了许一山身边工作。在邱华看来,这是机会,更是挑战。 服务好领导,是作为秘书最基本的职责。邱华为此做过许多功课,他甚至通过不同的渠道去了解许一山的爱好和兴趣,他希望自己能成为许书记最倚重的人。 为此,他很多时候确实是想方设法想刻意讨好许一山。但不管他怎么做,许一山对他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关注。有时候还会突然批评他。 这是邱华最苦恼的一件事。他曾经悄悄去找过车军,提出离开许一山。 车军安慰他,为领导服务,不仅是一门技术活,也是一门艺术。他让邱华静下心来,做好本职工作。他笑着开导他,真诚所至,金石为开。许书记是一位豁达的领导,他的付出,早晚有一天会被许书记认可。 当然,车军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他,那就是许书记的一举一动,他都要掌握得清清楚楚。 开车的邓斌显然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他一边打开音响,一边说道:“许书记,我们一天到晚在为经济发展奔波,人家燕京的人,都在挖空心思抢权力。他们比我们要累多了。” 邱华赶紧训斥他道:“小邓,你懂什么?信口胡说。燕京的事,是我们能够过问的吗?” 邓斌不服道:“我哪信口胡说了?我有个兄弟,现在还是首长司机。他这段时间跟着首长去了燕京。他打电话给我说的。” 邱华随口道:“都说了什么呀?小道消息,你怎么能认真?” 邓斌辩解道:“我认真了吗?再说,我就一个小司机,谁跟我认真啊?人家说的是事实啊,原来在我们中部省的胡进,这次想进燕京权力圈子,据说遭到了巨大的阻力,正在搏斗呢。” “胡说八道!”邱华再次训斥着他。 邓斌一点不示弱道:“邱秘书,你别跟我吹胡子瞪眼。要说一些内幕,我比你知道的一定要多。你知道吗?当年我服役的部队,首长就是胡进的父亲。听说,前段时间胡进还去过我们的部队,在湖边喂鸟呢。” 许一山开了口道:“你们两个干什么?” 他一出声,邱华和邓斌便都闭了嘴。 不过,邓斌的话,让许一山想起来前段时间确实看过这样的一篇报道。胡进趁着春节的机会,赴某部看望了部队官兵。 报道还配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胡进满面春风,身边陪着不少人,兴致勃勃地在湖边喂鸟。 许一山在看过这篇报道和照片的时候,心里就跳出来一个词——危险! 胡进在这个时候去部队慰问官兵,是非常敏感的一件事啊。许一山敢肯定,胡进此举,绝非一时心血来潮。他一定带有非常强烈的目的。 车下逸阳高速,逸阳市委已经安排了警车在高速路口迎接开道。 全程几乎是一路绿灯,在逸阳市委大院门口,书记董伟民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许一山前脚刚到,香河的耿强他们也紧跟着到了。 耿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许一山在与他握手的时候,感觉他的手有些冰凉。 “耿书记,身体欠安?”许一山关切地问他。 耿强摇了摇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一行人在董伟民的带领下,步入市委大楼。 逸阳还是执行圆桌会议的布局,分宾主坐下后,董伟民含笑道:“桔城和香河的领导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开会吧?” 大家一齐鼓掌,联席会议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开始了。 董伟民代表逸阳市,作了重要发言。他在发言中提出一个愿望,希望逸阳市的发展得到桔城和香河的大力支持。 中间休会,许一山刚从会议室出来,耿强便紧跟着他出来了。 “许常委,你有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燕京可能要出大事了。” 许一山心里一动,似笑非笑说道:“耿书记,燕京的事,好像与我们隔得很远啊。我们还是开好我们的联席会,其他的事,少过问,少打听,少关心为好。” 第1830章 握手言和 休会过后,再次进入会议室时,许一山发现会议室里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尹抗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形象,头发蓬乱,胡子乱糟糟,且比第一次许一山见他的时候长了许多。 他坐在圆桌之外的椅子上,目光散乱无神,与周围西装革履的官员们显得格格不入。 看见许一山进来,他的双眼射出一丝惊喜之光,随即又暗淡下去,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董伟民一进门来,便大声招呼道:“老尹,你坐后面干嘛?上来上来这边坐。” 尹抗摇摇头道:“我坐这里很好了。桌子都是你们领导坐的,我坐上去算什么事?不用了不用了。” 许一山从看见尹抗开始,便明白了董伟民将他的话记到心里去了。尹抗能出现在联席会议上,没有董伟民的指示,根本办不到。 双方互相谦让着,引得大家都把目光去注视他们。 逸阳市的领导干部自然认识尹抗。桔城与香河的干部,就没人认识他了。 尹抗一副落魄的模样,神情却有些倨傲。不管董伟民如何邀请,他就是坐着不肯动。 许一山便出声道:“尹总,董书记请你过来坐,你就过来吧。能上今天的联席会议,你不能让董书记的一番苦心白白浪费啊。” 这句话或许触动了尹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过来了。 董伟民在他和逸阳市长座位之间加添了一张椅子,他亲自将尹抗安排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尹抗笑了笑道:“老尹,我没骗你吧?一山同志在吧。” 尹抗笑了笑,没有出声。 在桔城开会期间,许一山向董伟民提起过尹抗。在他看来,逸阳将桃花源景区闲置,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而董伟民也很难,由于景区股权等各种各样的因素干扰,加上闲置废弃的时间过长,里面的问题越来越复杂。想解开这团麻纱,费神费力后,未必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桃花源景区并不是在董伟民手里废弃的。前任领导在这件事上一步都不肯退。尹抗又是个咬卵象,更不肯退半步。双方一僵持,局面就成了死局。以至于时间过去了几年,不但问题没解决,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越积越多。到现在几乎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实,董伟民在上任后,有心想接触这个问题。他希望将景区盘活,让桃花源景区成为逸阳一个经济增长点。 遗憾的是尹抗不愿配合。尹抗当着他的面说过,董书记凭一己之力,是没办法将问题解决的。 董伟民清楚,要想把桃花源景区问题圆满解决,前任领导和尹抗之间,他势必要得罪一方。于是,这件事又一次拖了下来,直到许一山向他提起尹抗这个人。 从桔城开会回来,董伟民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去了桃花源景区找尹抗。 当董伟民告诉他,桔城市委书记许一山问起过他的人他的事后,尹抗惊喜地问:“是不是当年与小杜一起到过我这里的许一山?” 董伟民道:“对,就是他。一山同志现在是省委常委,桔城市委书记了。” 尹抗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许同志是个有能力的干部。” 董伟民于是将三市联席会议的事告诉了他,特别强调这是许一山同志一手促成的。他当场提出,希望尹抗能参加他们是三市联席会议。 尹抗破天荒没有推辞,当即满口答应。 于是,就出现了尹抗出现在三市联席会议上的一幕。 桔城、逸阳、香河三市联席召开圆桌会议,会议的主题就落在经济发展大计上。虽说对外宣称是资源整合,但实际上,谁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是奔着赚钱这个目标去的。 会议由桔城发起。桔城在三市当中,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无论是经济形势、总量,还是经济发展的势头,逸阳和香河在桔城面前都只是一个小老弟。 桔城主动要求三市联手共同发展,这对逸阳和香河而言,等于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过去,桔城是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的。在容海的领导下,桔城一直是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桔城在容海执政时期,就是一朵独自开放的鲜花。它很少与其他地市州发生直接的横向和纵向的联系,它也一直孤芳自赏着,似乎所有企图与他们发生联系的地州市,都是不怀好意的。 许一山执政桔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三市开联席会议。他给外界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桔城不再走一枝独秀的道路,它要走一条共同发展的大计道路。 下午的会议重点,自然就落在了逸阳旅游景区的问题上。 逸阳发展旅游事业,似乎与桔城和香河并无太大的关系。这看起来就是逸阳自己家里的事,三市联席会议重点来研究逸阳单独的问题,好像与会议主题出现了偏差。 直到许一山提出旅游专线的计划。 会议的第一个重点,就是如何理顺投资方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尹抗当年倾家荡产投入三个多亿打造的桃花源景区,至今还是颗粒无收的状态。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特别是尹抗,几近绝望。 董伟民第一个表态,逸阳市尊重民营经济的发展,保护投资人的利益。过去双方一直存在争议的股权问题,逸阳市将直接退出,将桃花源景区的全部股权,还给投资方。 他的表态让尹抗激动了起来,在董伟民表态的话刚落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董书记没开我的玩笑吧?” 董伟民含笑道:“中部省那么多领导干部在,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老尹,我希望桃花源景区能活过来,这对你,对逸阳,甚至整个中部省,都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原本纠缠不休的问题,随着董伟民的表态迎刃而解。由此能看出来,天下大事,只要大家都愿意坐下来谈,只要有一方能打开自己的格局,就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耿强一直没说话,直到看到逸阳市政府与尹抗握手言和了,才讪讪说道:“今天我们来参加这个会,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许一山接过去他的话说道:“耿书记,怎么回事多余呢?今天的会,没有香河参加,等于是一道精美的菜没放盐啊。” 耿强狐疑地问:“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与香河有多大的联系呢?” 许一山道:“接下来,就会有联系了。” 逸阳市与投资方在利益分配问题达成了妥协,紧接着就是如何让桃花源景区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许一山的旅游专线计划便露出了头角。 第1831章 谁出钱 许一山阐述了旅游专线计划的经济价值和社会意义。 桃花源景区地处偏僻,交通一直困扰着景区的发展。 当年,尹抗在与逸阳签署投资协议的时候,其中有一条非常重要。那就是逸阳市政府要打通景区与外界的交通网络。 然而,直到景区建设完成,协议好由逸阳市政府投资修建的交通线路,还停留在纸面上和计划里,根本就没落地。 逸阳市给出的理由是,市财政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修一条看不见经济效益的路。 从市区出发,沿着一条县乡道出发去景区,至少要走两个多小时。而且整条道路要经过三四个乡村集市。倘若遇到赶集这天,整条路基本就会处于瘫痪状态。 试想,本来怀着一颗兴高采烈的心去景区游玩的人们,在路上被堵上几个小时,再美好的心情都会变得寡淡无趣。 堵车之苦,一直是困扰着人们的顽疾。有此经历的人们,很难再生出重游景区的心情。 许一山的旅游专线目标明确,他计划从桔城和香河,各自修建一条直达桃花源景区的旅游专线。专线修通后,将直接缩短路上耗费的时间。从香河出发,直达桃花源景区不到一小时。从逸阳城区出发,时间将缩短在四十分钟不到。 “要想富,先修路。”许一山含着笑道:“这句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了,但是,却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啊。同志们,我们第一个要看到的是,修路是基础设施建设,也是拉动内需最重要的一环。旅游专线的建设,意义特别重大。” 耿强突然问了一句,“修路的钱谁出?” 问题说出去后,他马上表态道:“我们香河没有这个预算计划,现在要拿出这笔钱来,可能很难办到啊。当然,如果省里给钱,我相信香河还是很愿意修建这条旅游专线啊。” 董伟民接过去话说道:“老耿,你一天到晚就在想着钱。谁不难呢?” 耿强苦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老董,你财大气粗,要不你们逸阳出这笔钱?” 董伟民讪笑道:“我要财大气粗,这笔钱我就给你出了。” 耿强道:“就是嘛,我看啊,有些事光有热情还不行,还得量力而为。现在让我们香河赤手空拳上马修路,我是没办法做到的啊。” 耿强的话,强烈地暗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让香河掏钱修路,门都没有。 先不说耿强还没看出来这条旅游专线会给香河带来什么,就拿香河的财政来说,一下修一条几十公里的旅游高速专线,香河的财政根本承受不起。 问题便集中起来了。 旅游专线的设想确实很完美,重点是谁出钱? 董伟民和耿强都去看许一山,希望在他身上找到答案。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大家想的与我想的一样,钱从哪来?” 耿强脱口而出道:“是啊,钱从哪来?天上没得掉啊。修路这么大的事,打起鼓来要猴子跳哦。” 许一山微笑道:“鼓当然要打,猴子不但有,还得跳。可能大家都在想,猴子在哪?” 董伟民不自觉地跟问了一句,“猴子在哪?”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逸阳会议,主题已经非常清楚了。 逸阳将以桃花源景区为支点,撬动全市所有旅游景点。当然,逸阳旅游计划与桔城和香河密切相关。三市旅游景点在规划后,将形成一个巨大的旅游闭环。这将是三市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许一山乐观估计,在旅游闭环形成后,三市每年的旅游收入将突破历史高位,从而奠定逸阳旅游城市的基础。 也就是说,逸阳的未来,定位已经呼之欲出。 会议马不停蹄继续往前推进。大方向出来了,接下来就是一些旁枝末叶的小事了。 在许一山看来,解决资金问题,算不得真正的问题。 会议室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大家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担心,计划虽完美,没有钱,一起都将停留在计划上。 许一山环顾一眼四周,缓缓说道:“同志们,在解决资金的问题上,我想请大家放开思想束缚,从原来的套子里跳出来。其实啊,我们并不缺钱,缺的是想法啊。” 耿强催促他道:“许常委,你有什么好点子就说出来,免得我们胡思乱想了。” 许一山笑道:“大家有没有想过吸引民间资金这个办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去,在基础设施建设上,一直都是由政府独立出资,社会资金即使想进门,也会被拒之门外。 毕竟,社会基础设施关系到老百姓的民生。政府拒绝社会资金进入,就是杜绝基础设施被资本控制。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因为社会资金的进入,难免不会将问题复杂化。这些年有不少官员落马,究其根源,都会与经济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而且,社会基础设施是完全的国有资产。国有资产被民营资本控制,会不会出现国有资产流失的严重问题? 耿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我看啊,没有钱,我们可以缓一缓,等有钱了再干。如果我们允许社会资金进入基础设施领域,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 许一山笑问道:“耿书记,你担心会出现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耿强道:“资本这东西都是逐利的。没有什么资本会做善事。我们修路,他们出钱,这看起来是桩两全其美的事,问题在于,他们投资进来的钱,要如何收回去?” “我想,他们不会白白拱手相送吧?” 耿强说完,勉强笑了笑道:“我说实话啊,在资本面前,我们不能没了底气。” 让民营经济进入基础设施通道,是许一山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正如耿强说的那样,他曾经也萌生过这样的担心。那就是绝不能让资本来控制政府。 为此,他在查阅大量的资料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民营资本进入社会基础设施通道并非没有先例。他总结了几件此类的案例,他发现,当政府与资本携手前进时,结果是皆大欢喜的。但如果出现资本与政府分道扬镳,势必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能否允许民营资本进入社会基础设施通道,就成了会议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董伟民试探着说道:“政策在这方面没有明确的要求。我认为,许常委的想法可行。” 耿强道:“我也不是说不可为。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不给社会资金一个明确的回报说法,大家相信会有社会资金进入吗?” 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想想办法!” 第1832章 融资平台 尹抗轻轻的一句话,顿时激起一圈涟漪。 在座的人似乎蓦然想起,尹抗不正是民营经济的代表人物吗? 刚才之所以没人想到他头上去,大概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尹抗并非是民营经济进入社会基础设施改造投资的典型。毕竟,人家投入三个多亿的资金打造的桃花源景区,却因为权力的傲慢,而几乎让他的投资打了水漂。 资金确实可颠覆一个世界。但资金遇到权力的时候,就将变得苍白无力。 尹抗是最先富起来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们有一个巨大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从零起步,靠自己的努力,完成最原始的资金积累。最终一骑绝尘,脱俗而出。 江山重工的徐斌,与尹抗的奋斗史如出一撤。只是徐斌已经奠定了他在重型装备制造业不可撼动的地位,而尹抗,却因为理想与情怀而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淖里。 一个人的理想达到他理想的辉煌时,情怀便会成为他们人生的一个重要追求目标。这些情怀,有的为国,有的为民。但更多的是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 尹抗当年拒绝在逸阳继续从事他的光学镜片的生产与研究,在他很清醒地知道,制造将永远都是产业末端,赚取的永远都是微薄的利润,而且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 他知道,一个产业如果不能占据科技的顶端,早晚有一天会被残酷的淘汰。而他最薄弱的地方,就是科技方面的局限。 他没有能力将科学技术力量牢牢抓在手里,因为在这一个行业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神一样的人物。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无法超越他,取代他。 尹抗放弃他发家致富的光学玻璃行业,转投旅游产业,到现在为止,都无法肯定他的决定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他虽然在新产业没有辉煌起来,甚至在别人眼里成了落魄的代名词,但他的圈子还在。这是一笔看不见的财富! 尹抗的话音刚落,许一山便接过去话说道:“尹总,你若能出面帮我们,旅游专线的计划就不会有任何困难了。当然,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的同志,你们还是要表个态,如果资金能解决,在征地、工程建设方面,你们能不能做到特事特办?” 董伟民第一个表态道:“只要资金不缺,逸阳就没有任何问题。谁敢阻扰,我立马撤他的职。” 耿强犹豫片刻道:“香河会尽一切力量。” 许一山高兴地转过头问车军,“车市长,我们桔城有什么问题没有?” 车军从参加三市联席会议开始到现在,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听到许一山询问自己,他显得有些激动地说道:“逸阳和香河两个兄弟地市能做到的,我桔城更不会拖后腿。” 尹抗说道:“各位领导,我有言在先。我只是试试,不一定真能做到。但是,今天我看到领导们的真诚,我尹抗如果在这时候还不尽全力,我就辜负了各位领导的一番苦心啊。” 许一山提议,三市组建一个融资平台,由桔城来牵头。争取用半年的时间,完成旅游专线的融资工作。 董伟民又是第一个表示赞成。 新融资平台搭建在桔城的城建投公司,城建投是政府管辖的独立法人事业单位。桔城城建投隶属桔城市政府。将融资平台搭建在桔城城建投公司,等于就是将融资重任压在了车军的肩上。 会议当场决定,新融资平台聘请尹抗为特别顾问,负责旅游专线全部融资工作。 逸阳的圆桌会议在皆大欢喜中圆满落幕。 董伟民设宴招待与会人员。三市联席会议他目前是获利最多的一个。首先,正式确立了逸阳未来的发展方向,将逸阳定位为中部省唯一的旅游城市。从此以后,董伟民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发力了。 圆桌会议算是正式盘活了逸阳的旅游产业,新桃花源呼之欲出。 第一天在桔城的会议,全天都是以自助餐的形式接待与会人员。逸阳设宴,规格高了,也丰富多了。 作为东道主的董伟民,在整场宴会上都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客人之间。他高兴地表示,许书记让他拨云见日了,他和逸阳将努力奋斗,尽全力打造好中部地区唯一的旅游城市。 宴会结束,耿强他们要立即赶回香河去。明天的会议将在香河召开。 桔城代表不急着回去,他们要在逸阳休息一晚,第二天与逸阳同志一道,直接出发去香河。 许一山他们被安排住在逸阳大酒店。这是逸阳唯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也是唯一的涉外酒店。 许一山刚进门不久,便听到门铃声。 邱华去开门,很快便转回来请示,“许书记,车市长想与你聊聊,可以吗?” 许一山挥挥手道:“快请。” 车军在晚宴上喝了不少,但人显然没醉。 刚坐下,车军便直奔主题道:“许书记,这个融资平台搭建在我们桔城城建投,我怎么觉得有点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意思啊?融资回来的钱,都投入到逸阳这边的旅游专线开发,我们桔城落到了什么?” 许一山笑笑道:“车市长,你觉得搭建在谁家更合适?” “资金今后是他逸阳在用,责任就该他逸阳承担嘛。” “没错。但是,你觉得逸阳现在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吗?”许一山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车军激动了起来。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他许一山认可他车军的能力吗? “许书记,重任在肩。我怕你会失望啊。”车军担忧说道:“现在想从社会上融资进来,不像过去了,太难了。” “只要政府诚信不缺失,这就不难。当然,如果政府的诚信都缺失了。整个社会也将面临崩盘的危险境地。我想,在老百姓的心里,我们政府还是他们最信任的吧。” 车军似乎若有所悟。他迟疑着说道:“我明白了。许书记你不将融资平台放在逸阳,而是由我们桔城来承担,是不是因为逸阳政府层面的问题?” 许一山叹口气道:“尹抗的事就摆在眼前,这还用说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车军笑了笑道:“我们融资进来了,回报呢?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回报的方案,估计融资计划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许一山大笑道:“你所担忧的问题,尹抗都会有办法解决。老车啊,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聘请尹抗为融资特别顾问了吧?”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相信他。”许一山缓缓说道:“我相信尹抗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第1833章 三市定位 由许一山倡议的三市联席会议在顺利推进。 在桔城方面看来,许一山此举完全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毕竟,随着会议的推进,桔城方面完全看不到三市联席会议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实惠。 许一山下的这盘棋,只有他知道下一步该下在哪里。 从融资平台落地桔城城建投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这局棋中,谁才是执子之人。 许一山清楚,谁控制了经济,谁就捆住了别人的手脚。谁掌握了刀把子,谁就扼住了咽喉。三市联席会议看似三方平等,其实已经露出了峥嵘的头角,许一山才是联席会议的核心。 融资平台落地桔城,三市的手脚就被他捆住了。 香河的圆桌会议开得顺水顺风。有了前两场会议的经验,香河的耿强从一开始便对会议寄予了厚望。许一山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香河定位为交运之城应运而生。 香河在三市中有着一个特殊的定位。这个一直被誉为新型工业城市的香河,有着一个其他地市都无法比拟的先决条件。 六十年前,香河还是一个小县城的时候,华夏便将生产火车内燃机车的基地放在了香河。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香河已经成为华夏一南一北机车生产重镇。其城市的规模和发展,有着明显的异军突起。 然而,香河这些年还是遇到了瓶颈。毕竟,产业过于单一。尽管在机车制造研发方面鲜有对手,但一座城市靠单一的产业来维持,显然没有强大的竞争能力。 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许一山给香河带去了新能源汽车产业的计划。 新能源汽车这些年方兴未艾。各地为争夺这个项目,几乎打得头破血流。整个中部省,汽车生产行业一直就是一个短板。 一个没有强大汽车生产基础设施的地区,要从零开始发展,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关于新能源汽车项目,桔城曾经有过计划,衡岳也有过计划。就连中原省的胡进,也曾当面找过许一山,要求他将这个产业计划转让给他。 只有许一山明白,这是一个非常鸡肋的项目。所有人看好这个项目,并非是看到这个市场的未来,而是瞄准的是产业背后的强大政策扶持。 有人分析过新能源汽车项目的真实背景。所谓新能源汽车,无非就是一个铁壳搭载着一堆电池。整个行业并没有突破性的科技。 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热衷于上这个项目呢?原因不外乎国家层面对产业的强大扶持力度。 据闻,一台市场价在三十万的新能源汽车,国家补贴的资金就达到一半左右。而生产一台三十万的新能源汽车,成本不会超过十万。也就是说,每卖出一台车,生产厂家就能赚到接近二十万的利润。 在强大的利润面前,人的底线将荡然无存。 许一山在衡岳执政的时候,就一直想着推新能源汽车项目上马。 为此,他安排了强大的市场调研专家小组,对全球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作了一恶搞深入彻底的调研,形成了一份绝密的资料。 这份资料,如今就在许一山的手里握着。 耿强得知许一山意欲将新能源汽车项目落地香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衡岳会同意吗? 不但耿强有疑问,车军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有了半导体项目花落衡岳,现在又来一个新能源项目布局香河,他许一山置桔城为何地?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是桔城的一把手? 车军在犹豫了好一会之后,试探地问道:“许书记,半导体已经落户衡岳市了,现在新能源汽车项目你又准备落地香河,我们桔城还有什么?” 车军的疑问,迅速引起反应。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议论声。许一山因为半导体项目而落得个吃里扒外的称号,看来他真是名不虚传啊。 桔城的与会代表表现出一副极为不理解的神态,甚至有些义愤填膺。 三市联席会议到今天为止,许一山似乎完全没有对桔城有丝毫贡献。他给逸阳定位旅游之城,给香河定位交运之城,桔城是什么城? 至于衡岳定位为制造之城,可以不追究,毕竟,那时候的他,是衡岳一把手。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各位,桔城的定位,今天我可以说了。桔城是省府所在地,本身承担的是政治功能。因此,桔城未来的发展,将是金融、政治、文化和服务之城。” 董伟民嘿嘿笑道:“许常委啊,高明!你这一布局,高下立判啊。不过,我支持你!” 车军没说话了,刚才他与许一山一番交锋,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落败了。 许一山将桔城的定位说得那么透彻,意义已经不言而喻。政治就是刀把子,金融就是钱袋子,文化就是思想。他还特意加了一个服务,那就是告诉所有人,刀把子在手里握着,钱袋子在手里攥着。不过,只要大家配合,他还是愿意服务大家。 整个联席会议到此,背景含义已经昭然若揭。 许一山下了一盘大棋,他将逸阳和香河紧紧捆绑在桔城身上。让人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香河的圆桌会议结束后,最后一场闭幕会还在桔城召开。 闭幕会最为重要。这几天会议的内容能不能落地,能不能得到执行,执行能不能到位,尤为重要。 会议内容不能落地,这几天的会就白开了。 在桔城许一山的办公室里,发改委主任曲球忧心忡忡说道:“许书记,现在将三市的意见完全统一起来,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曲球作为三市联席会议的主要筹备者,他可能是唯一了解许一山用意的人。 本来,他因为质疑许一山将半导体项目送去衡岳,而被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成为许一山上任三把火烧第一把火的对象,却没料到许一山不但没报复,反而委以重任。这让曲球不得不刮目相看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以说,许一山以这样一件事,就彻底降服了他。 许一山这一连番的操作,还真让曲球有些看不懂。 通常,像他这样的新官上任,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调整人事安排。然而,许一山从上任至今,整个桔城官场没出现丝毫异动。 即便不对人事下手,新官上任也该第一时间打出自己执政的旗号。可是许一山对整个桔城的现在和未来,似乎都没有明确的执政方向。 他一门心思热衷于三市联席会议,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就连曲球也觉得有些看不懂了。 闭幕会议将在三天后举行。三天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曲球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1834章 传达会议 陆书记从燕京开会回来,马不停蹄开会传达燕京会议精神。 燕京会议非常重要。主要是讨论和决定未来燕京的人事安排。会议透露,在未来的一两年内,将会有地方领导陆续进京工作。 燕京要求,各省市要认真对待燕京关于人事安排的部署。把该项工作提高到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省委常委全部到齐开会。会议的时间不长,几乎是匆匆就结束了。 许一山散会后正准备离开,陆书记叫住了他,请他去办公室坐坐。 刚坐下来,陆书记便问许一山,“一山,你对燕京这次人事安排有什么看法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陆书记,燕京的部署,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坚决支持上面的决定。” 陆书记含笑道:“这次我在燕京啊,去见了祝老。祝老对你的印象很深嘛。” 许一山客气说道:“祝老是老前辈,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老人家学习。” 陆书记突然问他道:“你知道燕京人事安排都要征求老同志的意见吗?” “听说过。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人事安排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在国际上的作用和影响。能去燕京工作,是每一个人最大的愿望。但是,一般人是根本无法信任的。因此,组织在选人用人的时候,比什么都慎重啊。” 许一山沉默不语。燕京人事安排,似乎与他隔着千山万水。他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去燕京上任。在体制内这么些年,他清楚地看到,像他这种完全草根出身毫无任何政治背景的人,能坐上省委常委的位子,已经堪称传奇了。 陆书记特意留他下来说话,言语之间提起祝老,难道陆书记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吗? 这次燕京会议,与会者全都是各省市一把手。由此可以看出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陆书记在中部省会议上传达的会议精神也未见异常。如果说有异常,那就是本次传达的会议精神只有一个,全省必须以高度的政治热情来支持燕京人事的安排工作。 他透露出另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地方将有人进京。至于那个地方,何人会有此殊荣,陆书记半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陆书记没有引导性的会议精神传达,正好证明他的政治觉悟超越常人。 陆书记没说,不等于他不知道。按理说,燕京召开这样的会议,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陆书记作为会议的正式代表,他对燕京未来的人事安排,显然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突然,陆书记话锋一转,问到了三市联席会议的事上来了。 “一山同志,听说你们桔城、逸阳、香河三市已经开了三场圆桌会议了。你能谈谈你的打算吗?” 许一山心里猛地一跳,赶紧说道:“陆书记,我正准备向您汇报呢。” “汇报就免了,随便谈谈吧。” “我是这样考虑的,逸阳与香河,距离桔城的直线距离都没超过五十公里。这三个城市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各自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但是,三市在建设方面出现了不少的重复建设,各方面的资源都没有得到合理利用,存在资源浪费的情况。” “我认为,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绝对不能一条腿走路。但必须要将自己的特色体现和发挥出来,这样才会让他们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桔城是省府所在地,桔城应当承担的责任就是在服务好省委省政府的同时,发挥省府所在地的优势,集中全省的政治、金融、文化力量。” “逸阳有无可取代的旅游优势,将逸阳的旅游产业发展起来,能带动逸阳其他产业的繁荣。而香河,它的特色在于现代高科技的交通运输业制造,如果将香河发展成为集铁路公路交通运输工具的制造基地,香河的地位也将无可取代。” 陆书记一直含笑听他讲,不时颔首表示赞同。 等许一山话说完了,他缓缓说道:“香河单纯走铁路公路交通运输制造基地的路还不行。你应该考虑一下,能不能从海陆空全方面发展。” 许一山吓了一条,讪讪道:“我没敢这样想。” 陆书记呵呵笑道:“还有你许一山不敢想的事?你啊,就放开思路去想吧。但是有一条,你必须做好团结的工作。多听取别人的意见,决不可刚愎自用。” “我一定听取陆书记的教诲。”许一山低声说道:“我知道目前还有很多困难,要克服这些困难,可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不,你的时间不会太多了。”陆书记严肃说道:“一山啊,你开了局,就得有结果。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你丢下半截的工作。因为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接你的手。” 许一山心里顿时有些乱了。陆书记这番话里信息量明显有些大。 “对了,我这次去燕京开会啊,不但见了祝老,还遇到一件事。”陆书记笑眯眯说道:“首长也问起过你啊。” “首长?”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陆书记嘴里说的首长指何人。 “对啊。衡岳云轨线路开通的时候,首长来给你剪过彩的嘛。”陆书记提醒他道:“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许一山一愣,随即激动起来。 当初衡岳云轨线路通车的时候,为让云轨建设的合理性得到肯定。衡岳市确实希望燕京能有人过来剪彩。剪彩是一个形式,但通过这个形式,就能完全地体现出来燕京方面的肯定。 在请谁来的问题上,当时的衡岳领导集体还有过不同的意见。 有人认为只要燕京来人,目的就能达到。而许一山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他坚持如果邀请燕京方面的领导,第一必须在在位的领导。第二,领导必须是具有极高威望的人。 事实上,许一山的坚持,最终得到了圆满答案。 燕京不但来了人,而且来的人地位非常高。 可以说,许一山是第一个打破了衡岳邀请燕京领导最高规格的人。他那一次的出手,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一时间有传闻出来,说许一山是个在燕京有强大靠山的人。 其实,只有许一山心里明白,他在燕京可以说是举目无亲。除了一个胡进,他想不出还有谁是他的资源。 在许一山看来,胡进是个重情仗义的人。但是胡进有一个明显的缺点,他过于张扬了。或许胡进自己还没意识到,在政治上过于张扬的人,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 “首长身体还好吗?”许一山此刻再找不出一句更合适的话来接陆书记的话。 “首长很看好你!”陆书记淡淡笑道:“一山啊,你可不要骄傲,任重道远啊!” 第1835章 扑朔迷离 陆书记单独留他说话,却半个字都没提胡进和梁国明。 许一山却掌握了一个信息,这次燕京会议,胡进未能参加。而梁国明却名列其中。 这是很容易让人联想的事。有不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决定一个人在政治上的地位轻重。梁国明名列其中,这不就强烈透露出来一个信息,他将是地方进京工作的首选代表人物。 胡进未能名列其中,这就是强烈暗示了他,他或许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 回来家里,陈晓琪还未回来。娘和孩子在年后回去了衡岳。家里就只有船娘一个人在家。 船娘接过他的包和衣服放好后,给他端来了一杯茶。 “许书记,我今天买菜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你要调走了哦。”船娘叹口气道:“你如果调走了,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许一山笑道:“胡说八道。我刚上任桔城,能调哪去?以后啊,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不要听。” 船娘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不过,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许书记你被燕京的大领导看中了,燕京要对你委以重任呢。” 许一山哭笑不得,船娘居然还会说什么委以重任之类的话来了。 她原本就是一个跟随丈夫在香江河上靠捕鱼为生的一个女人。政治对她而言,就是一本天书。这种一辈子以相夫教子为人生目标的女人,如果不是来他家做保姆,怎么会对政治产生浓厚的兴趣啊。 作为市委书记家的保姆,船娘在一众领导家保姆当中,显然要比其他保姆更得到尊重。 虽说许一山住的地方已经不是桔城各级领导居住最集中的地方,但保姆她们也是有一个圈子的。她们在自己的圈子里交流服务领导的心得和感悟,不免会对保姆工作之外的一些事情闲聊。 船娘来许一山工作之前,许一山对她是有过约法三章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船娘不得以任何形式发表她对保姆工作以外的其他事情的看法和意见。 正因为许一山严厉的约法三章,以至于船娘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想请许一山为她丈夫的死伸张正义的话没敢说出来。 船娘丈夫于小二的死是一个谜。桔城公安方面给出的结论是他失足落水溺亡。 事情是起因在于于小二的要求一直未能得到答复之后,他不得不偷偷下河捕鱼养家糊口。 像于小二这样的渔民,桔城本来不在少数。 渔民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个产物。很多年前,在定位一个人的成分的时候,有过一场界线分明的政策。愿意做渔民的,陆地上除了宅基地,是没有任何其他可供耕作的土地的。 当时的香江河里,捕鱼是不受限制的。沿河的居民便自发形成了两个队伍。一个以耕种为主的农业队。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渔业队。 不知是捕鱼比耕作更安逸,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在政策甄别人们身份的时候,农业队与渔业队便固定了下来。 谁都不会想到,在若干年后,政策会禁止捕鱼。 失去生计的渔业队便无所适从。不过,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在拿到政府的补偿之后,很快便有了新的生计。而于小二一家,除了捕鱼,好像什么都不会。 香江河禁渔,是大环境下的必然。 从禁渔开始,香江河上便不再允许任何形式的捕鱼作业。每天来往穿梭的渔政船就像梳子一样在香江河上巡弋。渔政的力量显然还不足以震慑一些暗藏捕鱼之念的渔民。于是,水上派出所也加入了打击偷捕的行列。 于小二出事那晚,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由于渔船都被统一收缴了上去,于小二便将几个泡沫盒子绑在一起,权当船使用。 一直与水打交道的人,水性自然不容质疑。于小二从出生开始就与水打交道,他的水性曾被人戏称为“浪里白条”于小二。 其实,于小二偷捕的事,渔政和水上派出所都心知肚明。 他们并不随时打击他,而是睁只眼闭只眼一样让他在香江河上偷捕。但只要于小二手里有了一点钱的时候,渔政和水上派出所就会像神兵天降一样,将他捉拿回去。 处理的结果,就是将于小二偷捕所得尽数罚没。 由于泡沫做的东西不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因此于小二那晚下河的时候,船娘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直到第二天,水上派出所来人通知她,于小二昨晚在香江河偷捕被查缉时,抗拒执法,失足落水后,人失踪了。 船娘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这种说法。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一条香江河是不可能让于小二溺亡的。可是在打捞和等待半个月之后,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船娘才相信丈夫于小二真的葬身在香江河里了。 丈夫失踪了,却没有一个说法。船娘便四处告状。可是无论她去哪里告状,迎接她的都是一扇紧闭的门和几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最后,还是桔城市政府机关事务局主动找到她,以安排她进入机关事务局工作换取她四处告状。 船娘清楚,以她的能力,丈夫于小二死亡真相不可能再揭开了。她如果选择与桔城市政府死磕,后果是什么,她都不敢想。 她只能委曲求全忍耐下来,等待机会。 直到有一天,她被告知安排去新任市委书记许一山家当保姆。 在得知未来的主人是许一山时,船娘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许一山的约法三章,让她根本张不开嘴。 “嫂子,以后你买菜就买菜,没事的时候在家看看电视,读读书,不要与外面的人闲聊。”许一山一直习惯称呼船娘“嫂子”。 “我听到的这些话,都是车市长家保姆说的呀。”船娘不服道:“她也不看书。” 许一山笑道:“她不看书,你就不看书吗?我听说,你原来还是个学护理的中专生嘛。” 船娘羞惭道:“都还给老师了。” 许一山劝慰她道:“现在捡起来学,为时不晚。护理是门好技术,今后用得着的地方还很多。” 船娘小声说道:“我们当时也就学了一些推拿按摩的技术。打针都没完全学会呢。”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双眼放光道:“许书记,你要是感到累,浑身不舒服的时候,我真可以帮推拿按摩。你想试试吗?” 许一山看她满脸兴奋的样子,不忍让她失望,便委婉说道:“好啊,等哪天有需要的时候,我就麻烦嫂子。” 正说着,陈晓琪回来了。 她一进门,便神秘兮兮地将许一山叫去了书房。 第1836章 危机四伏 陈晓琪反手将书房门关上,压低声道:“你听到风声了吗?” 许一山嘿嘿一笑,“什么风声?你看你紧张的样子,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的。” 陈晓琪一本正经道:“你还别说,弄不好,天真要塌。” 她调任省妇联后,在妇联当了一个处长。妇联的工作本来就清闲,是各种八卦的集散地。在妇联工作的人,都有一定的背景。通常都是一些领导干部的家属。因此,各种消息的来源可信度,比社会上的流言要准确许多。 妇联工作,说白了就是挂一个名字,拿一份工资。 陈晓琪见许一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怎么一点敏感性都没有啊?你现在可不是在茅山,也不是在衡岳市了。” 许一山苦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就是了,何必搞得神秘兮兮的。” 陈晓琪便轻轻叹口气道:“现在有人把你与胡进捆绑在一起。明确说你是胡进这一派的人。” 许一山笑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再说,你对我还不了解?我一贯不选边站队的,谁的人都不是。我就是我自己。” “你自己说有用吗?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不知道呀?”陈晓琪轻咬银牙道:“我觉得,有些人是故意的,要将你与胡进绑在一起。” 许一山道:“这又有什么不对的?” 陈晓琪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胡进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不清楚?听说这次燕京会议都没他名字,这不就明摆着将他排除在局外了吗?” “你呀!”许一山叹口气道:“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胡乱猜忌了?燕京会议,与会者是有严格规定的。你没见着我们中部省的容省长也没参加会议吗?我告诉你,这次燕京会议是各省市一把手会议。” “行,那我问你,梁国明怎么就参加了?他现在的职务与胡进不是一样的吗?他也不是山城一把手啊。他怎么就可以参加会议?” 陈晓琪的这句话,堵得许一山还真无言以对。 其实,在陆书记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说起过这次会议参会者的情况时,他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在这场人事博弈中,梁国明获得了绝对的胜利,胡进惨败而归。 据说,胡进惨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红色经典样板戏引起的。胡进在中部省试水之后,便一刻不停直接将演出送往燕京。 他想要用红色样板戏来撬动燕京,或许是他用力过猛了。他遭到了燕京的强烈狙击。 燕京有重要领导批示,红色样板戏严禁进入大会堂公演。 大会堂是燕京的权力象征,胡进的样板戏如果能在大会堂演出一场,至少会被认为得到了顶层的认可。然而,他的红色经典样板戏之梦在强烈的反对声中破灭了。尽管样板戏在燕京的一些小剧场上演过十几场,却始终没引起过一丝轰动。 更有人公开表示,权力绝对不能落入胡进这样的人手里。因为从胡进的所作所为中,人们已经严重感觉到,他是一个重“人治”而非尊重法治的人。 现代文明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法治文明。如果法在某些人的眼里依旧还只是一个利用的工具形象,那么,这个社会不但不会进步,反而有强烈的退步的可能。 权力在文明人手里,权力会促进社会进步,文明之花盛开。权力落在刚愎自用的人手里,权力会肆无忌惮,会让社会掉进水深火热当中。 “听说,这次会议公开投票过。”陈晓琪道:“胡梁目前的身份都没进入燕京委员圈子。这次投票,就是决定谁可进入候补委员序列。”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陈晓琪苦笑道:“梁得票最少,排在最后一名。相反,胡虽没进入会议人员名单,但他这次也被列为候选人之一。而且他的得票远超梁。” “你想说明什么?” “梁当选了,胡却落选了。你不觉得这里面很诡异?”陈晓琪忧心忡忡道:“一山,从现在起,我希望你能与胡保持一定的距离。” 许一山笑眯眯道:“你什么时候对政治那么感兴趣了?女人一旦与政治挂钩,就会失去一个女人应有的温柔和美丽。我只愿你永远美丽温柔,我不希望身边躺着一个满脑子政治的女人。” 陈晓琪一愣,咬着牙道:“许一山,你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对政治感兴趣啊?说句不怕你不高兴的话,全世界的政治都是见不得光的,我才没一点兴趣呢。” 许一山呵呵笑道:“这就对了嘛。” 陈晓琪说的这些话,许一山内心其实是感到很震撼的。特别是她说出选票的事,许一山在这之前,还真不知道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他当然更不希望陈晓琪卷入到政治的漩涡里去。任何一个人,不管他如何的坚持自己,只要卷入到政治的漩涡里,必将面目全非。 燕京会议透露出来一个明显的信号,梁胜胡败了。 但是,许一山知道,胡进又岂能善罢甘休? 在胡进的眼里,梁国明就是一个地方小霸王,土得掉渣的投机取巧之人。换句话说,胡进从来就没看起过梁国明。 梁国明在大学期间刻意张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靠山的人。相比较于胡进而言,胡进的沉稳内敛,更能衬托出两人格局的高低。 不过,梁国明走上社会后,前后就出现判若两人的模样。他不再张扬自己,也尽量表现出他对政治毫无兴趣的模样。他沉湎于看球,甚至通宵达旦,即便在身为陆书记的期间,他也因为连夜看球而耽误过不少工作。 一时之间,梁国明被认为是个胸无大志,憨厚老实之人。 反观胡进,他也与原来判若两人了。他还是国家部委的一名司长时,就敢直接将电话打到各省一把手的手机上,毫不客气批评他们。 他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处处都想炫耀他美丽的羽毛。 胡进毫不隐瞒地与许一山说过,他要引得万人瞩目,他就必须活跃在各种政治舞台上。 陈晓琪在外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的传言,她自然担心丈夫在这个节骨眼上走错半步。其实他们都清楚,一旦走错,步步皆错,最后必将饮恨。 现在有个很明显的征兆。无论是胡进,还是梁国明,似乎都很在乎他许一山。 他们都想将许一山收为己用。正如胡进有一次当着许一山的面抱怨,如果许一山不为己用,他只能毁了他,以免落入他人之手。 陈晓琪比谁的感觉都强烈,她已经感觉到许一山身边危机四伏。 第1837章 再遭质疑 三市联席会议闭幕式如期举行。 在许一山的提议下,会后三市将组建四个小组。分别是经济发展小组,城市规划小组,产业计划小组和精神文明领导小组。 许一山被推选为四个小组的组长。 既然成立了小组,小组就不能是空挂着一个名号。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有关于四个小组范围的工作,均由小组决定。 在换句话说,许一山通过三市联席会议,顺理成章地握住了三市的命脉。 联席会议的具体内容以内部简报的形式,知会了一定级别的领导。 联席会议结束后不久,在许一山的要求下,中部省委撤销了融城管委会机构。融城管委会的一些具体职能,转为四个小组领导执行。 董伟民和耿强一致认为,抱着桔城这条大腿,逸阳和香河的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然,在联席会议结束后不到一个月,尹抗拉来了第一笔投资。 这笔投资主要用在逸阳等三市的旅游专线上,投资规模在两百三十多个亿。也就说,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不需要从口袋里往外掏一分钱,就能将旅游专线公路网打通连接在一起。 作为对投资方的回报,旅游专线实行收费公路原则。在投资方收回全部投资成本后,允许投资方获取投资总款20%的合理利润。 当然,投资方在利润获取后,旅游专线及其所有设施设备,全部收归国有。 这等于是从别人家借了一只鸡回来,等鸡下完了蛋之后,再将鸡送还给主人。 等联席会议具体内容正式运转时,中部省的两会也将要召开了。 省委对两会的召开特别重视。陆书记为此,亲自主持召开了两次省委常务会议。 陆书记在会上强调,一定要在政治觉悟上高度重视两会。 陆书记身兼着省人大主任一职。本次会议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对容海同志的代理省长的身份确认。 容海能不能顺利摘掉头上戴着的“代理省长”帽子,就是陆书记说的高度政治责任感。 各地市州的代表在会议前一天都来省城报到了。代表们被安排入住五个宾馆。其中,桔城市代表没有安排统一入住。 这些,都是事先决定好的。毕竟桔城地区代表家都在桔城,再统一安排入住没有必要。 按照会议规定,省委领导在个代表团来桔城后,会安排领导看望与会代表。 许一山被安排看望衡岳市的代表团。 刘思诚一双手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我就知道,省委会安排许书记来我们衡岳代表团。” 衡岳的代表,许一山不说一个个都熟悉,至少都见过面。大家都是老熟人,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的客套与繁文缛节。 许一山一落座,便问起半导体项目的情况。 刘思诚汇报道:“半导体项目已经正式落户衡岳霞山工业园区。目前,已经安装了一条生产线。如果顺利,整个项目的五条生产线,一个研发中心都将在今年年底全部落成。” 许一山高兴道:“刘书记,你还要多费点心思在半导体项目上。这个项目顺利生产后,将会改写衡岳的历史进程啊。” 刘思诚严肃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们衡岳市委市政府一定不会让许书记失望。” 对许一山来说,半导体项目他是最寄予厚望的一个项目。这个融合现代尖端科技的项目在衡岳落地开花,并非是他的全部想法。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想法,那就是利用这个项目,撬开芯片这道密闭的大门。 如果说衡江集团的机械制造是衡岳的立市之本,那么,半导体的发展,将是锦上添花。 徐斌作为衡岳特大民营企业的代表,他当之无愧成为衡岳市人大代表。当许一山与他一双手紧紧相握的时候,徐斌笑着说了一句话,“你创造了衡岳一个新世界啊!” 代表们济济一堂。他们对老书记许一山的到来,表达了他们最热情的欢迎。 人们的眼光都是雪亮的。一个人是否为社会作出过贡献,他们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 许一山首先促进了衡岳云轨的顺利通车。紧接着他布局江山重工落地衡岳。他力主打造的衡岳县物流园区的建设,目前也运转得非常顺利。 他在衡岳以一己之力打击犯罪,又在茅山搞了免费医疗的试点工作。如今,各项工作都进展得非常顺利,整个衡岳,政风清明,市场繁荣,老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盛世之观。 会议室里春风和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微笑。 省委领导看望与会代表,是例行公事,并不涉及具体工作。这是领导对代表们的一种关怀。 座谈会愉快地进行。就在许一山要结束看望慰问之际,突然有个代表问道:“许书记,听说你把新能源汽车项目交给香河市去做了?”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刘思诚连忙打圆场说道:“领导有领导的安排,做任何事都要从全局出发。这样的问题,没太多意思。” 问话的代表却固执地说道:“我就想不通了,原本就属于我们衡岳的项目,怎么一转手就成了别人的了。再说,我们衡岳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谁都清楚吧。” 他的话引起了许一山的兴趣。 通常,这样的会见场面,代表们都深知一个规则,少说,多笑,多点头就行。没想到这位代表问出这种石破天惊的话来,这不是摆明在质疑他许一山吗? 场面显得尴尬起来。 许一山含笑道:“这位代表质疑得很对。我们每个人应该要有质疑他人的勇气。关于新能源汽车项目落户香河的事,我看啊,等哪天我再开个专场会议,向各位代表说明,好不好?” 刘思诚连忙说道:“许书记,没必要了啊。我们衡岳不能贪多,贪多嚼不烂啊。我们现在的衡江集团,半导体产业,发展得都很不错。当然,也请许书记理解我们代表的激动。现在抢项目啊,特别是优质项目,大家恨不得打得头皮血流。” 许一山高兴道:“这个势头很好。我们领导干部心里能想着抢项目,说明大家心里都装着群众老百姓。我支持,赞成。这个势头要永远保持下去,我们才能不断激发创造力,强化开拓精神。” 在衡岳代表团呆了整整一个小时,许一山才离开代表团驻地。 他又一次打破了省委领导看望代表团的惯例,是第一个在代表团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 刚出门,秘书邱华便递给他一张纸,悄声说道:“首长,这是刚才有人悄悄塞给我的。” “什么东西?”许一山疑惑地问。 “举报信。”邱华小声道:“一封举报容海同志的信。” 第1838章 举报材料 衡岳代表团驻地冒出举报信,而且信直接到了许一山手里,这件事看起来特别诡异。 与其说是举报信,不如说是传单。毕竟,这张纸上的内容显得粗糙无比,主要矛头是针对桔城这些年来的城市改造计划,其中,明确指出在城市园林建设方面存在严重贪污腐败现象。 许一山粗粗浏览了一遍内容,不动声色问邱华,“这东西扩散的范围有多大?” 邱华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具体情况不太清楚。目前,好像只有衡岳代表团这边发现。” 许一山哦了一声,当即将刘思诚请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嘱咐,要求迅速在代表中查找这份来历不明的举报材料。 这封信似乎明确针对容海而来。在容海即将进入选举程序,摘掉让他如芒在背的代理省长帽子的节骨眼上,冒出来这么一份举报材料,迅速在代表当中掀起一股汹涌的暗流。 所有人的第一想法就是,举报材料的出现,一定是容海的对手所为。但是纵观全省,好像又找不出一个能与容海竞争中部省长的对手。 容海作为中部省资深领导干部,他长期在桔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工作。作为省府所在地的桔城一把手,按惯例必然是省委常委。 也就是说,容海是中部省委领导班子成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虽然他身兼着常委的身份,但一直未能扶正。这次人代会对容海而言,将是他仕途最重要的一个节点。 容海升为中部省长一点都不突兀。如果在上次的人代会上龚辉不耍阴谋诡计,他早就成了省长了。从侧面可以证明,至少容海具有担任中部省长的潜力。这个潜力,就是燕京方面能接受他成为省长的可能。 一省之长,有着完全的封疆大吏的意思在里面。尽管在省长上面还有一位书记在掌控全局。但能力强的省长,往往能夺书记锋芒。即便能力一般的人,终究因为地位与身份,也是任何一个省里不可忽视的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 是谁在暗中散布对容海摘帽完全不利的材料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材料突然冒出,绝非空穴来风,一定有它神秘的背景意义。 代表团驻地冒出类似这样的举报材料,已经不能单纯用意外来衡量了。这里面一定存在着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迅速查清材料来源,迅速平息材料所带来的影响,就成了当务之急。 陆书记在听取了情况汇报后,生气地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查,一查到底!”陆书记指示道:“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两会是非常严肃的会议,两会期间出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到政治事件上来。陆书记当即给举报材料事件定性为政治事件。 在陆书记的主持下,省纪委相关同志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由于材料是在许一山看望衡岳代表团的时候出现的,许一山也被安排列席了会议。 一个晚上的时间,举报材料已经散布在大多数代表的手里了。根据代表们获取这份材料的途径来看,他们发现大多数的材料都是代表们在房间门口捡到的。 也就是说,材料是从门缝下面塞进每一位代表的房间的。 知道了来源途径,就不难找到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件事了。 毕竟,代表团驻地都有着严格的安保措施,闲人很难接触到代表,更不可能进入代表驻地。 那么,能进入代表驻地的人,就成了重要的嫌疑人。 酒店保安、服务员就成了最重要的嫌疑人之一。 纪委已经将酒店相关安保人员和服务员都控制了起来。现在一方面通过酒店监控查找,另一方面直接问询相关人员,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散会后,陆书记单独留下许一山。 “一山,你现在去一趟容海同志哪里,代表我做做老容同志的思想工作。这次事件,对容海同志的打击很大,很可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去?我合适吗?” 陆书记微微笑道:“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合适了。” 陆书记的指示,许一山自然不甘违抗。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见容海。 举报材料通过一夜的发酵,已经在代表当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现在各代表团都有人拿到过材料。虽然材料迅速被大会组委会收走了,但材料的内容已经在代表当中传开了。 根据会议流程,在代表们报到的第三天,才会召开开幕式。因此,还有一天的时间消除举报材料带来的重大影响。 许一山把陆书记的意见传达给容海后,严肃说道:“容省长,你不必为这件事烦恼。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斜。陆书记是相信您的,组织是相信您的。” 容海苦笑着摇头道:“一山同志,你不用安慰我。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我就要正面应对。群众有疑问,通过非常规手段维权,这不是坏事。” 许一山嘿嘿笑道:“容省长,您有这样的想法就太对了。其实,泼脏水的事,并不少见啊。这次大会,是因为要选举您为中部省省长。所以肯定会让一些人心怀怨恨,趁机想搅浑这潭水啊。我敢保证,一些人的阴谋绝对不会得逞。” 容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听说这份材料首先就是从衡岳代表团流出来的嘛。” 许一山一愣,讪讪道:“确实是。刚好是我代表省委去看望代表的时候。” 容海似笑非笑道:“一山同志,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全省十三个地州市,代表分住四个宾馆。这份子虚乌有的材料不在其他代表团出现,偏偏在衡岳代表团出现?” 许一山顿时语塞。容海的话里,不乏带有其他意思。他在质疑,这份举报他的材料从衡岳代表团驻地流出来,不能说与衡岳代表团无关吧? 容海见许一山不说话,突然问道:“一山同志,你认为这件事的背景是什么?” 许一山尴尬笑道:“现在还很难说。但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对这次选举您的事,有人故意在制造矛盾。不过,我认为这些小动作不会影响到选举的最终结果。” 容海淡淡一笑道:“其实啊,我也不是担心选举结果。我就在想,这种栽赃抹黑攻击他人的手段,太过卑劣。事实会证明,某些人的阴谋不会得逞。” 许一山附和着他说道:“肯定不会得逞。” 从容海哪里回来,许一山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感觉。容海似乎将他与举报材料联系在了一起。他就差没明说了,举报材料时间就是你许一山使的阴谋诡计。 许一山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第1839章 胡进的愤怒 第一天的开幕式顺利举行。 全省代表认真听取了代省长容海作的政府工作报告。 许一山虽然是省委常委,但他不是省人大主席团成员。他因此不能坐主席台,而是坐在下面普通代表席上。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代表团一字排开。桔城居中。左边是逸阳市,右边是香河市。再过去就是衡岳市。 大会座次排名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非常讲究。 经济条件发达的地市,往往都被安排居中。经济条件越差的地市,位子跟着往偏处排。比如怀华市和永宁市,在全省经济指标排名中,一直处于最后两名。因此,他们的座位分别被安排在最左和最右两边。 过去,排名是按第一个字母顺序来排的。陆书记执掌中部省后,排名就有了这样的改变。 按陆书记的说法,他希望全省各地州市都能跻身在最中间的位置。但是,要想坐在最中间,就需要付出努力,凭实力坐位子。 大会现场庄严肃穆,与会代表精神饱满。 上午的政府工作报告结束以后,大会宣布临时休会。 许一山本来没打算出会场透口气,他想趁着这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政府工作报告内容。 政府工作报告有着严格的格式。前半部分是总结,后半部分是计划。 总结部分,报告上举了衡岳市的例子。高度赞扬了衡岳市逆流而上,打破思路,积极走一条招商引资之路的典型例子。鼓励全省各地州市以衡岳为榜样,放开思想,开拓进取。 在报告上,许一山发现衡岳市在经济指标上,第一次与桔城平分秋色。两市经济指标不分伯仲,各领风骚,同排第一位子。 十三个地州市的指标摆在眼前,会发现一个断崖式的现象。排名最后的怀华市,其经济指标只有桔城和衡岳的十分之一。 这是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这组数字说明全省的发展极度不平衡。 如何突破这种两极分化的严重现象,容海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了一条路。未来的发展,全省将会把政策倾斜在经济欠缺的地市,以基础建设为抓手,大规模大投资,解决和帮助经济条件困难的地市州。 这段话的含义透露出来一个信息,未来中部省将会加大对怀华等市的大规模基础施舍的建设投入。 而许一山,对这段话恰好有不同的见解。 政府工作报告出台后,还有一天时间的分组讨论。政府工作报告能否得到顺利通过,在于分组讨论后,各代表的表决态度。 如果容海的政府工作报告未能顺利通过,将会直接影响他后面的选举投票。 坐他旁边的车军突然起身道:“许书记,不去外面透口气?” 许一山看看时间道:“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去了吧?” 车军笑道:“去吧去吧。憋了半天了,也该唱唱歌了。” 许一山便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站起身与车军一前一后出了会场。 休会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 代表们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会场。 走在许一山身边的车军突然问道:“许书记,你有没有看到了一份举报材料?” 许一山随口答道:“见过。” “许书记对这份材料有什么看法啊?”车军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看法。”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老车,我对这种不通过正当渠道反馈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车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低声说道:“我与你的看法一样。不过啊,这份材料表面看是针对老容的,其实是在挑战我们桔城市委市政府啊。” 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眼光便去看他。 车军笑笑,没再说话,回到座位上坐下,打开面前的文件,认真阅读了起来。 下午会议内容是听取省高级人民法院和省检察院的工作报告。高院院长和省检察长将代表各自系统作报告。 上午会议结束,代表们鱼贯离场。 由于桔城市代表没有安排住宿。散会后,代表们都得各自找地方休息。 许一山吃过饭后,便回到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里配有一个休息间,方便他累了的时候,随时可以躺着休息一会。 邱华早就将休息间的小床收拾好了。领导休息期间,他必须在门外候命。 许一山还没躺下去,手机便响了。 胡进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道:“老许,开两会?” 许一山道:“是啊,你们中原省的两会还没开吗?” “我们已经开过了。”胡进道:“老许,开完会了,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胡进突然邀请他去中原省,这让许一山很意外。 去过山城梁国明哪里后,胡进对他去了山城很愤怒。胡进毫不遮掩地说过,“老许,你现在黑白不分了啊,梁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去帮他站台啊?” 面对胡进这种毫无理由的质疑,许一山采取的态度就是拒绝回答。 胡进在梁国明之前已经对他发出过几次邀请,都被许一山婉拒了。不是他不愿意去,而是他想去了干什么? 去山城,是因为衡岳霞山工业园的归属问题。胡进在霞山的时候,来衡岳投资过一个工业园。这种本身就起着承接沿海地区产业转移的工业园,并没有给衡岳带来明显的进步。 相反,霞山工业园因为产业不适应社会需要,正面临着被淘汰出局的命运。 但是,工业园的建设却都是有着先进建设理念的。闲置和废弃,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衡岳市在拿下半导体项目后,眼光便盯在了这座日渐凋零的工业园。 然而,园区的产权等都属于霞山市,衡岳市政府不可能不打招呼就擅自据为己有。迫不得己,许一山只有出面,亲临山城找梁国明出面协调。 事实证明,他赴山城的决定是对的。至少,梁国明为表达他对许一山工作的支持,他亲自出面协调后,将一座工业园无偿捐赠给了衡岳市政府。 去山城是有强烈目的的。但去中原,许一山一直没想好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开着玩笑说道:“老胡,请我看戏呀?” 胡进沉吟一下道:“看什么戏?样板戏我已经解散了。这句话不要再提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要解散啊?不是社会反响很大吗?” 胡进淡淡说了一句,“燕京有人不喜欢。” 许一山哦了一声,说道:“没事。百口难调嘛。” “老许,我想问你,你对梁担任燕京候补委员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笑了笑道:“很好啊。至少,我们同学当中出了大人物了啊。” “这个位子本该是我的。”胡进强压愤怒道:“梁这个小人,窃取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许一山沉默不语。 “老许,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 “我等你过来。”胡进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第1840章 诡异的联名举荐 小组讨论会以各地市州为单位进行。省委领导按照统一部署,分别参加各代表团的讨论。 许一山还是依据代表报到当天看望的规定,赴衡岳市代表团参加讨论会议。 各代表都踊跃发言,大家对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会议开到一半时,许一山感觉气氛有些异样了。 代表们似乎对容海作的政府工作报告诟病很多。主要集中在中部省未来发展的规划上。 如果政府工作报告通不过,那将是一件政治事件。 许一山的心提了起来,他在代表们发言基本结束的时候,开始了他的讲话。 “同志们,刚才听了各位代表的发言,我很高兴。大家充分履行了代表职责,对中部省未来的发展积极建言献策,提出了不少问题,总结了很多宝贵经验。我代表省委省政府表示热情的欢迎。” “政府工作报告总结了过去一段时间以来中部省各项工作的成绩。同时也对下一步的工作提出了要求。总体而言,报告内容丰富,数据详实。是一份完整而科学的工作报告。” “近年来,中部省发生过不少的事。其中就出现原省长龚辉同志因个人问题被撤职,接受法律调查的大事。我想,在座的各位代表,都对中部省的发展寄予了厚望。大家也在各自的岗位上认真工作,献计献策,监督和帮助我们政府的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代省长容海同志临危受命,在中部省领导班子成员出现异常情况下,他主持了全省的政府工作。这一过程很短,但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扎实。” “刚才,我认真听取了各位代表的发言,代表们对政府工作报告的不同建议,我已经认真记了下来。但是,我有一句话想坦诚对各位代表说,政府工作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需要在实践中慢慢总结完善。” ...... 他一口气讲了十几分钟,从代表们发言的角度出发,肯定了政府报告的可操作性。高度赞扬了政府工作报告当中提到的成绩,也肯定了代表们发言的积极性。 总之一句话,许一山讲话的意愿,不希望衡岳代表团否定政府工作报告。 刘思诚在他讲完话之后,请他去休息室休息。 “思诚,衡岳代表团的这股风必须制止。否定政府工作报告,就是否定省委省政府的工作与成绩。这是一件严重的政治事故啊。” 刘思诚嘿嘿笑道:“我们衡岳的代表啊,都是真正能代表老百姓的。当然,这都与许书记你分不开的啊。衡岳市代表能有今天这样民主的作风,不都是你在衡岳留下来的宝贵经验吗?” “刚才代表们的发言,倾向性很强。”许一山缓缓说道:“思诚,作为领导干部,我们一定要有大局观。你想想,如果政府工作报告不能顺利通过,将会直接影响后面的投票结果。容海同志担任中部省省长,是经过组织考核,领导认可的。如果在选举投票时出现意外,等于是间接否定了组织权威。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出现。” 刘思诚淡淡说道:“许书记,其实很简单。代表们不认可政府工作报告,就是不认可容海同志的工作。” 许一山摇头道:“大家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眼光自然会不一样。政府工作是一盘大棋,要下好这盘棋,光有热情还不够,还需要超人的智慧。我认为,容海同志工作经验丰富,他完全能够信任中部省长这个位子。” 刘思诚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书记,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汇报一下。”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刘思诚便严肃了起来,他一字一顿道:“我们衡岳市代表准备与其他代表团,联名举荐你参加中部省长竞选。” 许一山一愣,随即眉头紧皱起来。 “胡搞!”他脱口而出道:“这是在搞阴谋诡计,颠覆权威。” 刘思诚道:“代表们都一致认为,你是中部省长的最佳人选。你来领导中部省,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他放松了严肃的表情,低声说道:“目前,我们已经取得了绝大多数地市的支持,大家准备向省委联名举荐了。” “立即停止!”许一山口气严厉起来,以不容质疑地口吻训斥道:“思诚,我不管这是谁的主意。出这个主意的人,思想上有严重的问题。组织决定,岂可胡来!” 刘思诚不服道:“不是要求大家选举投票吗?既然我们有选举权,我们选自己希望的人上去,会有错?如果不是,又何必走这样一个程序?不如直接宣布就是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思诚啊,你也是老干部了。难道你不知道组织原则吗?我相信大家都是希望我好,但是,我请你们考虑一下,如果大家真这样做了,你们就是陷我许一山于死地啊。” 刘思诚咦了一声道:“不至于吧,再说,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许一山叹口气道:“思诚啊思诚,你们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啊!” 刘思诚沉默不语,他显然不赞同许一山的说法。 许一山比谁都清楚,否定容海的政府工作报告,已经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了。如果这时候再冒出代表联名举荐他来竞选省长大位,那就是将他放在油锅里炸,放在刀山上走啊。 这件事的后果比否定政府工作报告更为严重,完全可以被人戴上一顶拉帮结派的大帽子。 “思诚,你如果希望我好,请你马上停止这个行为。” 刘思诚苦笑道:“可能来不及了。现在征求联名举荐的倡议书,可能已经到了所有代表团的手里了。” 许一山闻言,突然感到有一股恐惧感扑面而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立即停止。同时,消除影响,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许一山拂袖而起,他面带寒霜,语气严厉说道:“我会第一时间向省委汇报。” 刘思诚显然被许一山的模样吓到了。他迟疑着说道:“许书记,你先别生气,我这里马上安排人去善后。”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道:“思诚啊,也不知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这一道坎,我可能迈不过去了。” 第1841章 举报与举荐 尽管刘思诚采取了一切必要措施,许一山将被联名举荐参加省长竞选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代表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代表们的兴趣似乎都放在谁来担任中部省长这件事上了。消息的流传,直接让容海爆发了。 很快,一个消息又开始悄悄流传开来。代表们在报到当天就拿到的举报容海的材料,是许一山授意人干的。目的就是迫使容海放弃选举,从而让他许一山上位。 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这是一场早就有预谋的计划。 容海拿着举报材料和一份联名举荐倡议书,直接找到了陆书记。 “陆书记,我抗议有人搞阴谋诡计。”容海愤怒说道:“这是阴谋,甚至算得上是政变。这也是将省委和燕京的权威放在脚下踩。我要求,必须严查,揪出事件背后的主使人。” 陆书记在详细听取了容海的汇报后,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吼道:“这还了得,无法无天了吗?” 许一山被立即请到了陆书记的办公室。 陆书记铁青着脸,愤怒地将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往许一山跟前一扔,“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唱的好戏?” 许一山心里如擂鼓一样的猛跳。在衡岳代表团开讨论会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陆书记,这与我无关。” “无关?”陆书记冷笑道:“举报材料首先是从衡岳市代表团流出来的。这份什么联名举荐倡议书的发起人,也是衡岳市。” 许一山小声道:“陆书记,我事先确实一无所知。” 陆书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别人都会相信你吗?许一山同志,不管这件事与你有不有关,这件事肯定是卑鄙的,可耻的,必须接受组织调查的。” 两会从报到的第一天起,就没平静过。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第一天流出举报材料,第二天大会开幕式平安无事。第三天就曝出代表们对政府工作报告不认可的异象。紧接着,在代表当中,悄悄流传着一份联名举荐他许一山的倡议书。 所有迹象表明,这件事不但有预谋,而且与他许一山密不可分。 许一山心里清楚,现在无论他怎么解释,陆书记未必会相信他。 他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陆书记更激动了,“你不说话,是心虚,还是默认?”陆书记重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你要考虑清楚,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组织绝不会姑息。” 许一山抬起头道:“陆书记,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我要求组织介入调查。” “会调查的。”陆书记叹口气道:“你让我失望了啊!” 在陆书记的指示下,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的事被压了下去。一场眼看着要翻卷着滔天波涛的浪潮被强行压了下去。 中部省政府工作报告顺利得以通过。 刘思诚的一个电话,让许一山心里疑虑丛生。 现在省委的意见很明朗,一切以政治为重,从大局出发,确保两会圆满成功。正因为省委的态度很明朗了,政府工作报告才得以顺利通过。 联名举荐倡议书的出现,将举报材料的问题与许一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不少人认为,举报材料的目的就是对容海摘去“代理省长”帽子造成障碍。 容海如果不能顺利摘帽,那么中部省长的位子将极有可能易位他人。 那么,省长位子谁来坐呢?联名举荐倡议书的出现,矛头便直指了许一山。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许一山在背后操纵的。他想攫取省长宝座,首先就必须将容海从代理省长的位子上拉下来。 “许书记,我有个情况要反映。联名举荐倡议书不是我这里出来的。我们可能都被人耍了。” 许一山苦笑道:“思诚,这些话都不用说了。组织会调查清楚的。” 刘思诚压低声道:“许书记,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身边的人,可能有问题。”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知道。” 在刘思诚电话还没打来之前,许一山已经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联名举荐倡议书是他的秘书邱华手里流出来的。 邱华拿着倡议书直接找到了衡岳市长英朝晖,他没多说一句话,只是交代他,这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东西,想请英市长过目。 英朝晖在看过倡议书后,觉得事关重大,便将举荐倡议书转交给了刘思诚。 刘思诚在拿到举荐倡议书之后,他怀疑过,犹豫过。以他对许一山的了解,他认为许一山不会做出这种强奸领导意愿的事出来。 可是,他在得知倡议书来自许一山的秘书邱华时,他没作过多是思考了。他认为,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许一山利用这样的机会上位,无可厚非。 于是,他便与其他地州市的主要领导通了气。得知大家都赞成联名举荐的时候,联名举荐事件便浮出了水面。 许一山联想起拿到容海的举报材料也是邱华给他的,现在联名举荐倡议书又出现了他的身影。难道这一切都是邱华背着他在搞的鬼名堂? 大会会务组还在查往代表房间塞举报材料的事。在调取了监控时才发现,但凡涉及到门缝底下塞材料的楼层,监控都无一例外地诡异坏了。 也就是说,想通过调取监控查找谁往代表房间塞材料的可行性,已经不存在了。 找不到是谁往代表房间塞材料这个人,就找不到背后的主使人。 调查几乎陷入了停顿。 刘思诚的电话,让许一山不得不直面现实了。 在两会结束之前,如果找不到是谁在代表当中散发材料,许一山是幕后的主使者的身份便将坐实。倘若如此,许一山就触犯了严重的组织纪律。 这件事往大了说,完全可以挂钩政治事件。往小里说,也说明他许一山是个想窃取重要权力的小人。不论往哪个方面靠,只要坐实此事是他许一山主使的,他的政治前途就将到此结束。 尽管省委和陆书记对事件还没一个明确表态,但是,陆书记显然因为这件事对许一山产生了异样的看法。 许一山知道,再不出手,他将无路可走了。 邱华被他叫进来办公室时,还满面春风地问他道:“首长,有什么指示?” 第1842章 出手反击 领导秘书,通常被视为领导代理人。 邱华作为桔城一把手许一山的秘书,地位得到空前提升。现在桔城大小领导见到他,都会客气主动打招呼。在秘书群中,他更是鹤立鸡群,俨然秘书帮首领一般。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问:“小邱,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平常,许一山很少过问他的工作。邱华很精明,办起事来油光水滑,很难让别人挑出毛病。他是许一山的政治秘书,掌管着许一山全部的政务活动。 许一山见谁不见谁,基本都是他决断。除非领导另有特别交代的除外。 “许书记,因为两会,我在协调各方面的情况。”邱华踌躇满志地表示,桔城市在省两会上不会有任何问题,与会代表情绪稳定。 许一山哦了一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辛苦你了。” 邱华连忙说道:“为领导服务,这是我的职责。” “好!”许一山似笑非笑问道:“小邱啊,那天你给我的举报材料,你是从哪拿到的?” 邱华一愣,讪笑道:“给我材料的人我不认识。他当时匆匆把材料塞给我之后就跑了。我看到材料内容后,发现事关重大,所以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了。” 他似乎觉得这种解释有点不真实,赶紧补充一句道:“我连他的面孔都没看清楚。不过我能肯定,这个人我一点都不熟。”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过去,在两会期间也曾出现过有人喊冤散发材料的事。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材料是谁散发的都找不到一个主。 在许多老百姓的心里,两会期间是好的伸冤时间。毕竟,代表当中总有伸张正义的人。两会期间闹出来的事,都能迅速得到领导的重视。 因此,每到两会期间,安保都会如临大敌一般。很难出现如邱华所言,有人可以悄悄塞给他举报材料的事。 “你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邱华面色凝重地点头,“我确实不认识。” “他知道你是谁吗?” 邱华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不太清楚。” 许一山笑了笑道:“看来这个人目标还是很明确的嘛。他怎么不找别人,只把材料往你手里送啊。” 邱华道:“也许他认识我。” “听说,你给了一份联名举荐倡议书给衡岳市长英朝晖同志?” 许一山突然问道:“我想知道,这份倡议书又是从何而来的?” 邱华偷偷瞄了一下许一山,发现他脸色出奇的平静。于是便定了定神,压低声道:“许书记,我承认,这是我搞的。” “你搞的?”许一山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说说,你搞这个东西,目的是什么?” 邱华道:“许书记,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帮秘书当中,大家一致认为你的能力比代省长容海同志强很多。中部省交在您手里,我们都能看到希望。” 许一山笑呵呵道:“你们还有个秘书帮啊?” 邱华讪讪道:“其实不能算帮。就是大家有空的时候,会聚在一起交流一下服务领导的心得体会。我们当秘书的人,主要任务就是为领导排忧解难的啊。”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 “小邱啊,我理解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触犯了纪律啊。”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联名举荐这样的事,是政治立场的问题啊。我看啊,你在这个问题上说不清楚,可能会影响到你很多事。” 邱华脸色一变,冷汗便涔涔冒了出来。 许一山的话听起来没什么让人大惊小怪的。但是,身在体制内的邱华就能听出来弦外之音。把这件事与政治立场挂上钩,性质就将变得严重多了。 在政治问题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对对手穷追猛打。政治本身就是一架吃人的机器,能将一个人绞得尸骨无存。 政治历来都是残酷的,从来不会出现拂面的春风。 “许书记......”邱华欲言又止,神色大乱,他不安地去擦额头上的汗,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我就想,您来取代他,成为我们中部省的当家人。而且,这样的事,没有违反代表法,也没有与组织程序相抵触啊。” “没错。人民确实具有联名举荐的资格。”许一山缓缓道:“小邱,这个事,我想你还是主动向组织坦白吧。” 邱华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了。许一山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希望你邱华主动找组织部门交代问题。 “许书记,我......”邱华带着哭腔道:“我只想为你做点事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挥挥手道:“去吧,争取主动,把问题解释清楚。” 他没让邱华过多解释了。他已经看出来了,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是一个组合拳。表面上看,都是针对代省长容海而来的,但是只要认真分析一下,就能看出来这两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目的看似要将容海从代省长的位子上拉下来,让他许一山上。 这也明确了幕后的操纵者就是他许一山啊。 以许一山对邱华的了解,邱华是想不出这样干的。这组组合拳看起来是那么的密不透风,将一顶打击容海的帽子,严严实实扣在了他许一山的头上。 既然不是邱华能干得出来的,那么,邱华的背后,站着谁? 邱华在这两起事件当中,只不过临时充当了一下马前卒的作用。 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将陷许一山有口难辩的境地。无论是举报材料,还是举荐倡议书,不但会让容海绝地反击,也会让很多代表产生严重的反感情绪。 这看似是打击容海,其实每一招都落在他许一山身上啊。 许一山的反击也来得快且迅猛。他明确表态让邱华自己主动去找组织部门谈清这个问题,就已经将矛盾的焦点转移了出去。 当然,在不少人看来,许一山这一招玩的是金蝉脱壳之计,他似乎是让自己的秘书邱华去当替罪羊。可是许一山别无选择,他相信邱华在强大的组织面前,会将全部的前因后果都抖露出来。 邱华神情恍惚离开后,他叫来市委秘书长,直接要求立即给他换新秘书。 秘书长吃了一惊,犹豫着问道:“许书记,出什么事了?小邱呢?”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邱华同志暂时不能担任我的秘书了。” 秘书长嘿地笑了,道:“小邱是车市长亲自安排给您的秘书。他现在不能担任您的秘书,要不要与车市长说一声?” 许一山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秘书长讪笑道:“好,我马上给您挑选一位秘书过来。” 第1843章 民主生活会 中部省两会期间,先后发生过散布举报容海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事件,引起了陆书记的震怒。 省委连夜召开紧急常委会议,就两件事作出了指示。 第一,立即收缴举报材料,并销毁。对私下传递和议论材料内容的人,予以严肃批评。必要的时候,可以追究其造成的恶劣影响。 第二,联名举荐倡议书必须立即叫停。全省各地市州代表团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端正态度,严肃思想,聚精会神开好两会。 陆书记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从每一位常委的脸上扫过去,沉声道:“同志们,我很痛心啊。两会期间发生这样的事,说明我们没有同心同德。我先表个态,容海同志担任中部省省长,是燕京同意批准的。这么严肃的大事,我们当中的一些同志,为什么就没有大局观、政治观呢?” 许一山闻言,心里涌起来一丝难受。他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觉得陆书记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针对他来的。 “中部省这两年出了不少的事。说到底,我这个书记是有责任的。我没有带好班啊!”陆书记长叹一声道:“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志,心里时刻都要拉满一张弓。我们要警惕外部的干扰,多作批评与自我批评。我建议,两会结束后,有必要开一次民主生活会了。” “现在我要求,请在座的同志都做好民主生活会的准备。有话,在生活会上说。” 紧急常委会给还没结束的两会定下来了一个基调。那就是确保会议按照既定的程序走完走好。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干扰会议的情况。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求大家达成高度一致,保证选举投票大会顺利进行。 省委每一位常委都对应一个地州市代表团。陆书记的指示,就是要求常委们必须将工作做到位,确保容海同志当选。 与会领导先后表态,坚决维护大会的严肃性,深入贯彻省委指示精神,齐心协力确保两会胜利闭幕。 许一山是最后一个表态的。在中部省委常委序列中,他本身就是排名最后的一名常委。 “陆书记,各位常委,刚才听了陆书记的指示,也听了各位常委的表态。我本人是负责对接衡岳代表团工作的。我将坚决遵循省委的指示精神,一定带好衡岳代表团履行好代表职责。” 许一山发言时,大家都去看他,目光里饱含各种各样的含义。 如果说,大会期间冒出举报容海的材料不意外,那么,联名举荐倡议书的出现,就显得很意外了。毕竟,在倡议书上,明确表达了联名举荐的人是他许一山。 两起事件从发生到现在,一直显得异常的敏感。大家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通气,仿佛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两起事件一样。 除了陆书记训斥了许一山一顿之外,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层窗户纸不被捅破。 许一山被不少人视为“野心家”“阴谋家”了。他要在两会上取代容海成为新一任中部省长的事,似乎呼之欲出。 “陆书记,各位常委,借此机会,我想向各位领导表述一下我对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的看法。” 没等许一山继续往下说,陆书记摆摆手制止他道:“许常委,今天的会上,我们不讨论了。你有话,到民主生活会上再说。现在主要的工作目标,就是保证两会胜利闭幕。” 许一山被陆书记把话拦住了,便没再往下说了。 陆书记说的民主生活会,表面上不是什么重要的会。其实,身陷体制的人,就知道民主生活会代表着什么。 民主生活会是最残酷的政治斗争会议。只有在这样的会上,大家才会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深谙官场规则的人都知道,真正决定大事的会,就是民主生活会。 民主生活会的前身是批评与自我批评会议。每一次的生活会,都是解决党内斗争的重大会议。 陆书记准备将发生在两会期间的事件拿到民主生活会上去,表示着中部省将要开刀了。 那么,刀口向谁呢?毋容置疑,许一山责无旁贷。 许一山预感迈不过的这道坎,似乎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了真面目。 开完紧急常委会,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许一山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沮丧。他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关键一点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明确对手是谁。 这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了。 这就好比打仗,自己在明处,而敌人在暗处。自己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何时发动进攻。进攻时会有什么样的致命武器。 虽说他已经当机立断拿下了邱华,但邱华显然不是这两起事件的主谋。揪不出主谋,这一盆脏水,将毫无征兆要泼在他身上。 他不怕别人给自己泼脏水。但是这盆脏水,将完全有可能终结他的前途。 陆书记发火,是因为两起事件的发生,动摇了他领导中部省的基础。因为,两起事件说明中部省内部存在严重的意见分歧,作为一把手的陆书记,有着很强的被人扇了一巴掌的感觉。 陈晓琪看他神情沮丧,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便安慰他道:“一山,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鼓足勇气抗争。你想想啊,如果你不抗争,这些事就会坐实在你身上。” 许一山苦笑道:“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这些事就是我主使干的。” 陈晓琪笑了笑道:“他们认为就是事实了?凡事要讲证据。我就不相信中部省的天,被一只手遮住了。”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船娘轻轻敲着书房门道:“领导,你们出来喝碗银耳羹吧。” 许一山惊异地去看陈晓琪,低声问道:“她怎么还没休息?”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她呀,这几天看你心情不好,精心为你熬了一锅银耳羹,熬了一天了。” 许一山道:“我没吃夜宵的习惯啊。” “去吧,别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坐在桌子边,许一山看着面前一碗晶莹胜雪的银耳羹,却丝毫没有食欲。 船娘垂手站在一边,突然说道:“许书记,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许一山客气道:“请讲,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我今天碰见了车市长家的保姆。”船娘小声说道:“她说,她无意中听到她家主人在给人打电话,提到了你的。” “提到我?”许一山狐疑地问道:“提我什么?” 船娘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许一山不急,陈晓琪却急了,催促她道:“你快说啊,说什么了?” 第1844章 保姆间的恩怨 陈晓琪紧张的催问,似乎吓住了船娘。 船娘慌张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许一山安慰她道:“你不用紧张,慢慢说。听到什么,你就说什么。” 船娘这才稳住神,小声说道:“我听车市长家保姆说,许书记你很狂妄。车市长在联合一些干部,要拉你下马。” 陈晓琪闻言,愤怒地骂了一句,“她胡说八道。” 许一山缓缓说道:“你不要激动。车市长家保姆的话,我们怎么可以认真啊。” 船娘急道:“她真是这么说的。她说,桔城一把手本来是车市长的。你抢了他的位子。她还说,车市长手段很高明,厉害着呢。” 许一山看船娘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经常在一起闲话领导干部吗?” 船娘急忙争辩道:“也不是。我与她们的关系不是太好。特别是车市长家的保姆,我最不喜欢与她打交道了。她这种人,总仗着自己是车市长家的保姆,说话很冲,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 陈晓琪与许一山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其实,我们这批在领导家当保姆的人,平常是有联系的。说实话,许书记,陈主任,我觉得我是我们保姆当中最幸福的一个。她们那些人啊,在别人家就是一个下人的身份。而我在你们家,你们都把我当自己亲人看,我感受得出来。” 船娘的话闸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原来,领导家的保姆,都是市机关事务局统一派遣的。市机关事务局从社会上招聘一些形象比较好,心灵手巧的妇女,经过系统培训后,再由领导亲自挑选去家里服务。 通常,这些派遣的保姆,只与市机关事务局存在劳务派遣关系。与服务对象家没有关系。她们的工资与福利 都由机关事务局负责。 保姆当中又分为驻家保姆和钟点保姆。像车市长家的保姆,就属于驻家保姆。 船娘原本是市机关事务局安排来给许一山服务的。在许一山婉拒月亮岛别墅后,保姆的任务跟着就中止了。但是,许一山还是将船娘带到现在的家里。但与机关事务局已经不存在任何劳务派遣关系了。 船娘说,这些保姆平常在主人家服务时间久了后,主人家说话办事也基本不再避讳她们。以至于领导干部的家事,再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的了。 保姆有保姆的规矩。市机关事务局也经常检查她们的工作。若是主家对她们的服务颇有微词,机关事务局会第一时间将人调走,安排新的保姆接手。 船娘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话。确实,在许一山家里,许一山夫妇从来没有将她看作是保姆。真像自己家人一样的看待。 比如,许一山夫妇在家吃饭的这一天,不但陈晓琪会主动下厨帮她,而且还非得等她上桌以后才动筷子。 与主人家同桌吃饭,保姆条例上是禁止的。这是一条纪律,机关事务局反复强调过,她们是给领导服务的,一定认清自己的定位。 船娘起初也坚决不肯与许一山夫妇同桌吃饭。陈晓琪后来生气说,如果她再不上桌吃饭,她就不要船娘在家里当保姆了。 船娘比许一山大不了几岁,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年纪。她的皮肤又好,见人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她说话温柔,目光清澈,如果不是她自己刻意将自己修饰成一个保姆的形象,外人还真感受不出她是一个保姆。 在领导的保姆群里,她们内部也是有规矩的。主家官职越大,她们在保姆队伍里地位就越高。 在许一山未来桔城任职之前,桔城最大的官,就是车市长。因此,车市长家的保姆,在保姆队伍里的地位也是最高的。她会受到所有保姆的尊敬,享受其他保姆投过来的羡慕眼光。 船娘再次来许一山家服务,她就与机关事务局脱离了劳务派遣关系。严格来说,她已经不需要听从机关事务局的指挥,也将自己从保姆队伍里摘了出去。 船娘的待遇,让车市长家的保姆感到特别的酸。她在保姆们的聚会中,常常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船娘。船娘本来是可以不参加她们闲聊的。但想到自己毕竟曾经是她们当中的一员,而且给人当保姆,也不是一辈子的事。于是,只要车市长家保姆召集大家闲聊,她也会过去。但是,她只是在一边安静地听她们讲各自主人家发生的一些趣事。 这一次,船娘与车市长家的保姆差点发生了冲突。 车市长家的保姆在闲聊时神秘地透露,她家的主人马上就会是桔城的一把手了。 船娘在一边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回了一句说道:“搞得你好像是燕京领导一样的,桔城一把手是车市长,许书记你准备放哪里?” 车市长家保姆不屑道:“你说的这个许书记,要背景没背景,要能力没能力。只知道胡搞。把桔城的项目都送给别人,是个吃里扒外的货。你不知道吧,现在全桔城的干部都恨他。” 船娘气得满脸通红,当即骂了她一句粗话,“你放屁!” 车市长家保姆是个牛高马大的女人,船娘开口骂她“放屁”,被她视为大不敬。当即一把薅住船娘的衣服骂道:“你敢骂我!你不就是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有一副好身材被姓许的看上了吗?我警告你,你敢再在老娘面前骂人,老娘撕了你的一张臭嘴。” 船娘一点也不示弱,她毫不退让道:“你们谁还敢在背后闲得无聊谈论领导的家事,我就骂谁。” 车市长家保姆冷笑道:“你这个女人,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这次两会开完之后,看你家的主人还能不能坐稳一把手这把交椅。到时候,你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船娘道:“我从没得意。我们就是一个保姆,领导的事,最好少插嘴。你以为你谁啊,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我要举报你。” 两个人拉扯在一起,其他保姆也不过来将她们拉开。 单凭体力,船娘显然不是车市长家保姆的对手。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头大母牛与一只小绵羊站在一起。 但船娘似乎丝毫也不怵对方的高大蛮横,她双眼逼视着她,一字一顿说道:“马上给我松开,我数一二三。你若不听,别怪我哦。1......” 车市长家保姆显然不愿意在一众保姆面前丢了面子,她狂妄大笑道:“我就不松开,别说123,你喊个456试试。” 船娘冷静地报出第二个数字,“2......” 一群女人都嘻嘻哈哈地看着她俩。这女人看热闹的心态,原来丝毫不亚于男人。 “3......” 第1845章 登门道歉 船娘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晓琪关心地问:“后来呢?” 船娘抿嘴一笑道:“我摔了她一个大跟头。她的头磕在花坛的水泥边上,磕破了。” 陈晓琪好奇地问:“她那么高大,你是在摔倒她的呀?” 船娘羞涩一笑道:“过去我们长年在船上,知道迎风借势的道理。她人高大有什么用,一堆肥肉而已。” 据船娘说,车市长的保姆当时摔破了头之后,再没敢与船娘理会,而是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陈晓琪听得心花怒放,高兴地一把搂住船娘的肩膀说道:“大姐,我真佩服你!” 船娘害羞说道:“我就不能听别人在背后胡言乱语许书记。今天我摔她一跟头,下次她还敢胡说,我撕破她的嘴。” 女人的战争,许一山没有一点兴趣。何况还是一群保姆在无聊地争夺话语权。 不过,他从船娘讲述的故事里感知到了一个道理,话语权的重要性! “以后,少与这些人接触。”许一山严肃道:“特别涉及到领导的工作和家事的,必须严守纪律。” 船娘不服道:“许书记,我们上岗前都是接受过严格培训的,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只是那个女人大嘴巴,好像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领导家的保姆一样的,只要她不爽,看谁都骂。我才不愿意被她骂呢,她什么人啊。” 陈晓琪赞道:“大姐,你做得对。对这些人,就该针锋相对。” 回到卧室,陈晓琪还意欲未尽说道:“我觉得大姐这次一点没做错。” 许一山叹口气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说句不恰当的话啊,打狗欺主啊。” 陈晓琪一愣,低声道:“比喻虽然不恰当,但道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说大姐把人头摔破了,车市长知道后,会怎么想?” “上门道歉啊。”许一山笑道:“我们明天陪大姐主动去车市长家赔礼道歉吧。”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陈晓琪撅着嘴巴说道:“我们又没错。大姐也没错。她先动的手,大姐是自卫还击。这在法律上而言,叫正当防卫。” 许一山来桔城任职,还没上过车军家的门。 他过去一直想找个机会去车军家看看,联系一下双方的感情。苦于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时间与理由。现在两家的保姆闹了矛盾,给他制造了一个登门的好借口。 “神仙下凡问土地啊。”许一山劝慰陈晓琪道:“晓琪,你知道车市长可是桔城资格最老的领导?在桔城,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他就是桔城的活宝藏啊。” “你没听大姐说,这人在背后搞你吗?” “保姆的话,怎么能当真。”许一山笑笑道:“乖乖听话,明天我们登门道歉去。” 车军对突然登门拜访的许一山大感意外,他甚至有点手足无措,连连搓着手说道:“许书记,您来,给我打声招呼啊。” 许一山大笑道:“打招呼就没意思了。车市长难道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车军满脸堆着笑,将客人引进门。 桔城市委市政府有相当一部分的领导住在月亮岛。这个被桔城誉为富贵逼人的小区,还真不是一般人有资格住进来。 据说,月亮岛的业主,非富即贵。没有一家人的身价低于一个亿。毕竟,随便一栋别墅,价格都不会低于两千万。最豪华的一栋,已超亿。 这个静卧在香江河中的小岛,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有传闻说,桔城有权有势的人,三分之二都住在月亮岛上。 车市长的别墅外表看起来很普通,与周围几栋别墅毫无二致。 但进了院子后,感觉便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首先,小院里栽种的花草树木,就连许一山这个外行都能感觉到,绝非俗物。 果然,在许一山驻足在道边一盆青翠欲滴的兰花边时,车军主动介绍道:“这盆兰花草有些来历。当时创下了全国最高的拍卖价。说实话啊,我实在是想不通,一株小小的兰花草,怎么就能值那么多钱?” 许一山随口问道:“要个几万块吧?” 车军一愣,随即讪讪笑道:“不谈这个。这些啊,都是我哪做生意的儿子,赚了几块钱后,就不记得老子姓什么了,胡搞乱搞。” 许一山微笑道:“车公子做什么生意的啊?” 车军道:“这小子读书成绩不行,后来只好去学了园艺。现在从事的,就是与花花草草树木打交道的生意。” 许一山哦了一声,赞赏道:“360行,行行出状元。车公子这种把专业当职业的事,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件事啊。毕竟,热爱才会去学嘛。” 在车军市长的引导下,许一山带着陈晓琪和船娘进入别墅内部。 在家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船娘今天是来给车市长家保姆赔礼道歉的。既然来赔礼道歉,就不能空手,而且态度一定要好。 车军看着船娘提进来的礼品,诧异地问:“许书记,你这是......” 许一山诚恳道:“礼尚往来。空手,是不礼貌的行为啊。车市长,你不要嫌弃就好。” 车军赶紧笑道:“岂敢岂敢。许书记能上我的门,就是一种荣幸了。快请坐。” 车市长家的别墅,完全可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许一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还是被眼前这种富贵逼人的装修震惊到了。 触目之处,任何一件东西,价格都不会低于五位数。单是铺在地上的地毯,就能看出来完全是手工打造出来的波斯珍品。 会客厅上方吊着的一盏吊灯,再保留的估计,应该也不会少于百万。 车市长有意解释道:“这些啊,都是我哪儿子弄的。这小子赚了几个钱,烧得慌啊。我批评过他几次,不过,年轻人的世界,我是落伍了啊。” 许一山没接他的话往下走。从进门开始,车军就有意无意在表示,月亮岛的别墅与他无关,是他做生意的儿子买的。别墅的装修也与他无关。他只是作为一名父亲,享儿子的福罢了。 “车市长,你们家保姆在家吗?”许一山一落座,便直奔主题,“昨天,我们家大姐与你家保姆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今天特意带着大姐过来赔礼道歉。” 车军神色尴尬不已,他看了一眼船娘说道:“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与她无关。我已经将她辞退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家的服务人员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辞退了?” 车军苦笑道:“许书记,说起来真对不起啊。我们家的这位保姆啊,太让我失望了。昨天我才知道,她常常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办事,对我本人造成了不少影响。这种人,我还能留在身边吗?” 陈晓琪道:“人都不在了,我们要怎么赔礼道歉哦?” 许一山道:“她不在,主人在啊。我表态,诚恳向车市长和你身边的工作人员道歉,对不起了。怪我平时对她们要求不严。疏于管理了。” 车军大笑道:“许书记,您说这话,我可担待不起!” 第1846章 背后授意 车军动作之快,超乎许一山想象。从保姆间发生矛盾,到他将保姆辞退,前后不到一天时间。以至于许一山大张旗鼓带着船娘登门赔礼道歉时,居然会找不到道歉对象。 许一山来之前了解过,车军家的保姆是一位资深保姆。她长期在车市长家服务,服务时间差不多十年。十年之久,车军一家也早就将她视作了家人。 如今,仅仅因为她与船娘发生一点矛盾,他就毫不拖泥带水将人辞退。这个结果反而让许一山心生内疚起来。很显然,她被车军辞退后,她的保姆生涯从此也就终结了。整个桔城市,知道她的这种情况后,没有一户人家还会用她。 从保姆事件上能看出来,车军是个办事干脆果断之人,当别人危及到他的利益之时,毫无感情可言。 回去的路上,陈晓琪显得闷闷不乐。 车军家的豪华,衬托出许一山家的寒酸。陈晓琪抱怨道:“他们住这么豪华的地方,是真有钱啊。” 许一山微笑道:“车市长夫妻都是高干,工资收入不低。” 陈晓琪嘴一撇道:“再高的工资,也买不起这么好的别墅,更不可能有这么豪华的装修。” 许一山道:“你没听车市长说,他家儿子是个做生意的吗?对了,你是不是眼红了?” 陈晓琪哼道:“我才不眼红呢。他们住他们的金窝银窝,我住我的狗窝。” 许一山笑道:“你住狗窝,我住人窝。” 船娘看着他们夫妇开着玩笑,跟着会心一笑。本来她是来道歉的,结果反被车市长赞扬了她一顿好话,这让船娘心里不得不感慨,倘若自己的主人不是许一山,后果肯定就不一样了。 车市长家的保姆在保姆群中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整个桔城领导干部家的保姆,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一来,她是所有保姆中资格最老的一个。二来,她是车市长家服务时间最长的一个。车市长家并不只有她一个保姆,而配有三人。在三个保姆当中,她便成了名正言顺的领导,别人稍有一点没做好,便会遭到她的咒骂。 在所有保姆都将她奉若神明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保姆。以至于在遇到船娘反驳她的时候,她开始变得恼羞成怒,甚至不惜要动手。 她根本就没想到船娘会还手,更没想到船娘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在船娘面前吃了亏后,她便将愤怒和不满告到车市长面前。 她信心满满地认为,车市长一定会为她出头的。因为她坚信,打狗欺主这个道理车市长一定明白。何况,她在车市长家服务十年之久,不说功劳,苦劳总该有。车市长怎么可能容忍她被人欺侮呢? 谁料车市长在听了她的哭诉后,非但没安慰她半句话,反而愤怒地一拍桌子吼道:“谁给你在外面惹事生非的权利的?” 车市长当即将机关事务局的局长叫到家里,让他将保姆带走。 保姆是哭哭啼啼离开车市长家里,她打死也想不明白,车市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绝情,在她哀求着不愿离开时,车市长愤怒地吼了一句,“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好自为之吧。” 其实许一山和车市长心里都明白,保姆之所以发生矛盾,无非都是抱着一种“各为其主”的心态。她们很自觉地将自己归属于服务对象行列,一旦遇到有人触犯自己主人的事和话语,她们便会跳出来维护主人家的形象。 将陈晓琪和保姆送到家的楼下后,许一山吩咐司机直接去办公室。 许一山将秘书邱华辞退后,司机邓斌却没换。 他毫无征兆将秘书换掉,在桔城市委引起一阵不少的震动。领导撤换自己的秘书,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何况,许一山辞退邱华,不仅仅是换掉那么简单,而是要求邱华主动去组织部门说明情况。 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邱华不是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许书记不会轻易辞退他。 邓斌鼓足勇气说道:“许书记,我有个情况想向您汇报一下,是关于邱秘书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小邱的问题,组织部门会给他一个说法的。小邓啊,你想反映什么问题?” 邓斌低声说道:“这次两会上出现的举报容省长的材料,我知道是邱秘书安排人散发出来的。许书记,我当时还问过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许一山嗯了一声,没有明确表态。 邓斌便有些激动起来,“我跟邱秘书说,在两会上散布在任领导的举报材料,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关键一点是,他散布的这些举报材料,大多都是凭空捏造的,又没什么证据。” 许一山突然问了邓斌一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邓斌苦笑一下道:“邱秘书说过,他这是报恩。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闹大了,谁都逃不脱干系。最终死的会是他自己。”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这样坚持?” 邓斌犹豫了一下,压低声说道:“许书记,我说的这些,绝对都是真实可查的。邱秘书他做的这些事,背后都是车市长指挥他做的。您可能不知道,容省长在桔城当书记的时候,就与车市长是面和心不合。他们算得上是水火不容的矛盾。这次车市长没能顺利上位当书记,听说就是因为容省长坚决反对的结果。” “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矛盾?”许一山不动声色地问道。 邓斌苦笑着道:“也许,我用词不当啊,请许书记别见怪。我觉得啊,他们就是因为分赃不公造成的。” 许一山当即训斥他道:“闭嘴吧,领导的事,你怎么能信口开河?什么分赃不公?小邓,背后诬陷领导干部是很严重的问题。” 邓斌吓得不敢再说话。 许一山看他紧张不已的样子,叹口气安慰他道:“小邓啊,你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特别是涉及到领导干部的一些问题,你要做到守口如瓶啊。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邓斌感激道:“许书记,除了你,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字。我在你身边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说真心话,我能分辨出谁是正直的,谁不值得我说真心话。许书记,我非常敬佩你,如果所有的领导干部都像你一样,这个社会就会变得非常美好。” “我还有一个情况要说,你批评我也要说。不说,我憋在心里会憋死我。”邓斌有些激动说道:“邱秘书搞的联名举荐,也是车市长授意他干的。他们要在两会上制造混乱,让你下不来台。” 许一山再一次出声制止他道:“小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说一句话。” 第1847章 谁开第一炮 中部省两会顺利闭幕。容海当选为中部省新一届省长。 两会闭幕后第三天,一场气氛紧张的民主生活会拉开了序幕。 民主生活会按惯例每年召开一次,参会者可以扩大到省委省政府全部领导干部。每年的民主生活会都由省委一把手主持,名为生活会,其实是一场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 今年的会议主题已经定了性,主要是针对在两会上冒出来的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 如果说,联名举荐倡议书是代表行使他们的代表权,无可厚非。那么,两会期间冒出来的举报容海同志的材料,就是一件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 许一山进去会议室时,发现参会者个个噤若寒蝉一样。大家互相之间连招呼都不打,都在认真地准备着自己的发言材料。 按照会议纪律规定,民主生活会上,与会者都必须发言。 陆书记和容省长一前一后进来时,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常委们围坐椭圆形会议桌,其他人分坐在会议桌后边几排位子上。 掌声渐歇,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新当选的容省长满面春风率先开口道:“各位怎么都绷着一张脸啊?今天是民主生活会,既然是生活,大家就没必要那么严肃嘛。” 陆书记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剑,逐一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面孔。 容海当选,是陆书记严令下的结果。投票选举前夕,陆书记召集过常委开过一次短会。要求大家都下去各代表团做好工作,务必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完成这次选举工作。 言下之意,选举容海担任中部省省长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从陆书记的态度不难看出,容海摘去“代理省长”的帽子是势在必行。侧面也能反映出来这是燕京方面的决定。 倘若选举过程中出现容海不能当选的情况,这就不是一般问题了,而将上升到最严重的政治事件。 陆书记的目光巡游一遍后,开始了他的讲话。 “同志们,今天是民主生活会,请各位畅所欲言。中部省刚胜利闭幕两会,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现在,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容海同志当选新一届中部省人民政府省长。” 掌声再起,经久不息。 容海起身,四面鞠躬致谢。 陆书记摆摆手,示意停止鼓掌。 “同志们,这次两会是一个胜利的大会,是一场继往开来的大会。会议审议通过了中部省的政府工作报告,省高级人民法院工作报告和省检察院工作报告。顺利选举了容海同志为新一任人民政府省长。同时,大会一致同意罢免龚辉的代表资格和撤销他中部省人们政府省长的决定,并经组织部门同意,开除龚辉党籍公职的决定。大会开得很隆重,与会代表们认真履行了代表职责。大会共接收到代表们提案三百五十件。接下来,省委省政府将认真针对代表们的提案,逐一纠正和落实各提案的具体内容。” “但是,在本届两会期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事情。其中主要体现在两会期间出现的联名举荐倡议书上。”陆书记说话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在许一山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许一山当然能感觉到陆书记的眼光,不由浑身一震。 “现在,请大家发言吧。” 陆书记结束了他的开场白。 会议室安静得可怕,这时候一口针掉在地上,都能像霹雳一样的响。 陆书记似乎有意回避了举报材料这件事,只字未提。他只将重点摆在联名举荐倡议书上。 联名举荐倡议书事件本身很微妙。首先,他是从衡岳市代表团流出来的。其次,衡岳市委书记刘思诚亲自与其他几位市委书记联系,希望大家联名举荐许一山参选中部省长的选举。 也就是说,联名举荐这件事,只与许一山有关。 就在所有人都在观望谁来开第一炮的时候,容海表态了。 当选后的容海一改过去谦逊的态度,他缓缓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来开第一炮,我来开第一炮吧。” “同志们,本次大会,我能当选,在于在座的各位以及全省人民对我的支持。大家压在我肩上的担子,我一定尽全力挑起来。绝不辜负全省人民对我的期望。” 他笑了笑道:“刚才陆书记已经指示过,对于本次大会期间出现的联名举荐倡议书一事,我个人认为,这不违反相关的组织程序和《代表法》。说真心话,只要是为中部省未来发展有利的事,我都举双手赞成。因此,我欢迎大家竞选。但是,现在我本人已经当选了,这件事啊,我看就不要继续再追究下去了。” 他说完后,转过头去看陆书记,似乎是在征询陆书记的意见。 “同志们,我在此要求大家,精诚团结,共同奋斗,在陆书记的正确领导下,争取早日将我们中部省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竞争力的经济大省。” 容海的发言,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有了容海开的第一炮,接下来的发言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大家的发言大都围绕中部省未来建设在说,当然,发言中必然会提到联名举荐这件事。但是,都是轻轻一句话带过。很显然,发言人都在有意回避这件事。 椭圆桌上的常委级人物基本都发言过了,剩下许一山一个人还没表态。 陆书记当即点兵点将道:“一山同志,你不讲几句?” 此话一出,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到了许一山的身上。 许一山不慌不忙地起身,他四面环顾一番,颔首致意。 “陆书记,容省长,各位领导,今天是民主生活会,按照组织原则和规定,今天的会议大家身份都是平等的。会议的本身,就是要求我们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是我们一贯的光荣传统。也正因为我们有这么一个光荣传统,我们才会正视自己本身存在的问题,也能得到其他同志和组织的帮助和关心。” “刚才,我认真倾听了各位领导的发言,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支持和爱护。但是,我认为,这不能帮助我认清自己的问题,我们作为人民的公仆,就应该有勇气直面自己的问题。” “本届两会上,衡岳市代表团主动联系其他代表团,意欲联名举荐我参加本届省长的竞选。这是一件很突然的事件,如果省委没有及时纠正,势必会引起不好的社会影响。在此,我要向省委表示诚挚的感谢。感谢省委能够及时纠正错误,引导大会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来。” “我认为,联名举荐这件事,不能就此放下。” 许一山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陆书记的眼光看了过来,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不解。 “是的。不能放下不追究。”许一山再次加重语气说道:“我本人在此承诺,愿意接受组织全面调查。” 第1848章 谁证清白 许一山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死寂一片。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民主生活会就是针对他许一山来的。而且陆书记的话里无不透露出来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意欲保护他许一山啊。 尽管陆书记只字未提容海被举报的事,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两会期间发生的两起事件,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容海似乎也很大度,率先表示不再追究下去。然而其他同志的发言,却都在将话题往举报材料上靠。他们愤愤不平在为容海鸣不平。此举,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发言的人都想通过自己的表态,向容海示好。 因为前面有陆书记定性的讲话,后有容海大度的表态。与会同志心里都清楚,两会期间发生的事件促成的这次民主生活会,并非真要将许一山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脚。而是虚张声势,以会议的形式将许一山从事件上剥离出来。来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戏。 其实,陆书记决定召开民主生活会,目的很简单。许一山只要在会上深刻作出检讨,他就会控制会议的节奏和力度,将两起事件悄无声息化解在无形当中。 可是这个许一山究竟是脑袋短路了?还是他想强力洗白自己?他居然主动要求深究彻查。难道他不明白,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吗? 两会期间冒出的举报容海材料,不就是对容海当选造成客观障碍吗?容海如果因为举报材料而失去当选的机会,那么这个机会不就落在被联名举荐的这个人身上吗? 被联名举荐的人是谁?不就是他许一山吗? 种种迹象表明,许一山因为觊觎省长的位子,才暗中指使人炮制出来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的事件出来。 许一山表态要追究,不但惊呆了与会人员,也让陆书记一时愣住了。 “一山同志,你要尊重组织决定。”陆书记提醒他道:“我看,今天的民主生活会就开到这里吧。” 许一山赶紧说道:“陆书记,我尊重组织决定。但我更需要清白。” 陆书记显然生气了,他脸色沉了下去,眉头紧皱道:“清白不清白,大家心里都有数。散会!” 陆书记宣布散会后,头也不回起身回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民主生活会就这样结束了。 与会同志在陆书记离场后,纷纷起身离开。许一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容海与几位常委有说有笑,在路过他身边时,他有意无意在许一山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一句话没说走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许一山孤零零一个人。 会务人员走过来小声提醒他道:“许常委,散会了。” 许一山这才如梦初醒一样,起身出门。 陆书记否定了他要继续追究下去的意图,目的很明显。他不希望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两起事件如果不及时得到一个结论,很容易造成班子成员不团结的局面出现。 事件平息下去,有利于省委班子搞好团结。毕竟,民主生活会能完美地堵住容海的嘴。生活会上形成的结论,是具有权威性质的组织决定。即便有人不服,也只能遵守服从。 许一山是考虑得很通透的。在陆书记提出准备开民主生活会的时候,他就知道陆书记是在有意为他开脱。但这次,他并不想领陆书记的情。 他明白,如果按照陆书记的意思,自己在会上作了检讨,那么就坐实了这两起事件都与他有关。即便陆书记和容海都表态这件事到此结束,但一顶耍阴谋诡计的帽子却要严严实实的戴在他的头上啊。 从发现举报材料和接踵而至的联名举荐倡议书出台,他就明白这是有人在背后对他栽赃陷害。他果断将邱华从身边调离,又借着给车军家保姆赔礼道歉的理由,亲自登门车军家一探虚实,再听了司机邓斌的汇报,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两起事件幕后的操纵者,非车军莫疑。 他知道自己即使在会上提出继续追究下去不会得到陆书记的支持,但他还是提了出来。 因为他这是以退为进,既然要继续追究下去,就不存在他要在会上作检讨。因此,民主生活会上没有出现他许一山作检讨的一幕。 从省委回来,市委秘书长便来了他的办公室。 秘书长给他送来了一份名单。他精心挑选了五个人,希望许书记在这五个人中选出来一个做他的秘书。 “许书记,这五位同志都是经过组织部门认真挑选出来的,他们业务扎实,谦虚谨慎,有很丰富的秘书工作经验。立场坚定,党性原则强,个个都经得起考验。” 秘书长一边说,一边将五个人的档案材料递了过来。 许一山没有去接档案材料,他看一眼秘书长手里的几个档案袋子,淡淡说了一句,“这件事,就请你费心了。我就不挑了,你觉得那位同志合适,就派那位同志过来吧。” 秘书长小声道:“还是请许书记过目一下吧。现在挑选一个好秘书,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许一山微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只要该同志认真工作,不被外界诱惑,就能信任秘书工作。” 秘书长连连点头道:“许书记您的指示我会谨记在心。所以,这次挑选秘书,我是打破了过去的一些规定,来了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五位同志当中,只有两位是市委办公厅秘书处的同志,其他三位都是我从其他部门挑出来啊。” 秘书长的话引起了许一山的兴趣,“是吗?这可太费心了。” “没办法啊。邱华在您身边工作,造成了极坏影响,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啊。”秘书长检讨自己道:“邱华的事,我会举一反三的。以后在给领导安排秘书这件事上,不可能再受外界干扰了。” 秘书长的话里透露出来一个信息。按照规定,给许一山配备秘书的工作,就应该是秘书长亲自抓的一项重要工作。但是,邱华来他身边当秘书,却与秘书长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车市长一手安排的。 这种超出组织规定的事,并没有引起重视。相反,车市长亲自给许书记安排秘书,被视为对许书记的特别关心。毕竟,你许一山是新官上任,对桔城的事务一无所知,安排一个熟知本市工作环境的秘书在你身边,就是对你工作的极大支持。 “对了,我还有一个情况需要向许书记汇报。”秘书长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邱华已经在组织部门交代了,举报材料和联名举荐倡议书都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目的就是针对容海同志。按邱华的说法,他与容海有不共戴天之仇。” 许一山闻言,暗暗吃了一惊。 他沉吟片刻道:“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安排我见见他?” 第1849章 愿赌服输 邱华因为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而接受调查。他的问题从组织层面过渡到了纪律层面。桔城市纪委断然对他采取了“双规”的措施。 许一山见到邱华的时候,已经是他与秘书长谈话过后的第三天晚上。 邱华在双规期间,人被控制在华天宾馆一间商务套房里。 许一山进去的时候,邱华正仰面八叉躺在地上,旁边看守他的两个人正在耐心劝说他。 听到脚步声,邱华一眼看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许一山。他显然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许书记,您终于来看我了啊。” 许一山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躺在地上耍赖,不由一阵恶心。 看守的同志汇报,邱华要求见市长车军,被他们拒绝后,就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 几天不见的邱华,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过去在许一山身边工作时,他每天都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在担任许一山的秘书后,他被视为全桔城最有前途的秘书,无形当中成了全市秘书的首领。 在许一山面前,他表现得谦恭有礼,一呼即应。每天早上,他都会与邓斌一道,开车来到许一山的楼下,静静等待许一山下楼。 到了下班之后,他又会与司机邓斌一道,护送许书记回家。他会在你车停稳之后,快速下车给许一山打开车门,双手搭在身前,虔诚地目视许一山上楼后才离开。 他身兼着许一山政治、生活两个秘书职责。婉拒了市委办公厅要给许一山配备一名生活秘书的要求,自己跑前忙后,事必躬亲地照顾许一山的生活和协助许一山的工作。 一时之间,邱华在桔城干部当中,风光无两。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纪委办公驻地,陪同他的不但有市委秘书长,还有市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 邱华显然被眼前的这个阵容吓呆了,三大常委亲自去见一个正在接受调查的当事人,这在桔城的历史上还未出现了。 “我......”邱华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他的目光躲闪着,然后深深垂了下去。 邱华的现状,等于是从巅峰跌入谷底。 不可否认,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执笔写的报告,简直无暇可击。 邱华大学毕业后,就被安排进了桔城市委办公厅工作。几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在藏龙卧虎的市委大院里,一个新人想出人头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一句话,叫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邱华的机会,就在于一次邂逅市长车军。 有一年,桔城适逢两会。在这节骨眼上,车军的秘书突然病倒了。秘书病倒,直接影响到车军即将要在大会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 本来,起草政府工作报告有一个专门的写作班子,领导的秘书在起草报告这件事上,只负责跟进和及时审阅提出建议。但车军有个习惯,他对别人写的报告,读得很不顺口。只有长期跟在他身边的秘书才知道他的阅读偏好。因此,秘书亲自写出来的报告,车军能读得声情并茂。相反,就会出现结结巴巴的情形。 车军秘书病重,几乎不能亲自执笔撰写报告,这就急坏了车军。 在车军一次乘坐电梯的时候,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突然说道:“车市长,我这里有份东西,您能帮我审阅吗?” 车军本来对这种要求是完全没有兴趣的,他甚至对这种拦路提要求的人很恼火。 但那天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居然没有拒绝,而是看了年轻人一眼道:“什么东西,拿来看看。” 车军一眼看到《2006年桔城市政府工作报告》几个字后,不由心里一动。他随手翻阅了几页,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喜地看了年轻人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首长,我叫邱华。现在市委办公厅工作。” 车军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直到邱华在听了车军在会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之后,才发现车军对他写的报告只字未改。 从此以后,他就进入了车军的视野。 但是,几年来,邱华呆在市委办公厅一直没动。车军似乎是将他忘记了一样,直到有一天,车军突然叫人将他带去一家私人会所。 在会所里,车军将他的计划透露给了邱华。邱华这时候才知道,车军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一件非常重要的秘密武器,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让他抛头露面。 被人赏识是人生一大幸事。一个人不管能力有多强,本事有多大,如果无人赏识,一辈子也就落得个孤芳自赏的结局。 车军的赏识,让邱华甘心情愿服从他的安排。一直到他亲自将邱华推荐给许一山当秘书。 “我是被人害了。”邱华紧紧咬着腮帮子说道:“这是我命不好,我认命。许书记,不管你怎么处理我,我都认了。” 组织部长在一边哼道:“邱华,谁害了你啊?你说话要考虑后果。” 邱华苦笑道:“我还有什么后果啊?我承认,两会上的事都是我搞出来的。你们想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吧。” 纪委书记随口问了一句,“邱华,你得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邱华嘿嘿笑出声道:“各位领导,你们知道我的历史吗?” 组织部长道:“你的历史,档案里不都记载得非常清楚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历史隐瞒着组织的?” 邱华叹口气道:“也不算是隐瞒吧。不过,档案里记载的历史,未必就是我的真实历史。” 此话一出,顿时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组织部长尤其着急,他狠狠瞪了邱华一眼道:“邱华,如果你对组织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历史,你的行为是构成严重违纪的。” 邱华冷笑道:“我已经严重违纪了,不怕再多一个罪名了。” 许一山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话,此刻,他开口说道:“小邱,我看你这是在自暴自弃嘛,什么罪名啊?我看啊,你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举报他人,是法律赋予每一个公民的权力。联名举荐倡议书也没违纪违法,符合《代表法》和相关法律规定。” 邱华一愣,小声问道:“许书记,您是说我没违纪违法?” 许一山笑笑,没回答他的话。 见许一山不回答他的疑问,邱华又显得颓丧起来。 他低声道:“各位领导,我承认我与容海同志有私人恩怨。我举报他,就是想报仇。没有其他意思在里面。但现在我知道了,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撼动不了别人。我是愿赌服输。” 许一山笑了笑道:“小邱,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第1850章 真相越来越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的人都在等邱华开口。 沉默了几分钟后,邱华抬起头,眼含泪花问道:“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桔城有位副局长跳楼身亡的事?” 不等人回答,邱华叹口气道:“跳楼的就是我父亲。” 组织部长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你姓邱。当年跳楼身亡的城建局副局长姓章,应该是叫章炜吧。” 邱华摇摇头道:“我随母姓。” 组织部长还是一脸疑惑,他眉头微皱道:“章炜生前并没有一个姓邱的儿子啊。而且他妻子也不姓邱,而是姓李。这件事当年引起过很大的反响,我是亲历过处理后事的。” 邱华哼了一声道:“我八岁的时候,父亲母亲就离了婚。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父亲后来的妻子。” 故事往前追溯三十年,在桔城有一位年富力强的高材生,叫章炜。章炜名牌大学毕业,主修城市建设规划专业。是当时桔城为数不多的城建业的权威。 桔城如今的城市布局,至今还没脱离当年以章炜为首的城市规划蓝图。可以说,章炜当年的规划是超前的,三十年过去,桔城从未因为规划而出现乱局。 那时,容海已经是桔城市主管城建的副市长了。 作为知识界的翘楚人物,章炜不但清高,而且自负。因此,作为官僚代表人物的容海便对章炜的目空一切非常恼怒。特别是双方因为城建规划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章炜书生意气太重,会不顾容海的颜面,当众拍桌子骂娘。 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最终在规划桔城地铁工程时爆发。 主管副市长容海认为,地铁项目是一件耗时耗钱的大工程,应该尽量缩小建设规模。而章炜却坚持地铁将是一座城市未来发展的重要指标。规模只能大,不能太小家子气。 按章炜的规划,桔城地铁应该走一纵一横和环城线路。而容海却要求只建设一条环城线路。双方为此争得面红耳赤。换了谁,这时候都会选择顺应领导的意思。偏偏章炜认死理,在与容海拍过桌子之后,将状直接告到了市委书记面前和省里。 为此,容海被上级领导严厉批评,差点影响到了他的仕途。 当然,桔城地铁的最后规划还是按照章炜的规划在进行,但是,这件事将两人的矛盾激发得再没修饰的余地。 章炜被桔城市政府委任为桔城地铁负责人,开始了长达五年的轰轰烈烈地铁建设。 然而,突然有一天,章炜就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再过一段时间,又有一个惊掉人眼球的消息传出来。地铁项目负责人章炜因为收受贿赂,在桔城市纪委调查期间,畏罪自杀,跳楼身亡了。 章炜之死,在桔城引起巨大的轰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章炜并非是个贪财之人。在章炜身上,有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之气,他对贪赃枉法嫉恶如仇。曾当面训斥过拿着领导批示来找他的人。 有人说,章炜在知识分子当中有着崇高的威望。但是在官场里,他被视为浑身长刺的人。 章炜畏罪自杀,而且结论还是收受贿赂,这就让人有点想不通了。 他究竟有没有接受贿赂,至今没人说得清。他的案子因为他的死亡自然终结了。十几年过去,逐渐被人淡忘,再没人提起。 “我父亲就是被容海陷害致死的。”邱华冷笑着道:“别以为他做的事天衣无缝。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不透风的墙。杀父之仇,我若不报,枉为人子。” 组织部长缓缓叹口气道:“邱华,你这是何必啊。先不说他与你母亲离婚,算是抛弃妻子,对不起你们母子了。就拿你父亲被调查这件事来说,你凭什么说与容省长有关啊?” 邱华道:“有不有关,你们比我更清楚。” 组织部长道:“其实,你这都是在胡乱猜测。结果是害人害己。” 邱华深深看了组织部长一眼道:“您是大领导,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过。我想问您一件事,您别说自己上马都不知道啊。我问您,我父亲过世后,他的后任妻子李娇与容海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组织部长赶紧训斥他道:“邱华,你别越说越没规矩了。你要知道,诽谤领导的严重后果。” 邱华不屑冷笑道:“我还怕什么后果啊!” 邱华的故事,引起了许一山的好奇。确实,按照组织部长的意思,章炜抛弃妻子另寻新欢,对邱华和他母亲应该是严重的伤害,章炜自杀身亡,不说他们幸灾乐祸,至少也不会为他之死鸣不平啊。 难道邱华心里真有着“杀父之仇,不报枉为人子”的思想?作为一个接受现代高等教育的邱华来说,他应该能明辨是非啊。 故事听完,许一山的第一感觉,就是感觉到这个故事有点玄乎。 邱华直言章炜后任妻子李娇与容海的话,似乎是在暗示一个什么真相。 由于话题牵扯到了新任省长容海的身上,许一山果断制止了继续往下聊。 大家一起从纪委临时办公点出来后,许一山叫住纪委书记说道:“在调查期间,你们必须保护好当事人,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第一,人身安全的事,要高度重视起来。不允许历史重演。第二,充分尊重当事人的权利,迅速查清时间真相。” 许一山见了邱华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关于车军的任何情况。邱华在整个谈话期间,一个字都没提车军,他是在刻意隐瞒,还是另有所图? 组织部长因为邱华这段不为人知的身世,他感觉自己在工作上存在了失误。他尴尬不已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今后我看对干部情况的摸底,还是要上查三代才能让人放心啊。” 许一山笑道:“你们组织有组织的规定,你按规定来就行。邱华今天反应的这些情况,我看啊,必须封锁全部信息。特别是邱华的父亲是章炜的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组织部长疑惑地问道:“他隐瞒自己历史,这件事难道不追究了?” “不是不追究。”许一山缓缓说道:“因为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复杂了。特别是牵涉到了现任领导,还是不要声张了。” 组织部长心领神会,临走时,他压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看啊,这件事还是快刀斩乱麻处理算了。邱华的行为,该纪律处分就纪律处分,该负刑责就负刑责。” 许一山道:“没那么严重。对待干部,我们一定要找到他违纪违法的根源。一定要让人信服。我们不能因为手里的权力,就想着一手遮天。历史不会遗漏任何一个人。就这样吧。”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以至于组织部长只能颔首同意。 只有许一山心里清楚,这件事牵一发而动全局。稍有失误,可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第1851章 世间有美人 许一山的新秘书到位了。 新秘书姓孔,全名孔野。 许一山一看到他的名字就笑了。名字里带个“野”字,这小子到底野不野呢? 秘书长介绍说,孔野是他在五个候选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首先,孔野学历高,正宗的燕京名牌大学毕业。其次,孔野曾经短暂担任过领导秘书,具有一定的秘书工作经验。 第三点最重要,孔野社会关系清楚。父亲是某县一名普通的副科级干部。母亲是一家民营企业的法人。他家境相对比较殷实,不抽烟不喝酒,行规蹈矩。他个人历史清白,政治面貌过硬。在校期间已经入了党。 孔野五年前进入桔城市委办公厅工作。目前是市委办公厅秘书二处一名普通干部。 孔野被带到许一山面前时,他腼腆的笑容迅速引起了许一山的好感。 许一山心里想,这小子名不副实啊。名字带“野”,但观察他人,一点都不野啊。 “小孔,愿意来我身边工作吗?”许一山笑吟吟地问他。 孔野赶紧回答道:“能在许书记身边工作,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之前听说有五个候选人,我还担心自己被选不上呢。” 许一山道:“你要记住,来我身边工作,一定要遵守纪律。我对人要求很严,你怕不怕?” “我不怕。”孔野认真说道:“我要是怕,就不敢来了。” “行。”许一山颔首道:“好好工作吧。” 孔野认识许一山,许一山却不认识孔野。作为桔城新任一把手,许一山早就成为桔城市委的焦点人物。而且,连许一山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桔城一帮年轻的干部心目当中,他就是一代传奇。 接纳孔野担任自己的秘书,许一山是有着深远考虑的。孔野在桔城市委工作了那么些年,对桔城的一些情况,掌握得肯定比自己要深和透彻。而且孔野是市委秘书长亲自推荐安排过来的,他没理由拒绝。 作为书记,他有着专门的书记办公室。这是一个区别于市委办公厅的一个小机构。书记办有工作人员五个人,其中包括他的专职司机邓斌在内。 孔野一来,书记办的所有工作便由他负责了。 昨天在见过邱华后,许一山的心情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邱华讲的故事似乎有些玄乎,却又显得无暇可击。他决定,有必要验证一下邱华所言的虚实。 电话打给邓晓芳,约她晚上一道共进晚餐。 邓晓芳接到电话特别高兴,她在电话里表示,一定按时赴约。 许一山选了邓晓芳曾约他赴宴的私房菜馆。这地方邓晓芳熟。一个人只有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会敞开心扉说话。 一见面,邓晓芳便热情洋溢地笑道:“老许,今天怎么有雅兴请我吃饭了?你就不怕我宰你。” 许一山大笑道:“请吃一顿饭的能力还是有的。我堂堂一个市委书记,还付不起请个人吃饭的账啊。” 邓晓芳道:“未必,你信不信我一顿吃你十万块?” 许一山连忙说道:“千万别,我信。” 包厢里除了他俩,再无一人。 邓晓芳显然感觉到了异样。以她对许一山的了解,许一山从来不会单独约一个异性吃饭。 “没有人了?就我俩?”邓晓芳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对,没别人,就你我。”许一山嘿嘿笑道:“怎么,怕了?” 邓晓芳不屑道:“我怕什么?你一个书记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再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去考虑这些怕不怕的废话。而且,这地方保密啊,出了这道门,谁知道谁呀。” 许一山笑呵呵道:“就是嘛,能请到我们邓大美人共进晚餐,我很荣幸啊。” 邓晓芳脸一红道:“你又开玩笑。比起你家陈晓琪来,我们这些人啊,就是残花败柳。谁能进入你许大帅哥的眼里呀。废话少说了,说吧,你找我,恐怕不是吃一顿饭那么简单吧?” 许一山一脸认真道:“你还别说,真的就只是吃饭,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邓晓芳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你许书记是什么人,我现在还不清楚啊?你不说,我就不再问了。没意思。” “有意思。”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如果要说理由,我随便拿一个理由都行。比如,管委会的工作,你帮我那么多,我还不能感谢你吗?” 邓晓芳似笑非笑道:“对了,你既然提到这件事了,我正好有个问题要问你。融城管委会即将面临撤销,你准备把我们安排去哪?” “组织上会有安排。” “我想问你。” “融城管委会的使命应该结束了。”许一山缓缓说道:“今年我们与逸阳、香河两市召开了三市联席会议。联席会议的目标其实与融城管委会的职责是一致的。但联席会议的决定,比融城管委会的决定更能让大家接受。所以,撤销管委会,并入到三市联席会议领导小组里来,你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合适啊!”邓晓芳一脸小迷妹的表情说道:“你作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第一个支持的。” “要不要喝点?”许一山避开话题问她。 “你想喝吗?你想喝,我陪你。”邓晓芳似笑非笑道:“酒壮怂人胆,你不是借酒来壮胆吧?” 许一山道:“我可能真需要借酒壮胆。” 邓晓芳喝红的,许一山喝白的。两杯酒下去,许一山突然问道:“邓晓芳,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我先申明,没其他意思,就是好奇。” 邓晓芳惊异地看着他,喝了酒的她,脸上红扑扑的一片,显得娇艳了许多。 “谁呀?”邓晓芳放下酒杯笑问道:“说话吞吞吐吐,这可不是你许一山的风格。” “李娇。”许一山说完,赶紧掩饰着喝了一杯酒。 邓晓芳脸色一下变了,她犹豫了好一会,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许一山掩饰着说道:“不是我有兴趣。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这个人。” “她是个美女。”邓晓芳冷静地说道:“虽说年龄不小了,但人家驻颜有术,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还像个三十岁的少妇一样。关键是她这样的女人,最讨你们男人喜欢了。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许一山没做声。 “人家要屁股有屁股,要腰身有腰身。那一张脸,哪个男人看了都会神魂颠倒。当年,为了赢得她的芳心啊,桔城上演过无数次男人间的战争。” 许一山笑眯眯地问:“真的吗?桔城还有这么一位传奇人物?” “你都知道人家名字了,难道还不知道她的故事?”邓晓芳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看来啊,天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遇见美人了,就忘记了一切。” 第1852章 关系复杂 邓晓芳的嘲讽,许一山非但不辩解,反而装出一副无限神往的表情,小声说道:“按你这说法,这李娇倾国倾城啊。” “想认识她吗?”邓晓芳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抱怨道:“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种见色起心的人了?你不是这种格局吧?人家至少大你一轮,你也想下手?” 许一山嘿嘿笑道:“爱美,不等于贪色。美好的东西,总是只得神往的不是?” 邓晓芳笑着骂了一句,“滚蛋吧你。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还真没有。就是想知道这个李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晓芳的神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她浅浅扫了许一山一眼,叹口气道:“你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一定是听到一些传闻吧。老许,你找我了解,还真没找错。” 李娇嫁章炜时,还是一个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 她原来是桔城市城建局的一名普通资料员,因为工作的原因,她与章炜接触的机会特别多。章炜因为需要随时查找和复印资料,常常要麻烦资料室的人。 资料室的其他人看见章炜都会敬而远之。因为这个人就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几近废寝忘食。 随着接触的时间一长,满脑子青春梦想的李娇被才华横溢的章炜慢慢吸引住了。她发现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尽管李娇知道章炜是有妇之夫,而且年龄大她不少。但被爱情冲晕了头脑的女人,常常不会去考虑爱情之外的任何东西。 一日,章炜因为需要查找一份非常重要的地质资料,在下班后仍然留在资料室。单位其他人都下班了,李娇只好留下来陪他一道查找。 两人之间有一段非常简短的对话。 章炜满怀歉意说道:“实在对不起,小李,让你晚下班了。要不,你先下班,我一个人就行了。” 李娇面带桃花笑道:“没事,章工。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就陪你一起找吧。” 章炜笑道:“你这个年龄,正是谈情说爱的大好年华。怎么会没地方去呢?” 李娇便看他一眼,幽怨道:“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看得上,除了你。” 章炜便不再说话,埋头去找他需要的资料。 直到后半夜,他才冲浩若烟海的各种资料中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重要资料。兴奋之余,章炜便提出请李娇去吃夜宵。 李娇高兴答应。两个人便在夜宵摊上吃了一些东西,章炜高兴,喝了不少酒。 喝醉了酒的章炜不敢回家,便找李娇要了资料室的钥匙,准备在资料室对付一晚。 李娇看着章炜醉得几乎不能挪步,放心不下,只好送他回资料室。 男女间的激情,往往就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逗引下爆发。当李娇搀扶着章炜跌跌撞撞进去资料室时,章炜醉眼迷离地看着身边娇喘吁吁的李娇,便勾下去头吻了她。 她很紧张,但是还是很热烈地回应了他。 于是,在资料室光滑冰凉的地板上,他们唱了一曲惊天动地的爱情颂歌。 一个月后,李娇紧张兮兮地找到章炜,告诉他,她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 章炜什么话也没说,回去就与妻子离了婚。再过一个月,两人便领了证。 许一山就像听故事一样,听完邓晓芳讲述的李娇与章炜的这段往事。他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邓晓芳苦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李娇就是我表姐,你会不会大跌眼镜?” “你表姐?”许一山还真被她的话惊到了,他嘿嘿笑出声来,“你到底有多少表姐表妹啊?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当作家的表妹邓静安吧。” “那是我堂妹。”邓晓芳淡淡说道:“怎么?你不相信。” 许一山笑嘻嘻道:“相信,怎么不相信。我就是觉得啊,你家的这些堂妹表妹表姐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邓晓芳垂下去头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缓缓说道:“如果我再告诉你,李娇与我家的那位还有故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讲天方夜谭的故事?” 许一山笑了笑,没有出声。 来找邓晓芳之前,他就已经掌握了容海与李娇之间的一些事。但是,他确实不知道李娇会是邓晓芳的表姐。 “你知道我与老容的关系一直不大好的事吧?”邓晓芳苦笑道:“我们就是同床异梦。老容真正的心思,不在我这里,而在李娇身上。” 许一山讪讪笑道:“怎么可能。你比她年轻,也是个绝色美女。他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是吗?”邓晓芳笑了笑道:“我美吗?” “美!是真美!”许一山由衷赞道:“邓晓芳,我绝对不是敷衍你,你确实漂亮。” “那又有什么用呢?”邓晓芳哼道:“没人喜欢啊。” 许一山没敢接她的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杯子说道:“好啦,其他话都不说了,全在酒里了。喝完这杯,我们散了吧。” 邓晓芳瞪他一眼道:“你说散就散了呀?我还没喝尽兴呢。而且,我还有很多故事没告诉你,你没兴趣听了?” 许一山只好承认道:“但凡涉及到领导个人感情问题的事,我都不想听。” “你心虚?”邓晓芳咄咄逼人道:“许一山,你少拿这些空话套话来忽悠我。你今天请我喝酒吃饭,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说吧,你还想知道他们一些什么事?” 许一山尴尬道:“好啦。邓晓芳,你肯定喝醉了。” “我没醉!”邓晓芳大声说道:“都说你许一山是个正直的男人,不贪财,不好色。我记得杜婉秋对我说过,这世上的男人,像你许一山的人不多。你这样的男人,若遇狂风暴雨,你能飞天成龙。但遇到污泥浊水,你一样很难洁身自爱。” 许一山苦笑道:“什么成龙成虫的?我就是一凡人,七情六欲我有,油盐酱醋我懂。” 邓晓芳似笑非笑说道:“你知道吗?当初你来党校学习的时候,人家杜婉秋可是将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可惜你名花有主了啊。说实话,那时候你就让我折服了。遇到其他任何人,省委书记的女儿爱上自己,还不借势而上?你要知道,如果你成为杜婉秋的丈夫,估计你现在走得更远了。” 许一山赶紧拦住她说道:“邓晓芳,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人家杜婉秋是千金之躯,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人。” 邓晓芳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不懂女人了。你信不信,现在你如果向杜婉秋示爱,我敢保证,她会不顾一切扑向你。” 许一山知道,再聊下去,邓晓芳不知还会说出一些什么过分的话来。他果断起身,叫来司机邓斌,安排他护送邓主任回家。 第1853章 调查结果出炉 在许一山的强烈要求下,中部省成立了两会期间举报材料事件与联名举荐事件调查小组。 由于容海与许一山都是当事人,他们必须回避。因此,调查小组里既没有容海,也没有许一山。为表重视,陆书记亲自挂名调查小组组长。 桔城市书记许一山的原秘书邱华,从桔城移交到调查小组。 两起事件,影响面很广。调查小组的主要目标,就是查清举报材料的源头和联名举荐倡议书的背景。 陆书记挂名的调查小组,调查起来就没有任何阻力。很快,真相便要浮出水面。 五月中旬,陆书记将许一山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桔城的五月,已经进入了夏季。外面的气温最高时已达33度。从开春到现在,整个中部省都没下过几场雨。异常的气候预示着今年将是一个大旱之年。 办公室里,温度宜人。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红绸带被冷风吹得微微飞扬。 陆书记取下眼镜,看了一眼进来的许一山,摆摆手道:“坐吧。” 自从两会曝出两起事件之后,许一山基本没来过陆书记办公室。 这段时间,他的全部精力都摆在协调三市联席会议的决议上了。三市联席会议一开,一个大城市群的概念便呼之欲出。 按照三市联席会议的决定,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在未来的三年内,要实现教育、医疗、城乡建设一体化的布局。 桔城率先面对两市打开了教育领域的窗口。预计在秋季入学时,三市基础教育实现同步。目前,已经完成三市教育系统的资源整合。主要体现在三市教师工资福利待遇同步,三市间教师调动工作再无壁垒,实现了完全的无缝对接。 此举,赢得了逸阳和香河两市教育界的盛赞。要知道在过去,两市教师不但在待遇上有着天壤之别,而且想跨市调动,比登天还难。 教育资源当然是桔城的最好。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教师资源本身,逸阳与香河过去只能望其项背。 如今三家变成了一家,当然是盛举。 许一山明确要求,三市必须拿出财政收入的2%作为教育支出。这与过去的教育投入并没有两样,但这次的财政投入,不再各自为政,而统归由三市教育行政部门组成的联合办公室负责,简称教统领导小组。 秋季入学时,三市开展高中阶段免费教育模式。所需财政缺口,由三市政府负责。 这一改革,预示着逸阳和香河的学生不但能享受桔城优质的教育资源,而且还不用花钱。这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为民办实事之举。 至于医疗资源的整合,正在逐步进行当中。毕竟,医疗比教育要复杂得多。 许一山力主先从教育和医疗入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将教育和医疗当成一门生意来做,这个民族早晚都要走向灭亡。 他强力打破这两道套在老百姓头上的紧箍咒,赢得了社会的赞誉。 陆书记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过来,在许一山对面坐下后,问道:“你已经很久没来我这里了吧?” 许一山讪讪道:“是。” “不敢来,还是不想来?”陆书记神态轻松地问道。 “没有不敢来,而是不想来。” 陆书记意外地咦了一声,“不想来?怕我这里有老虎吃了你?” “不是。”许一山解释道:“陆书记,在调查结果没有正式公布之前,我还是尽量少来。” “避嫌?”陆书记呵呵一笑,指责他道:“小鸡肚肠!” 省委调查小组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细致调查,已经查清了两起事件的源头和原因。 举报材料的源头查出来是桔城市长车军授意邱华散发出来的。材料内容也是车军提供的。虽说举报材料的内容真伪不在本次调查范围之内,但查到了桔城在城市园林改造过程中确实存在一些违纪违法的现象。目前,违法方面的问题,已经移交给司法机关继续侦查。 举荐倡议书的背景也查清了,还是车军授意,意欲通过联名举荐来影响容海的顺利当选。 两起事件的矛头都指向车军,这反倒让许一山迷惑了。 以车军的智慧,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旦事情闹大,查不到事件的来龙去脉。他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置于他人的对立面吗? 而一旦查清这些事都是他在背后指挥策划和授意,那不就是他自己挖坑让自己跳吗? 这世上还有这样疯狂的人? “我想听听你对这两起事件的看法和处理意见。”陆书记不动声色说道:“一山,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吧。” 许一山小声道:“陆书记,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车军同志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怎么想的,你可以不用去考虑。既然事件已经查清了,就得有个说法不是?”陆书记严肃说道:“两会期间出现的这些事,在代表当中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许一山沉默不语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到最后的处理结果。 车军授意他人散布举报容海的材料动机先不说,他炮制出来一个联名举荐的事,就已经深深影响到了他许一山。 两会期间,就曾流出这样一个说法,许一山的野心太大。他要拉下容海让自己上位。联名举荐的结果,就是将他和容海尖锐地对立起来。 如果将两起事件联系到一起来分析,不难分析车军的目的,就是要制造许一山和容海之间的矛盾。 在中部省,容海是资深领导。许一山是后起之秀。两虎相争的结果,不是只有一伤,而是两败俱伤。 “这人还真恶毒!”许一山不由自主骂了一句。 陆书记微笑道:“一山啊,这不是恶毒,这是斗争。斗争是需要智慧的。” 许一山苦笑道:“我可从没想着要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面。与其挖空心思去勾心斗角,不如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为老百姓办实事上。” 陆书记笑笑,没做声。 许一山试探问道:“容省长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态度?” 陆书记道:“你不用管别人的态度。你就谈谈你的想法。” “我觉得,车军同志继续留在桔城市长的位子上已经不合适了。”许一山鼓足勇气说道:“陆书记,我要求省委慎重考虑,能不能调整一下车军同志的任用?” “你是班子成员,你有权建议嘛。”陆书记将皮球踢了回来。 车军炮制的两起事件,从纪律与法律的角度来看,并没违反相关规定。无非就是他的办法显得有些局促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为保护他人和自己。 举报他人违纪违法是法律赋予每一个公民的权利,联名举荐他人也符合《选举法》,从大方向来看,车军并没违纪违法。 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陆书记选择在未公布调查结果之前,先找他谈话,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想法呢? 第1854章 平安落地 车军在中部省两会上授意他人炮制两起事件,分别针对代省长容海和桔城市委书记许一山。两起事件看起来毫无关联,但细思之后,不禁拍案叫绝。 很显然,在两会期间散布不利于候选人的举报材料,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事件。按规定,在举报材料未能查证落实之前,候选人暂时会失去候选资格。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果举报人与被举报者之间不存在深仇大恨,很难做得出来。 那么,车军与容海之间,存在深仇大恨吗? 他们算得上是一对老搭档了。容海担任桔城市委书记期间,车军就已经是桔城市长。诡异的是这些年里,从来没听说过两人之间有任何矛盾。 过去,在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的党委政府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矛盾。矛盾大小,取决于当政者的强势力度。有党务完全凌驾政府的,也有政府倾轧党务的。这主要看是谁坐在这些位子上。 班子团结是一直强调的要求。然而,牙齿总有咬到舌头的时候。 虽说会有矛盾,但矛盾程度都可控。否则,执政就会遇到危机。 桔城市委市政府过去是全省地方政府的楷模。他们的班子是出了名的团结。以至于省委在每年的各地州市一二把手的会议上,都会盛赞桔城市委市政府。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车军会在容海候选的节骨眼上使了这样一个阴招。 许一山早就想过,车军应该能明白,他授意的这些事不可能查不出来。他疑惑的是,车军难道没有想过一旦查清了事件的根源后,将会对他产生严重的影响吗? 至于他炮制出来的一个联名举荐倡议书,暗示举荐许一山参选,似乎是对许一山的肯定。但只要仔细一想,这不是明摆着制造出来许一山与容海的尖锐矛盾吗? 两起事件联系在一起去想,不得不佩服车军的用心良苦和勇气。或许,他搅浑这潭水,真有更大的目的。 或者说,车军连续使出这两招,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幸的是陆书记在这时候当机立断,排除了外界任何干扰,保证了两会顺利闭幕,容海当选了中部省长。 许一山沉默着不将他的意见和建议表达出来,陆书记便叹口气道:“一山啊,我理解你现在的难处。你不表态,就是对这件事还在耿耿于怀嘛。小车这个人,我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啊。” 陆书记的这句话,许一山一下听到心里去了。 从年龄上看,陆书记比车军并没大多少。严格来说,他们是同年代的人。陆书记说他看着车军成长起来的,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在哪?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陆书记看了一眼窗外,“今年,恐怕是历史上从未遇到的大旱之年啊!” 陆书记突然将话题转到天气上去,这让许一山再次陷入了迷惑。 中部省说到底,还是一个农业大省。尽管这些年在工业建设、商贸物流、第三产业等领域投入了巨大的资金,但依然还是改变不了农业大省的真实面貌。 毕竟,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地形结构,气候温度,几千年来积累下来的生产经验,将这片土地孕育成粮食的基地。放眼全国,还有几个地方能有中部省发展农业的优势呢? 历史上,农业都是靠天吃饭的。老天爷的心情,决定着农业的产出。即便到了今天,传统的农业结构似乎也没得到多少的改变。 因此,天气是决定农业生产的最重要的指标。 “今年如果大旱,问题就会很严重。”陆书记缓缓说道:“农业是立国之本啊。” 许一山似乎明白了陆书记的意思,他试探着说道:“陆书记,我建议我们要未雨绸缪,做好对付大旱的全部准备工作。” 陆书记颔首道:“你的建议非常对。问题是,我们现在让谁来负责这一项重要的工作。省里准备成立一个抗旱领导小组。我与老容商量过了,一定要选好这个小组的组长。必须打赢这场抗旱保卫战。这个人很重要啊,因为他肩负着我们中部省今年能否度过这个难关。” 许一山主动请缨道:“要不,我来干吧。我是学水利的,在水利系统也工作了七年,有一定的经验。我觉得,对抗大旱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水利方面做好前期预备工作。” 陆书记看了看他,微笑道:“不行。你才上任桔城,桔城的各项工作还离不开你。” 话说到此,许一山心里基本已经有了一个底。 “我听说,车市长过去就在农委工作过,他应该很有经验。” 陆书记点点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许一山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陆书记在这时候约他谈话,真正的目的就在于此。 两会期间发生的两起事件调查已经终结,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但是,陆书记选择压住不公布。他约谈许一山,就是想让许一山明白,不能因为个人名誉而损坏团结的大局。 再说白一点,陆书记似乎是在有意保护车军。 他引导着许一山谈到了今年的大旱,似乎他已经给事件的处理结果埋下了一个伏笔。 从陆书记的意思来看,调查结果将不对外公布。车军将调离桔城市长位子,成为省抗旱领导小组负责人。 “我完全支持与赞同省委的决定。”许一山认真说道:“不管是谁来负责这项工作,桔城市委市政府将会尽全部的力量予以支持。” “很好!”陆书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山,关键时刻,你能放下成见,不计个人得失,值得表扬。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牢记,团结是战胜一切困难的法宝。” 两会事件调查小组的工作悄无声息落幕,中部省没有将调查结果公布。陆书记在常委会上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意思是此事到此结束,从此不许再议。 许一山尽管心里不满,也只得遵循省委决定。 陆书记暗示过他,大局观是每一个执政者必须牢记的准则。 当然,这里最高兴的人是容海。举报材料指名道姓他在桔城城市园林建设方面存在巨大的问题,但随着调查结果的封存,举报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五月末的省委常委会上,陆书记宣布成立全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由原桔城市长车军担任。会议的重点落在即将打响的抗旱大仗上,要求全省各地州市,全面服从省抗旱领导小组的指挥。 车军要去抗旱领导小组担任组长,桔城市长的职务他就要卸任。 同时,预示着车军平安落地。 但是,车军卸任了,谁来接任他呢? 第1855章 十万火急 桔城市委市政府召开隆重的欢送大会,欢送车军赴任中部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 车军有惊无险落地,不降反升。他本人因此而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表面上他荣升到省委担任领导职务了,实则是明升暗降。虽说抗旱领导小组是领导全省对付即将到来的大旱,但这样的机构说到底就是一个临时机构。一旦抗旱任务完成,车军何去何从,还是一个未知数。 桔城市委市政府所有领导都到会欢送他。许一山代表市委市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他在讲话中肯定了车军同志对桔城市作出的巨大贡献,高度赞扬了车军同志在工作中的忘我精神,对车军所领导的桔城市政府的各项工作都给予了高度认可。 “车军同志的离任,是我们桔城的一大损失。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领导干部,一定要牢记车军同志的嘱托,励精图治,奋发图强,一定要将桔城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许一山的讲话,让车军脸上的形色变得很尴尬。这哪像是在赞扬他,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在给自己作悼词一样。 车军离任,省委却没及时安排人来接替他。 许一山独自一人主持桔城大局,倒也应付自如。 正如陆书记所料,中部省遇到了三百年不遇的特大干旱。 从过年后,整个中部省再没下过一场称得上规模的大雨。六月初,大小池塘基本已经干涸见底。全省范围内的大小水库储水也开始告急。 最严重的当属陈州市,全市一百零五座水库,接近一半的水库已经再无抗旱能力。甚至连城市饮用水也将遇到危机。 最明显的是流经半个中部省的香江河,往年烟波浩渺的河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河床裸露的石头。水浅处,挽起裤管就能轻松过去。 香江河上游的衡岳市情况还稍好一些,因为水电站的拦河大坝,将上游的水全部拦在衡岳。 由于水资源极度匮乏,电站早就停止了发电。不发电,水就不会往下游流。以至于在下游的桔城,逐渐出现了严重的水荒情况。 许一山不得不启用储备水库给城市供水。但如果再不下雨,靠水库供水的日子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全省陷入了火急火燎的状态,各地州市纷纷告急,甚至提出向外省借水的想法。 因为极度干旱,全省的工作重心全部转移到了抗旱这件大事上来了。 陆书记亲自主持召开了两场大会,要求各地政府确保民生的需要。非必要的企业,暂时停产。省长容海几乎脚不沾地,全省各地奔波,寻求解决方案。 全省唯一还未出现严重危机的就是岳州市。但岳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过去一望无际的湖面早就消失不见,触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萋萋芳草。 岳州市开展了自救,他们斥巨资铺设管道,将湖里残余的水倒抽回来缓解旱情。 即便如此,还是一片赤日千里的景象。 抗旱领导小组组长车军一筹莫展,他被容海在会上指着鼻子大骂,却一句争辩的话都不敢说。 毕竟,危及到民生的大旱,如果不及时解决,很可能诱发出来无法收拾的后果。 许一山连日来一直没法睡个安稳觉。桔城缺水的严重现实问题摆在他面前。这座将近八百万人口的城市一旦出现用水困难,势必会引起社会的恐慌。 虽然桔城周边有三座水库可以保证民生用水暂时不会陷入绝境。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老天爷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下雨。如果再维持两个月不下雨的情况,桔城储备用水也将告罄。 权衡过后,许一山决定亲自去衡岳借水。 只要衡岳打开水电站的拦河大坝的闸门,就能缓解桔城的旱情。 许一山召集市委市政府领导开了一个会,决定在香江河桔城地段临时筑一道三米高的拦水大坝。这样,衡岳水电站开闸之后,水不会顺着河道流去下游。 他的建议得到全体领导干部的赞同,会后,许一山轻车简从,直赴衡岳。 刘思诚听说许一山是来要求开闸放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许书记,你莫难为我。我衡岳也有七百万人口啊。”刘思诚唱苦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要一打开闸门,我衡岳七百万人就无路可走了。” 许一山笑眯眯道:“思诚,你就愿意看着桔城几百万人被渴死?” 刘思诚嘿嘿笑道:“你们省城有办法的。三座战备水库,至少能抵抗一年。我就不相信,进入秋冬季还不下雨。” 许一山苦笑道:“谁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啊。他不下雨,难道我们还要学古人去求雨?” 刘思诚一本正经道:“你还别说,说不定你亲自去求雨,下一场大雨也未必不是不可能。” “这些话都不要说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许一山解释道:“思诚,我保证你们开闸放水后,只要水位达到桔城临时拦河坝,你们就关闸。” 刘思诚断然拒绝道:“下游又不是只有你们桔城。我给桔城放了水,岳州来找我要水,我给还是不给?不给,人家怎么骂我?给了,我衡岳还要不要?” “对了,许书记,你别看我守着这一河水不肯开闸。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这一场大旱,可能会影响我衡岳未来几年的发展。你如果去茅山看看满山的油茶树,我相信你就不会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茅山油茶树怎么了?”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我陪你走一下吧。”刘思诚当即吩咐秘书准备车,他要陪许书记下去茅山实地视察。 路上,刘思诚才吐露了真实情况。 原来,省抗旱领导小组第一站来的就是茅山。茅山作为中部省省管县,车军将第一仗摆在茅山开打,似乎名正言顺。 “我是不理解省委的。”刘思诚抱怨说道:“车军他懂什么啊?完全是乱作为。茅山本来是个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在这场抗旱大仗中,茅山反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现在的茅山啊,全县没有一座水库池塘有水。夏季所有农作物全部绝收,秋季估计也够呛,能不能播种下去,鬼晓得。更严重的是,茅山的油茶林都可以点火了。” 许一山心情沉重地问了一句,“怎么会是这样?” 刘思诚苦笑着道:“还不是因为这个车军吗?他提出抗旱一盘棋的思想,要求全县实行统一调配水源。这简直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嘛。本来就没剩多少水,被他一折腾,干脆滴水不剩了。” 车窗外,路边的树木根本看不到几片绿叶。在炙热的太阳底下,仅剩的几片叶子焉得几乎卷成了筒。 进入茅山县界,许一山便被满山的焦黄油茶林惊得心都要碎了。 第1856章 天灾与人祸 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一片焦黄,许一山的心情沉重得犹如坠了一块铁。 刘思诚介绍,车军来茅山后,将茅山搞得乱成一团。茅山的水利设施本来是衡岳地区最完善的。全县境内大小38条河流与成百水库,足以维持全县两年不下雨的大旱情。在遭遇到这场大旱时,茅山县委县政府将保水护水当成全县最重要的工作在抓。 然而,车军一来,便要求茅山大开水库闸门,以至于全县水库的储水在短短的半个月便白白流泻干净。目前,茅山最大的河流洪河已经断流。无修水库、阳泉水库、白莲水库全部见底。 全县38条大小河流全部枯竭,群众用水,只能靠打井获取地下水。 但是,车军又下了一道死命令。未经批评,私自打井的行为属于非法采矿,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刘思诚叹口气道:“听说地下水属国家矿产资源,我还以为车军同志是在胡说。谁知查了矿产资源名录后,还真发现地下水资源是矿产资源一部分。” 许一山沉默不语,满山几近枯死的油茶林,已经让他心急如焚。茅山油茶林可是茅山油脂基地的生命线啊。全县普种的油茶树,到现在已经蔚然成林,正是产出的高峰期。这一棵棵油茶树,就是一叠叠的钱。 “根据气象部门预计,今秋今冬都将维持高温天旱天气。如果我把香江河大闸打开,衡岳市也将陷入绝境啊。”刘思诚苦笑着道:“只要老天爷不下雨,大家都得等死。” 茅山是衡岳地区水资源相对丰富的一个县,却是本次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县。 刘思诚毫不掩饰地愤怒说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天灾了,更多是人祸因素。” 许一山冷静地问道:“车组长呢?” “跑了。”刘思诚鄙夷地说道:“这人把茅山搞得一团糟后,无力回天,借着去陈州处理抢水纠纷,跑了。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不过他走时,下了一道死命令,谁开采地下水自救,谁坐牢。” “胡搞!”许一山轻轻骂了一句。 刘思诚苦笑道:“如果茅山不是省管县,还属于我衡岳市管辖,我是不会允许他胡来的。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不明白省里将他安排在这个位子上,究竟是出于什么方面考虑的。” 许一山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车军的任命,是陆书记安排的。领导任免人事,绝非是拍脑袋就可决定的,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即便领导在任免干部的时候出现差错,作为下属也不该质疑。 车到茅山县委大院,才知道书记袁珊瑚和县长秦光都不在县里。 袁珊瑚去了灾情最严重的白沙镇,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县里来了。秦光去了阳泉镇,阳泉镇在水库见底后,水库上下游河道发展起来的珍贵渔业养殖计划,正在遭受着灭顶之灾。 县委县政府除了值班人员之外,其余干部全部下去了各乡镇。全县各局委办的干部职工也充实到了抗旱一线。 许一山在县委少坐片刻,便直奔白沙镇。 他心里在想,在地表水资源已经极度枯竭的茅山,袁珊瑚他们要如何开展自救?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刘思诚说道:“思诚,我有个想法,这次可能需要衡江集团出把力了。你多多支持一下。” “衡江集团?”刘思诚苦笑道:“他们又不会生产水。” “他们确实不会生产水,但是他们能找到水。”许一山笑呵呵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管是茅山,还是衡岳,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要以开采地下水为主。” 刘思诚猛烈摇头道:“不行。车军同志说过,谁敢擅自开采地下水,他就让谁把牢底坐穿。他说,地下水不但是矿产资源,而且涉及到地质构造。这种杀鸡取卵的行为,等于就是饮鸩止渴。” 许一山冷哼一声道:“他懂什么!” 许一山不加掩饰的轻视,源于他对茅山的地质结构比谁都要熟。 七年的茅山水利经验可不是吹的。七年时间他的足迹踏遍了茅山几乎每一寸土地。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熟悉,甚至超过熟悉自己的一双眼睛。 许一山知道,在茅山地下,藏着一条暗河。当年洪山镇大水,就与这条暗河有关。如果打穿暗河,再用大功率抽水机日夜抽水,并不会影响地质结构,但却能极大缓解茅山遇到的干旱困境。 刘思诚大吃一惊问道:“许书记,你是说地下有暗河?” 许一山坚定地点头,缓缓说道:“我在水利局工作的时候,勘探过暗河的情况。虽然没全面掌握暗河的全部情况,但据我已知的情况,这条暗河的水,能保茅山。” 刘思诚如梦初醒一样,大笑道:“我明白了许书记你为什么说要衡江集团出把力的意思了。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晚上我们回去后,直接去衡江集团开会。” 白沙镇赤地千里,满目枯萎景色。 袁珊瑚得知许一山来了,她从外面赶了回来。 一顶白色的草帽戴在她的头上,草帽的颜色被太阳晒得有点泛黄。她的皮肤显然比过去黑了不少,头发也散乱着,随便用一块手绢扎着。脚下一双凉鞋,满脚都是灰尘。 一看见许一山,她便哽咽起来,眼里噙着泪花低声说道:“许书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茅山人民。” 许一山故作轻松笑道:“小袁,你不用自责。先喝口水吧。” 捧着许一山递给她的大搪瓷缸,袁珊瑚一口气喝了半缸水。 “坐下说吧。”许一山招呼她道:“白沙镇的油茶林还能保住多少?” 袁珊瑚来白沙镇坐镇抗旱,原因是白沙镇是茅山最重要的油茶林基地。全县的油茶林,有接近三分之一集中在白沙镇。 当年全县普种油茶树时,就将白沙镇定位重点基地。原因在于白沙镇的土壤和气候,是全县最适宜栽种油茶林的地区。 整个白沙镇,漫山遍野都是油茶林。其气势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袁珊瑚未开口,眼泪已经啪嗒往下掉了。 她沙哑着嗓子说道:“许书记,刘书记,白沙镇很难。现在全镇能利用的水,全部照顾油茶林了。但这是杯水车薪啊。” 许一山皱着眉问道:“有没有打井?” 袁珊瑚迟疑一下说道:“没打,也不敢打。再说,打口井的水,又能有多大的帮助作用呢?” “不打井是因为抗旱领导小组的决定?”许一山眉头深锁着问道。 袁珊瑚低声嗯了一声。 “群众都发动起来了吗?”许一山又问了一句。 “全县都发动起来了。”袁珊瑚叹口气说道:“可是现在我们是有劲都没处使啊,只能眼睁睁看着满山的油茶林被旱死。” 她迟疑一下说道:“就算现在想出办法来,茅山的损失也将是不可估量的。” “办法会有的。”许一山安慰她说道:“给我两天时间吧。” 第1857章 引水争论 一个紧急电话打去省城,许一山强压住自己的激动,拿手机的手在微微抖动。 “陆书记,我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电话里传来陆书记稳重的声音,“一山,你不要急。慢慢说。” “我要求将临时开采地下水的行为,作为生产自救的措施。”许一山认真说道:“目前全省旱情严重,非常时期,规定不能成为绞索。” 陆书记咦了一声,他显然还没搞清楚许一山话里的意思。 “陆书记,我建议省委在目前的状况下,允许有条件的地区开采地下水自救。”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会。陆书记缓缓说道:“省委有过这样的设想。但是在征求专家意见的时候,遭到了专家的一致反对啊。专家们论证过,过度开采地下水,会对地质构造造成严重影响,引发地质灾害啊。” 许一山气愤地骂了一句,“陆书记,有些专家吃人饭,不干人事。按他们这种说法,大家都只能等死了。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理论?他们难道不知道,地下水也是地表水渗透下去的吗?一旦下雨了,地下水不又丰富起来了吗?哪存在抽干地下水,地表就会塌陷的说法啊。” 陆书记突然问道:“你想怎么干?” 许一山迟疑着说道:“其他地区我不清楚。但衡岳地区的茅山县,我是知道地下有一条巨大的暗河的。我想,打穿暗河通道,引水自救。” “你有把握?” “没有。”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但我想试试。” “行!”陆书记没多说了,挂了电话。 晚上,衡江集团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集团主要领导和技术骨干都会聚在一堂。 许一山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一开口便问道:“各位技术专家,我想问问,以你们目前的力量,多久能造出全球最大功率的柴油机?”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说道:“最大是多大?” 许一山比划了一个动作,“我需要出水口直径不少于一米,扬程不低于百米的大功率抽水机,大家能做到吗?” 专家们笑了起来,问道:“许书记,你要这么大口径的抽水机,你是准备把海水抽干呀?” 许一山微笑道:“我要把一条暗河的水都抽上来。” 专家们低声讨论了一会,为首的一个人表态道:“许书记,柴油机的生产研发技术我们已经很成熟,不说领先全球,但绝不落人后腿。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最快一个星期。” “不,三天。” “三天?”专家们又一次面面相觑起来,谁也不敢表态了。 许一山缓缓说道:“我们早一天生产出来,就能多挽救很多生命。大难当前,容不得我们有丝毫退缩的思想啊。各位专家,能做到吗?” “我们尽力!” 会议开得很短,衡江集团承诺,三天之内,他们按照许一山的要求,造出柴油机来。 刚回来林荫假日酒店,还没坐稳,就看见秘书孔野急匆匆敲门进来。 “许书记,外面有个老人想见你。” “老人?”许一山狐疑地问:“什么老人?” 孔野小声说道:“我问了他,他不愿说自己是谁。只说一定要见到你。既然他连身份都不肯说,要不,不见?” 许一山颔首道:“老人要没什么事,你就劝老人家离开吧。” “他说,他知道暗河在哪。” 许一山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人在哪?” 孔野道:“我让他在大堂等等。我过来请示你一下。” “带我过去。”许一山起身便往门外走。 出门,恰好碰见刘思诚来了。刘思诚在与许一山一道去衡江集团开过会之后,许一山交给他一个任务,立即将衡岳市地质水文专家都请来,他要与专家们讨论一下地下暗河的出口处选在哪。 “思诚,你让专家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刘思诚不知道他神色匆匆出门去干什么,赶紧解释道:“专家们都来了,他们的时间很宝贵哦。” 许一山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说道:“麻烦大家了,请稍待片刻。” 孔野在前,在大堂里找了一遍,没找到他说的老人,他狐疑地自言自语道:“刚才还在的呀?怎么人不见了?” 突然,许一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喊他的声音,“一山!” 宾馆大门口的台阶下,许赤脚正笑吟吟地看着儿子。 许一山双腿差点就软了下去,他不顾一切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抱着许赤脚,哽咽着喊了一声,“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孔野完全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拦住他要见许一山这位老人,居然会是许书记的爹。 “爹!”许一山顾不得自己形象了,他猛擦一把眼泪道:“你把我们全家人都想死了呀。” 随后跟来的刘思诚赶紧吩咐请老人家进门。 刘思诚将大家都请到会议室里,连夜商讨开采地下暗河水资源的方案。 专家们听说许一山意欲打通地下暗河通道,引水缓解旱情,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其中一个专家用无比轻蔑的语气说道:“许书记、刘书记,这是科学。科学可不是凭着一股冲动就能达到目的的。引地下水的方案不可取啊。” 专家们分析,首先,地下暗河究竟存不存在,并没有确凿的资料可以证实。其次,就算有地下暗河,暗河在哪?开采起来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开采过后会造成什么后果,谁都不敢保证。 第三,专家们一致认定,就算开采成功了,靠地下暗河的水源来缓解旱情,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专家们得出一个结论,开采地下暗河水资源,就是一个玩笑。如果领导坚持要实施这样的一个方案,就是一个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沦为天下笑柄的行为。 一句话,专家们全盘否定了许一山的想法。 刘思诚尴尬说道:“各位专家,大家的发言,我和许书记都能理解。但是,真没有开采的必要吗?” “没有。”专家们众口一词地说道:“这是非常严肃的科学问题,单是地质勘探论证,就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就在众人争辩不休,意见莫衷一是的时候,突然,坐在会议室一角的许赤脚哈哈大笑了起来。 专家们并不知道许赤脚就是许一山的父亲,他们还以为会议室里闯进来了一个乡下老头。在许赤脚的笑声没停之际,专家们纷纷呵斥道,“哪里来的老头,快出去。”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各位请不要动怒,这位是我爹。我现在就请我爹回避。” 许赤脚冷冷看了一群专家说道:“你们说什么论证一年?一年过去,黄花菜早就凉了。一山啊,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来的。你听爹的,不用一天,爹能保证你打通暗河口。” 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 第1858章 不辞而别 父子重逢,许一山激动得总想哭。 倒是许赤脚,显得云淡风轻。 他留了长须,头上却剃得精光。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满面红光。他衣服洁净,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显然不像落魄之人。这不由许一山心生怀疑。自从爹离家出走后,一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作为人子,且有一定成就的儿子,谁能忍心年事已高的父亲在外漂泊呢? 这一次见面,给了他太多惊喜。他在见到爹的第一眼后,就暗下决心,无论爹有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会再让爹离他而去了。他必须要将爹随时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以至于在专家们来开会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将爹带进会议室。 过去,他一直尊重爹的选择。他知道,爹有他自己的信仰。他甚至相信,爹累了后,自然会归家。 然而,许赤脚显然没有回家的打算。他突然出现在林荫假日酒店,只是想助儿子一臂之力。 在客气送走专家后,许一山将爹请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上,屋里就只剩下这一对父子。 许一山激动说道:“爹,今晚我们父子一起睡。” 许赤脚嘿嘿一笑道:“我现在只打坐,不躺床。” “我陪你打坐。”许一山给爹去倒了一杯热茶来,笑着道:“爹,您饿不饿?我叫小孔去买点吃的回来?” 许赤脚摆摆手道:“不用。一山啊,你先坐,我有话对你说。” 许一山便乖巧地在爹身边坐下来了,一双眼睛一刻都没想离开他。 “一山啊,现在不光是茅山衡岳,现在是天下人都在渡劫啊。这一场大旱过后,还会有难的时候到来。度过此劫,人世方可太平。” 许一山嘿嘿笑道:“爹,天大旱,是自然界的原因。不存在什么渡劫不渡劫的。” 许赤脚脸色一沉道:“世间万物,都有定数。你记住我说的话,你可不信,但必敬畏。万不可逆天而行。” 许一山诚恳回应爹道:“请您老人家放心,我谨记在心了。” 许赤脚缓缓叹口气道:“一山啊,你有今天,都是命中注定。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爹都在看着。你要永远记住,做人做事,必存良心。” 许一山使劲点头,认真聆听爹的教诲。 虽然他从不愿意将爹认定为世外高人,但他心里却始终充满着对爹的崇拜。他相信大千世界里,高人层出不穷。任何一个时代,民间都有高人。 话题聊到中部大旱的问题上来。许一山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今年一年没下雨,塘干堰净了,人畜吃水都难了。这个事还会有多久?” 许赤脚笑而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天要收人。” 许一山激动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天要收人,我就要逆天而行了。好好的人世间,老天爷为何要收人。” 许赤脚盘腿而坐,垂下去头,不再搭理儿子。 许一山见状,便深深叹口气。此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次他一定要带走爹,绝不会再让他在外漂泊云游。 这一夜,他几乎没敢合眼。 然而,连日的奔波与焦虑,还是让他进入了梦乡。 恍惚间,爹在前引路,他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上了无修山。 在无修庙的大石壁前,爹指着大石壁笑吟吟地对他说道:“此石为暗河封印石。天机已泄,我该归了。” 说完,往绝壁下纵身一跃。 许一山吓得心胆俱裂,大叫一声醒来。睁开眼一看,原来盘坐在椅子上的爹早已不见踪影。椅子上留有一张看似粗糙的纸,纸上画着一块巨石,俨然就是无修庙后的那块巍峨大石。 此时,他已浑身大汗淋漓,梦中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他慌忙打开门,门外一片静寂,哪里还能见着爹的半个影子。 回到房间,他捧着爹留下来的纸嚎啕大哭起来。 许赤脚不辞而别,却留下这张无字粗纸。他是在暗示儿子吗? 刘思诚因为专家强烈的反对意见,他对许一山要打通暗河的想法出现了犹豫。 专家一致认定,就算地下有暗河,就算打通了暗河。暗河之水有多少,对缓解茅山旱情究竟能有多大的帮助,一切都是未知的。而且,打通暗河这样的工程,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专家们话里话外,无不对许一山的想法嗤之以鼻,嘲讽他这是异想天开。 刘思诚的思想也开始出现动摇。 早餐的时候,刘思诚暗示许一山道:“许书记,打通暗河的这个计划能不能缓一缓?我提个想法啊,这暗河究竟在哪?目前没有十分的把握呀。我们总不能架着钻机,到处乱钻吧?” 许一山看他一眼道:“思诚,有些事确实不能缓啊。” 刘思诚嘿嘿笑道:“许书记,我考虑过了。今天我就陪你一道去开闸放水。我这一河水,现在可比金子还珍贵。桔城有水,您就可以安心了。” “两回事嘛。”许一山听说刘思诚愿意开闸放水,他心里很高兴。毕竟衡岳水电站这一开闸,确实能让桔城缓解困境。“关于暗河这件事,我们先不讨论,等衡江集团的大柴油机出来了再说。” 早餐过后,刘思诚还真陪同许一山去了拦河大坝。 站在大坝上,看着脚下的香江河大坝上下的模样,许一山心里感慨万千。 大坝里,碧波荡漾,浩渺一片。大坝下,枯草连天,河床上裸露的石头,就像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野兽。 许一山让秘书孔野电话通知桔城,准备迎接衡岳的开闸放水。 桔城市长英朝晖急匆匆赶了过来,他看着缓缓打开的闸门,白花花的水奔涌而下时,眼眶里突然盈满了泪水。 “此闸一开,衡岳将陷入危机了。”英朝晖抹一把眼泪,苦笑着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虽不舍,但不阻止。逢此大灾之年,衡岳岂可独生啊。” 许一山双手紧握英朝晖的手说道:“老英,感谢你的理解与支持。桔城人民会感谢衡岳人民的。” 衡岳开闸放水,按流速,水头将在两个小时后抵达桔城。 巍峨的拦河大坝上,并肩而立着三个身影。 许一山居中,一左一右站着刘思诚和英朝晖。 他们谁都没说话,脸上的神色显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壮。 他们谁都知道,开闸放水势在必行。而且,这一开闸,就将衡岳拖入了严重缺水的危境当中。从开年就一直坚守着蓄水原则的衡岳,在关键时刻还是打开了生命之门。 尽管开了闸,但不等于旱情就此解开了枷锁。 看着奔涌而下的河水,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我们绝不能束手就缚,必须想办法打破目前困境。” 秘书孔野拿着电话急匆匆过来了,他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省委电话。” 第1859章 陈州出大事了 陆书记在电话里直接命令许一山,“一山,你立即动身去陈州。” “是!”许一山没加思索回应着陆书记的指示。 “陈州情况很严重,很复杂。”陆书记说道:“中部省与广粤省因为争夺水资源,出现了械斗,已经出现了伤亡现象。你代表省委省政府过去处置。一定要平息事态,安抚好群众,团结兄弟省市。” 许一山心提了起来。 作为一名水利学院毕业的学生,许一山对全国的水利情况都有一定的掌握。特别是中部省极其周边省市,他基本能如数家珍一样列举出来。 在陈州有一座国内为数不多的巨大水库。这座名叫“东湖”的水库,拦截了中部省与广粤省两省境内最大的三条河流。是全国蓄水容量数一数二的大人工水利设施。 东湖大坝在中部省境内,而东湖有接近一半的面积属于广粤省。上世纪50年代,这座举两省之力修建起来的巨大人工水利设施,曾经谱写过水利史上的传奇故事。 拦河筑坝是水利工程的必选项目。根据地形,当时在选择坝址的时候,陈州市是最符合筑坝条件的。因此,大坝选址便定在了中部省的陈州境内。 但是,坝筑起来蓄水,广粤省的淹水面积却大过陈州一半多。为此,广粤省在五十年代就出现过一次大规模的迁徙潮。 在大政策的号召下,广粤省有接近三十万的人口离别故土,迁徙到别处去生活。 历经五年,大坝终于完工。东湖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镶嵌在中部省与广粤省之间。由于修建大坝促使了地质与水文的变化,东湖的气候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东湖演变成著名的旅游胜地,也逐渐实现了。 两省在东湖建成后,曾经因为归属权而出现过分歧。 中部省坚持,因为大坝在中部境内,而且水库管理处也是归属中部省,因此。东湖权属理应归中部省。 广粤省却认为,东湖蓄水面积,有超过一半的水域面积在广粤省的版图里。而且在修建东湖水库时,广粤省作出过巨大的牺牲,所以,东湖水库归属权应在广粤省。 两省争执不下,一度闹到了燕京。 燕京居中调和,作出两省在渔业资源上共享的决定,但归属权还是按照属地原则,隶属于中部省。 燕京的决定是最终决定。两省从此偃旗息鼓,再无争端。为更好利用和发展渔业资源,两省共同组建了东湖渔业大队。在旅游收入上,东湖水库按照广粤省的投资比例,予以合理的分红。 本来平静的东湖,也因为这一场几百年不遇的大旱而将矛盾暴露了出来。 矛盾的起因在于广粤省需要从东湖调水支援广粤省府生活用水,此举遭到了东湖水库的拒绝。 但广粤省是个财大气粗的省,他们根本不顾东湖水库的反对,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在东湖边修建了一座日抽水量达万立方米的泵房。 这还了得,按照他们的这个抽水量,再大的东湖也会被他们抽干底啊。 于是,中部省这边便组织了人马,冲过去捣毁了人家泵房。 广粤省自然不肯罢手啊。现在抢水,就是抢命。于是,广粤省也成立了护水大队,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了手,结果造成一死无数伤的重大事件。 中部省委接到汇报后,紧急商议,决定委派许一山前往陈州市灭火。 接到命令的许一山不敢怠慢,即刻启程赶赴陈州。 这是涉及两省的矛盾,许一山深感责任重大。 路上,他再次电话请示陆书记。 陆书记只给了他八个字,“平息事态,争取谅解。” 既然死了人,第一要务就是赔偿,安抚遇难者家属情绪,同时追究凶手责任。许一山一路盘算过去,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茅山暗河的事还刚起个头,他这一走,可能就会停下来。 他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将东湖事件平息下去。 直到赶到了陈州,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设想都显得太简单了。东湖事件的复杂性远超他的预想。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陈州市委市政府在他赶到后,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市政法书记聂波作了事件经过的全部介绍。 事件的起因还在在于广粤省不顾中部省这边的反对,强行修建泵房抢水造成的。 在广粤省泵房开始运行的时候,东湖水库管理处派人过去交涉,要求他们立即停止从东湖抽水。但是,去的人与对方在争辩过后,双方谁也不服谁,动起了手。 广粤省人多势众,当场打伤了东湖水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并扬言,来一个打一个,打服为止。 东湖水库管理处自然不服,于是组织了大帮人马,趁着对方人少的时候,开着大部队赶过去,打伤了广粤省五个人,同时将泵房捣毁。 此举激怒了广粤省,第二天,广粤省便派出了特勤大队,全副武装赶来水库管理处要个说法。 水库管理处在事发后,请示了陈州市委,被告知一定要维护自身权益。因此,在广粤省兴师问罪的时候,陈州市这边也组织了相当数量的队伍,双方一言不合,第三次动起了手。 这一次的后果就非常严重了,对方广粤省的一名队员当场殒命。 死了人,这事就没法遮盖了。感觉到事关重大的陈州市,第一时间将情况紧急汇报到了省委。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荒唐。在聂波停止情况介绍后,他铁青着脸问道:“凶手找出来了吗?” 聂波讪笑道:“当时双方人马加起来有两三百人,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而且又是群殴,怎么找得出来究竟是谁致人死亡的啊。” 许一山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们啊,也太混账了吧?特别是你,聂波同志,身为陈州市政法委书记,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聂波垂下去头,一声不吭。 市委书记连忙打圆场道:“许常委,这是我们陈州市委市政府统一表决通过的决定,责任该我们市委市政府承担。” “现在是追责的时候吗?”许一山冷冷反问着说道。 许一山心里明白,发生这么大事件,背后如果没有人支持,根本就不会发生。 虽说市委书记主动将责任揽到了市委市政府集体身上,但这种明显违背法治精神的行为,作为政法委书记的聂波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制止。 “我现在讲三点。”许一山冷静下来,“第一,迅速成立以市委市政府牵头的事故善后处理小组,市委一把手担任组长。第二,迅速查清事件的全部背景,对违法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第三,立即联系广粤省相关领导和部门,开一个座谈会。” 第1860章 当机立断 许一山终究还是手软了一点,最后关头,他忍着没说出来要对聂波采取强制纪律措施的决定。 三点建议一出,当即引起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车军的不满。 他拦住许一山说道:“许常委,你的三点建议,我有不同看法。” 许一山哦了一声,面容严肃地问了他一句,“车组长,你谈谈你的看法。” 车军表示,当前情况复杂,孰是孰非一时难以下定论。虽说出了人命案,却不能简单归纳为刑事犯罪。毕竟,这不是某个人的私人恩怨,而是为了中部省免遭旱情涂炭的英勇之举。即便找出来了当事人,非但不能问责,还应嘉奖。否则,会寒了人心。 其二,现在主动去找广粤省协调,很可能是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并且显得自己理亏。这是一起严重的群体性事件,双方都应该主动坐下来谈。如果中部省率先主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降低了中部省的身段。两省都在同一个规格上,中部省犯不着低声下气。 第三,成立的善后处理小组,不应该将省抗旱领导小组排斥在外。 车军等于是全盘否定了许一山的三点建议,他说完后,环顾一眼四周道:“同志们,你们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与会者无人出声,但他们的神色都明显地表露了出来,他们赞同车军的说法。 聂波率先表态道:“我不赞成车组长的意见。这件事虽然涉及到两省之间的纠纷。但不管是几个省,都属于全国一盘棋。车组长这种带有严重地域区别的意见,丧失了大局观立场。” 车军的脸色涨红了起来,他深深看了聂波一眼,没说话,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在提醒聂波,“你小子怎么不识好歹呢?这是在为你说话啊。” 作为省抗旱领导小组负责人,又涉及到抗旱而引起的群体性事件。车军被排除在善后处理小组之外,在道理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许一山是省委常委,又是奉省委之命来主持这项工作的,因此,陈州市的相关领导就被动起来了。他们不知该选择听哪一方的意见了。 车军显然是站在陈州的立场上表的态。他甚至给行凶者下了定义,非但不能视为行凶,反而应该视为英雄。 他将许一山要求主动积极与对方协调的建议,归纳为低声下气,热脸贴冷屁股。他的这番说法,当即引起了陈州市的共鸣。 聂波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态支持许一山,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起涉及两省的群体性事件,作为市政法委书记的聂波责无旁贷。如果要追究责任,聂波首当其冲。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许一山缓缓说道:“车组长的意见,可以保留。从现在起,大家就按照三点建议分别去行动吧。” 这几句话,简直就是狠狠扇了车军的脸。 果然,车军愤怒起身,拍着桌子吼道:“我要向省委汇报。” 许一山淡淡说了一句:“随便。散会!” 他的强硬,让异样的声音嘎然而止。 秘书孔野在开会的领导全部离开后,急匆匆进了会议室。 “许书记,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孔野一进门,便低声汇报道:“我和小邓按您的吩咐,找人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全部情况。提供情况的人可以信任,可以确保信息真实可靠。” 许一山颔首道:“你慢慢说。” “现在的情况是,广粤省已经组织了大量群众,抬尸去了东湖大坝讨要说法。情况非常危急。据我们了解,到目前为止,广粤省在这起事件当中,政府没有充当任何角色。完全是附近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建泵房抢水的。也就是说,现在是我们陈州市以政府力量在对抗民间力量。” 孔野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还掌握了一条重要信息。广粤省想利用这起事件,要求将东湖归属权拿走。” 许一山闻言,不觉楞了一下。 他狐疑地问:“你刚才不是说,广粤方面政府未参与进来吗?” 孔野苦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他们不知道,那就是在装聋作哑。许书记,越是对方平静,我就越觉得对方要掀起惊涛骇浪。” “陈州这边情况如何?” 孔野道:“因为事情越闹越大了,不明真相的群众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鼓动得很激动。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东湖的群众也都在暗中串联,发出口号要与广粤省决一死战。” 许一山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此刻,他内心斗争非常激烈。他比谁都明白,两省纠纷到了这种程度,一点火星子都有可能再次引爆双方激烈的情绪。 一旦再次出现双方大打出手的事故,局面根本不可控,后果会更严重。 他起身走到窗边,掏出手机将电话打到陆书记手机上。 “陆书记,我需要动用部队。”他言辞恳切地说道:“现在也只有部队才能控制住整个局势了。” 陆书记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山,动用部队是天大的事。你要考虑清楚。” “我明白后果。”许一山态度坚定说道:“所有后果我负责。” “你等我电话吧!”陆书记挂了电话。 许一山冲着会议室门口喊了一句,“聂波,你进来吧。” 散会后,聂波并没离开。他一直守在会议室门口。许一山知道他在,但他一直没叫他进来。 “大哥......”聂波低声叫了他一声。 许一山眼一瞪,聂波立马缩了口,讪讪地笑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 聂波脱口而出道:“全市能上的政法队伍接近一千二百人。” “我命令,限你在三个小时之内,将全部力量全部压上东湖大坝。记住,你的人给我组成人墙,坚决执行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规定。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聂波激动表态,“请许书记放心。” “行动吧!”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聂波,你亲自带队上吧。” 聂波转身就走,许一山看着走远的聂波说道:“孔秘书,请陈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我们一起上大坝。” 第1861章 原来都是他作祟 东湖水库的归属权,从修建第一天开始就存在争议。 几十年过去,争议的声音一直没停。 在广粤省看来,东湖水库水淹广粤的面积,远超中部省。中部省只占着一个大坝,就将整座水库的权属都拿在了手里,这是不公平的。 过去,大家看中的是湖里渔业资源所产生的利益。随着旅游业的兴起,东湖水库逐渐发展成为内陆地区著名的旅游景点,每年的旅游收入,确实令人眼红。 陈州市捏着几十年前双方签署的协议,谢绝广粤省多次提出共同开发旅游资源的建议。此举,被广粤省视为吃“独食”。 广粤省干脆不协商了,他们在东湖也办起了旅游景区。这种在碗里抢饭吃的行为,被陈州市深恶痛绝。陈州市为此组织过几次大规模的行动,将广粤省涉及旅游业的相关设施全部查封,甚至捣毁。陈州市给出的理由就是东湖的归属权不在广粤省。广粤省无权在东湖上开展旅游业。 双方将官司打到过燕京,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次全国性的大旱,就成了引爆双方矛盾的导火索。 陈州市委书记是刚上任不到一年的新书记闻化。原书记耿火根调省商务厅担任厅长后,陈州市就由闻化主政了。 闻化原是中部某市的市长,接任耿火根书记之手后,就遇到了涉及两省的巨大纠纷。 许一山将闻化请到自己车里,警车在前引路,风驰电骋赶往东湖大坝。 在他们车后,是一辆载着陈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中巴车。他们集体赶往东湖大坝,要遏制一场正在酝酿的大事故。 闻化看起来有点焦头烂额,东湖水库爆发出来的纠纷,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许书记,本来事情不会激化到现在这种情况的。”闻化叹口气说道:“我对车军同志是有意见的。我个人认为,这起事件的主要原因还应该在车军同志身上找。” 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他。 闻化苦笑一下道:“本来啊,在车军同志未来我们陈州指导抗旱工作的时候,广粤省的泵房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我们陈州对这件事并没重视。许书记您想啊,东湖水库有多大,蓄水量有多少啊,别说他一个泵房,我们就是将大坝闸门全部打开放水,至少也得两个月才可以将水库的水放干。” 他轻轻叹口气道:“广粤省建泵房抽水,其实我们是理解的。大旱之年,谁敢保证自己平安无虞呢。大家都缺水,谁都想减少损失嘛。” “关键一点是,一个泵房,能抽走多少水!” 许一山微笑道:“我听说,广粤抽水,是给他们省城输水?” 闻化不屑地哼道:“这就是无稽之谈。许书记你难道不知道,东湖的水,能输送到他们省城吗?先不说路途迢迢,建一个输水管道就是天量资金了。就拿广粤省的情况来说,人家的旱情绝对没有我们严重,他们犯不着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干这件事。” 广粤省与陈州相邻的只是一个县。这个叫连县的地方也遭遇到了几百年不遇的旱情。 连县并不大,全县人口加起来还不到百万。由于地方偏僻,交通不太发达,加上连县地形属于多山少田,因此连县的经济一直不太发达。 在修建东湖水库的时候,连县作出过巨大的牺牲。不但全县迁徙了几万人口,让他们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而且水库水淹的面积,正是他们世代赖以为生的土地。 连县本次遭旱,旱情绝不亚于陈州。 据了解,目前连县境内,已经找不到一口还有水的池塘,也找不到一条还有水的河流。不但牲畜饮水出现了巨大困难,就连人饮水也出现了困境。 眼看着再不下雨全县就得活活渴死了,于是有人站出来,自发集资,在东湖边修建了一座泵房,日夜不停地从东湖水库抽水救急。 中部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车军在视察了东湖水库的情况时,发现了这座泵房。于是便出现了陈州市捣毁泵房,继而引发双方激斗的局面。 闻化叹口气说道:“都怪我意志力不坚强啊。当时车军同志提出要捣毁广粤泵房的时候,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但人家代表的是省委啊,我的意见不能左右别人啊。” 许一山笑了,“闻书记,我不是批评你。在陈州你是一把手,你的意见起决定性作用。别说车军同志,就是陆书记来了,也应该尊重你的意见吧?” 闻化摇了摇头道:“许书记,你是不了解车军同志啊,他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这次你没将他列入处理小组,真是英明。” 许一山讪笑道:“什么狗屁英明啊,我当时是忘记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相视一笑。 一个小时后,他们的车进入了东湖地界。 这里简直与外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完全看不到外面世界赤日千里的景象。气温就像在它们之间建了一堵墙一样,一进入景区,明显感觉到凉爽许多。 许一山让邓斌关了空调,打开车窗。 扑面一阵凉风拂面,许一山不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闻化道:“东湖景区的气温比外面至少要低五度。现在我们这里成了全国最好的避暑胜地。光是每年来避暑的人,不会少于五十万。” 许一山笑道:“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闻化嘿嘿地笑,道:“许书记你还别说,东湖现在就是人们口中的东瀛胜境。这里氧气负离子特别浓,相当于氧气机。我们请专家测算过,东湖的空气含氧量是别的地方的三倍。等于我们吸的每一口空气,含氧量都达到了差不多纯氧的程度。” “还有,我们东湖里生长着一种鱼。这种鱼是完全可以生吃的,就是所谓的刺身。听说淡水鱼都不能生吃,就算是海鱼,也必须是深海鱼才可做刺身。但是我们东湖的这种鱼,完全就可生吃。这可是经过科学检测出来的,我们有报告的。” 许一山含笑听着闻化的讲解。他在闻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意思,东湖在陈州人手里,就是一个宝贝。谁愿意将宝贝拱手相送别人呢? 前面的车车速慢了下来,走了一段路之后,车已经没法往前走了。 孔野下去了一会后,与警车上的聂波一路小跑了过来。 “许书记,闻书记,前面的路已经完全被堵死了。”聂波满头大汗解释道:“我已经命令立即疏通了。”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堵死的?” 聂波神色紧张地说道:“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谣言,说广粤省要抢走东湖大坝。现在护坝的,看热闹的,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许一山当机立断道:“下车,我们步行上坝!” 聂波阻止道:“从这里上坝,至少还有三公里路程,而且现在的情况特别复杂。请许书记和闻书记在车里稍等,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疏通道路。我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 “下车!”许一山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 第1862章 临危不惧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东湖大坝此刻的情景,一点也不为过。 通往大坝的道路已经被严重堵塞。交警喊破嗓子,忙得汗流浃背,依然改变不了现状。 东湖大坝本身就是一条交通要道,连接着中部省与广粤省。而此时,道路两端已经被交通管制。人群如潮水一样涌上大坝。 邓斌在前开路,孔野紧贴着许一山左右,护送着他直奔大坝。 陈州市领导紧跟在许一山身后,一行人的出现,引起了群众的注意。 领导来了,群众主动让路。噪杂声响彻大坝山谷。 陆书记来了电话,告诉许一山他已经联系了当地驻军。部队已经在路上,要求许一山在部队到达之前,严控事态发展。 大坝上,中部与广粤两省各据一头,中间空出来有五米左右的距离。而在这块空地上,摆放着一具被冰块包裹着的尸体。 两个头上顶着白布的年约七八岁的小孩跪在尸体前,哀哀地哭。 四周喧闹声如雷声滚过,而在大坝上,却静得可怕。双方都在怒视着对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许一山的到来,让人群出现了骚动。他打量了双方一眼,心里便有了底。 中部省这边堵在大坝上的人,一律全副武装,戴钢盔,执橡胶棒,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对方一看就显得杂乱无章。显然都是民间人士自发组织起来的。他们面对着中部省这头的高压态势,却丝毫不露怯意。 许一山迈步就要往前走,被聂波一把拉住道:“许书记,你不要过去。” 许一山狠狠瞪他一眼,甩脱他的手吼道:“你干什么?” 他的暴怒,显然吓住了聂波。他讪讪笑道:“情况很危急,你不能犯险啊。” 许一山指着对面的人群说道:“他们是谁?是我们的敌人吗?不,他们都是我们的父老兄弟。我们在父老兄弟面前都怯阵的话,那就是心里有鬼。” “拿话筒过来!”许一山命令着聂波。 有人赶紧递上了话筒。许一山接过来,便坚定往前走。 为防万一,聂波阻止了其他人跟着许一山往前走。但邓斌和孔野却寸步不离紧跟在他左右。 现场安静了下来,本来噪杂得东湖大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上万双眼光都在紧盯着许一山。人们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挺拔身材的年轻人是谁,每个人手心里都开始捏着一把汗。 对恃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双方的人都显得有些疲态了。 让许一山惊愕的是,东湖出现这么严重的事件,广粤省方面根本看不到政府人员的影子。 他走了几步后,站住了脚,缓缓举起手里的扩音喇叭。 “广粤省的父老兄弟们,我叫许一山,是中部省委常委。受省委指示来东湖处置问题。请你们派出代表,大家坐下来谈,解决问题。” 一连喊了两遍,广粤省却不为所动。 孔野小声说道:“许书记,他们好像群龙无首啊。都没人答应。” 许一山心里清楚,对方越是保持沉默,危险性越大。他们积聚的怒火还没找到一个宣泄口,一旦场面出现混乱,控制不住,双方便会再次出现伤亡。 他对孔野说道:“你们都站着别动。” 他径直走到冰块包裹着的尸体面前,双脚并立,深深连鞠三躬。然后弯腰去搀扶两个伏地哀哭的小孩子。 他们看起来都非常小。男孩子大约五六岁,女孩子似乎有七八岁了。 他们满面灰尘,泪水将他们的脸刻画成一道道沟壑一样。他心里一痛,便蹲下去身子,一手揽着一个,亲切地问:“孩子,这里躺着的是你们爸爸吗?” 两个孩子惶恐点头,女孩子抽噎着说道:“叔叔,我爸被他们打死了,我们没爸爸了。我们家要散了。” 许一山心如刀割一样,他安慰着他们问道:“你们妈妈呢?” 孩子答道:“我妈早就不要我们了。我们没有妈妈。只有爸爸。现在爸爸也不在了,没人要我们了。” 许一山搂着两个孩子在大坝上说话,将全部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尽管四周死一般沉寂,却还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对遇难者鞠躬悼念,已经让中部省这一边目瞪口呆了。没人知道许一山究竟要做什么,他阻止其他人上前,自己只身犯险,这种大无畏的气概,已经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眼前的态势,显然就是一个火药桶。任何一粒火星子都将引发爆炸。从他们对恃的那一刻开始,双方谁都没有想过后退一步。 在这个最敏感的时刻,任何一个冒头的人,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许一山缓缓站起身来,他背对着广粤省面对中部省的人群吼了一声,“中部省的所有人员,立即从大坝撤离。” 中部省人群骚动了起来,但很快,他们便像潮水一样退去了,留下空荡荡的大坝一端。 广粤省这边似乎回过神来了。他们的队伍开始往前逼近。 邓斌紧张地将许一山拦在身后,冲着步步逼近的广粤省队伍吼道:“你们干什么?都给我站住。” 广粤省的人哪会听他的,他们迅速将许一山三个人包围在了人群当中。 喊声响了起来。 “中部省滚出东湖。” “杀人偿命,严惩凶手。” “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给说法,誓不罢休。” 喊声此起彼伏,群情汹涌激荡。 孔野的脸色变得惨白了,邓斌紧张得汗水涔涔往下掉。 倒是许一山,不慌不忙地说道:“请大家安静。我现在需要你们派出几位代表。” “我们没有代表。我们个个都是代表。” 许一山临危不惧的气势显然吓住了对方的人。尽管他们激动不已地呼喊着口号,却始终没有出现过激行为。 就在这时,对方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 “我是村长,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孔野摇摇头道:“这是我们中部省委常委许一山同志,你们这里最高职务就是村长吗?” 村长似笑非笑说道:“你还真别说,我这里,我最大。” 孔野的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中部省堂堂一省委常委,他一个村长哪有资格来对话? 许一山爽快道:“好啊。既然村长你能说得算,我现在就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同样,你们有什么诉求,也可以提。” 村长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干部愿意与自己对话。 他犹豫片刻说道:“我们有三个要求,你若能答应,什么话都好说。” 许一山严肃点头道:“你说。” “第一,严惩杀人凶手。第二,必须赔偿我们。第三......”他迟疑一下,鼓足勇气说道:“你们中部省撤离东湖,把东湖水库还给我们。” 第1863章 化干戈为玉帛 现场再次沉寂下来。 广粤省的人都死死盯着许一山看。村长提出来的三点要求,就像三枚炸弹一样悬在许一山的头顶。 此刻,在大坝另一端,聂波急得双眼冒火。许一山被广粤省的人包围在了里面,情形非常紧急可怕。万一一言不合,对方动起手来,许一山他们三个插翅难逃啊。 陈州市委书记闻化顾不得形象了,将聂波叫到跟前训斥道:“聂书记,你是干什么吃的?你怎么能让许常委一个人留在大坝上?万一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聂波苦笑道:“闻书记,不是我要让他去的,刚才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啊。” 旁边响起一个阴冷冷的声音道:“这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 大家循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正是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车军。 聂波不满道:“车组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啊?你也可以去当这个英雄的嘛。” 车军不屑道:“匹夫之勇而已。”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聂波,“车军同志,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东湖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责无旁贷。如果不是你指挥捣毁别人的泵房,事态这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状态。我们陈州市,会死你手里。” 车军毫不示弱说道:“聂波同志,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是省抗旱领导小组负责人,我有权对全省抗旱工作作出任何决定。” “你这是乱作为。”聂波愤怒说道:“车军同志,我会把你在陈州的工作如实汇报到省委去的。” 闻化见两个人吵了起来,赶紧打圆场说道:“大家都不要争了。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都是什么身份的人,现场这么多群众,你们是想把干部的脸都丢光啊?” 聂波咬着牙说道:“我不怕丢的。” 车军冷笑一声,转过头对闻化说道:“闻书记,我看,我们还是要把队伍压上去,许一山同志的安危很重要。” 闻化犹豫起来了。 陈州市的对恃队伍在许一山的严词要求下,已经退出了对恃。如果再带人压上去,很可能引起广粤省的误会,从而激发矛盾。 可是不把队伍压上去,又无法保证许一山的人身安全。如果许一山出了事,估计整个陈州市委班子都将受到严重影响。 作为市委书记,他自然懂得群体性事件背后的危机。任何一起群体性事件背后,都是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许一山孤身犯险,虽说并不像车军所言是个人英雄主义,但确实也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在闻化看来,许一山此举确实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毕竟,没有一个高级干部会像许一山这样,直面群众,直面矛盾。 陈州市这边还在为究竟要不要将队伍压上去争论不休,而被包围在广粤省群众当中的许一山,此刻确实遇到了危机。 面对村长提出来的三个要求,许一山在心里权衡一番后,果断表态道:“严惩凶手是肯定的。法律不会放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人。赔偿的要求,名正言顺。至于刚才提出来的东湖归还问题,这就不是我能表态的了。我相信,广粤省委的领导也做不了这个主。这必须请示燕京才可以办到。请你们理解。” 村长沉默了下来,他低声与身边的人讨论了几句,转过头来对许一山说道:“你是大干部,大领导。就冲着你愿意与我们对话,我们就感知到领导你的心是诚恳的。我们也不是不支持你的工作,问题是陈州市欺人太甚了,这口气我们咽不下。” 许一山微笑道:“不管是中部省还是广粤省,我们都是头顶同一块蓝天的兄弟姊妹啊。家里里吵架拌嘴,还能记仇吗?” 村长苦笑道:“许领导,你的话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啊。” 气氛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得到了缓解。 “这起事件的发生,我们中部省和广粤省都会特别重视。相信我,一定会有一个满意的答复。”许一山深深叹口气说道:“这本来就是不该发生的纠纷啊!” 村长低声道:“我们泵房被毁,还死了人,伤了七八个。这笔账,必须记在陈州市头上。” 许一山道:“请父老乡亲们放心,一定会有说法的。” 村长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们不想等得太久。” 许一山双手紧握住村长的手道:“我现在提一下想法,第一,请村长立即将人带回去。天气太热,预防发生意外。遇难者也请你护送回去,早一天让人入土为安吧。第二,两个小时之内,陈州市安排善后处理小组的人来与你们对接,并就具体赔偿问题展开商谈。第三,我保证在三天之内,恢复泵房的运转。” 村长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真能做到这些?” 许一山豪迈地说道:“老乡,我现在代表的是中部省委省政府。” 村长又低声与身边的人商量了一会。他满脸期盼地对许一山说道:“你是大领导,说话一定一言九鼎。我们就听你的安排,现在就撤退走人。” 许一山一颗紧绷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陈州驻军负责人的电话打了进来。他们的队伍已经接近东湖大坝,请求指示。 许一山对着手机压低声道:“辛苦同志们了。危机解除,请你们掉头回去吧。有时间我一定登门致谢。” 几分钟后,广粤省占据的大坝一端,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巍峨的东湖大坝上,就只剩下许一山带着司机邓斌和秘书孔野。三个人的身影在巨大的大坝上显得是那样的微小,却又像一颗不可或缺的钉子一样,深深扎在这座伟岸的大坝上。 孔野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几分钟前,他和邓斌的精神都一直维持在高度紧张状态。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许一山凭着他的智慧,将一场风雨欲来的巨大争斗,化解得无声无息。 广粤省突然将队伍从大坝上撤走,也惊呆了大坝另一端的陈州市。 闻化狐疑地问道:“发生什么情况了?对方怎么走了?” 聂波哈哈大笑起来,“闻书记,许一山以一己之力,让对方退兵了啊!” “走,我们迎接许书记去!”闻化手一挥,快步走上大坝。 人群蜂拥上了大坝。 许一山看着迎面而来的欢呼人群,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许多。 他知道,东湖水库的事并没有结束。 第1864章 车军激赶许一山 许一山单枪匹马劝退广粤省,令人钦佩不己。 闻化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心有余悸道:“一山同志,辛苦了。” 许一山心里想着对广粤省的承诺,当即将闻化请到一边,商议派谁过去广粤协调。 闻化为难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去协调的同志不但要有胆量,还得要有智慧。在确保不激化矛盾的情况下,迫使对方让步。” 许一山想了想道:“我看,就让聂波同志过去吧。” 闻化一愣,随即缓缓摇头,“小聂就不要过去了。这起事啊,小聂一直在前面安排指挥协调,他个人影响太大,我怕会激化矛盾。” 许一山苦笑道:“闻书记,就因为他在这起事件上没尽到他作为政法委书记的责任,他要对事件承担全部责任。这事,我看就这样定了。” 聂波听说让他带队过去广粤省主动找对方协商处理善后,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 就在这时,车军站了出来,全盘否定了许一山要派人过去广粤省协商的方案。 “我们过去,就是表明我们有错在先了。”车军冷冷说道:“这是违背原则和超越底线的事。要谈,大家择一地,双方派人谈。这种我方主动示弱的做法,我不赞成。” 许一山没忍住,眉头紧锁道:“老车,你的意见呢?如果不及时处理,万一事情进一步恶化了,谁来担这个责任?” 车军哼了一声道:“我是省抗旱领导小组负责人,就算要谈,也是我去。” 许一山大喜道:“好啊,老车出马,一个顶三。” 车军自知失言了。可是想拒绝,已经没有了余地。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们现在没必要急着过去。说实话,我们现在过去与一帮农民谈,能谈出来一个什么结果?农民都是蛮不讲理的人。要谈,双方地位一定要对等。否则,这种自掉身价的事,谁愿意去,谁去。” 他突然提出来这样一种建议,并非没有道理。谈判协商这种事,本来就该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基础上。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有一个情况就摆在面前。那就是广粤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政府身份的人出面。这就显得很异常了。别说事件出现了伤亡,就算没伤亡,遇到这种群体性事件,广粤省难道还能装聋作哑? 社会维稳这些年来一直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群体性事件是最敏感的事件。按理来说,广粤省政府层面早该露面了。 闻化打着圆场说道:“车组长说得有道理。要不,我们先派人过去接触一下,提出要求。如果大家都有诚意,再坐下来谈不迟。” 聂波有些着急道:“我看这件事不能拖下去了。应该迅速解决平息下去。至少,先做好对方的安抚工作,确保不恶化。” 车军不满道:“小聂,你告诉我要怎么安抚?他们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至于人是怎么死的,与我们这边究竟存不存在联系,现在还很难说嘛。我提醒诸位,本人是奉中部省委的指示来指导抗旱工作的,凡是涉及到抗旱相关工作的,应该由抗旱领导小组全权处置。” 他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差没说许一山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车军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希望许一山出现在陈州。 许一山自然也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他起身走到一边,径直打电话向陆书记请示。 陆书记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当即指示道:“一山,这样也好。陈州的问题,就让车军同志去负责吧。” 有了陆书记的指示,许一山再没话说了。 当晚,他就要回衡岳。 聂波送他的时候,抱歉说道:“大哥,你来陈州了,能去家里坐坐吗?秀听说你来了,在家里等你啊。” 许一山看看手表道:“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吧。”迟疑一下,他又将聂波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他道:“聂波,东湖水库的问题,你一定要心里有底。该拒绝的一些不合理要求,你一定要坚持原则。” 聂波苦笑道:“大哥,我是真不明白省里为什么要安排车军这样的人来指导抗旱。我感觉他呀,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次与广粤省的矛盾激化,他在里面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许一山道:“你不能有牢骚。车军同志是省委安排下来指导工作的。他代表着省委。” 聂波叹口气道:“我看啊,这个车军不把陈州推进火坑,他是不会罢休的。” 回衡岳的路上,秘书孔野给许一山透露了一个消息。车军从衡岳抗旱一线跑来陈州后,完全不听陈州市委市政府的安排。他在陈州成立了一个陈州市抗旱领导小组,自任组长,要求全陈州市的党员干部都必须上一线。问题是,他又没有一个抗旱的具体方案,只是安排大家天天在外溜达。弄得陈州现在是怨声载道。 他是省委下来的领导,市委书记闻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任由他发号施令。 许一山听完,笑了笑道:“没事,老车这人还是想干出一番成绩来的。” 在东湖大坝上,司机邓斌和秘书孔野,紧随在他身边,完全不去考虑自身的危险,这一点让许一山突然生出一种极度信任的感觉。 邓斌很少说话。特别是提到车军的时候,他总是保持沉默。 许一山心里清楚,邓斌是车军安排来他身边开车的。如果得不到车军的信任,他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机会。 邓斌在东湖大坝上保护在许一山身前,明显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心实意在保护着他。就凭着这一点,许一山便对他生出了别样的看法。 看来,邓斌还是值得自己信任的。 路上,许一山接到刘思诚的电话,告诉他衡江集团的柴油机已经造出来了。问他有何指示。 许一山大笑道:“思诚,你现在放下所有工作,亲自将柴油机和盾构机送去茅山的无修水库。晚上九点前,我会赶到。” 刘思诚在电话里小声问:“许书记,你真准备打通暗河?” 许一山道:“能不能打通,现在还很难说。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该尽百分百的努力啊。” “暗河在无修水库吗?” 许一山道:“我不敢保证。但能保证一点,如果无修水库打不出水来,茅山县再无地方能打出所需的水源。” “行。我这就去准备。许书记,我下决心陪你赌这一把。” 挂了电话,秘书孔野小声问道:“许书记,茅山县地下真有暗河吗?”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有不有,钻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1865章 夜上无修山 夜晚的无修水库,早就没有了微风吹拂,碧波荡漾的景致了。 水库已无库存水。库底的泥巴晒得裂开了一道道宽缝。最宽处,能将一只脚踩进去。 这座曾经溃堤一泻千里的水库,在袁珊瑚任上再次焕发出来了生机。新修的大坝比过去宽了许多,并且铺上了柏油路面。 茅山县旅游局规划的一山一水一条河的旅游路线,将无修水库完美地规划到了云雾山景区里。一条连接云雾山与无修水库的柏油马路,将这一山一水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如今,来茅山旅游的人们,云雾山与无修水库是必到的旅游打卡景点。两地开通了旅游班车,形成了夜宿云雾山,晨游无修湖的旅游规划。 无修山上,早就架起了晨钟暮鼓。遗憾的是,无修庙因为没有历史根据,一直未能得到重建的批复。 茅山县在无修水库修建了一座设施齐全的水上乐园。水上乐园吸引了无数慕名而来的游客,带动了无修水库周边的农家乐项目。 但是,这一场大旱,让无修水库再次回到了溃堤时的惨淡。 站在无修水库大坝上,迎面吹来的风,就像火一样撩过身体。 刘思诚、袁珊瑚和秦光分站在许一山身后,陪着他默默地看着夜色中的无修水库。 今晚有月,月光如水。 刘思诚第一个开口说话,“许书记,这夜晚不方便,要不,等天明了我们再来?” 秦光附和着刘思诚的意见,小声劝许一山道:“许书记,您要的设备我们都准备好了。你跑了一天,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们从孔野哪里得知,许一山从陈州市过来后,一刻都没停歇直奔无修水库来了。也就是说,他们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听到刘思诚和秦光的话,许一山爽快道:“好啊,休息。” 许一山没打算回茅山县城去,无修水库管理处设有招待所。这是他过去考察全县水利时就知道的事。虽说水库管理处一度因为水库溃堤而解散了。但在水库重建后,原来的管理处又设立了起来。 招待所场地有限,一下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于是,在许一山的坚持下,秦光陪刘思诚他们先回县城休息。本来,他要求袁珊瑚一道回县城的,但袁珊瑚坚决不同意,他只好让她留了下来。 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后,许一山突发奇想要上无修山。 邓斌和孔野都争着要陪他去,但被袁珊瑚拦住了。 袁珊瑚道:“你们两位这一路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陪许书记上山就行了。放心吧,我会把许书记完璧归赵给你们的。” 袁珊瑚借了两支强光手电筒,两个人没带任何一个人,悄悄去了水库中央的无修山。 库底早就干结板块了,脚踩在上面,锋利的泥巴咯得脚底板痛。 许一山在前,袁珊瑚紧随其后,没一会便到了无修山脚下。 有人修了一条上山小路,方便敲钟击鼓的人上下。 无修山再次响起的晨钟暮鼓,成了茅山旅游最负盛名的景点。 据说,一个人不管心情有多烦闷,只要听到无修山的晨钟暮鼓,心里的阴影便能一驱而尽。因此,在无修水库有一道著名的景观。每到晨钟暮鼓要敲响的时候,无修水库的大坝上便会聚集无数的人。 他们在钟声中合掌祷告,在暮鼓里祈求安宁。 袁珊瑚打破沉默道:“许书记,你知道无修山晨钟暮鼓的传说吗?” 许一山转过头看她一眼道:“我第一次来无修水库勘察的时候,听到鼓声,就像敲在心坎上一样,总想哭。” 袁珊瑚抿嘴笑了,打趣道:“原来许书记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是我多愁善感,而是那鼓声就像有魔力一样,一听之后,一直萦绕在耳边,根本没法驱散。” 袁珊瑚轻轻叹口气道:“我原来也不信的。后来亲自来过几次听了晨钟暮鼓,才知道传言不虚呢。现在啊,只要我心情不好,或者我思念某一个人,我就会一个人悄悄过来听。” 许一山笑道:“你这才是多愁善感。” 袁珊瑚倒不否认,她轻轻说道:“你是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有多苦。” 许一山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了,但他装作什么也不明白一样,逗着她说道:“小袁啊,有个事我确实需要提醒你一下了。你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应该要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了。” 袁珊瑚苦笑着道:“我哪还有什么终身大事?许书记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不婚主义者吗?” “你这个想法不对啊。”许一山严肃说道:“什么不婚主义啊,那就是一个借口,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思想。如果人人都这样想,人类怎么繁衍下去?” 袁珊瑚沉默不语。过一会,她抬起头来,月光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上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我爱的人,不可能属于我。”她轻轻叹息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 许一山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笑道:“哎呀,小袁还会吟诗作对啊。我想,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选择。一个人最要学会的就是适应环境。如果将一生都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这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你没读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那是他的村,不是我的村。我的村里,已经不可能再接纳一位新游客了。” 夜风吹来,拂面一阵凉意。 月光下的无修山,就像一尊蹲伏的巨兽,冷冷打量着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人世间。 许一山沉默片刻道:“上山吧!” 对于许一山来说,无修山他太了解了。从第一次见到无修老和尚,到他爹许赤脚决意出家,他来过无修山的次数,已经屈指难数了。 无修山就是一个传奇,这里有太多的故事。 过去上山,必靠小舟。而且从山脚到山顶,根本无路可走。无修老和尚在时,人们每天只要听到晨钟暮鼓,就知道老和尚安好。 老和尚圆寂之后,山上的钟鼓声再没响过。 有晨钟暮鼓声时,人们尊重老和尚,知道他不喜欢接触世间凡人。人们绝足不前。老和尚走后,关于无修山的各种鬼怪故事满天飞,人们因为敬畏,也很少有人上山。 无修山就这样孤独地挺立在天地间,看世间繁华,度春夏秋冬。 再后来,无修山钟鼓失窃。几代人灵魂深处的钟鼓声再不可闻。 直到黄山被查,黄大岭回国自首。钟鼓才重见天日。沉积了五年之久的钟鼓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莫不热泪盈眶。 没有了无修老和尚,无修山就像没有了骨架。没有无修山的钟鼓声,无修山便没了灵魂。 如今,钟鼓声再响,而老和尚却再也不见了。 许一山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悲凉。他想起口袋里爹许赤脚留下的那副粗陋的图画,画上不正是无修庙后的那块巨石吗? 老和尚圆寂时的坐缸,就藏在巨石之下。 第1866章 敬畏 无修庙前,肃立一男一女。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树影打在地上,斑驳无章。 故人不在,老庙无存。遍地残垣断壁,愈发将眼前的情景勾勒得凄凉无比。原址旁边,石头垒砌的小屋里,空荡荡的片瓦不存。 晚风吹过,树枝摇曳,偶尔能听到枯枝断裂的声音。 站在山顶,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库区无水,月光下就像一片荒漠一样。遥远的山脚下,透出几处灯光。无人声,无鸟鸣,只有不知藏在上面角落的蛙,轰鸣着这宁静的世界。 世界仿佛静止了下来,心也跟着变得无比的宁静。 袁珊瑚不自觉地搂住了许一山的一条胳膊,她小声问道:“你说暗河口藏在无修山上,到底在哪啊?”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随我来。” 他没甩脱她搂抱自己胳膊的手。在这个纯粹的两人世界里,他不想让她伤心。 男人最伟大之处,就是能够传递给女人勇气与力量。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男人是女人灵魂深处唯一的依靠。 他叮嘱她小心脚下,她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甜蜜笑容。此刻,在她的心里,她多么想时间就此停下来。 两人来到一块巨石前,袁珊瑚仰头看着月光下静穆无声的大石,啧啧赞道:“好一块天然大石头啊。要是这是一块玉,该多神奇哦。” 石壁上爬满青苔。即便久旱不雨。青苔依旧郁郁葱葱。 壁面如镜,青苔爬在壁上,生机勃勃。 袁珊瑚轻轻触摸着青苔,啧啧称奇道:“你看,这些青苔居然没被干死呢。难道石头底下真有水呀?” 许一山微笑道:“还有更神奇的,你等着。” 他蹲下去身子,将一堆枯枝败叶扫开,眼前便赫然出现筷子般大小的泉眼。泉眼里,一股细流缓缓流淌出来,却又在一条缝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珊瑚惊叫一声,她也蹲下来身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泉眼里流出来的泉水。 许一山拦住她道:“让我来。” 他双手接过一捧水,自己先喝了,啧啧嘴唇道:“好水。” 袁珊瑚撒娇道:“给我喝呀。” “好!”许一山答应着她,再捧了水,递到她面前。 袁珊瑚小心捧住他的手,将嘴凑了上来。 她一口气喝干他手心里的泉水,似乎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许一山只觉浑身一麻,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了一句,“还喝吗?” “喝!”袁珊瑚红了脸。刚才这番举动,她确实是有意而为。这也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感受到男人近距离的气息。她的亲昵,让自己浑身颤栗,一颗芳心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 一连喝了两捧水,袁珊瑚舔着嘴唇说道:“真甜。都说高山有好水,我算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了。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流出来的水,都去了哪里?” 许一山指着石缝说道:“你仔细看看,水又回到石缝里去了。” 袁珊瑚笑道:“难怪,山下看不到有水流下来。”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对这里那么熟悉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来得多了,自然都熟悉了。” 他在泉眼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袁珊瑚犹豫一下,挨着他坐下来,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是那么的自然,丝毫没有扭捏。 许一山反而全身僵硬了起来,他一动不敢动,两人谁也没说话,似乎在偷享这片刻的温柔。 “在这座山上曾经有一座无修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就叫无修老和尚。据说,他已经活了120岁。”许一山缓缓说道:“我第一次上山来的时候,就见过老和尚。” “是吗?”袁珊瑚惊异地瞪大眼,“你说的这个老和尚,我也听说过。但是,据说没有几个人亲眼见到过老和尚。” “120岁肯定是虚夸的。”许一山笑了笑道:“但这个老和尚身上有故事倒是真的。” 袁珊瑚兴致勃勃问:“老和尚人呢?” 许一山指着巨石底下一个被掀开了的缸说道:“老人就是坐在这口缸里圆寂的。” 袁珊瑚惊叫一声,她显然很惊恐,不由自主地往许一山怀里钻。 女孩子都怕鬼,特别是在这月朗星稀的夜晚。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们魂飞魄散。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死死地闭着眼睛,再也不肯张开,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怕!” 许一山笑道:“你怕什么?老和尚是得道高僧,早就羽化登仙去了。不信你去看缸里,还有什么吗?” 袁珊瑚紧闭着双眼一连声道:“我不看我不看。” 许一山叹口气道:“珊瑚,你难道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鬼吗?” 袁珊瑚小声道:“有不有我不敢肯定,但我敬畏。” “对了,敬畏就对了。”许一山缓缓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凝视着她的脸说道:“我们可以不相信世间有鬼神,但我们心里一定要有对神灵的敬畏感。珊瑚,一个人若浑身正气,鬼神都会绕着他走。一个人如果心地龌龊,妖魔鬼怪都会找上门来。” 袁珊瑚微微睁开眼,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谁也没移开。 他们挨得那么近,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袁珊瑚的眼里,流出来无声的泪。 许一山轻轻将她的泪水拭去,诚恳说道:“珊瑚,我明白你的心。我也感谢你。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在我心里,只有陈晓琪一个位置。” “你就不能留一块指甲大的地方放我?” “不能。”许一山态度坚决说道:“你是一个好姑娘。我心里若是给你留一个位置,就是对你的亵渎。” “我愿意。” “我不能。” “陈晓琪就真那么好?”袁珊瑚突然冷笑起来,“就因为当年你还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时,她没嫌弃你,所以你感恩?” “不!”许一山认真说道:“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心灵碰撞才能生出火花。我与她,灵与魂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袁珊瑚沉默不语。过一会儿,她突然放开许一山从地上站了起来,笑道:“许一山,我今天彻底认识了你。从今开始,你就是我哥。你这一辈子都不能不管我。因为我是你妹妹了。” 她显然是在强颜欢笑,月光下,她脸上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落。 许一山强忍着情绪,他知道,此刻自己思想只要出现一丁点的动摇,他将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无情,更加衬托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明天,我们就打开这块巨石。”许一山豪迈地说道:“珊瑚,让我们为茅山人民祈祷吧,但愿我们在明天能创造出来一个奇迹。”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弯,跪在了巨石前。 第1867章 凿山要水 天刚亮,刘思诚他们就已经赶来了无修水库。 听说许一山要在无修山凿山抗旱,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修水库。 饱受干旱之苦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靠天吃饭的历史,再一次降临在他们面前。这一年的干旱,已经让他们绝望了。 原本,茅山并不怕干旱的。以茅山多年来一直维护的水利设施和储水能力,茅山抵抗连续两年的旱情都显得绰绰有余。 然而,这一切都毁在省抗旱领导小组车军的手上。 车军来茅山,强行要求全县水库开闸放水抗旱。尽管袁珊瑚和秦光强烈反对,但车军拿着省抗旱领导小组的令箭,迫使他们不得不服从他的指挥。 车军说过,任何阻扰和干扰省抗旱领导小组决定的,都将受到严厉的纪律处分,严重者将移交司法机关。 车军的一意孤行,造成茅山境内的水库不到半个月,尽数干涸。茅山境内的大小河流,由于源头枯水,也逐渐干涸断流。 相比起来,茅山的旱情反而显得比别处要严重多了。 老百姓聚集在无修水库的大坝上,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疑惑,许一山凿山抗旱,会不会是一个笑话? 茅山人对于许一山是很熟悉的。这个出身茅山的年轻人,被茅山人们视为他们的福星。他改变了茅山自古以来的因病而家破人亡的悲惨过往。全县实行的免费医疗,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他是他们在心里公认的为老百姓造福的人,他们不希望他有任何意外。他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在绝境中还能感受到最后一线生机的人。 所有人都怀疑,高大巍峨的无修山能凿出水来。 晨钟已经响过,人们静静地等在大坝上,期望着奇迹降临。 一台小型盾构机已经运抵无修山上的巨石前,刘思诚看着巨大的石壁,有些不安地问许一山:“许书记,你敢肯定,打开这块石头能找到水源?” 许一山笑了笑道:“试试吧,不试,谁都说不好。” “电视台和省内外新闻媒体都来了。”刘思诚犹豫着说道:“我没让他们上山来。万一打不出水,这可就丢人了。” 许一山笑道:“丢什么人啊?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 “电视台想搞现场直播。”刘思诚苦笑着道:“我已经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他们在一边说话,衡江集团的工人在紧张安装着机器。从山脚下开始,已经设置了警戒线,任何无关人员不得上山。 秦光跟着小声劝说着许一山道:“老大,我也觉得不能搞直播。这些记者都是吃饱了撑的,这有什么好直播的嘛。” 他居然喊许一山“老大”,这可是他当年跟随许一山时对他的称呼。 “就让他们直播吧。”许一山摆摆手道:“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相反,更能衬托出茅山人民积极抗旱的决心。” 刘思诚苦笑着道:“抗旱就抗旱。我们抗旱,拿着机器往山里的石头上钻,别人还以为我们异想天开呢。” 许一山笑道:“我们就异想天开一次吧。” 在许一山心里,并非没有底的胡来。无修山有水,这是他早就心里有数的。石壁泉眼里流出来的泉水,悄无声息又流回去石缝里,外面丝毫看不出来。这对有着专业知识的许一山来说,他能肯定判断石壁下有暗河。 唯一让他有些疑惑不解的是,即便石壁下真的藏着地下暗河,但这暗河的水也应该是顺流而下的,怎么反而跑到高山上流出来了?这种水往高处流的奇怪现象,还是让他心里存在一丝疑虑。 机器安装好了,有人过来请示,要不要开机。 许一山没有犹豫,手一挥道:“开机!” 机器轰鸣起来,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无修水库上空。 大坝上的人们,都翘首望着无修山。他们焦急、惶恐、担忧,他们很难相信,许一山能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山上能凿出水来。 电视台架设好了设备,很快便开始直播。 他们的新媒体也开始同步直播,一时之间,直播室里涌进来几百万人观看。 许一山被请到直播间,面对着镜头,许一山双手抱拳致谢道:“各位,让我们都期盼出现奇迹吧。” 盾构机推进缓慢,飞起来的石屑与灰尘,漫天飞舞。 一上午过去,盾构机推进去大石壁不过两米深,丝毫没看到有水的迹象。 刘思诚担忧道:“要不,停下来吧。这山高林密的,就算有水,也不过是一眼小泉水,打出来的意义也不大啊。” 秦光附和着说道:“我现在就让他们关了直播。影响已经够大了,再搞下去,恐怕不好收场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小秦,你认为我是在作秀?” 他神态坚定,目光坚毅,大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重。 “不打穿这块巨石,我不会死心的。”许一山观察着盾构机的动静,蹲下去身子抓了一把刚打出来的石屑,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我已经感觉到了有了水汽。” 看热闹的人们在等了大半天后,逐渐失去了兴趣,开始三三两两离开。 机器还在一刻不停地响着,许一山的面色慢慢凝重了起来。 眼见着石壁就要打穿了,还是没有任何渗水的迹象,就连原本一筷子大小的泉眼,也在机器的推进时断了流。 袁珊瑚急了,她悄悄对许一山说道:“你先走吧。这里留给我。” “留给你干嘛?”许一山不解地问。 “对外,我会宣称这是我们茅山的决定和行为,与你无关呀。”袁珊瑚低声道:“你的形象不能因为这件事遭到破坏。你走吧。” 许一山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石壁说道:“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太阳逐渐西斜,眼看着天色就要转暗。 在经过一天的推进后,大石壁上已经凿出来一个约有一人高的石洞。 机器突然停了下来。 衡江集团的工程师急忙跑到许一山面前,按捺不住激动说道:“许书记,有重大发现。” 他们通过勘察仪,已经探测到了石壁后存在一股巨大的水源。 “许书记,据我们探测,这里可能就是您说的地下暗河的通道口。但是究竟有多大的水流,目前无法探测得到。但是,只要再推进十几公分,就能打穿了。” 工程师的报告,让许一山他们又惊又喜,刘思诚迫不及待道:“继续推进啊,还等什么?” 许一山颔首示意,他的心猛跳起来。他知道,如果真找到了暗河通道,茅山的旱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十几分钟后,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水流从石洞里奔涌出来, 欢呼声顿起。 第1868章 事态严重了 夕阳下,一道银炼一样的瀑布从无修山顶倾斜而下,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库区。阳光照在瀑布上,幻化出一道七彩缤纷的彩虹。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惊异。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飞流而出的瀑布,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终于,袁珊瑚带头哭出来了。她双膝跪地,双手捧着冰凉的泉水,轻轻将脸埋进去手心。 众人似乎回过神来了。大家纷纷跑到水边,争先恐后掬起水来喝。 “甜!真甜!” “真清,真凉,真好喝呀。”欢呼声响起来,所有人都手舞足蹈起来,每个人的眼眶里都盈满了热泪。 许一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水文专家赶紧测量,经过他们一系列的测算之后,得出结论,按照出水流量计算,无修山顶打出来的这一道泉水瀑布,每秒达到20多个立方。而且,这将会是一道永不干涸的瀑布。 许一山闻言,脸上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以此流量估算,压在茅山头顶的三百年不遇的干旱,瞬间瓦解。接下来,就该使用大功率柴油机了,将水库的水,抽往每一个需要的地方去。 无修山里,真藏着一条无穷无尽的暗河。 刘思诚激动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你不但救了一个茅山,你把衡岳地区都救了啊。” 按照出水流量,无修水库不用半天便能积满一库水。瀑布是无休无止的,积满水库的水便要开闸放流。茅山的每一条河流,都将流淌无修山的水。 无修山凿出水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现场画面通过直播间,瞬间到达每一个角落。所有悬着的心,都在那一刻欢呼起来。 当晚,许一山便从茅山直接回了桔城。 出去几天,家里并没乱。没有市长的桔城,一如既往的平静。衡岳开闸放水,让桔城从火急火燎中解脱了出来。香江河里盈满了半河的水,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出来勃勃生机。 河滩上,再一次出现游泳戏水的人们。甚至在黄昏的时候,还能看到江中垂钓的小舟。 一切似乎恢复到了过去,仿佛旱魔并没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丝毫影响。 上午,许一山召开常务会议,安排布置全市抗旱各项工作。尽管衡岳开闸放水冲淡了桔城的旱情,但许一山知道,只要一天不下雨,旱情就无法彻底解除。 俗话说,水过有捞,火烧无毛。这句话真切反应了旱涝过后的真实现状。 洪涝灾害,人们还有一线生机。遇到干旱,就只能束手无策。这句话反映出来旱情比洪灾更要揪人心,更要残酷无情得多。 桔城在这场看不到边际的旱情里还没到最后的地步。在旱情肆虐之际,许一山说动刘思诚开闸放水救桔城,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即便旱情继续蔓延下去,桔城还是有机会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会议开得很成功。所有常委一致认定,尽管旱情因为来水而得到缓解,但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工作,还是以抗旱为主。 许一山要求,全市在确保民生的基础上,必须保证工业生产和市场经济不受影响。特别是在供应省委省政府的用水问题上,必须要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来要求自己。 开完会,许一山才回到家里。 陈晓琪看着满脸憔悴的丈夫,心里不由一痛。她不顾船娘在一边,轻轻抚摸着许一山日渐消瘦的脸颊道:“你呀,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吧?你看看你,累成什么样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可没把自己当成任何一个什么人。我是一名干部,我不能看着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陈晓琪哼道:“全省那么多人,就你能啊?别人天天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你倒好,到处乱窜。” 许一山苦笑道:“我不窜,桔城就将陷入生活用水都要困难的地步了。打个比方,如果水龙头里流不出来水了,你肯定比任何人都急吧。”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算你懂我。” 船娘看着他们夫妻说话,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她轻轻说道:“我在直播间看到许书记在茅山指挥凿山,那样子真像一个将军。” 陈晓琪嗯了一声,好奇地问许一山道:“你怎么知道无修山有水呀?” 许一山欲言又止,过一会才轻轻叹口气道:“我这次在衡岳遇到了爹。” “爹?”陈晓琪大吃一惊道:“我们到处找他老人家找不着,你是怎么遇到他老人家的?” 许一山道:“我也不知道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陈晓琪惊异地说道:“你的意思,爹见过你之后,又不见了?” 许一山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晓琪反倒高兴起来,她安慰丈夫说道:“你不觉得爹现在就是一位世外高人了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如果我估计没错,你这次在无修山凿山取水,就是爹指引你的吧?” 许一山没有肯定,也没否定。尽管他心里清楚,无修山凿山取水确实是得到了他爹的暗示,但他不能将这个事情说出来。毕竟,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的政党干部,所有迷信之类的东西都应该严格排斥在意识之外。 这世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而且将永远无法解开。 船娘准备了晚餐,许一山草草吃了一点东西,就准备上床休息。 这段时间他确实感到累了。不仅仅是体力上的累,更多是精神上的累。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心身俱疲。特别是陈州发生的抢水事件,让他强烈地感觉到,一个人即便不能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但绝不能成为社会的一个阻力。特别涉及到领导干部这一类人,往往他们的一个决定,就可能造成无辜的伤亡和巨大的损失。 让他愤怒的是,老百姓的命,在某些领导干部眼里真如草芥一样! 人躺在床上,却怎么合不上眼。 陈晓琪轻手轻脚进来,看着床上还睁着一双眼睛的丈夫,她走过来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柔声说道:“老公,回家了,你就安心睡一觉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聂波带着哭腔喊道:“大哥,完了!”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冷静问道:“聂波,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聂波愤怒道:“我要去燕京告状。” 许一山沉默不语。 “我已经把车军控制起来了。”聂波突然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大哥,如果我出事,拜托你一定照顾好秀。” 没等许一山说话,聂波已经把电话挂了。 第1869章 以下犯上 听到聂波说,他已经将车军控制起来了。这个消息惊得许一山愣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车军作为省抗旱领导小组具体负责人,他代表的是中部省委省政府。聂波将他控制起来,这是犯了大忌。 陈晓琪也紧张起来,她不安地责怪道:“这个聂波,怎么那么糊涂啊!车军是他能控制的吗?他这是闯了大祸啊。” 许一山没有慌乱,他有一个超乎常人的能力。越是紧张的时候,他越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在聂波的电话里他已经听出来了他的愤怒。如果聂波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不可能会采取这种过激的行为。毕竟,车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中部省委派出的钦差大臣。聂波再冲动,他也应该能分得清可为不可为。 控制车军,就是控制住他的人身自由。作为下级,聂波这是以下犯上。这在党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聂波不顾一切去控制住车军呢? 打他手机,一直显示无法接通。 许一山犹豫一下,还是将电话打到闻化的手机上了。 闻化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道:“许常委,我已经尽力了。小聂正在情绪上,暂时不要惊动他吧。” 许一山道:“闻书记,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化苦笑,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口气道:“我们陈州啊,这次可能在劫难逃了哦。”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许一山离开陈州后说起。 严格来说,许一山是被迫离开陈州的。在许一山接到陆书记电话,让他十万火急赶去陈州处置抢水事件时,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当时就遭到了车军的强烈反对。 但陆书记最终还是让许一山赶了过去。 东湖大坝许一山以一己之力化解掉一触即发的群体性事件之后,车军再一次要求中部省委撤走许一山。他态度坚决地表示,许一山或许会干扰全省抗旱救灾大计。 许一山毫无怨言撤离陈州后,车军立即组织陈州领导开会。 会上,聂波提出,必须按照许一山常委在陈州决定下来的方法和步骤去处理广粤省的问题。但遭到了车军非常直接的否定。 车军强硬地表示,绝对不能妥协。他强调说,这不是那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两省面子的问题。广粤省虽然趁着时机发了财,是财大气粗的省。但中部省不可以在他们面前示弱。 他甚至推出来陆书记压制聂波,他冷笑着说道:“某些人沽名钓誉,刻意打造自己形象。这是将领导不放在眼里的行为。我想请问诸位,陆书记如果与广粤省领导在一起,广粤省笑话陆书记手里都是一群无用之徒,陆书记的面子要往哪搁?” 聂波质问他道:“车组长,你说的强硬,究竟要怎么强硬法?” 车军不屑冷哼道:“简单。首先,我们不用理会广粤省的要求。什么派人过去协调啊,这点不可取。广粤省理亏在先,我们为什么要纵容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 聂波提醒他道:“我们又不是打仗,狭路相逢这样的话,不应该用在这里吧。都是兄弟身份,有些磕磕碰碰也正常,解释清楚了,消除误会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车军强硬道:“要解释,也是他们来我们这边解释。哪有被别人占了便宜,我们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讲好话的做法。” 由于车军与聂波的意见不合,两人不顾影响在会上吵了起来。 情急之下,车军拍了桌子,当面吼道:“聂波同志,你信不信我撤了你的职!” 聂波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大笑道:“你少来威胁我。我聂波顶天立地,还会怕你打击报复?你这是故意制造矛盾,为保证事态不恶化,我有权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车军怒吼道:“你敢!” 不管车军如何咆哮愤怒,聂波还是命令手下将车军带离了会议室。 在陈州,政法力量都被聂波掌握在手里。他是陈州真正握刀把子的人。车军自省里下来,自然势单力薄。尽管他有着省委领导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屈服聂波的强硬。 此举,让陈州一帮官员目瞪口呆。 闻化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情况紧急汇报到了省委。 许一山听完闻化的话,顿时急得口舌生烟。 根据组织纪律规定,聂波控制车军,是严重的错误行为。他将为此举付出巨大代价。 说白了,聂波这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老闻,现在广粤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许一山没再过问聂波与车军的矛盾,转移了话题。 “不太乐观!”闻化忧心忡忡道:“据可靠消息,广粤省已经派人去燕京讨要说法去了。” “去燕京了?”许一山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广粤省不是一直没有政府层面的领导干部参与进来吗?” “人家这是憋了一个大招啊。”闻化叹口气道:“人家看中的是东湖水库的归属权。” “你的意思,广粤省要从中部省手里抢走东湖水库?”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闻化长叹一声道:“如果东湖在我手里丢了,我无颜见中部省父老乡亲啊。” 许一山沉吟片刻道:“老闻,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许常委客气了。” “立即解除对车军同志的控制。”许一山低声说道:“老闻,根据组织规定,你可以决定对聂波同志的过激行为采取适当措施。” 闻化淡淡一笑道:“许常委,你的意思是我先放了车军同志,再将聂波同志抓起来?” 许一山沉默不出声。 闻化大笑起来,他在话筒里大声说道:“许常委,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想将车军同志控制起来,你还会这样要求我吗?对不起,现在控制车军同志已经不是聂波同志的个人决定,而是我们陈州市委市政府的统一决定。” 许一山大吃一惊道:“老闻,你不可冲动。” 闻化冷静说道:“我没冲动。我意已决。谢谢许常委的关心。” 通话结束,许一山捏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陈州在他走后会发生这么大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打死也不会想到,聂波会在这个时候犯下大忌,将车军控制起来。 陈晓琪看着他手续无措的样子,担心道:“一山,小聂会不会出事?” “还会不会?已经出事了啊,而且是大事。”许一山恼怒说道:“聂波啊聂波,你胆子也太大了!” 他匆匆穿好衣服,进去书房拿了一包材料,准备出门。 陈晓琪喊住他问:“你去哪?” 许一山苦笑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聂波倒下去吧?” 第1870章 明修栈道 省委办公楼下,许一山足足转了半个小时,始终没有勇气走进陆书记办公室。 夜晚的办公大楼,宁静肃穆。虽然接近午夜,不少办公室的窗户里还是透出灯光来。陆书记经常通宵达旦的工作,以至于省委大楼常常能看到一夜到天明亮灯的景象。 夜晚的省委大院,除了巡逻值班的保安人员,很少看到有人在走动。 许一山在省委工作过,保安人员都认识他。看到他在楼下徘徊,保安几次想过来问他,都被他挥手挡了回去。 凌晨时分,他终于走进了陆书记的办公室。 陆书记取下他的眼镜,看了他一眼,并没显得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许一山会凌晨来访一样。 他起身从办公桌后走过来,一句话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许一山的肩膀。 这轻轻一拍,真是无声胜有声。许一山的眼眶便有些湿润,他努力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开口说道:“陆书记,我......” “坐吧!”陆书记招呼他,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在楼下转了很久了吧?” 许一山老实回答道:“是。” “陈州的问题,很严重。”陆书记端着水杯,在他对面坐下来,“一山,你有什么想法?”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聂波冲动了。他应该接受纪律处分。” 陆书记意外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我听说,小聂是你妹夫?” 许一山尴尬点头。 “很不错嘛。”陆书记微微笑了起来,“中部省你们一家两大员,足够优秀嘛。” 许一山小声道:“他们是自由恋爱。” “聂波这小子,这么大的喜事,都没请我老头子喝杯喜酒,要严肃批评。”陆书记的话,让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陆书记对聂波还是有些了解的。聂波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就因为足够优秀而获得过全省嘉奖。当年给他颁奖的正是陆书记。 “现在的问题,不是小聂一个人的问题啊。”陆书记感叹说道:“老车这人,越来越糊涂了。他不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啊。现在,陈州市委市政府的同志对老车的意见还是很大的嘛。” 许一山苦笑着道:“车军同志有些决定,确实值得商榷。” 陆书记点了点头,道:“一个人啊,心里没有大局观,是很可怕的。一山,听说你在茅山挖出来了一条暗河?” 许一山一下没回过神,陆书记突然跳跃性的将话题拉到茅山来了,让他一下还没转过弯来。 “我已经听到汇报了。茅山打通了暗河,能极大缓解本省旱情,你功不可没嘛。”陆书记笑呵呵地说道:“这叫天不绝茅山,天不绝衡岳。” 许一山尴尬道:“我原来在茅山水利局工作时,掌握了茅山地下水资源的分布情况。这次可能是碰巧。陆书记,您说得非常对,这是天不绝茅山。如果茅山旱情再得不到缓解,茶油基地将毁于一旦。” “所以说,你功不可没嘛。”陆书记慈祥地看了他一眼道:“好了,该言归正传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恐怕不是来找我聊家常的吧。” 许一山迟疑着将手里的一包材料递了上去,低声说道:“陆书记,这里是关于车军同志一些问题的举报材料。” “举报材料?”陆书记意外地看了一眼材料,并没有伸手来接。 “是的。”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由于材料里牵涉到了一些敏感问题和重要领导,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所以这件事我一直没向您汇报。” “说说,什么问题,牵涉到了谁?”陆书记显得很轻松,没有许一山预想到的惊讶情景。 许一山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简单说了一遍。 举报材料其实并不是直接针对车军的,而是举报了桔城市绿荫园林公司法人代表车小兵勾结政府人员,大肆贪占国有资产,虚报工程,造成国家严重损失的问题。 车小兵的父亲,正是车军。 举报材料说得很清楚明白,车小兵利用其父的影响力,一手包揽了桔城市全部的城市园林建设项目。光是购买城市绿化树苗一项,就牵涉到了接近五千万的贪腐问题。 车小兵承揽桔城的园林项目,有证据证明是其父车军一手操纵的,并且得到了桔城原市委书记容海的同意。 桔城这些年在城市绿化这一块的工作,很不得人心,几乎可用怨声载道来形容。 原来的城市绿化树,被全部铲除后,换种了一种国外名贵树木。不知是该树水土不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换种之后的成活率很低。 桔城街道原来的绿化树,树龄最高的已达百年。每一棵树都是桔城的一道记忆。其张开的树冠,最大的将近二十米。曾经是桔城市民夏日纳凉最好的去处。 如今,这批百年老树都被连根拔起,变成了柴火。 换种新树,本来无可厚非。但由于成活率太低,等于是白白浪费了一笔巨资。 桔城市委市政府经过讨论,决定将换种的树木再一次替换掉,改种被评为桔城市花的桂花树。全城再一次这么一折腾,如今全城的绿化树,都是桂花树了。 昔日高耸入云,亭亭华盖的绿化树景致已经荡然无存。新种下去的桂花树要想达到过去的绿化效果,至少还要五十年。 陆书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叹口气道:“有些同志啊,利欲熏心,手也伸得太长了一点。桔城绿化这个情况,过去我是有听到过反映,但不知道这里面存在这么多问题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去桔城,上任第三天就接到了这份举报材料。我承认,为了维护团结的局面,我没有深入调查和了解这件事。” 陆书记缓缓摇头道:“一山,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深查。”许一山直言不讳道:“群众对我们政府工作很有意见了。民间传言,我们不查桔城园林绿化问题,就是官官相护的结果。” 陆书记颔首道:“必须严肃查处。不管涉及到谁,一定要一查到底。”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陆书记的表态,让他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 半夜拿着举报材料找陆书记汇报,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闻化在电话里告诉过他,陈州已经将发生在车军和聂波身上的情况如实汇报到了省委。如果他再不出击,聂波的处境就会变得很被动。 车军作为省派官员深入地方主持和指导抗旱,就是代表了省委省政府的全部意志。聂波一怒之下,控制了车军,等于是公开叫板省委省政府的决定。 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甚至可以上升到政治事件。 许一山这时候拿出举报材料,他走的正是一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路。 第1871章 驱逐 中部省委火速派出工作组赶赴陈州市处理抗旱领导小组与地方政府的矛盾。 陆书记亲自指定,由省长容海担任组长,组员有省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和许一山。这个几乎占了中部省委常委半壁江山的工作组,其阵容之强大,破了中部省的记录。 工作组到达陈州的第一件事,就宣布了省委决定,车军同志结束在陈州的抗旱指导工作,回省城述职。下命令控制车军自由的当事人聂波,被立案调查。 陈州市委市政府全体领导干部接受约谈,容省长在会上宣布,对问题认识不足的同志,工作组将会宣布对其停职调查。 会议开了一天,下午会议时,车军被请到了会议现场。 车军怒气冲冲进门,还没坐下就大吼道:“陈州市要造反啊!” 等到他注意到许一山也在,他突然阴阳怪气地看着许一山问道:“许常委,怎么中部省的什么事都有你呢?” 容海训斥着他道:“老车,你什么态度?一山同志是省委决定担任工作组成员的。” 车军脖子一梗道:“我有意见。” 容海摆摆手道:“有意见可以提。组织决定,你必须遵守。” “我要求许一山同志回避。”车军冷笑着说道:“各位领导,我要汇报一个情况,大家知道许一山同志与聂波同志的关系吗?” 会议室里,大家面面相觑。 车军得意道:“聂波是许一山同志的妹夫。许一山同志进入工作组,我认为违反了回避制度,他们的关系,有可能影响事件调查的结果。所以,我要求许一山同志回避。” 容海饶有兴趣地问:“老车,你不可无中生有。” 车军哼道:“大家可以问许一山同志,是不是是这样的。” 许一山默默起身道:“车军同志提出来的问题确实存在。按照规定,我确实需要回避。现在,我正式申请回避。” 没等大家回过神来,他已经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车军突然爆出许一山与聂波的关系,轻松就将许一山从省委工作组里驱逐出来了。 秘书孔野跟在许一山身后,他对许一山相当于被驱逐出来工作组非常愤怒。 “许书记,车军要求你回避根本就没道理。”孔野气愤道:“我刚才听说,车军把陈州搞乱了。他的强硬已经让广粤省愤怒起来了。”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小孔,你有什么资格随便评价领导的工作?记住,以后我要再听到你有这些方面的言论,小心我处分你。” 孔野委屈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上一次,车军在东湖大坝上挤走许一山,这一次他故伎重演,再次将许一山从省委工作组里挤了出来。不过,他这次的理由确实很充分,许一山根本就没有可以解释的余地。 会议还在进行,许一山因为回避,人已经退出来了会议。 “东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许一山问孔野。 “不太好。”孔野小声说道:“刚才我与水库方面的同志联系了一下,他们说,广粤省那边好像要动起来。” 许一山对孔野的工作有很明晰的规定。他并不需要孔野如影随形跟在自己身边。他给了孔野一个任务,无论在哪,孔野都要第一时间掌握到当地的全部情况。 比如受陆书记指派来东湖处置抢水纠纷时,孔野就迅速与东湖水库和陈州市相关人员建立了紧密联系。 广粤省在东湖大坝闹事时,许一山单枪匹马劝退了广粤省。他承诺立即安排人过去广粤省协调善后的条件,在他离开陈州市后,并没得到落实。 车军坚决反对派人过去协商处理,他强硬地表示,中部省在这件事上决不能丢面子。不能造成政府害怕老百姓的印象。他强令,如果广粤省因此而采取任何过激措施,中部省一定要毫不留情予以打击。 “东湖大坝,现在陈兵百万呢。”孔野苦笑着说道:“虽然车军被控制起来了,但他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据说,他已经将陈州的全部力量都压上了东湖大坝。” “什么力量?”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 “据水库方面反馈给我的信息,东湖大坝目前已经进驻了三百多特警队员,严防广粤省闹事。” “胡搞!”许一山气愤地骂了一句,“走,我们上大坝。” 孔野讪讪道:“许书记,你还要去大坝干嘛呀?你现在又不是工作组的成员了,陈州就是翻了天,也与你没任何相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了。” “废话!”许一山骂了一句孔野道:“等事情真闹大了,谁能脱得了干系。立即上大坝!” 陈州市委会议室里,车军还在大骂陈州市官员。聂波控制住他,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气愤不已地说道:“你们陈州,就是认为天高皇帝远,不将省委省政府放在眼里。对于陈州限制我本人的问题,我要求组织严查。” 闻化苦笑道:“车军同志,现在不是我们发牢骚的时候。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当着省委工作组同志的面,我承认,陈州市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但是,我们犯的这个错误,是为了不让车军同志犯更大错误。” 车军咆哮了起来,“我有错吗?就算我有错,批评与处分都由省委决定。你们陈州这样做,就是严重的违纪违法。” 会议室里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聂波因为被宣布立案调查,他已经失去了与车军直面抗争的机会。 闻化虽然身为陈州市一把手,由于来陈州的时间不长,他的根基还没扎实。因此在他与车军爆发争执的时候,背后的陈州市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态站在他这一边。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省委安排省长容海为组长亲自赶赴陈州处置问题,容海在宣布对聂波立案调查的时候,大家就明白过来,省委的天平是倾斜在车军这边的。 身在体制内的人,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要学会审时度势。 眼前的一切都预示着,维护聂波立场的,一定没好果子吃。 他们果断选择沉默,即便在闻化与车军的争论中,他们谁也没表现出闻化代表的就是他们。 车军在会上强烈要求,必须追究陈州市相关领导的责任。 容海打着圆场道:“老车,你的意见我们都知道了。陈州问题,还需要调查。对了,老闻,我们来,不光是处理大家内部矛盾的,东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闻化道:“车组长全面负责的啊。” 容海微笑道:“我们想去东湖看看,方便吗?” 第1872章 独挡一面 东湖大坝上,再一次出现人山人海情景。 广粤省已经将大坝一头全面封锁,中断了交通。他们打出巨幅横幅,白底黑字,触目惊心——还我东湖,还我家园。 陈州市这边,全副武装的特警严阵以待,这情形一看就是一触即发。 大坝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水库两边,喧嚣尘上,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许一山赶到东湖大坝时,陈州市一名副市长匆匆过来迎接住他。 “许常委,情况不太乐观。”副市长忧心忡忡说道:“如果对方冲过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许一山笑道:“我听说,车组长有指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啊。” 副市长哼了一声道:“事就坏在他手里了。如果当时我们按照许常委的要求,主动与人家协调,怎么又会闹到这种地步。” 许一山怅然道:“车组长代表的是中部省委啊。既然事态恶化了,我们就得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副市长激动道:“许常委,你尽管指示,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做。” “把所有的人员,全部撤离现场。”许一山严肃说道:“现在双方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像什么样啊。” 副市长担心道:“我们如果把人全部撤离了,他们跑过来搞破坏怎么办?”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们应当可以理解让他们适当发泄一下情绪。” 副市长紧张问道:“这不好把控啊。” 许一山沉吟一番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拿出一番诚意来,不要激化矛盾。我想,我们撤走人,不等于他们会趁虚而入。这样吧,我上大坝,挡住他们。” 副市长还在犹豫,他表示还要请示一下市委闻书记的意见。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必了。出现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陈州市这边严阵以待的特警悄悄从大坝上撤退了。此举,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许一山让邓斌将车开上大坝,他从车里下来,独自一人走到大坝中间。此刻,他就像一个孤独的勇士,勇敢地用自己一双肩膀来迎接暴风骤雨。 他准备凭一己之力,挡住广粤省汹涌而至的狂潮。 就在这时,省长容海他们的车队到了东湖水库。 情况迅速汇集到容海面前,一直负责在东湖水库协调指挥的副市长把许一山常委撤走特警的事,汇报到了容海哪里。 容海转过头看着闻化说道:“老闻,你赶紧叫人把许常委请下来。这种群体性事件,弄不好事态控制不住,会出大问题。” 闻化苦笑道:“许常委这人的脾气啊,我还真不敢去请他。” 容海脸一沉道:“现在不是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许常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闻化迟疑道:“要不,我亲自过去请他?” 中部省领导在水库管理处的引导下,上了楼顶。 站在楼顶,能一览无遗将对方情景尽收眼底。 大坝另一头,黑压压一片人头。白底黑字的横幅就像一道道刀疤一样,在汹涌的人群中晃动。 容海脸色似乎有些紧张,他感叹着道:“他们人挺多的啊。” 闻化苦笑道:“容省长,对方齐心啊。三十年前,东湖这片土地上爆发过一场民间最大的打架斗殴事件。双方动用了土炮之类的武器,事后,死伤人数达到两位数。是举国震惊的大事。” 容海眉头一皱道:“这个事件我知道一点,是两个宗族之间的矛盾引起的吧。” 闻化说的这起事件,确实发生在三十年前。 当时,东湖这边有两个姓氏由于历史原因,百年来不曾交往。双方都有规矩,互不通婚。 然而爱情这东西,不会因为老一辈的恩怨而泯灭她的光辉。于是,双方家族中,出现了恋爱的现象。 这还了得!女方一方便暗设下一计,引诱着男方半夜过去偷会情人,结果被女方家族的人逮了一个现行。人逮住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女方家族的人便将男人狠狠打了一顿,塞进猪笼里,准备沉去东湖。 男方这边得知了消息,便组织了人马过去讨要说法。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动手。 第一仗,男方这边由于准备不足,吃了大亏。 回来后,合族的人气愤不过,便再次组织人马,拿了鸟铳之类的热兵器直接过去了。女方没料到男方会动用火器。结果第二次交手,女方吃了暗亏。 到后来,双方都将土铳土炮之类的民间武器都拿了出来,各据一个山头对轰。其场面,堪比真正的战争局面。 那一次的两宗族争斗,是以姓氏为基础的结盟。牵涉到了广粤和中部两省。 广粤与中部,虽然有着明确的行政区划。但是在民间,行政区划并不能阻止他们同一个家族的血脉亲情关系。此事件最终由不对出面才强行压制下来。 不过,在这场震惊全国的宗族武斗中,双方的伤亡人数均达到了两位数。 虽然事后两省都发动过打击宗族恶势力的行动,但收效甚微。 闻化道:“东湖这地方,过去就是蛮荒之地。民间暴戾气特别严重。自从三十年前的事件爆发后,广粤与中部都将这件事摆在非常重要的位置。防范和打击民间争斗,一直就是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容海在观察了一会后,他从楼顶下来,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立即将许一山同志请到安全地带,绝不容许发生领导被伤害的事出来。 第二,陈州市要尽一切能力,遏制事态继续恶化。 容海在指示完后,一刻也没多呆,带着人就回了陈州市区去了。 他匆忙离开东湖,事后被人诟病他是因为害怕了才离开的。 而在东湖大坝上,正在上演着另一个节目。 广粤省的村长单枪匹马来到了大坝中央。他与许一山对视了好一会,说了一句,“领导,你说话不算数。我们都很失望。” 许一山颔首道:“确实,我说的话没作数。这是我的问题。” “你是一个好干部,我佩服你。”村长苦笑道:“我们也不想伤害你。现在,我请你转回去。” 许一山冷笑着道:“我不会离开的。如果你们要强行把事态搞大,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村长道:“领导,你这是做无谓的牺牲,有意义吗?”他回过身,指着身后的横幅说道:“我们这次的诉求目的很明白,还我东湖,还我家园。” 许一山笑道:“你们这是无理要求。” “你真不怕死?”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一个人来了。”许一山缓缓说道:“你看,我们已经主动撤离了人。我希望我们双方心平气和坐下来谈。” 村长不屑地说道:“还有谈的必要吗?你是领导,说话都不作数,你让我们相信谁?” “如果你不想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就带着你们的人来。”许一山义正词严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你们胡作非为!” 第1873章 真实目的 许一山的凛然正气,似乎让广粤省的村长犹豫了。 “如果你们有诚心想解决这个问题,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请广粤省的相关领导来。我要与你们领导谈。” 村长嘿嘿一笑道:“我们领导不管我们。” “胡说!”许一山斥责他道:“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法外之地。你若胆敢胡来,后果非常严重。” 村长迟疑起来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许一山将语气放缓道:“回去吧,赶紧联系汇报给你们上级。我希望你立功,不希望你有意外。” 村长尴尬一笑道:“领导,你能再告诉我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吗?” 许一山颔首道:“你听清楚。我叫许一山,现在是中部省委常委。” 村长哦了一声,态度变得恭敬了许多。 “许领导,你敢跟我过去吗?” “去哪?”许一山狐疑地问。 “过我们那边。”村长回首指了一下他身后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今天,我们有四个镇的村民都来了,人数不会低于五千人。今天我们就是来要说法的,如果不给我们说法,我说实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因为我控制不住场面。” “带路!”许一山一点也没犹豫,“但是,我必须要见到你们县委常委一级的领导。” 村长嘿嘿笑道:“你去就知道了。” 许一山要跟人过去广粤省那边,急坏了秘书孔野。 他一路飞跑过来,边跑边喊道:“许书记,许书记,等等我。” 邓斌也跟了上来,但是,除他们之外,再没人跟上来。 村长站住脚道:“你带他们过去一起过去吗?” “当然。”许一山脚下没停步,昂首往前走。 广粤省的人们主动让开一条路,所有人都目视着许一山,似乎有将他撕碎的欲望。 对方一个领导哦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他双手紧握着许一山的手道:“许书记,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旁边地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连县的县委副书记,丁凡同志。” 许一山大笑道:“丁书记,不用客气!” 许一山被丁凡迎进一间屋里。 “其实,我们是老相识了啊,许书记。”丁凡似笑非笑说道:“许书记,你不记得我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丁书记,我们打过交道?” “当然。”丁凡苦笑着道:“当年,你亲自带队,从我们广粤招走了几百号技术工人。这件事,许书记不会忘记了吧?” 许一山吃了一惊,他想起那年为了衡岳的技术工人这件事,他亲赴广粤带人走的事来了。 “那时候,我是镇委副书记。”丁凡苦笑道:“因为这件事,我被处分了。因为我们没有保护好人力资源这件大事啊。” 许一山赶紧赔礼道歉道:“哎呀,实在对不起啊,丁书记。我当年也是没办法,没有技术工人,我们的工业发展就是一句空话啊。对了,我得感谢丁书记当时的高抬贵手。” 丁凡讪讪道:“那件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现在主要是想办法解决掉眼前这件事。” 按丁凡的说法,自从广粤与中部发生纠纷后,广粤省就一直非常重视这起事件。中部省派人捣毁广粤省的抽水站,打死打伤广粤省的人,引起了广粤省的愤怒。 “当然,这不是领导愤怒。而是群众愤怒了啊。”丁凡叹口气道:“这年头,最不可欺的就是民心,你说是不是?” 许一山颔首道:“是。丁书记说得非常对。” “群众情绪激动,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起到一定的坏作用,以至于现在的群众啊,认为我们广粤省人善好欺。其实啊,这些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现在群众要求省里收回东湖水库,他们是不知道啊,这事有那么容易?”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丁书记,你也有这种思想?收回东湖水库?” 丁凡苦笑道:“若论东湖水库所占地方,说实话啊,广粤省牺牲要比中部大。” 他板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当时动员水库移民,广粤省就花了接近三千万。而且库区蓄水后,水淹的面积,广粤省占了库区水淹面积的三分之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整座东湖水库的库区,还是有接近三分之二的面积属于广粤省。库区的尾巴,至今属于广粤境内。 “但是,当初上面将东湖水库的隶属权交给中部省,广粤省为此还提出过不同意见。由于广粤省领导考虑到大局,同意了隶属权归中部省。两省只是在渔业上达成共识,其他权属,都悬着没落地啊。” 许一山从丁凡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意思。这就不难理解广粤省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打出“还我东湖,还我家园”的横幅了。 至此,许一山心里明白了过来,人家广粤省并非只是要一个赔偿,他们志在东湖权属。 “老丁,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广粤省委的意见?”许一山试探地问。 “我的意见能有几斤几两啊。”丁凡讪讪笑道:“东湖权属,到现在也是该有个说法了哦。” 许一山顿时来了气,他哼了一声道:“老丁,你这个思想很危险。你这就是在搞分权割地嘛。东湖的权属,没有讨论的余地。我希望老丁书记立即将事态平息下去。否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丁凡似乎胸有成竹地笑道:“许书记,群众正在气头上,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离开?” “难道你愿意看到两省之间爆发严重冲突?” “我当然不希望。”丁凡道:“我说实话啊,我现在是没法控制得住局面。” “我要求与广粤省更高领导通话。”许一山心里清楚,丁凡能在现场露面,至少表明广粤省政府层面在这件事上并非毫无作为。 丁凡明知事态恶化,局面失控之后的后果,但他却没表现出丝毫担忧,由此可以看出来,丁凡背后一定有个说法。 秘书孔野很快就拨通了广粤省委领导的电话。 丁凡见许一山撇下他而直接将电话打到省委领导的手机上去,顿时来了气,他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许一山喊住他道:“老丁,你不用急着走。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迅速疏散群众。” 丁凡冷冷说道:“你有本事,你去疏通。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恰好电话通了。 许一山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中部省委常委许一山,我需要与您通话。” 第1874章 法不责众 广粤省领导似乎早就料到中部省会主动找上门来。他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说道:“许常委啊,久仰久仰。” 两个人简单地聊了几句,许一山这才知道,广粤省已经将情况汇报到了燕京。 “燕京见吧。”对方客气说道:“许常委,辛苦你了,保重。” 挂了电话,许一山准备返回去。丁凡拦住他道:“许常委,你这就走了?” 许一山苦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协商的余地了。” “你不给一个说法就走啊?”丁凡脸色沉下来,“这么说吧,我这边的群众情绪很难稳定。遇难者到现在还没入土,我担心会出问题。” 许一山跟着将脸色沉下来,他义正词严说道:“丁书记,你是地方领导,群众的事,就是你我的事。死者到现在还未入土为安,问题出在哪?我们要尊重死者啊。天大的事,都会有解决的一天。你自己决定吧。” 丁凡冷笑道:“我决定?许常委,这办事就要花钱。人是在冲突中死的,责任在谁,暂且不说。至少,你要给死者家属一个说法吧?” 许一山闻言,心里狐疑起来,这丁凡纠缠着这点小事,不就是在故意在挑起矛盾,不想让自己离开吗? 在他们谈话的房子前,围着无数广粤省的群众。 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中部省不给一个说法,他们来的这个姓许的人别想走。” “就是,霸占我们的地,打死我们的人,我们广粤省也太被人欺侮了。” “他有本事单枪匹马过来,就有本事解决问题。问题解决不了,人别想走。” ...... 孔野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门外群众的喊声,不就是在说他们要扣押许一山他们吗? 邓斌气得满脸通红,不由出声与人争辩起来。 他一出声,人便被团团围住。群众义愤填膺地指着他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邓斌不示弱道:“你们还能让人不说话了?我警告你们,谁敢动我们领导一个指头,我与他拼命。” 群众便哄笑起来,讥讽他道:“你就一个司机,怎么像条狗一样啊。你们以为广粤省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啊?” 邓斌气愤道:“难道你们还敢非法拘禁人?” “谁拘禁你们了?”人群当中跳出来一个胳膊上纹着一条青龙的男子,指着邓斌的鼻子吼道:“你以为就你们懂法,我们不懂法啊。” 邓斌冷静下来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先赔钱。”男子将一只手伸到邓斌的鼻子底下狂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是来耍嘴皮子的。” 邓斌惊异地说道:“我们耍什么嘴皮子了?” 男人不屑地白他一眼,转过头对身后的人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中部省不承认打死了我们的人。我们要怎么办啊?” “揍他!”人群骚动起来。 孔野连忙将邓斌护在身后,解释道:“我们没说这样的话吧。再说,领导都在屋里协商处理,你们不能冲动啊。” “今天不给个说法,天王老子都别想走。”男子挥舞着双手,跳起来喊道:“东湖水库能不能回来,就看大家的了。” 群众的情绪被他一挑逗,明显出现了骚动。 “要闹,就干脆闹大一点。”男子怂恿着说道:“闹到燕京去。” 他继续鼓动乡亲道:“我告诉你们,法不责众。今天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我们广粤省几千人,他们找谁啊。” 孔野愈发紧张起来,他低声叮嘱邓斌,“小邓,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一定要保护好许书记。” 邓斌使劲点头,压低声道:“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许书记离开这里。” 在青龙男子的鼓动下,围观的群众情绪出现了很大的波动。 屋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大有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许一山他们就不能脱身的趋势。 丁凡似笑非笑对许一山说道:“许常委,我觉得你现在不方便离开啊。外面这些群众正在气头上,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你觉得会出什么问题?丁书记,你的意思,我就躲在你这里,不敢面对群众了?” 丁凡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关键是现在出去,确实存在风险。不瞒许常委说,如果我们不压住他们,可能问题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安心留在屋里吧。” 许一山大笑道:“我倒要看看谁可目无法纪。” 他昂首挺胸从屋里走出来。 他一露面,本来喧闹不休的场面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的身上看。这情景,与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是如此的相似。 青龙男子跳到许一山跟前,将许一山打量一番说道:“你是中部省的大领导?” 许一山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道:“你是谁?” 青龙男子狂笑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就想问你,你今天给我们什么交代?” 许一山扫了他一眼,训斥他道:“这是中部与广粤两省的问题,会有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的。我相信你是一名普通群众,这些问题,暂且不便公开结果。” 青龙男子讪讪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普通群众。作为群众,我们就不应该知道答案吗?” “有些答案你可以知道,但不是所有的答案你都可以知道。” 孔野和邓斌一左一右护卫在许一山的身边,他们如临大敌般注视着眼前的动静。 但凡像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如果局面控制不住,很容易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正如青龙男子怂恿群众的话一样,他们认为法不责众,乱拳之下,无问东西。 其实,许一山心里也清楚眼前的处境。但他更清楚,这一切都掌握在丁凡的手里。 广粤省的群众聚集在东湖大坝,不等于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标。在这乌泱泱的一片人头里,看热闹的其实占了大多数。 丁凡作为连县的县委副书记,他对全局的掌控自然有办法。 许一山明白,丁凡是在玩心理攻势。 喧嚣声又起,许一山却充耳不闻。 他主动与丁凡握手,微笑道:“丁书记,广粤省群众的工作,就请丁书记多费心了。我希望,丁书记一定要有全局观,想办法将事态控制住。我不希望丁书记会因为这起事件对自己造成严重影响。” 丁凡讪笑道:“许常委,我尽力吧。” “不,这不是尽不尽力的事。”许一山批评他道:“丁书记啊,我们都是头顶着同一片蓝天的,谁都没有权力凌驾在法律之上。保重吧!” 第1875章 危机四伏 许一山带着秘书孔野和司机邓斌平安从广粤省归来,等着大坝这边的闻化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激动道:“许书记,你担心死我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好担心的,只要心存正义,就不怕歪门邪道。” 得知省长容海来了又走了,许一山苦笑着道:“东湖的问题,可能不是中部省和广粤省双方坐下来能谈得好的了。” 在许一山的建议下,东湖水库先期支付十万元给广粤省遇难者作为丧葬费。 东湖水库本身是个双重领导单位。它的直属领导机构在省水利厅。因此,闻化作为陈州市委书记,还不能一口应承下来许一山的建议。 “这笔费用,先从陈州市解决吧。”许一山道:“老闻,安抚群众情绪,是当务之急。” 闻化只好答应,当即安排人送去十万元。 局面缓和了下来。现在双方都知道,东湖事件已经捅到燕京去了。在燕京没有一个正式的结论前,谁都不敢再动了。 回到陈州市,才知道省工作组已经撤离陈州市。 工作组不但自己撤离,还将聂波一道带走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聂波在东湖事件上处理欠妥,造成矛盾激化,引发了两省巨大的纠纷。责任非他承担莫属。 工作组撤离了,组员许一山还在陈州。虽说许一山因为车军要求回避,他主动回避了。但是,车军的要求,并没得到中部省委的同意。 许一山没急着走,他悄悄一个人去了妹妹许秀的家里。 许秀看到哥哥来了,嚎啕大哭起来。 聂波被立案调查,预示着他凶多吉少。体制内的人都知道,一旦被立案调查,没有一个人能平安无事。 “我说过,不要太冲动,他就是不听。”许秀抽噎着说道:“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他在陈州得罪了多少人啊。现在好了,别人还不趁机落井下石呀。聂波这辈子完了哦。” 许一山安慰妹妹道:“秀,你不要急。聂波身上如果有问题,谁都帮不了他。如果他没问题,谁也不可能栽赃抹黑他。” “哥,你不知道他呀,他这个人认死理,做任何事都不给人面子。听说,陈州有一半的官员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现在出了事,这些人还不往死里打他呀。” 许一山摇着头道:“秀,不管聂波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要坚强。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啊。你好,他就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秀急忙道:“哥,我敢保证,聂波没拿过一分钱冤枉钱。他这个人不贪财,别人送他钱,他会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许一山微笑道:“我知道。” 许秀的脸红了起来,低声说道:“他也不好色。” 许一山颔首道:“秀,聂波的问题,组织会有一个公正的调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一定要相信组织,知道吗?” 许秀抹着眼泪道:“哥,我想爹和娘了。” “爹好得很,娘也好得很。”许一山笑着说道:“秀,你现在是聂波最坚强的后盾。你要鼓起勇气面对一切。东湖事件,聂波的做法未必就是错的。” 在许秀家呆了不到一小时,许一山便离开了。 他的心里很复杂。聂波与他一样,都是草根出身的人。聂波身上的正义感和勇气,让他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无比欣赏他。 这次省委工作组来陈州,不知是容海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在工作组成立后,并没开过一次像样的会议。以至于容海在宣布要对聂波立案调查的时候,许一山还蒙在鼓里。 但容海的组长,他是组员。尽管他对容海的决定保留看法,但他还是尊重了容海的决定。 他相信,聂波一定经得起考验。 东湖事件因为陈州市主动送去丧葬费后,似乎平静了下来。 他给丁凡打去了一个电话,请求丁凡一定要控制住局势,绝对不能让矛盾进一步激化。 丁凡在电话里苦笑道:“许常委,我只有一颗头啊。我会控制住局面的。反正,这件事已经上升到燕京去了,已经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过问的了。” 当晚,许一山便赶回了桔城。 陈晓琪听说聂波被立案调查,当即气愤道:“这个世道真不知是怎么了,好人往往被排挤打击,坏人却能逍遥自在。” 许一山逗着她笑道:“按你这种说法,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你被排挤得还不够吗?”陈晓琪嘴巴一撇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作为工作组成员,还被人要求回避。这不就是打你的脸啊。” 许一山解释道:“申请回避是当事人具有的权利,怎么就是打脸了?” 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就喜欢与我较真。我说句心里话,我现在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你越往上走,我心里越没底。我们可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啊。” “我觉得,这次人家调查聂波,就是针对你来的。”陈晓琪分析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聂波是你妹夫。聂波在陈州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当中,有不少省里的关系。这就等于他得罪了省里的领导。这个聂波啊,这一个劫难能不能躲得过哦。” 许一山笑道:“你相信他吗?” 陈晓琪迟疑了一下,使劲点头道:“我相信他呀。”转而,她又摇头道:“可是我相信他有什么用呢?别人要搞他,办法千千万万。” 许一山严肃道:“只要自己坐得正,就不怕影子斜。” 第二天,许一山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梁国明主动问起东湖事件的缘由。 “一山啊,广粤省的同志现在在燕京四处告状啊,你可要小点心。” 许一山一愣,随即笑眯眯问道:“告什么?” “告什么你不知道吗?”梁国明打着哈哈道:“一山啊,人家广粤省现在是一肚子委屈,说你们抢占人家地盘,打死人家群众。对了,人家可是一位省委副书记在燕京。我就奇怪了,你们中部省难道没听到一点风声?” “国明,我还真没听到什么风声。” “我觉得,你们有必要来人了。” “国明,这事你与陆书记说了吗?” 梁国明缓缓说道:“现在不是与陆书记说的时候。老许,你现在在陆书记身边工作,你一定要为陆书记排忧解难。从目前来看,东湖事件可能会是一起很严重的事件。上面已经有领导在过问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许一山心里涌上来一丝复杂的滋味。梁国明主动打电话过来询问,让他内心还是有些感动。梁国明已经进入燕京工作,他现在掌握到的信息,已经远超许一山这种级别的干部。 在梁胡之争的第一回合中,梁国明全胜,胡进落败。 说得再直白一点,梁国明已经是顶层人物之一了。而胡进和他许一山,还只是一个地方官员的身份。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第1876章 追查责任 中部省委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进京检讨事宜。 陆书记脸色阴沉得可怕,东湖水库事件自发生以来,情况很不乐观。这种牵扯上历史遗留问题的事很难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当年修建水库,是全国一盘棋的大形势下的产物。无论是广粤省还是中部省,对水库的权属都没有决定权。按照例规,水库大坝坐落在何地,水库权属便归由何地。 东湖水库大坝坐落在中部省境内的陈州市,水库权属便顺理成章归属中部了。 尽管广粤省有异议,但在大局观的影响下,这件事没有争议下去。 时间一晃过去了将近六十年。这几十年里,两省因为水库的权属偶尔会出现一丝波澜。但都仅限于地方政府之间的争执。 陈州市在省委的同意下,主动放开了渔业权。双方签署过一份协议,就东湖水库的渔业资源,成立了一家合营公司。双方各占一半的股份。 东湖水库的渔业资源非常丰富。由于水质特别优质,湖里生长的一种名叫“虹鳟”的鱼,一直媲美着深海的三文鱼。其肉质鲜美,纹理鲜艳,是餐桌上做刺身的绝佳食材。 广粤省拿到了渔业权后,曾经提出过分家的建议。但遭到了中部省的强烈反对。中部省清楚地知道,一旦渔业权分家了,接下来就是层出不穷的其他要求。 果然,广粤省渔业权没拿到独立权后,便提出了共同开发东湖水库旅游资源的方案。 东湖水库绵阳近百里,是一个真正的湖光山色的绝美风景之地。长年气温维持在20多度左右。即便外面酷暑连天,只要身入库区,便如置身在春暖花开的美景胜地。 库区水淹面积很大,其中就包含广粤省境内的三座明代古村落,以及无数古人有名望的人的墓地。水库环绕五十多平方公里。库区接近二十几座岛屿。这些因水而变成岛屿的山,隐藏着许多令人遐想的各种传说和故事。 开发东湖水库旅游资源,等于是打开了一扇财富大门。 中部省当然不愿意拱手相让。不愿分羹的中部,从此便被广粤各种诟病。 这次发生的抢水事件,其实都是历年来各种矛盾的集中爆发。 陆书记非常清楚,东湖水库发生的问题,迟早会来。因此,在接到陈州方面的报告后,他第一时间安排了许一山赶赴陈州处置矛盾。 东湖水库事件出现后,广粤省政府层面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越是没动作,越让陆书记担心。果然,在事件过去一个多星期后,燕京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陆书记这里,明确指出中部省地方保护主义过于强盛,必须要给燕京一个说法。 燕京过问,问题突然就变得复杂和严峻起来。 陆书记显然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捅到燕京去。燕京方面在电话里虽然说话很客气,但言辞之间,不难看出燕京对中部的不满。 所有常委无一缺席,会议室的气氛显得凝重而紧张。 陆书记环顾一眼四周,缓缓说道:“老容,你先谈谈吧。” 容海微微颔首,目光也像陆书记一样,缓缓环顾一眼四周。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议题,主要集中在东湖水库近期发生的问题上。本次事件,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有组织、有计划、蓄意制造出来的一个事件。从事件发生的原因来看,我们中部处理得还是有礼有节的。但是,广粤方面制造出来的这起事端,我看不仅仅单纯是针对抢水来的。据调查,东湖水库周边地区,并没出现旱情。但广粤为什么会以抢水来激化矛盾呢?我看啊,这里面包含的问题,需要我们在座的同志们认真对待,慎重考虑。” “受陆书记指派,我亲自去了一趟陈州,安排人做了一些调查。现在,我将调查的结果汇报给陆书记和在座的各位同志们。” 容海神色从容,说话的语气张弛有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据调查,促成这起事件的主要原因,在于广粤方面觊觎东湖水库权属已久。多年来,广粤方面一直要求水库实行共同治理,共同开发,共享收益。我和陆书记并不反对广粤方面的建议和想法。但是,由于历史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这里面牵涉太多的其他问题。所以,这个建议一直未能得到中部省的明确答复。” “同志们,不是我们不愿意答复啊。而是广粤方面的建议,确实损害了中部的根本利益。” ...... 容海在侃侃而谈,许一山低着头在记着笔记。 容海所讲的这些情况,许一山早就掌握在手里了。有一点他不赞同容海的说法,容海将东湖水库事件归纳于利益之争,这是许一山不认可的地方。 在许一山看来,广粤志在地域之争。 “同志们,东湖事件发生后,陈州市委市政府主动积极介入了事件的处置。但是,在处置的方式方法上,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容海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很容易发生群死群伤的大事故。陈州市在这方面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防止和杜绝了这种恶性后果。” “陆书记在接到陈州市委的汇报后,第一时间安排了许一山同志赶过去陈州处置。陆书记的决断很及时,很英明。许一山同志也没有辜负省委省政府的厚望,果断遏制了事态的恶化与蔓延。但是,我要对一山同志提出批评。” 常委们都意外地哦了一声,大家都去看许一山。 “一山同志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去面对情况复杂的局面。这是很不可取的。万一出现了意外,这就是我们中部省的重大损失啊!” 容海讲了一遍许一山在东湖水库大坝孤胆深入的事迹,他有些激动说道:“一山同志此举,是犯了个人英雄主义错误。各位想想啊,群众都是一些素质低下,没有正确明辨是非能力的一群人。他们是很容易受到蛊惑的。如果对方有人在那时候鼓动不明真相的群众胡来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 容海看似在批评许一山,却又在言语之间表达出他对许一山的关心与爱护。这让许一山一时之间都搞不明白,容海他究竟要表达什么目的。 “东湖事件,同时还折射出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当中的某些同志,没有大局观,好冲动。比如陈州市政法委书记聂波同志,这次的问题相对就比较严重了。聂波同志利用职权,组织队伍与广粤省对抗,幸好没造成严重后果。不过,我们要举一反三,通过这起事件,反省我们每一位同志在对待职权的时候,要如何把握好分寸。” 陆书记突然轻轻咳嗽了几声。 容海听到咳嗽声,果断停住了讲话。 第1877章 进京汇报 容海的讲话,基本还原了东湖事件的全部面貌。 让许一山意外的是,容海发言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提车军。 车军作为省抗旱领导小组负责人,东湖事件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指示捣毁广粤抽水设施的领导,就是他车军。 东湖事件矛盾的激化,在于车军明确表达了他的意见。东湖水库权属中部省,广粤省任何对东湖水库的行为,都视为侵犯了中部省的利益。 事件发生后,车军置身事外,将矛盾直接交给了陈州市委。 这些,都是陈州市委书记闻化亲口对许一山抱怨的。 广粤省临时建设抽水站从东湖水库抽水的事,陈州市是知道的。水库方面将这些情况汇报到闻化面前时,闻化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天灾当前,大家都难。”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车军到了陈州后,他在视察东湖水库时发现广粤省的抽水站后,当即批评了闻化这种睁只眼闭只眼的行为,严厉要求陈州市立即采取措施。 闻化迫于压力,才授意水库管理处采取措施,捣毁了广粤省的抽水站。 可是,容海的讲话,一个字都不提车军,他是在保护他吗? 陆书记咳嗽示意后,容海结束了他的讲话。 “同志们,东湖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两省之间的问题了。”陆书记在容海结束发言后,语气沉重地说道:“燕京方面已经通知下来,要求中部立即派人进京汇报。今天,我们就讨论一下进京汇报的内容和态度吧。” 陆书记的讲话,立即将会议的中心点指了出来。 “老容,你觉得安排哪位同志去比较合适?”陆书记转过头问容海。 容海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陆书记,您指示就行了。” 陆书记道:“本来啊,这个事我应该亲自去燕京的。但是现在全省的抗旱形势非常严峻。旱情不缓解下去,我们中部今年将遭受巨大的损失啊。” 从开年到现在,全省几乎没下过一场有规模的雨。这对素有风调雨顺之称的中部省来说,几乎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仗。 历史上,中部从来不会因为干旱而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而今年的旱情,不但影响了生产,而且直接影响了民生。 全省至少有五个县城的居民用水,出现了严重的短缺。地方政府不得已安排消防车赶赴有水的地方运输水救急。但是,这点水对万千居民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省委号召大家开展自救,颁布过一系列自救政策。但是,老天爷不下雨,即便寻遍千山万水,局面依旧不能得到丝毫缓解。 陆书记为此憔悴了许多。他头上的白发显然比过去多了不少。 水是生命的源泉。这句话平常说起来,所有人都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在遇到滴水难求的情况下,才会发现生命在缺水的条件下,是那么的脆弱。 根据各地州市汇报上来的情况发现,全省因缺水而造成牲畜大量死亡,同时,也出现了人们因为缺水而出现的死亡事件。 这对陆书记而言,是揪心的数字。因为每一个数字后面,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些脆弱的生命,在缺少水源的情况下,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省气象台给陆书记作了一次专题汇报会,按照省气象台的预计,未来几个月内,中部省的旱情很难得到缓解。 也就是说,老天爷没有下雨的迹象。 陆书记的主要工作,全部集中在抗旱上了。 在座的领导听了陆书记的感叹,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旱情出现后,省委当机立断,将所有领导干部都对口安排下去,负责各个地区的抗旱工作。然而,真实的旱情让领导们束手无策。毕竟,谁都没有让老天爷赶紧下一场大雨的本事。 容海主动请缨道:“陆书记,进京汇报就交给我吧。” “好啊!”陆书记爽快答应道:“老容,这次进京汇报,可能会有不少问题产生。东湖事件造成了人员伤亡,这个后果是很严重的。” 容海道:“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出现了,我们只要秉着公平合理的态度,应该能得到燕京方面的认同。” 陆书记似笑非笑道:“可能没那么容易。现在广粤拿这件事在说话,他们提出将东湖水库的权属还给他们的意见啊。” “东湖在中部境内,广粤省凭什么抢走?”容海不满道:“他们这是痴人说梦吧。” “如果他们要求更改行政区划呢?” 容海不作声了。他沉默了下来。陆书记说的这种可能,不是不存在的。如果广粤省请示燕京将东湖水库划归他们,而燕京又同意了他们的请求,那么,中部省要怎么办? 损失一座东湖水库并不是大问题。毕竟,不管水库权属于谁,都还是在这一片土地上。但是,老百姓会怎么想?中部省的东湖水库划归广粤省,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失地啊! “这问题确实有点复杂。”容海苦笑着道:“广粤省不能这样咄咄逼人吧?” 陆书记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许一山的身上。 容海心领神会道:“陆书记,我建议,由我和许一山同志一道进京汇报。一山同志亲历过陈州水库事件,他最清楚东湖事件背后的矛盾。” 大家再次把目光都去看许一山了。容海亲切地看着他,等着他表态。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陆书记,容省长,重任当前,我本不可退却。但是......” 容海拦住他道:“但是什么啊?一山同志,进京汇报的重任,你就挑起来吧。”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次进京汇报,事关重大。据理力争,势必加深与广粤省的矛盾,甚至引起燕京方面的反感。 逆来顺受,很可能就要丧失一座东湖水库的权属。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费力不讨好的结果。 而且,燕京方面的态度已经出现了倾向性的局势。中部省因为在东湖事件上造成了广粤省出现群众伤亡的后果。中部省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这个态度,其实就是检讨! 广粤省早就做足了文章。人家在事件发生后,火速安排了省委领导赶赴燕京去汇报了。而中部省,却还蒙在鼓里。如果不是燕京直接将电话打到陆书记这里,中部省还不知道广粤省在背后憋了这么一个大招。 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水库权属上。广粤省志在必得,翻盘将东湖水库权属拿下。中部省绝地反击,紧紧护卫者权属不被人抢走。 双方都清楚,最终的决定权在燕京。 可是,谁能改变燕京的决定? 第1878章 独挑大梁 容海先是主动请缨,紧接着又让许一山独自担纲赴京重任。尽管他的态度暧昧模糊,但大家还是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 特别是容海在得知广粤省只有一位副书记在京汇报,他言辞之间,表明中部省应该采用对等原则。大意就是中部省如果让他负责去汇报,一个省长与一个副书记,身份还是存在一定的距离。 陆书记沉吟片刻后说道:“老容的意见很好。省与省之间,外联一点不比外交差。我看,中部省的汇报工作,就由一山同志负责吧。” 陆书记的话,一锤定音。 决定下来,不少人都暗暗舒了一口气。容海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客气地说道:“一山同志,我们就是你的坚强后盾。放心去汇报。” 赴京汇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争赢了,势必得罪整个广粤省。输了,他将成为中部省的罪人。如果丢了东湖水库的权属,他就是浑身是嘴,也无法洗脱自己丧失中部土地的事实。 目前的形势很不利于中部省。梁国明的电话以及各种渠道反馈回来的信息,证明燕京对东湖水库事件很生气。这种牵涉到两省之间的矛盾,是非常敏感的。处理稍微有点偏颇,都有可能引起极大反弹。 广粤省先跑去燕京诉苦,表现出一副极为委屈的模样。毕竟,他们在事件当中造成了伤亡。这让中部省即使有充足的理由,在对方有死亡的情况下,会出现百口莫辩的情形。 陆书记的意见,赴京汇报由许一山牵头,常委当中再安排一到两名一起进京。但是,没有一个常委主动表示愿意陪同许一山进京汇报。 即便容海,这时也开始反复强调,全省抗旱形势严峻,他必须领先在抗旱一线。 省委最终的决定,由许一山代表中部省委赴京全面汇报。中部省委随时做好准备工作,一旦许一山需要援手,这边即刻派人进京。 孔野气愤地说道:“许书记,他们这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啊。” 许一山脸色一沉,训斥着他道:“小孔,你怎么说话的?省委的决定,是严肃的。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抱怨言辞,我会严肃处理你。” 孔野不服地辩解道:“本来就是。谁都知道这次赴京汇报是里外受气的事。挨批评事小,如果东湖水库被广粤省抢走了,问题就很严重了。” 许一山笑笑道:“有什么严重的?就算水库权属被广粤拿走了,还不是在一个国家?广粤与中部,就好比是一个家庭里的两兄弟。在家里,孰强孰弱,争起来有意义吗?大家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在谁手里都一样的。” 孔野苦笑道:“许书记,我承认我没有您这样高的格局。您说的道理我也懂。问题是有些人不会是这样认为啊。如果水库权属异人了,这将对你很不利。”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做好进京准备吧。” 航班定在晚上,到燕京已经是深夜。 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亲自驱车到机场迎接。 这次赴京汇报人员有七八个人,除许一山外,其他人员都是来自省委省政府的其他部门。 在奚美丽的邀请下,许一山上了奚美丽的车。其他同志上了驻京办安排过来的中巴车。 许一山抱歉地对奚美丽说道:“对不起,奚主任,耽误您休息了。其实我们可以自己打车回驻京办的啊。” 奚美丽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是在工作,哪有谁耽误谁休息的这个说法啊。小许,辛苦的是你们啊,肩上无重担,又怎么会深夜进京来。” 许一山苦笑道:“大家彼此彼此。” 奚美丽轻轻叹口气道:“我听说这次你来汇报,说实话啊,还是感到很意外的。”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奚主任为什么会感到意外呢?” 奚美丽道:“东湖事件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两省之间因为地域纠纷这也不是第一次。若说后果的严重性,这次事件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十年前,有两个省份也因为土地界限存在争论,最后造成两省居民械斗,死伤数字接近三位数,那才是大事。” “再说,燕京在处理这样纠纷的时候,他们也是很为难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燕京能说谁对谁错?”奚美丽笑了起来,“但这次不同。这次出现的东湖事件,惊动了燕京一位老领导。老领导虽然已经不在位上,但影响力还是非常巨大的。听说,老领导亲自去见了首长。” 许一山哦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老领导家乡就在广粤省吧?” 奚美丽展颜一笑道:“你猜得很对。”紧接着,她缓缓叹口气说道:“我就想不通了啊,广粤省的人用什么话激怒了老领导?按理说,像老领导这样身份的人,天下都在手里,又怎么会分得那么清晰?特别涉及到这种恶性后果的事件,他应该要息事宁人,怎么还会火上浇油?” 许一山心里明白,在华夏国的人心底,始终都存在一种非常强烈的疆域思想。这种思想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贫富而有任何改变。就好像一个人,尽管穷得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依旧会尽全力去维护破败的家一样。 这些年来,广粤省一直在觊觎东湖水库。两省之间也因为东湖水库的问题开过几次联席会议。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原因很明显,中部省永远不会拱手相让出东湖水库,而广粤省又一直垂涎不休。 “小许,如果实在坚持不了,你就选择放弃吧。”奚美丽提醒许一山说道:“就算放弃了,也没人会怪你的。” “放弃?”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奚主任,你的意思是让我答应将东湖水库权属移交给广粤省?” “这也不是给异国他邦,还是在自己家里。”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奚主任,您说的没错。确实还是在自己家里。但是,就算是一家人,也有分家过的时候啊。” “你态度强硬,未必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和结果。相反,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小许,领导的印象很重要!” 奚美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掏心掏肺了。换了谁,都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领导的印象确实很重要。”许一山轻轻说道:“如果让我用老百姓的利益去换取领导对我个人印象,我做不到。” 奚美丽脸色一沉道:“你呀,就是喜欢认死理,钻牛角尖。顺应领导意思,领导一高兴。这件事可能也就结束了。你要逆领导意志,害的就是你自己。” 许一山当然明白,虽说自己已经身居省委常委,但在藏龙卧虎的燕京,他一个背后没有靠山的人,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回到驻京办,已经是凌晨。 许一山吩咐下去,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与广粤省对簿公堂。 第1879章 神秘约见 繁华的燕京,没有因为广粤与中部两省的矛盾而有丝毫异样。 站在落地窗前,许一山看着脚下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心里暗自感叹,什么时候桔城也能像燕京这般繁华,自己才不辱使命。 燕京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这座汇聚华夏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就像一颗璀璨的明星一样,高悬在华夏人们的心中。 在这里发出的每一道命令,都是庄严和不可更改的最终结果。如果不在结果发布之前改变事情的走向。一旦形成了决定,在无人可以改变。 休息了一晚的许一山,此刻显得精神饱满,精力旺盛。 昨晚回驻京办的路上,奚美丽明着暗着提醒他,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她的这个“保护自己”的弦外之音,其实就是暗示许一山可以选择放弃东湖水库的权属。 奚美丽的想法,许一山是断然不可接受的。虽然他心里明白,奚美丽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显就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但他却不想领她这个情。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选择放弃东湖水库的权属,他将会成为中部省历史上不可饶恕的罪人。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旦电话过来,他就要披挂上阵。 突然,秘书孔野急匆匆进来,神色紧张地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您的电话。”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接。” 他需要稳定心神。现在外界任何的一个消息,都可能会动摇他的思想。 “是祝老。”孔野小声道:“祝老亲自打来的。” 许一山啊了一声,赶紧去接过来电话,态度谦恭地问候了一声,“您好,首长,我是许一山。” “小许小朋友啊,你的电话还真难打嘛。”电话里传来祝老爽朗的大笑声。 “没有没有。”许一山讪讪解释道:“您有何指示?” “来燕京了?” “报告首长,昨晚到的。” “来了燕京,也不想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啊。”祝老抱怨道:“看来我不亲自给你打电话,还找不到你人了啊?” “没有没有。”许一山尴尬不已,低声说道:“我想在办完事后,再去拜访首长您。”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祝老笑笑道:“我知道你来燕京的情况。你过来我这里一趟吧,我想与你聊聊。” 这下许一山为难了,祝老相邀,他不可拒绝。可是如果处理东湖水库的电话来了,他怎么办? 祝老显然猜透了他的心思,“小许啊,今天你是没事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很显然,东湖事件已经惊动到了祝老。像祝老这种早就退居二线的首长,完全是不问政事的。何况东湖水库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 祝老知道了,说明东湖水库的问题已经广为人知。事件能引起祝老的重视,可见广粤方面下的功夫不少。 奚美丽听说许一山要去见祝老,她又惊又喜,激动不安地说道:“小许,祝老是我们中部人呢。” 许一山笑道:“我知道。祝老很关心我们中部的发展。” “亲不亲,家乡人呀。”奚美丽道:“祝老是胸怀天下的首长。我们平常都很难见到他老人家。特别是他老人家退下来之后,再想见他,可比登天还难。” 奚美丽作为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在许一山来京办事时,她需要全程协助和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许一山要去见祝老,她责无旁贷要陪同前往。 按照约定的时间,许一山到达祝老的居所门前。 这是一座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四合院。门口甚至都没看到岗哨。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枣树,枝桠已经伸到了围墙之外。 院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他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许一山同志?” 许一山连忙迎上前道:“是我。” “你随我进来吧,首长在等您。”年轻人看一眼站在许一山旁边的奚美丽,抱歉道:“您稍等。” 他居然婉拒了奚美丽进去小院。 院子里的地板是由一块块青砖铺的,脚踩在上面,隐隐能感受到历史的回音。 许一山聚精会神,紧随着年轻人进去一座小厅。眼前的这一幕,他似乎有些似曾相识。他猛地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跟随胡进回家的时候,当时还天真地认为,胡进家在一座四合院里,连个高楼大厦都没住上,在燕京实在是算不得大户人家。 他的这个想法差点让他将脸丢到天霄云外去了。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在燕京能住上这种独立四合院的人,并不是有钱人就能办到。钱在住四合院的人眼里,真就如粪土一般。 眼前的四合院,与胡进家似乎一样,却又隐隐透露出更多的威严。 许一山当然知道祝老原来的身份。祝老这种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物,放眼整个燕京城,又能有几个? 没一会,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祝老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地出现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屁股底下就像装了一根弹簧一样的将自己弹了起来。桔城一别,祝老风采依旧。 “一山小朋友,请坐啊。”祝老招呼他道:“随便一些,不要太拘谨了。我们是朋友嘛。” 许一山赶紧说道:“首长您请坐。” 在祝老坐下去之后,许一山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下。 “这次进京来,是关于与广粤的纠纷吧?”祝老开门见山地打开话题。他笑眯眯地问:“你们中部怎么就派了你一个人来?小陆和小容同志呢?他们怎么不来?” 许一山小声解释道:“首长,我们中部省今年遇到了三百年不遇的旱情。现在省委省政府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抗旱上面了。陆书记和容省长都是枕戈待旦,夙夜难眠。” 祝老点点头,忧伤浮上他的脸颊,“是啊,今年的旱情,确实比较严重。但是,我们都是困难打不倒的。我相信,经过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赶走旱魔的。” 许一山道:“首长您说得对。人定胜天。” 祝老笑了笑道:“小陆他们不亲自来,这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看懂的嘛。是不是觉得广粤省只来了一个副书记,他们就不愿放下身段啊?” 许一山尴尬道:“不是不是。关键是现在全省的抗旱,陆书记和容省长根本抽不开身。” “你就可以抽得开身?”祝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一山小朋友,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啊?” 许一山诚惶诚恐道:“我服从组织决定。” “如果将东湖水库权属划给广粤,你有什么看法?” 第1880章 无解的死局 祝老试探性的话,让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祝老也不催他,稳重如山地喝着他的茶。 许一山当然不会知道,广粤与中部两省的纠纷,已经在燕京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土地权属纠纷,已经深深影响了两地的官员。 尽管两省都是一个国度,但在涉及到自身直接利益的时候,还是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要争取权益。这就好比是一个大家庭的两兄弟,虽然是一个父母生的,但分了家后,家与家之间,便会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出来。 广粤省与中部省,分别都有人在燕京担任领导。这种来自骨子底的家乡观念,并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故乡情结,是每一个华夏人心里最纯洁的情结。或许他们对故乡的感情还存在一定的瑕疵,但一旦遇到故乡遭到他人非议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义无反顾站出来指责他人,维护故乡。 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又有一个更煽情的说法,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分别出身在广粤和中部两省的人,在东湖事件出现后,很自然地将自己归属到故乡阵营,各自都在替故乡发声。 祝老本身已经是闲云野鹤的人,这次居然也被卷了进来。 广粤省的态度很明朗,他们就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一样,逢人便诉苦,指责中部省蛮横,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立场。他们将当年修建东湖水库的历史翻了出来,暗示着中部省欺人太甚。 他们甚至表示,这件事燕京不给一个鲜明的态度,广粤省决不罢休。 广粤省逼燕京表态,目的就是将东湖水库划入广粤省版图。他们暗示,如果这样,广粤省愿意支付一笔巨大的补偿金给中部省。 许一山心里也很清楚,东湖水库权属花落谁家,广粤省和中部省都没有发言权。这只是燕京领导一念之间的决定。 如果不在决定出来之前影响领导的思路,一旦决定出台,谁都无力回天。 而眼前的局势是广粤省已经在京活动了不少日子。据说,广粤省不但拜访了在京全部广粤籍的领导,而且主动积极在影响重要的领导人物。情势基本处于一边倒的状态,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将东湖水库划归广粤。 许一山面对的基本是一局无解的死局。 在沉默好一会后,许一山突然抬起头说道:“祝老,广粤省要求将东湖水库划归他们管辖,也不是不可以。不管在谁的管辖区内,始终都还是一个国家。但是,这可能会引发两省更大的矛盾。领导干部之间的矛盾还可以调和,群众的矛盾一旦形成,可能就没那么容易调和了。” 祝老兴致盎然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许一山硬着头皮解释道:“首长,我了解了一下目前两省的一些基本情况。广粤省地处沿海地区,地域疆界本就很辽阔,人口也比中部多出将近三千万。他们急需开疆拓土的想法,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如果把眼光盯在自家兄弟的碗里,我觉得就没太多意思了。” 祝老楞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道:“一山小朋友,你的开疆拓土含义颇深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道:“我不赞同将东湖水库划归广粤省。” 祝老呵呵笑道:“你转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原地来了。既然你不赞同把水库权属划出去,你就得有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你有把握和信心说服别人吗?” 许一山低声道:“没有。” 祝老点了点头道:“你很诚实。这件事啊,不会那么快有结果的。不过,你还是得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随时迎接各方面的质疑吧。” 从祝老那里回来,许一山的心一直在蹦蹦跳着。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 祝老亲自过问此事,让他不得不回头审视一下自己的思想。当然,以祝老的格局,东湖水库权属归谁,意义都是一样。尽管祝老是中部籍贯的领导,但祝老不会因为自己的籍贯而生出维护中部的思想。 那么,争取东湖水库的权利就完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奚美丽忧心忡忡,从许一山奉命赴京开始,她就一直没将心放下来。 这次赴京,对许一山而言,无异于一场重大的考验。没有非凡的魄力和强大的政治智慧,许一山将会因为这场考验而失去所有。 在奚美丽的办公室里,两个人沉默着谁都没说话。 很显然,争取到了东湖水库权属不动,他势必得罪广粤省。这对许一山而言,并非是一个好结果。毕竟,这样会被人诟病他缺乏大局意识观,存在强烈的地域思想观。 失去东湖水库,他不但不会被中部省人民理解,今后还将被他人质疑能力水平。 他处在一个暗流激涌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 “请示省委吧。”奚美丽迟疑着说道:“我看,一切以省委的决定作为工作中心。” 许一山苦笑道:“省委可能也拿不出一个最终的决定。” “但总比你一个人承担要好吧。集体决定的事,责任就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奚美丽一语道破玄机。 事实确实如奚美丽所言。容海本来是主动请缨赴京来处理东湖水库纠纷的,但他却临阵退缩了。因为容海很清楚,赴京这件事,就是一根巨大的鸡肋。 而且许一山非常清楚,陆书记在这件事上不会带有倾向性。 奚美丽要的,是中部省委的一个态度和决定。因为有了省委的决定,这就将成为集体决定。无论事件走向何方,都将许一山从中摘取了出来。 她考虑的,是独善其身的路。 奚美丽的提议,许一山并没有采纳。他缓缓说道:“省委将重任交给我,我就要尽全部力量去完成任务。哪怕粉身碎骨。请示这件事,暂时不议。” 他态度坚决拒绝了奚美丽的提议,急得奚美丽几乎要跳起来。 “一山同志,你这样一意孤行,我反对。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其中的凶险?”奚美丽哼道:“你不打这个电话,我来打。至少,我要知道省委的明确指示。” 她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子上一部红色的电话机话筒。 许一山紧跟着过去,轻轻从她手里接过来话筒,稳重地按在电话机上,目光坚毅地看着奚美丽说道:“奚主任,如果你尊重我,这个电话就不要打。” 奚美丽缓缓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门被敲响。 秘书孔野进来后,轻轻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外面有位女士找您。” 第1881章 她究竟是啥意思 廖小雅笑吟吟地看着许一山进来房间。她坐着没动,打了一声招呼,“许一山,别来无恙。” 许一山没料到廖小雅会来找自己。他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廖小雅温婉一笑道:“你许一山大驾光临,我敢不知道呀?请坐吧。” 秘书孔野在将许一山送进会客厅后,悄悄闪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异样了。 廖小雅从许一山进门开始,眼光就一刻都没离开过他。她在端详了好一会后,轻轻叹口气道:“你瘦了不少。” 许一山讪讪地笑,他伸展着双臂说道:“没瘦啊,你看,有力着呢。” 廖小雅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我都感觉你现在抱不动我了。要不就是你瘦了,要不就是我胖了。” 廖小雅的话,一下将两人的思绪扯回到当初廖老在茅山出车祸的场景。当时的许一山没有任何迟疑将廖小雅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殊不知他是第一个与她身体亲密接触的男人。 特别是许一山嚼碎药丸,心无旁骛将药丸涂抹在她腿上的时候,那一刻,她的芳心大乱。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缘分,往往就是第一眼注定了的。 她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这些年来,她一直将感情深埋在心底。在她看来,这一辈子谁都无法取代许一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了。 “小紫让我告诉你,小胡想见见你。”廖小雅浅浅一笑道:“你有时间吗?” “老胡在燕京?”许一山惊喜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廖小雅叹口气道:“小胡这次遭受的打击不轻。” “打击?”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打击?我怎么没听说过?” “两个月前的会议,他没进去委员行列。”廖小雅苦笑道:“这对小胡来说,打击是致命的。现在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小紫很担心他。听说你来了燕京,小紫希望你能过去开导他。” “你就为这事而来?”许一山嘿嘿笑道:“如果就这事,一个电话就行了。只要老胡想见我,我还不屁颠屁颠跑过去啊。” 廖小雅捂着嘴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你呀,总是那么开心乐观吗?” 许一山道:“人活着,必须开心。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给自己增加无所谓的压力。” “行,我问你。你这次进京,是因为广粤与中部的矛盾而来的吧?”廖小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来救火的,还是来放火的?” “你希望我救火还是放火?” “都不希望。”廖小雅直接表明了态度,“救火,救的是中部省的火。放火,烧死的可能就不是一个人。” 许一山小声问道:“小雅,你告诉我,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廖小雅哼了一声道:“你还蒙在鼓里呀。现在全燕京,谁不知道广粤省与中部省为争一个水库的权属,双方械斗了,还死了人。许一山,你必须明白一个事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民间纠纷,而是上升到一个严肃的政治层面了。这么说吧,无论这件事的最终走向是怎么样,受此事影响的人绝不会在少数。”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能详细一点吗?” 廖小雅缓缓摇头,“我已经违反了纪律,其他再没什么可以透露给你的了。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你一定要多听,少表态。许一山,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你的态度根本影响不了上面的决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诚恳点头。此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廖小雅冒着风险来驻京办看望他,并非是出于故人相见。她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信息,细思极恐! 廖小雅与妹妹廖紫,分别在燕京组织部门和纪检部门供职。燕京任何的风吹草动,她们都是第一个能感觉到风声的人。 “这几年,中部出的事不少。”廖小雅微微一笑道:“听说,都与你有关。” 许一山惊异道:“怎么与我有关了?” “别的不说了,中部原省长龚辉落马,你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 “小雅,我问你,我这样做不应该吗?” 廖小雅轻轻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小胡现在的情况,其实与你何尝不是同一条路子。” 她将话题拉回到胡进身上,似乎想暗示许一山。 胡进转任中原省后,先是大张旗鼓搞民生建设。有人说,胡进在中原省玩的还是在衡岳市的套路,他不惜掏空家底子大搞民生工程,赢得了民心。 但是,他也遭到了各方面的强烈阻击。据说,中原省对他掏空家底大搞民生工程的做法诟病很大。胡进又是个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人,他愤怒的时候,还甩过一位领导的耳光。 胡进在中原省的做法,被不少人视为在收买人心。 但这些都不足以撼动他的威信。毕竟,为民办事,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他做得不对。 胡进败就败在他的红色样板戏上。他斥巨资改造和推广红色样板戏的举动,赢得了民间一片欢呼,却遭到了体制的强烈狙击。 最终,在中部省试水之后,胡进兴高采烈带着样板戏进京演出时,迎头被泼了一瓢冷水。 燕京禁止他的样板戏进大会堂演出,等于就是否定了他的行为。 本来,山城梁国明的红色基地是先于他的红色样板戏的。梁国明率先搞起来的红色旅游基地,差不多是悄无声息在进行。 但胡进不这样,他从一开始就扯满了旗。 梁国明在胡进扯旗时,他果断摁灭了红色旅游基地的火苗。而胡进却乐之不疲,他想要借着红色样板戏的大潮,将梁国明拍死在沙滩上。 然而,事与愿违。胡进没料到他的红色样板戏犯了众怒。他最终裸泳在沙滩上,而梁国明却借风扬帆出海了。 如今的状态再明显不过,梁国明上了岸。而胡进眼前是一地鸡毛。 “老胡这人,我其实很佩服他。”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英俊潇洒,学识过人。但他有一个坏毛病,过于自信。” “你不觉得你也很自信吗?”廖小雅淡淡一笑道:“许一山,环境决定一个人的境界啊。” 这句话说得许一山有些无地自容了起来。相比较于胡进,他们的出身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不过,一个人的眼光格局,不全部是环境决定的。”廖小雅说道:“虽然小紫希望你去见见小胡,我的意见是,在这个时期,你最好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许一山一愣,道:“你的意思,我不去见老胡?” “决定权在你手里。”廖小雅起身道:“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先告辞。” 第1882章 小农意识 廖小雅前后不一的态度,让许一山举棋不定了。 见不见胡进,成了一道难题。 廖小雅先是以廖紫的名义,说出胡进希望能与许一山一坐。紧接着又自圆其说在这关键时期,她不希望许一山去见胡进。 胡进的处境非常微妙。未获燕京委员大位,预示着他的政治前途已经被笼罩上来了一层阴影。他完全失去了与梁国明角逐的机会了。 梁湖之争,到此已经出现了分水岭。 三年前,胡进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锋芒毕露,踌躇满志,神态自若,笑傲天下。那时的胡进,几乎被所有人都认为将会是未来华夏的问鼎之人。 胡进也确实是朝着这个目标在努力,事实上,他的努力得到了不错的回报。一时之间,拥趸他的人几乎遍布了整个华夏。 然而,就在胡进志满意得,傲视天下无对手的时候,梁国明就像一匹黑马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若论胡梁二人背景,是分不出高下的。两人的父辈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且都是功勋级的人物之一。 胡梁二人学历相当,毕业后一同从政。唯一的区别就是胡随一首长担任其秘书,不过过程很短,胡很快便进入了财政机构,成了掌管华夏钱袋子的人。 梁毕业后,几经周折,最后在陆天明同志身边担任了秘书职务。 若论两人学识,胡似乎比梁要强不少。这一点,许一山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当时的水利学院里,梁是不学无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胡虽没在他人面前表现出他优异的学习成绩和超人的学习能力,但胡现在能将一口外语说得滴溜溜的转,这就让梁国明望尘莫及。 胡进能出口成章,信手拈来的数据,有根有据。他引经据典的话,让人挑不出丝毫的毛病。他在现实生活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他每一次的演讲,都能让人群情激昂,激动不已。他就像一头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让人不敢接近,却又暗藏王者风范,令人望而却步。 反观梁国明,就显得木讷多了。胡进常常讥讽梁国明是个放下稿子就不知道说话的人。不过,梁国明这种没有稿子不说话的举动,反被人视为稳重。 梁国明的横空出世,打乱了胡进的阵脚。明争暗斗之后,胡进居然一败涂地。 如今,梁国明已经进京受命。而胡进,最终与成功失之交臂。 燕京饭店的一间包厢里,廖小雅安静地等着许一山的光临。 时针堪堪转到五点时,许一山单枪匹马出现在了包厢门口。 廖小雅起身迎住他,满面笑容嗔怪道:“你看你,急什么呀?额头上都冒汗了。” 她似乎很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白色的手巾,轻轻替许一山拭去额头上的汗。 两人站得如此之近,许一山的鼻子里闻到她身上弥漫出来的一丝淡淡清香。这缕香味是如此熟悉,与九年前在茅山闻到的香味完全没有改变。 廖小雅的举动,显得很随和,很亲昵。这让许一山无端生出来尴尬。 他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来纸巾,掩饰着慌乱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许一山将纸巾小心翼翼扔进垃圾桶里后,打量了一眼包厢,狐疑地问:“就我们两个?” 廖小雅抿嘴一笑道:“你还希望谁参加?”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人多热闹。” 廖小雅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呀,还是满脑子的小农意识,喜欢热闹。我与你不一样,我喜欢清静。” 许一山笑眯眯说道:“小雅,你说得没错。我这个人啊,就是一脑子的小农意识。你看我在家啊,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哪有清静的时候啊。” 廖小雅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一山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家热闹,并非是在炫耀。以廖小雅这种冰雪聪明的女子,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坐吧。”廖小雅招呼着他,自己先坐下了。 菜很快上来,不多,但十分精致。 许一山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赞叹道:“小雅,燕京就是燕京啊,能化腐朽为神奇。你看这些菜,放在一个普通的厨子手里,最多就是一盘下饭菜。而到了高水平的厨师手里,它就成了一道艺术品了。” 廖小雅嫣然一笑道:“许一山,你现在好像很喜欢感叹哦。菜就是菜,不管是普通的一盘下饭菜,还是修饰成了艺术品,它最终的本质不能变,都是供人吃的。” “哪是。”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这就是燕京与地方不一样的地方啊。” 廖小雅微微一笑,没有回他的话,转而说道:“吃饭不喝酒,好像显得东道主没诚意是不是?所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准备了酒,你不会推辞不喝吧?” “喝,当然喝,必须喝。”许一山嘿嘿笑道:“有酒不喝,愧对主人呀。” 许一山没想到廖小雅居然也是个善饮之人。大家认识那么久了,他第一次见到廖小雅举杯喝酒。原以为自己凭着千杯不醉的天生酒量他能充当一回怜香惜玉的勇者,谁料在举杯之后,他猛然发现,廖小雅的酒量丝毫不亚于自己。 廖小雅缓缓放下酒杯道:“一山,有句话,我想问你。”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将他的姓去掉了,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好。”许一山也放下酒杯道:“只要我知道的,都会说。” 廖小雅突然问:“你有不有进京工作的想法?” 许一山吓了一跳,赶紧摇着双手说道:“小雅,这个玩笑不可以开。当然,我说实话,谁没有进京工作的想法啊。但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个人,不适合。” 他又一次嘿嘿地笑,自我解嘲道:“我说穿了就是一个土鳖。在地方还有机会蹦跶几下,要是进了燕京,可就是完全的两眼一抹黑了。不行不行,我从没这个念头。” “真的吗?”廖小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揶揄着他说道:“你的眼光出卖了你。你说了假话。” 许一山深深叹口气道:“小雅,我说句心里话啊,老胡这次都落败了,你觉得我比老胡还要强吗?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燕京这么复杂的社会,我根本适应不了。” 廖小雅似笑非笑道:“你是担心没人罩着你吧?” 许一山沉默不出声了。 廖小雅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许一山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草根,在藏龙卧虎的燕京,他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胡进就是前车之鉴!而且他一旦走上这条路,根本就不具备胡进所拥有的任何资源。 说白了,他会比胡进落得更惨的下场。 第1883章 一肚子坏水 许一山的婉拒,并没让廖小雅失望。 相反,她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许一山看问题的眼光。燕京就是一座巨大的熔炉,无论多硬的钢铁,进了这座熔炉,都可能化成一道青烟。 突然,她的电话响了。 廖小雅抱歉一笑,起身去了包厢外接电话。 没一会她回来了,许一山看着脸色微红的廖小雅,担心地问:“小雅,不喝了吧?” 廖小雅淡然一笑道:“喝呀,怎么不喝呢?你怕我醉了没人管?” 许一山小声道:“女孩子喝醉了不好看。” 廖小雅哼了一声道:“我好不好看无所谓,又没人在乎我。”说着,她给许一山倒了一杯酒,催促着他说道:“你既然怕我醉,你先多喝一杯。” 许一山没有推辞,他很相信自己的酒量。别说一杯酒,就是一瓶酒,又能将他怎么样呢?他心里想,自己多喝一杯,廖小雅就少喝一杯。廖小雅喝得越少,酒醉的几率就越少。 在许一山一连喝了三杯后,廖小雅突然说道:“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谁?”许一山吃惊地问。 “小紫他们啊。”廖小雅温婉一笑道:“他们听说我请你吃饭,非要过来。” 许一山心里顿时明白了,廖紫和胡进早就来了。 他忽地起身,连忙说道:“快请小紫来。” 话音未落,听到一阵大笑传来,随即,胡进和廖紫并排着出现在他面前。 “老许。” “老胡......”许一山激动起来,不顾一切紧走了几步,伸出双手静静握住胡进的手,“你想死我了。” 胡进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老胡,说假话了啊,想我了吗?” 许一山湿了眼眶道:“我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胡进哈哈大笑,两人携手进门。 包厢里多了两人,气氛变得热烈了许多。 胡进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来,递了一支给许一山。 许一山下意识地接了过去,看着胡进熟练地点火抽烟,他惊异地问道:“老胡,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胡进深深吸了一口烟后笑道:“我一直抽烟,你不知道?”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胡,你隐藏得真深哦。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我今天才知道你抽烟啊。” “是吗?”胡进笑道:“梁国明也抽烟,你知道吗?” 许一山缓缓摇头,解释道:“我从没见过你们两人抽烟。” “老许,你还是很天真的啊!”胡进大笑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哦。” 许一山讪讪道:“那是那是。” “你这次来,是为广粤省与中部省的矛盾而来的吧?”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胡进直接将话题切入了正题。 “是。”许一山叹口气道:“今年大旱啊。” 胡进颔首道:“大旱之年,必生矛盾。情有可原。” 许一山好奇地问道:“老胡,你们中原今年的旱情严不严重?” “自然是严重的。”胡进笑了笑道:“旱涝灾害,是天灾。非人力可为。我想,老百姓不会因为天灾而将怨恨情绪发泄到我们身上来。” 许一山苦笑道:“确实是。我们的百姓,都是深明大义的百姓。不过,作为政府层面,我们还是应该积极想办法去缓解旱情,尽量减少百姓的损失。我是农民家庭出身的,我深知颗粒无收对一个农民家庭的打击有多严重啊。” 胡进淡淡一笑道:“老许,你的这种悲天悯人的思想,有待改正啊。” 廖小雅和妹妹廖紫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她们娴静地倾听两个男人的对话。 胡进的态度,让许一山心里有些不满。百姓疾苦,许一山每时每刻都装在心底。而胡进这种淡然漠视的态度,许一山完全不赞同。 客套归客套,在许一山的心里,他始终尊重着胡进。就像刚才两人相见时许一山说的话一样,他说想念胡进,绝非是矫情,而是他内心真情实感的表达。 胡进生在燕京,长在燕京,他几乎没接触过社会最底层。 尽管他在地方上历练过,但以他在地方上从政的经历,接触社会底层的机会依然不多。 不历他人苦,少说他人过。因此,许一山对胡进的这种漠视态度尽管不满意,但还是能接受。毕竟,胡进在他心里,似乎有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形象。 说白一点,胡进从生下来开始,一直就生活在盛世太平的日子里。他哪里能懂得一场天灾就足以摧毁无数个本就贫寒的家庭。 “老许,你们中部怎么安排你来京处理这个事?你不觉得这是他们在给你挖了一个坑让你跳吗?”胡进不满道:“老陆这个人过去一直照顾你,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把你抛出来当个替罪羊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老胡,话不能这样说。出了问题,一定要有人站出来处理吧。我倒觉得,这是中部省委对我的信任。” “你怎么那么幼稚呢?”胡进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兄弟,所以说话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以我的看法,中部省这次就不应该安排你来。你想想啊,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是里外不是人。” 许一山嘿嘿笑道:“那就让我来做这个里外不是人的人。” 胡进火了,声音提高了不少,“老许,你是糊涂吗?你不知道这将会是你政治道路上的拦路虎?说清楚一点,你可能会因此而葬送自己的前途。”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愿意。” 胡进火气更大了,“老许,我败了,我可不想你败。如果你也败了,我们将再无希望。而且,不是我吓你,在政治问题上,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梁国明不会放过你我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讪笑着道:“怎么与国明扯上了?” 胡进大怒道:“梁是个阴险的小人。我们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温厚老实的模样,其实肚子里是一肚子坏水啊。我们都看错了人。” 许一山笑笑没作声。 第1884章 居然是他 胡进夫妇突然出现在燕京饭店许一山面前,显然不是偶遇。 白天,廖小雅就对许一山是否见胡进显得很矛盾。从廖小雅的本意看来,她是不希望他们两人见面。促使胡进最终在燕京饭店露面,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的一个电话。 廖小雅还是没能抗拒亲情的牵绊,她撮合了这对老同学在分别半年之久后的重逢。 胡进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怒骂梁国明。这让许一山很尴尬,大家都是同学,又一同驰骋在政坛上。胡进的失意与梁国明的青云直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对一直胸怀抱负的胡进无异于一个致命的打击。 胡进暗示着许一山,梁国明这种小人绝不会放过他们。他甚至毫不掩饰地说道:“老许,梁这人心眼很小,嫉妒心特别强。你以为他打压住了我,就会放过你?你不要太天真,以他的秉性,我相信下一步他要搞的人就是你了。” 许一山讪笑着道:“老胡,你怕是多虑了吧?我有什么值得他老梁来搞的?” 胡进惊异地看着他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梁一直都在嫉妒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事实摆在眼前,老许你这些年的政绩是可圈可点的,他有什么?他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政绩吗?” 胡进苦笑着不作声。 其实,许一山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胡还是梁,他们拥有的政治资源是自己永远都望尘莫及的。一个没有政治资源的人,在政坛上将举步维艰。 “他现在未必就坐稳了屁股。”胡进突然压低声说道:“老许,我们只有拧成一股绳,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如果他屁股坐稳了,也就是我们的末日到了。” 许一山淡淡笑道:“老胡,没那么恐怖的。我相信国明不会那么糊涂。不管怎么样,大家同学一场,不至于反目成仇。” 胡进恼怒地瞪了许一山一眼道:“现在不是他糊涂,而是你糊涂。老许,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既然你不愿听我的话,你就等着后悔吧。” 胡进与燕京委员身份失之交臂之后,他一直托病在京没有离开。他现在需要绝地反击,因为他已经敏锐的发现,失去委员身份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将面临着更残酷的斗争。 让胡进没有料到的是,许一山居然婉拒了与他联盟的想法。 在再三试探之后,胡进终于明白过来,许一山不是一具提线木偶,他已经失去了操控许一山的全部能力。 胡进拂袖而去,临走时,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一句话没说。 廖紫紧跟着他走了。包厢里再次只剩下廖小雅和他。 “酒醉饭饱了,我们也散吧。”许一山提议道:“小雅,我送你回去吧。” 廖小雅婉拒道:“不用了。许一山,胡进今天说的这些话,你不要放在你心里。我感觉他现在啊,都快癫狂了。你自己要有主见,不要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跑了。明白吗?” 许一山诚恳点头,认真说道:“小雅,希望你以后多提醒我。” 廖小雅笑笑,起身出门。 回到驻京办,奚美丽还在办公室等他。 许一山看着奚美丽有些疲惫的面庞,抱歉说道:“奚主任,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奚美丽叹口气道:“你不也没休息吗?事情没落实,谁能安心休息啊。” 广粤省与中部省纠纷发生后,本来这是一件影响并不大的事。但广粤省却紧紧抓着东湖水库的事大做文章。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与中部省沟通协商,而是放纵百姓闹事。似乎闹得越大,越能达到目的。 其实这些都是表明现象。许一山早就看了出来,广粤省这是在唱一场大戏。他们表面上对事态的发展没有表现出任何作为,背后却掌握得滴水不漏。 东湖水库事件一直处于引而不发的状态,这背后如果没有一个严密的计划,根本办不到。 综合广粤省的所作所为,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性非常明确,那就是借此机会,一举将东湖水库收入囊中。 奚美丽愁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各方面的情况似乎都露出了底线。燕京方面好像有意倾斜广粤省,如果控制不住事态发展,中部省割了东湖水库给广粤的可能性势在必行。 奚美丽作为资深的驻京干部,她不但熟知燕京各部委的人和事,兄弟省市的驻京人员,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熟人。 从这段时间反馈的信息来看,中部省在东湖事件上明显处于下风。 虽说燕京领导并不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但潜藏在骨子里的家乡情结,多少还是会影响他们对事情的看法和意见。 人们习惯将人按籍贯来分类。从籍贯来看,广粤省的力量明显要强大中部省许多。广粤籍在京领导干部,在人数上远超中部省,而且他们的职务和影响力,也是中部省无可匹敌的存在。 奚美丽已经接到不少信息,现在对东湖事件的处理态度,基本是呈现一边倒的情况。 “一山,如果东湖水库在你我手里丢了,我们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奚美丽苦笑着道:“没有人会理解我们的。” 奚美丽称许一山为“一山”,并不称呼他的职务,显得有些怪异。 毕竟,现在的许一山已经不是原来的许一山了。作为中部省常委的他,职务已经超过了奚美丽不少。严格来说,许一山现在是她的领导,绝非与她同级别的干部。 许一山笑了笑道:“天要下雨,谁能拦得住。” 奚美丽摇着头说道:“今天我接到容省长电话了,容省长要求,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力,绝不能放弃东湖水库的权属。” 许一山咦了一声,开玩笑道:“容省长应该亲自来就对了。” 奚美丽道:“如果你都不能做到,他来,能做到?” 两人聊了一会,奚美丽信息灵通,她透露给许一山一个信息,燕京已经将广粤中部两省的纠纷交给了梁国明处理。 “梁国明?”许一山还以为听错了名字,“山城市的梁国明?” “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山城市市长了。”奚美丽苦笑道:“梁国明同志现在是燕京委员,入局了。二十五人当中的一位,位高权重。” 许一山之前只知道梁国明当上了燕京委员,没料到梁国明更进了一步。他这一步跨得特别大,别说他自己,就是胡进,可能再也追赶不上梁国明的步伐了。 “他主持这件事的协调工作?”许一山又惊又喜地说道:“老梁可是我们中部省出去的人。” “人坐在他这个位子上了,就别想着他还有地域思想了。”奚美丽笑了笑道:“听说,你们过去还是大学同学?” 第1885章 据理力争 中部广粤两省关系协调会在燕西宾馆举行。主持协调会的正是梁国明。 燕西宾馆是燕京非常神秘与重要的宾馆之一。据说,宾馆具有军方背景,华夏许多非常重要的会议在此召开。两省协调会放在燕西宾馆举行,由此可见燕京对两省关系的重视。 中部省由许一山带队,奚美丽陪同,精心组织了相关人员,赶赴燕西宾馆。 会议安排在一间大会议室,人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中部省的人先到。会务人员引导着许一山他们落座。 没一会,广粤省的人也到了。 许一山起身,与进来的广粤省领导握手打招呼,客气说道:“林书记,辛苦了!” 广粤省委副书记林威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他有着典型的广粤人外貌,双眼深陷,目光炯炯有神。身材消瘦,个子不高,却很挺直。 林威副书记是本土干部,他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重要领导岗位的代表人物之一。广粤省安排林威来京协调两省关系,在于林威还有一个重要的背景身份,当年他父亲就是东湖水库的创始人之一。 东湖水库修建时,林威父亲正是广粤省东湖公社书记。如果当年的林书记不抱着舍小家为大家的思想,东湖水库的建设不会那么顺利。 为动员村民搬家,林书记带着一帮人没日没夜给村民做思想工作。当年的东湖公社就是一个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全公社没一条像样的公路。有的只是一些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不少地方经过悬崖峭壁。 林书记下乡,除了一辆自行车,其余全靠步行。 某日,天降暴雨。公社干部看着屋外瓢泼大雨,都来劝阻林书记不要出门了。但林书记想起水库修建工作正在紧急关头,如果再不动员库区将要淹没的村民迁移,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于是,他冒着大雨出了门。 林书记这一走,再没回来。他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一场突发山洪,人被山洪卷走,至今没寻着尸骨。 人们后来在东湖水库大坝的山头上,给林书记修了一座衣冠冢,树了一块高大的石碑。 许一山来燕京之前,悄悄做了功课。广粤省林威副书记的家世历史,他已经了然于胸。 许一山的主动与客气,让林威副书记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淡淡一笑道:“许常委,你也辛苦了。” “就叫我一山吧。”许一山谦恭地笑道:“在林书记面前,我是个晚辈。您叫我一山,我感到亲切。” 林书记哈哈大笑道:“好,一山同志。” 正在寒暄说话,梁国明被一群人簇拥这过来了。 梁国明看起来春风得意,器宇轩昂。他环顾四周一眼,摆摆手说道:“大家都坐下吧。” 会场布置成四方形式。梁国明居中,两边分别是广粤省代表和中部省代表。从座次排布上看,梁国明就将自己摆在中间突出的位子上。 主持会议的是梁国明办公室的一位主任。他在分别介绍了参加本次协调会的成员后,将东湖水库事件简单描述了一遍。 许一山认真听着他的发言,不时在面前本子上记着重点。 从办公室主任的发言中,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发言倾向于广粤省一方。他说,东湖水库事件虽然社会影响不大,但现实意义很重要。从中折射出地方政府在大局观上存在严重的地域思想。 广粤省在事件中出现了人员伤亡,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必须要对地方干部问责。 他话讲完后,轻轻对面无表情的梁国明说道:“请国明委员作指示。” 掌声响起来,经久不息。 梁国明面带微笑,微微颔首致意。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本来是不应该开的。”梁国明一开口,语调便显得很沉重。“地方百姓为抢水抗旱,居然会失去一条无辜生命。我感到很痛心啊!” 会议室的人都低下了头。梁国明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的,深深刺痛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梁国明声音不高,质问意味却很重。“看来,地方政府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各自为政的思想啊。今年出现的极端天气,是不可逆转的自然现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本应该团结起来,摒弃掉地方保护主义,将大家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才对啊!” “我提议,全体起立,为东湖事件遇难的群众默哀一分钟。” 他率先站了起来,其他人一见,纷纷起身。 梁国明突然提议给遇难者默哀,还是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愕然。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了身。 默哀完毕,梁国明说道:“请坐下。现在,请广粤省的同志谈谈你们的意见。” 广粤省的林威副书记清了清嗓子道:“梁委员,我是广粤省的林威,受广粤省委委托,来燕京处置与中部省关于东湖水库的问题。刚才,梁委员已经指出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出现的,我们一定会认真反思。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现在,我们广粤的老百姓在听说了东湖水库的事情后,大家的情绪都不太好。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过,请梁委员放心,请燕京放心。我们广粤省委有信心有能力将问题处理好。” ...... 林威讲了至少有二十分钟。他从东湖水库的历史讲起,深情并茂地回忆了他父亲献身东湖水库的往事。说到动情处,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居然湿了眼眶。 东湖水库就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广粤与中部两省之间的崇山峻岭中。这座凝聚了一代人的青春与热血的水库,如今正在绽放它迷人的魅力。 无论是中部省,还是广粤省,现在都深感这座水库给自己能带来什么。 撇开经济效益不谈,这座水库所散发出来的迷人光彩,正是人类社会改造自然的一个伟大创举的典范。 林威谈到东湖水库的历史,具体谈到东湖水库库区大部分是原广粤省的地方。中部省只是占了一个大坝在境内的便利,从而把水库的权属归于了中部省。要说对库区的牺牲,广粤省比中部省牺牲要大得多。 “梁委员,我们广粤省的意见是,东湖水库到今天为止,应该要给我们广粤省一个说法了。”林威言辞恳切说道:“当然,我们广粤省不是来与中部省争地盘的,只是群众的呼声很高,我们作为地方政府,总该给社会,给群众一个说法吧。” 气氛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1886章 闭门会议 林威讲话结束后,会议室至少沉默了三分钟。 梁国明在林威发言时,一边认真聆听,一边也在认真做着笔记。 从他进会议室开始,他与许一山全程就没任何交流。 许一山心里明白,广粤省的林威,不可能没在会前做过功课。梁国明的背景,他应该也掌握得清清楚楚。 梁国明的父辈是元老一级的人物。只是当时因为工作的需要,他父辈去了地方担任一把手。而像胡进的父辈,却留在了燕京。 尽管父辈都是功勋卓绝的元老,由于后面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梁与胡的圈子自然也会出现巨大的反差。比如胡进,从小就在燕京的圈子里生活,他认识和结识的人,非富即贵。而在地方的梁国明,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也是胡进看不起梁国明的原因之一。 在胡进的眼里,梁国明就是一个土馒头。事实上,胡进在个人素质上,确实比梁国明强许多。 梁国明父辈扎根在中部省。他将一辈子都奉献在中部省了。作为儿子,中部省就是梁国明的第二故乡。事实上,梁国明确实对中部省怀有很深厚的感情。尽管在他的履历上的籍贯填写的不是中部省。 因此,许一山认为,林威一定知道梁国明对中部省的感情。以至于在他的发言中,他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一种观念,如果本次协调会没能达到他想到的结果,他不会轻言放弃。 “林威同志的发言,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梁国明微笑着又一次环顾了会议室。 他的眼光终于落在了许一山身上,“中部省的同志,现在请你们陈述一下思想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许一山身上。 许一山不慌不忙地微笑着站起身,他退开一步,先向广粤省代表这边深深鞠了一躬。 “梁委员,广粤省的各位同志,我先代表中部省委省政府,对东湖事件造成的影响,表示深深的歉意。”他态度诚恳说道:“现在,我想陈述一下我对东湖问题的看法。” 梁国明颔首道:“一山同志,请讲。” 许一山道:“首先,我对刚才林威同志的发言表示认可。东湖水库的建设和建成,广粤省确实付出了巨大牺牲。其中,林威同志的父亲就因为东湖水库的建设,长眠在东湖。老一辈的牺牲精神,奉献精神,至今仍然鼓舞着和激励着我们。我想,为东湖建设牺牲的前辈们,谁也不愿意看到今天的这个局面。” “广粤与中部,永远都是华夏大家庭的一员。今天大家之间产生了矛盾,就好比一个家庭的两兄弟,为了一点利益而生出罅隙。你们说是不是?” 会议室里的人都莞尔一笑。 “中部省从来没有忘记广粤省委东湖水库作出的牺牲,我们感激和铭记着广粤人民。一家人为了一点绳头小利争得面红耳赤,这让外人看笑话啊。” “群众有想法,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作为领导干部,我们的眼光不能局限在一寸一分的土地上。外强欲侵,我们团结一致,齐心对外。自家相争,能让必让,总不至于反目成仇,弄成历史笑话吧?” “东湖水库从建设开始,不但凝聚了广粤中部两省的心血与力量,整个华夏,何尝又没为此付出过代价?所以说,如果说东湖水库属于中部省,倒不如说,水库是属于整个华夏民族的。事实上,东湖水库确实就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力量象征。” “从历史渊源来看,东湖水库是两省心血与力量的结晶。从现实意义来看,东湖水库也为两省立下了丰功伟绩。它已经不单纯是一座水库,而是一个地标,是人类社会改造自然的伟大创举。” “第三,我们要从未来来看问题。”许一山放慢了语速,“华夏是一盘棋,虽然大家都是大家庭的一员,但是,每个成员所处的位子决定他在这个家庭中应该承担的责任。中部是内陆省份,既不沿边,也不沿海。我们不像广粤省,有着得天独厚的沿海优势,但是,我们却有着更重要的战略意义。保护和发展好东湖水库,有利于民生,有利于国防建设。” 林威拦住了许一山的讲话,“一山同志,你的这个说法我不赞同。难道我们广粤省就没有有战略意义?”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华夏的每一寸土地,都具有十分强大的战略意义。我们只是占了一个纵深的便宜。” 会议室因为他的这句话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双方的发言,焦点其实只有一个。广粤省坚持要将东湖水库权属划归他们。而许一山的发言,却以战略意义驳了回去。 奚美丽在许一山结束发言后,悄声说了一句,“你刚好多了两分钟的发言时间。” 梁国明在双方都结束了发言后,他提议道:“现在双方的陈述都结束了,接下来,请双方就具体意见交流探讨。休会十分钟后,我们继续开。” 两省讨论环节,梁国明选择了回避。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林威的脸色在他发言后,一直阴沉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他主动过去,态度谦卑地说道:“林书记,我能与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林威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表态。 许一山道:“林书记,东湖水库这点小事,惊动燕京领导,实属不该啊。我看,我们这点小事,还是不要让领导操心了。” 林威犹豫了一下,说道:“一山同志,你说得在理。要不,我们两人开个闭门会议?”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 闭门会议只有他们两个参加,这样就排除了外界任何干扰。 林威肩负重任而来,他来燕京,志在必得东湖水库。广粤省在东湖事件发生后,一直不与中部省接触,就是憋着这么一个大招。 他们第一时间赶来燕京,利用广粤籍在京领导的影响,给中部省造成了巨大的思想压力。 林威这段时间几乎拜会了广粤籍在京的所有领导。包括已经退下去的领导。他们要造成一个既定的事实,影响燕京的决策。 会务组很快安排了闭门会议场地。 当门在许一山和林威身后关上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里,都突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闭门会谈的结果,将是最后的结果。 他们究竟谁能说服谁,谁都猜不透。 第1887章 卑鄙与谋略 因为广粤中部两省临时举行闭门会议,梁国明主持的两省协调会不得不临时调整会议时间。 两人闭门会议过去了一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就在门外的人都等得焦心不已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林威在前,许一山紧随其后,两人面带微笑,神采奕奕从会议室里出来了。 梁国明宣布协调会继续进行。 林威首先表态,广粤省放弃之前的诉求。毕竟是兄弟省市,兄弟之间,不能因为东湖问题而闹得让人笑话。但是,中部省必须坚守历史承诺,在共同开发渔业资源的同时,有条件合作开发旅游资源。 与会人员被林威的表态弄得瞠目结舌。特别是广粤省的代表,似乎个个都呆若木鸡了。 反观中部省代表,个个神态自若,静如泰山。 梁国明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一直咄咄逼人的广粤省为什么在闭门会议之后,林威的态度会发生一个颠覆性的改变。 一个疑问迅速在梁国明的心里升起来——许一山究竟对林威说了什么? 林威最后表态,他的态度代表广粤省委省政府。 一场刀光剑影的会在燕西宾馆悄然落幕。双方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带着疑问,梁国明将散会后的许一山留了下来。 “老许,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老林放弃了诉求?”梁国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会是握住了人家什么把柄了吧?”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国明同志,在你的印象里,我许一山是这种卑鄙的小人吗?” 梁国明大笑,道:“这不是卑鄙,这是谋略。老许,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你啊。说吧,你总得有个说服人的理由。” 许一山诚恳道:“我还真没像你说的什么抓住什么把柄之类的话。我只不过与林副书记推心置腹深入交流了各自的思想。林副书记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广粤省也是一个格局大、目光高远的省。大家把话说透了,相互之间达成了完全理解。这件事就好办了。” 梁国明还是不信,他摇着头道:“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人家就不会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来燕京要个说法。老许,你还是没把核心问题说出来。” 东湖事件出来了,广粤省抢在中部省之前,第一时间赶赴燕京活动,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利用东湖事件将东湖权属争取划归到广粤省。 燕京城里一度热议,大家都在静观事态变化。很显然,东湖事件如果遂了广粤省之愿,将会在华夏掀起一轮新的争抢地盘的热潮。 梁国明受燕京高层的委托,协调处理两省纠纷。这本来是一件考验他智慧和魄力的大事。为此,他已经失眠过。在梁国明心里,还真没有一个完美的处理答案。 如广粤所愿,势必被中部诟病。强压广粤要求,又会让广粤方面认为他私心太重。总之,这件事处理不妥当,都将让他被人诟病,里外不是人。 而这种结果,恰是梁国明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梁国明能成为燕京委员,预示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华夏领导的行列。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稳! 接手处理两省纠纷,梁国明最真实的愿望就是和稀泥。现在稀泥不用和了,广粤省主动放弃原来的诉求,最高兴的当属梁国明。也就是说,两省纠纷最大的赢家就是他梁国明啊。 尽管他不相信许一山的话,但结果已经摆在那里。 梁国明紧握着许一山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老许,看来,你真是个堪当大任的人啊!” 回去驻京办的路上,奚美丽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一山同志,你究竟说了什么打动了广粤省?人家财大气粗,这些年就没吃过亏。”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当年我能从广粤省抢人,现在我就能从他们手里抢地。东湖本来就是属于中部省的,如果拱手相让出去,会被写进历史的。” 奚美丽羡慕道:“说实话,我是真心佩服你大敌当前,不乱阵脚的风度的。这次,你为中部省又立下一件大功哦。” 许一山轻轻一笑,没有再做声。 谁都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比谁都沉重。虽说林威代表广粤省放弃了对中部省的要求,但他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通过东湖事件他发现一个问题,地方政府存在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思想。 回想起闭门会议的那一幕,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在心里暗自感谢廖小雅。如果不是廖小雅向他透露出来燕京组织部的未来任用意向,他又怎么可以暗示林威? 林威是个久经仕途打磨的老将,他又何尝听不出许一山话里背后的含义? 在个人前途与人们诉求面前,林威最终选择了个人前途。这样的选择让许一山又失望,又惊喜。他在心里感叹林威在个人前途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又惊喜东湖事件能这么快就出现了转机。 他深知林威在广粤省的影响。尽管他是一名副书记,但他在广粤省有着不可质疑的重大影响力。作为本土出身的领导干部,林威的意见,很多时候就是广粤省的意见。 因此,在林威表示退让一步,两省握手言和的意思时,许一山心里赫然开朗了起来。 当然,林威留下了一个尾巴,他要求两省共同开发旅游资源,这表示着广粤省在这次两省纠纷中并没有完全落败。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回到驻京办,许一山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给了陆书记。 陆书记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平静说道:“一山,燕京任务完成得很好。你尽快赶回来吧,我等你。”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今晚就回去。” 陆书记笑道:“也不用那么急的嘛。你可以休息休息一两天,既然在京了,该拜访的老同志,你还是抽空尽量去拜访一下。你代表我和省委,向在京的中部籍领导表示感谢吧。” “好!”许一山爽快答应,“请陆书记放心。我马上与奚美丽主任商量一下,并将方案汇报给您。” “不用给我汇报了。”陆书记嘱咐道:“一句话,不可遗漏一人。” 刚打完电话,秘书孔野进来低声汇报道:“许书记,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不见!” 第1888章 分道扬镳 许一山的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大笑,“老许,架子好大,连我也不见了?” 人随声至,胡进大踏步进来了。 孔野急得想去拦他,被胡进瞪了一眼骂道:“滚一边去!” 许一山没料到胡进会找到驻京办来,他赶紧起身迎上去,一边伸出双手热情喊道:“老胡,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朝孔野使眼色,示意他回避。 孔野心生不满,无奈只有尴尬退下。 “我不来找你,你还去找我?”胡进似笑非笑道:“有句话说,山不过来,我过去啊!你老许现在就是一座大山,哪有让大山挪步的可能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老胡,你又开我玩笑。” 胡进大咧咧坐下,打量着房间叹道:“老许,你现在大小也是个省委常委的身份了,来京办事,怎么还住驻京办?按你这样的标准,燕京五星级的宾馆都不用开门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驻京办的条件很好啊,我住得还是挺舒服的。” 胡进摇着头道:“你看看还有哪位省委常委来京住自己驻京办的?就连一个县市长来京办事,都不会住驻京办啊。老许,我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省钱省习惯了,还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啊?”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还真被你说对了。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有着强烈的小农意识。毕竟,我一个农民家庭走出来的人,确实不忍心花个几百上千住豪华宾馆。” 胡进被他的这句话说得反而不好意思了。当年大学期间,梁国明就因为许一山的家庭出身而瞧不起他,反倒是胡进,非常鄙夷着梁国明,他曾当面讥讽梁国明,“梁国明,从你往前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 胡进讥讽梁国明的话,一度引起过一阵非常热烈的出身论热潮。事实上,无论是胡进还是梁国明,确实都如胡进所言,他们三代以前的祖宗,谁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呢! “算了,我不与你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了。”胡进避开话题说道:“老许,听说你完美击败了广粤省?” 许一山认真道:“老胡,怎么能说是击败呢?是我们取得了共识,达成了和解。这主要感谢广粤省同志的深明大义。” 胡进不以为然道:“不是梁的主意?” 许一山心里一动道:“国明在这件事上确实倾注了心血。” 胡进冷哼一声道:“这点小破事,还需要心血吗?如果换作是我来处理,根本就没那么麻烦。你们中部省也好,他们广粤省也好,谁还敢不尊重燕京的意见?一句话,有意见可以保留,但必须执行燕京的决定。” 许一山点头道:“你说得对。作为地方政府,必须尊重燕京决定。” “老许,梁这个人,优柔寡断,是个挑不起大梁的人。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非要护着他往上走?你说说看,梁那点比得过我?” 话说到这种地步,许一山已经无言可答。 胡进字字句句针对着梁国明,这让许一山不知要如何接他的话。 许一山心里明白,胡进和梁国明都是前段时期的政治新星。他们的背后,都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着他们前进。 一度,胡进遥遥领先,眼看着就要将梁国明远远甩在身后,谁知道开年过后出现了重大变故,梁国明荣升燕京委员,胡进却名落孙山。 他们两人之间的分水岭由此形成。 即便如此,许一山心里清楚,胡进绝不会就此罢休。 “老胡,你现在身体好点了吗?”许一山刻意去转移话题,关切地询问起胡进的身体状态来。 “你看我身体有毛病吗?”胡进冷笑着道:“我的病不在身体上,而在这。”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叹道:“老许,我着急啊,华夏民族的命运今后会出现危机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胡,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少在我面前装了。”胡进鄙夷地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你老许心有几个窍,我还能不知道?你这是在装糊涂。我实话实说了吧,我担心华夏未来的命运掌握在梁的手里。梁这种无能的小人会将大家带进沟里去啊!” 许一山越听越觉得尴尬,他干脆问道:“老胡,你直接说,需要我做什么?” 胡进一愣,随即笑笑,“老许,我们是同学加兄弟对不?” 许一山缓缓点头。 “我们之间的友谊是不是最纯真的?” “是。” “这就对了。”胡进长舒一口气道:“我现在需要一支力量。不是想着推我上去,而是至少不能让梁达到他的目的。” 许一山苦笑道:“老胡,你太高看我了吧?我可没你想要的力量。说句心里话,我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人,能走到今天,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胡进深深看他一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许,你如果是这种心态,算我胡进瞎了眼,没看清你。” 许一山讪讪说道:“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啊。” 胡进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老胡,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不准备与我一道走了,你要跟着梁走?” 许一山一言不发,只是尴尬地笑。 胡进猛然起身道:“打搅了。” 他迈步出门,许一山紧跟着他出门,连忙说道:“老胡,再坐坐啊。” 胡进深深叹口气道:“老许,兄弟之间,无须客套。我不强人所难,也希望你好自为之。今日一别,他日再见。” 看着胡进失落地上车离去,许一山心里百味杂陈。 胡进突然来访,惊动了中部省驻京办。孔野在得知来访者是中原省省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他连忙对许一山解释道:“许书记,我真不知道是胡省长来访,怠慢了。” 许一山摆摆手道:“小孔,你不必介意。不过,今后不管谁来,只要我有空,无须通报,直接请人相见吧。” 奚美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许一山的身边,她看着走远了的胡进的车,感叹道:“胡进同志太急了点啊。” 许一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奚主任,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奚美丽常驻在京,对燕京任何异动的消息都非常灵通。这是她的职能,也是她的本能。她在驻京办的这个位子上,至今无人可以撼动,也在于此。 回到办公室,许一山将情况汇报到了省里的事告诉给奚美丽,同时,将省委新的指示也转告给了她。 奚美丽听说许一山要拜访在京中部籍领导,当即拿出来一份详细的名单递给许一山道:“许书记,你按照名单上的顺序逐一拜访下来即可。” 许一山扫了一眼名单,高兴道:“奚主任,这份名单准备得这么详细,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奚美丽淡然笑道:“份内之事,谈何感谢。明天我陪你一道去拜访吧。” 第1889章 京城拜访 中部省拜访在京本省籍领导,首推祝老。 在京中部省籍领导共八人。八人中祝老曾是职务最高的一位。当然这不包括已经去世的领导和遗孀。如果算上中部省女婿,就有十三位之多。 所谓在京领导,必须满足部委副部级以上,含在职和卸任。 许一山考虑到时间的关系,果断删除了中部省女婿名单。 奚美丽得知许一山第一个要去拜访的领导是祝老时,她不无担忧道:“一山,祝老的拜访就免了吧。”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为什么?” 奚美丽苦笑道:“你还不知道祝老的为人啊?祝老卸任后,公开闭门谢客。他的脾气又不好,深恶痛觉迎来送往。我在京工作八年了,只见过祝老一面,还是跟着原王书记去的。祝老曾当面交代过,不允许任何人打着任何名义去看望他。” 许一山笑笑道:“不去肯定不行,被拒之门外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祝老不至于把我们拒之门外吧。” 祝老威望极高。即便退休卸任,他的影响力丝毫没受影响。祝老是一位有着丰富执政经验的老人,他曾领导着华夏人民跻身全球经济圈。不但在国内影响深远,全球对他的尊敬,有目共睹。 许一山坚持第一个要拜访的人是祝老,奚美丽在说出担心后,见许一山丝毫没有改变行程的意思,也只好答应。 驻京办常年备有地方土特产。土特产虽然价值不高,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但凡一个人在外时间久了,最能勾起他思乡情绪的,就是家乡的味道。 没有人能将家乡的味道遗忘得一干二净。家乡的味道是刻在灵魂上的味道。所有忘记家乡味道的人,都是不肖之子。 中部省土特产中,最有名的当属乳香茶和黄花菜。 先说乳香茶。乳香茶采自中部省最高的山峰。其中,茅山的云雾山就属于此类高峰。茶树种在峰顶,常年云雾缭绕。 单说这环境还不足为奇,令人惊叹的是采茶的过程。 传说,采茶人必须是年满十八的少女。在朝阳未升,晨露晶莹之际,少女俯身茶树,用唇将茶叶片片衔下。片片茶叶,莫不沾身少女之体。 采下茶后,还是少女亲手揉搓茶叶,蒸制,晾干,再复蒸。 从茶叶采摘到制茶全流程,皆由少女独自完成。中间不能有任何异性接触。待茶制作出来之后,加沸水一泡,但见茶杯中的片片茶叶,犹如亭亭玉立之少女,娇娆妩媚。更奇特的是,茶香里荡漾着一丝淡淡的少女体香,闻之如乳香。 茶水入口,沁人心脾,齿颊留香。 乳香茶采制过程如此繁琐,以至于每年最多不过十斤。 虽然后来在采制过程中有所改革,但必由少女采摘的规矩始终没有改变。 乳香茶在中部省是被列为珍品的,寻常百姓,只闻其名,不见其踪。当然,这等珍品,是不可能流传在市面上的。所有打着乳香茶的旗号流行在市面上的,均为假冒。 其次,当属黄花菜。 黄花菜并非罕见奇品。但中部省的黄花菜与其他黄花菜又有所不同。 黄花菜必须种植在黄泥地里。黄泥地里不能掺杂其他任何土质。但凡有一丝半点的杂质,种植出来的黄花菜都会失去其本身的味道。 而且,采摘黄花菜必须要在中午,太阳越大,采摘的花越好。 花在烈日下暴晒几日,强烈的太阳光将黄花菜的味道迅速聚拢在内。等到食用时,用温水浸泡,盆里便能见到一朵朵灿烂盛开的黄花。 中部省驻京办里,黄花菜倒常见,乳香茶却很珍贵。 许一山与祝老打过交代,闲聊时,他留心到了祝老对乳香茶和黄花菜赞不绝口。 祝老退休后,住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里。他平时深居浅出,偶尔悄悄去外地小住。如果没人告知,谁都不知道这座外表看起来有些灰暗的四合院里,住着一位曾经改变过华夏命运的大人物。 许一山和奚美丽将车远远地停了下来,他们没带其他人,秘书也不带。自己提了一盒乳香茶和一盒黄花菜,恭敬地走到四合院门口。 他们一到门口,便有一个穿着便衣,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精干的保卫人员过来将他们拦下。 许一山赶紧自报家门,得到的回复是首长刚休息,不便见客。 奚美丽早有思想准备,她似笑非笑地对许一山说道:“我说的没错吧?要不,我们退下?” 许一山笑了笑道:“不要急。我再去说说。” 保卫人员见许一山不走,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催促着许一山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首长刚休息。”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麻烦同志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中部省的许一山求见。如果首长有指示不见,我马上走。” 保卫人员问了一句,“你说你叫许一山?”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是,我是中部省的许一山,是首长的家乡人。” “你等等。”保卫人员与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急匆匆进了四合院。 没过多久,那人又匆匆出来,他打量了许一山一遍后说道:“许同志,你跟我来吧。” 他们只放了许一山一个人进去,而将奚美丽留在了门口。 许一山又紧张又激动,算上这次,他已经是第三次面见祝老了。 祝老一身休闲装,正在挥毫写字。 许一山不敢惊动他,悄悄站在一遍观摩祝老挥毫。 待到祝老将一幅《满江红》写完,他才小声赞叹道:“好字!铁笔银钩,丘壑得当,气势恢宏,布局精巧。” 祝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许一山后,似笑非笑道:“你是在拍我马屁?” 许一山赶紧说道:“不是。是您的字确实写得好。比起一些书法家,不知好到哪了。” 祝老哈哈大笑,将手里的毛笔缓缓放下,说道:“按你的说法,以后我靠卖字也能养活自己了。” 许一山知道,祝老最烦人拍他马屁。祝老的字写得好,却从不赠人自己的字。即便重金,一样难求一字。以至于祝老在政坛上叱咤风云那么多年,没有一个地方留有他的题字。 许一山讪讪说道:“首长,您的字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是吗?”祝老微微一笑,眼光落在许一山手里提着的乳香茶和黄花菜上,他高兴不已地问道:“这是你送我的?” 许一山低声说道:“老家的一点土特产,我想首长您一定想老家的味道了。” “你小子,挺会来事的啊。”祝老又大笑起来,指着摊开在案上的字说道:“你要喜欢,就送你了,换你送我的茶和菜。这个生意可以成交吗?” “可以可以啊。”许一山一叠声说道:“感谢首长送我字。” “你来找我,有事?”祝老突然问道,招呼许一山坐下说话。 第1890章 功德圆满 祝老吩咐去把乳香茶泡了。 他浅浅饮了一口茶后,赞叹道:“人间极品,莫过此茶。” 许一山虽是中部省人,也是第一次喝乳香茶。听到祝老称赞,他认真表示,一定要让祝老喝上真正意义上的乳香茶。 浅尝过后,祝老突然问他道:“听说,广粤与中部的矛盾解决了?你说说看,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广粤省放弃的?”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其实就说了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祝老哈哈大笑道:“可造之材!” 拜访过祝老之后,第二位要拜访的是在职的首长。这位首长其实与中部省只有籍贯的渊源。他没出生在中部省,更没在中部省长大,对中部省的感情,仅仅局限在他祖辈的籍贯。 按照籍贯俗定,他自然也算是中部籍领导。 许一山与奚美丽登门造访,得到了首长的热烈欢迎。 首长精神矍铄,年近退休。话题一打开,首长便直言中部省这几年人才出现凋零状态。按首长所言,如果中部省再不努力,燕京可能会出现中部籍领导断层的现象。 “小许同志,我不是个地方保护主义者。但是,中部省在燕京要是不占个一席之地,对未来的发展一定会有所束缚啊。” 首长姓肖,一直在政务系统工作,是一位资深的领导干部。 肖首长头发花白,他曾作为祝老的下属,为祝老的改开事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可以说,祝老的事业如果缺少肖首长的冲锋陷阵,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如今,肖首长眼看着就要退下来了,他开始耿耿于怀要培养接班人。 “天明同志是个好同志。”肖首长说道:“他这个人真正,敢想敢干。中部这些年在他手里,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 许一山颔首道:“首长指示得对。我们中部其实还是不错的。这次梁国明同志担任燕京委员就可以说明,燕京对中部还是很重视的。” “梁国明?”肖首长看了许一山一眼道:“小许,你把小梁归于中部省人?” 许一山嘿嘿笑道:“国明同志从小在中部长大,对中部怀有深厚的感情。他父亲也是我们中部的老领导,他应该算得上是我们中部人。” 肖首长摇了摇头道:“小梁同志的籍贯可不在中部。不过,这位同志好像很忠厚老实。” 许一山笑笑,没做声。 话题一展开,便深入了不少。 肖首长一直在强调,中部未来人才梯队的建设。他兴致勃勃对许一山说道:“小许,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但很久之前就听到过你的名字。关于你们中部省委班子成员结构的问题,我当时是提出了不少建议的。我认为,中部这几年要着重抓好人才梯队建设。我还是那样一句话,中部在燕京,一定要有一席之地。” 整个谈话过程,奚美丽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许一山起身告辞,奚美丽才小声说道:“首长,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整整一天,许一山一刻都没敢停步。他在连续拜访了名单上的所有中部籍在京领导之后,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这一轮拜访,让所有在京中部籍领导都知道了他许一山。 从接触他们的情况来看,领导对许一山的印象都挺不错。 许一山年轻,浑身充满活力。他在首长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让首长们印象深刻。这一次拜访,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以至于他人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中部省就流传出他许一山要异地任用的消息。 赴京之行,可谓功德圆满。 陆书记比谁都都高兴,他在常委会上公开盛赞许一山的工作能力。并当场指定,由许一山担纲广中两地经济协作小组组长。 两地经济协作小组的来源于许一山在燕京与林威的协议。许一山表示,在东湖问题上,中部省热烈欢迎两省合作,共同开发东湖旅游事业。 许一山在与林威商谈此事时,并没有征求陆书记的意见。谈妥后,他给陆书记汇报,分析了两地合作开发旅游事业的前景,得到了陆书记的大力支持。 广粤省有钱,他们占着政策优势和地区特点,这些年闷声发大财,成了举国财大气粗的省份之一。而中部省,却受困于资金的原因,这些年的发展一直很艰难。 现在,人家愿意掏钱来搞开发,赚的钱对半分。这样的生意有赚不赔,陆书记哪能不高兴! 东湖事件算是尘埃落定了,但涉事人员的定性就很重要了。 聂波因为被指责滥用职权至今还在接受纪委调查。既然东湖事件已经让两省握手言和了,再来追责聂波的责任,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班子中,有人表示要严肃追责,有人提议给予批评教育。 许一山一声不响,任由两派各抒己见。 省政法委书记力主对聂波采取批评教育,他认为,东湖事件虽然影响很大,但总体控制得很好。如果不是聂波同志身先士卒,克制冲动,后果可能会比现在要严重很多。 因此,他认为在东湖问题上,聂波存在有功有过,功过相抵。 反对的一方是以省长容海为代表的几位常委。容省长指出,聂波存在个人英雄主义,不宜提倡。而且在双方冲突中造成了人员伤亡,这是不可原谅的大事。 虽说对待伤亡的问题最终以巨额赔偿了结了,但是对中部省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而这些损失是完全可以避开的。追根究底,造成损失的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聂波身上。 容海建议,对聂波的处理,应该以撤职,但可免于查办为方向。同时,对本次涉事的陈州市各级官员,也要展开问责制度。 双方争执不下,谁都不愿意退步。 陆书记宣布,“东湖事件涉事干部的追责问题,不在今天的会议议程里。我建议同志们都全面思考一下问题出现的本质,再议吧。” 容海颔首道:“我尊重天明同志的意见,今天不讨论了。” 陆书记正要宣布散会,一直没出声的许一山突然说道:“陆书记,容省长,各位常委,我想就追责的问题谈谈个人的看法。” 陆书记摇摇头道:“不是说了,再议吗?” 许一山苦笑道:“我想反映的是,聂波同志从东湖事件发生后,他已经进入了纪律检查程序。现在人在哪?我们都不知道。我想请纪委的同志谈谈聂波同志的近况。” 陆书记惊讶地问:“怎么,你们把人关起来了?” 容海解释道:“按照办案规定,聂波现在是‘双规’阶段。” “是吗?”陆书记拖长了音调,脸色阴沉下来,“我怎么不知道?” 第1891章 患得患失 陆书记这一句看似平静的话,却让所有人突然有噤若寒蝉之感。 容海犹豫一下,低声说道:“书记,具体情况,散会后我单独向您汇报吧。” 既然容海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层面,陆书记便没再追问下去,直接宣布了散会。 聂波被双规,许一山忧心如焚。撇开聂波是许秀丈夫这层关系不说,聂波可是他许一山亲自从省委办公厅要出来的人。 聂波任衡岳市委政法委书记也是他亲自找陆书记要来的位子。 从某个层面而言,聂波就是他许一山的人。现在聂波出了问题,侧面不证明他许一山也有问题吗?至少,他要承担失察的责任。 然而许一山心里清楚,聂波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没看错人。但现在聂波被滥用职权名义陷于纪委调查程序,而作出这个决定的,就是容海。 容海肩负陆书记重托亲赴陈州处置广粤中部两省的纠纷。他只在陈州市委召开过一次会议,连东湖大坝都没上过便打道回府。陈州之行,容海唯一的成绩就是将聂波双规了起来。 陆书记没让他在常委会上发难,果断制止了矛盾。 但是,许一山发现,陆书记对双规聂波这件事还真不知情。 许一山太清楚纪委这帮人的手段了。人落在他们手里,很难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再说,聂波是个对工作极度狂热的人,但凡做的事越多,出的错就会越多。没有一个人能将所有事都处理得尽善尽美。 纪委办案,都是拿放大镜在办。尽管在许一山的记忆里聂波身上没有放大镜能找出的问题,但是无孔不入的纪委真要找一个人的麻烦,那是太轻而易举的事。 散会后,许一山直接出了会议室,准备回办公室。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过头看,便见省纪委书记急匆匆快步走了过来。 “许常委,有个事我要给你解释一下。”纪委书记陈正满面含笑地与他并排而行道:“刚才会上说的关于聂波同志的问题,有必要纠正一下说法。目前,纪委并未对聂波同志采取双规措施。我们现在是请他协助调查,措施最多就限于留置。”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刚才容省长不是说采取了双规措施了吗?” 陈正讪讪一笑道:“许常委,你是知道的,双规是很严厉的强制措施了。我们纪委办案,都是秉着实事求是的方针的,怎么会轻易对自己的同志采取强制措施?何况,到目前为止,我们互相配合得很不错。希望尽快能将问题谈清楚。”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纪委书记陈正是位老纪委。中部省至少有成百上千的干部在他面前翻了车。若说渊源,陈正应该隶属陆书记的手下。当年陆书记在纪委工作时,陈正就是陆书记手下的一名处长。 让许一山疑惑不解的是,省纪委对聂波的调查,陈正居然没汇报到陆书记跟前去。 难道就是因为如陈正所说,省纪委没对聂波采取双规措施? “对了,现在负责聂波这个案子的是黄日轩同志。许常委可以找老黄了解一下具体进展。”陈正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了一眼,突然压低声道:“听说,小聂是许常委妹夫?” 许一山没有否认,他淡淡说道:“陈书记,你可不能因为他与我有这层关系就网开一面。如果聂波有问题,请必须严查。我坚决支持省纪委的决定。” 陈正呵呵一笑道:“许常委也请放心。在我们纪委,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同志,也不会放纵任何一起违纪行为。” 虽说大家都是班子成员,但在排序上,陈正的名字要比许一山排在前面许多。省委班子排名上,陈正是名列第三的领导,而许一山,是整个班子排名最后的一位。 排名能决定一个人在班子中的地位,因此,陈正显然比许一山高出至少半个级别。 陈正突然亲自开口向他透露聂波的状况,这多少还是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意外。据说,陈正过去办案时,消息都会封锁得密不透风,即便是陆书记,在他未结案之前,都不会主动去透露任何信息。 聂波未被双规,而只是留置,这倒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从中可以发现,聂波并没有重大违纪行为被纪委抓住把柄。 他在心里暗自轻轻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祈祷,聂波千万不能有问题。他不敢去想,万一聂波有问题,他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妹妹许秀。 “去我办公室坐坐?”陈正发出邀请。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以他们这种身份的领导,私下最好不要聚在一起。尽管陈正邀请他去办公室小坐,但在别人看来,这里面一定会有勾兑的意思。 领导之间的交流,平常只靠各自的秘书联系。领导之间,都会有意识地选择避免单独聚会。 这其实是一种潜规则,不懂这种潜规则的人,很容易被人掀翻在地。 “行。”陈正见许一山婉拒了,爽快说道:“许常委,我还有问题想了解一下,你对车军同志的看法怎么样?” 许一山一愣,他没想到陈正会在这种场合公开与他讨论这样的问题。 陈正解释道:“根据我们的调查,目前已经掌握了东湖问题的基本脉络。有证据表明,车军同志在东湖事件上存在一定的问题。车军同志原来是你的副手,我就想知道,这位同志过去的表现如何?” 许一山呵呵一笑一道:“陈书记,你这就是难为我了。对一位同志的评价,有组织部门,有你们纪委监委,我们之间,只存在同志和工作关系。” 陈正试探道:“我们准备向省委请示,立案调查车军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道:“陈书记,你们纪委的工作,我一个外行能有什么看法?” “老容不支持。”陈正似笑非笑道:“我们今天的谈话,仅仅局限在你我之间。许常委,稳住!” 看着陈正进了电梯,许一山犹豫了一下,没跟着一起进去。 纪委设在省委大楼,陈正的办公室就在省委大楼十四层。 在此之前,许一山基本没踏足过纪委。与陈正也是第一次正面这样交流。虽说大家都是班子成员,平常基本是没有来往的。 陈正先是透露聂波未被双规,紧接着又抛出要立案调查车军的说法,这让许一山一下感到有些迷茫。 同时,他又暗示容海反对纪委立案调查车军。 他突然有种患得患失之感。 那么,陈正的目的和意图究竟是什么? 第1892章 神秘送礼人 一段时间没回家了,许一山还真有点想念陈晓琪。 船娘看到他回来了,欢天喜地问道:“首长,今晚在家吃饭吗?” 许一山颔首道:“在家吃。” 船娘便埋怨道:“哎呀,你也不早通知我。现在家里没什么菜,我去买些菜回来啊。” 许一山拦住她道:“不用了,随便做点什么填饱肚子就行。”他留意了一下,发现陈晓琪没在家,便问了一句,“小琪同志还没下班吗?” 船娘轻轻说道:“夫人与您妹妹出去散步去了。首长,您想吃啥?我给你做。” 许一山听说妹妹许秀来了,当即狐疑问道:“她来干什么?” 船娘小声道:“我听说,她丈夫被抓了。”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别乱说。” 船娘吓得一声不敢吭了,她默默转身去了厨房。 许一山去了书房,一进门便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尊形似大白菜的美玉。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介绍这尊玉的文章,知道这是一尊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脑海里迅速跳出来一个疑问,谁把这东西摆在他的书桌上的?这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这时,他听到外面的开门声,随即传来陈晓琪和许秀的对话。 “你哥回来了。” “我哥回来了?在哪呀?”许秀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嫂子,你怎么知道我哥回来了。” “我鼻子灵呀,闻到了他的味道。”话音未落,陈晓琪已经笑吟吟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许秀从陈晓琪身边挤了进来,一样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大哥,顿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喊了一声,“哥,你怎么才回来呀?” 许一山示意她们把门关上,冷冷地问了一句,“秀,你没事跑来桔城干嘛?” 许秀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晓琪埋怨道:“许一山,你这是什么话?秀就来不得桔城了?” “她难道不要上班?” “她请假不行啊?”陈晓琪瞪了一眼丈夫道:“你这算是什么大哥啊?妹妹来家里,你一句好话没有,开口就责问人,你还有点人情味吗?” 见妻子生气了,许一山的态度软了下来,他陪着笑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作为领导干部的家属,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该上班的,一定要上。” “你觉得秀还有心思上班吗?”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聂波出事,你不知道?” “知道。”许一山淡淡说道:“这与秀有什么关系?” “他是秀的丈夫,怎么会没有关系?” 许一山沉默着不出声。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事上来了,我们就敞开来说吧。”陈晓琪叹口气问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你告诉我,聂波到底有没有问题?问题有多大?” “组织上不正在调查吗?”许一山苦笑道:“一切等组织调查结论出来后再说。” “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死?”陈晓琪不满道:“你大小也是个常委,难道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聂波要是出了事,秀就跟着垮了,你不想让你外甥一出生就看到自己父亲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问许秀道:“你怀孕了?” 许秀羞涩地将头埋在胸口,没有正面回答大哥的话。 “好啊!”许一山高兴地站起身来,赶紧去扶着许秀道:“快坐下。你呀,有身孕了还到处乱跑。” 许秀在聂波被带走调查后,苦等没有消息,又不敢打电话问大哥,自己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聂波在陈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得罪了不少人。他一去陈州,便大刀阔斧地开始整治政法队伍。经他就地免职的干部就不下五人。其中问题最严重的几个人,已经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按许秀的说法,聂波在陈州四面树敌,捅了陈州地方势力的马蜂窝。陈州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惧于他一身正气,不敢怎么样。 如今,聂波被带走调查,落井下石的人大有人在。就连许秀,工作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她被迫无奈,只好请了病假,来桔城找大哥。 没想到一见到大哥的面,就被大哥没鼻子没眼的责备一番,心里的委屈顿时就像开闸泄洪一样,奔腾而下。 “哥,聂波这个人就像你一样,宁死不回头。他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哪能不得罪人啊。现在好了,被人搞了。我只愿他平安无事,哪怕被开除,只要人平安。我可以开诊所养活他。” 许一山顿时笑了,道:“秀,谁让你那么悲观的?居然还想到开诊所来养活他了。我就问你,聂波像你哥,不对吗?” 许秀叹口气道:“我没说他不对。只是他脑子里就一根筋。” “我就喜欢他这一根筋。”许一山含笑道:“秀,聂波的问题,你不要太着急。你要相信组织,一定会给他一个清白的。你刚才也说了,退一万步,咱可以开诊所活着啊。爹传你的东西,应该能立足。我记得你嫂子曾经也说过,如果我下来了,她摆地摊养活我。” 许秀被大哥的话逗得破涕而笑,她小声说道:“哥,我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一山严肃说道:“明天你就回去,好好的上班。现在你先出去,我有话要给你嫂子说。” 许秀嗯了一声,出门后轻轻带上门。 陈晓琪一眼看到许一山脸上逐渐凝固的笑容,心虚地说道:“我也出去了,不想与你说。” “站住。”许一山低吼了一声,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白玉上,“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呀,说不值钱。就是一个工艺品。”陈晓琪心慌着说道:“我问过人了,真是工艺品。” “你觉得这是工艺品吗?”许一山长长叹口气道:“老婆,就算是工艺品,我们也不该收人的东西啊。” 陈晓琪委屈道:“这能怪我呀?人家扔下就跑了,我追都没追上,想还也还不上啊。再说,我挺喜欢这个东西的,你看啊,雕得多好,栩栩如生哦。”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你不识货,我不怪你。你现在告诉我,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陈晓琪想了好一会才迟疑着说道:“我记得他说自己姓车,好像是做园林绿化生意的。”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收人家礼品?”许一山摇着头道:“老婆,你难道不知道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许一山什么时候会收别人的礼品?别说一件工艺品,一根烟,一杯酒,我都不会沾手啊。” 陈晓琪紧张道:“现在怎么办呀?” 她想了想,突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他在包装盒子里留下过一张名片。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来。” 第1893章 约见车晓鹤 陈晓琪去找了名片来,许一山接过去一看,顿时心里便明亮了。 名片的抬头是用魏碑体印刷的公司名称——中部省绿荫天下园林绿化有限公司。正中间的名字是用金粉印刷的——车晓鹤董事长。 见丈夫的脸色阴沉,陈晓琪有些心虚问道:“这个人你不认识吗?” 许一山道:“人不认识,但名字知道。车晓鹤就是原车市长的儿子。” “是他呀?”陈晓琪惊呼出声道:“他送我们礼品干嘛?我们与他又没交情。” “对啊,一不认识,二无交情。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们?”许一山似笑非笑着说道:“老婆,其实用脚想也能想明白,像他这样的生意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抱着利益交换的心态来的。你现在也觉得有些异常吧?” 陈晓琪不好意思地笑了。作为原茅山县委办公室主任的千金,陈晓琪从小就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送礼场面。越是基层,送礼越是盛行。 其实,很多人收受礼品,并非是贪图礼品的价值。而是想通过礼品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陈晓琪从小在县城长大,接触得最多的人还是基层老百姓。 老百姓是最容易感动,和最会感恩的一群人。但凡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得到过别人一丁点的恩惠,他便会将这种恩情永远铭记在心里。一遇到逢年过节,他们会毫不心痛地将自己亲手养大的鸡鸭,以及积累下来的土鸡蛋,甚或从鱼塘里捞起来的鱼,恭敬地送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这些东西的价值虽然不高,却能体现一个人在老百姓心里的分量。据说,曾经有一位乡长,过年的时候收到老百姓家家户户送给他的鸡,足足装了半卡车。而他,仅仅是因为给老百姓修了一条路。 礼尚往来本来是联系和融洽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纽带。但礼尚往来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用坏了。他们利用这种美德,将礼尚往来弄得变了质,甚至演变成权力与利益勾兑的手段。 陈晓琪自然见过不少往她家送礼的人。这些人当中,有普通群众,也有领导干部,当然也不会缺少像车晓鹤这样的生意人。 “我现在就把这个东西退回去。”陈晓琪试探着说道:“许一山,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还是我来处理吧。”许一山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当即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许书记吗?您好,我是小车。” 许一山微笑道:“我是许一山。车总,忙吗?” “不忙不忙。”车晓鹤连忙说道:“许书记您来指示,再忙也不忙。请您指示。” 许一山道:“车总,不用客气。如果你不忙,我想约你见见面聊聊。” “现在?” “现在。” “我去哪等候您?还是我亲自登门贵府?”车晓鹤的话说得无比客气。从他的说话里,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生意人,反倒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者。 “不用那么麻烦了。”许一山缓缓说道:“我们就在天心阁见吧。” 天心阁在老桔城人的心目中,是一个地标。这座有着近五百年历史的楼阁,饱经了历史沧桑,见惯了世间的繁华与衰落。 如今,它依然是桔城的象征,是一个代表桔城的打卡地。 天心阁的繁华,并没有因为城市的扩张和商业中心的迁移而出现丝毫改变。它几百年如一日,每天都像一只漂亮的小公鸡,骄傲地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们。 来桔城不去天心阁,等于没来。来天心阁不吃几块臭豆腐,感受不出桔城这座城市的文化底蕴。 车晓鹤在电话里迟疑地说道:“许书记,那里环境太乱了,能不能选个地方?” 许一山笑道:“不是乱,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车总难道不喜欢人间烟火气吗?” 车晓鹤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既然许书记想去,我这里马上安排。” 陈晓琪听说要去天心阁,当即嚷道:“我也要去。”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去干嘛?你们在家等我回来。” “不,我就要去。”陈晓琪撅着嘴唇道:“别人都是老公带着去逛。我又没让你带我逛。你忙你的,我与秀去逛,不行呀?” 许一山苦笑道:“秀怀有身孕,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空气不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陈晓琪哼道:“你以为我和秀都是纸糊的呀?你越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许一山约车晓鹤在天心阁见面,自然有他的想法。 天心阁旁,原来有一棵千年古樟。这棵不知是哪位前人种下的樟树,历经了几个朝代的更迭,饱受过当年大火焚城的磨难,顽强旺盛的生命力一直被桔城人视为精神的象征。 然而,这棵凝聚千百年来桔城人希望和心血的古樟,却在全城绿化改造中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绿化公司当初要对古樟下手的时候,遭到了周围居民的强烈反对。居民们自发组织起来保护古樟不被砍伐挖走,但是,却遭到了绿化公司组织的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的殴打。 事后,有居民被打破头,打断肋骨。最终,这棵千年古樟还是被挖断了根,最终枯萎死亡。 当年干这件事的公司,正是车晓鹤的绿荫天下公司。 古樟尽管枯萎死亡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被移走。如今,光秃秃的古樟枝干,就像一只只怒指天空的巨手,孤独凄凉地挺立在天心阁的一旁。 这是一段桔城人最不愿提起的往事。人们私下谈论,当权力遇到民意时,权力能强奸民意,但民意却不会屈服权力。这也是古樟尽管被弄死了,却不能挪走的根本意义。 人们不希望精神的象征被摧毁,他们在经历几次不屈的斗争后,顽强地将古樟遗干保留了下来。 据传,这棵古樟成了车晓鹤心里最难受的一根刺,常常让他寝食难安。 许一山选择在天心阁见车晓鹤,就与这株古樟有关。 如果说桔城最繁华的地区在哪,桔城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天心阁。 这里,有历史的沉淀,有现代社会的繁华。走在天心阁青砖铺就的路上,随时能感受到时空交错之感。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踩在历史的触须上。 许一山从第一次上省城工作,就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亲身领略一下天心阁的风采。无奈俗务缠身,至今未了心愿。 司机和秘书都被他打发回去休息了,许一山不得不坐陈晓琪的车前往。陈晓琪得意地说道:“许一山,这可不是我想要去的,是你求我去的哦。” 船娘也被陈晓琪叫上了车,看着一车的娘子军,许一山苦笑不已。 第1894章 联姻 桔城天心阁是步行街。 许一山的车刚到,就被人引导进去一个停车场。车刚停稳,车边便冒出来七八个身着统一西服的年轻男子。 领头的恭敬打开车门,请许一山下车后,低声说道:“许书记,我是车总的秘书。车总交代我在此迎接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不由暗自佩服车晓鹤的能力。毕竟,他不是乘坐自己的公务车来的,而陈晓琪的私家车,在茫茫车海中丝毫没有特色,车晓鹤的人却能一眼认出来。就好像他们在他身上装了一台监视器一样,他们能如此准确发现自己。 “车总在阁里等您。”车晓鹤的秘书小声说道:“请许书记随我来。” 许一山主政桔城时间不长,但认识他的人却不在少数。 因此,他一露面,便被人发现了。 从停车场到天心阁,有一段不少于五百米的距离。这一段路,必须步行过去。 许一山的突然露面,迅速引起了轰动。人们争相过来与他打招呼。 一切如许一山说的那样,老百姓是最感恩的一群人。桔城在遭受几百年不遇的干旱,湘水河几近枯竭的艰难时期,许一山亲赴衡岳,打开了湘水河上游的水闸,让桔城人们免受干旱之苦。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就在桔城传得家喻户晓。 人们知道,这位新任的许书记,心里装着他们! “许书记好!” “许书记辛苦了!” 一路上,人们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喊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人激动地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步行街。 人潮在他身后涌动。他被车晓鹤的保镖围在中间,隔绝了他与群众亲密接触的距离。 许一山一边走,一边向四周挥舞着手。他心里在感慨,多么勤劳的人们,多么善良的人们。他们不管遭受多么大的磨难,从来不会怨天尤人。他们就像天心阁旁的古樟一样,默默承受着一切。 天心阁就是一座并不太高的楼阁。它就像古时城墙上的小城堡一样,稳重,一点也不张扬。 阁长年是被锁住的。游人根本无法进入内部。只能绕着阁四周的台阶,瞻仰这座时刻回响着历史梵音的古建筑。 而此刻,阁门大开。 门前的台阶上,两边站满了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们拦阻任何想踏上台阶的人们,等着许一山的到来。 在车晓鹤秘书的引导下,许一山拾级而上。 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过来,车晓鹤老远就伸出双手,热情地迎了上来。 “欢迎许书记!”车晓鹤握着许一山的手,大笑道:“能见到许一山,我激动啊!” 车晓鹤看起来有些偏瘦,手心似乎有些冰凉。 进去阁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阁内被装修出来一间特别雅致的茶室。阁里陈列的家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带有历史印记的老家具。 车晓鹤指着家具笑道:“我来汇报一下,许书记,当年,为了寻找这批老家具,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啊。这些家具里,年代最近的也有两百年了。” 许一山颔首道:“花了不少钱吧?” 车晓鹤得意道:“钱算什么?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真心话,我车晓鹤向来就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人。我搜集这些家具捐献给天心阁,我就是希望我们的民族精神不被遗忘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车总的境界挺高的嘛。” 车晓鹤一本正经道:“许书记,别看我是个生意人,我对民族文化是很上心的。您看啊,天心阁代表的就是我们桔城,如果天心阁只有一堆砖头,几片旧瓦,怎么能体现我们桔城的文明历史啊。所以我啊,交代下去,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天心阁焕发出历史的风采。”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天心阁管理处觉得我为天心阁作出了一点小贡献,所以,他们特批我可临时借用。” 许一山环顾四周一眼道:“车总,你这不是小贡献,而是大作为啊。” 茶上来后,车晓鹤的人都退出了阁内,将阁门带上了。 阁里,就只剩下许一山与车晓鹤单独相处。 车晓鹤主动说道:“许书记,我听我父亲提起过您,知道您是一位很有作为的领导。事实上我也知道,您是中部历史上最年轻的省级领导,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许一山淡淡笑道:“你父亲过奖了。” 车晓鹤一本正经说道:“我觉得我父亲说得一点不为过。这么说吧,我家老头子很少佩服一个人的。但是老头子对你真是赞不绝口。我是个生意人,不懂政治,对政治也没多少兴趣。要不,当年我就不会从商而从政了。说句不怕许书记笑话的话,当年我不肯从政,气得我老家老头子差点吐了血。” 许一山道:“车总的生意做得那么好,如果从政,一定是个非常不错的领导。” 车晓鹤讪讪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种人,江湖习气重,太重感情,易冲动,不适合从政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车晓鹤压低声道:“许书记,我虽不懂政治,但我喜欢读历史。我感觉啊,历史上每一位成功的政治家身后,都必定有一个强大的物质基础。毕竟,空手变不出银子来的。而且我发现啊,现在的仕途,还是一条机遇与实力并存的一条路。我说的这个实力,你应该知道的吧?” 许一山道:“车总,我明白。” “你看啊,国外总统竞选,选的是什么?不就是选的实力吗?竞选人去拉票,要没实力,寸步难行啊。所以,不管国内国外,政治始终是属于高层次的游戏。底层的百姓,哪有乌鸡变凤凰的可能。” “不瞒许书记说,我近来读史,找到了一条规律,我发现,但政治智慧与经济实力完美联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啊。” “许书记,通过我的观察和学习,我感觉你是一个具有强大政治智慧的人啊!”车晓鹤感叹道:“具有我同样观念的,当然还包括我家老头子。” 许一山似笑非笑问道:“车总,既然你抬举我有政治智慧,那么我想问问你,你有经济实力吗?” 车晓鹤激动说道:“只要许书记有需要,我车晓鹤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一山逗着他道:“我们这样,会不会被人说成是官商勾结?” 车晓鹤迟疑一下道:“不,这叫联姻。政治是需要经济实力来实现他的抱负的。同理,经济需要政治为他保驾护航。” “我们联姻?”许一山笑着问他。 车晓鹤使劲点头道:“如果许书记看得起我车晓鹤,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马前卒!” 第1895章 婉拒表白 车晓鹤的话近乎赤裸裸的表白。言外之意,他愿意充当许一山仕途道路上最坚强的后盾,在许一山需要金钱的时候,他将义无反顾站出来支持。 此话换了谁听,不说感动,至少也会激动。 车晓鹤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深谙官场法则。任何一个人的仕途,首先取决于出身。出身决定人脉。其次,就是后天的因素了。这其中就包括必要的金钱铺路。 只要留心,就能发现一条规律。官职越小,金钱的作用越大。相反,职务越高,金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甚至金钱在职务面前显得无比的卑劣。 车晓鹤显然将许一山归于卑劣的一类了。这也不怪车晓鹤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许一山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农民家庭,在车晓鹤看来,许一山根本就不可能拥有任何人脉和政治资源。 事实上,在平民与官员之间,确实存在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平民出身的人,很难挤进规则森严的官场之门。 即便进去了,始终也将无法突破一道看不见的另一道墙。 当然,像许一山这样出身的农民子弟,不但挤进了高墙,而且还有一定的立足之地。这本身就是一个异类,由此也能证明许一山具有超凡的能力,或者运气。 按理说,以许一山的出身、人脉,是无法达到现在的高度的。他是中部省建省以来最年轻的高官,尽管与胡进和梁国明相比,他们之间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但从目前发展的态势来看,许一山赶超他们两个,似乎指日可待。 不能说许一山走到今天没有运气的原因,但一个人的运气,总有运尽的时候。许一山能稳步前行,究其原因,还是本身的能力起到了主导作用。 他就像一头莽撞的牛,在丛林法则森严的官场里横冲直撞。或许是他的莽撞和勇往直前的勇气,让他一路走来,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车晓鹤还是非常有眼光的,他将赌注押在许一山的身上,是因为他能预感到,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官员,或许会成为华夏未来的主要人物之一。 面对车晓鹤的表白式说话,许一山哈哈大笑道:“车总,言重了!” 车晓鹤陪着笑脸道:“许书记,我可是真心的。这么说吧,我车晓鹤这辈子很少服人,但我服你许书记。你高尚的人格和扎实的工作精神感染了我。遗憾的是我没有走从政之道。如果我走的是许书记同样的路,我一定会成为许书记最亲近的人。” 许一山淡淡一笑,缓缓道:“车总,每个人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不一样。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社会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为人类的幸福生活尽我们的绵薄之力。” “对对对。”车晓鹤一脸崇拜的神色说道:“许书记,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几句简短的对话,已经将两人的心思尽数表露了出来。许一山婉拒了车晓鹤的自我表白。 天心阁外,人声鼎沸。人间繁华,于此尽现。 阁内,宁静异常。仿佛世俗的喧嚣,丝毫不能影响这一片净土。 桔城的天心阁,原来是读书人雅聚的地方。从有阁之日起,天下读书人来桔城,无不驻足于此。至今,阁里墙上,还留有古人咏叹人生的诗句。 许一山提议道:“车总,我们去外面走走?” 车晓鹤一脸认真道:“许书记,外面情况复杂。我看,就不要出去了。” 许一山道:“车总不喜欢热闹?” 车晓鹤讪讪一笑,“不是我不喜欢热闹,而是外面的人,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万一要是出了一点意外,我可担当不起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你怕吗?” 车晓鹤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难看,他小声解释道:“外面这些老百姓,很多人不可理喻。我看啊,你是高级领导,非必要的时候,还是不宜抛头露面。当领导的,都有一种神秘感。如果老百姓能随意接近到领导,领导的威严何在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如果我们当干部的心里惧怕群众,说明他心里有鬼嘛。” 说完,他起身往门外走。 车晓鹤犹豫了一下,紧随着他出门来了。 门外,一如许一山来时的戒备森严。老百姓根本就没机会踏上通往阁楼的台阶。 许一山站在汉白玉的石栏杆边,看着四周流光溢彩的灯光和灯光里洋溢着的一张张笑脸,他心里涌上来一股豪迈之情,盛世如此,他可心安! 车晓鹤站在他身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许一山转过头试探地问他,“车总,天心阁能不能对外开放啊?我们应该允许老百姓进阁来。” 车晓鹤尴尬道:“许书记,我没这个权力啊。天心阁是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阁里藏有很多珍贵的历史文物。如果对外开放了,很可能不利于文物保护。” “是吗?”许一山随意地问了一句,“管理处的负责同志在不在?” 车晓鹤连忙说道:“在在,许书记,他一直等在一边,我没敢让他来见你。” 许一山深深看他一眼道:“我们的这位同志很听你的话嘛。” 车晓鹤讪讪说道:“许书记误会了,主要是当年修葺天心阁的时候,我们公司是主要的赞助单位。他们是念在我们出资比较多,对我们尊重而已。” 许一山哦了一声,“叫他过来。” 管理处的负责人畏手畏脚过来了,还没开口,额头上已经流汗。 “许书记......”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戴着一副黑边眼镜。镜片很厚,镜片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许一山主动伸手与他握,顺口问道:“老同志,我们的天心阁能不能对外开放啊?” 老头一愣,眼光却去看车晓鹤。 “许书记,天心阁已经被列为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我们担心......” 许一山没等他将话说完,当即打断他道:“你不用解释,就说能还是不能?” 老头紧张得不得了,迟疑半天没说出来话。 许一山看他紧张不安的样子,口气缓和了许多说道:“你不用紧张,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把我的意见转告给市文化局。一个星期后,我需要听取文化局关于全市文物保护单位对外开放的汇报。” 老头如蒙大赦般地猛点头,赶紧说道:“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许书记的指示转达到局里。” 许一山再次露面,引得游人再一次驻足。 人们都仰着头,看着站在天心阁上的许一山。 有人喊,“许书记来了,许书记来天心阁了。” 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请许书记为我们做主啊!” 第1896章 改口 随着这一声喊,人群便骚动起来。 很快,声音便汇聚成一个声音,“请许书记做主!” 喊声此起彼伏,现场变得有些混乱。 车晓鹤赶紧低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们进去吧。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他一边给许一山说话,一边暗示手下去驱散围观的人群。 许一山制止了他,他笑了笑说道:“车总,你不用紧张。我相信我们的群众都是深明大义的群众。如果他们有冤屈,我们就应当为他们伸张正义。” 许一山发了话,车晓鹤的人便不敢强行去驱赶人们了。 当然,许一山也没要求群众来与他见面。从群众呼喊开始,车晓鹤的脸色便变得成了死灰色,他显得局促不安,惶恐,甚至手足无措。仿佛群众的呼喊声就是针对他来的一样,他显然是最不愿意许一山在天心阁接见群众的人。 呼喊声从“请许书记做主”演变成“还我天心阁,还我古樟”。 车晓鹤不由自主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些人,就是不可理喻!” 许一山朝群众挥挥手,转身进了阁。 车晓鹤暗自松了一口气,紧随他进来。 许一山突然问道:“车总,群众说的还他们天心阁,还他们古樟是什么意思?” 车晓鹤苦笑道:“许书记,你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什么还天心阁,什么古樟啊?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看啊,这些人都是宜打不宜纵的货。” 许一山闻言,脸色一沉道:“车总,你这话不该这样说。群众都是可爱的,也是值得我们尊重的。我今天约车总你见面,首先要感谢车总看得起我。其次,我请求车总收回去你送给我的礼品。无功不受禄啊。” 车晓鹤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尴尬,他解释道:“许书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件工艺品而已。” “是工艺品吗?”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好贵重的工艺品啊!对了,有件事我想还是要让你知道,车总,工作上的事,我们都在办公室谈。至于私事,就免谈了。我许一山没有私事。” 天心阁见过车晓鹤之后,许一山将他送的白玉白菜完璧归赵还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开着车的陈晓琪笑嘻嘻说道:“许一山,看不出你在老百姓心目当中的形象很好啊!” 许秀在后排接过去话说道:“嫂子,我哥是什么人啊?人家当官发财,他当官,穷得底裤都没有穿。我昨天看到我哥的一条底裤还破了两个洞呢。” 陈晓琪嗔怪道:“秀,你的意思是我没照顾好你哥呀?” 许秀笑道:“嫂子,你照没照顾好我哥我不说,我准备给我哥买一打底裤,这要被别人看到我哥穿的底裤都破了一个洞,会说我们家太穷了啊。” 陈晓琪笑骂道:“秀,就你鬼名堂多。你哥的底裤,谁能看得到啊?” “我不就看到了?” “你是家人啊。”陈晓琪尴尬说道:“算我没照顾好你哥,好吧。再说,除了家人,别人如果能看到他破了洞的底裤,问题就大了啊。许一山,你告诉我,还有谁看到了?” 许一山苦笑道:“你们这些女人,尽说些无聊的话。秀,你当着你嫂子的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得罪你嫂子?” 许秀捂着嘴笑道:“我要是怕我嫂子,我就不会说了。不过,说真的,哥,你这么大的一个干部,再穷也不至于穿破了洞的衣服吧?你看现在随便一个老百姓,谁还穿破洞的衣服啊。” 许一山底裤破洞这件事,他自己还真不知道。现在被许秀嘴快说了出来,大家都感觉到了一丝尴尬。 天心阁约见车晓鹤,许一山的心情并没因为还了车晓鹤的礼物而变得轻松。相反,群众的呼声,车晓鹤的尴尬,让他感觉到天心阁一定藏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车晓鹤对他退还礼品似乎很恼火,他努力压抑的情绪,许一山感受得很真切。 在许一山会见车晓鹤的过程中,陈晓琪她们三个始终没有露面。听到身边的群众在议论在丈夫,陈晓琪才有了在车上随口一赞的话出来。 “老许,你知道吗?我听说,天心阁现在是车老板私人的哦。”陈晓琪突然改了口,第一次称呼丈夫为“老许”。 许一山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许呀。”陈晓琪哼道:“你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啊,叫你老许不服呀?” 许一山笑道:“没有不服啊。不过,就是有点失落。” 许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你们要打情骂俏,就躲家里去呀。当着我和大姐的面喂狗粮,你们不羞,我们羞呀。” 陈晓琪笑骂道:“谁喂狗粮了?本来叫你哥老许就没错嘛。” “是没错。不过,我哥还是喜欢你叫他老公。” 陈晓琪撇着嘴道:“我才不叫呢。都几十岁的人了,我叫不出口。” 许一山拦住她的话问道:“小琪同志,刚才你说,天心阁是车老板的私人产业,这是什么意思?天心阁是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怎么会变成他私人产业的呢?” 陈晓琪道:“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就是刚才我和秀她们闲逛的时候,听到有人是这么议论的。说天心阁在车市长手里时,就变成了绿荫天下园林公司的物业了。” 许一山闻言,暗自心惊。想起与车晓鹤在天心阁里的交谈,车晓鹤只字未提这件事啊。 “这绿荫天下公司要准备上市了。”陈晓琪说道:“我听我办公室的人说,现在大家都在找机会搞原始股票。老许,我们要不要也买一些?” 这个消息对许一山而言,又是一个意外。 他不得不佩服车晓鹤隐藏得很深。两个人在天心阁至少交流了两个小时,车晓鹤一没提天心阁的权属,二没提他的公司要上市。 他狐疑地问:“他一家搞园林绿化的公司,拿什么上市?” “借壳呀。”陈晓琪笑了笑道:“现在这些做生意的人,头脑比别人要发达得多。我不知道消息准不准确,听说绿荫天下公司要收购桔城的一家金属回收上市公司。然后,借他们的壳,实现上市计划。” 许一山心里一顿,脱口而出道:“沈望?” 陈晓琪接过去话说道:“对,好像这个老板就叫沈望。” “沈望?”许一山在心里暗自咀嚼着这个名字,难道沈望与衡岳市的交易没达成? 衡岳市这些年一门心思想要上市一家公司,毕竟,衡量一座城市的经济发展态势,首先要看这座城市拥有多少家上市公司。这是一个硬性指标。没有上市公司的城市,经济再发达,也不过是一座三流城市。 “你认识?”陈晓琪狐疑地问。 “中部省就那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许一山掩饰着说道:“车晓鹤要收购沈望的公司?” 第1897章 梦醒了吗 刘思诚接到许一山的电话,得知沈望正在与车晓鹤勾兑的事,气得在电话里大骂道:“这个狗日的沈望,他是天堂有路他不去。许书记,我看啊,不给他点压力,他还真以为我衡岳市可以玩弄在鼓掌之中啊。” 许一山道:“思诚,你先不要急。把事情了解清楚后再说。沈望是上市公司法人,社会影响还是相当大的。资本这东西,最会望风而逃。这件事必须慎重。” 刘思诚嗯了一声,“许书记,我明白,你放心。” 沈望的公司因为牵涉到龚伟,而且涉案了衡岳市农商银行存款失踪案,公司一度停牌过。龚伟急于将股权转让变现,特别在他父亲龚辉出事之后,龚伟授意沈望,将股票降价一半转让。 许一山深知沈望只是龚伟的一只白手套。公司真正的幕后老板并非沈望,而是龚辉。在沈望主动接触衡岳市国资委,希望衡岳市国资委接盘龚伟转让股份的时候,许一山就明白龚伟和沈望都想脱手上市公司。 现在龚辉落马,龚伟却还在国外逍遥。衡岳市银行存款失踪案也因为龚伟未到案而无法结案。这桩案子在许一山调离衡岳市后就一直挂了起来。 许一山调离衡岳之前,就收购沈望的上市公司开过一次专题研讨会。会上,他着重强调了几点,叮嘱刘思诚和英朝晖一定要把好关,确保国有资产不被流失。 衡岳市国资委收购沈望公司股份,本来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没传出来收购成功的消息。 偏偏在这时候,传出桔城的车晓鹤要借壳沈望公司上市的消息。 打完电话,许一山才回到卧室。 陈晓琪已经上了床,床头灯光淡淡地打在她的身上。灯光下,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妩媚。 生过两个孩子,且遭受一场大病的陈晓琪,丝毫没有失去她原来的光彩与美丽。她的身材依旧保持得如同少女,却又流露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韵致。 陈晓琪的美,美自天然。她几乎从不使用化妆品,皮肤却如雪一般,仿佛轻轻一掐,便能流出水来。 她一贯保持着冷艳,很少正眼去看除许一山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快四十岁的人了,她的容貌和举止,依旧保持着她当年荣获“最美县花”时的状态。 陈晓琪冷艳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心。这种感觉,只有许一山才能品尝得到。这也是许一山能够抵御外面世界的诱惑,再精致美丽的花花草草,在陈晓琪面前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看着许一山进来卧室了,陈晓琪调皮地问了一句,“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许一山内心早就按捺不住对陈晓琪的思念。他走过去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托起陈晓琪的下巴,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睛说道:“要,老许要老婆。” 屋里,春光烂漫。激情碰撞,溅出星星点点爱的火花。 陈晓琪云鬓散乱,满面潮红。激情过后的她,犹如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金鱼,媚眼如丝。 许一山看着怀里的娇妻,满怀深情说道:“老婆,你说我前世修了什么福,才能今生拥有你?” 陈晓琪羞涩一笑道:“你不知道呀,前世你是和尚,我是你在庙里养着的一株水仙花。你每天诵经礼佛,我每天呼吸着你礼佛的香火呀。” 许一山一愣,狐疑问道:“为什么我前世一定是个和尚?” 陈晓琪伸出一条白藕般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笑道:“这样,你前世今生就只能都属于我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一定是一株水仙花,而不是我手边的木鱼,或者是我每日必诵的经书?” 陈晓琪轻轻掐了他一把嗔怪道:“你才是木鱼,你才是经书。” 许一山大笑,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道:“对啊,我老婆怎么可能是一只木鱼,一卷经书啊。我老婆前世是花,今生还是花,下一世,依旧是一朵花。” 陈晓琪噘着嘴道:“前世供你欣赏,今生被你采摘。来世,我要变男人,你变女人,让我来好好爱你。” 许一山爽快道:“好,来世我们还在一起。但是,还是我是老公,你是老婆。因为,我觉得怎么爱你都不够。这一世没爱够,来世继续爱你。” 两人说到动情处,不觉都湿了眼眶。 许一山从没感觉到有现在这样的心情,他仿佛飘荡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上,心里一片澄明。 “对了,老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说好了,不许生气。” 陈晓琪嫣然一笑,“你会觉得我会生气吗?我们走到今天,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生气的呢?” 许一山便紧紧拥住她,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老婆,那年你突然跑来我办公室拉我去领证,究竟是什么原因?” 陈晓琪淡淡一笑道:“我先问你,你是不是感觉道很意外?” 许一山道:“岂止是意外!我当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现在梦醒了?” “如果是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现实是,这不是梦。我许一山娶了你陈晓琪做老婆。” “后悔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说真心话,那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这辈子无论我经历什么,我都会将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得小琪,得天下。” 陈晓琪掩嘴而笑,“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不,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老婆,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尊完美无瑕的女神的雕塑啊。” 陈晓琪又掐了他一把,嗔怪道:“我可不做雕塑。雕塑冷冰冰的,没有生命。我可是有温度的,我要温暖你。” 她紧紧贴着丈夫,嘴角浮起一丝幸福甜蜜的微笑。 许一山道:“老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时候,茅山县比我优秀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还不是你跟我开玩笑的后果呀。你还记得在环保宣传活动上跟我说的话吗?” “记得。”许一山得意地笑道:“当时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说,介绍谁,都不如把你自己介绍给我。” “油腔滑调啊你。”陈晓琪抿嘴笑道:“就是你这点小小的坏造成的。” “就因为这?” “当然不全是。”陈晓琪怅然一叹道:“人生啊,总会有许多坎坷,包括感情。但是缘分,我总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两个人都不想提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虽然没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但这个人却成了他们谁都不愿意回忆的人。 “对了,东西你还给车晓鹤了吧?”陈晓琪抱歉地笑道:“老公,对不起!” 许一山笑了笑道:“小琪同志,再怎么样,你也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以后这种事,再不能干了。”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双手抱得更紧了。 第1898章 被质疑的汇报 中部大旱,旱情一直延续到下半年,依旧不见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茅山因为找到了暗河。从无修山上倾泄而下的水,形成了一道瀑布奇观。茅山的旱情得到了解脱。衡岳市也因为茅山的水,全地区的旱情得到了极大改善。 即便是下游的桔城,也因为衡岳市开闸放水,河道河水充盈,旱情已缓。 但其他地区,情况却不容乐观。 许一山先是为缓解桔城用水困境而亲赴衡岳协调,陈州市东湖事件让他受命前往处置。紧接着,他又代表中部省委赶赴燕京协调与广粤省的纠纷。 因此,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没在桔城市委办公室上班了。 从燕京回来后,他安排召开常务会议。 桔城市长车军调任省抗旱领导小组后,桔城市长的这个位子就一直空缺着没补充新人上来。 按理说,桔城市长这个位子非常重要,一刻都不能缺人。省府所在地的市长,其实就是升迁提拔的代名词。陆书记在几次省委常委会上都没提桔城市长安排的问题,这就预示着桔城市长究竟花落谁家,很没确定性。 没有市长的桔城市政府,具体工作由常务副市长王容负责。许一山特别指定发改委主任曲球协助他工作。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曲球这个人是个务实的人。 许一山主导的三市联席会议,如今具体工作都是曲球在负责落实推进。 没有市长的桔城市政府,各项工作并没有出现异样。相反,工作推进得有条有理,循序渐进。 王容代表市政府在会上作了具体工作发言。他表示,现在桔城的主要工作就是保民生,保稳定。为此,市政府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政府所属各单位都紧密团结在市政府身边,共同抵抗这场几百年不遇的旱灾。 手旱情影响,市场物价出现了极大波动。有一段时间,蔬菜的价格已经突破历史高位,白菜达到了惊人的十块一斤。 物价上涨,直接影响到了老百姓的生活。桔城市政府委派一名副市长,亲自坐镇蔬菜产地,极大缓解和稳定了蔬菜的价格。 蔬菜价格一平下来,肉类制品的价格又涨了上去。市政府不得不又安排一名副市长赶赴全国生猪养殖基地,督促协调肉类制品满足市场消费需要。 “如果旱情再不缓解,我手边已经没人可派了。”王容苦笑着说道:“许书记,现在大家都在等你的指示。” 许一山颔首道:“情况确实严重。但是,请同志们想想,我们有旱情,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困难面前,只有自己想办法。桔城是省城,各项指标都会影响到其他地区的情绪。王副市长的工作做得很好,很扎实。你们提出的保民生,保稳定,很有责任心。” “既然有困难了,我们就要想办法克服困难。”他环顾一眼四周道:“接下来,我们请曲球同志谈谈三市联席会议的相关工作。” 曲球本身不是市委常委,他是被扩大到常委会上来的。作为列席人员,通常都只有旁听的资格,并没有发言的机会。但许一山指名道姓要求曲球发言,这就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曲球客气起身,开始他的发言。 三市联席会议召开过后,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一盘棋的规划随之展开。联席会议与原来的融城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一个像融城管委会的机构。 联席会议过后,三市分别安排人共同组成了一个协调机构。协调小组成员当中,明确要求必须由副市长级的领导参加。 桔城没有委派一名副市长列席,而是安排了发改委主任曲球进入协调小组。 协调小组目前正在推进的两项主要工作,分别是逸阳的旅游高速专线建设和香河的新能源汽车基地的建设。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协调小组的工作效率还是值得称赞的。目前,逸阳旅游高速专线公路已经完成了全线征地补偿工作,下半年,即将进入开工建设。 香河的新能源汽车基地推进的速度可圈可点。香河市已经规划出基地的计划,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合作单位。毕竟,让香河市独资建设一个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都会遇到极大的困境。新能源汽车是顺应时代发展需要的新科技。中部省的新能源汽车项目,从一开始立项的时候,许一山就提出过“不跟风,要创新”的要求。 所谓的“不跟风”,其实就是香河市要建设的生产基地,不是简单的靠几块电池和一个汽车外壳就能组装的新能源汽车。他提出“自主研发,自主生产。科技领先,引领行业”的思想。 新能源汽车虽然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但全国各地争相上马此项目的地方政府不在少数。明白的人自然明白,大家上马新能源汽车项目,并非是真的想来一场技术革命,而是冲着新能源汽车项目有一笔巨大的补贴来的。 换句话说,生产厂家根本不需要考虑销售,只要生产出来,哪怕是零销售,厂家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许一山提出新能源汽车项目的时候,联席会议上的香河市委书记耿强还粗暴地以为许一山看中的是政策扶植原因。直到许一山在联席会议上强调,中部省的汽车项目要么不出来,一出来就一定要一鸣惊人。 曲球汇报的三市联席会议内容,没有一件与桔城有关,因此,在曲球汇报结束后,会议室里马上响起一片议论声。 常务副市长王容迟疑了一下说道:“许书记,刚才我们听了老曲的汇报,怎么没听到任何关于我们桔城的问题啊?难道三市联席会议的所有发展方向,都与桔城无关?如果是这样,我们何必又要搞这样的一个联席会议,这不是明摆着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王容带头质疑,引起了更热烈的讨论。 桔城指定曲球参与联席会议协调小组,就已经引起大家的不满。所有人都知道,逸阳和香河都是副市长级领导进入协调小组,为何到了桔城,就只安排一个发改委主任进去。是桔城副市长级的领导能力不够?还是另有原因,不得而知。 许一山没有制止大家的讨论。他平静地端坐在会议桌边,脑海里在盘算着自己将要讲的话。 等到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许一山才缓缓说道:“同志们,刚才大家分别听取了王容同志关于桔城市各项工作的汇报和曲球同志关于三市联席会议的主要工作,现在,我来讲几点要求。” 第1899章 不可妄议 许一山一开口说话,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没去看任何人,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落在会议室对面的墙上。 市委会议室原来布置的标语之类的东西,已经被许一山吩咐全部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万里江山图。此画为国内一著名画家手笔。画上峰峦叠嶂,奇峰突起。云雾缭绕的大背景下,一轮红日跃出画面。 “同志们,从现在开始,我要求全市干部群众团结一致,紧紧围绕在市委市政府的周围。任何同志不得妄议市委决定。” 此话一出,会场出现小小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这句话出自他许一山之口。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许一山都是个性格非常柔和的一个人。他的温和性格,甚至被人视为软弱可欺。现在的人去认识和接触一个人,都会事先最背后做好工作。比如对许一山的了解,他们会通过各种渠道,摸他的底。 许一山是个没有底的人。他毫无背景的仕途,被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异类。但凡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在仕途上是无法走远的,他们最愿意干的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维持眼前的局面。 而要维持这样的局面,就将注定他必须收起自己的锋芒。他必须去平衡身边全部的利益关系,毕竟,得罪任何一个人,都将给他的仕途带来不可挽回的深远影响。 许一山的话,似乎是在反其道而行之。他现在得罪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班子。 什么叫不可妄议?简而言之,那就是他许一山做的决定,任何人不得有异议。这种霸道的表达,惊呆了与会的全部人马。 “为什么我们很多工作推进得不理想?甚至出现推诿扯皮的现象?”许一山没容大家回过神来,发出了一声质问,“究其原因,不难发现,是我们有些同志在工作中存在顾虑,怕得罪人啊。” “我本人理解各位的顾虑。”他突然微笑起来,“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现实而复杂的社会中,一些同志受不住外界的诱惑,思想和行为可能会走偏路。同志们,我们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善于纠错,会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上也会及时提醒和警示各位,对执迷不悟的人,我们尽最大能力挽救。对主动积极工作的同志,我们要给予极大的鼓励和表彰。” 与会人员的脸色在他的讲话中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大家纷纷将眼光从他身上转移开去。不少人低下去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在本子上作着笔记。 许一山一看,心里知道,他的话起到了作用。 “现在,我就具体的几件事谈谈看法。”许一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目光落在市委政法委书记的身上。 桔城市委政法委书记周向阳是一位老政法干部。他早年从部队退役回来后就进入了公安队伍。他是一个从基层派出所一步一步走上重要领导岗位的代表性人物,曾荣获全国“优秀民警”称号五次。 周向阳曾带过聂波。聂波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带他的第一个师父就是周向阳。 周向阳是从桔城市公安局长的位子上升任到政法委书记的。他是在许一山上任桔城市委书记之前被提拔任命的。 按照组织规定,周向阳的年龄已经快接近退下来的临界点。如果在桔城政法委书记的任上没有往前走一步,迎接他的就是退休。但如果能往前再走一步,他很可能进入省政法领导班子,还可在干一届。 “周书记,五年前,我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渔民,叫于小二的。”许一山赞道:“这个于小二,有一手做鱼的绝活。” 周向阳抬起头,脸上浮着一层笑容,与许一山的目光对接在一起。 “许书记,你提的这个叫于小二的渔民,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许一山哦了一声,“听说,于小二这样的渔民在陆地上是没有土地的。但是现在因为生态环境的影响,政策规定渔民必须上岸,我想知道,像于小二这样的渔民,我们是怎么安置他们的?” 周向阳的脸色一下变得尴尬,他小声提醒许一山道:“许书记,安置的问题,应该不在我们政法委的能力范围之内吧?” 许一山颔首道:“确实不在。但是,于小二是因为安置的问题而身亡的。他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自杀?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你们应该有个说法吧?” 周向阳额头上开始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他解释道:“许书记,关于于小二的死亡问题,是有一份调查报告的。根据当时的情况,作出了于小二落水身亡的结论。这个结论得到了各方面的认可,现在已经终结了此案。” 许一山的目光变得冷峻了许多,他逼视着周向阳,似笑非笑说道:“于小二有一个外号,与水浒里一位英雄的外号一样,叫浪里白条。你会相信一个视湘水河为平地的人,会溺死在水里?” 周向阳愈发尴尬起来,他不安地伸手去擦拭额头上的汗。 “许书记,因为我们接到的报告是溺水死亡,所以没有立案侦查。” 周向阳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许书记,这件事我回去以后就安排布置下去,重启于小二死亡事件的调查。请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好!”许一山赞扬道:“周书记,我们干工作,就要有这样的热情。我们不能被老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啊。一个不能为老百姓伸张正义,不能给社会带来繁荣,将公平正义践踏的政府,早晚会被老百姓推翻的啊。” 周向阳居然红了脸。 许一山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桔城这几年的园林绿化工作搞得热火朝天。前几天我去了一趟天心阁,在座的各位,你们都去过天心阁吗?” 与会者个个脸上荡漾开一丝会心的微笑。 天心阁是桔城的象征之一,作为一名桔城人,从来没去过天心阁又怎敢自称是桔城人啊。 过去,天心阁还只是桔城城外的一座并不起眼的阁楼。而现在,天心阁已经是桔城最中心的地点。这座饱经历史风霜的阁楼,如今成了桔城的一张名片,是桔城人对外最自豪的地标之一。 “城市园林建设和绿化工作归纳为同志负责的呀?”许一山笑眯眯地问。 常务副市长王容赶紧接过去话说道:“许书记,这一块的工作由负责城建工作的副市长梁明同志在负责。” “梁明同志来了吗?”许一山的声音提高了不少问道。 王容解释道:“许书记,今天开的是常委会,梁明同志没有参见。” 许一山颔首道:“王市长,请你了解一下,天心阁边的古樟是怎么死的,我要听具体汇报。” 第1900章 敲山震虎 桔城市委常务会议开得突然惊心动魄起来。 许一山的一句“不得妄议”,直接将全部常委钉死在规定上了。他的强硬表态,让在座的所有人突然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在质疑于小二之死之后,他开始将话题切入到城市园林建设上来。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暗藏玄机,令在座的常委们内心惶恐,坐立不安。 没有人会想到许一山会突然关注起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毕竟,从他上任开始,他的目光似乎就没放在桔城的具体事务上来。 许一山上任桔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协调三市召开联席会议。在所有人看来,许一山是个喜欢干大事,出政绩的人。 换句话说,许一山是个赌徒。他只不过是个靠政绩去捞取更大政治利益的虚伪的人。 毕竟,中部省在三市联席会议之前已经成立了一个融城机构。这个机构倾注了原中部省委王书记一生的心血。王书记在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搞成大城市群的建设。他希望在中部地区建设一座可以媲美沿海地区的大规模大城市群。 王书记直到离任都没完成这个心愿。融城管委会在第一任工委书记胡进手里时,还出现过大规模的建设潮。但他许一山接手任第二任工委书记的时候,融城管委会似乎在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然而,他主持的三市联席会议核心,似乎又与融城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弃融城计划,搞三市联席会议,究竟目的何在? 谁都没有料到,许一山会突然对一个叫“于小二”的渔民之死感兴趣。可以肯定,在许一山问起周向阳之前,在座的常委们未必人人都知道有于小二这样的一个渔民,更不会知道渔民于小二之死与桔城市之间会存在关联。 于小二就是个小人物。小得完全可以让人忽视掉。 像许一山这种位高权重的领导,于小二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挤占他任何时间。 在许一山进一步问起天心阁的时候,王容似乎紧张了许多。 他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天心阁的问题有点复杂。由于牵涉到社会投资,所以......”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所以什么?王市长,天心阁是桔城人民的,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允许将天心阁据为己有。社会投资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们政府连这点问题都处理不了,还要这个政府干什么?” 他严厉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心里一寒。 “一棵千年古樟,因为利益冲突而导致人为弄死掉,这是严重的犯罪。”许一山脸色变得铁青起来,“一座古阁楼,以保护文物的名义,常年铁锁把门,拒绝老百姓参观。而一些人却能自由出入,如无人之境。这种分别对待的制度,究竟是谁规定的?” “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却不归政府,而是由民间资本控制主导权,这是谁给他的权力?” 王容深深地勾下去头,一句话也不敢接。 “刚才有同志在质疑三市联席会议,认为三市联席会议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承认,三市联席会议重点确实是落在逸阳和香河两市。但是,各位想过没有,未来的三市融合在一起了,三市互相带动,互相促进,桔城才是三市的核心啊。” 许一山的这段话,明显是有所指,毕竟,王容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三市联席会议必要性的代表。 王容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当着全体常委的面,他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许书记,您的批评我诚恳接受。”王容鼓足勇气说道:“关于天心阁的问题,我有必要汇报一下历史原因。主要是市政府在决定修缮天心阁的时候,遇到了财政困难。当时,常委会集体决定,引进社会资金修缮和改造天心阁。事后,采用了社会公开招投标的形式,与绿荫天下园林绿化公司达成了合作意向。” 许一山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为修缮和改造天心阁商业步行街,市财政当时拿出来了一个亿的资金。但是在改造过程中,发现这点资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绿荫天下公司主动提出由他们垫资改造,唯一的条件就是将天心阁步行街十年的运营权交给他们经营。” “这个决定,是上过会的。”王容着重解释道:“原容书记拍的板,原市长车军同志负责执行的。” 王容的一番解释,将自己尽数从中摘除了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在清楚不过。决定是集体决定。拍板是容海,执行是车军,与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许一山不动声色问道:“王市长,这个绿荫天下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叫车晓鹤?” 王容尴尬地笑了笑道:“是,他的父亲就是车军同志。” “上阵父子兵啊!”许一山笑了起来,“回避制度没被采纳?” 王容讪讪笑道:“当时确实有人提出了回避制度。但是......” 许一山摆摆手道:“行了,不要解释了。只要没问题,回避不回避,意义也不大嘛。王市长,天心阁的问题我提一点要求,第一,必须收回运营权。第二,既然是商业步行街,所有的地方都要对外开放。我们不能以保护的名义,侵犯群众的权利啊。” 王容表态道:“请许书记放心,这件事我亲自抓。” 一场常委会开了一天。许一山在会上第一次表达出来的强硬姿态,引起了桔城官场的震动。 过去,大家都知道他许一山是个没背景的人。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是不可能与强大的社会关系发生碰撞的。许一山如果明智,他就应该选择退让。毕竟,他的仕途不应该局限在眼前。 换作谁,都应该会选择走一条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一条路。可许一山在会上的强硬表态,似乎在公开与大家为敌啊。 然而,他紧接着过问渔民于小二之死,天心阁的问题,他就是在敲打桔城这帮人,别以为你们做到了只手遮天,你们都有把柄在老子手里握着的。 许一山这招敲山震虎果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他需要有人将他的态度传达到另一个人面前。 这个人现在死死揪着聂波,他需要来一个围魏救赵的手段达到目的。 第1901章 降低标准 副市长梁明满头大汗,诚惶诚恐地等在许一山办公室门口。 秘书孔野几次劝他道:“梁副市长,你先去隔壁房间等等。许书记一有空,我就去通报。” 梁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客气说道:“没事没事。孔秘书,你忙你的,我就在门口等就行了。” 孔野苦笑道:“许书记今天与香河市委书记耿强同志在讨论新能源汽车的引资问题,估计上午是没空了。要不,你明天过来。或者梁副市长你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都行。” 梁明讪讪笑道:“还是我自己汇报比较好。” 门口的梁明,身材笔挺地立在许一山办公室门口,就像门口立着一个哨兵。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都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 常委会上许一山提出的天心阁商业步行街的问题,就是梁明手里的事。他需要向许一山解释,因为各种迹象表明,许一山对天心阁商业步行街有了看法。 屋里,耿强在办公室里转悠,不时对许一山说道:“老许,你这办公室条件还比不上我在香河的。” 许一山笑道:“哪里比不上了?办公室嘛,就是办公的地方,难道还要弄得像五星级的宾馆一样?” 耿强笑道:“你还真说对了。好环境,才会有好心情。好心情,工作效率就会高。不瞒你说,我在香河的办公室,就设在顶楼。推开窗,整个香河尽收眼底。那时候啊,我心里就会充满一股豪迈之气,感觉整个天下,尽在掌握中啊。” “对了,逸阳董伟民办公室你去过没?”耿强站住了脚,眼光落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端详了好一会才狐疑地问:“你这幅字哪来的?” 许一山随口说道:“喜欢吗?喜欢你拿去。” “我可不夺人所爱。”耿强笑嘻嘻道:“祝老的字,一字千金啊。社会上哪能找到他老人家的墨宝啊。老许,你是真行,祝老的字你都能拿到。” 他走进了字,仔细看了半天道:“你看看你,还说送我。你没发现祝老落款写的是什么吗?” “写的啥?”许一山毫不在意道:“不就是《满江红》吗?” “我说的是落款。”耿强指着字笑道:“请一山小朋友雅正。你这个小朋友,挺大方的啊。我问你,这是你的专属礼物,就算送给了我,我拿着非但脸上无光,反而还要丢面子。” 两个人的话题开始聊到祝老身上来了。 祝老退下去后,不再过问政事。他也从不挂职社会闲职。祝老曾在不少场合公开表示,他不能恋权,要退,就全身心退。江山带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没一个人是什么真命天子,时代在前进,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恋权的人,都是贪得无厌可耻之人。 华夏国里,祝老是一位真正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改变了一个时代。 “老许,你与祝老究竟是什么关系?” 耿强好奇地问。 “要说关系,还真没任何关系。”许一山笑道:“祝老是前辈,经验丰富。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耿强点头赞同道:“说得好。老许,看来祝老还是非常看重你啊。你的运气来了!” 许一山道:“什么运气?” “你想啊。”耿强莫测高深地笑,道:“祝老的脾气谁人不晓。他这辈子都没给人写过一幅字,你面子是真够大的,祝老为你专属书写。放眼全国,恐怕还无人有此殊荣。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你老许进入了祝老的视线了啊。”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道:“耿书记,你想得有点多了。祝老送我字,或许他把我当做了书法的知音。其实,我当时就是胡乱说了一通。说起书法,我还真是外行。” 耿强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墙上的字,嘴里不时发出啧啧惊叹声。 闲聊了几句,耿强才认真说道:“老许,言归正卷啊。我今天来,是来求助你来了。香河市为了新能源汽车项目,目前投入非常巨大。我说实话啊,我现在是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你说,我们口号喊了出来,牌子立了起来。但现在新能源汽车项目除了口号和牌子,什么都没有啊。” “该有的都会有。”许一山笑道:“耿书记,项目在你香河落地,香河成为交通运输之城的慨念已经形成了。香河有你耿书记领导,不用担心任何事。” 耿强苦笑道:“你这顶高帽子戴得我无话可说。我实话说吧,现在我们香河出现了不同的声音。群众都在背后议论我们,说我们搞政绩工程。” “政绩工程没错啊。”许一山正色道:“项目搞好了,利国利民。项目搞砸了,千古罪人。香河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全省再没有一个地方适合新能源汽车项目了。” “可是你的要求有点高啊。”耿强为难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段时间接触了不少新能源汽车的厂家。他们都有来香河投资的意向,但是,经过了解,他们都达不到你对项目的要求。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上门来求助你。” 耿强说的确实是事实。自从三市联席会议将新能源汽车项目决定落户在香河后,香河市为此安排了一个精兵强将的项目引资小组。 华夏现在从事新能源汽车产业的企业不下二十家。香河市的引资小组将所有企业都拜访了一个遍。除了几个本身实力稍有欠缺的企业外,其他企业都表示了强烈的投资意向。 香河不差钱,差的是技术。引资小组里不乏实力专家。他们在认真考察过后,逐一否定了企业的投资意向。因为,没有一家企业达到了联席会议对项目的要求。 “今天,你要么降低标准,要么否决决定。”耿强叹口气说道:“我现在出了规划,征了地,骑虎难下了。再按你的要求来,估计项目会泡汤。” 许一山沉吟着说道:“难道就真没一家企业能挑起这副重担?耿书记,我们搞新能源汽车,赚钱不是主要目的,而是要革现在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企业的命。我们要么不生产,生产出来的产品就必须能够经受得了考验。现在我们不是缺资金,也不是缺项目,关键是缺人。我们缺真正掌握新能源核心技术的人才啊。” “缺人可以挖啊。”许一山笑道:“耿书记,只要用心去做,我不相信没有达不到的目标。” “你是意思,标准不降低?”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坚决不能降低。耿书记,我们如果降低了标准,又怎么可以去革人家的命?” “但是不降低标准,我们就找不到能达到标准的企业啊。” “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才没有?”许一山含笑道:“耿书记,办企业,搞经济,首要关键是人才。既然我们不缺资金,我们还愁什么?” 第1902章 质问梁明 许一山坚持不肯降低标准,急得耿强干瞪眼。 恰好门外梁明弄出了一点动静,耿强便将门打开,一眼看到门口局促不安的梁明,好奇地问了一句,“同志,你找谁?” 梁明紧张不安地看了看耿强,低声喊了一声,“耿书记,我是市政府的梁明。” 耿强一楞,随即伸手过去与梁明相握,打着哈哈道:“是梁市长啊,怎么站门外不进来?” 耿强笑笑道:“没事,你们忙。我等下再找许书记汇报。” 看着梁明急匆匆走开,耿强将门关上,似笑非笑道:“老许,你原来就是军阀作风啊。你看看你的副市长,连你的门都不敢进。我算是理解了,你为什么要坚持不降标准了。” 许一山摇着头道:“伙计,你少冤枉我。我是个讲民主的人。” 耿强不屑道:“还想忽悠我呀。你看看你的市长,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许一山不想解释了。耿强现在一门心思想劝许一山降低招商引资标准。标准不降,项目很难引进来。 三市联席会议过后,逸阳和香河都自觉将桔城视为标杆。自然将许一山奉为领袖。许一山不降标准,耿强便急得要上火。 毕竟,逸阳的项目推进得很顺利。尽管遭遇大旱之年,丝毫没影响项目推进速度。 三市联席,表面在一口锅里吃饭,其实各自为政的因素很强。工作成果决定一个人的工作能力,耿强可不愿董伟民超过他。 香河是中部省近几十年来崛起的新兴工业城市,城市规模虽然赶不上老地区逸阳,但各项经济指标已将逸阳远远的甩在身后。 各地州市看起来和气一团,实则暗自竞争不休。在位出政绩,是每位执政者最强烈最迫切的愿望。因为政绩可助人青云直上。 中部省十三个地州市,桔城是当仁不让的龙头老大。排在第二的基本是衡岳市。第三第四位长期被岳城和逸阳霸占。至于香河,全省第五的位子己经二十年没变了。 但是,近几年来,排位竞争出现了激烈的变化。 衡岳市第二的位子岌岌可危不说,香河显然有后来居上的态势。 两年前,中部省出台“一体两翼”发展规划,才将衡岳与岳城的位置凸显出来。衡岳与岳城一跃升为副省级城市,最大的特色就是投资倾斜。 中部省委审时度势,将衡岳交在许一山手里,岳城由省委党校刘教授执政,体现出省委对两市的重视程度要远超其他地市。 许一山和刘教授没让省委失望。这一南一北遥相呼应的发展格局,就像给中部省插上了一对坚强的翅膀。 新格局奠定了各自城市的基础。如今,以桔城为龙头,衡岳和岳城比翼齐飞。 那么,逸阳和香河就只剩下争夺老四的位子。 逸阳以老地区的优势,想强力碾压香河。香河不甘屈尊千年老五的位子。两市这些年一直在明争暗夺,战火激烈。 “老许,算我求你,降一点门槛。”耿强凑到许一山面前说道:“你没见老董那副嘴脸,得意忘形啊,他是要将我踩在脚底。” 许一山微微笑道:“大家都是兄弟,比什么强弱?老董为人忠厚,只会埋头苦干。” 这话一说,耿强不乐意了。 “老许,你的意思是我耿强喜欢玩花架子?” “你又多想。”许一山大笑道:“说到底,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荣辱与共,同舟共济。” 耿强最终没说动许一山松口,他不满拂袖而去,临走时,他气冲冲扔下一句话,“老许,香河的这个书记看来我是干不下去了。” 耿强前脚刚走,梁明便催孔野进去通报。 没一会,孔野出来,使眼色让梁明进去。 梁明一刻都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许一山办公室的门。 “许书记,我想汇报一下工作。”一进门,梁明便迫不及待说出心里的话,“主要是天心阁商业步行街的问题。” 许一山道:“请坐吧。” 梁明犹豫一下,规规矩矩的坐了下去,双手双在膝盖上,目光看着许一山,低声道:“许书记,您在常委会上的指示,我经过认真思考后,决定向许书记您详细汇报。” 许一山道:“工作上的事,大家尽心尽力就好。” 梁明叹口气说道:“天心阁商业步行街经营管理权转让给绿荫天下公司,不是我本意。当时我是据理力争过的,有会议纪要可查。” “有一句话,我今天必须要说清楚。经营权是车军同志下了死命令。” 许一山面无表情,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证据?” 梁明一楞,顿时哑口结舌。 “大家都知道。”梁明小声解释。但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许一山笑了笑,“你说,大家都指谁?” 梁明低下去头,一声不响。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实则落得很重。梁明这句话其实是犯了忌的。他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这话要是传到外面,梁明会被所有人指责。 梁明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无奈道:“许书记,我不是推卸责任。步行街的问题,我确实该负主责。” “你负什么责?” 梁明道:“我请求市委处分我。” “你想要求怎么处分?” “我请求撤职。” “你这是逃避!”许一山突然来了气,“你以为撤了你的职,就万事大吉了?一条商业街,承载一座城市的荣光。本来惠及千家万户的事,被一家人独占。这是对人民的不负责。说严重点,就是犯罪。” 冷汗从梁明的额头上涔涔落下,他目光散乱,脸色苍白。 “梁市长,问题出来了,要正视。”许一山面容严肃道:“不是所有问题都是死结,桔城的问题,不应该局限在步行街上,如有必要,必须严查。” 梁明抬起头,满脸泪痕。 第1903章 青砖之下的冤魂 梁明好不容易才将情绪平静下来,他开始讲述一件桔城鲜为人知的往事。 桔城天心阁是一块具有深厚历史背景的商业旺地。可以说,桔城的发展,就是源于天心阁一点不为过。曾经有一个说法,中部的发展在桔城,桔城的发展在天心阁。 由于历史久远,天心阁的陈旧的设施早就不堪重负日益增长的实际需要。改造天心阁商业步行街的计划,便上了桔城的市长办公会。 但是,改造旧城区本身就是一项十分复杂的事。因为涉及拆迁补偿、资金筹措和改造方案反方方面面的问题,改造计划一直浮在工作表面,很难沉得下去。 直到车军出任桔城市长。 车军是改造计划的主要推动者。原来争议不下的改造方案,在他上任后,强行通过了。紧接着,他通过财政拨款的办法,筹集了第一笔改造启动资金。 在拨款不能满足改造计划的时候,他又第一个表示用经营权换取改造资金的办法,美曰其名借鸡生蛋。 改造方案和财政拨款都没多少异议。但在吸引社会资金参与改造计划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其中,梁明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 梁明的反对,换来车军对他的冷淡。原本他是主管城乡建设的副市长,在反对车军吸引社会资金的提议之后,他的工作内容很快便换成了农业农村工作。 作为一个精晓城乡建设事业,却对农业农村工作一窍不通的梁明而言,工作内容的变换,等于就是将他置于火上烤。为之,在后面的市政府工作会议上,梁明每一次都会遭到车军的责难。他的排名也跌到所有副市长排名当中的最后一位。 梁明为之苦恼过,甚至一度生出辞职的念头。 然而,他在与市委书记容海一次谈话后,被容书记点拨了一下。 容书记没有讲太多大道理,他只给梁明讲了一个团结的故事。梁明被他点拨之后,突然感觉如梦初醒一样。他主动找到车军汇报思想,表示支持和赞同吸引社会资金改造步行街的计划。 梁明的表态,很快得到了回应。他又迅速回到主管城镇建设的副市长位子上了。而且,他的排名也出现了显著的变化,从最后一名悄悄变成紧随常务副市长王容之后的第三名。 梁明再次上任,改造计划也开始突飞猛进。 绿荫天下园林绿化公司这时候开始入驻天心阁改造。按照桔城市政府的要求,改造计划是以政府为主体,负责改造方案确定、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等全部工作。 但是绿荫天下进来之后,桔城市政府似乎就靠边站了。梁明对于绿荫天下强行将本该由他负责的各项工作夺走后,他开始装糊涂不再出声。 因为,这时候的梁明,已经确定绿荫天下的老板车晓鹤就是市长车军的儿子。 车晓鹤的绿荫天下园林公司第一件大工程,应该就是天心阁的改造工程。尽管他一家园林绿化公司来干城市改造的事,显得不伦不类,但得知车晓鹤的背景后,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至于桔城全市绿化改造工程,已经是在天心阁改造之后的事了。 过去改造工程一直推进不下去,其中拆迁补偿是一个关键。市政府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没有强行拆迁。但车晓鹤公司进来之后,情形立即发生了变化。 天心阁改造指挥部在颁布了一道拆迁通告之后,一个会都没开,便立即组织了拆迁队进来拆迁。 老百姓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他们组织起来要求维权。 阻工的事是免不了事。 过去遇到这种情况,政府都会选择退让。这也是天心阁改造久拖不决的原因之一。然而这一次的阻工,遭到了车晓鹤的猛烈打击。 进驻天心阁拆迁的队伍一律白衣黑裤,头上戴着安全帽。他们开着铲车,大摇大摆进入天心阁拆迁现场。 一旦遇到群众阻扰,这些白衣黑裤的人便一窝蜂拥上前,他们暴打阻工群众,出言威胁。当即打得一条街鸡飞狗走。群众报警后,警方迟迟不出警。 有老人挡在铲车面前,但这并没吓到拆迁人员。铲车在冒过一阵黑烟后,碾过了阻工老人的身体。 出了人命案,警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事件的结果是操作失误,误伤致死。当事人以过失的罪名被轻判了结。 梁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显然还心有余悸。 “许书记,我没亲眼看到现场。但我知道,压人的命令是车晓鹤下达的。”梁明深深叹口气道:“车晓鹤的手段很毒辣,他说过,谁断他财路,就是杀他父母。” 许一山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命令是车晓鹤下达的?” 梁明犹豫一下道:“我可以用人格担保。绝对没冤枉他。” “你们当时就让这件事过去了,没有深入追究?” “怎么追究呀?”梁明苦笑着道:“车市长在会上说得很明白,对付老百姓,绝对不能手软。我们的手软,换来的就是老百姓的肆意妄为。” “一条命,就这样无声无息没了?” “绿荫天下赔了一笔钱。当事人被判了两年,缓刑三年。” 许一山哦了一声,“容海同志知道这件事吗?” 梁明迟疑地说道:“容省长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这件事应该全桔城的人都知道。”梁明苦笑道,出了这件事后,天心阁改造工程的确再没遇到麻烦。” “梁市长,你说的麻烦,就是指群众的诉求?” 梁明讪讪说道:“当然还有其他的意思。” 许一山眉头紧皱,突然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愤怒训斥道:“你将群众诉求视为麻烦,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屁股底下坐着的位子?” 梁明吓得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辩解道:“许书记,不是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相信绝大多数的领导干部都是这样认为的。群众的诉求,有时候真的不可理喻。” 他举了一个例子,在天心阁街区有一家人,他们世代都住在天心阁旁边,是本次拆迁的重点对象。拆迁指挥部在与他们商议赔偿的时候,对方开价一个亿,少一分都不签字同意拆迁。 “有些人狮子大开口,妄图靠拆迁实现一夜暴富的梦。这种人,我们就不应该惯着他,是不是?”梁明有些激动说道:“天心阁的拆迁,虽然办法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成效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如果当时不这样,估计天心阁的改造,到现在还没完成。” 许一山阴沉着脸说道:“我就不相信群众是不可沟通的。” 梁明讲述的故事,让许一山内心惊诧不已。他不知道在天心阁的改造中,青砖之下还埋着一条冤魂。 “梁市长,你回去之后,把今天讲的这些事,都形成文字吧。” 梁明吓了一跳,小声说道:“许书记,这恐怕不好吧?” 第1904章 征求领导意见 很显然,梁明不愿意以文字的形式将自己讲述的关于天心阁的故事写出来。 他比谁都清楚,这要写成了白纸黑字,就是证据。许一山要拿这个证据做什么,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能十分确定,许一山不会善罢甘休。 车晓鹤的背后站着的是车军。车军已经进入省委工作,未来能走到哪一步,他心里并没底。只要车军不倒,车晓鹤就不可能倒。 如果许一山拿着自己的文字做文章,他将成为两面夹击的人。 首先,车军父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但是他不写,许一山的态度又是那样的坚决。 梁明本来想利用这件往事将自己从天心阁问题中摘除出来,却没想到反被自己的故事套牢了。 “许书记,可不可以不写啊。”梁明试探地问道。 “当然可以。”许一山的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这让梁明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但接下来许一山的话让他又惶恐不安起来,“梁市长,你不写可以啊。你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条人命,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消失了吧?我想,除了你之外,还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许一山的这句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现在给你梁明一个机会,你不把握住,等到别人将这件事写出来了,你梁明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了。 梁明是心神不宁离开许一山的办公室的。 他在得知市委常委会议上提到的天心阁问题后,他心里就明白了过来,许一山的目光一定盯上了天心阁。 许一山何许人?知道他的,对他又爱又恨。不知道他的,嗤之以鼻。 梁明当然知道许一山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在官场的他,哪能不知道原省长龚辉的落马,就与他许一山息息相关呢。 至于衡岳市官场一片哀嚎,背后无不有他许一山的影子。 但是,他许一山是个毫无背景的人。他越没明显的背景,越让人感觉到他深不可测。 下午,许一山去了省长容海的办公室。 容海看见他来,热情起身迎接住了他。 “小许啊,今天刮什么风,把你这位大忙人刮到我这里来了啊?”容海打着哈哈笑道:“贵客嘛,快请坐。” 许一山谦让了一番,在容海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秘书送上来茶后,轻轻带上了门。 许一山打量着容海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羡慕道:“容省长,你这办公室看起来很舒服啊。” 容海笑道:“简单装修而已。这个办公室,是我来之后临时安排的。办公的地方嘛,只要能安静办公,其他的都不重要。”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去过原来龚辉的办公室,比你这个豪华多了。” 容海跟着笑了笑道:“老龚这人啊,一辈子以清廉示人。这人啊,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想到老龚会贪那么多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钱是身外之物啊。作为高级干部,一切都有党和政府管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他啊,就是想不开,所以自掘坟墓。” 许一山道:“龚辉有个儿子叫龚伟的,从小就生活在海外,确实需要钱。” 容海神色有些变化,他淡淡说道:“我听说过,但从没见过他儿子。老龚还是很聪明的,他将家人都送去了国外,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国内。现在出了事,所有罪过他一个人担起来了,换取了家人平安幸福啊。”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说法。” 容海颔首道:“你说得对。虽然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但我们都有这样一个善良的愿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许一山突然话锋一转道:“容省长,听说,车军同志的儿子是桔城绿荫天下园林公司的老板?” 容海道:“是的,他叫车晓鹤,我见过几次。” “车总的公司是天心阁改造工程的主要投资方吧?”许一山似笑非笑说道:“我听说,他现在手里还握着天心阁的运营权。” 容海毫不迟疑地说道:“小许,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当时桔城市政府要改造天心阁商业步行街。这条街啊,久负盛名。但是,街区环境确实不能满足现代社会的需求。桔城市委市政府对改造天心阁片区非常重视,车军同志在改造过程中,功不可没啊。” 许一山笑道:“从目前的街区面貌来看,确实改造得很好。车军同志确实立了一大功。不过,我听说,当时改造过程中遇到过群众阻工,最后导致一名群众被重型机械碾死致死的事?” 容海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变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说得这件事我也知道一点。”容海严肃道:“根据公安方面的结论,是因为铲车驾驶员从没遇到群众阻工,发生互殴的事,心慌意乱导致操作失误,酿成了一桩惨剧。” 许一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容海眉头微锁道:“怎么,小许对这件事感兴趣?这件事当时经过了公安侦查,也上了市委常委会议,算是盖棺定论了吧。” 许一山听出来容海话里的言外之意。铲车碾压致人死亡的事,已经时过境迁了。何况有公安的结论,市委的决定,再翻出来说,就是对前市委的不尊重,以及对公安工作的不信任。 “我相信公安方面的结论。”许一山加强语气说道:“容省长,天心阁街区改造工程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但是,运营权握在一家民营公司手里,我觉得有些怪异。我想请教一下您,看有不有办法将运营权拿回来。” “当然可以。”容海爽快说道:“这件事,我找机会与车军同志谈谈。他还是能影响到车晓鹤的嘛。但是,我们也不能强行提要求,毕竟,不能让民营企业觉得我们在欺侮他嘛。” 容海哈哈大笑道:“现在这些民营资本啊,确实存在许多问题。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我想成立一个工作组,就天心阁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展开工作。”许一山试探着说道:“拿回运营权是主要目标,当然,历史陈旧问题,也要给社会一个交代。” 容海道:“好啊,我支持你的工作。”他平静地看着许一山,慢条斯理说道:“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能打击民营经济的信心。小许,民营经济可是我们的半壁江山啊。” 许一山微笑道:“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第1905章 暂停收购 桔城市天心阁商业步行街历史遗留问题处理小组成立的当天,衡岳的刘思诚来到了桔城。 与他一道赶来许一山办公室的还有沈望。 刘思诚从一开始就责骂沈望背信弃义。衡岳市为了收购沈望的公司,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沈望现在却要将公司整体打包给车晓鹤。这种行为,太过可耻。 沈望一直讪讪地笑,一句话也不解释,更不争辩。 刘思诚说到激动处,拍着桌子冲沈望吼道:“你要赔偿我衡岳市的全部损失。” 沈望这才眉开眼笑地说道:“赔,肯定赔。刘书记,你开个价,我沈望要是打半个折扣,我就不是人。” 沈望说完,抬头去看许一山,满脸堆着笑说道:“请许书记作证,我保证对衡岳市造成的全部损失赔偿。” 许一山摇着头道:“老沈,衡岳市要求你赔偿,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商业收购,本身就是商业行为。商业行为当然会出现亏损和盈利。没有包赚不赔的道理。衡岳市收购你的公司没达成目标,是你们双方都存在的问题,不能说责任在某一方。这个赔偿,就不要再提了。” 刘思诚吃惊地看着他,嘀咕道:“许书记,你这是......” 许一山微笑道:“我不是帮谁说话。我这个人帮里不帮亲。老沈没有与衡岳市达成收购目标,具体问题出在哪?应该要找出来。让老沈陪损失,道理上说不过去啊。总不至于让别人在背后诟病我们政府巧取豪夺吧?” 刘思诚愤然道:“我这口气咽不下去啊。我堂堂国资委去收购,他不转让,偏偏要将股权打包整体转让给一家民营企业。到底是政府的公信力强,还是民营企业的公信力好?老沈,你可要考虑清楚。” 沈望苦笑着说道:“问题就在这里。许书记是知道的,我这个公司啊,法人是我,真正的老板却不是我。所以,最终的决定权也不在我这里。老板要求与车晓鹤车总的公司达成交易,我怎么能扭转局面?我说句真心话,我还是希望与衡岳市合作的啊。” 刘思诚狐疑地问:“老沈,你这话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你不是老板?” “我不是。” “谁是老板?”刘思诚追问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与我们合作?他是股权转让,谁达到他的要求,就应该与谁交易。” 许一山拦住刘思诚的质疑,笑眯眯问道:“老沈,龚伟交代要与车晓鹤交易?” 沈望讪讪地笑,不出声解释。 许一山其实在第一次听到绿荫天下公司要收购沈望公司作为上市的跳板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疑问。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车晓鹤的收购,不应该只是一个商业行为。 “老沈,绿荫天下的收购价,是不是溢价收购?”许一山突然问道。 沈望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许书记说对了。绿荫天下确实的溢价收购。而且价格是我原来与衡岳市谈的收购价的两倍。” 许一山道:“老沈啊,据我所知,你们金属回收公司已经出现了巨额亏空了吧?你们的财务报表存在严重问题吧?说白了,你们的公司再不拿出点实际行动,证监会要对你们采取停牌了吧?停牌后的结果,可能会强制退市吧?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家空壳公司了吧?” 许一山一连串的质问,让沈望张口结舌。 “一家面临要退市的公司,有人却愿意溢价收购,你不觉得这让人很意外?”许一山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他的话,却让沈望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刘思诚跟着说道:“就是啊,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却背信弃义贪图他人溢价收购。老沈,你们就算达成了交易,也是属于非法交易,不作数的啊。” 沈望默不作声。他将头垂下去,不安地一口接一口地喝茶,借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慌乱。 “你们的收购,已经到什么程度了?”许一山试探着问沈望道。 “已经上报到证监会了。” “就是说,一旦证监会批复下来,收购就完成了?” 沈望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能撤回报告吗?”刘思诚焦急地问。 沈望叹口气道:“可能有些不好办了。我得到的消息,证监会已经将收购的事上过会了,基本意见是同意收购。” 许一山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廖小雅的手机上。 “小雅同志,我是许一山。”他自报家门后说道:“有一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这件事挺急的,看你方便不方便。” 廖小雅在电话里笑道:“许一山,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也开口求人了。说吧,什么事?” 许一山道:“我们中部这边有一个上市公司收购的事。根据我们这边的意见,想暂时中止收购。你看看证监会那边是不是有熟人,能不能暂缓批准收购。” 廖小雅为难道:“这可有点难办。你想告诉我,为什么要暂缓收购?” 许一山苦笑着道:“三两句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绿荫天下收购中部省一家金属回收类上市公司。被收购公司的法人代表为沈望。” 廖小雅哦了一声,小声说了一句,“我尽力而为吧。” 许一山将电话打给廖小雅,也是情急之中唯一能想到的人。廖小雅在燕京纪委工作,电话打给她,不言而喻。 沈望听到许一山托人要暂停收购事宜,急得一张脸都白了。 只有他自己明白,龚伟拒绝与衡岳市合作,将股权转让给车晓鹤。这是龚伟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龚伟原来希望衡岳市国资委收购他的股份,主动将股价压到最低,其目的是希望借此来表达他对自己犯下罪行的宽恕。同时,他也想借此传递出来一个信息,他愿意将股份半送半让给衡岳市,藉此减轻对他父亲龚辉的惩罚。 龚伟涉案衡岳市存款失踪案,本已进入许一山设下的圈套回了国,但在他父亲龚辉的强力干涉下,他脱逃飞去了国外。 他父亲东窗事发后,他根本就不敢回国来。 龚伟一直在暗示,只要让他父亲安全离开国内,他甚至愿意将全部股份无偿送给衡岳市。然而,他的示好,许一山没有任何回应。龚辉最终获刑十三年,激怒了龚伟。他才怒而弃衡岳市收购意向而不顾,转而与车晓鹤勾兑。 作为白手套的沈望,其实是没有一丝决定权的。他甚至都不敢有半点自己的主张。他比谁都明白,虽然龚伟不在国内,龚辉也入狱了,但龚家父子想要他一条小命,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俯首听耳于龚伟。因为龚伟承诺过,一旦公司易手后,他会尽一切力量将他弄出国。 沈望额头上开始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他根本顾不得擦,强颜笑道:“许书记,你这算不算干涉企业行为?” 第1906章 金主 车晓鹤再一次在天心阁约请许一山品茶。 许一山没有推辞,欣然前往。 两人第二次见面,比前一次见面就显得随意多了。 许一山看着依旧没有对外开放的天心阁,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车总,这天心阁还不能对外开放吗?” 车晓鹤摇摇头道:“许书记,不是我不愿意啊。而是天心阁这个工程,欠我的钱实在太多了。你们政府只欠不还,我只是一个民营企业,要是把天心阁交出去了,我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政府欠你的钱,可以谈嘛。”许一山笑笑道:“难道你不相信政府的公信力?” 车晓鹤笑笑,没有出声解释。 “车总啊,你父亲车军同志可是我们曾经的政府市长。你不相信政府,就是不相信你父亲啊。”许一山开着玩笑说道:“还有儿子不相信父亲的吗?” 车晓鹤淡淡一笑道:“许书记,不是我不相信政府,我相信政府。但是我不相信我父亲了。如果不是他逼着我来投资天心阁片区的改造,我怎么会掉进这个泥潭啊。许书记,你是不知道啊,天心阁商业步行街对谁都是重要的资产,唯独对我,是负资产。” 许一山好奇地问道:“车总,商业步行街都是日进斗金的风水宝地,怎么会是负资产?” 车晓鹤摇着头道:“不瞒许书记说,这个地方我投入的资金太大。现在的收益,连利息都抵不了。” “可是你们是有协议时间的。” “没错。到了协议时间,我亏也认了。”车晓鹤笑眯眯道:“当然,我们做生意的人,总会遇到亏盈。这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我这个亏,是吃了我父亲的亏了。我当时要是不被他逼着来投资,我的日子可能比现在要好过很多。不过,我还是认了,毕竟,这是造福社会的大好事嘛。我们做企业的,就应该秉着取之于社会,回报于社会的想法。” 许一山赞道:“车总是个有良心的企业家!” 车晓鹤道:“不敢当啊。许书记,你从政,我从商。我们走的虽然不是同一条路,但我觉得,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因为,我们都在为社会作贡献嘛!” 许一山笑道:“说得好!” 突然,车晓鹤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道:“许书记,上一次我们聊过的事,不知你考虑得这么样了?” 许一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干脆挑明了说道:“车总,你愿意做我背后的金主,我太感激你了。但是,我会让你失望的啊。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许一山是个最没抱负的人。投资在我身上,可能会血本无归哦。” 车晓鹤一本正经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我车晓鹤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血本无归你也愿意?”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道。 “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士为知己者死啊,死都不惧,还会在乎身外之物吗?”车晓鹤一脸认真说道:“许书记,我是喜欢读史书的人,历朝历代,哪一个成功的人物背后,没有站着一个愿意为他死而后己的知己啊。” 许一山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 车晓鹤见许一山故意回避他的话,他便有些尴尬起来。他跟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释道:“这是正宗的武夷大红袍,喝到它不仅仅是口福,更多的是缘分。” 许一山笑眯眯道:“确实是。感谢车总的好茶。车总今天约我品茶,不会就品茶吧?” 车晓鹤哈哈大笑道:“许书记好眼光,判断得很准确。我今天请许书记来,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听说你要暂缓我收购一家上市公司的事?” 许一山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是暂缓收购,而是中止。” “许书记,你是领导干部。好像不应该插手我们的商业行为吧?”车晓鹤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政府三令五申放开手脚,充分尊重我们企业行为,难道这些话都是说着好听的?” 车晓鹤的话开始流露出来锋芒,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想知道是为什么。”车晓鹤明显流露出来不满的神情。 许一山微笑着道:“车总,暂停你收购,是为你好。你是我们桔城很有社会影响力的民营企业。作为政府方面,我应该保护你的合法权益不受侵犯。” “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一个合理合法的商业行为,你们政府为何要横加干涉?受不受损失,我们自己应该能判断后果。就算有损失,与政府好像也没任何关系。因为这些后果,你们政府不会为我们承担。” “你说得对,政府确实不会为你们的损失承担任何责任。但政府有责任提醒或者采取一定的措施,减少你们的损失。” “许书记,你的手,伸得有点长。”车晓鹤拖长音调道:“我倒觉得,你们对我们的关心有点过了。” 许一山也压低声音,将头往车晓鹤跟前凑了凑道:“车总,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我想,你对要收购的公司情况应该很熟悉了吧?一家频临退市的公司,你为什么要溢价收购?” “这不都是为了我要上市吗?”车晓鹤毫不隐瞒说道:“许书记,借壳上市是现在的一个潜规则。我与他们资产重组,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许一山冷冷说道:“你溢价收购,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转移资产的嫌疑。毕竟,这笔收购款,在完成交易后,会直接进入国外的一个账户吧?” 车晓鹤一愣,随即讪讪笑道:“许书记开玩笑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对了嘛,车总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公司,为什么要让别人去联想这些事呢?所以,我这都是在保护你和你的企业。” 车晓鹤半天没吱声。过了一会说道:“许书记,不一定你就可以阻止我的收购哦。” 许一山道:“确实是。事在人为嘛。” 茶喝过了,事也谈了,许一山便起身告辞。 从天心阁下来,许一山对秘书孔野说道:“马上联系市局局长,请他与市局刑侦支队、经侦支队队长立即来我办公室。” 第1907章 秘密调查 一张大网,撒向桔城的每一个角落。 许一山秘密指示,市局刑侦支队负责调查绿荫天下公司近十年来在桔城的所有违法犯罪活动。经侦支队秘密调查沈望公司及绿荫天下公司的所有经营内容,并秘密布控,确保全部涉案人员不得离开桔城。 桔城市公安局长盛华心领神会,在许一山布置完全部工作后,他紧攥着拳头对两个部下说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许书记的指示,必须认真落实下去。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谁出了问题,我拿谁是问,绝不手软。” 盛华是桔城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桔城最负盛名的老公安。盛华与车军不和,这在桔城是家喻户晓的事。许一山正是看中了他们不和的这个机会,才冒着风险将任务秘密传达下去。 在布置完秘密调查任务之后,桔城市天心阁商业步行街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也开始运转起来。 处置小组组长由政法委书记周向阳担任,具体工作进展直接向许一山汇报。 一明一暗两条线便伸向了桔城的角角落落。 就在这时,车军直接找上了许一山的门。 秘书孔野想拦住车军,被车军瞪了一眼,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懂吗?”气得孔野涨红了脸,却不敢再拦他,眼睁睁看着车军如出入无人之境一样撞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忙啊!”车军一进门,便大声打着招呼,也不用许一山招呼,他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双眼直视着许一山道:“我是来请罪的。” 许一山摇摇头道:“车组长此话怎讲?你请什么罪啊?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车军冷哼一声道:“我不是开玩笑。既然你许书记成立了所谓的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明眼人谁看不出这就是针对我车军而来的嘛。天心阁的事,是我任上的事。所有责任与后果当然是我来承担。” 许一山还是摇头道:“车组长你想多了。天心阁的问题,不能久拖不决啊。这样会让老百姓对政府失去信任。再说,不管存在什么问题,都是集体决定造成的,即使有责任,也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吗?关键是,我们是处置问题,不是来追责的。” 车军似笑非笑地说道:“许书记,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周向阳这老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他现在不允许我家孙子出国读书,我倒想问问,那条法律限制公民出国的自由。” 许一山惊讶地问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笑了笑道:“可能是误会了。老周这个人,办事不喜欢融会贯通。请车组长多多理解。我想,等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你孙子别说出国,就是坐宇宙飞船上天,也没人敢拦他。” “听你这话的意思,我孙子暂时不能出国?” 许一山道:“没这个规定。” 车军冷笑道:“看来,有人想株连我九族啊。” “言重了,言重了。”许一山打着哈哈笑道:“你先不用急,这件事我会问问老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军从桔城市长位子上调离后,陆书记对他委以重任,将他安排在全省抗旱领导小组担任重要领导职务。中部抗旱,是开年来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从安排他的情况来看,中部省还是很重视他的。 全省抗旱工作,至今还在进行。不知是旱情过于严重,还是抗旱领导小组缺少方法和手段,以至于全省除了衡岳地区受的影响不特别突出之外,其他地市州还一直被旱情困扰不可自拔。 曾经有人猜测,调离车军,就是要调查他。然而,这种猜测一直未见落地。省委从来就没就车军的问题有过任何讨论。 车军沉默了一会,起身走到门边,反锁住了门。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出声。 反锁好门的车军走到许一山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突然伸手从笔筒了拿出来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两个字,缓缓推到许一山面前。 “交易”?许一山看着白纸上的两个字,满头雾水地去看车军。 车军缓缓道:“许书记,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提一个办法,你要觉得合适,我们就做这笔交易。如果你认为我车军卑鄙,你可以无视。就当我没说过。” 许一山爽快道:“我们同志间,有什么话都可以交流。大家开诚布公谈更好。” “爽快!”车军笑了笑道:“许书记,我车军能走到今天,这一辈子我自认为付出了不少。我不敢说自己有功劳,苦劳还是有的。我承认,我在工作中存在着不少失误。但是,有些错误不是我主观造成的啊。就拿原来改造天心阁步行街的问题来说,两届政府,都因为各方面的阻力而止步不前。我这人心急,我认为,怠政懒政都是对人民的极端不负责,所以,我的决定可能激进了一些。” 他长长叹了口气,“当时的情况,如果不这样,天心阁的改造工程,可能到今天还停留在规划上。” 许一山颔首道:“车组长,在改造天心阁的问题上,你确实付出了巨大努力。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车军道:“可是我们有些人就是不理解啊,认为我简单粗暴,无视法律法规。我就想问问他们,政府一味退让,真的能换来老百姓的理解?”他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尽然。现在老百姓当中啊,顽民刁民数不胜数。对待这些人,我们政府就该敢于出击,重拳打击不是?” 许一山没有赞同,也没反对他的话。 “我承认,当时改造天心阁的时候,我是有一定私心的。我儿子车晓鹤拿到改造天心阁的工程,绝不是暗箱操作,都是经过公开的招投标取得的。我的错误,在于当时应该要充分尊重回避制度,车晓鹤的公司就不应该介入到这项工程中来。” 许一山微笑着道:“既然是经过公开招投标取得的工程项目,别人想抹黑也抹黑不了。车组长不要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心里无私天地宽嘛。” “流言可畏!流言可畏!”车军苦笑着道:“许书记你说得好,心里无私天地宽。我愿意接受组织调查。” 许一山安慰他道:“没人调查你啊,你真的想多了。” 车军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许一山的话,并不认可。 “对了,我听到一个消息。”车军突然换了一副笑脸道:“陈州的小聂,问题听说都搞清楚了。” “是吗?”许一山淡淡地问了一句,“他主要问题在哪?” “都是工作方法的问题。”车军压低声道:“省纪委方面我有熟人,消息绝对可靠。”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题搞清楚就好。聂波这小子......” 车军道:“小聂问题搞清楚后,应该就没事了。我早就对纪委的同志说过,不要打压年轻干部的工作积极性嘛。对于年轻干部,我们应该保护。小聂应该可以平安落地了。” 许一山笑笑道:“谢谢车组长的关心。等小聂出来后,我一定让他登门致谢车组长的帮助。” 第1908章 广粤要来访 车军主动透露聂波被调查的案情,许一山当然知道他的用意。 聂波在陈州被带走后,一度传出他可能要进入司法程序。所谓进入司法程序,预示着聂波将被判。像聂波这样的干部,一旦进入司法程序,这一辈子就算彻底完了。 担任陈州政法委书记的聂波,在陈州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可以说,对他恨之入骨,想害他的人不在少数。聂波被带走调查,熟知背景的人,都明白这是剑指许一山。 聂波自从接受调查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没有消息,预示着问题很复杂,很严重。虽然许一山相信聂波能经受得起调查,但是,谁敢保证聂波能平安落地呢? 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车军在有意透露聂波案情后,轻轻笑了笑说道:“其实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是不愿意聂波有事的。他有事,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特别是老百姓,会在背后说我们这些人官官相护啊。” 许一山道:“你说得对。要想让老百姓理解我们,我们就只有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车军赞许道:“许书记你说得非常正确。我这几天想了很多,看来,对于子女的问题,我们这些当领导干部的要特别重视。昨天晚上,我与小鹤谈了一些事。他决定将天心阁的运营权无偿交还给桔城市政府。他借壳上市的计划也不会再搞下去了。许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 许一山闻言,心里明白车军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一连抛出来三个诱饵,一是他可以让聂波平安落地。二是他让儿子交出天心阁运营权。第三,他提出车晓鹤退出收购沈望公司股权。 “小鹤把运营权交还给桔城市政府,他的损失将会很大啊。”许一山试探着问道:“小鹤没有其他要求?” “我看啊,运营权交出来了,天心阁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车军说道:“他一个企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理所当然啊。只是小鹤过去思想不太通。这小子认为自己投入那么多钱,不但没赚到,反而还亏空,气不顺而已。现在想通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车军在许一山的办公室整整呆了一上午。许一山的门一直是被反锁着的,别人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孔野急得在门口乱转,几次想敲门,都强行忍住了。 临近中午下班时分,许一山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许一山亲自送车军出门。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许一山坚持着将车军送到电梯口。 两人谈了一上午的结果就是聂波平安落地,车晓鹤退出收购,交还天心阁运营权,换取停止对天心阁历史遗留问题的调查处置。 孔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嘀咕道:“他们父子在桔城过去只手遮天,强行霸占天心阁运营权,弄得天怒人怨。现在交出来运营权,就能换取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了吗?” 许一山听到孔野的嘀咕,沉下脸来厉声道:“小孔,你在嘀咕什么?” 孔野委屈道:“我没说错啊。现在外面都在传你许书记要查车军父子,全市人们都拍手称快呢。现在你不查了,老百姓会怎么想啊?” “谁说我在查他们?”许一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成立一个天心阁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谁不知道就是针对他们父子来的呀?如果雷声大,雨点小,许书记你的威望就会一落千丈。” 许一山突然笑了,挥挥手道:“小孔,你去忙你的。作为一名秘书,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记住,任何事,你只带着耳朵,不用带嘴巴。” 孔野嗯了一声,他拿了一份明传电报过来道:“许书记,上午我们接到了省委的明传电报,广粤省代表团将在后天到访中部省。省委陆书记指示,由你负责全面接待工作。” 许一山示意他将明传电报拿过去,他看了看电报内容。电报内容很详尽,广粤省代表团团长由广粤省委副书记林威担任。到访的主要内容是商谈广粤与中部两省联合建立经济协作区。 陆书记对广粤省本次到访非常重视,他在明传电报上亲自签了指示,“请一山同志负责全面工作。” 许一山燕京回来之后,中部省委在陆书记的指示下,就已经成了广中两省经济协作领导小组这样的一个机构。陆书记指定由许一山来担纲小组组长。但是,协作小组成立后,一直没得到广粤方面的消息,因此,小组也一直处于停顿状态,没有正式运营。 如今,广粤方面派出来了正式代表团,从他们代表团的规模和组成人员就能看出来,广粤省对两省经济协作的建议也非常重视。 人家代表团就要来了,中部省对应的机构还没运行,许一山便有迫在眉睫的感觉。 燕京之行,广粤省作出了让步的决定。这里面廖紫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许一山当面暗示过林威,作为地方的领导干部,一定要胸怀天下,毕竟,谁能预料下一步的升迁,不会与现在发生冲突? 廖紫身居燕京组织部门,对全国干部的调任升迁情况,了若指掌。许一山就曾以开玩笑的口吻暗示过林威,“说不定,林书记下一步就来执掌我们中部省啊。” 这句看似开玩笑的话,其实在林威这样的人听来,就充满了暗示的味道。以许一山这样身份的人,已经脱离了随意开玩笑的境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指,只是一些人不会听而已。 “小孔,你立即安排下去,下午召开两省经济协作领导小组会议。”许一山指示道:“除了协调小组原定的领导外,本次会议以扩大会议的形式召开。请安排省国资委、省商务厅、省国土资源厅及水利厅的主要领导参加会议。” 两省经济协作领导小组原成员中并不包含这些单位。陆书记在设立经济协作小组时强调过,机构不要设置太大庞大,尽量精简精干。有了陆书记的指示,经协小组除了组长许一山之外,就只剩下省政府安排的一名省政府副秘书长和一名省委副秘书长。 许一山扩大会议规模,是因为他深知,一旦商谈进入深水区,这几个扩大进来的单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威这次亲自带着代表团前来中部省,说明他们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两省经济协作被两省都寄予了厚望,成不成功,在于这第一场的开局会议。 许一山不得不重视起来,毕竟,这已经不是中部省一个省的事,而是牵涉到两省的重要举措。 第1909章 聂波无恙 许一山亲自去机场迎接了林威率领的广粤省经济协作代表团一行人。 当晚,中部省在华天宾馆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陆书记、容省长及在家的省委领导都出席了晚宴。 广粤省显然也很重视本次商谈,他们派出来的代表阵容强大。除了政府部门的领导外,广粤省几家知名企业也派人参加了代表团。 晚宴上,容省长代表中部省作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作为回礼,林威代表广粤省在晚宴上发表了答谢词。 晚宴现场,宾主双方融洽得很好。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微笑。 广粤与中部,尽管是相邻的两省,却像隔着一座山一样的距离。事实上,两省之间确实隔着一座山。这座山不但分割了两省的版图,而且分割了气候。 从太平洋上吹来的季风,碰到这座山之后,便无法翻越过来了。由此,广粤省的气候属于亚热带气候,有一个很形象的说法,广粤省是一个没有冬天的省份。 而隔着一座山的中部省,却是有着季节分明的省。以至于从广粤往北,过了两省之间的这座山之后,人们便纷纷要加衣添裤。相反,从北往南的人们,在过了这座山之后,便不得不脱去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 两省尽管只隔着一座山,气候似乎是两个世界。 四十多年前,从燕京吹来一股春风。广粤省借着这股春风,扶摇直上,很快就将包括中部省在内的其他地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他们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而去。 因为政策的扶持,广粤省便成了令人眼红的暴发户。财大气粗的广粤省,从此奠定了他们在华夏牢不可破的坚强经济基础。 一度,广粤省是华夏人们向往的淘金圣地。每年,人们如候鸟一样,迁徙在广粤与老家之间。他们付出青春,付出汗水,付出智慧,在赚取微薄收入的时候,成就了广粤省一枝独秀的荣耀。 钱,往往是决定一个人社会地位的最有力保证。那时候的人们,无不以能在广粤省拥有一份工作而自豪。仿佛只要一脚踏在广粤省的土地上,便成了富裕的代名词。 然而,广粤省也并非处处都是春天。在繁花族锦的广粤省,依旧还有不少贫穷的地区。比如,与陈州交界的连县,受高山地形限制,地处偏远,经济还是没有得到发展。甚至还赶不上中部省的陈州经济。 贫穷的山区,是广粤省心里的一根刺。毕竟,一家人当中,还有衣着褴褛的家人,面子上是很难看的。 发展山区经济,实现全省共同富裕,就成了广粤省每一位在任领导的首要任务。 广粤省经济协作代表团落地的背景,就与这些事有着紧密的联系。 许一山在燕京对林威提出的两省经济协作的想法,得到了林威的高度重视。他连夜将许一山的想法汇报回去了省委。很快,省委便给了回复,尽一切力量促成两省经济协作。 在燕京一场争夺地区的暗斗,演变成双方握手言和,共同发展的好戏,许一山不知道他的这个方案已经惊动了燕京的主要领导。 思路出来了,具体落实还需要走一段复杂艰难的路。经济协作具体怎么落实,两省在经济协作中的地位和利益的分配,便成了这次会议的主题。 晚宴结束时,每个人都满面红光。 陆书记握着林威的手说道:“老林啊,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中部这边的工作,我们委托了许一山同志全权负责。他代表的就是我们中部省委省政府。” 站在一边的容海提醒陆书记道:“陆书记,省委省政府的主导地位还是主要的。” 陆书记看也没看容海,淡淡说道:“一山同志的决定,代表的就是省委意见。” 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极具深意。陆书记这次没将省政府带进来,而是单指许一山能代表省委,意思就是,许一山的话,有一锤定音的决定性作用。 送走陆书记,许一山又赶去送容海。 容海上车前,笑眯眯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你这次的任务非常艰巨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点要完成任务啊。对了,为了解决你的后顾之忧,经组织决定,解除对聂波同志的调查。” 许一山心里一动,但并没有喜形于色。 “聂波同志要尽快回到岗位上去,两省经济协作是大事,他要保驾护航嘛。”容省长一边说,一边准备上车。 许一山连忙替他拉开车门,将一只手档在车门顶,护送着他坐进去车里。 车窗落下,容海的脸露了出来。 “一山啊,有些事,要学会得过且过。省委省政府现在将重担压在你肩上,是省委省政府对你的高度认可和重视。你现在不能有任何分心。有些事,就不必耗费精力了。桔城老车的问题,就交给其他同志去处理吧。” 许一山连连点头道:“容省长,我明白。我马上就安排下去。” 容海虽然没有直说,但他话里的意思,傻子都能听得明白。他的话里看似并没有为车军求情的意思,但他让许一山不要再过问车军父子的事,目的不言而喻。 许一山要查车军父子的消息,早就在桔城的大街小巷里悄悄流传。虽然许一山从来没正面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桔城公安的所作所为太过明显了。 刑侦已经在着手调查天心阁铲车压死阻工老人的真相,并安排了大量人手,悄悄调查绿荫天下公司这些年在桔城的违法犯罪线索。 经侦更是干脆,直接查封了绿荫天下的所有来往账户。并当面对车晓鹤宣布,在问题为调查清楚之前,对他本人及家属实施边控,要求车晓鹤配合。 容省长在这个时候以许一山任务重为由,要求他放手调查,尽管许一山心里不愿意,他还是得当面允诺。 当然,许一山的目的达到了。聂波不但无事出来了,而且按容海的意思,他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 但是,许一山并没打算就此放过车军父子。 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车军父子在桔城的所作所为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桔城人们对车军父子怨恨之深,超出了许一山的预料。 有人形容,车晓鹤就是附在桔城身体上的一颗巨大毒瘤。不割去这颗毒瘤,桔城无宁日。 送走两位领导,许一山回到林威这边。 广粤省代表团人人似乎都有了醉意。在热情的中部省劝酒下,两省干部在喝酒上高下立判。 林威拉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许书记,你们这接待,搞得我要全军覆灭了。” 第1910章 横空出世的方案 两省经济协作正式会议在第二天召开。 广粤方面,林威提出两省共同开发东湖旅游资源的建议。建议中包含两省共同出资,以东湖为核心,开发陈州境内和连县的其他景点,形成一条闭环的旅游路线。 许一山对广粤省的建议非常赞同,他试探地问:“林书记,我们可不可以学学深海市的做法?” 林威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学?” 许一山笑了笑道:“单纯开发一条旅游路线,我觉得有点像拿大炮打蚊子。如果我们将陈州和连县规划成两省的一个特区,设立一个广中经济试验区,合不合适?” 林威一愣,随即笑了,道:“许书记,你的野心很大嘛。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广粤与中部都同意了还不行,还必须得到燕京的支持啊。” “这是试验,燕京应该支持。”许一山笑眯眯说道:“这样,既打破了过去僵硬的地域关系,又能将各自的优势集中起来,有利于地区经济的发展。” 在经济协作会议上,许一山正式抛出了他的经济协作理念。 他拿出了精心准备的方案。方案的核心,就是将陈州与连县整合成为一个独立的整体。在大力推进旅游经济开发的同时,两地设立经济协作区,从农业、矿产资源、工业建设、商贸物流等全方位入手,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林威拿着方案看了半天没有表态。 许一山在会上突然拿出这样的一个方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东湖事件发生后,广粤省本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东湖收归到广粤省。东湖不但承载着抗洪抗旱的巨大功能,它更像一颗耀眼的明珠,镶嵌在陈州与连县的崇山峻岭之间。 如果说,广粤省不眼红东湖,那是说假话。广粤省当然也知道中部省不会轻易放弃东湖。因此,在东湖事件发生后,广粤省没有第一时间派人介入沟通,而是一溜烟跑去了燕京。他们委屈地向燕京陈述,东湖将会成为两省关系的巨大矛盾。 广中两省的东湖之争,被梁国明以和稀泥的方式终结了。在许一山提出共同开发东湖旅游资源的时候,广粤省审时度势,愉快接受了这个方案。 在广粤省看来,只要自己一脚踏上东湖的土地,凭着他们雄厚的财力,他们完全能慢慢将东湖蚕食掉。以至于在刚开始谈共同开发的时候,林威主动表示,广粤省可以在投资上多一些支持。 林威的想法,两省经济协作谈好后,成立一家控股旅游公司。广粤省出大头,当然是控股股东。 广粤省的计划看似很完美。控股公司成立后,作为控股方,广粤省在东湖问题上就具有了绝对的主导权。尽管东湖还是归在中部省的版图内,但那些似乎已经不重要。毕竟,东湖那时候已经实实在在握在了广粤省的手里。 然而,许一山的目光似乎并不完全在旅游这件事上。他的方案与广粤省的计划相比较起来,似乎显得更宏伟,更具有气势。 两地划归一个特别经济区,目标不局限在单一的旅游事业上,而是遍地开花,齐头并进。这种设想,想来都令人心花怒放。 许一山解释,连县虽属广粤,但由于地处偏僻,手各方面因素的影响,地方经济一直没发展起来。应该是广粤省目前最贫困的地区。 他开着玩笑说道:“连县就像广粤华丽衣袍上的一块补丁,他们是拖了广粤省后腿的地区。连县与陈州,真的就是一衣带水的关系。我们在文化、习俗、经济特色、地区发展方向上,都有着紧密的联系。我们陈州,有不少人是你们连县的女婿,你们连县,也有相当多的姑娘成为我们陈州小伙子的妻子。” “我敢肯定,嫁到我们陈州的连县姑娘,都是聪明能干的姑娘。她们成为我们陈州一道靓丽的风景啊。” 林威笑笑道:“我们广粤的姑娘,骨子里就有勤劳的本色。” 两人哈哈大笑,许一山道:“八年前,陈州就成了全国最大的物流基地。进出广粤和海内外的物流,都在陈州中转。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也是陈州未来发展的最重要的一个方向。” 林威颔首道:“许书记说得对。我们也曾想在这一带建设一座物流空港。遗憾的是这一带的山川地形,都不适宜建设大型空港基地啊。” 许一山道:“办法不是没有。我们可以削平山头,填满沟壑。” 林威笑了笑道:“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代价确实有点大,但值得。”许一山认真说道:“因为这关系着未来百年的发展。” 经济协作会开成了讨论会,代表们似乎忘记了本来的目的。都在按照许一山抛出来的方案在设想未来了。 按照设想,未来的经济协作区,不但有美如明珠的东湖水库,也有成片林立的厂房,更有穿梭忙碌的空港飞机、汽车和铁路。 下午,陆书记亲临会场,看望两省商谈代表。 广粤省一把手在百忙中也抽了时间出来,在会场开了视频,热情预祝两省在经济协作上取得了初步胜利。 一场关系两省未来命运的大戏,在中部省紧锣密鼓地推进。 许一山抛出来的方案,最终没能在会上当场拍板。毕竟,双方都要征求各自一把手的意见。双方约定,一天后会议继续进行。 散会后,许一山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的疲惫。 连日来的劳累,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倦怠。 孔野心痛地将他送进车里,关心地问道:“许书记,是回家还是去办公室?” “回家吧。”许一山仰靠在座椅上,微闭着双眼说道。 设立两省经济协作特别行政区的设想,许一山连陆书记那里都没汇报。 从燕京一回来,他就一直在思考着两省经济协作方案的走向。他首先排除了在中部省建设工业园区的设想。他发现,现在设立这样的工业园区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广粤省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着产业升级的政策,原来简单的来料加工产业,已经被广粤省完全抛弃了。这样就出现过一段时间的承接产业转移的热潮。 中部省是承接广粤省产业转移热潮首当其冲的省份,事实上,确实有不少产业迁来了中部地区。遗憾的是,高精尖产业一个没有,来的都是技术简单,产品单一的企业。这些产业在不久的将来都会被淘汰出局,他们已经失去了竞争力。 在广粤中部省两省交界处建设一个经济协作特别区,能有效激发产能,提升产业升级,更能将两省紧密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同呼吸共命运的大局面。 “陈州的聂书记来家里了。”孔野小声说道:“嫂子怕打扰你开会,没让我告诉你。” “好啊!”许一山睁开眼道:“小孔,今晚你推掉所有的应酬。给我准备两瓶酒吧。” 第1911章 官复原职 许一山家客厅的沙发上,聂波满脸憔悴坐着在与陈晓琪聊天。 看见许一山回来,他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嘶哑着嗓子,哽咽着喊了一声,“哥。” 许一山双手紧握他的手,一句话没说。男人的两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互相在向对方传递信心和力量。从聂波被从陈州带走后,许一山就没再见过他。 并非他见不到,以许一山目前的能力,要见到正在接受调查的聂波并不太难。甚至省纪委的陈正书记都暗示过他,如果他想见聂波,他会为他创造机会。 但许一山指示呵呵一笑,并没提出要求。他比谁都明白,现在根本就不是见聂波的时机。 聂波在陈州被带走后,他内心比谁都急。他太知道聂波的性格了。这小子身上有一股永不服输的气势。他从来不会委曲求全,不会折腰。他就像一棵刚强的大树,宁折不弯。 而纪委是什么地方?纪委在所有干部的心里,就是一座熔炉。不管多刚硬的铁,进了这座熔炉,都将化成水。以聂波的性格,在纪委只能硬碰硬,最后弄得遍体鳞伤。 聂波视线模糊起来,他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痛,他也没在脸上流露出来。而是抽出来一只手,在聂波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聂波,你回来了就好。” 能在纪委全身而退的,凤毛麟角。 有人说过,但凡只要进了纪委这道大门,不死都得脱层皮。 事实上这句话一点都没夸张。通常只要被纪委盯上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善终。 聂波打破了纪委的办案记录。他成了中部省第一个从纪委安然无虞回来的人。 当然,聂波心里明白,他能全身而退,主要是大哥许一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许一山大张旗鼓查办天心阁商业步行街的历史遗留问题,其剑指何方,车军他们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呢? 而且,这与他聂波在纪委的表现也有必然的联系。聂波被带走调查后,他一刻都没承认自己的工作存在任何问题。 在审查他的高峰期,办案人员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意思就是让他接受现实,免受精神折磨之苦。但聂波坚定地认为,自己没错,就绝对不能违心承认错误。 纪委办案人员为了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他们采用了一贯的手段,对聂波实施了软暴力。他们连续三天三夜轮番换人审问他。三天的时间,只给聂波吃了三个盒饭。 在饥饿与强力精神摧残下,聂波挺了过来。他没崩溃。他顽强的精神斗志最终让办案人员折服。他们不得不放弃对他实施软暴力,甚至当面称赞他道,“聂波,你是我们见过的唯一的最顽固的调查对象。” 聂波在纪委的顽强,最终等来了解除审查的决定。 陈晓琪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她抱怨道:“聂波啊,你怎么就不能退一步呢?他们不给你饭吃,三天三夜不让你睡觉,这明摆着就是逼供呀。你的身体搞坏了,苦的是你自己啊。” 聂波苦笑道:“嫂子,我不能退步的。我只要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三步。我被陷害不怕,我担心影响到大哥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影响我什么呀?” 聂波苦笑道:“大哥,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希望你倒霉啊。他们这次故意诱导我,让我交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他们,我们是亲戚关系不错。但我们的亲戚关系没有影响到任何工作。” 陈晓琪气得哼了一声道:“我知道现在的坏人不少。他们这些人啊,就希望老许与他们同流合污。我家老许要是他们那样的人,我第一个站出来举报他,然后离开他。” 许一山笑道:“小琪同志,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很高兴。只是苦了你,让你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的夫人,还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陈晓琪妩媚一笑道:“我愿意啊。跟着你,哪怕住草棚,我也甘心情愿。” 看着他们两人打情骂俏般的说话,聂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陈晓琪赶紧说道:“对了,小聂,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 聂波狐疑地问道:“嫂子,什么好消息啊?” 陈晓琪看一眼许一山,小声说道:“你刚进去的时候,秀回来了家里。你呀,要做爸爸了哦。” 聂波一愣,随即喜极而泣道:“真的吗?真的吗?” “嫂子还会骗你吗?不信,你问你大哥。” 许一山缓缓点了点头。 聂波突然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的,又哭又笑起来。引得在厨房忙活的船娘赶紧探出头来看。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 孔野提着两瓶酒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来。 许一山招呼道:“小孔,今天你就留在家里一起吃饭吧。我们一起陪陪聂书记,为他接风洗尘。” 聂波闻言,惊异地问了一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 “聂书记啊。”许一山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包纸巾道:“还不快擦擦,丢人不?” 聂波苦笑道:“还什么聂书记啊,叫我小聂就行了。虽然我已经解除了审查,但这个书记的位子肯定是不保的了。不过我不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我在大学期间就考下来了律师资格证,今后我就去做律师了。” “做什么律师?”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聂波,现在不是你临阵退缩的时候,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干啊。” “难道我还能官复原职?”聂波似笑非笑地问道。 “也不是不可能。”许一山道:“既然审查你没有问题,凭什么撤你的职?” 聂波苦笑道:“这不是规矩吗?只要接受过组织调查的人,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会有影响的啊。” 许一山没回答他的话了,招呼大家一起入席。 船娘的手艺很好,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特别是一大盆鱼,一看就继承了她丈夫于小二的遗风。 在许家吃饭,从来就没有主仆之分。船娘虽然只是家里的佣人,但许一山要求,家里吃饭,船娘必须同桌。 孔野去开了酒,作为领导秘书,他是不能喝酒的。不管是公务,还是家宴,孔野都坚持这一条原则。 “今天大家高兴,都端杯吧!”许一山让孔野给每人都倒了一杯酒,他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举起酒杯道:“今天主要是给小聂接风洗尘。小聂经受了考验,值得称赞。一个人,只要洁身自好,就不怕别人给你泼脏水污泥。这句话,送给在座的每一位。希望你们在任何时候,都能经受得住考验。” 突然,聂波的手机响了。 第1912章 明升暗降 电话是陈州市委秘书长打来的。他奉市委书记闻化之命,亲临省城迎接聂书记回陈州。 到此,聂波彻底明白过来,他果真官复原职了。 秘书长在电话里说道:“聂书记,闻书记交代了,如果你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也行。你现在在哪,我们先见面再说。” 聂波看看许一山,欲言又止。 许一山只好说道:“小聂,看来你在家吃一顿安稳饭的机会都没有了。闻书记急着接你回去,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与你商量。这样吧,你请求人家给你半个小时后吃饭时间吧,再说,秀还在家等你啊。” 聂波便对电话里的秘书长说道:“半个小时后,你们过来接我吧。” 陈州在聂波刚从纪委出来,就急急忙忙安排了秘书长亲自过来接他。这至少说明了一个事实,陈州一定接到了有关方面的通知。 而且这个通知的内容很清晰明白,第一是聂波解除了审查。第二是聂波官复原职。 陈州如果没有接到这样内容准确明白清晰的通知,他们不会急着安排人过来省城接人。 因为聂波急着要走,饭局也就草草结束了。孔野准备的两瓶酒,半瓶酒都没喝掉。 聂波临走前,一把抓住桌子上还剩大半瓶的酒,笑嘻嘻道:“哥,这瓶酒我带走,我回陈州喝。” 许一山摆摆手道:“拿走拿走。”他嘱咐他道:“回去后,不要让秀太激动了。她肚子里有毛毛,不能过于激动。” 聂波连忙答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会让我的孩子健康生下来。再过一年,他就能叫你舅舅了。” 聂波连夜离开省城,许一山久悬在心里的一根弦,清脆断了。 孔野在帮着船娘收拾桌子,陈晓琪想帮忙,被船娘坚决制止了,只好坐在沙发上去追她的剧。 许一山回到书房,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假寐。 聂波能这么快结束被审查,当然与他调查车军父子有关。 自从他提出成立天心阁步行街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的建议后,事情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当然,许一山成立问题处置小组,并不是完全针对聂波这件事而来。 天心阁问题,一直是其他领导,包括容海都不愿意直接插手的问题。天心阁问题,究竟包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无人得知。 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天心阁问题,一定触及了车军。 聂波突然毫无征兆被解除审查,并且官复原职,这显然是有人在向他主动示好。以车军目前的实力,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毕竟,他被调离桔城市长,担任全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表面上是升了,其实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那么,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呢? 陈晓琪悄悄进了书房来。她嫣然一笑,很自然地坐在了许一山的双膝之上,伸过一条手臂,勾住了丈夫的脖子。 许一山连忙暗示她,小心被外面的人看到。陈晓琪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放心吧,我锁了门。” “这次聂波平安落地,我心里这块石头算是落地了。”陈晓琪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我的心啊,前段时间紧死了。你说啊,万一聂波出了事,秀怎么办啊?” 许一山双手搂着妻子的身体,淡淡一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聂波不会有事的。他这人啊,像我一样,可能会得罪很多人,但别人却无法攻击他。” 陈晓琪凝视着丈夫深情说道:“你以为我对你就不担心吗?再完美的人,总会有缺点呀。老公,以后我们也要讲点策略,能不得罪的,就不要得罪。”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可能的。老婆,你是知道的,我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勇往直前。” 陈晓琪一把堵住他的嘴,柔声说道:“好啦好啦,我尊重你的选择好吗!我的意思是,不是要你做一个睁眼瞎的人,而是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策略。特别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权斗,真正的有本事的男人,都是遇难呈祥,既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也能保护万千老百姓的人。” 许一山笑了,他拉过妻子的手,轻轻含在嘴里道:“老婆,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我一定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幸福的笑容荡漾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窗外,万家灯火。整座城市进入了安详的夜的世界。 璀璨的霓虹灯将一座城市映照得无比明亮。夜幕下,辛劳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尽情释放他们的劳累。 一阵微风吹过,将窗帘的一角荡漾了起来。 陈晓琪放开搂着丈夫的手,走到窗户边看窗外的风景,看了一会回过头说道:“老公,你在桔城人们的心里,形象很不错哦。就拿这次全省拉闸限电来说,别的地区都拉闸限电了,唯有我们桔城,一个小时的电都没停过。老百姓还是知道谁是为他们着想的人呢。” 许一山道:“民生才是一个社会的核心。一个不能为老百姓创造安居乐业的政府,是不值得被拥戴的政府。当民生与经济发生碰撞的时候,经济就应该毫无条件给民生让路。” 陈晓琪又嗯了一声,再次过来坐在丈夫的双膝之上。突然,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许一山一见妻子落泪了,吓了一跳道:“你这么了?” “我想孩子了。”陈晓琪呜咽道:“过年后,我就没见着孩子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你想他们,就回衡岳去看他们啊。再说,孩子们跟着我娘,你担心什么呀?” 陈晓琪噘着嘴道:“我不是担心,我就是想。你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连老婆孩子在一起生活的愿望都满足不了,你说,你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许一山讪讪道:“说不上成功,也不算失败吧。比起万千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赚钱的人们来说,我们已经是很幸福了。毕竟,我们回一趟家,远没有他们那么艰难。” 陈晓琪叹口气道:“你说的很对。我们什么时候能改变这样的局面啊?让所有孩子的父母在家门口就能赚到养家糊口的钱。” 许一山凝视着窗外,喃喃道:“快了,就快了。” 门外传来孔野的声音,“许书记,要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许一山答了一声,“小孔,你路上注意安全,明天你和小邓早点过来,我们去一趟逸阳。” 孔野嗯了一声,提醒他道:“许书记,明天是广中经济协作会议休会的一天,我们还要去逸阳吗?”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门外悄无声息,显然,孔野已经离开。 第1913章 大桔城概念 许一山没料想会在工地上遇到董伟民。 董伟民戴着一顶草帽,一条裤腿挽到了膝盖以上,脚上的一双鞋,布满了灰尘。他混在一帮民工当中,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位堂堂的市委书记。 桔城到逸阳的旅游专线高速大体框架已经形成。这条高速的建成,将直接缩短桔城到逸阳的距离,原来至少要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现在只需要四十多分钟便可直达。 三市联席会议过后,逸阳的董伟民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条旅游高速上了。工地上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他忙碌的影子。 看到许一山来了,董伟民哈哈大笑,脱下沾满了泥土的手套过来握手。 许一山笑道:“董书记,亲自上阵?” 董伟民严肃道:“时不待我啊。”他看看周围忙碌的工地,压低声道:“许书记,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项目的资金不足,我得来打气。” 旅游高速项目虽经燕京批复立项的,但这是一条纯粹的地方高速公路,燕京给的配套资金少得可怜。严格说,整条公路的筹措资金,全靠地方政府自己解决。 逸阳财政这些年表现还不错,GDP一直在全省三四位徘徊。如果没有新的经济增长点,逸阳很难突破目前排名的尴尬。 旅游高速的立项,是看得见的新经济起点。逸阳市为此不遗余力。毕竟,这条路建成后,不但打通了与桔城的直达高速网店,同时又连接了香河的主要干线,更将逸阳地区的交通网点整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交通网络。 资金缺乏,对有办法的人而言,从来就不是困难。 许一山大胆启用民营资本进入,根据目前的投资情况来看,民营资本占了主要部分。桔城与逸阳共同出资三分之一。 民营资本在公共事业上的投资,总是畏手畏脚的。尽管政府的信用值得他们放心,但有保留地投资,总会多给自己留一些余地。 这就是董伟民说的旅游高速建设资金并不充足的缘由。 许一山从桔城一路过来,发现整条高速工地都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他心里想,按照目前的施工进度,旅游高速将会是建设最快的一条高速路。 “今天刮什么风,把你许大书记吹来了?”董伟民笑眯眯地说道:“走,我陪你走走。” 许一山没有推辞,跟着董伟民一路过去。 “今年天旱,屁事特别多。”董伟民抱怨道:“前段时间,我这里用电出了大问题。工业用电不说,连民生用电都出现了饥荒。奶奶的,群众骂娘啊。” 许一山笑道:“大家都一样。群众有困难了,当然需要我们政府为他解决困难。老百姓是不会去想我们的困难的。他们只需要结果。结果不满意,自然骂娘。” “官不好当啊!”董伟民叹口气道:“若是能换,我倒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头百姓。” 许一山大笑道:“老董,天降大任,你就不要抱怨了。” 董伟民一本正经地问道:“听说,陈州因为今年天旱差点出了大问题?广粤省要把东湖水库割走?” 许一山侧过脸看了看他,狐疑地问:“你这些消息都是哪来的?” 董伟民嘿嘿地笑,道:“你还瞒我?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人家广粤省财大气粗,要割走一座水库,还不是举手之劳?” 许一山笑笑道:“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家庭的成员,但每一个成员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地。这就好比你们家兄弟一样,你家的房子,你会随便让你的兄弟拿走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董伟民叹口气道:“一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地位其实也是不对等的,能力强的,赚钱多的,在家里的地位就显得重要。相反,他在家庭里就毫无地位可言。” “中部省还不至于毫无地位可言。”许一山驳斥着董伟民的话说道:“老董,你的消息不准确啊。” 董伟民搔搔脑袋笑道:“谁说我的消息不准确?如果不是你老许去燕京,换了谁去,东湖水库今天可能都不姓中,而是改姓广了。” 走了一段路,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口渴。 秘书们便赶紧送上来矿泉水。董伟民摆摆手拒绝道:“喝什么矿泉水啊?今天,我请许书记喝天然矿泉水。” 一行人沿着路基下去,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口蓝盈盈的水井。 董伟民将身体匍匐下去,趴在井边的一块石头上,将头伸到水边,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清凉的井水。许一山如法炮制,轻车熟路也喝了水。 井水清凉甘冽,微微一丝甜味。 许一山对这种喝法一点都不陌生。小时候在农村,这样喝水司空见惯。反倒是他后来进城读书,一喝自来水,就感觉到水里有一股浓浓的漂白粉的味道。 董伟民驾轻就熟就能找到喝水的井,侧面说明他对工地的熟悉,还真不是作秀能作得出来的。 喝过水后,浑身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两人便在井边的石头上坐下来。 秘书们都远远地回避,领导间的谈话,秘书们能回避的,都会选择回避。 “许书记,现在路就快成了,你得指示一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了。”董伟民看着不远处繁忙的工地说道:“这段时间啊,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感觉你的三市联席计划是对的。桔城、逸阳与香河三市联手,就会是一个巨无霸。至少,在整个大中部地区,我们会创造出来一个奇迹。现在三市公交互通了,电话区号也统一了,教育资源共享了,接下来,我们应该要实现三市一盘棋的大战略了吧?”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打算?” 董伟民想了想说道:“我准备建议将三市统一成大桔城的概念,逸阳与香河分别为桔城的一个行政区。这样更有利于发展啊。” 许一山道:“老董,你的大桔城概念还真新鲜。” 董伟民看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样了,大桔城概念,不就是你的思想吗?” 许一山笑道:“思想是虚的,要实现思想,需要走一条很长且很艰难的路。” 董伟民笑了起来,突然唱起歌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 “走吧,回逸阳城。”董伟民站起身道:“我现在给香河的老耿打电话,让他来逸阳,今天我要陪你好好喝一杯。” 许一山婉拒道:“酒就不喝了。等旅游高速通车的那天,我们再举杯同庆。” 董伟民一脸不愿意道:“我知道你忙,但不至于忙得连吃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吧?老耿前几天还与我通了电话,他好像对你颇有微词啊。我看啊,趁着这个机会,大家都把话说开,免得在心里猜忌是不是?” 许一山笑了笑道:“老耿有想法,我理解。” 第1914章 谁来挑重担 许一山最终还是没与董伟民一道回逸阳市。 在旅游高速转了大半天后,他与董伟民在漫天灰尘的工地上,吃了一顿盒饭便回来了桔城。 旅游高速推进顺利,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董伟民衣不解带奔波在工地上的一幕,深深感动了他。 回桔城的路上,他给陆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陆书记让他直接去办公室,他在办公室等他。 半个小时后,许一山出现在陆书记的办公室里。 “一山啊,谈得怎样?”陆书记一见到许一山,便开门见山地问他。 许一山道:“陆书记,我就是来向您汇报的。” “谈谈吧!”陆书记摆摆手道:“坐下谈。不急。” 许一山将广粤省来中部的协商经济协作的事简单交代了一遍,说道:“陆书记,我发现,广粤方面的主要方向,还是在东湖上。他们目前最想合作的,就是联合开发东湖水库的旅游资源,打造东湖景区。” “这主意不错嘛。”陆书记微笑着道:“有些东西,我们还是要看到别人的长处,也要找到自己的短板。在旅游开发上,我们中部确实走在了人家后面。” “如果把眼光全部盯在旅游开发上,我觉得就没必要搞那么大的动静,更谈不上经济协作。”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承认我们有很多不足,但这不等于广粤方面就超我们一步。陆书记,广粤省全省经济发展极度不平衡,这是他们最大的短板啊。” 陆书记颔首道:“一山,你看到了问题所在。” “就拿与我们毗邻的广粤连县来说,据公开的数据表示,连县的经济与陈州的经济,至少差着十年。他广粤省难道不想把连县的经济搞上去?但他们光有钱没用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广粤省也是看到了这方面的问题的。所以,在我们提出经济互相协作的时候,他们就积极响应了。” 陆书记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一山,你直接说,你有什么打算?”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在两省经济协作会上提了一个经济协作特别行政区的建议。建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将陈州与广粤的连县,划定为一个经济协作区。两省互派干部,组成经济协作区领导机构,全面推进经济协作区的工作。” 陆书记没有表态了,他沉吟着,站起身来在屋里转着圈子。 在办公室转圈子是陆书记最好的休闲方式。他太忙,根本就腾不出来任何时间锻炼身体。转圈子的最好的理由是足不出户,既锻炼了身体,又能在锻炼的过程中思考问题。 陆书记常年养成的转圈子习惯,已经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 “你也起来转转。”陆书记突然招呼许一山道:“多转转,脑子就清晰了。” 许一山便赶紧起身,跟在陆书记身后,一前一后在办公室里慢慢踱步。 “一山啊,你的这个建议,很有代表性啊。”陆书记一边走,一边缓缓说道:“两省划出一块地方搞共同发展经济的计划,这是打破了地域思想的巨大创举。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各自为政的思想。大家都怕好到了别人。” 许一山小声说道:“走共同发展的道路,其实就是在探索一条新路。就像书记您说的那样,谁都有长处,谁也都有短板。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取长补短呢?” 陆书记突然站住脚问道:“你这个思想,有没有与广粤方面交流过?”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是什么意见?” 许一山道:“林威副书记可能需要请示广粤省委。所以,我们今天休会了一天。” “可是你今天才与我说到这件事。”陆书记似乎有些生气,“一山啊,你现在胆子大了嘛,这么重大的事,你既不告诉我,也不要求上会讨论。如果广粤同意了,我们岂不是被动了?” 许一山大气都不敢出。未经请示,就将底露给对方,这在官场是大忌。此举,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视为木屋组织纪律,说白一点,就是他许一山没将陆书记放在眼里。 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许一山绝对没有将陆书记不放在眼里的想法。陆书记是位正直大气的领导,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但许一山的做法,还是有不将规矩放在眼里的嫌疑。 陆书记的态度,究竟是生气了?愤怒了?还是故意让许一山难堪的?许一山一时无法判断。 “你小子,鬼点子就是蛮多。”陆书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念在你小子还能亡羊补牢,今天我就不骂你了。但是,你要记住,遇到这样大的事,你不要想着一个人去承担。集体决定,难道还抵不上你一个人的决定?” 许一山涎着脸笑道:“陆书记,我一定改。” “我问你,如果广粤省同意你的建议,你想好了谁来担任这个经济协作区的负责人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就没想了。我只是想,我们中部人才济济,随便安排一名同志,就能挑起这副重担。” “你还知道这是一副重担啊!”陆书记摇摇头道:“涉及两省的问题,比自己内部要复杂得多。你真以为谁都可以挑起这副重担?” 许一山笑笑,没有回答。 “你连一个谁来主持工作的人选都没想好?”陆书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书记又开始在办公室转圈子。许一山亦步亦趋,紧随在他身边。两个人默默地转了十几圈后,陆书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递给他说道:“我们两个都写一个名字。如果我们写的是同一个人,你的这个建议我支持,而且我会主动找广粤方面的主要领导,促成经济协作特别区的设立。” 他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道:“如果我们写的不是同一个人的名字,你的这个建议,直接就否定了。” 许一山没敢去接陆书记递过来的纸和笔。他陪着笑脸道:“陆书记,这就像是开盲盒啊。我看,我就不写了,陆书记您一定有指示。” “哪有那么多指示。”陆书记沉下去脸色说道:“必须写。我倒要看看,你提这样的建议,能不能有始有终。” 许一山只好去接过来纸和笔,感觉到手里的这支笔有千钧重一样,半天落不下去。 第1915章 所见略同 一切都没出预料,当陆书记和许一山看着对方纸上不约而同写着的“许一山”三个字的时候,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陆书记赞道:“一山,你还真是个坦诚之人。” 许一山低声道:“我这是自不量力,毛遂自荐。” “不。”陆书记严肃道:“这才体现出来你许一山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一面。而且,这也是你敢于担当的表现啊。” 其实,许一山在写名字的时候,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不管怎么说,在陆书记面前直接举荐自己去担任未来的两省经济协作区负责人,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毕竟,此举有要官的嫌疑。 两省经济协作区负责人是个很微妙的位子。涉及两省事务,利益分配和投资占比,每一项都能牵动敏感的神经。 协调两省事务,必须要有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来担任。任何偏颇,都有可能引来矛盾。 在华夏,行政从上到下,可细分为五级。燕京为最高,接下来是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再下来就是桔城这一级的地市级。基层政府就是县一级了。再下来,就是乡镇级了。 严格而言,乡镇级还不算是进入仕途圈。即便是县一级,也只是刚踩到仕途之门。 乡镇级是仕途起点,就好像一个人高考,只考到了入门的分数。能不能选一个好学校,好专业,能不能顺利毕业,毕业之后又能不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一切都是未知数。 绝大多数进入仕途的人,一辈子也就只在乡镇这一级打转,很难突破往上走一步。 到了县一级,就等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人情圈子。在这个人情圈子里能否脱颖而出,不但要看一个人的造化,还要看一个人的能力。 每一个县,都无法走出人情这个怪圈。一个县至少有三百多名正科级干部。如果留意,会发现这三百多个人背后都有一根线联系在一起。他们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将一个县从政治、经济、文化都严密地包裹在一起,任何外来的力量都无法打破这张网。 能在这个人情圈如鱼得水,迎来送往,挥洒自如的人,凤毛麟角。 到了地市一级,基本等于正式进入了仕途之门。一个人的志向有多大,抱负有多大,在这个位子上差不多可以窥见其貌了。 而到了省级,就已经算是掌握了权力的密码。 至于燕京,已经是进入了权力的顶峰。 这看似简单的几级行政级别,却是壁垒森严。每往上走一步,都犹如登天一般的艰难。 每一个级别,都像一扇沉重的大门。如果没人开门,很难凭自身的力量推开这一扇扇沉重的门。 这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寻常百姓的子弟,即便踩到了仕途之门的门槛,也很难挤进去大门之内。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当一个圈子形成后,圈子里的人便会抱团起来,他们会顽强地抵御外来的力量,将一切可以改变他们圈子生态的力量拒之门外。 许一山可能是为数不多圈子外的人,但他还是靠着圈子里的人开门,才艰难挤进去圈子。 县一级的人情圈子,人与人之间是互相保护,互相搀扶的社会。市一级就开始进入了权力争斗的阶段。而到了省一级,已经不再是玩弄权力与心机的时候,而是站队的智慧了。 陆书记将两张纸叠在一起,当着许一山的面,缓缓撕成两半。再叠起来,对半撕开,才丢进废纸篓子里。 “一山,路是你选的,一定要走稳。”陆书记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但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广粤省是个开放发达的大省,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一山激动地说道:“我明白。” 两双手紧握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信心和力量。 休会一天后,两省经济协作会再一次召开。 会议一开始,林威便表达了广粤省对划出经济协作区的兴趣。不得不说广粤省的工作效率之高,一天的时间,他们便有了决定。 林威道:“各位,许常委提议的设立两省经济协作区的问题,我们已经请示了省委领导。省委领导对这个提议还是有兴趣的,但是,对如何设立经济协作区,省委领导是有具体指示的。” 与会代表听说广粤省已经同意设立经济协作区,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来一股兴奋的神色。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此举将打破过去各自为政的怪圈,第一次两省携手。 林威没有说出来广粤省委的具体指示内容。但他的讲话内容已经足够表达了对此事的认可。 会议很快进入了热烈讨论环节。从原来单一的开发东湖旅游资源的议题,迅速进入了如何在陈州和连县之间设立经济协作区的具体内容。 比如,经济协作区选址,经济协作区未来发展方向,以及经济协作区的行政管理问题等,不一而足。 会议室的气氛轻松而热烈,双方的代表都在就各自的想法积极发表意见。 林威将头往许一山这边凑了凑,压低声说道:“许常委,我想知道,中部方面对此事的看法有什么意见?” 许一山客气地笑道:“林书记,我们是抱大腿。有广粤兄弟的支持,我相信我们中部很快就会迎来一波发展的高潮。” 林威笑道:“大家互相支持,共同进步。许常委就不要说抱什么大腿了。广粤与中部,血浓于水的关系。一家人,我们就不说两家话。” 许一山微笑道:“林书记说得很对。我首先要感谢广粤省委的大力支持,其次,要对林书记表示万分的感谢。广粤与中部,说不定从今开始,会谱写一篇新篇章出来。” 林威叹道:“任重道远啊。” 许一山谦虚地说道:“我有坚定的信心。毕竟有广粤老大哥的支持。” 林威矜持一笑道:“话不能那么说。这是大家共同的事业。当然,我们两省达成了意向还不算啊,这事必须征得燕京方面的批准。所以,现在大家先商议出来一个框架。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上燕京。” “对对对。”许一山连声赞道:“林书记看问题,就是比我们透彻和深远。广中两省经济协作区的设立,没有燕京的支持,是肯定行不通的。” 林威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在离开广粤之前,促成这桩事落地。” 许一山从他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他小声问:“林书记要动了?” 林威笑而不语,过一会才说道:“大概吧。” 第1916章 功课做得扎实 林威要动,消息来源于燕京的廖小雅。 作为燕京组织部门的廖小雅,她对整个华夏领导干部的异动情况都了若指掌。本来,这种绝密的消息在正式官宣之前,是绝对不会流露到社会上来的。但廖小雅在得知许一山进京的任务后,她还是隐晦地将消息透露给了他。 许一山是绝对相信廖小雅消息的准确性的。以至于在与林威的闭门会谈中,他毫无保留将林威将离开广粤履职的消息,传达到了林威的耳朵里。 林威自然明白许一山的用意。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他的任何举动都将有可能影响到他即将到来履新职。许一山能掌握到这种绝密的消息,让林威不得不有所忌惮。 那一刻,林威不得不深思,这个许一山的水,究竟有多深? 可以肯定地说,林威回去广粤省是做了大量工作的。广粤省最终放弃要将东湖水库据为己有,并愿意联合开发的主意转变,与林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林威是典型的本土干部,在广粤省有着深远的影响。有人曾说过,林威在广粤省的圈子,可能是一二把手都望尘莫及的。 深耕广粤三十年的林威,他的意见能直接影响到广粤省委的决定。 讨论还在继续。无论是许一山还是林威,都没有给与会代表一个明确的方向。 现在只有一个大方向。大方向就是两省联合设立经济协作区。至于经济协作区落地在哪,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见。 许一山需要的,就是这种漫无目的的讨论。 第二天的会议,代表们一进入会议室,便眼前一亮。 在会议室的正前方墙上,挂着三幅巨大的地图。 第一幅地图是华夏全国的行政区划地图。排在第二的是广粤省行政区划图,第三自然是中部省的地图了。 在第一幅地图上,明显能看到一个用红笔勾出来的一个小圆点。其他两幅地图上,分别也有标注。 代表们入座后,大家的眼光就再没离开过三幅地图。 许一山与林威并排进入会议室。他在林威落座后,低声与林威交谈了几句,便径直走向了地图。 “同志们,广中两省经济协作会我们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天来,各位同志都做了大量的工作,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经请示广粤省委和中部省委,我现在很高兴的宣布,广粤与中部两省对我们正在进行的经济协作区设立均表示了支持与重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两省领导的高瞻远瞩,表示尊敬与感谢。” 掌声响了起来,经久不息。 “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让我们走到一起来的,是因为中部陈州东湖水库的一些小矛盾。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契机。历史与时代把重任交在了我们手里,我们就应该做对得起历史考验的决定。” 此话一出,与会者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庄严之色。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我们是站在历史潮头的一群人。在我们身后,站着千万的群众,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去改变一个历史时代的进程。因此,我们今天的任何一个取舍,都将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我与林书记已经有过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我们一致认定,尊重每一位同志的意见,接受每一位同志的不同声音。” “现在,由我来代表两省经济协作区会议的宣讲人,谈谈两省经济协作区的具体情况。” 他走到巨幅地图前,深情地凝视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一个圆点。 当他的手指落在圆点上时,他似乎激动了,身体明显能看到微微有些颤抖。 “我想,大家对这一个圆点的地区都很熟悉。”许一山微微笑道:“这里,一边是中部省的陈州地区,一边是广粤省的连县地区。在这两片地区之间,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东湖水库。广粤省的连县地区,交通闭塞,经济条件相对落后。它是广粤省各级领导最关切的地区之一。发展连县经济,促进连县社会发展,广粤省一直在努力。而同一地区的中部陈州地区,情况也不容乐观。” “如何带动和引领上述两个地区的发展,是我们两省共同关注的一个问题。” “连县面积2600多平方公里,陈州面积19000多平方公里,这两者看似相差巨大,其实都是一个整体。”许一山突然笑了,道:“据数据显示,连县拥有5800多名陈州女婿。陈州也有1200多连县媳妇。这些数据能看出来一个意思?民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嘛。”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端坐着的林威脸上,也不禁莞尔。 大家不得不暗自佩服,许一山的功课做得够深了。 “同时,这些数据也证明了一个道理,我们的群众基础是很深厚,扎实的。”许一山认真说道:“一个有着坚强扎实的群众基础的地区,怎么就不能成为我们携手的共同目标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本人与林书记是深入讨论研究过了的,我们一致认定,将两省经济协作区设在陈州和连县,是最好的选择。” 许一山说的时候,目光去看林威。 林威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我现在宣布,广中经济协作区落址在陈州与连县地区。” 会议室里呈现出异常的安静。林威带头鼓掌,随即,掌声如雷,滚过会议室上空。 “经认定,经济协作区范围是连县全境进入协作区,陈州划出同等面积地区,并入经济协作区。大家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请积极发表。” 回到座位上的许一山,心情无比的开朗。 眼前的这一幅版图,已经跃然纸上。稍加联想,便会感觉浑身的鲜血在激烈地流淌。 这是一个巨大的构想,它将打破壁垒森严的地区严酷现实,融化过去老死不相往来的残酷。经济协作区的横空出世,打造的就是一个新世界。或许,它真能改写一段历史的格局。 林威轻轻咳嗽一声,会议室瞬间便安静下来。 “同志们,刚才许一山同志就两省经济协作区的构想做了具体的说明,接下来,就是我们大家共同需要努力的事了。请大家记住,我们不但见证了这段历史,我们也是亲手改写这段历史的人。请各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尽一切能力,圆满完成这一个任务。” 他环顾四周一眼,缓缓说道:“我们会很快报请上级批准。批复下来,大家就该忙了。我宣布,两省经济协作会议圆满结束。大家鼓掌吧!” 双方代表都站了起来,大家互相握手问好。一场原本要兵戈相见的矛盾,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缓缓落下了它的帷幕。 从会议室出来,许一山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扑面而来。 当然,他没敢懈怠。因为他知道,燕京的意见将左右经济协作区的死活。 第1917章 出手 许一山提议并主导的两省经济协作区方案,得到了两省代表一致认可。 他站在地图前指点江山的照片,分别被广粤和中部两省用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一夜之间,两省要搞经济协作的消息便传遍了华夏大地。许一山的名字,正式被家喻户晓。 大方向定下来了,细节还需要一段过程去完善。 广粤省代表团在会议结束后,匆匆离开中部回去。而中部省的经济协作领导小组,旋即展开了前期准备工作。 广中经济协作会结束后,桔城秘密调查车军父子也有了消息。 市局局长盛华召开了专题汇报会,市委书记许一山,政法委书记周向阳,及纪委书记等,分别参加专题汇报会,听取了盛华的汇报。 经调查,车晓鹤名下的绿荫天下园林有限公司自成立至今,共涉刑事案件五起,至少造成三人死亡,两人重伤致残。至于各类治安案件,更是数不胜数。 车晓鹤今年刚满三十岁,大学本科学历。曾被誉为桔城三公子之一的车公子。车晓鹤生性风流,挥金如土,名下除绿荫天下公司之外,还有五家其他公司。业务涉及到房地产开发,小额金融贷款,酒店管理和一家社会人力资源公司。 盛华汇报到此时,特别强调了一句,“所谓小额金融贷款,其实就是高利贷公司。车晓鹤利用其父车军的影响力,从银行低息贷款出来,转手贷给急需资金周转的其他人。其利息高达月息三分到五分不等。光是这一项,车晓鹤就牟利达八千万元,造成二十几个家庭家破人亡。” 政法委书记周向阳的脸色十分难看,桔城隐藏着这样的一个黑恶势力,作为政法委书记却毫无作为,他责无旁贷啊。 “根据调查,在天心阁改造过程中,造成阻工市民身亡的主要指挥者就是车晓鹤。我们已经将肇事者再次收监,据他交代,是车晓鹤亲自下令铲车将当事人碾死的。而并非意外事故。” “车晓鹤与境外联系密切,在我们调查之前,他已经将超过三亿多的财产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到了海外。据我们掌握的消息,车晓鹤近期准备移民。” 盛华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将调查过程和结果汇报清楚。 从盛华开始汇报,到他汇报结束,许一山一句话都没说。 盛华的汇报,字字句句,就像一根钢针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他又愤怒,又悲哀。他为每一个遭受磨难的人伤感,又愤怒于省城脚下,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千夫所指的黑恶势力,却无人站出来反抗和斗争。 真正基层出身的许一山,对车晓鹤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社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完全是体制的因素造成的。车晓鹤之所以能在桔城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不就是因为他身后站着一个当市长的父亲吗? 许一山也明白,车晓鹤的案子,并非个案,而是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社会现象如果不打击,将会愈演愈烈,最终影响到社会发展。 桔城有这样的案子,衡岳又何尝没有?就拿衡岳的魏力父子来说,魏浩少年得志,难道又不是靠着他父亲魏力的庇荫? 再拿龚辉父子来说,龚伟疯狂得连银行的钱都敢窃取,如果没有龚辉站在前台替他遮荫,衡岳农商银行董事长刘思德会看不穿他的伎俩? 他们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权力掌握在他们父辈的手上。他们的父辈就像一把把巨大的保护伞,将他们犯下的所有龌龊罪行,都遮盖得严严实实。 其实,不是没有人知道,也不是车晓鹤之流手段有多么高明。但为什么就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话呢?这正是许一山最为痛心的地方。比如,车晓鹤经商这件事,按照规定,车军家属是不允许进入经商行列的。但为什么车晓鹤能堂而皇之的开公司? 追根究底,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倘若车军手里没有巨大的权力,车晓鹤还敢这样目无法纪,为所欲为吗? 汇报现场在盛华汇报完毕后,一直沉默着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等着许一山作指示。 许一山突然抬起头,目光在每一位与会者身上流转了一遍,面无表情说道:“周书记,请你谈谈看法。” 周向阳显然有些惶恐,在许一山将天心阁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组长的帽子戴在他头上时,他就知道自己屁股底下坐着了一座火山。 作为桔城的政法委书记,作为一名资深的政法领导干部,桔城没有一件违法犯罪的事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周向阳在车晓鹤的问题上,过去毫无作为,是他不知道,还是他故意忽视了? 许一山的一句“请你谈谈看法”,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坎上。这是一句灵魂的拷问,他要如何解释清楚,并证自己清白? 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向阳显然已经失去了回避的余地。 他的脸上挤出来一丝艰难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道:“好,我现在谈谈我的看法。” 周向阳一上来就开始检讨自己,他叹道:“今天听了汇报之后,我是很震撼的。桔城居然会发生这些令人发指的犯罪行为,这是我们作为政法机关的极大失职。预防和打击犯罪,一直是我们政法机关的天职。虽然社会发展很快,出现了过去我们从没遇到过的新问题,但这都不是借口啊,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失职了。” “许书记,各位领导,我本人这次亲自参与了天心阁历史遗留问题的处置。在真正接触到了这件事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太过于自信了,我们对不起群众啊!” 许一山摆摆手道:“周书记,这些话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应对和处理已经发生的事。” 周向阳双眼圆睁道:“抓!先抓人,依法严惩。” 许一山笑了笑道:“周书记,你明确一点,抓谁?” 周向阳讪讪笑道:“先抓车晓鹤,必须对他绳之以法。当然,他的保护伞也要打掉。不过,这一块就不是我能做的了,还得请纪委的同志出马。” 纪委书记一愣,赶紧解释道:“老周,我们是不能对车军同志调查的啊。” 周向阳便去看许一山,试探着说道:“许书记,我觉得,抓了车晓鹤,问题并不一定就能解决。只要他的保护伞还在,我们就会拿他没办法。” 许一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问盛华,“盛局,你们掌握的证据都能经得起考验吗?” 盛华激动地说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们掌握的每一个证据,都是经过反复调查落实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 许一山笑了,他平静地扫视了一眼会议室,态度坚决说道:“立即抓捕车晓鹤,严密封锁抓捕消息。” 第1918章 车军喊冤 周向阳的担心,其实也是许一山的担心。 车晓鹤归案,不代表尘埃落定。以车军在中部省的影响力,他完全有可能咸鱼翻身。 许一山并不担心在抓捕车晓鹤的事上出问题。在桔城市委决定对车晓鹤展开调查的时候,盛华他们就做好了全部准备工作。 控制和监视车晓鹤,是盛华亲自抓的一项工作。经侦支队已经当着车晓鹤的面,宣布对他实行边控的措施,这就是在给车晓鹤施加心理压力。 也就是说,车晓鹤如今就是一只瓮中之鳖,任何时候都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但车军是自由的。 对待车军,自然不能用对待他儿子车晓鹤一样的手段。车军位列高干,按照组织程序,即使要问责他,也必须先经过组织调查。 桔城市纪委确实不具有调查车军的权限。要想调查车军,势必由省委纪委进行。 车军曾担任过桔城市长,社会影响力特别巨大。调查他这样的一位高级干部,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权利争夺的假象。 许一山决定亲自请示陆书记。 陆书记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久久没有出声。 几年来,中部发生的事太多了。先是衡岳市的政法委书记魏力认罪服法,市委副书记畏罪自杀。紧接着省长龚辉落马。现在又曝出来桔城原市长车军利用职权,为亲属谋取巨大利益的事。 领导干部当中隐藏着害群之马,这并非怪事。毕竟,个人的利欲之心,政治野心以及每个人对自己的要求不同,从而会滋生各种各样的心理。大家为达到各自的目的,会不择手段地利用拉拢、打击和分化的方法,继而演变出来无数匪夷所思的事件出来。 干部队伍必须具有自我清洁的能力,因此,每年都会有一些干部应声落马。这本来是非常正常且合符情理的事,没有哪一个队伍能做到上下完全齐心协力。个人的私欲,往往会导致出现神人共愤的事发生。 然而,中部省这些年落马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有着巨大影响的干部。几年下来,落马这么多,这不从侧面验证了陆书记的领导能力? 许一山来陆书记办公室汇报,目的很直接,要求省委决定对车军展开调查。 “桔城的问题,确实有些严重。”听完汇报后,陆书记沉吟了好一阵后,才缓缓说道:“对于危害社会的害群之马,确实不能手软。但是,我们培养一名干部,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啊!” 许一山没有出声,他从陆书记的话里,听出来了他的痛心。 “一山同志,你现在已经是一名成熟的领导干部,在看待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懂得分析问题和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陆书记叹口气说道:“我们有些同志啊,就是不知道珍惜手里的权力。他们不会想到,权力是谁给他们的。一山啊,我们要深切理解,权力是老百姓给我们的啊。”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小声说道:“所以,对于侵害老百姓的干部,我们就不应该客气。” 陆书记突然笑了,他盯着许一山说道:“一山,我想问你,在我们干部队伍中,没有问题的同志有多少?有问题的同志又有多少?” 许一山一愣,他没料到陆书记会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出来。 干部队伍建设一直抓得很严,规范干部的纪律也层出不穷。可以这样说,为保证干部队伍的纯洁,上面几乎从头到脚都有严格的规定。 即便如此,还是出现应接不暇的违法违纪,甚至犯罪的事件出来。 有人归结于是外界的诱惑太大了。但凡一个普通人,都很难抵御外界缤纷纷杂的各种诱惑。在这些诱惑里,有金钱的诱惑,有权色的诱惑,更有权力的诱惑。 人们在诱惑面前,都很容易迷失自己。 “有一年,我去过一次渭水。”陆书记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渭水与泾水交汇在一起时的心灵震撼吗?” 许一山道:“陆书记,我只知道有一个成语,叫泾渭分明。” “泾水与渭水流到一起交汇的时候啊,一边清澈见底,一边浑浊不堪。它们各自保持着自己不被对方侵袭。但是,在流经不到千米的时候,它们就汇流到了一起。谁也分不出哪是泾水,哪是渭水了。你说,到底是泾水融合了渭水,还是渭水包容了泾水?” 许一山闻言,顿时傻眼。 陆书记面带微笑道:“这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包容。只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包容世间万象。” “我还要特别告诉你,但泾水渭水完全融合在一起后,原来浑浊不堪的渭水就变得清澈透底了起来。但是,渭水的流量是泾水的一倍以上,为何流量少的反而能清洁流量大的呢?” 许一山陷入了沉思。 突然,陆书记秘书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陆书记颔首笑道:“来得正好嘛。”他看着许一山道:“说曹操,曹操到,一山,车军同志来了,你要不要一起聊聊?” 许一山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书记若有所悟道:“要不,你回避一下?”他指着旁边一间关着的门说道:“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你进去坐坐吧。” 许一山心领神会,当即起身回避进了陆书记的休息室。 没一会,听到门外传来车军的哭声。 车军一进门就开始哭,他委屈道:“陆书记,您要给我做主啊。许一山他抓了我小孩,这是明显的打击报复啊。” 陆书记道:“老车,你先不急,坐下说。” 车军还在抽抽噎噎,他愤怒道:“陆书记,许一山他就是一根搅屎棍啊。你看他,把我们中部省搅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在给陆书记您难堪啊。” 陆书记似乎很意外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我这次得罪了他许一山。他妹夫是陈州的政法委书记聂波,在东湖事件上,聂波擅用职权,调派社会人员要与广粤省械斗。我制止了他,他就怀恨在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请示了容海同志,决定对他聂波展开调查。就是因为这件事,许一山就挟私报复我啊。” “陆书记,我去陈州组织抗旱工作,是受您的指示前去的。我不能让您失望啊,在我们遭遇这场百年不遇的大旱灾面前,我是不计个人得失的。我知道,我这个心急,办事可能会出现粗暴。但我的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抗旱需要吗?” 门外,车军一直在努力解释自己,陆书记一句话都没说。 许一山在屋里听得怒火万丈,恨不得冲出去朝着他车军大呸一声。 第1919章 跳楼 车军足足喊了半个小时的冤,才将他想说的话说完。 从他进门便不顾颜面在陆书记面前垂泪,到他声嘶力竭历数许一山的所作所为,再到他最后曲里拐弯哀求陆书记。许一山也从义愤填膺逐渐心平气和起来。 他在心里彻底看不起车军了。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将人格与尊严放在地上踩,这是最不为人耻的卑劣行径。车军在陆书记面前大言不惭地表示,他贡献了一辈子的青春与岁月,为国家为社会鞠躬尽瘁,不说功劳,苦劳总该有的。 他公开表示,如果陆书记不制止许一山的疯狂行为,会让中部省的所有干部感到心寒。原来团结的大好局面会被许一山打破。从此,中部将陷入人人自保的尴尬境地。 年近退休的车军,终于晚节不保。 很显然,陆书记对车军的举动并没有表示同情。在车军最后一句话说完后,陆书记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老车,你是个老同志了。”陆书记语气有些悲凉地说道:“我对你很失望啊。” 车军惶恐不安地解释道:“陆书记,请原谅我失态。我也是被许一山逼得无路可走了啊。他这个人小题大做,哗众取宠,他破坏的是我们整个中部省的政治生态环境啊。” 陆书记双眉倒竖呵斥他道:“你还知道什么是政治环境?如果我们每个人都严格要求自己,要求家属,会有今天的事出来吗?” 车军低声辩解道:“商业上的行为,本来就是丛林法则。商业本身就很残酷,你不吃了他,他反过来必定吃了你。再说,孩子年轻,不懂事,有些事做得过分了一点。” 陆书记冷冷说道:“老车,我问你,下命令铲车将一个人活活碾死,这种做法与法西斯有何区别?这是缺乏人性的行为啊。” 车军道:“这都是传说。陆书记你不能相信。” “是不是传说,是不是冤枉了你家车晓鹤,一切都得靠证据说话。老车,我希望你认真反思一下,有错能改,还是我们的好同志。怕就怕执迷不悟啊。在这个问题上,你最好配合组织的调查,希望尽快能还你一个清白。” 陆书记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是支持许一山的,但他并没有将车军一棍子打死。 “我明白。”车军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看着陆书记诡异地笑了笑,一句话没说,拉开门出去了。 车军一走,陆书记便在外边轻轻喊了一声,“一山,你出来吧。” 许一山局促不安地出来,低声叫了一声,“陆书记,我......” 陆书记摆摆手道:“坐吧,慢慢说。” 在陆书记的休息室里,他全程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车军喊冤的全部话语。那一刻,他猛然有些醒悟,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过激了一点?毕竟,中部出事越多,陆书记面子上越不好看。 “在培养干部的问题上,我们还是失败了啊!”陆书记感叹说道:“一山,车军同志的话,你都听到了?” 许一山使劲点头,小声说道:“陆书记,我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我不应该过于冲动。” 陆书记颔首道:“先不说这个。我就问你,在车军同志的问题上,你打算怎么办?”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党纪国法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书记嗯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许一山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从省委大楼出来,许一山一眼看到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每个人都仰着头看着楼顶,焦急地大声呼喊。 他狐疑地也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冷汗立即冒了出来。 省委办公大楼楼顶上,站着一个人准备跳楼。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车军。 在省委大楼楼顶上跳楼,而且这个人还是曾经的桔城市长。车军只要纵身一跃,这个新闻瞬间就将传遍海内外。 省委大院沸腾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当然,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 身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人们都在好奇地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省抗旱领导小组的组长车军要跳楼。” “他原来不是桔城市长吗?” “对呀。今年大旱,省委将他调来新成立的抗旱小组负责。当然,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听说,他与桔城新来的市委书记不和。组织上考虑到班子团结的问题,才将他调离的。” “可能不仅仅是这个问题。现在外面在传,桔城市委书记已经下令抓了他儿子。” “他儿子是不是叫车晓鹤的?车晓鹤在桔城可是名人,有钱有势的,这个许一山能斗得过他?你们可能不知道,车晓鹤在燕京可是有人的。” 许一山问了身边的一个人,“他怎么了?为什么要跳楼?” 那人根本没去看他,随口答道:“听说是受了冤屈,一时想不开。” 许一山道:“他堂堂的车组长,还有谁敢冤枉他?” 那人这才注意到他,看到是许一山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一句话没说,刻意回避了他。 孔野在一边嘀咕道:“他这样做,就是在吓人。如果他想跳,还要等这么久吗?早就跳了。这不过是故意制造影响而已。” 许一山瞪他一眼道:“别胡说八道。人命关天,少说风凉话。” 他话没说完,转身就往楼里跑。 省委大院有人要跳楼,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影响力绝对不亚于一颗核弹爆炸。 从目前情况来看,即便来了消防队在地上铺了救援垫子,人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跳下来,毫不意外将会摔死。 通往楼顶的路已经被大楼保安封锁死,任何人不得进入警戒区域。 许一山面对保安的拦阻,他毫不客气地将拦他的保安往旁边一推吼道:“站一边去,再敢拦我,出了事,你们负全部责任。” 或许是他满身的凛冽正气压住了保安,他们犹豫地问了一句,“这位领导,你上去干什么?” “救人!”许一山脸色铁青道:“我认识他,我能帮到他。” 孔野听说他要去救人,吓得脸都白了。他一把拉住许一山焦急地喊道:“许书记,你不能去。” 保安们闻言,才知道眼前这位干部就是声名远播的桔城市委书记许一山。按理说,保安对身为省委常委的许一山应该认识。遗憾的是这批保安都是刚换上来的新物业公司的员工,他们不认识许一山,实属正常。 孔野坚持不让许一山上楼顶去救援,他坦言道:“许书记,你不能去,不安全。” 许一山严厉地眼光怒视着孔野,孔野被他的眼光吓住了,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保安们自动让出来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许一山上了楼顶。 第1920章 楼顶救人 省委十八层办公大楼的楼顶,车军面无表情地看着脚底下的一堆堆仰面看着他的人。 在接到儿子车晓鹤已经被抓之后,他突然之间万念俱灰。 尽管他知道许一山不会放过他们父子,但车军内心依然残存侥幸。首先,他不会想到许一山动手会那么快,其次,他赌许一山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在车军看来,许一山不会莽撞到分不清轻重。像他车军这样的干部,能坐到桔城市长和省抗旱小组组长的位子上,岂是常人所能为的? 他车军不是无根浮萍,不是随波逐流的一片枯叶。不说燕京有人,就是在省内,他车军的影响力绝对不会比他许一山要小。 回想起许一山刚履职桔城时,车军又急又恨。 容海高升,腾出来的位子本该他车军坐上去的,谁料想半路杀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许一山。他许一山在衡岳市能呼风唤雨,不等于他来了桔城,还可以挥洒自如。 毕竟,桔城是他深耕多年的老根据地。 车军是个真正的老谋深算的人。他在许一山履职桔城后,表现出空前的热情。他认为,尽管书记是你许一山,但桔城却在他车军的掌控之中。 他亲自出面给许一山安排住房。他知道,只要许一山住进他安排的别墅里,许一山就等于钻进了他精心铺设的牢笼。 在许一山婉拒别墅安排之后,他抛开市委秘书长,亲自给许一山物色挑选秘书和司机。他要将许一山时刻置于自己的视线之内。 显然,他第二招又被许一山不动声色粉碎。许一山换了秘书,却留下了司机,这是他唯一的安慰。当然他不会知道,他安排的司机已经被许一山高贵的人格所感染。 接连的失败,并没有让他偃旗息鼓。就在他决心要与许一山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时候,一纸调令,将他从桔城市长的位子上调离。 他当然明白这是对他的明升暗降。市长才是实权人物,省抗旱领导小组组长只是一个虚职。尽管他的级别在调动之后有了显著的提升,但他明白,那只不过是一颗没有多少滋味的糖。 他将自己被调离市长位子归咎于许一山在背后暗中捣鬼,他坚定地认为,许一山这是在故意搞他。 于是,就出现了他在陈州指使人打伤广粤省的村民,并命令聂波以保护水库和中部省人民生命财产为由,调动陈州的全部政法力量,弄出来一个大动静。 他早就知道,聂波是许一山的妹夫。尽管不能直接让许一山受伤,至少能给他许一山上眼药。他要让许一山明白,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谁敢侵犯他的利益,他绝不手软。 许一山出手反击是在他成立天心阁历史遗留问题处置小组上。天心阁问题,明显剑指他儿子车晓鹤。作为父亲,车军何尝不知道儿子的所作所为? 他在心里为许一山叫好的同时,主动释放了善意。他让聂波解除了组织调查,并促成聂波官复原职。他是想告诉许一山,大家都放手罢! 但许一山似乎并不领他的情,随着儿子车晓鹤被抓捕,车军敏感地认识到,许一山的爪子还会伸到他的身上来。 找陆书记喊冤,是他已经走投无路的最后一招。 车军在喊冤之后突然明白过来,陆书记显然没有拉自己一把的念头。 他感觉自己突然成了一颗弃子。 他在权衡无数利弊之后,决定爬上省委大楼楼顶去跳楼。他要制造一起影响巨大的案子,他需要燕京方面来给陆书记施加压力。 眼看着脚底下的人群越聚越多,车军脸上开始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很快就会上新闻头条。陆书记为了压住负面影响,必须出面为他解围。 突然,他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老车,风景好看吗?”满面微笑的许一山,迈步往他跟前走。 车军冷冷喝道:“你站住!” 许一山果真站住了脚。脸上笑容未消道:“老车,我陪你一道看风景啊。” 车军冷哼一声道:“我不是来看风景的,许书记,你有兴趣看风景,我却没有。我想从这里一跃而下,你敢吗?” 许一山爽快答道:“敢啊,怎么不敢?老车你想跳,我就陪你一起跳。” 车军一愣,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跳?” 许一山反问他道:“你又为什么跳?” 车军面无表情说道:“你逼的。” 许一山一副吃惊的模样道:“我逼你的?老车,你是不是误会了?” “你抓了我儿子,接下来你就准备拿我开刀了,不对吗?”车军苦笑着道:“许一山,你逼我走上了绝路啊。” 许一山正色道:“老车,你想错了。我问你,车晓鹤身上有问题吗?如果有问题,配合调查清楚了,不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如果车晓鹤身上没问题,你担心什么?” “还有你,身为高级领导干部,你站上楼顶,无论结果怎样,你造成的影响都是不可挽回的啊。”许一山叹口气道:“老车,我想知道,即使你从这里一跃而下跳了下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车军被许一山问得张口结舌。 “老车啊,你这样的年龄,不应该这么冲动啊。”许一山苦笑着说道:“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解释的吗?这么说吧,你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你这一辈子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不跳,我相信你还有堂堂正正做人的一天。” 车军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我若不死,你会放过我?”车军突然苦笑着说道:“我不跳,难道就不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不会!”许一山斩钉截铁说道:“人啊,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做错几件事啊!一个人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错了还不知道回头。” 车军长叹一声道:“我已经没脸回头了。” 许一山大笑道:“谁说的?勇于回头的,才是真汉子。” 就在车军愣怔的一瞬间,许一山飞奔上前,一把牢牢抱住了他几近虚弱的身体。 等在身后的保安一窝蜂地涌上前来,七手八脚控制住了还在挣扎的车军。 楼底下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孔野满头大汗跑过来,一把抱住全身差不多湿透的许一山,嘴一咧,哭了起来。 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孔野惊魂未定。 毕竟,只要他们两人当中任何人一失足,后果便不可再挽回。 轰动省委大院的车军跳楼闹剧落下帷幕,许一山接过孔野递过来的纸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悄悄下楼,离开了省委大院。 第1921章 船娘的风情 许一山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陈晓琪回去了衡岳。 船娘小声道:“许书记,陈主任让我告诉你,她太想孩子了。她回去看望孩子他们,明天就回来。” 许一山哦了一声,顺手将手里的公文包递给船娘。 “小琪不在家,你今天也休息吧。”许一山道:“你来家里那么久了,一直没休息。今天给你放假,去外面玩玩。” 船娘含着笑,低声说道:“我又没个家,去哪呢?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都不想去。” 许一山道:“不想出去也行。今天你就在家休息。不用管我。” 船娘被桔城市政府机关事务局安排来许一山家服务。来之前,船娘不知道服务的对象是许一山。许一山也不知道会是船娘。 直到在月亮岛的别墅两人见了面,才不得不暗自惊奇命运的安排。船娘因为丈夫于小二的事,被市政府特殊照顾。她外表漂亮,性格温柔。如果不知道她的出身,很容易让人将她归作是写字楼丽人一族。 船娘是个命运多舛的人。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命运安排她嫁给了渔民于小二。从此便成了跟随丈夫风里来,雨里去的船娘。 其实,船娘是个读过不少书的女人。她父母早亡,家里再无亲人。长大后,她美丽的容貌让无数登徒子垂涎三尺。其中,便有富人托人找到她,愿意花大价钱将她收归外室。 那时候只要她点头,便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然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船娘一次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遇上了驾船经过的于小二。 于小二当然知道船娘。他站在船头痴痴地看埋头洗衣服的她,突然吼了一声,“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歌声惊动了船娘,她一抬头,便看到船头上浑身黝黑,身材健硕的于小二。不由启齿一笑。 这一笑,犹如一朵美丽的花儿在于小二眼前绽放。但见他凌空一跃,人便如银箭一样射进水里,半天不见露出头来。 船娘顿时吓傻,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没见于小二冒出头来,以为出了事,当即哭出了声。 就在船娘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猛然感觉自己浸不在水里的脚脖子被人握住了。低头一看,便看到于小二从水里冒出头来,手里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船娘又惊又喜,不觉含泪骂了一句,“哎呀,你这死人,吓死我了。” 于小二笑嘻嘻将鱼递给她道:“送给你。” 船娘含羞道:“我不要。”她看了一眼顺水飘走的渔船,惊呼道:“哎呀,你的船漂走了呀。” 于小二毫不在意道:“它能漂去哪?天涯海角,我于小二想让它过来就过来。”说罢,他将鱼儿往船娘手里一塞,纵身跃入水里。 于小二的水上功夫可称一绝。在水里简直如履平地。 没一会,他已经摇着船再次出现在船娘面前。 船娘双手死死扣住于小二塞给她的鱼,半点不敢轻心。待到于小二的船头停在她面前,她才嫣然一笑,将手里的鱼儿扔进了于小二的船舱,提着装衣服的竹篮,转身就要走。 于小二跳到她跟前,挡住她的路,歪着头问她,“你敢上我的船吗?” 船娘嘴巴一撇道:“上就上,我还怕你能吃了我呀。” 于小二大喜过望,当即拖过来跳板,小心翼翼请船娘上了他的小船。 船离码头,她便成了真正的船娘,从此再没踏足岸上半步。 船娘丈夫出事后,船娘便四处讨要一个说法。她本柔弱,此刻却变得刚强不已。那时候的桔城市政府门口,每天都能看到船娘顶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如木桩一样立在政府大门口。 桔城市政府苦不堪言,派人吓过她,也好言劝慰了她,甚至提出巨额赔偿给她。但她就是不为所动,因为,他需要一个丈夫身亡的真相。而桔城市政府,恰恰给不了她一个真相。 最后,还是一位副市长出面,承诺会给她一个真相。考虑到船娘的实际情况,副市长表示,愿意将船娘安排到市政府机关事务局,由市政府分配给市领导家当保姆。 船娘爽快答应,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在领导家当保姆,她才有接近真相的可能。 但是后面出现的情况又令人啼笑皆非。市领导的家属们在见到船娘后,纷纷拒绝船娘进入他们家服务。她们在背后议论说,船娘太漂亮,特别是那一双勾魂眼,谁家的男人能抵御得了她的眼波流转。 直到许一山调任桔城,车军亲自下令,将船娘安排到许书记家服务。 许一山走到卧室门口,突然站住脚回过头说道:“对了,你本名是叫张珍是吧?张姐,你以后不用叫我们书记主任的,你就叫我们的名字。” 船娘惊慌道:“哪怎么行?你是主,我是仆。主仆是有区别的。” 许一山不悦道:“什么主,什么仆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你来我家工作,就是我家的一份子。以后,你就按我说的叫我们,我们感到亲切。” 船娘张珍红了脸,低声嗯了一声。 陈晓琪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许一山总觉得有些尴尬。 船娘来家里后,陈晓琪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打扮船娘。她不无骄傲地说过,她要让家里的每一个人走出去都与众不同,包括船娘在内。 事实上,在陈晓琪的精心打扮下,船娘确实不像个保姆了。她本身正逢花开正艳时节,她的芬芳流淌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馥郁浓烈。 “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许一山转身进屋,找了衣服出来,进了洗手间。 许一山的家是原桔城市委家属宿舍,房子的设计还是老设计,一套房子只有一个包含淋浴的洗手间。 看见船娘张珍还站在门外,许一山讪讪道:“张姐,你去休息呀,我去洗澡了。” 船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说道:“今天家里来了一个人找我,说是于小二的事有结果了。” 许一山一愣,问道:“什么结果?” 船娘苦笑道:“于小二不是失足落水身亡的,他是被人打死的。今天来的人告诉我,凶手已经被抓了。” 许一山高兴道:“这很好啊。你的心病终于要好了嘛。” 船娘眼睛蒙上来一层水雾,她呜咽道:“我知道,没有你,我永远得不到真相。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 她突然双膝一软,就在许一山跟前跪了下去。 第1922章 以身相报 船娘突然下跪致谢,吓坏了许一山。 他赶紧将手里的衣服扔了,双手去搀扶她。 慌乱间,他一双手便触摸到了船娘丰满柔软的胸脯。顿时,一阵温柔便铺天盖地迎面扑来。船娘嘤咛一声,脸变得娇艳起来。 许一山慌忙说道:“张姐,快请起来,你这是干嘛?” 船娘含着笑,满怀感激道:“我得到了真相,没让于小二含冤,我已经对得起他了。从此以后,再无牵挂。许书记,你的大恩,我做牛做马都难以为报啊。” 许一山苦笑道:“张姐,你说这样的话,我汗颜啊。是我们对不起于小二,对不起你。我们让于小二含冤几年,这是我们的失职啊。” 船娘莞尔一笑,“我们出身低微,就是这样的命。我不怨任何人,更不怨你。没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真相了。” 在许一山的搀扶下,船娘站了起来。但她浑身就好像没有了骨头一样,软软的似乎站不稳。 许一山不敢松手,只好伸过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腰。 如此以来,两人肌肤相亲,彼此之间,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船娘本是个皮肤细腻,肌肤胜雪的女人。当年跟随于小二在香水河上风里来雨里去,她美丽的容颜都没改变。如今在许一山家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她的美丽,比过去愈发光鲜了许多。 女人只要养,便会像一朵花儿一样的盛开。 如果说,许一山没有感觉,那就是在说谎话。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子,身体的诱惑往往能将理智摧毁得一干二净。 半靠在在他身上的船娘,此刻就如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疯狂地炙烤着他的灵魂。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船娘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她居然伸开了双臂,拦腰环抱住许一山的身体。她呢喃道:“我除了我自己的身体,再没其他了。你若不嫌弃,我......” 她没勇气往下说了,羞涩不已地又低声抽泣了起来。 许一山没敢动,他松开搂着她腰的手臂,小声说道:“张姐,你现在很激动,慢慢安静安静,平复一下心情吧。” 船娘闻言,似乎有些失望。她松开环抱着许一山的手,猛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我就说你这个女人很贱吧。人家怎么会看得上你呀。” 她开始不停地抽打着自己的耳光,样子变得有些可怖。 许一山赶紧去抓住她的手,尴尬道:“张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船娘冷冷道:“你不用解释。是我不好,我是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琪。我一个下人,怎么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啊。可是我真的除了自己的身体,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报你呀。” 许一山摇摇头道:“张姐,我说实话吧。你很美丽,也很善良温柔。你是我们男人谁都想据为己有的女人。但是,我们已经是家人了。不是我不喜欢你,我的喜欢,是对家人的喜欢,不是那种男女的欲望啊。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美丽端庄的姐姐啊。我和小琪都商量过了,这辈子只要你不想离开,我们就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或许,我们不能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但是我们可以保证,这一辈子的粗茶淡饭,我们不会少了你一口的。” 船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浑身颤抖着,泪如雨下,她再一次抱住了许一山。 “你骂我吧,我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呀。”她哭喊道:“我不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啊,我真没脸见你们了。” 她猛然放开许一山,冲进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衣服。 许一山跟随着她进去,安慰她道:“我不怪你,反而很感谢你。张姐,你如果把我们当做自己的亲人,你就留下来。我知道,你在外面没地方可去。让你离开,我放心不下。” 船娘呜咽道:“可是我没脸见陈主任了呀。” 许一山笑道:“怎么就没脸了?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了吗?你记住,我们是清白的,永远都是清白的。” 船娘停住了收拾行李的手,她颓然往床上一坐,低声叹道:“我听你的,我不走了。” 船娘安静了下来,许一山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张姐,把今天的事都忘掉。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永远的一家人。” 他带上她的房门,捡起衣服进去洗澡去了。 等他洗完出来,船娘房间的门依旧关得死死的。他没去打扰她,径直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陈晓琪在这时候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镜头里,陈晓琪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冲着镜头喊道:“老公,我没告诉你就回了衡岳,你不会怪我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傻瓜,我怪你干嘛?家里还好吧?” 陈晓琪嗯了一声,怂恿孩子叫爸爸。 两个孩子稚嫩呼唤他时,许一山再没忍住,眼眶顿时湿润了。 “我这次回去就准备买房。”陈晓琪商量着说道:“我算了一下我们的公积金,够了。我要把孩子都接到身边来。好吗?” 许一山满口答应道:“好,只要你喜欢,我都支持你。” 陈晓琪笑了,柔声道:“老公,你太累了。我要给你创造一个天下最舒适的环境,我要让你随时随刻都记得回家。” “好!”许一山大声说道:“老婆,要辛苦你了。” 聊了几句闲话,陈晓琪看见许一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休息那么早呀?” 许一山苦笑道:“我累了呀。” “对了,我今天在朋友圈刷到一个人说,省委大楼有人要跳楼,谁呀?”陈晓琪狐疑地说道:“刚才我再去看,发现发圈的人把这条给删了。这不是谣言吧?” “不是。” “不是?”陈晓琪激动起来,连忙催促着他问道:“谁在省委大楼跳楼?跳了吗?后果严不严重?” “车军。”许一山简单答道:“没跳下去,被人拦住了。” 陈晓琪拍了拍额头道:“谢天谢地。他这一跳,还不摔个粉身碎骨呀。老公,你说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啊,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许一山苦笑道:“有时候啊,活着比死更难。” 陈晓琪似乎一下醒悟了过来,她试探着问:“车军跳楼,与你有关系吧?” 第1923章 大事初定 许一山没有直接承认车军跳楼与自己有关,但也没否认。 他顾左右而言他道:“老婆,有些事,你不用过多去想,费神费心。” 陈晓琪浅浅一笑,“老公,我们是没根基的人。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他睡得很沉。车晓鹤被抓,车军跳楼,盘踞在桔城人们头上的两条恶龙最终走到了他们的终点。 对车晓鹤动动手,表明了许一山的态度。车军求饶于陆书记面前,却没得到陆书记保护。他绝望之际,才想出跳楼这一出。他妄图借助影响来平息许一山对他们父子的追究。 拿下车家父子,就好像拨开了压在桔城头上的一块浓厚的乌云。剩下的一些虾兵蟹将,无须他再费心思,自有人会去收拾他们。 心头没有忧虑,因此觉睡得特别香。 一切都在按他的预料在进行。车军跳楼未遂,人却失去了自由。当天晚上,中部省纪委便对车军采取了“双规”的措施。 第二天,副市长梁明主动到纪委投案自首。桔城反腐,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省委常委会上,容海主动作了自我批评。车军的落马,在某种程度上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车军当市长时,他是桔城的市委一把手。 车军父子被拿下,也掀开了桔城的反腐大幕。陆书记在会上明确要求,要对全省干部来一次外科式的审查,严厉问责所有违法违纪的领导干部,绝不姑息。 广粤省在这时候来了消息,请求中部省组成一个经济协作区联合工作小组。小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赴燕京跑经济协作区的批复。 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联合工作小组究竟以谁为主?是广粤省来主导,还是中部省来主导? 广粤省提出,经济协作区的设立,是促进两省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举措。广粤省将会在多个方面作出努力,特别在产业发展,协作区前期建设上,广粤省将会不遗余力推进。 言外之意,广粤省要成为经济协作区的主导地位。 而中部省认为,经济协作区有大半区域原属于中部省,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广粤省只是整个经济协作区的附庸,应在从属地位。 双方意见一时之间很难达成统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经济协作区是两省共同设立的,是省级的协作单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经济协作区的主导权掌握在谁手里,谁将是话事人。 这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担任经济协作区主要领导人的,必须是一位各方面都无比优秀的人选。毕竟,此人从此以后将名列两省主要领导行列。是一位能掌握两省权力的重要人物。 陆书记专门找过许一山谈话,希望他来挑起这副重担。 许一山却积极举荐广粤省的林威来出任经济协作区的管委会书记和主任。 下面,是陆书记与许一山的谈话内容: “一山,经济协作区的主导权我们必须掌握。这不是争权,而是有利于经济协作区的未来发展。我看,就由你来担这个责任。” “陆书记,我觉得广粤省的林威副书记更适合这个位子。” “不。老林现在已经明确要调任粤西省去了。” “我不知道啊。” “现在知道了吧。”陆书记微笑道:“其实,你比我知道得还早。这些年你与广粤省打了不少交道,有经验。关键一点,经济协作区是你提出来的方案。你不能看着半途而废吧。” 许一山小心问道:“广粤省的意见呢?” 陆书记道:“我已经与广粤省的主要领导通了气,大家都认可了我的建议。现在,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去燕京将经济协作区的方案落地。燕京的意见非常重要,没有燕京方面的支持,经济协作区很难走下去。” 听说林威调任粤西省,许一山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虽然他从廖小雅哪里得知林威将要升迁的消息,却不知道林威最后要去的会是粤西省。 广粤与粤西和中部三省,都是一个毗邻的关系。广粤的经济发展最快最好,整个省的经济条件早就远超粤西与中部。 中部在三省当中,处于一个中间位置。在经济上比广粤不足,却比粤西足足有余。 也就是说,粤西省在三省当中,基本处于一个经济条件相对落后,社会发展相对缓慢的一个省份。粤西在华夏各省市排名中,一直处于下游水平。 林威去粤西,肩上的担子显然不轻。 在陆书记与许一山谈过话之后,经济协作区谁来担纲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两省联合行文,任命许一山担任广中经济协作区首任党工委书记和管委会主任。广粤省一名副省长出任第一副主任。两省分别安排国土、国资委及相关部门参与进来管委会。 一夜之间,许一山成了领导两省的重要人物。 文件中明确规定,许一山同志对经济协作区有完全的主导权。广粤与中部两省,将全力支持经济协作区的建设和发展。 在未拿到燕京批复之前,广中经济协作区的办公地点暂设桔城。 文件下达后第二天,广中经济协作区广粤方面的代表便进驻了桔城办公。 广粤省副省长林少雄原是广粤省某地级市的市委书记。他是经由林威推荐来担任广中经济协作区的副主任的。在见到许一山之后,两双手紧握在一起,林少雄说了一句话,“许书记,作为你的兵,我来报到了。” 许一山客气道:“林省长你千万别这样说。广中经济协作区事关广粤中部两省未来发展大局。你们广粤是我们的老大哥啊,我说真心话,有许多地方需要向林省长学习。既然我们走到一起来了,就请林省长多多指教。” 林少雄副省长嘿嘿笑道:“你年少有为,我是半老头子了,广粤省委安排我来给许书记打下手,我的责任就是按照许书记的指示,更快更好完成任务。” 客气归客气,两人见面后不久,话题便进入了工作。 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燕京支持广中经济协作区的计划。这个涉及两省的经济协作区,将会牵涉许多看不见的问题和矛盾出来。 燕京方面能否同意设立这样的一个经济协作区,还是一个未知数。 两人商议决定,第二天便启程去燕京活动。 第1924章 批复被拒 许一山偕同林少雄共赴燕京,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了燕京发改委。 发改委似乎对许一山他们的到访早就预料到了,谈了不到十句话,发改委便委婉地表达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将不会批复立项意见。 许一山着急地问:“这是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大好事,为什么不给批复?” 发改委的同志对许一山的质疑,置若罔闻。他们干脆闭口不语,态度显得冷淡至极。 这种情况,许一山始料未及。他怎么也不想通,燕京发改委会那么直接拒绝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立项要求。 虽说广中经济协作区事关两省,但两省已经取得了高度共识。按理说,燕京只需要来一个顺水推舟,就将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报请燕京同意,这是程序上的规定。特别是涉及两省事务的大事,必须经由燕京点头。 同时,还有一个好处,只要燕京同意批复,还将有一笔不少的配套资金支持。这笔钱对还只是一张蓝图的广中经济协作区而言,有久旱得甘露的意义。 发改委的同志表达了不支持的意见,暗示了许一山和林少雄,并非发改委不同意,而是上面有重要领导打了招呼,不建议设立广中经济协作区。 一个上午,许一山都缠着发改委的领导要个说法。他现在比谁都急,拿不到批复,广中经济协作区即便推进了,也是一个怪胎。 快下班的时候,发改委同志邀请许一山和林少雄一道去他们食堂就餐,许一山还想去,却被林少雄用眼色制止了。 燕京大地,高官林立。像许一山和林少雄这样的地方干部,就像一粒微尘一样,根本没人在乎。许一山身为地方省级常委,在地方已经是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但到了燕京,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或许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因此,尽管许一山心急如焚,却没人在意他的激动。 为表示自己谦卑,两人去发改委的时候,连秘书都没带。 人家下班了,总不能继续赖在人家办公室。林少雄又示意许一山不要去发改委的食堂就餐。两人一从发改委大楼出来,林少雄便笑道:“老许,你没看出来吗?人家就是客气客气,根本就没真的想请我们吃饭的意思。” 许一山不屑道:“吃个食堂,能吃他多少钱啊?他们去了地方,我们可都是供着他们的。” 林少雄大笑道:“没办法啊,人家有这个本事。我们不供着他,他随便掐一下我们的脖子,我们就会没气。” 许一山压低声道:“要不,我们请一次?” 林少雄苦笑着道:“未必会给面子。” 没拿到批复,许一山和林少雄下午还得继续去发改委。毕竟,发改委这一关很重要,过了这一关,一起都好说。 两人不敢回酒店去,便随便找了一家面店,要了两碗炸酱面。 都是堂堂副省级干部,却混在一群平头百姓里吃小店。林少雄在将一碗炸酱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再也咽不下,他扔了筷子说道:“老许,老子感觉来燕京办事,就像要饭的叫花子一样,你说值不值?” 许一山埋头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他小心翼翼放好筷子笑道:“老林,只要是为老百姓造福,讨饭就讨饭,无所谓。” 林少雄笑笑,没再说话。 吃过面后,两人便在四处溜达。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得找个地方打发这段时间,顺便商议一下下午的事。 不管是许一山,还是林少雄,他们都是肩负着重托而来的燕京。事情办不好,两人还真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 燕京的繁华,即便是广粤省,也觉得望尘莫及。林少雄感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都想往燕京跑了,他娘的,燕京的一条狗,都比我们有面子。” 许一山笑道:“老林,别丧气。我就不相信攻不下这座堡垒。你想啊,发改委的同志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是他们不愿意批,而是有人在干扰。那么,我们就要找到这个干扰的人是谁,来一个对症下药。” 林少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后,讪笑着道:“老许,我发现你有点天真了。就算我们知道了谁在干扰,你我就能见到这个人?就算见到了这个人,你该怎么说?说他干扰不对?”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还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干扰?” 在发改委门前的大街上两人来来回回溜达了三四圈,终于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 两人一致同意,晚上邀请发改委的同志赴宴。不管成与不成,试还是要试一下,万一人家答应了呢? 在发改委办公室见到上午的领导后,发改委的同志吃惊地看着他们说道:“哎呀,你们怎么还来?不是明确告诉你们了吗?你们这个项目不能立项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今天我们不谈项目,谈感情。” “谈感情?”发改委的同志狐疑地看着他笑道:“我们之间,谈什么感情?我说许一山、林少雄二位同志啊,你们都是高级干部,深知规则与程序啊。我这人办事说话都很直接,从不隐瞒观点。这么说吧,你们搞的这个经济协作区,前所未有。涉及两省的具体事务,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啊。” 发改委的这名同志,职务仅仅只是一个司长。比起许一山和林少雄,他的级别显然低不少。但是,在许一山他们面前,他却有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许一山笑道:“今天麻烦了你,我和老林同志商量了一下,不管事情办得怎么样,既然来了,还是得感谢你一下。我们想请你晚上一道吃点饭。” “不用了。”发改委的同志断然拒绝道:“你们不用客气。我这人身体不太好,吃不得外面的东西。谢谢二位的好意。真心感谢。” 许一山道:“领导,给一个机会嘛。大家相识一场,一起坐坐,没什么事吧?” 一声领导,喊得发改委的同志脸色微微红了起来。他又何尝不知道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两位,级别比他高了许多。 林少雄也在一边附和着说道:“就是嘛,今后你去了我们广粤省,我再尽地主之谊。今天,就想请你坐坐,没任何要求。” 发改委的同志迟疑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行,去哪?” 许一山脱口而出道:“燕京饭店,可以吗?距离也不远,步行就到了。” 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许一山的心情比上午好了不少。 当然,吃饭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干扰发改委的批复。 当然,他知道这个人地位不简单。能影响和干扰到发改委的工作,至少证明此人位高权重。 这人究竟是谁呢?许一山想破了脑袋,始终没有想出来究竟是谁。 林少雄对许一山的决定无任何质疑,他们都在期待在晚上的饭局上,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第1925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饭局选在燕京饭店,既有面子,又不至于铺张浪费。 作为燕京最老牌的饭店,燕京饭店的确驰名海内外。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客人,到了燕京,都想在燕京饭店领略一下国际风范的服务。 然而,燕京饭店不是谁都可以进去享受服务的,更不是钱能办得到的。在这里,身份与地位,远远大于金钱的作用。 许一山是托了驻京办的奚美丽主任,才预定到了一间并不算大的小包厢。 奚美丽驻京多年,在燕京的关系星罗棋布。即便是她,为了预定到一间小包厢,也费了不少的心思。 发改委司长徐涛带了自己的夫人一道过来。这对许一山与林少雄而言,不异于意外之喜。 通常,没有人愿意带家属来赴这样的接待宴会。尽管这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公务宴请,但像徐涛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带着家属,他是在暗示,他将许一山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果然,在寒暄过后,分宾主坐下,许一山才知道徐涛的夫人居然是中部人士。 徐涛夫人早年毕业于燕京某著名大学。现在中部省的教历史上,还能找到她的名字。她是中部省当年的理科状元,高考的分数远超第二名八十多分。即便放在全国,她的分数也是名正言顺的探花一类的神的存在。 徐夫人今年快五十了,外表看起来却还如三十多岁的娇娆少妇。 徐夫人与丈夫同姓,单名一个“菁”字。现供职于燕京某部委下的科研机构。 更神奇的是,徐菁的老家,居然就在陈州的东湖水库。 “小许,你辛苦了。”徐菁笑吟吟说道:“我听徐涛说,我老家来了一个叫许一山的官员,我就逼着他带我来了,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请都请不来您。您能来,就是给我面子。哪里唐突了?徐司长搞了个突然袭击,我高兴啊。” 徐菁微微一笑,轻轻叹道:“我已经很多年没回中部了。听说你来了,我心里又高兴又激动,你是我娘家人啊。” 许一山真诚邀请道:“徐夫人有空,就回家乡走走吧。家乡这几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他心里在想,驻京办有一份中部省在京领导干部的名单,自己也曾按照名单上的人,逐一拜访过。但是,他的印象里并没有一个叫“徐菁”的名字。 当然,能上那份名单的人,职务最低不能低于“司长”级,难道是徐菁的级别还没达到进入名单的要求? 聊了一会,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徐菁并非行政干部,她是一名科研人员,主攻新能源应用技术。 许一山心里一动,小心地问了一句,“徐夫人,您研究新能源这一块,我想问问,目前我们的新能源技术在全球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徐菁笑了笑道:“小许,我先说一下啊,以后你不要叫我什么徐夫人了,我听起来感觉很别扭。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娘家人啊。若你不嫌弃,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徐涛道:“小许书记,我觉得这样更好。当然,前提是你不嫌弃。” 许一山高兴道:“我嫌弃谁呀?你们二位不嫌弃我,我就心怀感激了。徐姐是我姐,徐司长你就是我姐夫了啊。” 说笑一阵,徐菁才回答了许一山的疑问。 徐菁目前是新能源技术的领军人物之一,她对海内外的新能源技术了若指掌。她毫不隐瞒地说道:“目前,我们的新能源技术还处在起步阶段,很多核心技术我们还没掌握,更没突破。这么说吧,我们在短期内很难做到全球顶尖,但我们基本可以维持中等水平。” 许一山好奇地问:“中等水平是什么水平?” 徐菁淡淡一笑道:“所谓中等水平,就是我们在新能源这一块的技术,基本可以应用到现实生活中。比如电动小摩托,电动汽车之类的技术。” 许一山嘿嘿笑道:“现在三线城市里,满大街跑的都是电动小摩托。我们叫它电瓶车。这东西好啊,真是物美价廉。” 徐菁道:“电动小摩托的技术,就是我们科研所的成果。” 许一山满怀崇敬说道:“徐姐,你们为人类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啊。” 徐菁摇了摇头道:“新能源取代过去的能源,是势在必行,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能源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警觉性,未来一定会被时代抛弃。现阶段我们在新能源这一领域已经取得了一定进步,新技术一旦应用起来,必将改写历史。” 许一山试探着问:“姐,新能源汽车你有什么看法?” 徐菁笑而不语,过一会道:“国内有一家汽车生产厂家找过我们几次,希望买断我们新能源汽车的专利技术。” 许一山赶紧问:“卖了吗?” 徐菁摇摇头道:“这是我负责的项目。我认为技术还没完全成熟,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所以,没有答应。” 许一山嘿嘿笑道:“姐,这个技术你就不要再答应别人了,老弟我要了。” 徐菁居然爽快答应,道:“不过,你得有耐心等。在技术不完善之前,我是不会让它走出实验室的。” 许一山认真道:“请姐放心,我有足够的耐心。” 许一山与徐菁姐弟相称,让林少雄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指着刚上好的菜肴道:“不要谈你的新能源技术了,客人还饿着肚子啊。” 许一山连忙起身,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常常顾此失彼。” 饭局开始,许一山的话题便再没扯到新能源技术上去。他心里突然有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认识徐菁,等于是老天爷送了他一件大礼物啊。香河市的新能源汽车项目终于可以看到一丝曙光了。 广中经济协作区项目被拒,成了压在他和林少雄心里的一块巨石。项目拿不到批复,他们没法回去交代啊。 林少雄转了一个大弯,终于转到了项目上来。 徐涛起初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出来谁在背后干扰项目落地。他显然有些顾忌,欲言又止。 在与许一山碰过一杯酒之后,他深深叹口气道:“老弟,就我本人看来,你们的这个广中经济协作区前程不可限量啊。这种打破两省界限的新的合作模式,会给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巨大影响。上面可能考虑得更详细,希望你们能理解。” 许一山道:“不谈这个。组织决定,我们无条件遵守。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将两省合作视为洪水猛兽?难道各省市之间永远都要相互树起壁垒?” 林少雄插了一句话道:“是啊,徐司长,你说,究竟是谁在干扰呢?” 徐涛没有说话,他缓缓坐了下来。他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摆正,又将旁边夫人徐菁的杯子拿了过来摆在一起,再拿了一根筷子架在两个杯子之上,一笑了之。 林少雄显然还没明白徐涛的举动,但许一山心里已经了然于胸。 第1926章 借刀杀人 两杯之间架一横梁,徐涛不就是在暗喻,背后干扰的人,是梁国明吗? 直到饭局结束,林少雄都没明白过来,徐涛究竟透露没透露谁在背后干扰广中经济协作区的批复。 送走徐涛夫妇,林少雄抱怨道:“老许,你搞什么鬼名堂啊,正事不谈,谈什么新能源?现在好了,我们就算浑身是劲,也地方使啊。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干扰,我们就是想做工作都找不到门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林,你不要急。我们慢慢打听,总会打听出来是谁。” 林少雄摇着头道:“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实在不行,我们不要他们的批复,把经济协作区降格,降为省级经济协作区,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许一山苦笑道:“既然燕京已经知道了,我们再降格,未必就能顺利。” 林少雄顿时心灰意冷,抱怨道:“这婆婆妈妈多了,媳妇还真不好做。” 回去宾馆,林少雄提出呆在燕京意义不大,他决定先行回去。许一山愿意留在燕京活动,他表示同意。但林少雄提醒他道:“一山同志,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去商议,实在不行,我们广粤省的老大和中部省的老大一起出面,未必就解决不了批复的问题。” 许一山不置可否地笑,他客气道:“林省长,你太忙,先回去也行。我还在燕京呆上几天,看看有不有其他机会。” 批复没拿到手,。两人都有严重的挫败感。 来之前,大家都乐观地估计,燕京一定会大力支持两省设立经济协作区。毕竟,这种打破固有的地方保护主义,两省共同携手前进的机会,从未有过。 回去房间的许一山,枯坐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电话里,胡进洪亮的声音响起,“老许,遇到麻烦了吧?”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老胡,你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啊?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你不遇到麻烦,会想起我?”胡进大笑道:“你现在终于看清了某人的嘴脸了吧?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到处出风头,风头都要压过某人了,某人会让你春风得意?” 胡进大笑过后,又冷笑起来,“你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你老许现在弄什么,某人在弄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一句话,你这次搞的两省经济协作区,动到了某人的利益。” 许一山干脆挑明了道:“老胡,你也不用遮遮掩掩了,直接说吧,你说,老梁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进叹口气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刚才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你的风头已经要压住他了,他会让你出风头吗?” 许一山辩解道:“我这不是出风头啊。” “可在梁看来,就是出风头。其实啊,在听说你们中部要与广粤省共同设立经济协作区的时候我就估计到了,你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梁一定会站出来阻扰。” “仅仅是担心我出风头?”许一山苦笑道:“老胡,我们是不是看低了老梁?” “不,一点都没看低他。”胡进不屑地说道:“现在我才明白过来,要说耍阴谋诡计啊,你我远不是梁的对手。这家伙是天底下最善于隐藏伪装自己的。你看他现在伪装得多好,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把别人的眼睛都蒙蔽住了啊。老许,我预感,未来还将有更大的悲哀在等着大家。” “就拿梁与我们同学这件事来说,现在我才知道,你老许是凭着真才实学考进去的吧?我胡进不才,燕京大学没考上,只好去了水利学院。但我敢保证,我是凭考试进去的。你知道梁吗?人家可不是考进去的,至少我知道,他的外语考试是零分。你告诉我,一个外语考试是零的人,能进水利学院读书吗?” 许一山沉默不语。梁国明在校期间,最大的爱好就是追人家女孩子。据说,他读了四年大学,至少弄大了五个女孩的肚子。 “既然你找到了我的头上,我就得替你出头。”胡进道:“老许,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他?” 许一山嘿嘿笑道:“老梁现在位高权重,未必会见我们。” 胡进怒吼道:“他敢!别说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算坐稳了,也不保证不会被人推下来。” 许一山只好答应道:“我听你的。” 挂了胡进电话,他莫名其妙地笑了。 在看到徐涛的暗示后,许一山心里就明白,能对付梁国明的,只有胡进。 梁国明本为胡进手下,胡进也从来没将梁国明视为对手。在胡进看来,梁国明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却偏偏喜欢装的人。 但是,梁国明前进的速度却比他快了许多。在齐头并进之后,梁国明很快就将胡进甩在了身后。特别在年前的燕京委员选举中,呼声最高的胡进却没进入圈子,反倒是梁国明,一飞冲天。 这对胡进而言,无异于天大的打击。 许一山知道。胡进的心里窝着一股可以烧天的大火,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发泄出来。 他也明白胡进的处境。胡进的处境现在很微妙,梁国明不会因为他没进入委员的圈子而有丝毫松懈。梁国明会找到一切办法,将胡进踩在地上不能让他动弹翻身。 两个人都深知自己的对手是谁,而且两人都明白,一旦对手上位,自己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利用胡进正面碰撞梁国明,是广中经济协作区唯一的一条生路。 夜已深。巨大的燕京城丝毫没受到夜的影响。这座巨大的不夜城灯光灿烂辉煌,街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道道壮观的车河,缓缓流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许一山拉开窗帘,凝视着窗外橘黄色的天空,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其实,他明白,胡进现在只是强弩之末,无论他跳得多高,折腾得多欢,他被梁国明击败的现实已经出现。也就是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胡进在政治上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是,往往他的强弩之末,却可以构成巨大的杀伤力。特别在梁国明根基未稳之际,他必定忌惮胡进的垂死挣扎。 天边,一颗启明星若隐若现,黎明即将来临。 第1927章 危险人物 胡进在晋升燕京委员时受挫,本该顺利坐上委员宝座的他,却被一股突然而至的力量狙击,最终遗恨未能进入最高权力圈子。 仕途受挫,胡进从此郁郁寡欢。他托病在家,再没离开燕京一步。中原省的政务,他在燕京遥控指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子一长,胡进终于知道自己抱憾离场的原因,居然是来自梁国明。 梁国明在衡岳长宁县担任书记的时候,燕京组织部就有人悄悄去过长宁找他谈过话。通常,像梁国明这种级别的干部,根本不会引起燕京组织部门的注意。如果注意了,就预示着有重大改变。 燕京组织部门来人考察谈话,就是在传递一种强烈的信号,梁国明已经进入培养梯队。 果然,考察过后,燕京组织部门的人公开告诉他,现在他有必要在公开场合发表一些讲话了。梁国明当时还很客气地说道:“在你们面前,我哪敢讲话?” 梁国明当然也知道,燕京组织部门考察的绝不是他一个人。作为未来领导人的选拨,组织部门是非常慎重的。他们往往会先列出一个名单,然后按照名单上的人逐一考察谈话。谁能最终在竞争中胜出,取决于组织部门的认定。 而且他清楚,每一个接受考察的人背后,都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 梁国明虽然在地方长大,但他父亲终究是一代领导人。父辈的友谊和关系,能影响和决定一个晚辈的未来。 梁国明的父亲是一位相对开明的领导。这也导致他被他人攻击,最终不得不去地方任职的原因。梁父虽然在地方任职,燕京的关系还是紧密维持着。以至于当父辈们在挑选接班人的时候,梁国明能很快进入他们的视野。 父辈们对梁国明的评价就是四个字,“忠厚老实”。别小看这样的一个评价,在政治上,这个评价已经是最高评价。 身在体制的人,都深深懂得体制内的无情绞杀。一个人要想往上走,就只能踩着别人的肩膀。在这些看不见硝烟的搏杀中,常常是一地鸡毛,尸骨成群,血流成河。 因此,挑选未来接班人,就成了所有在任领导的头等大事。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在退下去之后被秋后算账。只有忠厚老实的人,才会让他们心宽无忧。 安排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人接班,是所有在任领导的最大愿望。在他们看来,忠厚老实的梁国明能被自己掌控,即便上位,也只是一个傀儡。 胡进给父辈们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胡进起点高,一走上仕途,就在燕京大部委工作。或许他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的眼光。在胡进的世界里,未来就该他来掌控。 事实上胡进的表现从一开始就锋芒毕露。比如,他从不将地方领导放在眼里,哪怕是诸侯一级的人物,只要惹得胡进不高兴,他也会毫不留情予以眼里批评。从当年许一山进京要钱修桥一事就能看出来,胡进连王书记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将电话打到王书记的座机上,质疑中部省对基层政府的关心和支持力度。 胡进与梁国明,长大后简直换了一个人。梁国明变得内敛和稳重,而胡进却张扬和骄傲。胡进事实上也有骄傲的资本,他在燕京官场里虽不说是个位高权重的人,但他的影响力却很大。 比如,胡进与外宾交流时,全程可以不需要翻译。他的口语不但表达清晰,而且妙语如珠。一时之间,掀起一股未来华夏领导人的风采热潮。胡进被公认为才华横溢的年轻一代的代表。 反观梁国明,他的表现与胡进一比,就强差人意了。梁国明是个离开讲稿就不敢讲话的人。特别在与外宾交流的时候,他的外语基础几乎为零,全程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只会在脸上堆起笑容。 几年前,燕京就暗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在胡进与梁国明之间,必将有一人会成为万人翘首的领导。 作为未来领导候选人的胡进和梁国明,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与凶险?他们只能打倒对手,才能顺利上位。于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便在两人之间悄然上演。 胡进表现出一贯的干练与张扬,他想刻意营造出来一个精明强干的形象。在衡岳市担任市委书记到他履职省城担任融城管委会书记,他的仕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上升。 如果说,胡进没对梁国明生出想法是不现实的。梁国明成为他的竞争对手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胡进高傲地认为,梁国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胡进曾与许一山开过玩笑,说梁国明就是一个土馒头。这种地方成长起来的人,胡进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直到梁国明突然转任霞山市副市长,这才引起胡进的警觉。他知道,梁国明背后的力量开始发力了。 果然,梁国明很快履职山城。 梁国明履职山城的意味就很明显了。在华夏国度里,任何一位领导人,都必须拥有丰富的地方从政经验。这对他未来执掌江山有着非常重要的帮助作用。 按照惯例,培养的干部必须经过条件艰苦地区的锻炼,重要少数民族地区的一把手经验以及经济发达地区的主要领导人的过程。 梁国明履职霞山市,代表着他在经济发达地区的历练。他履职山城,是对他全局掌控能力的考验。所有迹象表明,梁国明在前进的道路上春光灿烂,扬鞭奋蹄。 在燕京每五年召开的一次盛大会议上,梁国明毫不意外脱颖而出。胡进却在这场大会上折戟沉沙。 人在燕京,许一山不可能不去拜访在京的胡进。 昨晚已经通过电话,两人一见面后,便没有了过多的客套寒暄和互探虚实。 胡进开门见山道:“老许,这事不能怨你。是某人的格局太小了。这不就是妇人一样的小鸡肚肠吗?这种人,我们不用对他客气。” 许一山笑笑道:“老梁不至于这样做吧?” “太至于了。”胡进一脸不屑道:“老许,我问你,他梁国明这些年有什么政绩?我听说他在霞山的时候,每天除了去办公室露个面,其他时间就无所事事。他也真够有闲心的,据说,为了看球赛,他能通宵达旦。我问你,你会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这不代表老梁对工作不认真。每个人都有政绩的爱好吧?你我都不例外。” “那好,我再问你,一个没有任何政绩的人,凭什么坐上今天的位子?我怀疑,未来他会将大家带到沟里去。” 许一山讪讪笑道:“毕竟,老梁是被大家推选上去的。” 胡进冷笑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梁国明未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许一山心里暗自吃了一惊,他从胡进的话里似乎听出来了一丝弦外之音。 他猛然意识到,胡进现在是个危险人物。 第1928章 讨个公道 胡进自告奋勇要去找梁国明讨要个说法,为什么要阻止广粤中部两省设立经济协作区。 许一山阻拦道:“老胡,这事就不要去问了。万一不是老梁的主意,岂不是尴尬?” 胡进冷哼一声,“他还知道尴尬?老许,你是真傻真天真。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这是故意为难你啊。很明显,万一你的经济协作区弄得风生水起了,他不是更没面子?他自己没政绩,他不希望其他任何人有政绩啊。” 许一山低声道:“其实,我倒不是考虑政绩不政绩。广中经济协作区的主要好处在于,通过设立协作区,两省能更好更大加强交流合作。广粤省有他们的优势,中部省又中部省的优势,如果两省取长补短,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胡进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现在的格局啊,就是大家都固步自封。人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己种不好,还不希望别人来种。” 许一山委婉道:“我们也应当体谅老梁的难处。他如果开了这一道口子,他会担心后面收不住。” 梁国明进京后,地位明显提高了许多。从发改委的批复都会受到他的节制来看,现在的梁国明,已远非过去的梁国明可比。 “老许,你敢不敢与我一道去找他?”胡进突然笑眯眯地问他。 许一山讪笑道:“我不是不敢,而是觉得没必要。老胡,你想想啊,如果真是老梁在阻止我们的经济协作区计划,他一定有他的难言之隐。燕京发改委不批,我们也有对策。” “什么对策?”胡进狐疑地问。 “降格。”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们把经济协作区的级别降为省级合作级别,不在国家级的范围之内,这就不与老梁有冲突了。” “废话!”胡进骂了一句道:“这能比吗?国家级与省级,是天与地的区别。你们降级,只会自寻烦恼。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降格?就因为会衬托出来他梁国明碌碌无为?”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胡进的车库里开出来。 车里,许一山与胡进都沉默着,谁也没主动说话。 在胡进的强烈要求下,许一山不得答应陪他一道去找梁国明讨要个说法。 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胡进的要求。胡进也说得很清楚,他是在为许一山讨要个说法,并非为了他自己。言外之意,你许一山不要狗咬吕洞宾。 梁国明尽管很忙,他在得知许一山和胡进来见他时,他还是吩咐秘书安排了时间。 进京后的梁国明,显得比过去自信多了。过去,他在胡进面前纵身表现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而现在,他完全一副主人公的形态,大声招呼两人道:“两位过来,有失远迎啊!” 会客厅里,两排沙发摆放得整整齐齐,中间两张单人沙发,衬托出主人的位子居中不可侵犯。 大家都是曾经的老同学,彼此之间无须客套。 梁国明在秘书送上来茶之后,吩咐他们将门闭上。 胡进不用梁国明客气,自己先在居中的单人沙发上坐了。 居中只有两个位子,许一山只好去坐了侧旁的沙发。 “老梁,我是来替老许套要个说法的。”一开口,胡进便咄咄逼人。 梁国明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老胡,你这也太大张旗鼓了啊。老许要找我要个说法,他自己来就行了,何须老你大驾啊。” 胡进道:“你也知道老许这个人的,他这人面子薄,不愿意撕破脸皮。我不同,路见不平我就一声吼。” 梁国明的脸上露出来一丝不悦之色。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转过头问许一山,“老许,真的吗?” 许一山讪讪笑道:“你现在太忙,我不敢打扰你啊。” 梁国明大笑道:“原来你请了老胡来护驾啊。说吧,你们要个什么说法?” 没等许一山开口,胡进抢先说道:“老梁,现在地方的项目批复权都在你手里?” 梁国明微微颔首道:“责任重大啊,我现在基本是夙夜难眠。” 胡进的手指头在沙发扶手上像跳舞一样地弹跳,他将背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问了一句,“广粤与中部两省要在陈州设立经济协作区的立项,听说你否决了?” 梁国明一愣,笑道:“你们就是为这事而来?兴师动众的,让我吓了一跳嘛。” 胡进紧追不舍地问道:“你就是告诉我,是不是?” 梁国明回了一句,“是。” 胡进一听,顿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来,开始在会客厅里转圈子,一边转一边说道:“老梁啊,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样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为什么要阻止呢?” 梁国明开玩笑道:“哦,对了,还没向老胡你汇报吧。” 胡进讪讪道:“老梁,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你现在是领导,我们都只是你的部下,你向我汇什么报?你知道吗?老许为这事都瘦了一圈的肉了。” 梁国明笑呵呵问许一山道:“是吗?你瘦了?” “老梁,老许现在的压力很大。”胡进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你我都是地方成长起来的干部,大家都深知地方政府的难。广粤与中部能坐到一起,摒弃成见,共商发展大计,这是一件非常值得肯定的大好事。今后各省都打破壁垒,大家互相促进,交流,取长补短,这未尝不能说不是一种新的社会治理模式啊。” 梁国明不动声色道:“按你这个思想,今后最好是取消各省市的行政区划,大家都在一个炕头坐?一个锅里舞勺子?” “两码事。”胡进道:“我个人认为,广粤中部两省的这个举措,燕京不但要支持,而且支持力度要大。除非,你不想社会格局被改变。” “这就是你来要讨要的说法?”梁国明的眉头锁了起来,“老胡啊,燕京对这件事很慎重。我公开告诉你,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并无定论。能不能搞,要怎么搞,还需要时间去论证。所以,你们今天来,我还真没法给你们一个说法。” 许一山一听还有婉转的余地,顿时喜形于色道:“老梁,这件事真要拜托你。” 梁国明看着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老许,你究竟是看中项目的未来,还是看中项目带给你的未来。我可听说,广粤与中部共同推选你来担任这个经济协作区的负责人?”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是笨鸟先飞。” 梁国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恐怕不是一只笨鸟,而是一只狡猾的老鸟。” 三个曾经的同学,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悬殊,在谈话时出现尊卑。胡进甚至比梁国明更潇洒,仿佛这里的主人不是他梁国明,而是他胡进。 会谈不到一小时便结束了。梁国明实在太忙,他委婉道:“两位,今晚我请二位一起吃饭,赏不赏脸啊?” 第1929章 各怀心思,相互利用 胡进谢绝了梁国明邀请共进晚餐的建议,许一山只得与他一道离开。 表面看,三人聚首,是老同学之间叙旧。实则三人心里都有一个算盘,各自拨得啪啦作响。 许一山选择将批复被拒的消息透露给胡进,是因为他已经从徐涛的话里察觉出来是梁国明在背后干扰。而能让梁国明退让的,只有胡进。 胡进正出在失意期间,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正无处发泄。听说梁国明在阻扰许一山的计划,他顿时心里一喜,暗想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发难梁国明,即使未能帮上许一山,至少可以让梁国明恶心。 而且,胡进知道,一旦这事传出去之后,他胡进的声望将会得到一个明显的提升。毕竟,广中经济协作区与他胡进没一毛钱关系,他却能仗义执言。这只能给外界传达一个信号,他胡进是重情重义的人。 唯有梁国明,对胡进带着许一山一道来访,心里极为不爽。 梁胡之争,在圈子内早就不再是秘密。如今,梁胜出,胡落败,似乎成了定局。但梁国明心里明白,胜利的果实要想保持住,还需要付出更艰辛的努力。 胡进不甘落败,这是不争的事实。且胡进背后的力量,并不比自己弱。相反,在不少地方,胡进个人魅力要比自己强不少。 在梁国明的意识里,胡进一天不彻底倒台,他就一刻都不能放松。政治这东西,说不定瞬间就能卷土重来。 胡进携许一山来访,在梁国明看来,就是在向他示威。虽然梁国明从来未将草根出身的许一山视为对手,但他深知许一山对他和胡进的重要性。 许一山的屁股坐在哪一方,哪一方赢得最后胜利的可能性就要大不少。 谁能赢得许一山,谁将握住致胜的法宝。 以梁国明的经验,他能敏感地意识到,许一山尽管不像他和胡进一样,有着父辈深厚的政治资源,但许一山就像是一匹不羁的黑马一样,横空出世在世人面前。 许一山升迁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常规。他才刚刚满四十岁,就进入了省委常委的行列,这预示着他许一山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更关键的一点,许一山赢得了不少老人的赏识。梁国明至少掌握了现任某重要领导对许一山的赞赏,退下来的祝老在不少场合表示了对许一山的赞扬。 当然,他也知道,许一山背后的这些人还未形成一股力量。同时,他清楚,一旦许一山背后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他和胡进都将不是许一山的对手。 打散许一山背后的力量,刻意压着许一山不让他露头,是梁国明最基本的愿望。 许一山露头越多,越不利于他未来的进步。当圈子里的人都认可他许一山的时候,也就是自己政治前途走到头的时候。 梁国明不但要防着胡进卷土重来,现在更要防着许一山异军突起。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许一山与胡进结成同盟。如果他们两人坚定地走到一起,将会成为他梁国明面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授意发改委徐涛拒批广中经济协作区,确实是梁国明的主意。 梁国明进京之后,他不再担心胡进。胡进已经被踢出了权力圈子之外,短期内,胡进无力回天。这是政治格局形成的结果。 但他不能不防着许一山。广中经济协作区一旦在燕京得到立项批复,涉及两省的事务,势必上升到国家级的层面。那么,主导广中经济协作区工作的一把手,顺理成章成为燕京权力圈子里的一人。 这是经济协作区的性质决定的,毕竟,要协调两省事务,势必要有一个大于或者平等于两省最高权力之上的一个人。 许一山被两省推选为经济协作区的负责人,从这一点看,梁国明就知道许一山背后的力量在发力了。能坐上这把交椅,一定要得到两省的共同认可。是什么力量让两省都选择了许一山?唯一的解释,就是燕京有人在背后发了话。 梁国明当然清楚,以退下来的祝老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推许一山上马。祝老已经没有了过去重大的影响力,而且祝老在退下去之后,基本不问俗事。闲云野鹤的祝老并非完全放手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历史使命感迫使着祝老还在关注着政局的变化。他偶尔出来指点一下江山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当然,许一山能顺利坐上经济协作区头把交椅,必定有在任领导的首肯。 也就是说,在许一山的背后,现在不但有原来的政治力量,也有现任的权力在提携他。这对梁国明而言,绝非什么好消息。 将两省经济协作区降格,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这样,他许一山即便坐上了这把交椅,他还是一个地方干部。 拒批的真实内幕,说穿了就是梁国明在狙击许一山进入燕京的权力圈子。 在梁国明看到胡进与许一山同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愤怒的。但他表面上却没露出丝毫不悦之色。他客气、热情,甚至发出邀请二人同进晚餐的信息。 三个可以说,都是各怀心思,相互利用。 一切如他所料,胡进婉言谢绝,许一山被迫随他而去。 不管怎么样,只要胡进谢绝了,许一山断不可能扔下胡进,自己留下来与梁国明共进晚餐。 坐在回去的车里,胡进笑眯眯道:“梁国明这只狡猾的狐狸,还没将话说死嘛。老许,看来,你的这个经济协作区的批复还有一线生机啊。” 许一山客气道:“这主要是老胡你的功劳。你老胡都亲自上门说情了,老梁不会那么不讲情面的嘛。” 胡进摇了摇头道:“老许啊,我不知你是真天真,还是在我面前装天真。你以为梁国明是念你我的旧情?不,他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才说了这么一句活话。你想想啊,他阻止批复,理由在哪?师出无名,只会给他留下格局太少的印象啊。” 许一山迟疑地问:“老胡,那么老梁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去思考了。”胡进笑了笑道:“老许,你不要被梁国明的假象蒙住了。我说他是一只老狐狸,绝非是骂他。这个人绝不是我们想的那么不堪。此人心思慎密,最善于隐藏自己。这才是最可怕的啊。”他看着车窗外,良久后,深深叹口气道:“未来的华夏,何去何从,谁都不敢预料啊!” 天空阴沉了下来,似乎要下雨。 许一山道:“要下雨了。” 胡进缓缓摇头道:“老许,你以为燕京和你们江南中部地区一样啊?天阴就要下雨?不,燕京下的是沙尘暴。” 话音刚落,便看见窗外的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黄色。随即,车前挡风玻璃上便看见落了一层细细的尘。司机不得不打开雨刷器,来回刷过几遍之后,挡风玻璃上还是留下了几道沙尘的残痕。 “跟我走吧。”胡进面无表情说道:“小雅姐请你吃饭。” 第1930章 妇人之仁 廖小雅设宴接待许一山,陪同的除了胡进,还有他夫人廖紫。 许一山心怀感激,对廖小雅的热情款待,感到惶恐不安。 胡进一直心事重重,他焦虑的心情,几乎写在脸上。 反倒是廖紫,见到许一山后,显得格外亲密。她一口一声叫着,“许大哥。”抱怨道:“你来燕京也不说一声,你还把我们当朋友吗?” 许一山面带愧色道:“廖紫,不是我不想联系大家。而是大家都很忙,我担心打扰你们啊。” 廖紫笑嘻嘻道:“这就是见外的话了啊。许大哥,你如果把我们都当做自己家里人,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不是?” 许一山连连说是,表示道:“以后我再来燕京,第一时间就找你们,不要嫌我麻烦就好。” “怎么会呢?”廖紫叹口气道:“我们麻烦你的时候还少吗?” 廖紫两姐妹,一个性情如火,一个温柔似水。廖紫一贯大大咧咧,行事说话,颇有男人之风。在业内,她被公认是“女包公”。但凡廖紫出现的地方,必有大案发生。 比如廖紫去了中部省,龚辉便应声落马。在龚辉之前,廖紫每到一处,当地必有重要人物落马。以至于廖紫现在是燕京大案的晴雨表,只要她人在燕京,人人便心安。一旦她出京,人们便会猜疑,又有谁要落马了。 而廖紫姐姐廖小雅,她就是一个典型的水做的女儿。 廖小雅性格太温柔,因此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被爷爷廖老指定作为他的秘书。如果后来不是许秀来接替她,廖紫在爷爷身边的时间可能更长。 姐妹俩一个在燕京纪委,一个在燕京组织部门。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廖家姐妹让人又爱又怕。一个考察官员提拔升迁,一个调查材料拉人下马。 廖小雅至今未婚,据她自己说,她是个非婚主义者。其实,她的心事,妹妹廖紫才了若指掌。 许一山开玩笑说道:“廖紫,近期有出京的计划吗?” 廖紫笑了笑道:“许大哥希望我去哪里?” 许一山大笑,揶揄着她道:“我可不希望你去哪里,听说,你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廖紫面露羞涩,愧疚道:“难道我现在给人的印象就那么差吗?”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绝不是那个意思。说心里话,我倒希望有多几个像你这样的男女包公。你们的存在,才能保证官员干部心有所忌,不敢胡来啊。” 廖紫苦笑道:“许大哥,你也这样看我呀?我可对你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什么‘女包公’,多难听的名字啊,再说,我脸那么黑吗?” “没人说你脸黑啊。”许一山笑道:“廖紫,我觉得这名字取得好,有震慑力。如有可能,你带着三把铡刀,威风凛凛,不管达官贵人,还是草根流氓,只要谁敢目无法纪,一刀铡下去,身首两分,多大快人心。” “血腥,暴力!”廖紫噘着嘴说道:“真看不出,许大哥还有暴力血腥的情结哦。” 许一山笑道:“正义其实就充满血腥与暴力。” 两个人聊着天,不觉提到了龚辉。 廖紫道:“许大哥,当初我们办你们中部省龚辉案的时候,压力真的太大了。有些人啊,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龚辉就是老百姓口中所谓的‘裸官’。这种人,家属财产都往国外跑,他本人在国内从政。一有风吹草动,便溜之跑也。你说,这种人该查不查?” “查,必须查,一查到底。”许一山认真道:“廖紫,你说的这种现象,现在多吗?” 廖紫将眼光去看姐姐廖小雅,苦笑道:“这个问题,还得问我姐。他们是源头,一个领导干部的完全材料,只有他们掌握得更准确。” 廖小雅见提到了自己,便轻轻说了一句,“我们现在有严格规定,考察时,这些都是考察必备条件。只要有涉及这方面的问题,必定排除在提拔晋升之外。”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如果说,有人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也不想得到提拔晋升了,哪么还会追究吗?” 廖小雅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规定。” 廖紫插了一句道:“如果按许大哥这样的想法,追究起来的话,可能落水的就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条船都可能翻了,谁都不可幸免。” 许一山颔首道:“现实不容乐观嘛。” 廖小雅请许一山吃饭,是作为朋友的情谊。她请妹妹廖紫和妹夫胡进作陪,等于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上一顿团圆饭。 事实上,如果不是许一山来京,她们姐妹平常见面的日子并不多。 尽管都在一座燕京城里工作。但每个人都很忙,有时候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喝白酒,女人喝红酒。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突然,胡进说道:“你们说,梁国明本身有问题吗?” 他的话,让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廖小雅打破沉默道:“小胡,别人的事,你还是少关心。” 胡进不服道:“他梁国明凭什么进委员圈子?他是有政绩可言,还是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我看他碌碌无为,怎么偏偏能青云直上?” 廖小雅默不作声,一边的廖紫接过去他的话说道:“老胡,你还是听姐的话,少操心别人的事,多注意自己的情况。梁国明的事,一两句能说得清吗?你啊,尊重现实吧。你知道我最担心你什么吗?” 胡进哼了一声,“你担心啥?” 廖紫叹口气道:“一个人最该清醒的是,就是要善于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勇于接受现实。老胡,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卷入到斗争中去。斗争是残酷的,血淋淋的,家破人亡的,有必要吗?” 胡进冷笑道:“妇人之仁。” 廖紫一听,显然不乐意了。她看着许一山说道:“老胡,今天当着你最好的兄弟的面,我有句话要对你说,你们男人的世界确实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但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胡进不满道:“我都说了,你是妇人之仁。你以为我放手了,别人就饶过我了?你也太天真了。小紫,你要是觉得跟着我,有不确定的因素或者不安全,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走啊。” 廖紫眉头一竖,声音不觉高了许多,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胡进,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离婚?” 胡进面无表情道:“其实,这不失是一条规避风险的路。小紫,你要知道,某人绝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 廖紫冷冷道:“你就知道他是针对你来的吗?” 胡进苦笑道:“所以说啊,你们女人永远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是不懂得某人的阴险的,这个人心狠手辣,一旦得势,必定疯狂。” 廖紫道:“我还怕他不成?你胡进还怕他吗?据我所知,现在像你这样的官员,简直就是清如水啊。” 胡进道:“我不是怕,我是担心株连到你们。” 廖紫柔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就是你的爱人,我会永远紧跟在你身后,哪怕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第1931章 一鱼三吃 胡进现身主动去找梁国明,还真有了效果。 第二天一早,徐涛便将电话打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来,掩饰不住惊喜地说道:“许书记,你有时间吗?赶快来我这里一趟。” 许一山狐疑地问:“小徐有什么指示?” 徐涛讪笑道:“我在许书记面前哪敢有什么指示?是这样的,我这边接到通知,上面对经济协作区的看法有了松动,现在需要你完善一点材料。” 许一山闻言大喜,当即挂了电话,直奔燕京发改委。 徐涛早等在办公室。他将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申报材料铺了半个桌子,自己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材料出神。申报项目突然出现转机,让徐涛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通常,像这种已经持否定态度的项目,表示打入了冷宫,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因为,没有一个领导会认为自己的决策错误。即便心里明白错误,他也不会回头去纠正。 毕竟,这涉及的是权威。 权威是不容侵犯的,值得用生命去做赌注。 昨晚快到半夜了,徐涛突然接到梁办的电话,让他将广中经济协作区的材料尽快补充完善呈报上去。接到电话的徐涛居然还问了一句,“上面是要批复意见吗?” 梁办的人回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们做好本职的工作,领导的事,少打听。” 梁办就是梁国明办公室。梁国明进京之后,设有了专门的办公室。梁办的权力很大,也是直接对梁国明负责的行政机构。 当然。梁办执行的都是梁国明的意图。 梁办突然要求补充完善申报材料,预示着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申报将有一个新的结果。 看到许一山来了,徐涛赶紧起身,热情迎接住他。 “许书记,情况有变化啊。”徐涛满脸欢喜地说道:“上面要求你补充材料,不就是要对申报批复意见了吗?” 许一山道:“未必就是希望的结果哦。” 徐涛压低声道:“我敢肯定,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如果上面没有这个意思,根本不会让你补充材料。” 许一山虚心地问:“具体要补充哪些方面的材料呢?” 徐涛为难地摇了摇头,尴尬道:“我实话说,我只是接到要求补充完善材料的通知。至于具体补充哪些方面的材料,完善哪些方面的细节,他们没说,我也没好意思问。看来,这需要许书记你的智慧了。” 许一山哭笑不得。心里暗想,梁办要求补充材料,这就是在为难他。 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申报材料是经过广粤、中部两省共同研究,集合了两省政治、经济和社会科学尖端人才的智慧撰写出来的报告。可以说,申报材料的完善程度,已经是面面俱到了。 申报材料不但经过了两省主要领导人的审阅,许一山自己也非常认真地审查过,确信没有任何漏洞之后,才向燕京申报的。 现在梁办明确要求补充完善材料,这就让许一山感到很为难。他真不知道要在何处下手。 从徐涛哪里拿了材料后,许一山直奔驻京办。 奚美丽听了他的来意后,半天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地笑。 许一山有些着急地问:“奚主任,你帮我看看,我们这份申报材料究竟存在哪些需要补充的方面?我实话说,我是找不出问题所在了。你是专家,你帮我把关。” 奚美丽动都没去动材料。她扫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材料说道:“你觉得申报材料有没有补充的必要?”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实话说,我觉得没必要补充任何内容。” “既然你觉得没补充的必要,你还补充什么呀?”奚美丽莞尔一笑道:“许书记,有些事,不必认真。”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不认真,上面不批啊。” 奚美丽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听说过一鱼三吃吗?清蒸、红烧和干煸。” 许一山一愣,顿时茅塞顿开。他大笑道:“我明白了,奚主任,你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奚美丽的比喻,听起来很俗,却恰到好处。 一条鱼,无论采用哪一种烹饪的方法,始终还是一条鱼,不可能变成一头猪或者一头牛。梁办要求补充和完善材料,只不过是将一条鱼换了另外一种做法。 毕竟,已经否定的方案再获得批复,总得有个说法。 其实,这就是权威。广中经济协作区能再次获得批复,是因为补充和完善了申报材料。这是显示了上面领导对工作的严格要求,也表达了领导对工作的重视。 既然奚美丽已经一语道出了其中奥妙。许一山再做起来,就显得得心应手了。 他吩咐孔野,立即组织相关人员,将原来的申报材料全部打乱,但核心内容却不能改变。迅速组织好材料上报。 半天时间,一切准备就绪。 许一山带着材料找上徐涛的门时,徐涛将材料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行了,接下来就安心等批复吧。” 等了两天,没见动静,许一山却不慌。 他知道,如果申报材料有问题,徐涛会第一时间找他。现在没动静,只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梁办还没将材料呈报给梁国明。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梁国明故意在拖延。 果然,第三天的时候,梁办的人电话通知许一山,请他立即过去梁办,梁委员要会见他。 接到电话,许一山一刻都没犹豫,直奔梁办。 几天时间,他直奔发改委,再直奔驻京办,现在又直奔梁办。坐在车里,他心里明白,揭晓的时刻就要到了。 在会客厅等了足足半小时,才等来行色匆匆的梁国明。 “老许,久等了啊,真对不起。”梁国明打着哈哈,老远就伸出双手来与他握。 许一山紧走几步迎上去,也是双手握住梁国明伸出来的手道:“梁委员,你客气了。我这是应该的啊。” 两人坐下,梁国明才舒口气道:“老许啊,我刚才去请示了回来。关于广粤与中部两省共同设立经济协作区的事项,我作了专题汇报啊。” 许一山含笑不语。他耐心等待梁国明揭晓结果。 “老许,两省联合建设经济协作区,过去还没有过先例。我们对此事的重视,你应该理解吧?” “我理解。”许一山诚恳回答道:“确实会有不少新问题产生。” “对。”梁国明打着哈哈说道:“这里面不但会产生一种新的经济模式,更可能产生新的矛盾。燕京对地方的团结尤其重视,不能因为把眼光全部盯在经济建设上而忽视了其他社会问题嘛。但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你,你们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争取。”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一跳。 梁国明的话,不就是在暗示胡进的掺乎吗? “我们当中的某些同志啊,对组织是有想法的,甚至可能有怨恨之心。这是很危险的,一定要认清方向,端正态度。”梁国明双眼直视着许一山道:“老许,你不会是这种人吧?” 第1932章 揭晓未果 梁国明的话,让许一山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开始冒冷汗。 如果说他是在暗示,那么这个暗示也太赤裸了。这不就是明摆着提醒他许一山,不要与胡进走得太近吗?梁国明毫不掩饰地说出“危险”二字,这是在告诉他许一山,胡进很危险吗? 梁国明没有揭晓结果,却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来暗示他,这不由许一山突然生出惶恐之心来。 他当然知道,梁国明目前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尽管胡进暗示过他,梁国明的未来不确定会不会有变数,但以他对体制的琢磨,他知道胡进只不过是在自我安慰而已。 梁上胡下,已经将他们两个拉开了一道遥不可及的距离。要想改变这种格局,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许一山几乎不敢去想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放在任何时代,都将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梁国明显然很警觉,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存在。许一山也不由想起年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一则报道,那还是梁胡之争时期,燕京还没开始选举。 公开报道说,胡进去了某地,与陪同他的部队首长一道在广场喂鸟。 如果留心这则新闻的背景,就不难发现一个事实。胡进去的这个部队,曾经是他父亲当年创下的基业。有一个细节必须注意,那就是胡进与此部队并无太大的关系,而且部队的驻地也不在他任职的地区。 那么,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去哪里?并且公开报道他去广场喂鸟呢?这里面传递着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绝非简单的新闻。这新闻的背后,蕴含着重要信息。 有人说,胡进落选燕京委员,与他广场喂鸟有着直接的联系。胡进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处心积虑的广场喂鸟,被视为一种威胁。 梁国明在此时几乎不加掩饰地暗示,就是在向许一山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 许一山焉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梁国明不就是需要他的表态吗? “老梁,哦,梁委员。”许一山话一出口,马上感觉这样称呼梁国明不妥,便立即改口道:“梁委员,我许一山是个没抱负的人,你应该懂的。” 梁国明笑着摇头道:“老许,你就不要谦虚了。大家同学几年,谁还不知道谁啊?你老许底子是差一些,但老许你这人还是值得信任的嘛。” 许一山立即表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态度,诚恳说道:“梁委员,如果说我许一山有抱负,我的抱负格局就太小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农民的子弟,从小在农村长大,我深深懂得农民的苦和艰难。我最大的抱负,就是尽自己一切能力,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而已。” 梁国明似笑非笑道:“老许啊,你这抱负格局可不小啊。要想实现你的这个抱负,你手里就必须得握有权力。因为权力才可以实现你的抱负嘛。” 许一山低声道:“我对权力真没欲望。再说,我一个农家子弟,眼界境界都受到局限,哪里敢去想这么多。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梁国明笑而不语,过一会他笑道:“老许,我们来聊聊你的经济协作区设想吧。我想问你,如果经济协作区设立后,广粤与中部两省在具体问题上产生了矛盾,谁来协调处理?” 许一山认真解释道:“我们设立了管委会。协作区的所有问题,都由管委会负责解决。” “好,我问你,如果出现了矛盾,你作为中部省的领导干部,你觉得你的意见会被广粤省全盘接受?” 许一山顿时语塞。 其实,这个问题不但是他,广粤与中部都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经济协作区成立后,不可避免会产生新矛盾。矛盾产生后,协调处理矛盾就显得至关重要。 尽管两省成立了管委会,但管委会究竟是在两省之上,还是受两省节制? 如果在两省之上,显然不合适。但受两省节制,管委会又将失去主导权。这是一个非常现实且严峻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管委会就形同虚设。 面对梁国明的质疑,许一山讪讪解释道:“我认为,只要找到矛盾的核心所在,公平公正处理,我相信两省都能接受意见。” 梁国明摇了摇头道:“老许啊,你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啊。” 许一山一时激动了,脱口而出道:“难道我们还要因噎废食?” 梁国明闻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如果找不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要急于上马?”梁国明哼了一声道:“老许,眼光看高一些,难道真没解决办法了吗?” 许一山嘿嘿笑道:“当然有。那就是将管委会升格到两省权力之上。” 梁国明突然问道:“你觉得谁来掌控这个管委会比较合适?” 许一山沉吟半响,苦笑道:“梁委员,这恐怕不是我能提出来的。” “你不能提,你能上啊。”梁国明严肃道:“老许,现在你们的方案已经到了最高层讨论了。能不能批下来,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和发展,可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你还是做好准备,迎接更大挑战吧。” 梁国明的会见结束了。他还有太多公务需要去忙,他委婉说道:“老许,今天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回去后,把我的意见传达给广粤和中部两省省委,请他们慎重考虑,并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 当晚,许一山便直飞中部。 陆书记在听取了许一山的汇报后,高兴道:“一山啊,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许一山叹口气道:“现在办个事也太难了。明明是一件有利于地方建设的大好事,燕京却设置这么多障碍。我看啊,经济协作区这件事有点悬啊。” “不!”陆书记果断说道:“国明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吗?燕京重视经济协作区的设立是非常正确的。燕京的考虑,比我们长远得多啊。看来,国明在这件事上的慎重是正确的,他成熟了。” 许一山道:“陆书记,国明同志的意见,我非常认同。但是,他也有点过于担心了吧?” “这些话都不说了,你做好准备,燕京在近段时间一定派出工作组过来调研。经济协作区这件事非常重要,你要承担起这件事的全部责任。” 许一山响亮回了一句,“请陆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促成经济协作区落地。” “还有,你的主要精力都给我放在工作上,其他的问题,能不考虑的,都不要去考虑。特别是在认识和态度上,你一定要站稳立场,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有些事,不要去凑热闹。” 许一山点点头道:“我明白。” 话一出口,他心里不由涌上来一丝难言的悲哀。 第1933章 暗流涌动的常委会议 许一山燕京之行空手而归,消息一传开,各种议论声顿时蜂起。 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许一山这次未能拿到批复,缘于手握批复大权的梁国明。梁国明是新晋政治新秀,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风头盖过他。 广中经济协作区在谁看来都是一个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算得上是时代的一个创举。如果成功,将会改写一段历史的进程。而这些,恰恰是梁国明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也有人分析说,燕京不批经济协作区,是考虑到地方政府之间应该保持过去的治理模式。新模式会引发许多难以预料的社会矛盾。这对将来的社会管理会造成新的困难。维持现状是最好的结果。 诸如此类的消息满天飞,引发了网络的讨论热潮。 中部省委常务会议就在铺天盖地的讨论热潮中召开了。 省长容海在会上表示,既然燕京对协作区持谨慎的态度,作为地方政府就不要再激进了。容海的讲话透露出一股放弃经济协作区的味道。他感叹道:“各位,经济协作区的设立,对我们中部而言,作用并不明显。相反,我们是在替人家作嫁衣裳。连县是广粤省最贫困的地区,他们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改变,原因我想各位都明白,连县山高路陡,交通极为不发达。加上连县素来就是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民风彪悍,对经济社会的感觉反应迟钝。广粤省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他们仗着自己发了财,就好像过去的地主老财一样,时时刻刻都在防着别人去占他们的便宜。”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容海的比喻,显得是那么直接,却真实勾勒出来了广粤省的真实情况。 “他们这次为什么会那么好心?主动积极要与我们共同设立经济协作区?”容海停顿了一下说道:“无非就是想借着我们中部的力量,实现他们连县的经济腾飞嘛。” 有人插了一句话说道:“他连县经济腾飞了,我们陈州不跟着一起腾飞?” 容海摇摇头道:“这话不对。各位留意了没有?从经济协作区的行政地图上来看,我们是半个陈州对他一个连县。单是在地域面积上,我们投入的成本就大得多,而根据协议内容,我们所获利益并不增加。我们中部是实在人,一旦投入,就是真心实意的投。不会像某些人,生意做惯了,事事想着的都是投机取巧。” 他突然将矛头指向了许一山道:“许常委的愿望是好的。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个愿望都能实现的啊!” 会议开了一整天,主要议题都集中在经济协作区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的问题上。 以容海为首的反对方,建议暂缓或者干脆停止此项工作。他的理由主要体现在燕京对经济协作区持怀疑态度,如果中部省强行上马,势必会引起燕京的反感。这不仅仅是工作方向的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容海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来,在政治面前,谁都弱小得就像一粒微尘。 容海的提议,得到了不少常委的响应。他们一致认为,与其冒着风险去干一件根本没底,没有参照的新鲜事物,不如守旧。 毕竟,守旧能确保万无一失。 在座的常委们心里都明白,作为官员,无论是广粤还是中部,他们都只是一个兵而已。今天他们在中部任职,或许明天就有可能调往广粤任职。 整个上午的会议,许一山都没说一句话。直到下午最后一个议题,讨论车军违纪违法问题的时候,许一山才发了言。 车军父子的问题基本已经查清。桔城市与中部省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全面深入查清了车军在位时的所有违纪违法行为。 车军是老桔城。他的仕途也基本在桔城发展。 可以肯定,车军对桔城的发展还是有比较大的贡献的。至少,桔城在他担任市长期间,城市规模扩大了将近三分之一。 这三分之一的规模看似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但换算到具体的城市发展,就是一个巨大的轮廓。 省纪委书记通报了车军具体的违纪违法情况。主要集中在他利用职权,为家属谋取巨额利益。无视纪律,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进行权色交易。利欲熏心,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等等。 其子车晓鹤因为不属于纪委查处对象范畴,其问题由政法委通报。 纪委书记通报完毕后,政法委书记通报了车晓鹤的犯罪事实。 车晓鹤利用其名下的绿荫天下园林公司,收揽了一批刑满释放人员,采用各种手段,大肆牟取暴利。利用其父的影响力,插手桔城城市改造建设,造成至少三人死亡,接近十人重伤的恶性案件。 目前,车晓鹤已经被收押,其手下涉案爪牙,绝大多数已经归案。伏案在逃人员,公安方面正在展开积极追铺。 像车晓鹤这样的普通刑事案件能上省委常委会,这在中部省尚属首次。就是放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 许一山留意到,在纪委和政法委通报车军父子案件的时候,省长容海的脸色一直阴沉得可怕。不难理解,车军父子的犯案阶段,正是车军作为他副手的时期。 作为当时的桔城一把手,容海对车军父子的问题,有着不可回避的责任。 许一山作为现任桔城一把手,必须要在车军父子的问题上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容海抢在他之前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义愤填膺地说道:“车军父子目无法纪,该关关,该杀杀,绝不手软,决不容情。我建议,要举一反三,继续深查,将所有的害群之马,一网打尽。并警钟长鸣,开展一次广泛而深入的自查自纠运动。” 容海的表态,一方面表达了他与车军父子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这是彻底的切割。另一方面,他提出以运动的方式,将问题扩大化。 陆书记在容海发言完毕之后,点了许一山的名。 “一山同志,你谈谈你的看法。” 许一山心里窝着一股火。上午的会议,容海对经济协作区的事指手画脚,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这些许一山能够理解。因为容海是中部省位居陆书记之后的二把手。但经济协作区却好似与他无关一样,陆书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隔离在协作区项目之外,而是指定了由许一山来负责。 这对主管政务经济的容海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因此,在项目立项遇到困境的时候,容海站出来反对继续走下去,情有可原。 但容海在车军父子问题上的态度,许一山是不能苟同的。车军父子出现那么严重的问题,难道与他容海没任何关系吗?如果不是他纵容,至少是他没主动察觉,就是一种严重失职行为啊。 然而,容海在发言中没有表露出他对车军父子事件的任何反思,这是有悖常理的。 在陆书记点名后,许一山缓缓起身,他平静地说道:“陆书记,各位常委,我想谈谈两个方面的问题。” 第1934章 相持不下 许一山谈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广中经济协作区批复受阻的问题。 “陆书记,各位常委,我想各位都清楚,现在负责批复项目的是梁国明同志。”许一山缓缓说道:“这次在燕京,我得到了国明同志的亲切接见。” 会议室寂静无声,大家都将眼光去看陆书记。 梁国明作为陆书记曾经的秘书,在座的常委对他不谓不熟。许一山用了一个“亲切接见”的词汇,暗示了梁国明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陆书记面无表情,大家又只好将目光收回来,继续听许一山发表意见。 “国明同志对我们与广粤方面共同设立经济协作区很感兴趣。但是,国明同志很慎重,他已经明确表态,将会安排专人调研。我对国明同志的决定,深表赞同。” “广中经济协作区确实是一个新鲜的事物,我们没有过去的经验可以借鉴。但我认为,不是没有可借鉴的事,我们就不敢去试。相反,我认为,只有勇于去尝试了,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容海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一山同志,我想请问你,这试错的成本有多高,你知道吗?我们有多少成本可以去试错?” 许一山淡淡说道:“成本肯定是有的。但不等于一定是错了。” “你敢保证一定是正确的?”容海冷冷说道:“一山同志,我们没有时间和成本去试错啊。” 许一山诚恳说道:“容省长,你能容我把话说完吗?” 这句话让容海的神色一下变得尴尬起来。会议室的气氛跟着尴尬起来。 许一山的这句话看似在请求,实则是毫不留情地打了容海的脸啊。从素质而言,打断别人讲话就是一种极为不礼貌的行为。虽说容海是中部省二把手,但这种在常委会上随意打断别人的讲话,就是不尊重他人之举。 陆书记出声道:“现在是发言阶段,同志们对发言内容有不同看法的,在讨论阶段再提吧。” 陆书记的话,一锤定音。 许一山继续发言道:“我现在汇报一下经济协作区的主要工作内容。在中部与广粤两省决定设立协作区开始,受省委指派,我担任协作区的责任人。两省会议结束后,协作区的工作便立即启动了。” “本月,我与协作区管委会的林少雄同志共同赶赴燕京,本意是拿到燕京批复。但是,我们没能完成任务。各位应该都知道了,批复受阻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要检讨自己的工作。造成批复受阻的原因,可能在于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燕京对我们的初衷还没完全了解。不过,我与林少雄同志已经深入讨论过了。据少雄同志说,广粤省对协作区非常重视。他们表示,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他们都不会放弃。作为兄弟省市,我们中部不应该在遇到暂时的困难时就打退堂鼓。” “刚才,我认真听取了容海同志关于对经济协作区的意见,我个人认为,容海同志的意见是值得肯定的。确实,从表面上,经济协作区的设立,利益的天平倾斜在了广粤一方。但是我们更要知道,广粤的利益,与我们中部的利益,不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共同体吗?我就不相信,别人发展起来了,我们还止步不前吧?” “我的看法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经济协作区的方案不能取消。” 陆书记插了一句话问道:“一山同志,你的这个万不得已,指的是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除非燕京有明确指示,不允许设立这种跨省的经济协作区。” 会议室里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常委们各自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我想谈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关于车军的问题。” 许一山话一出口,会议室里顿时便寂静无声。 车军的案子看似普通,其实牵动着在座的每一位领导的神经。 老桔城车军,深耕桔城一辈子,其关系网早就将一座桔城严密笼罩。作为省府所在地的桔城二把手,车军是典型的位高权重之人。 通常,能坐上他这个位子的人,都非等闲之辈。 桔城与中部其他另外的十二个地州市在行政架构上就有着明显的区别。尽管都是地级市,但桔城的行政架构却是副省级。 中部省如果不是搞了一个“一体两翼”计划,将衡岳和岳城市的级别提升上来,桔城就是全省唯一的副省级城市。 桔城市长的宝座,不是人人都能坐的。毕竟,这是一个通往更高层的必经之路。 车军在桔城市长的位子上坐了两届,在容海升任中部省长之后,他本来就该顺理成章地坐上桔城市委书记的椅子。 然而,他最终与这张充满光辉的椅子失之交臂。许一山履职桔城,对车军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 许一山履职桔城,预示着车军的仕途到此为止了。毕竟,他的年龄,已经频临退下去的边缘。 但是,车军显然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他固执地认为,是许一山抢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位子。于是,便出现了许一山一到桔城履职,便遭到了车军或明或暗的狙击。 在车军看来,只有许一山出了问题,书记的宝座才会重新回到他的屁股底下。 车军的这种思想,是典型的利欲熏心的思想。作为一名资深领导干部,他应该完全能明白组织上的安排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即便是许一山出了问题,书记的位子也不会回到他的屁股之下啊。 “我在听了纪委、政法委两位领导的通报之后,我的心是很沉重的,很痛的。车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是必然的结果啊。但是问题出在哪呢?我看,这需要我们广大的干部深层次去思考。我赞成容海同志的意见,不但在桔城要开展深入彻底的治理整顿干部队伍建设的必要,在全省范围内,都要开展这样的活动。” 许一山的这段话里,包含了太多的玄机。 首先,他肯定容海的意见,这是对容海的尊重。但是,他提出一个“问题出在哪?”,又暗指容海要对车军的问题负责。 许一山发言结束后,就进入了讨论表决环节。 由于容海还在坚持经济协作区的问题,表决很难形成统一。 陆书记果断将经济协作区的表决推后,决定对车军问题表决。 表决的结果,全体常委一致同意,撤销车军党内外一切职务,有关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侦查起诉。 会议持续到了深夜,许一山与容海在经济协作区的问题上还一直相持不下。 陆书记决定,第二天会议继续。 第1935章 互不妥协 中部省委常务会议连续开了两天,在经济协作区是否继续推进的问题上,始终没有达成妥协。 许一山坚持推进。而容海以燕京态度暧昧,继续推进有可能陷入债务风波,且对两省未来团结局面有可能出现裂缝而要求停止推进。 事实上,当局面出现相持不下的情况时,陆书记的意见就显得尤其重要。此时,陆书记的态度将决定事件的最终走向。但令人意外的是,陆书记在这件事上一直不发表他的意见。他既不支持许一山,也不反对容海。 无奈之下,陆书记主持最终表决。 可是表决的结果又出现令人尴尬的一面,双方人数相等。这时候,陆书记的一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就在大家都在等待陆书记表决时,陆书记突然宣布散会。 于是,经济协作区项目究竟要怎么走,就成了一个悬案。这在以往的常委会上,绝对不会出现的局面,在中部省的这次会议上出现了。 许一山与容海的矛盾也因此公开化了。 班子成员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焦心的是陆书记。 陆书记之所以没在会上表决,也没动用他的一票否决权,在于他不希望班子内部出现严重分化的矛盾。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中立,然后利用组织规定,将矛盾双方分开。分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矛盾双方不在一个班子内。 谁将调离中部省,又成了一道谜。 一桩眼见着有利于地区经济发展的好事,因为梁国明的干扰而出现悬而不决的情况,这让许一山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重要性。 他突然明白过来,要想为民办事,光靠一腔热情远远不够。必须手握不容质疑的权力,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陈晓琪看着日渐憔悴的丈夫,心痛不已地劝说他道:“老公,你瘦了。” 丈夫许一山与省长容海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缝,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尽管丈夫已经贵为省委常委,但陈晓琪比谁都明白,丈夫是个底子薄,根基浅的人。他一个几乎官场白丁的人,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已经出人意料了。 出身官宦之家的陈晓琪何尝不知道,仕途上的每一步,背后势必有力量在支撑,在推着前进。政治资源是每一个身在官场的人,必不可少的武器。 没有一个人可以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仕途之路,本身就充满血腥、狡诈、欺骗和你死我活。 容海与许一山,严格而言,都不在一个量级上。 容海是资深的领导干部,他有着丰富的政治资源。而许一山,唯一的资源就是群众基础。 事实上,当群众基础与政治资源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群众基础看似弱不禁风,却永远不倒。相反,政治资源风头凌厉,却在一阵风过后,往往会留下一地鸡毛。 群众基础是一股连绵不绝的力量,它根植在广袤的土地上,生命力旺盛。无论寒冬酷暑,风吹雨打,它都顽强地紧紧匍匐在大地上,它没有耀眼的光芒,却蔓延人间。 相反,政治资源具有强烈的光辉。它像一颗耀眼的明珠一样,让人珍惜,让人垂涎,让人趋之若鹜,让人生出强烈的据为己有的欲望。 但是,一阵狂风,一场暴雨,就能让这颗耀眼的明珠黯然失色,最终沉沦于历史的垃圾堆中。 听着妻子心痛的话,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人瘦有力,马瘦有劲。” 陈晓琪摇着头道:“我们不争,好吗?老公,这争来争去的,伤了自己,得罪别人,有意义吗?” 许一山正色道:“老婆,你这个想法不应该。什么叫争?这不是为我自己,这是为中部省的未来。你难道不希望老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你这样坚持,就能让他们过上这种生活了?” “至少,我在为之努力。而且我坚信,只要我们付出,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陈晓琪叹口气道:“好,我问你,就算你赢了,又能怎样?” “我不需要自己怎样。”许一山笑了笑,深情地凝视着妻子道:“只要天下太平,人们健康幸福,老百姓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学有所教,住有所屋,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陈晓琪抱怨道:“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 许一山道:“这也是为自己考虑啊。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陈晓琪默不作声。丈夫与容海的矛盾,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一方的妻子,她怎能不替丈夫担心? 她太知道许一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在这个人的心里,永远装着天下百姓。他不畏强暴,不惧权势,勇于抗争。他确实赢得了广大群众的交口赞誉,但是,他也得罪了既得利益的一群人。 他从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苦行僧一样,独自跋涉。 陈晓琪平时完全不过问丈夫的工作。她深知丈夫走的每一步,都是坚定的,不容怀疑的。她很多时候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光,她再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当然,作为市委书记的夫人,她并没有脱离社会。她也从来没将自己视为高官夫人。她默默无闻地在单位上班,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以至于单位至今还有不少同事知道她原来就是许一山的夫人。 省委常委会召开过后,各种消息纷至沓来。尽管她从不参加同事之间的闲聊讨论,但她还是会从他们的闲聊中扑捉一些信息。 比如,车军的落马,已经传开是许一山的手笔。车晓鹤的入狱,也是许一山一手促成的。同事闲聊时,不无惊叹地说过,能动车军父子的人,一定有胆有谋。 他们甚至都在暗中打听许一山的背景。在他们看来,许一山这种毫无政治背景的人,能拉下车军这样政治资源丰富的人,无不令他们叹服折腰。 他们不无担忧地说,车军这种人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句话的含义,其实就是在担忧许一山的安危。 许一山又何尝不明白容海的用意。尽管他在常委会上坚决表态,要对车军的问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但是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实际性的可操作建议。 容海的真实意图,其实是希望车军的案子到此打住。毕竟,他在常委会上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能因为某一个人的行为而影响整个大局的发展”。 这句话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他不希望车军的问题,牵涉太广。 容海有此想法,无可厚非。车军父子是在他的任上出的问题。车军问题越大,影响到他的概率就越大。毕竟作为当时的一把手,车军的领头上司,不能车军全身是问题,他却可独善其身。 许一山突然明白过来,容海顽强狙击经济协作区的推进,看来与车军问题有关。 第1936章 机会来了 广中经济协作区项目暂时搁浅。搁浅的原因并非容海的反对,而是林少雄回去广粤省后,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 经济协作区事关两省,缺一方,都会跛脚。 燕京梁国明说的调研也一直没有消息,但许一山相信,梁国明的调研工作一定会来。至于什么时候来,谁也不能保证。 梁国明的态度转变于胡进与许一山的共同拜访。胡进仗义执言许一山,让梁国明敏锐地发现,如果他再坚持自己的主张,很可能将许一山完全推到胡进的阵营里去。 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感觉,那就是许一山这个人最好为己所用。他们谁都不想毁掉许一山,又都不希望许一山投进对方的怀抱。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一个不争的事实。许一山已经不是当年的官场白丁了。他不但赢得了群众的信任,他还赢得了包括祝老等老一辈领导的认可。 有一点可以肯定,梁国明和胡进,都没将许一山当做对手。因为他们都知道,许一山的基础与背景,注定他没有任何机会与他们一争高下。 趁着这段悬而未决的空隙,许一山将自己从繁芜的经济协作区事务中抽身出来。 他要干一件大事。 一大清早,许一山的车便出现在香河市委大门口。 他的车悬挂的是省委牌照,市委大门口的保安一句话都没敢多问,就打开栏杆让他的车进去了。 香河市委书记耿强接到消息,桔城的许一山书记到了,他扔下还在吃的早餐,一溜烟赶来市委大院见许一山。 “老许,你也太早了吧?”耿强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道:“都还没到上班时间,你就跑来了,弄得我早餐都没吃完。” 许一山笑道:“对不起啊,老耿,打扰你吃早餐了。要不,中午我请你?” “说什么话啊?”耿强满脸不高兴道:“你这就是打我的脸嘛。你来了香河,还有叫你请客的道理?你把我这个香河市委书记没放在眼里呀。”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耿强邀请许一山上楼。 许一山道:“先不上去了。老耿,你带我去看看新能源汽车基地。” 耿强愣了一下,讪讪笑道:“看什么呀?一片荒地,除了草,什么都没有。” 许一山兴致勃勃道:“去看看,没东西看,看草也行。” 耿强无奈,只好答应。 许一山邀请他上了自己的车,一出市委大门,许一山便笑眯眯道:“老耿,机会来了。” “机会?”耿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道:“老许,你这没头没尾的,别搞心理战了。有话直说,我精神强大,不怕。” “我们计划要上一个新能源汽车基地是不是?” 耿强迟疑地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我都感觉被你忽悠了。你看看,我又征地,又拆迁补偿的,弄得焦头烂额,结果你这也不允许,哪也不行,搞得我香河现在怨声载道,干部群众都在背后骂我,说我劳民伤财,喜欢搞面子工程,政绩工程。” 许一山嘿嘿笑道:“怕骂,才有进取心。老耿,你也不要抱怨了,联席会议的核心是确保三市共同发展,横向联合,纵向补充。你想想看,如果我们匆匆上马搞一个没有科技含量的新能源汽车基地,我们有什么竞争力?没有竞争力的事业,早晚都会被市场淘汰。那样,才是真正的劳民伤财啊。” 耿强点头道:“这也是我顶住一切压力的原因。老许,快说,什么好机会?” 许一山含笑道:“你知道我们中部省出了一个女科学家,叫徐菁的吗?” 耿强想了好半天,搔搔头皮尴尬道:“没听说过。” 许一山哼了一声,“你们啊,心里记着的是谁谁谁在燕京什么位子,至于与官无关的人,你们那会知道。” 一句话说得耿强尴尬无比,他不服道:“老许,你也别说我,大家都一样。” 许一山道:“我承认。其实,老耿啊,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反思啊,我们眼里不只能有权力,我们心里应该记挂更多的人们。” 许一山将他在燕京认识徐菁的经过简单介绍了一下,重点介绍了徐菁目前主持研究的新能源科技项目。 “这么说吧,目前的新能源汽车市场的科技含量很低,说白了就是将几块电池绑在一起,外面罩一个铁壳子就能上路。这种技术,国外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出现了。我们落在别人后面很远啊。” 耿强道:“我知道你看不起目前的新能源市场的技术,难道你发现了新大陆?” 许一山含笑道:“你还别说,我这次找到的这个人,比发现新大陆更有实际意义。老耿,新能源汽车技术主要集中在能源上吧?突破能源技术,才算得上是技术啊。我之前研究了一下,发现所有厂家都在汽车续航问题上做文章。但现实是,他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我敢肯定,至今没有一家能做到像他们宣传所说的那样。” “我们这次就不同了。我们这次要拿到的技术,是真正的能革新能源命的技术。” 耿强狐疑地问:“老许,你不是在给我打鸡血吧?” “我要给你打鸡血,在电话里打就行了。笵不着大清早跑来你香河听你抱怨质疑吧。” 耿强笑了笑,迟疑着问:“究竟是什么捅破天的技术啊?” “你还别说,这技术要是完善了,还真可捅破天。打个简单比方吧,我们造出来的新能源汽车,要让现在市面上新能源汽车像拖拉机一样的显得简陋。要让这些车企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技术,什么是忽悠老百姓的伪劣产品。” 耿强急道:“老许,你说了一大堆,我还没弄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简单。”许一山笑眯眯道:“我们现在只需要找到徐菁,请求她将技术转让给我们,我们就将立于不败之地。” 耿强道:“这需要多少钱?” 许一山道:“现在考虑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征得人家同意的问题。只要徐科学家答应了,钱都不是问题。” “有把握?” “我有,你有吗?” 耿强迟疑道:“我人都不认识,能有什么把握?” “做人做事,只要真诚,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许一山笑笑道:“这就要看我们的耿书记能不能放下身段了。如果耿书记亲自登门去求人家,我相信问题不大。” “我冒然登门?” “如有必要,我陪你。” 耿强大笑起来,“老许啊老许,有你这句话,不就足够了。” 刚好车到新能源汽车基地。一下车,许一山便被眼前一片萋萋芳草吸引住了。 不可否认,耿强在这一块确实下了功夫。从眼前一马平川的土地来看,香河市付出了不少。 耿强双手叉腰说道:“这里有五百亩土地,如有需要,我还可以提供接近千亩的土地。” 许一山突然问了一句,“老耿,你多长时间能建设出来一座完全自动化的厂房出来?” 第1937章 如假包换 耿强没有正面回答许一山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来,笑嘻嘻说道:“只要给钱,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什么时候给。” 许一山狐疑地问:“给什么钱?” 耿强一本正经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建厂房不难,难就难在手头没钱啊。老许,我实话实说,我香河的财政,一下要拿出成千上亿的资金来建厂房,力不从心啊。” 许一山笑道:“老耿,你就少在我面前唱苦叫穷了。谁不知道你们香河现在富得流油啊。如果你们都叫穷,别的地区还有勇气活吗?再说,你们香河搞项目,问我要什么钱?” 耿强苦笑道:“我们啊,是狗叫鸣声大。这些年搞城市建设,把家底子都快掏空了。现在让我一下掏出那么大一笔钱来,真做不到。我问你要钱,没问错啊。你老许是省委常委,有一票的权力。还有,我们不是三市联席了吗?我香河的项目,不就是大家的项目?”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耿,你这就是敲诈。” 耿强得意道:“没办法,人被逼到这地步,我不敲诈你,还能去敲诈谁?” 说笑了一阵,许一山表态,只要耿强拿下徐菁手里的技术,建设投资他来想办法。 耿强大喜过望,连忙说道:“我就知道,跟着你老许走,要少操一半的心。” 耿强做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初三市联席会议开过之后,他一刻都没耽搁便上马了新能源汽车基地项目。 香河是一座新兴的机械工业制造城市。托起这座城市的根本,是国家将铁道运输的车辆制造基地摆在了香河。香河曾被冠以“南车”之誉,并非浪得虚名。现在铁道上跑的各类型车辆,至少有一半出自香河的制造基地。 背靠这么重要的工业基地,香河这些年的发展非常迅猛。将香河誉为集资金、技术、人才为一体的新兴工业城市,一点不为过。 工业制造之城的光辉,给地方经济带来了蓬勃发展的机遇。说香河富得流油,并非没有道理。 但是,需要投入的地方太多了。香河这些年在历经改造、扩城之后,口袋里确实出现了困难。 即便如此,耿强还是毫不犹豫上马了新能源汽车项目。 许一山在联席会上说得非常透彻,将香河打造成为一座集铁路、汽路上跑的运输车辆为一体的制造城市,实现交通运输车辆基地,是香河未来最佳选择。他说,铁路上跑的火车出自香河,他希望今后马路上跑的汽车,有一半出自香河。 铁路机械制造基地在北,他便在香河城南开拓出来这一片未来的汽车之城。 耿强没有说,在划定新能源汽车基地的红线时,他就遭到了迎头而来的困难。 现在的老百姓,做梦都想着被征地,被拆迁,实现他们一夜暴富的思想。事实上,在香河征收这片土地的时候,因为征地款与拆迁款远没达到一些人的期望,从而出现严重抵触的现象。 耿强亲自来现场办公,甚至不惜低下身段,亲自与带头闹事的几个村民商议。他给村民们描绘了未来汽车之城的美丽画面,他承诺在汽车之城建成后,对有功于汽车基地发展起到促进作用的任何人都予以重奖。 然而,他的许诺在村民们看来,就是在画一张大饼。 村民们不但狮子大开口,而且要求各种款项必须到位后才可施工。 眼看着项目受阻,采用各种方法都起不到作用的时候,耿强一怒之下,将带头闹事的几个村民都抓了起来,强行征收了土地。 至今,这几个人还在看守所里,无人过问。 在许一山的要求下,耿强只好陪着他绕着土地转了一圈。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等到许一山他们准备上车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车已经被村民团团围住了。 耿强明显有些着急。早上来时,由于行程匆忙,他没来得及安排人保卫。耿强预计,他们来基地的时间不会太长,等老百姓发现他们时,他早已坐车走了。 没料到许一山兴致盎然,非要在这里转悠。这下好了,群众集中起来了,堵住了他们。 围住车的都是周边的村民。他们一个个面色阴沉,怒气冲冲。 “香河市领导来了,这次可不能让他跑脱了,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们当领导的人,不拿我们当人,我们就没必要把他们当人。” “先放人。今天不放人,我们就扣着他们不让走。” 议论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噪杂。 许一山问了一声,“老耿,这是怎么回事?” 耿强苦笑道:“这些人想造反。” “造反?”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让群众不满意了?” 耿强不屑道:“想让他们满意,永远都办不到。对付这些人,就不能手软。老许,你不要急,我现在就调人过来。必须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跟在身后的秘书打电话。 许一山拦住他道:“打什么电话?老耿,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不可取啊。矛盾不能激化,只能调和。” 耿强摇着头道:“你可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群众显然发现了过来的许一山他们。他们一声喊,便扔下车,一窝蜂地往他们这边涌来。 孔野赶紧挡在许一山面前,大吼道:“你们干什么?都退开。” 任孔野声嘶力竭地喊,群众却充耳不闻。他们团团围住许一山和耿强,大声质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今天你们不把我们的人放出来,谁都别想走。” 许一山稳如泰山,一声不吭。 等群众喊声渐渐低了下去了,他才朗声说道:“各位老乡,我是许一山,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派代表来说。”他满脸笑容,显得亲切随和,“你看,你们现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我们听谁的啊?” 人群安静下来,群众低声讨论了一会,推选出来两个人对话。 其中一个年老的将许一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迟疑地问了一句,“你是许一山?省委的领导?” 许一山含笑道:“老人家,我是许一山,如假包换。” 人群里响起一阵笑声。 “许领导,你来得好啊。”老人大声说道:“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人家,有什么问题,你慢慢说。”他目光所及,看到几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便走过去,弯腰搬来放在地上,回头让孔野拿来纸巾。他将纸巾细心地垫在石头上,招呼老头说道:“老人家,我们坐下说。” 许一山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堂堂的省委领导,居然屈身与一乡下老头并坐在石头上说话,这个接地气的举动,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看来,你是真许书记没错了。”老头一坐下,便笑了,回头冲身后一群人喊道:“你们放心吧,许书记来了。” 第1938章 迎刃而解 现场响起一阵欢呼声,仿佛许一山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一样。 耿强铁青着脸,他没坐,如一株挺拔的松树一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同时被派来对话的另一个人是个年轻人,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脸看着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们都知道你。你来了,我们都听你的。” 许一山爽快道:“好呀,你们先说事。” 老头便将香河市强行征地,不给征地款,也不给拆迁款,甚至还将几个带头人抓起来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老头长叹一声道:“许书记,我是老党员了。干了一辈子的革命。我就想不通了,现在究竟是谁的天下?” 年轻人悲愤地说道:“就是啊,古话说,官不拆民屋。现在他们不但拆了,一分钱不给,还不管。而且谁敢闹事就抓谁。” 许一山嘿嘿笑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头道:“许书记,我承认,我们村民中有些人的想法是不对的,支持国家建设,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义务,不能梦想靠这些事来发财致富。但是,政府根本就不讲理啊,动不动就抓人,抓了人还不让见,听说还要判刑。如果这样搞下去,老百姓还凭什么相信政府啊?” 许一山听了老头的话,感觉老头说话很有水平。一问,才知道老头过去做过村支书。 一边站着的耿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突然而至冒出来的村民,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许书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群众有什么要求,可以去市里谈嘛。” 年轻人哼了一声,“我们才不去呢。我们要是去了,万一你又把我们抓起来,怎么办?” 许一山笑道:“小伙子,你想得太不应该了。我们是人民的政府,怎么会无缘无故抓自己的人民。” 年轻人道:“现在你们干部啊,心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民。许书记,我不管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我说话直,就两点要求。” “说。”许一山鼓励他道:“想什么,就说什么。” “第一,把抓起来的人,全部放回来。”年轻人解释道:“他们又没犯罪,凭什么抓?第二,该给我们的征地款,要给我们。” 许一山没去问耿强抓人这回事。他相信他们没说谎。 现在不少地方政府都喜欢采取这种强制手段。但凡是影响到政府决策,带头煽起群众情绪,造成不稳定因素的人,政府采取的第一个手段,就是先将人控制起来。 这种事,在茅山发生过。在衡岳发生过,在陈州和岳州都发生过。 深谙御人之道的政府官员们,知道杀鸡儆猴的显著作用。 但他没想到香河的耿强,也会采用这一措施。 “人必须放。”许一山承诺道:“只要没有违法犯罪,就必须放人。” 耿强急忙插了一句话道:“许书记,放不放人,是公安机关决定的。我们做决定,会不会有干涉司法自由的嫌疑?” 许一山笑笑道:“耿书记,我们要相信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善良的。就算他们在征地拆迁中出现一些过激的行为,也能理解嘛。毕竟,人都有一颗争利之心。” 在香河未来的新能源汽车基地上,出现一副令人尴尬的画面。 中部省委常委许一山,香河市一把手,书记耿强,被一群怒气冲冲的老百姓围在一片长满芳草的空地上。 群众的情绪显然没有平静下来,他们固执地围住两位领导,讨要说法。 孔野凑到许一山的耳边低声说道:“许书记,防暴大队的人马上就到了。”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他招招手示意孔野过来,低声说道:“立即通知下去,不允许防暴队出现在现场。” 孔野一急,赶紧小声解释,“现在这样的局面,只有他们才控制得住呀。” 许一山的声音大了不少道:“我不相信老百姓会吃了我们。” 许一山当然不能当着群众的面,对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表态。 毕竟,这是耿强的地盘。尽管自己身负省委常委的身份,他也不能喧宾夺主。他知道,耿强并不会反对他的决定,但他如果作出决定了,将很不利于耿强未来在香河开展工作。 “两位代表,请你们稍等片刻,有些事,我想征求一下耿书记的意见。”许一山笑眯眯说道:“今天大家都来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耿强对许一山要放人的想法很激动。他恨恨说道:“老许,你知道吗?这几个打伤了我们几个政府工作人员,他们根本就没将我们政府放在眼里啊。” 许一山含笑道:“老耿,群众动手打人,一定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我是从基层干起的,过去与群众打交道不少。我总体感觉是,老百姓还是善良的。有时候他们是觉得没地方出气了,很可能会产生这些过激的行为。” “我若放了这些人,我怎么向同志们交代?”耿强气呼呼道:“再说,这是我们香河市委集体研究的决定,必须要将目无法纪的人绳之以法。” “老耿啊,矛盾的根本,还是在经济利益上啊。”许一山叹道:“我们如果不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矛盾便永远都不会消除。强硬的手段,只能保证暂时的稳定。要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社会环境,还是需要我们多方面去满足社会需要。” 耿强不怒反笑了,他讪讪说道:“老许,你现在理解我的难了吧。我手上要是有钱,何必还与他们争来论去的?不就是没钱吗?”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耿强明白,许一山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代表他财大气粗。事实上,任何问题只要能被钱解决,就说明矛盾并非不可调和。 在许一山的劝说下,耿强主动与群众代表协商了。 他承诺,第一时间将被抓的几个村民释放出来。但必须要走取保候审的程序。第二,关于征地拆迁款的到位,他要求只要是在香河市政府规定的框架之内,一个星期之内全数到位。 耿强的答复,得到了群众的欢呼。 人们簇拥着他们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原本如临大敌般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坐进车里,耿强才苦笑着道:“老许,我今天怎么有一种严重被胁迫的感觉?” 许一山面带微笑道:“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但如果把自己摆在一条鱼的位置,把群众当作养鱼的水,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耿书记,是我们对不起老百姓啊!” 车回香河市区,许一山还要与耿强讨论怎样争取徐菁手里的新能源技术的话题。 第1939章 四面出击 困扰耿强的征地拆迁矛盾被许一山轻松化解,许一山在耿强心里的形象陡然高大了许多。他亲眼目睹了许一山的沉着稳重,既维护了政府的形象,又压制住了群众愤怒的情绪。能做到这一点,不但要具备相当高的智慧,还要具备非凡的胆魄。 因此,在讨论从徐菁手里如何拿到新能源最新科技的时候,耿强心悦诚服地表示,“老许,都按你的意思来。你指挥,我冲锋。” 许一山的燕京之行,虽然没拿到大家期盼的批复,却偶然得到了新能源技术的消息。这本来是无心之举,却迎来了新能源汽车基地落地中部的高光时节。 中部要实现工业崛起,势必不能少了汽车制造这一关键产业。 在茅山时,他就敏锐地发现,现代工业体系里,汽车制造将是龙头产业。社会发展越快,对交通工具的需要就会越大。 但是,想要无中生有搞出来一家汽车企业,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尽管汽车企业也只是普通的工业企业,但毕竟汽车的生产,不是简单的将各种机器零件拼凑在一起就能实现的事。它涉及太多的技术、创新和市场。 茅山汽车零配件基地的落地,就已经揭开了他要实现中部汽车梦的序幕。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了解市场,观察市场。他得出一个坚定的结论,中部省的汽车梦一定要尽快实现。 起初,他将汽车项目列入重振衡岳工业计划里,他的目的是想靠着衡岳拖拉机厂的工业基础,在基础上再深化吸纳。 在调离衡岳后,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不一定能在衡岳实现了。毕竟,换了刘思诚担任衡岳一把手后,他不想过多干涉和影响刘思诚执政的思路。 衡岳成为华夏重型装备机械基地的目标已经呼之欲出。江山重工除了将研发还留在燕京之外,企业的主要力量都开始逐渐在往衡岳迁移。 目前,衡江集团的几个拳头产品,比如盾构机,重型装载机,大型桥梁构造机械,海内外几无对手。 三市联席会议期间,许一山才下定决心,将新能源汽车项目放在香河市。 香河这座海内外驰名的交通工具制造之城,具有交通设施发展的先决条件。将项目落地香河,显然比落地衡岳更具战略意义。 于是,交通之城的设想便从蓝图开始走向现实。 耿强不无担忧道:“老许,你说徐科学家会不会愿意将技术卖给我们?” 许一山笑了笑道:“只要心诚,我相信会。” 耿强嘿嘿地笑了,道:“这东西难说。现在是经济社会,一切向钱看。这些科学家耗费一辈子的心血,研究发现的科学技术,落地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关键一点是,现在新能源车企都想突破技术壁垒。你我都知道,目前的新能源汽车,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没有一家真正突破新能源的高科技技术。你说,他们这些车企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也来与我们抢,我感觉我们是抢不过别人的。” 耿强的担忧,很直接,也很彻底。正如他所说的,在所有车企都一窝蜂地上马新能源汽车之后,科技的力量便凸显了出来。 新能源技术并非简单的电池充电,电能转化动能。这种简单的技术在竞争大潮中,只能被淘汰出局。真正的新能源技术,没人能说得清。大家都只有一个概念。 技术不过硬,产品便毫无竞争优势。如果不是国家给予了强大的经济补偿,不知有多少刚上马的新能源车企会拍死在沙滩上。 许一山强力反对耿强急于上马项目的原因就在于此。在手里没有握着必胜的技术法宝之前,匆忙上马的新能源汽车项目最终会落得一个劳民伤财的结果。 “钱不是万能的。”许一山缓缓喝了一口茶道:“科学家与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每一位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人,他们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强烈的情怀感。情怀与金钱,不可为伍。情怀是一种伟大的精神感情,在情怀面前,金钱真如粪土一样,臭不可闻。” 耿强搔搔头皮,尴尬笑道:“老许,我被你绕糊涂了。什么情怀,什么金钱啊。我就想知道,万一徐科学家开出来一个我接受不了的天价,怎么办?” “你觉得在徐科学家眼里,金钱很重要?” “我没这么说。”耿强嘿嘿笑道:“我承认,我会这样想。” “有想法没错。”许一山道:“老耿,在未接触到她本人之前,所有的想法都不要下结论。” 商讨了半个上午,决定耿强第二天便亲自带队赶赴燕京,约见徐菁。 到了午饭时分,耿强要设宴招待许一山,被他婉言谢绝。他与耿强在市委食堂吃了一顿自助餐后,便匆匆赶回桔城。 下午,他要去见容省长。 孔野在咨询过省长办公室后,得知容省长下午没有重要的公务安排,他汇报道:“许书记,我要不要事先与省办知会一声,您下午过去?”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我直接过去。” 常委会上,两人因为经济协作区的问题,意见未能统一而形成了矛盾。但这种矛盾都不会流露在面上。在所有人看来,他与容省长只是在执政理念上意见分歧,个人之间并没成见。 事实上,他们是攻而不破,这是一种政治智慧。毕竟,脸撕破了,再想修复回来,已经很难。 要想打赢一场战争,必须做到知己知彼。许一山已经掌握到了容海的心思。容海抓住经济协作区不放,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 车军父子的事,是容海恼羞成怒的根源所在。车军落马,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或许,他与车军父子的作恶并无关联。但是,毕竟他们父子作恶是在他执政桔城的时期。车晓鹤手上几条人命的事,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啊。 在容海看来,车军父子的问题应该要一分为二。父为父,子为子,不能简单地将他们父子归拢在一起说事。只要将他们父子的问题拆开来看待,车军除了贪腐问题,不应该戴上一顶“为他人充当保护伞”的帽子。 毕竟,车军成为保护伞,他容海是什么伞呢? 让容海恼火的是,许一山将他们父子捆绑在一起。许一山说,如果车晓鹤没有车军这把保护伞,他怎么能在桔城作恶而不受法律制裁呢? 容海要利用经济协作区的问题,迫使许一山放手对容海的追究。 许一山正是找到了这一个缺口,他才决定直接上门,正面接触容海。 他在心里已经想好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该妥协时,一定要选择妥协。妥协不是失败,而是为了积聚更大的力量。 第1940章 错综复杂 容海办公室宽敞明亮,窗外的阳光打在屋里,令人心情愉悦。 许一山突然来访,容海有些意外。 作为前任桔城一把手,话题当然从桔城聊起。 许一山汇报了桔城的一些工作。这对他而言,是表现出充分尊重前任领导之举。任何一个离任的领导,都会对自己曾经执政过的地方有挂念之情。 容海在桔城工作时间长。他是从基层起步的干部,历任过桔城区长、区委书记、副市长、市长,最后才坐上一把手的位子。纵观他的仕途,他的从政经历几乎都在桔城。 桔城是容海最拿得出手的政绩。事实上,桔城确实是在他手上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 容海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据说与原省委王书记的赏识分不开。王书记在任时,对容海的支持特别大。当时的中部省,没有几个能让人扬眉吐气的城市。唯有桔城,无论在城市规模、经济发展和社会建设方面,尚有立足之地,其他城市,都在经济大潮中鲜有起色。 容海最大的功劳,在于他当年凭着一张嘴,说动了全国最大的生物制药公司来桔城投资。目前,桔城的生物制药工业园区,是全国为数不多的特大型园区基地。 曾经,容海在一次全国性的记者招待会上公开宣称过,全国老百姓每吃三片药,必定有一片来自桔城。老百姓生病输液所需要的生理盐水,每两瓶当中,必定有一瓶是桔城生产的。 在容海执政期间,桔城市场繁荣,人们安居乐业,社会稳定。处处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容海最大的失意,在于他与龚辉争夺中部省长的位子。 龚辉上位,对他是一桩严重的打击。然而,让他惊喜的是,龚辉会被一个小小的许一山拉下马来。从那时候起,他才开始正式审视起许一山来。 当然,在此之前,他是知道许一山的。容海夫人邓晓芳是许一山党校同学。他们作为夫妻,尽管夫妻感情有一些不能对外人言也的裂缝,但夫妻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交流的。 邓晓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许一山,她称赞许一山形象好,有勇有谋,一身正气,敢于斗争。她曾不下一次在他面前感叹,如果给许一山一个舞台,他唱的戏一定比别人精彩。 没有一个丈夫愿意妻子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别的男人。即便涵养特别好的容海,在妻子大赞许一山的时候,也会酸溜溜地说,“小邓,他那么好,你怎么不嫁他?” 每次聊到这里的时候,邓晓芳都会摔东西。夫妻俩因此又一次不欢而散。 龚辉落马,机会再一次摆在他面前。这一次他没让自己失望,他顺利坐上中部省长的位子之后,第一件就是阻止许一山接任他的桔城一把手位子。 从内心深处而言,容海最不愿意许一山接任他的手担任桔城一把手。仿佛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许一山接他的手,早晚会有矛盾。 他的阻止还真起到了作用。燕京迟迟没有将中部省委的意见批转回来,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许一山将要与桔城市委书记失之交臂的时候,燕京突然批转了下来,许一山接任他担任桔城一把手。 深谙为官之道的容海,深知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他观察着他,试探着他,可是他失望了,他发现许一山这个人几乎就是个完人。 按常理而言,像许一山这种出身农村的人,最不能抵御的就是金钱的诱惑。穷怕了的乡下孩子,一旦手里握有权力,第一件事通常是疯狂地敛财。 一个人只要有贪欲,必定就有致命的把柄被他人捏住。 其实,车军给许一山安排月亮岛的别墅,容海是知道的。甚至这都是他给车军出的主意。他相信,只要许一山住进了月亮岛的别墅,他就进入了为他精心编织的圈套里。 许一山拒绝月亮岛的别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多数人那时候还在想,许一山此举,不过是做个秀给人看而已。 但随着许一山住进老市委家属小区,人们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许书记看来对金钱享受不在乎。 既然不爱钱,必定爱色。人总有欲望的。一个没有欲望的人,生活还会有什么乐趣? 当车军与他说起,许一山作秀拒绝月亮岛别墅的时候,他笑眯眯地问了车军一个问题,“老车,如果一个人不爱钱,也不贪色,他会喜欢什么?” 车军说了两个字,“权力!” “权力带给一个人的,不还是钱与色吗?”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只是有些人善于伪装。我倒要看看这个姓许的能装多久。” 然而,令容海和车军失望的是,许一山不但在金钱上表现出强烈的厌恶之情,在美色上,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污点可供人发挥。 熟悉许一山的人都知道,除了工作,许一山几乎拒绝所有的应酬。他剩下的任何时间,都留给了家人。 车军算是费尽了心思,他给许一山安排的秘书和司机,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在许一山身边安插耳目。许一山却对这件事表现得浑然不觉一样。 许一山是真不知道吗?不,他将秘书辞退,却留下司机邓斌,其实就是非常高明的一着棋。 他知道,车军一定会通过邓斌来了解自己。 事实上,邓斌在车军面前多次抱怨,希望能将他从许一山身边调开。车军问他原因的时候,邓斌直言不讳地说,“跟着许书记,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一个不爱钱,不贪色的人,几乎就是个无懈可击的人。车军一语道破天机,许一山爱权! 但权力真是许一山所爱吗? 在许一山汇报过桔城的工作之后,容海笑呵呵地赞扬他道:“一山同志,你辛苦了。桔城的各项工作都很不错。特别是打掉了车晓鹤之流后,桔城群众拍手称快啊。” 许一山微笑道:“车晓鹤这类人,就是社会的毒瘤。打掉他们,是给社会一个交代。我们作为执政人,怎么可以容忍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他们呢?” “打得好!”容海说道:“说实话,原来我也有此想法。不过,没来得及啊。一山同志,你做了我想做却没做的事,我要感谢你。” 许一山道:“容省长,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对了,一山啊,你今天来了最好。我正想找机会约你谈谈。”容海慢条斯理说道:“目前你的任务很重啊,三市联席,你是主心骨,经济协作区,你又是领头人。你一个人肩挑这么多重担,太难了嘛。” 许一山道:“您有什么指示?” 第1941章 夺权 容海的话,让许一山突然生出一个感觉,他这是要从他手里夺权。 “不过,能者多劳。只是辛苦了你。”容海充满感情地叹道:“如果中部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官员,中部省人民是真有福了。” 一顶高帽子轰然落在自己头上,许一山不禁有些惶恐。 他以退为进道:“容省长,我们中部自古以来就是人杰地灵之地,能人辈出。你看衡岳的思诚同志,这几年把衡岳搞得热火朝天,去年就赢得了重装之城的称号。岳城的刘书记,把岳城建设成为石化之城,目前在国内算得上是坐上了头把交椅。逸阳的董伟民同志,重构传说中的桃花源,估计建成之后,将成为全国人民的寻梦之地。还有香河的耿强同志,香河定位交通之城的目标,现在看来也将实现。” 他笑了笑道:“我们的这些同志,谁不是具有开拓进取精神的好同志。我相信,只要给他们当中任何人一个舞台,他们都能唱出震撼人心的大戏。” 容海颔首道:“这几位同志确实都不错。不过,思诚同志是以你在衡岳的基础发展壮大起来的吧?岳城的老刘,过去是你党校的老师吧?伟明同志、耿强同志现在的工作内容,不是你主导的三市联席会议的核心吗?所以啊,一山同志,说白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嘛。” 许一山连忙摆手道:“容省长,我一个人绝对办不了这么多事。一双手最多就是捉一条鱼,我可没有三头六臂。” “谦虚嘛!”容海淡淡一笑道:“一山同志,大家有目共睹啊,你是太累了。考虑到你身体问题,我建议,你能不能腾出来一些工作交给其他同志去负责?累坏了你,我就是罪魁祸首嘛。” 容海没有转弯抹角了,他直接提出让许一山退出一些工作。至于许一山从哪项工作中退出来,他并不要求,而是让许一山自己说出来。 许一山明白,自己不能当面驳了容海的面子。容海有此想法,在于前段时间社会上的一些传言。 有人说,容海担任中部省长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物是许一山。许一山将衡岳市、陈州市、岳城市、逸阳市和香河市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加上一个桔城市,中部省的半壁江山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全省十三个地州市,许一山直接介入的地市就达到了六个。更关键一点是,中部省这六个市的GDP,占了全省三分之二还要多。谁掌握了这六市,谁就扼住了中部省的咽喉。 许一山曾听到过这样的传言,但他并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传言都是无中生有的东西。首先,他绝无觊觎省长位子的野心,其次,他并没像传言说的那样,全面控制住了这六个市。相反,他充分尊重六市的选择与决定,从不在他们的执政中掺杂自己任何思想。 这些传言无非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挑拨他与容海之间的矛盾。 他以为容海会像自己一样,大度地看待这些传言。毕竟,传言就是谣言。 他再一次以退为进道:“感谢容省长对我的关心。您看,我现在应该放手哪项工作呢?” 容海道:“具体问题,我们在常委会上再讨论吧。” 此时,许一山心里感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主动来找容海,是有目的的。在车军与经济协作区的问题上,他已经看透了容海的用心。 容海利用燕京拒批经济协作区的事,强烈要求撤销经济协作区方案。他的理由非常充分,作为地方政府,坚决要服从燕京。绝对不能阳奉阴违。 他的理由无可辩驳,如果反对他的理由,那就是政治上出了问题。一个政治上出问题的人,还能有政治前途? 这也是他在提出撤销经济协作区后,陆书记没有表态的主要原因。因为即使像陆书记这样的领导干部,还是要坚决服从燕京的决定。 许一山的猜测没错。在社会上出现传言的时候,容海便开始审视了自己。 许一山的风头愈来愈健,大有取代他的意思。本来,陆书记有很多事应该与他商量的,但陆书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往会忽视他的存在。 许一山一旦坐上广中经济协作区的位子,预示着他将摆脱中部省的束缚。一个主政协调两省关系的官员,必将成为燕京的重点培养对象。 其三,许一山拿下车军,表面看是车军父子作恶造成的。但背后似乎是在剑指他容海。 不管怎么样说,车军父子的问题,与他脱不了干系。 压制住许一山,刹住他的嚣张气焰,是容海急于要达成的目标。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许一山从广中经济协作区项目中脱离出来,同时,三市联席的工作,将由省政府负责接手。将许一山控制在桔城市委书记的位子上,让他无法施展手脚,就能控制住他的张扬。 本来,容海的计划还在谋划当中。他需要一个最佳时机将计划完美推出来。没想到许一山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里有一个很微妙的情况。许一山出任广中经济协作区筹备负责人,是省委集体决定的。现在突然撤了他的这个名分,道理上好像说不过去。 三市联席会议是许一山发起和主导的。三市联席会议的核心其实就是原来的融城计划。中部省融城管委会已经在许一山的要求下撤销了,那么,融城的计划也就不复存在了。许一山搞的这个三市联席会议,并没有经过省委省政府的表决和同意,完全是许一山个人的主张。 因此,一纸行政命令,就能让联席会议土崩瓦解。 如果行政命令还不能达到目的,容海还有最后的一招,那就是异地任命。 所有的这一切,许一山都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一场危机已经悄然而来。 而许一山来找容海的目的,是他想主动提出放车军一马,换取容海对经济协作区的支持。 只要对车军的问题不深入追究,就不会影响到在位的容海身上。至于车军儿子车晓鹤,他属于罪孽深重,即便许一山有心想放他一马,良心和责任感都迫使他无法做出那样的决定。 丢车保帅,是车军父子最好的结局。 然而,许一山还没将自己的内心坦诚出来,容海已经急不可耐要抢先下手了。 这激起了许一山的斗志,他将妥协的想法完全抛到了脑后,他在心里想,老子倒要看邪恶能横行到几时! 容许会面,应该是不欢而散。但两人脸上始终都保持着笑容,各自谦虚、客气,彬彬有礼。 容海提出,他会在下一次的常委会上提出他的建议,许一山当场支持了他的想法。 在容海看来,许一山似乎有认输的意思在里面了。 而在许一山看来,容海此举,已经是穷途末路之举。下一次的常委会,将会是你死我活的一场会议。 第1942章 燕京调研团要来 燕京调研团已于一天前到达广粤省的消息,被林少雄通知了许一山。 燕京调研团终于露面,说明广中经济协作区方案并没完全被否定。调研团没只会中部省,却直飞广粤省,这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意外。 据林少雄在电话里说的,燕京调研团阵容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从团员结构来看,分别有经济领域的专家,地域政治学专家。也有行政机构,比如国土资源、发改委等部门。 调研团由发改委的一名副主任带队,共有团员八人。 林少雄在电话里笑道:“都是重量级人物,老许,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调研团首先去广粤省,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广中经济协作区的方案是中部省首倡的,调研团第一站应该来中部省。 林少雄作为经济协作区筹备负责人之一,参加了调研团在广粤省召开的座谈会。 广粤省省长亲自出席了会议,在会上谈了对经济协作区的看法,表达了对经济协作区的愿景。林少雄作为主要负责人,在会上谈了经济协作区的具体构想。 “调研团是怎么说的?”许一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他们只是听,偶尔提几个问题。都没表态。”林少雄笑眯眯道:“老许,他们越不表态,我觉得越玄啊。看来,燕京这次是非常重视这件事的。但最终结果,可能在去了你们中部省后才会有答案。” 林少雄的电话,让许一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设立广中经济协作区,是解决东湖水库矛盾的最佳办法。这种牵涉两省地域的矛盾,一直以来都是困扰各省的问题之一。 有不少地方为了杜绝矛盾的发生,干脆在两省接壤地区,实行封闭政策。所谓封闭政策,就是大家都不投入,在政策扶持上,资金支援上,有意识地淡化交界地区。以至于大多数接壤地区都是荒芜地区,很少出现繁荣的景象。 许一山倡议在两省交界的东湖设立经济协作区,就是抓住了广粤省急于想要发展连县经济的心理。广粤省是目前经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一省创造出来的GDP,不但超出全国绝大多数的省份,甚至超过世界上不少国家。 广粤是一个内敛的省,尽管财大气粗,却很少暴露出他们暴发户的嘴脸。让广粤省之所以低调,就在于连县这样的贫困地区,就像一块补丁一样,贴在他们华丽的外衣上。 地区经济发展的严重不平衡,困扰着广粤省的历届领导。每一任广粤领导,在卸职之后都会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广粤是个跛脚的巨人!” 其中,与中部省陈州市接壤的连县,尤其贫困。 事实上,每一届的广粤领导都在连县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对连县进行援助和改造。但都收效甚微。有人总结,是连县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知识结构,即使将一座金山搬来连县,依旧改变不了它贫穷落后的面貌。 广粤省请了无数专家学者对连县考察研究,希望能找到原因。然而,每一次都让人失望。 直到许一山提出在两省交界的连县和陈州,设立经济协作区,才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意。广粤省对此表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公开表示,只要需要,广粤省将尽一切力量支持。他们太急于想揭掉这块补丁了。 反观中部省,在这件事上似乎还欲抱琵琶半遮面。其中以容海为首的一帮保守派认为,经济协作区的设立,很可能导致中部省丢失陈州地区。 容海曾在常委会上公开质疑,政策是有时效性的。到时候经济协作区的政策取消后,陈州被划入经济协作区的地区,是归属原来的陈州市,还是并入到连县的版图中去? 归属陈州,显然得不到经济协作区老百姓的支持。并入连县,他们这一届的领导就有丢失疆土的嫌疑。尽管大家都是一家人,但是哥有嫂有,不如自有。娘有爷有,隔一双手。 容海提出的问题,曾经引起过一场大讨论。陆书记在这时候表现出他作为一把手的睿智。陆书记说,历史总是在不断地发展前进。未来的事,相信下一代人的智慧能完美解决这样的问题。 陆书记的这句话,终止了讨论。这样才让经济协作区的方案顺利落地,并征得广粤省的首肯,促使了许一山上京批复的一件事出来。 林少雄在电话里表示,广粤省坚持不懈要推进经济协作区的设立。省委主要领导分别接见了调研团,不同程度表达了他们的愿望。 在与林少雄通过电话后的一天,许一山接到了调研团秘书组的电话。 电话通知,调研团将在明天抵达中部省。 许一山马不停蹄赶去陆书记办公室汇报。他抑制不住激动说道:“陆书记,燕京调研团下来了,明天到中部。” 陆书记一点都没感到意外,他淡淡一笑道:“好嘛,你是筹备负责人,你做好接待工作。” 许一山想起容海几天前与自己的谈话,他试探着问:“要不要请示一下容海同志?” 陆书记抬起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却不说话。 许一山便尴尬起来,低声说道:“我这就去请示。” 陆书记却摆摆手道:“算了,等这件事过去后再说吧。” 许一山局促不安道:“容海同志会不会有看法?” 陆书记微笑道:“总比节外生枝要好一些。内部的问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调研团的接待工作没搞好,可能影响方案落地,计划实施啊。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皮球被陆书记一脚踢到自己面前,许一山不知是抬腿踢回去,还是传给他人。 踢回去肯定不行。陆书记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不希望燕京调研团来中部调研时,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在经济协作区的问题上,陆书记态度是肯定的。没有他的支持,方案根本落不了地。 这是考验他许一山政治智慧的时候到了。瞒着不汇报到容海哪里,显然不行。但是如果去请示了,容海来一个节外生枝,他根本没时间去应付。 去与不去,成了困扰许一山心里最大的麻烦。 容海是调研团来调研不可回避的主要领导之一。作为政府主要领导,调研团来了后,第一个要见的就是容海。容海的态度,决定接下来调研团对整个项目的决策。 从陆书记办公室离开后,许一山没有回办公室去,他让邓斌将车开去岳峰山,他要找邓静安喝茶。 第1943章 大小王论 岳峰山是桔城城内唯一一座山峰。山上绿树参天,林间多飞禽,偶有异兽出没。 这座被视为桔城之肺的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天然氧吧。 多年前,桔城将山上原住民尽数迁了出来。省委与桔城市委分别在山上建了疗养院。邓静安的十月山林草庐,是唯一一个民间产物。 正因为山上建有疗养院,桔城市委便将这座山实行了封闭管理。市民进山人数,每日都有严格控制。 大旱之年,岳峰山似乎并没受到丝毫影响。山上郁郁葱葱一片绿,令人赏心悦目。 许一山上次来岳峰山时,正值下雪。管理处的人蛮横堵住进山之路,才让许一山知道进出岳峰山并非那么容易。这座被桔城市民视为骄傲的山,居然被园林处以保护首长安全为由,严禁市民随意进山游览。 愤怒之余的许一山,当即取消了岳峰山的各种限制。从那以后,岳峰山就成了普通市民最乐意去的地方。没有门票限制的岳峰山,再一次焕发出来她美丽的光芒。 上下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时响起。 许一山让邓斌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带了孔野,径直上山。 美女作家邓静安喜欢幽静,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度过。来之前,许一山给她打过电话,得知她正在十月山林草庐,便直接过来了。 本来,邓静安的十月山林是要被强拆的。毕竟,整座山的原住民都被全部迁了出去,怎么还能容许她留在山上? 但桔城市委最后以保护文学艺术创作的名义,让这座小小的草庐存活了下来。 十月山林是邓静安给草庐取的名字。她特别喜欢岳峰山十月的景致。每到十月,岳峰山上枫叶便全都红了,远远看去,就像天边飘荡着一片绚丽的火焰。 邓静安就是太喜欢了十月红枫,她才托关系,找门路,最终在一位山民的手里买下了这一片小小的草庐。 十月山林掩映在一片竹林里,山顶下来一条小溪,从草庐旁欢快流过。无论春夏秋冬,小溪从未干涸过。到了秋天,翻开小溪里错落的石头,能找到鲜美的螃蟹。 若是到了冬天,大雪纷飞,积雪压弯竹梢。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静谧无声。偶有沙沙雪落声,能勾起人无限的惆怅。 十月山林草庐远离大路。因此,即便在山上游览的游客,也很少有人能发现这一片与世隔离的幽静之处。 邓静安一袭曳地白色长裙,正笑吟吟的等在门外。 看见许一山来了,她迎上来,嫣然一笑道:“许书记,蓬门今始为君开哦。” 许一山回了她一句,“静安小姐,我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所谓草庐,并非结草为庐。十月山林过去是一家山民的住所。房屋之墙,非砖石结构。而是就地取材,劈竹为墙。墙内墙外,均敷草根拌泥。 屋内地面,乃以粘土混合砂石,久拍成型,坚硬如石。 邓静安买下草庐后,加以改造。一座山居,顷刻间便变成了一间仙气飘飘的世外寓所。 草庐谢绝外人参观。非邓静安邀请,外人根本不可涉足其间。 许一山对草庐并不陌生,第一次过来,差点下不了山。第二次过来,却遇上了传说中的祝老。这次上山来,是因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需要邓静安为他指点迷津。 邓静安写书写剧,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才女。像她这种集美貌与智慧为一身的姑娘,世间少有。她能让祝老亲切称呼她为“小朋友”,自然有过人之处。 毕竟,像祝老这种人生阅历非常丰富,看惯了人生起起落落,经历过风云激荡的大智之人,能将邓静安视为“忘年交”,是在欣赏之余,心有倾慕之意。 茶水上来,揭开盖子,满屋便盈满异香。 十月山林所饮之茶,皆为邓静安亲手采制。 草庐前有三株茶树,据原房主说,树龄几年,他并不得知。只知在他太爷爷那辈就传承了下来。三棵茶树,一年所采茶叶,不过半斤。 邓静安每到秋季,便将草庐四周的野菊花采摘下来,在太阳底下暴晒几日。晒得菊花枯萎成团。便盛入玻璃皿里。 若要喝茶,取壶在小溪里盛水,放在桃木炭上烧开。再将茶与野菊放进杯中,沸水一泡,菊便盛开,茶香随之溢满房间。 许一山浅浅喝了一口,脱口赞道:“好茶!” 邓静安微微浅笑,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轻轻叹道:“别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是茶遇良人一杯多。” 两人相视一笑。邓静安的笑容,便如平静水面微微荡开的涟漪。 邓静安道:“今日怎么有空?” 许一山叹口气道:“因为想你的茶喝了。静安小姐,我很羡慕你啊,独居深山,与世无争。淡泊世外,无欲无求。” 邓静安抿嘴一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俗世女子,哪有你说的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有所想,亦有所求。只不过人生啊,十有八九难如人意。”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在想,等我哪天退下来了,我就学你,找一深山,结草为庐,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邓静安缓缓摇头道:“不,这不是你能得到的生活。其实啊,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命运就安排了他要走的路。像你这样的人,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哪里能像我一样,偏居一隅,了此残生。” 许一山认真道:“静安小姐此言差矣。你是精神导师啊。你的作品,激励人们积极向上,谱写人间美好,鞭挞社会丑恶。你才是最清醒的人啊。” 邓静安笑而不语。脸上荡漾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羞色。 “许先生,此来不仅为喝茶吧?”邓静安突然改变了称呼。称呼许一山为“许书记”,等于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开了。换了一种称呼,就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朋友间,才会以此相称。 许一山从一见到她开始,一直称呼她为“静安小姐”,这是客套,也是礼貌,更是在向邓静安传递一个信号,他许一山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拜访她的。 冰雪聪明的邓静安哪能听不出来许一山话里的含义。她见许一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便直接将话题突破了。 “还真是。”许一山讪讪笑道:“静安小姐,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想请你帮我指点指点。” 邓静安淡淡一笑道:“哎哟,许先生,我可不是算命先生,哪能给人指点迷津呀?不过,我倒很想听听,许先生迷在哪了。” 许一山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燕京调研团要来中部调研,自己要不要向省长容海汇报的事说了一遍。 邓静安听完,半天没出声。 一壶茶水喝完,又添了一壶新茶。但新茶入喉,许一山却怎么也品尝不出茶香了。 “你是想听听我的想法?”良久,邓静安才莞尔一笑问道。 第1944章 指点迷津 许一山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一副聆听的架势。 邓静安忍俊不禁笑道:“许先生,你这模样,我反说不出口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古时问计寻策,须诚心以对。静安小姐的话,我当然要洗耳恭听。” 邓静安道:“你若将我当朋友,你就不要这样虚伪。你若视我为他人,我又何必说三道四?”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一动,当即松弛下来了神经。 邓静安道:“我先问你,中部省谁为老大,谁是老二?这就好比是斗地主,大小王一定要分清哦。” 许一山小声道:“陆书记自然是老大,容省长屈居第二。大小王我还是能分清的。” “一副扑克里,除了大小王,谁大?” “四条2。”许一山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懂啊。”邓静安捂着嘴巴笑道:“可是2有四张。这四张势均力敌,谁也不能独大是不是?” 许一山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你在这副扑克中,处于什么位子?大小王肯定不是,四张2当中,你有一席之地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顿时沉默下来。 如果将省委常委班子比喻成一副扑克牌,他应该连一张2的位子都没达到。帮子成员十一人,他位居最后一位。虽说大家都是班子成员,常委排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但是,现实当中,排名非常有讲究。 如果将陆书记和容海比喻成大小王。那么,组织部长、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和政协主席算是四张2。常委当中的宣传部长和统战部长都在他之上,何况还有专职副书记和常务副省长以及省委秘书长。 这些人,谁不是位高权重之辈?他们当中谁的背景不比他深厚,谁的政治资源不比他丰富?谁的人脉不比他广泛? 当初入常,是借了融城管委会的光。融城管委会在原王书记的要求下,主要领导必须成为班子成员。第一任书记胡进,他藉此进入省委常委班子,为他调离中部,主政中原省铺路。 接任胡进之手,他担任第二任融城管委会书记。由此也打开了从地市级向省厅级发展的大门。至于桔城市委书记必须是常委班子成员的规定,似乎意义已经不大了。 如果将这副扑克牌摆在面前,许一山一时之间还真会迷茫起来,自己究竟是这副牌当中的哪一张? “你现在还不是大小王。”邓静安抿嘴笑道:“取代2的可能性暂时也不存在。不过,在一副牌中,当大小王不在一起,四张2也不在一起的,炸弹就可以击败任何一张牌,是不是?”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要成炸弹,得有四张同样的牌啊?” “衡岳、桔城、逸阳和香河,不就是一个炸吗?”邓静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但人家出第一张3 的时候,你就不能直接去炸。毕竟,你手里还有其他的牌可以应付。关键时刻,一炸才能定局。” 许一山被邓静安说得有点迷糊了,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副牌当中的一张牌,还是打牌的这个人。 还是邓静安点醒了他,“打牌之人,必须要将自己化身到牌当中,才能一招制胜。” 十月山林草庐喝茶,许一山并没有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邓静安自始至终都没给他提建议,自己究竟要不要将燕京调研团来调研的事汇报给容海。 但是,他明白了邓静安的暗示,他手上还有不少的牌可打。 究竟出那张牌,他还在权衡。这张牌出去后,不说制敌,至少能挡敌。 此时,一个人跳到他脑海里——邓晓芳。 邓晓芳在融城管委会撤销后,许一山将她要来放在经济协作区筹备组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上。这是一个闲职,至少现在很闲。 三市联席会议过后,许一山向省委请示,要求撤销融城管委会的机构。原管委会干部职工,调入三市联席会议办公室。 邓晓芳起初也在联席办公室,在经济协作区筹备组成立后,许一山将她要了过来。 对付容海最好的一张牌,邓晓芳莫疑。 省长夫人邓晓芳,本该挂个职就行了。但邓晓芳很喜欢做事,比如她在融城管委会时,许一山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个身份,力排众议将她安排在除自己之外的第二把交椅上。 他的这个安排,确实起到了稳定作用。管委会原班人马都不是吃素的,但在遇到了邓晓芳之后,谁都只能投鼠忌器。邓晓芳背后站着一个当省长的丈夫,碾压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这也是许一山无暇顾及管委会工作,管委会却平安无事的原因之一。 将燕京调研团来中部调研的消息通报给邓晓芳,名正言顺。毕竟,作为筹备组办公室的副主任,此刻该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邓晓芳听说调研团要来,她很高兴地问道:“我要怎么准备呀?” 许一山道:“不用准备。邓主任,我因为一时抽不开身,能不能请你跑一趟容省长办公室,把情况汇报给容省长?” “就这点小事呀?”邓晓芳不高兴地说道:“我打个电话就解决了呀。还有其他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邓主任啊,向省委领导汇报是最重要的事。”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这次调研团来调研,是决定我们经济协作区还能不能搞的关键。容省长是我们省最重要的领导,经济协作区还需要领导在调研团面前争取得到支持啊。所以,这不是小事,也不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 “你就放心吧,我坚决完成任务。”邓晓芳兴致勃勃说道:“我现在就去老容办公室,把情况给他说说。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给你。” 打完这个电话,许一山顿觉浑身轻松了。 有邓晓芳出马,胜算有了一半。容海不会与妻子邓晓芳发生正面冲突。许一山感觉,容海对邓晓芳似乎有些忌惮。 他们是一对典型的老夫少妻组合。年龄相差接近二十岁。 当然,邓晓芳是容海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任妻子和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离婚后,已经移居了海外。 轻松之余,他心里不觉掠过一丝悲凉。他在想,自己的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卑劣了? 陆书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明确指示他去容海哪里汇报。正因为这个迷糊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去问计邓静安。 邓静安一个大小王的说法,点醒了他。在中部省,贵为小王的容海,完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碾压他许一山啊。 如果容海拿没接到汇报而干涉燕京调研团的调研,必将影响调研团的判断。 现在,他让邓晓芳去干这件事,既让陆书记的指示得到了落实,又不会给容海留下口实。至于邓晓芳去不去汇报,容海接到汇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已经无需去考虑了。 他必须赌一把。赌容海能被邓晓芳拿捏住。 一丝苦涩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第1945章 对策 林少雄陪同燕京调研团乘坐高铁来中部省。 许一山亲自到车站迎接,将调研团隆重礼请到芙蓉宾馆住下。 调研团负责人是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头。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在与许一山握手之后,再无多余的一句话。 燕京下来的人,无论官职大小,对地方而言,都是领导。 许一山态度谦卑,脸上全程带着微笑。真诚地表示,欢迎领导考察指导工作! 旅途劳累,燕京调研团当天便没安排工作。 林少雄却坐不住了,他在调研团全部休息之后,赶紧找到了许一山。见面第一句话就说道:“老许,谨慎!” 调研团负责人潘岳,燕京发改委第二号人物。此人工作态度严谨,不徇私情。是有口皆碑的铁面领导之一。据说,地方上报到发改委立项的报告,有一半在他手里被毙,连上会讨论的机会都没有。 燕京派出潘岳为首的调研团下来广粤和中部搞调研,证明燕京对广中经济协作区特别重视。毕竟,能让潘岳亲自动步调研的项目,屈指可数。 潘岳在广粤三天,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其他时间全放在调研工作上。 林少雄苦笑道:“上到我们一把手,下到连县普通百姓,他都谈过话。此人的办事效率和严谨态度,确实少见。” 许一山打着呵呵说道:“潘岳同志的工作作风是有口皆碑的。老林,这对我们是好事啊。” 林少雄摇摇头道:“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的深浅啊。实话说吧,到目前为止,他对广中经济协作区的事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没有态度就对了。”许一山安慰他道:“至少,我们还有一半的胜算。” 林少雄无奈笑道:“老许啊,你还真是一个乐天派啊。” 两个人单独谈话,不让任何人介入。他们要详细具体地分析调研团的情况。 调研团阵容强大,不但有重要行政领导,也有行业专家。他们的决定,将影响项目的直接走向。 许一山认为,梁国明能派人下来搞调研,首先可以肯定,他对广中经济协作区并没有一棍子打死。如果他直接否定了项目,就不会出现调研团大张旗鼓下来搞调研。 梁国明是新晋领导,他对广中经济协作区持慎重态度,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决策失误,将会影响到他的未来。 像梁国明目前的身份和地位,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求稳。稳中求进为最佳,即使不进,稳是必须的。因为,围绕着他的未来,还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不能有丝毫空子让对手去钻。比如,胡进对他的威胁。 胡进虽然没进入他想要的委员行列。但不等于胡进就此失败了。政治斗争这东西,往往就是出其不意。明明能看到的胜利,或许一夜之间被人翻盘。 特别在现阶段,胡进一刻都没松懈地紧盯着梁国明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出现一丁点的失误,就可能演变成灭顶之灾。 显然,林少雄对这些情况并不掌握。他不无抱怨道:“别人搞调研,无非就是听听汇报,走走过场。他们这个调研团啊,我感觉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如果事事都像这样认真严肃,工作就不会有任何错误了。” 许一山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 林少雄与他一样,都是地方基层干部出身。他原来主政的地区,如今是广粤省经济龙头之一地区。他如果没有政绩,也不可能顺利跻身到广粤省领导行列中来。 当然,另一种说法是他紧跟着原省委副书记林威同志。林威同志对他很赏识,力主提拔。在林威转任粤西省省长之际,他向组织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将林少雄提拔到副省长的位子。 林威安排林少雄进省领导行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他来负责广中经济协作区的工作。可以说,在经济协作区这件事上,林威的心情比谁都要迫切。 按林威的说法,他父亲当年牺牲在这片土地上。如今过去了五十多年,连县还停留在他父亲牺牲时的旧貌里,作为先烈的后代,他有强烈的愧疚之心。 改变连县面貌,让老百姓都富起来,让他牺牲的老父亲含笑九泉,是林威最真实的愿望。 林威在经济协作区的事上是壮志未酬,他将自己的愿望和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亲手扶持起来的林少雄身上。 许一山了解到,广粤省委在这次燕京调研团面前态度很坚决。省委一把手二把手都亲自接待了调研团,并举行了隆重的座谈会。 会上,主要领导都反复强调了一个事实,设立广中经济协作区,有利于打通广粤、中部两省的壁垒。不但可以振兴地方经济,更能加强两省的团结。同时,经济协作区的设立,可以看作是一种新的经济模式。如果成功,将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社会治理模式。 当经济与社会管理完美融合到一起时,就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理由。 “老许,我们广粤是寄予了厚望,也付出了努力。现在就看你们中部了。”林少雄一本正经说道:“如果中部省经受不住压力,妥协了,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老林,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中部呢?我们的愿望,与你们是一样的。那就是尽一切力量,促成经济协作区落地。” 林少雄意味深长地说道:“老许,你就不要瞒我了。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你们中部在这个问题上意见分歧很严重啊。”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我们广粤省主动出钱出力,你们中部反而像是被动接受一样的。就好像我们热脸贴了你们冷屁股嘛。” 许一山解释道:“老林,你的消息,未必可靠。中部省在协作区的问题上,初衷不会变。” 林少雄担忧道:“现在啊,最关键就在调研团的态度了。” 许一山道:“不用担心。老林,既然他们来了,我们就认真对待,我就不相信,他们能看着真实现状不动心。这样吧,这次我们不能完全听从调研团的意见。我们应该主动引导他们。” “引导?”林少雄狐疑地看着许一山道:“你想玩什么花样?潘岳同志可能不好糊弄啊。” “怎么是玩花样呢?又怎么是糊弄呢?”许一山笑道:“我有个想法,明天我们邀请调研团直接去陈州。” “想法是不错,问题是他们会听从我们的安排吗?” “神仙下凡问土地。”许一山信心满满道:“再说,不亲自踏上我们的经济协作区土地,纸上谈兵就是对工作的不负责啊。” 林少雄若有所思道:“我不是不赞成。我是担心,万一他们不去,我们该怎么办?还有,去与不去,有什么意义吗?” “只要去,意义就大了。” 第1946章 会见 听说燕京发改委副主任潘岳要来陈州,市委书记闻化急得满屋子乱转。 潘岳怎么说也是燕京的重要领导,像陈州这种普通的地级市,很难有像他这样级别的官员下来。通常,潘岳这样的领导下来,到省委一级就已经止步了。直接下到基层去的可能性不大。 转了一阵圈子的闻化,第一时间想到了聂波。 聂波有惊无险回去后,官复了原职,威望比过去高了许多。 就像闻化在全市干部会议上说的一样,聂波同志是经受过考验的干部。 回来的聂波,从此成为闻化的倚重人物。陈州但凡有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聂波。 聂波赶来市委闻化的办公室后,才得知昨天晚上,许一山亲自给闻化打了电话,告诉他燕京调研团要去陈州调研的事。 许一山没将电话打给聂波,而是打给闻化。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闻化毕竟是陈州的一把手,聂波威信再高,也高不过一把手。何况,聂波只是一名常委,陈州的当家人还是闻化。 尽管他知道,电话打给闻化,嘱咐他安排落实的事,都需要聂波去落实,但他还是没惊动聂波。 “来就来,我们做好接待就行。”聂波看着有些着急的闻化,笑嘻嘻说道:“闻书记,又不是妖魔鬼怪来了,你担心什么?” 闻化瞪他一眼道:“用词准确一些。你这样会得罪人。” 聂波嘿嘿笑道:“这不是没别人吗?我是想说,燕京领导来我们陈州,我们没必要慌乱啊。” “我是慌乱吗?”闻化不高兴说道:“你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燕京调研团来陈州,就是冲着经济协作区的事来的。万一我们这边出了纰漏,造成项目批复不下来,我们就成了罪人了。” “批与不批,权力都在他们手里。我们尽本分,又不能左右他们的意见。” “争取嘛。”闻化叹口气道:“许书记交代下来,陈州绝对不能滑铁卢。” 聂波为难道:“闻书记,问题是局面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 闻化笑了笑,示意他过去。他低声交代了几句后,才郑重其事道:“这件事你去办。记住,一不弄虚作假,二不特意渲染。一切都按真实面貌展现就行。” 陈州这边紧锣密鼓按照许一山的交代去准备。他们根本不知道,调研团去陈州,还只是许一山的一厢情愿。 而在桔城,陆书记在第二天的上午,会见了调研团一行人。 陆书记与潘岳是老熟人。两人相谈甚欢。 潘岳只字不提经济协作区,即便陆书记有意将话题往这上面引,潘岳似乎也显得置若罔闻。会见快结束时,潘岳才表示,调研团肩负燕京领导重要嘱托而来,他不希望调研团的工作受到外界任何干扰。 陆书记打着哈哈道:“老潘,我尊重你的意见。需要什么,开口就是。你们在中部省的工作,我们尽全力配合。老潘,我这边的具体事务,都由小许同志负责。你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办就行。” 潘岳看了一眼许一山,含笑道:“老陆,谢谢你啊。” 陆书记会见刚结束,许一山便接到省长办的电话。容省长安排了下午的会见活动。 虽然是省长会见,但还是要征求潘岳的意见。 按惯例,燕京来人,地方领导必须要出面会见。但不是每一次会见都由书记出面。一般情况下,书记会见的人,省长一定要会见。省长会见的人,书记未必要会见。 潘岳的级别很高,与陆书记差不多属平起平坐。 接到省长办的电话,许一山知道邓晓芳起了作用了。 在征求过潘岳的意见后,他立马回复了过去,调研团安排了会见时间。 下午,容海在省政府会见了全体调研团成员。 容海与潘岳的关系显然也不陌生。其实,按系统划分,潘岳与容海之间属上下级关系,且有直属的意思在里面。发改委是政务系统,并非党务系统。所以说,同属政务系统的容海,与潘岳要更亲密。 潘容会面,话题便直奔经济协作区。 许一山作为陪同人员,参与了下午的会见活动。 潘岳一开口便说道:“老容啊,你们这次的动作有点大啊。” 容海笑笑道:“主要还在于你老潘的支持啊。没有你的支持,动作再大,打的也是空拳嘛。” 潘岳便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支持?” 容海道:“你老潘亲自过问的事,心里不比谁都有底?我不隐瞒自己观点,广中经济协作区的风险不小,这涉及两省事务的大事,还要靠老潘你来主持工作啊。” 潘岳微笑道:“我来,是受领导委托来的。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情况带回去,如实汇报。至于决策,不是我可以决策的。” 容海道:“你老潘可是改革先锋,顶梁柱。你的意见,完全可以影响领导的决策。我就一个要求,请老潘你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服从领导的决策。” 上午陆书记的会见不到一小时,下午容省长的会见,足足谈了两个小时。 潘容谈话期间,许一山一句话都没说。潘岳和容海似乎也忘记了他的存在,他们谈笑风生,热烈讨论了经济协作区建立的各种利弊关系。 谈到关键时刻,容海突然要求,他要与潘岳单独会谈。 一听他们要单独会谈,许一山的心便吊了起来。 本来,燕京调研团来中部,是没有安排容省长会见这一道程序的。陆书记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不让容海会见调研团,但他的意思,确有这层含义在里面。 许一山明白,陆书记之所以这样决定,他是担心调研团在与容省长的会谈中出现意外。毕竟,容海已经是公开反对设立经济协作区的代表之一。 但如果让容海回避这次会见,很可能激发矛盾。中部省委已经明确了经济协作区的内容,全部工作由许一山负责。换言之,安排谁会见,谁不会见,都在许一山的一念之间。 许一山通过邓晓芳,将调研团来中部的消息知会给容海,其实是玩了一个套路。因为,容海要介入,谁都拦不住。 容海果然在陆书记与调研团会见之后,提出要会见调研团。 至于他单独与潘岳聊了什么,没人知道。 他们在聊了半个小时之后结束了单独谈话。容省长出来后,满面春风宣布晚上中部省政府设宴接待调研团一行人。 会见结束后,容海将许一山单独留了下来。 “一山同志,接下来就要看你的发挥了。”容海笑容可掬地说道:“晚上接待宴会上,我会发表我的看法。你做好准备吧。” 第1947章 放飞 容海情真意切地表示,他希望许一山高飞。 两个人坐在容海的办公室里,容海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骏马奔腾图说道:“人与人之间,最可恨的是窝里横,最令人不耻的是窝里斗。大家都不容易,何必争个你长我短啊。” 许一山被他的话说得脸色微微有些涨红。他自思并没像容海说的窝里斗与窝里横。于是坦然起来,双手紧握着容海的手道:“容省长,您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晚上,接待宴会隆重举行。中部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悉数出席。 陆书记谈笑风生,宴会气氛显得友好和谐。 容海在宴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他一改反对建设经济协作区的意见,大加赞扬经济协作区的美好未来。在他的讲话里,他着重谈了对协作区的未来期望,也表达了中部省对燕京调研团的期盼。 没人知道容海的态度为何在一夜之间会发生180度的大转变。但可以肯定一点,容海的态度,将极大影响调研团的调研结果。 许一山趁热打铁,在向潘岳敬酒的时候,他真诚邀请潘岳率领调研团亲临陈州调研。 潘岳笑呵呵地说道:“小许啊,你不说,我也会主动要求了。既然来调研了,我们不能纸上谈兵,走马观花啊。” 宴会上当即决定,第二天调研团便启程去陈州。 容海态度由反对突变为支持,潘岳又兴致勃勃要去陈州。许一山心里从没像现在这样舒畅。宴会结束后,他没立即回家,而是回到了办公室,他还有几个电话要打。 打去陈州的电话,确定了调研团到达的具体时间。闻化在电话里紧张不安地说道:“老许,我陈州条件就这个样子。燕京下来的领导,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你得想办法不让他们看。” 许一山大笑道:“闻书记,你担心多余了啊。现在不是歌功颂德的时候,陈州情况越糟糕,经济协作区落地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是亮家底子的时候了。你啊,不了解潘主任的工作作风啊。” 闻化讪讪道:“我是担心领导对我们陈州工作不满意啊。” “放心吧,有我。” 挂了闻化的电话,他又打给了聂波。 “准备好了?” “好了。”聂波笑嘻嘻道:“大哥,我办事,你放心就好了。” 陈州两个电话打过了,许一山才谨慎地拨通了邓晓芳的电话。 “谢谢你,小邓同志。”许一山认真说道:“改天,我请你喝茶吧。” “好呀。”邓晓芳爽快答应道:“你确实要感谢我。为了做老容的思想工作,我嘴巴都快磨出血泡了。” 许一山趁机问道:“你是怎么让容省长改变思想的呀?” 邓晓芳笑了起来,得意道:“这还不简单?我就告诉他,没出息的男人,才会一门心思窝里斗。” “你的意思,我与容省长在斗?” “不是吗?”邓晓芳冷冷说道:“别以为你们男人那点心思我们女人猜不透。你们男人,心里除了斗来斗去,还有什么可以让你们转移眼光的啊?” 许一山讪讪道:“你可能想多了,我绝对没有你说的这种思想。” 邓晓芳道:“斗争对你们男人来说,是一门哲学。没有一个男人不会斗争。你是,老容也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他们心里都藏着斗争的哲学。” “我不想你们两败俱伤。”邓晓芳缓缓叹口气道:“避开斗争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要斗争的两个人分开。” 许一山沉吟不语。 邓晓芳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男人的一生,都是充满斗争的一生。一个男人或许不想斗争,但潜意识里的斗争意识永远都不会消除。 男人只有通过斗争,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 斗争让人遍体鳞伤,但斗争永远都让人乐之不疲。 失去斗争勇气的男人,称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 邓晓芳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她不希望自己丈夫与许一山斗。因为她知道,斗争的结果,从来没有永远的胜利。当一方取胜时,另一方一定丢盔弃甲。 在邓晓芳看来,广中经济协作区的成立,就将完美分开许与容。经济协作区一旦获得燕京同意批复,那么它的级别就是国家级的协作区。担任协作区负责人的级别,相应也将进入同等级别。 从目前来看,许一山的最合适的人选。许一山上任协作区,预示着他将很快离开中部省。 许一山离开了中部省,他与容海之间就不可能再形成斗争的关系。 想明白了这些事之后,许一山不得佩服邓晓芳心思的慎密,看问题能看到点子上。 事实上,许一山从没有要拉容海下马的念头。但是,车军出事,势必会牵扯到他的身上。容海自然不会愿意自己因为车军的落马受到牵连。因此他会穷尽一切可能,阻止许一山。 这本来是一个死结。毕竟以许一山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推翻容海的地位。但容海不愿意被人诟病啊,何况,许一山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死结被邓晓芳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容海突然转变的态度,就是在向他许一山示弱啊。 许一山心里清楚,容海的示弱,并非承认他斗争不过许一山。他是想利用这一次机会,向许一山伸出一支和平的橄榄枝来。 电话里,邓晓芳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许一山才轻轻叹道:“小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啊。请你转告容省长,我许一山赞同和支持容省长的所有观点。” 三个电话打完,许一山感觉身上像卸下一块巨石一般的轻松。 最让他感到特别欣慰的是,他与容省长之间的死结似乎已经完全解开了。 容省长与原省长龚辉相比,他比龚辉似乎要深沉很多。比如在选票的问题上,他不是不知道龚辉的暗箱操作。但是他装作一无所知,直到龚辉出事。 当时,龚辉落马后,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他容海。其中,他将龚辉在选举期间搞的暗箱操作公诸于世,成了打倒龚辉的一记重拳。 容海用的是放飞这一招。许一山扶摇直上了,他便去了一块心病。 妻子邓晓芳的一席话,让他明白过来一个浅显的道理,退一步海阔天空。 经济协作区落地,许一山一定会是执掌经济协作区的首要人选。这是不争的事实。与其两人明争暗斗,不如低调三分,助其展翅高飞。不说有功,至少有情。 中部省官场曾经流行着这样一个笑话,说许一山这类人,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至于许一山在官场里横冲直闯,从来不考虑后果。 事实上像容海他们这类人,在很多时候确实顾忌很多。他们不像许一山一样,什么都能舍得,什么都敢舍得,什么都愿舍得。 当一个心有牵挂和一个啥都可放下的人站在一起斗争,斗争还没开始,前者便输了。 第1948章 三大方向 阳光灿烂的秋日早晨,五辆车鱼贯从中部省委大院驶出来。 开路的是省厅交警总队的车,一名副总队长亲自指挥。紧随其后的是许一山的车,在他的车后,是一辆豪华中巴。车里,坐着的正是燕京调研团的成员。 林少雄坐在许一山的车里,他对许一山邀请调研团前往陈州调研,心存疑虑。 “老许,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说调研团去陈州,有必要吗?” 许一山认真说道:“非常有必要。老林,你想想啊,我们搞经济协作区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促进地方经济繁荣发展吗?协作区现在对这帮官老爷来说,应该只是一个概念。请他们去,就是要让他们切身感受一下,我们的社会还不完全像新闻联播里说的那么美好。” 林少雄嘿地笑了,道:“老许,你这种思想真的很危险啊。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你非得说出口。这种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会给你上纲上线的。”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我自己心里哪里不明白啊。说实话,老林,我感觉我们现在的干部,都喜欢活在一个真空里。他们不愿意看到民间疾苦,想方设法去粉饰太平。其实,你我都知道,我们的老百姓还很穷。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发展得非常缓慢。如果我们不看到这一点,还真不如回家去卖红薯。” 从桔城出发到陈州,全程高速还得四个多小时。 车过衡岳时,刘思诚早等在高速入口处。 因为要下午两点才能到达陈州,许一山考虑到调研团吃饭的问题,便提前通知了刘思诚,让他准备好盒饭等在高速入口处。 车一停稳,许一山便一路小跑去了调研团的中巴车上。 潘岳看了一下车外,狐疑地问:“小许,我们还要去衡岳吗?” 许一山嘿嘿笑道:“潘主任,我们是临时停一下。因为去陈州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样会耽误各位领导的吃饭。所以,我请衡岳的刘思诚书记为我们准备了盒饭。” “在车里吃盒饭?”潘岳似乎有些吃惊,“我们到陈州再吃也不算晚嘛。” 许一山认真说道:“潘主任,我了解到我们调研团的有些同志身体不太好。如果去陈州吃饭,有些领导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住。盒饭是简单了一点,请潘主任见谅。” 潘岳闻言,颔首道:“好嘛,小许啊,看来你还真用心了啊。” 刘思诚上车来见过了潘岳,他安排人在路边临时设置搭建了一个就餐点。 在刘思诚的邀请下,潘岳带领调研团成员下了车。 于是,在衡岳高速东入口处,便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从燕京来的大领导,带着调研团的成员,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就餐点吃上了衡岳市精心准备好的盒饭。 吃饭只花了半个小时。饭后,队伍再次匆匆出发。 到达陈州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燕京调研团来了陈州,闻化亲自率领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全部等在高速入口处迎接。 由于在路过衡岳时已经吃了饭,一到陈州,潘岳便要求直接上东湖大坝。 闻化汇报,广粤省相关领导也都到了,他们正在往陈州方向赶。 潘岳笑呵呵道:“这次下来啊,我有个切身的感受。你们地方的同志,干工作是真不含糊嘛。我去各地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路上吃盒饭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潘主任,这责任主要在林副省长身上。在他们广粤啊,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时间就是金钱。他广粤省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林少雄被许一山笑话,反倒认真解释道:“潘主任,一山同志这是在嘲笑我们广粤啊。不过,我们广粤确实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吃吃喝喝上。” 潘岳脸色一沉道:“你们两个的意思,是我们把时间浪费在吃吃喝喝上了?” 很显然,潘岳并不是真生气。 在见过陈州市官员之后,许一山请示潘岳,要不要现在出发? “出发!”潘岳下了命令。 从桔城来的五辆车,加上陈州市的车,车队便扩展到了十台。 到达东湖大坝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广粤省的官员早就望眼欲穿了,看到车队来了,他们一字排开等在大坝上迎接。 站在巍峨的东湖大坝上,扑面而来是一阵阵的凉风。秋日的酷热在这里荡然无存。 库区内碧波荡漾,库区四周,绿树葱葱。 潘岳下车后,敞开胸襟,遥望着四周景色,不禁赞叹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许一山和林少雄陪着潘岳,在大坝上信步。他们身后,跟着一支浩大的队伍。 许一山趁机介绍道:“潘主任,广中经济协作区就是以东湖水库为中心点,涵盖陈州三县和广粤省的连县,以及连县周边其他地区的四个乡镇。总面积达八百多平方公里。” 潘岳站住脚,淡淡一笑问道:“为什么只划八百平方公里,不能多,也不能少?难道有讲究?” 林少雄赶紧说道:“潘主任,这八百个平方公里,我们都有实际性的安排。” 潘岳哦了一声,颔首道:“你们这个计划很宏大嘛。但是,有把握吗?” 许一山诚恳答道:“把握不敢说。但是我们都会努力。现在,广粤和中部省委都明确表示,尽一切能力保证经济协作区的运转。” “产业结构如何?”潘岳突然问道。 许一山小声答道:“我们规划的经济协作区共分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依托东湖水库,开发国家级的旅游景区,这里有个优势,连县是典型的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的风俗,将会是旅游区的亮点。” “第二块,我们将会大力发展矿产资源事业。陈州与连县,都是资源丰富地区。这里不仅有金银铜矿,更有其他丰富的矿产资源。过去,陈州与连县,都是小打小闹,那是因为受各种因素的影响,拳脚施展不开的缘故、如果把矿产资源全部整合到了一起,将会是一个新的局面。” 潘岳颔首道:“矿产资源丰富这事我是听过的。不错,这个想法很好。” “第三块,我们准备在经济协作区内,大力发展工业企业。我们要求不高,目前广粤省在优化产业结构,几个大地区将要淘汰不少的产业。经济协作区恰好可以承接他们淘汰下来的产业。我们协作区有优势,我们预计对承接的产业加以改造,让淘汰的产业再一次焕发出来他们的光芒。潘主任,说实话,淘汰下来的产业,并非无可取。只是这些产业已经不适应经济发达地区的需要了。但对我们协作区来说,却是打开市场的最好选择。” “就这些?”潘岳等许一山介绍完毕后,突然问了一句。 许一山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其他,还请潘主任指示。” “我哪有什么指示。”潘岳哈哈大笑道:“小许,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想请调研团的其他同志,谈谈他们的看法。” 第1949章 并非微服私访 座谈会定在晚上8点。在水库管理处吃过晚餐后,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调研团成员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疲惫不堪。潘岳倒是很精神,他叫上许一山,两个人上了大坝散步。 暮色越来越浓,远处的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水库四周的山坡上,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库区已经看不出白天的踪迹,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之中。 大坝上,偶尔驶过一辆车。车尾灯如孩子的眼睛一样,在黑夜里眨巴着。 东湖大坝原来是连接陈州与连县的交通要道。后来考虑到大坝的承受力,几年前两省修了另外一条路,完美避开了从大坝上经过。大坝便逐渐冷清了下来,只有本地的车辆经过。 库区吹来的风,暖暖地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潘岳迎风而立,双手叉腰,遥望着水库深处,沉默无声。 许一山陪在一边,却没像潘岳一样双手去叉腰。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静静地肃立在潘岳身边。 突然,潘岳回过头来说道:“小许,你看这些灯光,是老百姓家的,还是水库管理处的?” 许一山小声答道:“是百姓家的。他们曾经是库区移民,祖宗几代都生活在这里。本来,移民点不在这,另有安置。这些人家原来也不在居住。他们是后面迁移回来的。” 潘岳哦了一声,突发兴致道:“你能不能陪我去他们家看看?”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说道:“潘主任,您就不要去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越推辞,潘岳越发有兴致。他扔下许一山,迈步就往有灯光的地方走。 许一山紧随其后,再没出声。内心却暗自窃喜,潘岳去老百姓家走走看看,不正是他早就安排聂波准备的一项重要内容吗? 在决定请调研团来东湖之前,许一山心里就盘算了一个计划。他知道,要想打动调研团,必须要用事实去震撼他们。只有他们亲眼目睹了东湖的贫穷落后,他们才会在心里感受到设立经济协作区的必要性。 这一路来,他一直在暗自想,要怎么才能让潘岳他们接触到老百姓。 按照以往的惯例,燕京下来的领导,地方都如临大敌一样层层保卫,生怕出一点差错,造成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通常,地方政府会做好所有的预案。包括领导在什么地方见什么样的人。但凡是领导要接见的群众,都是经过千挑百选出来的,确保不会出现丝毫差错。 地方政府不想让领导见过的人和事,领导是没有办法见到的。说穿了,上面下来的领导,都像木偶一样被地方政府摆弄,很少出现真正的微服私访。 这次燕京调研团来陈州,闻化就问过同样的问题。但被许一山坚决地制止了。他让闻化放手不要去管这些事,一切以真实面目来迎接调研团。 为之,闻化还有些情绪。毕竟,这对他闻化而言,并非是个好主意。因为上面领导如果看到让他们生气的问题,会问责地方主官。 现在好了,不用他挖空心思想办法了。潘岳兴致勃勃要去老百姓家里走走看看,让许一山内心又紧张又激动。 陈州与连县,隔着东湖而居。但大坝这一段,却全属陈州地界。 库区有规定,库区一公里之内是不允许有人家居住的。因此,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在千米开外了。 一千米的距离,眨眼就到了。 这次,许一山没让潘岳走在前面了。他主动上前,领着潘岳去到一家亮着灯光的农家。 灯光在半坡之上,一条蜿蜒的土路延伸到家门口。 许一山不时回过头,叮嘱潘岳注意路面的坎坷。等爬到有灯的地方,潘岳明显有些气喘了。 他自我解嘲道:“老了老了。要是过去,这点路算什么事啊!看来啊,还是缺乏锻炼。” 突然,黑暗中响起狗吠。一条黄色的大狗冲着他们狂吠着。潘岳显然有些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许一山却不怕,他冲着大黄狗招手道:“畜生,叫什么?还不去叫你家主人,来客了。” 大黄狗似乎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居然摇晃着尾巴,不再狂吠了,而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音。 狗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见门一响,出来一个夯实的汉子。他好奇地打量着屋门口的两个人,惊疑地问:“你们找谁?” 许一山笑笑道:“老乡,我们路过这里,口渴了,想来你家讨杯水喝。” 男人迟疑了一下,他显然被两个气度不凡的来客惊到了。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你们要不嫌弃不卫生,就进来吧。” 屋是低矮的土砖垒起来的。这种砖现在已经很少见。过去,人们建房,会找一种粘性相对较强的泥,中间掺杂稻草在里面,然后赶着牛在泥里反复踩。等泥熟了,再将泥倒进木制的模具,抹平后取下模具,让泥砖在太阳下暴晒。 待到晒干,再用来建房。 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建筑材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但用这种砖建起来的房子,冬暖夏凉。 不过,这种最原始的办法已经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淘汰了。只有绝对贫困的地方,老百姓买不起机制的红砖,才会采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 房屋很矮,伸手仿佛就可抓到屋顶。 潘岳人高大,以至于他进门时,不得不低下他的头。 屋里,一盏瓦数很小的灯泡吊在房梁上。屋里陈设简陋,看不见一件像样的家具。唯一的电器,就是一个已经分不出原来颜色的电饭煲。 除男人外,屋里还有两个小孩和一个女人。他们惊恐地看着进门来的许一山和潘岳,紧张地往后退让着身子。 许一山招呼道:“大嫂,我们是来讨杯水喝的。” 女人挤出一丝笑容,赶紧去缸里舀水。 潘岳环顾着屋里的陈设,眼光落在一张快要散架的饭桌上。 桌子上杂乱地放着几只碗,一个铝制的盆里盛着他们的菜。菜是简单的一盆南瓜,几乎看不到油星子。 潘岳指着菜问男人,“你们就吃这些?” 男人拘谨地笑,低声道:“能吃饱饭,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潘岳叹口气道:“现在还有人吃不饱饭吗?” 男人自豪道:“当然有。我们这地方啊,实在是太穷了,吃不饱饭的人家不少呢。” 潘岳道:“饭都吃不饱,原因在哪?” 男人嘿嘿地笑,道:“没钱啊。” “你们不会去打工吗?” “打工?”男人冷笑一声道:“去哪打工?再说,我要扔下这一家人跑到外地去打工,他们怎么办?我看您也是位领导,我实话说,我们不是不愿意打工,而是这周边实在是没工可打啊。” 潘岳苦笑道:“你们平常都是这样过日子?” 男人道:“还能怎么样?命不好,只能这样了。” 喝了水后,两人从屋里出来。 潘岳站在土砖屋前,半天没挪步。 许一山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潘岳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第1950章 尘埃落定 座谈会延后了半个小时举行。 广粤省代表,中部省代表,燕京调研团,三方人员集中在水库管理处的会议室里举行座谈。 潘岳第一个讲话。 他环顾一眼济济一堂的各方代表,长叹一声道:“同志们,今晚的这个座谈会,我先要检讨我自己。”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说话。 座谈会本身是轻松和谐的,各方在座谈会上应该各抒己见,说出自己看法,交流自己感受,对座谈的内容提出自己的意见。 但潘岳一开口,气氛便变得有些沉重了。 “首先,对延迟会议,我要表示道歉。”潘岳道:“是我的原因,才造成座谈会延迟了。这可能会影响到大家的休息。对不起!” 潘岳的道歉,引来了一阵掌声。 “同志们,今天饭后,我邀请了许一山同志陪我去散步。这次散步,我见到了一户人家。我是没想到,到今天了,我们还有这么贫穷的群众。”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猛地站起身道:“我之所以要检讨自己,是因为我发现,我们的工作做得太浮于表面了。我在发展改革委员会工作了那么多年,我是没想到我们的老百姓,还生活在过去的时代。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说明我们过去都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啊!”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同志们,你们能想象现在还有人吃不饱饭,即便能吃饱,生活质量也差得不敢想象的事吗?”潘岳心情沉重说道:“发展地方经济,改善百姓生活,看来刻不容缓啊!” “在座的,都是中部和广粤的父母官。作为地方领导,你们知道身边还有群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情况吗?”潘岳的语气严厉了起来,“我先要检讨自己,再要请问各位,看着群众还在贫困线上挣扎,你们于心何忍?有没有想办法?” 在他的质问声里,两省领导都垂下去了头。 “同志们,我现在很欣慰的是,你们不但发现了问题,也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这一点值得称赞,值得肯定。广中两省设立经济协作区,看来是一个好点子。” 有了他的这句话,气氛一下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这次来广粤和中部两省,感触是非常大的。广粤的同志,积极开拓进取,你们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目前,广粤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管理,都可圈可点。但是,你们不能把自己发展成为一只跛脚鸭。同一个国度,一部分人山珍海味,另一部分群众群众连饭都吃不上,这种发展是畸形的,必须得到纠正。” “中部省地处内陆地区,发展相对缓慢一些。贫富差距表现得还不十分明显。但是,要警惕这种现象很快就会出现。地区之间发展平衡,是燕京领导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如何解决这个局面,我想,还是需要同志们集思广益。” “今天的这个座谈会,主要是讨论研究广中经济协作区设立的必要性。我恳请在座的各位同志,积极发表自己的看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畅所欲言吧。” 座谈会持续到深夜十二点还没结束。但是与会者谁都没表现出疲态。参加座谈的同志,都在积极抢着发言。广粤省的代表心情沉重地表示,广粤省确实存在严重的贫富不均的问题。省委领导为之操碎了心,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打破和结束这种局面。 中部省代表表示,经济社会的发展关系着国计民生,让群众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一直是全省上下共同的心愿和目标。 凌晨时分,座谈会结束。 三方代表通过几个小时的座谈,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要想改变目前的局势,就必须出奇兵。而这支奇兵,在东湖地区就是广中经济协作区的设立不但很有必要,而且还必须快马加鞭加快进程。 尘埃落定,许一山兴奋得彻夜难眠。 他实在没忍住,将电话打到了陆书记的手机上。 陆书记听了他的汇报,高兴地说道:“一山,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嘛。这事搞定了,你立了大功一件。” 许一山嘿嘿笑道:“陆书记,这不是我的功劳。我怎么敢贪功?没有您的指示和支持,那会这样顺利啊!” “你不用谦虚。老潘这个人,很难对付的。你能让他当场拍板,这一点,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啊。” 许一山担忧道:“潘主任这边过了,国明同志那里会不会出差错?” 陆书记沉吟道:“现在先不考虑国明同志的态度。如有必要,我拼着这张老脸,亲自出马去找他。国明现在与过去是不同了。不过,他应该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 许一山自然明白陆书记话里的含义。梁国明仕途一路顺风,主要在于他背后有一支力量在支撑着他前行。其实,梁国明从陆书记身边离开,到长宁县去担任县委书记开始,就预示着培养他的力量已经在发力了。 梁国明在长宁的当年,燕京组织部就去了一位副部长找他谈过话。懂组织规则的人都知道,一个县委书记,远没达到燕京组织部门副部长亲自谈话的格局。 之后,梁国明调任霞山担任副市长,一年不到就升为市长,再之后,又赴山城担任市长。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当然,梁国明这些年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在霞山担任副市长时,他主持在衡岳市建了一个霞山工业园区。在山城时,他搞了一个红色旅游基地。 前者他以捐赠的形式,将工业园区赠送给了衡岳市。后者,在胡进声势浩大搞红色样板戏时,他果断刹了车。 也就是说,梁国明正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恰好证明他不会出错。 反观胡进,红色样板戏的戏码让他马失前蹄。最终与燕京委员失之交臂。 梁国明进京履职,算得上是新科状元一样。尽管他身后有一支看不见的力量,但在群雄林立的燕京,他的优势并不突出。 说白了,他身边依旧危机四伏。 最典型的一点,就是胡进对梁国明的态度。 可以说,胡进从来没将梁国明放在眼里。胡进对梁国明一直就是嗤之以鼻,他认为梁国明不过就是依仗着他老父亲的影响,自己装老实,博取别人的支持。 陆书记当然深知政治的游戏规则,胡进跌落马下,再想东山再起,可能性几乎为零。梁国明踏足权力中心,将来必将要有一支强大的新力量为他所用。 在这样的背景下,许一山不失为他最好的力量之一。因此,陆书记断定,在潘岳肯定了经济协作区的大前提下,梁国明不会冒然否定方案。 站在窗前,许一山凝望着天边的启明星,心里腾起来一个宏伟的构想,他要将经济协作区打造成为一个新世界。 然而...... 第1951章 大桔城落地 自燕京调研团回去后,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月。 两个月过去,燕京方面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林少雄坐不住了,几次催许一山上京。 许一山没同意,他婉转对林少雄说道:“老林,我们去了,并不一定就能办好事。批复一直卡着没动静,一定哪些方面出了问题。而且,这些问题都不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 林少雄不安道:“你说说看,问题出在哪?” 许一山摇摇头道:“如果我能知道,岂不会对症下药。”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压低声道:“老林,你仔细想想,这不是方案可行不可行的问题了,而是谁来执掌这个计划的时候了。我估计,上面之所以一直没动静,应该就卡在谁来这个问题上。” 林少雄不满道:“经济协作区是我们两省共同发起建立的,谁来执掌还用考虑?当然是我们两省。再说,燕京下来人,他对情况能了解熟悉?” 许一山笑了笑道:“当领导的,不需要熟悉和了解具体事务。他只需要掌握好方向就行了。” 林少雄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道:“看来,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经济协作区方案出台后,中部和广粤两省分别指派了具体负责人。中部省由许一山出任,广粤选派了林少雄。他们两个的出任,都得到了两省的认可。 但是,协作区一旦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试点,主政的人自然会由燕京任命。许一山和林少雄都只能作为副手,协助燕京任命的领导完成具体工作。 这不但是许一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林少雄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批复久拖不下来,除了许一山的猜想,原因无二。 林少雄先回去了广粤。批复没下来,他留在桔城也没太多的意义。在没拿到正式批复之前,所有工作都只能停下来。 许一山倒没闲着,两个月的时间,他干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他主持了桔城党政干部思想整顿工作。以车军的案子为出发点,先后发现十几起重大违纪违法案件,双规了三十几名干部,移送司法机关继续侦查的就达八个。 这段时间,桔城也迎来了新市长。从燕京空降下来的新市长季晓明,原来是燕京财政部的一名司长。季晓明首次下地方任职,他是个年轻,但态度十分谦恭的人。 季晓明的空降,终结了桔城缺十个月市长的历史。也终结了觊觎桔城市长位子宝座的不少人梦想。其中,最失意的当属常务副市长王容。 车军离任后,新市长呼声最高的就是王容。事实上,在车军离任后,桔城市政府的工作都是王容在负责。但是,上面一直没给王容另一个身份,比如代市长之类的。由此就能看出来,王容接任车军的可能性很小。 可能性小不等于没希望。王容为此一刻都没敢松懈。然而,他的梦想在季晓明的空降之后,彻底破灭了。 王容在季晓明空降下来的第三天,便借故身体出了严重问题需要治疗,扔下工作告假而去。 季晓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他过去又没任何地方工作经验,顿时桔城市政府便出现一盘散沙的局面。季晓明求助许一山,许一山当机立断,将发改委主任曲球安排给了他,并迅速将曲球提拔为桔城市常务副市长。 桔城市政府稳定下来,大局就稳定了。 第二件事,许一山逼着耿强亲自上京去找了新能源技术领域科学家徐菁女士。 在耿强的盛情邀请下,徐菁来了香河市考察。目前,双方已经达成了合作框架协议,由徐菁负责新能源汽车的全面技术,香河独资建设新能源汽车公司。 在许一山的授意下,新能源汽车公司定位为股份企业。其中,负责全部技术的徐菁,以技术入股,占了全部股份的三分之一。 目前,新能源汽车公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东风,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耿强为此几乎愁白了头发,毕竟,让香河市财政一下拿出十几个亿来投资,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耿强便一天一个电话,催着许一山为他想办法。 第三件事,逸阳的旅游专线高速公路建设得很顺利。这条路的建设,打破了高速公路建设历史。按董伟民的说法,如果不出意外,年底最迟不会超过来年年初,路面就可以进入硬化程序。 逸阳在董伟民的领导下,现在集中力量在打造建设“世外桃源”景区。这次,董伟民与原投资人达成了协议,双方持股,将过去的矛盾全面化解了。 如今,三市之间,公交互通,教育资源共享。地铁线路也在往逸阳和香河延伸。大桔城的轮廓正式露出了雏形。 大桔城的未来将形成吃住在桔城,工作在香河,休闲去逸阳的大格局。 至此,中部省的融城计划,以另外一种形式完美呈现了出来。接下来,三市会加强其他所有领域的接触与融合,比如,许一山在会上就提出了三市干部可以互调的想法。 此事一出台,当即得到了热烈的响应。这是打破严格行政规定的一个革命。过去,三市干部想实现互调的愿望,必须得有省委一级的领导干预才可实现。 三市干部互调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根据工作需要,可以不经过省委的批准就能实现。意义就在于三市一盘棋,干部互调是组织内部的工作。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策,许一山特意去请示了陆书记。陆书记开明地表示,他完全赞同和支持他的意见。 两个月时间,把过去几年时间都没办成的事落实了下来,许一山的心情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舒畅。 他第一次感受到做成一桩事的欢欣。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为民服务的心灵震撼。他体会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当一个人全心全意为社会服务的时候,群众会把他举得高高。 相反,当一个人一心只想着个人私利时,群众会将他踩进尘埃里。 但是,经济协作区的批复迟迟没有消息,这成了压在他胸口的又一块新的巨石。 事情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如果阻力太大,很可能就会拖黄。 在权衡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许一山硬着头皮将电话打到了梁国明的手机上。 接电话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秘书。 像梁国明这种身份的人,早已不需亲自接听电话。 “您好,我是许一山。”电话一通,许一山便客气地自报家门。 对方哦了一声,问道:“您有事吗?” “您能请国明同志接电话吗?” “首长在开会。”对方客气回复他道:“许一山同志,我会把你来电的情况汇报给首长。您需要我转达什么事情吗?”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没有。麻烦您在合适的时候转告一下国明同志。” 挂了电话,许一山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第1952章 梁许通话 晚上八点,许一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晓琪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凝神审看文件的丈夫,提醒他道:“一山,来电话了。” 许一山这才随手拿起手机,连看一眼是谁来的电话动作都没有,径直说道:“我是许一山。” “老许,我是梁国明。” 许一山一惊,不由自主地起身,惊喜地喊道:“老梁啊,我终于等到了你的电话。” 电话里梁国明哈哈大笑道:“老许,说这种话,见外了啊。说吧,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许一山嘿嘿笑道:“没事。就是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有些想念。” 梁国明笑骂道:“滚一边去,少来忽悠我。你老许现在有时间来想我?你不说,我来说,是关于广中经济协作区的问题吧?” 许一山还是嘿嘿地笑,不出声。 “这件事你不要急。”梁国明叮嘱道:“现在各方面的意见还没完全统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研究。对了,我今天的会议,就谈到了这件事嘛。” 许一山客气道:“首长操心了。” 梁国明明显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老许,你我老同学,就没必要这样称呼我了。”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老梁,你本来就是首长,我称呼一点没错。同学归同学,上下级还是上下级。任何一个人,都应该要懂得棒槌头大头细。” 梁国明大笑起来。 许一山说的这句话,换了别人来听,未必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当然,梁国明作为出身中部的人,他当然懂得这句民间俚语的真正含义。 所谓棒槌,其实就是中部地区用来洗衣服的木棒。这是家家必备的一种日常工具。通常是女人们洗衣服的时候,用来捶打衣服的一种木制工具。 这种木棒槌一头大,一头小。方便使用者更好握住细小的一头。 在中部,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就是告诉人要懂规矩的意思。 许一山主动降低自己身份,捧高梁国明。梁国明哪能听不出来。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大笑出声。 梁国明道:“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刚才,小杨才告诉我你来了电话。”梁国明叹道:“老许,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啊,老同学老朋友来电话,都不能及时回复,汗颜啊。” 小杨是梁国明的机要秘书。梁国明的手机号码,是严格保密的,外界根本就掌握不到他的号码。但梁国明把号码告诉过许一山,就凭着这一点,就能看出梁国明对他的信任。 “我刚刚狠狠批评了小杨。”梁国明道:“我明确告诉他,只要是你老许来的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接听。” 许一山一听,不禁感动起来。 “对了,谈谈广中经济协作区的事吧。”梁国明主动提起来说道:“老许,你有没有考虑两省因为共同设立经济协作区而出现矛盾?” “我实话说,您的担心,我是有考虑的。而且我可以明确地说,矛盾肯定会存在,甚至有些矛盾会很尖锐。” “本来没矛盾,就因为这件事制造出来矛盾,你有没有觉得有得不偿失之感?” “没有。”许一山认真说道:“您听我说,经济协作区的目的,是将两省资源快速融合在一起,取长补短,互相促进的一种思路。这里面必然会随着发展产生新矛盾。但是,所有的矛盾都可以调和。如果我们因为惧怕产生矛盾而不敢尝试,我认为不可取。” 梁国明静静地听他分析,一句话都没有。 “目前,国内地区发展很不均衡,我可以这样说,部分地区已经进入了发达社会的行列,但还有数量相当不少的地区,还在贫困线边缘徘徊。地区发展不均衡,是受地理位置、环境、地方政治生态,以及群众的认知影响,打破这种认知,才能更好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 “一个国度,两种生活状态,群众会怎么想我们这些执政者?”许一山怅然说道:“老梁,我现在是以私人的名义对你说这句话,天下重任,你担于一身啊。” 梁国明连忙说道:“老许,言重了,言重了啊。” 电话里沉默了下来。两人彼此都在想,接下去该聊什么。 其实,不管是许一山,还是梁国明,他们现在都能准确地判断出来,梁国明将是执华夏牛耳的人。梁国明的认知,影响的不是一小片,而是整个华夏的未来。 当然,梁国明不是在试探许一山,他确实是带有问计的思想,才会亲自给许一山来电。这些看似闲聊的话,那一句不是影响未来的话。 “老许,看来你很有信心啊。”梁国明道:“这很好。只要认真,只要有信心,天下就没有难事。其实,我也很有感触啊,我相信,只要大家加油干,就没有我们达不到的目标。” 许一山嘿嘿笑了,道:“首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可以干点实事,理想就没首长那么宏伟了。” 梁国明突然说道:“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胡进同志有什么看法?” 话题一下扯到胡进身上,许一山顿时懵了。 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件事,梁国明怎么会突然问他对胡进的看法? “老胡这人,我还真不好说。”许一山讪讪说道:“他想干事,而且想干大事。但是,他有一个先天性的缺陷。” 梁国明意外地哦了一声,这一声拖得有点长,显得意味深长。 “老胡啊,太刚愎自用了一点。一个人永远把自己摆在中心的位子,是很危险的。”许一山斟词酌句地说道:“我认为,民心不可欺。有些人做了一些表面文章,自认为得到了民心,但实际却不然。老百姓的眼睛其实是雪亮的,他们能分辨得出来好坏善恶。” 梁国明又一次大笑起来,“老许,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 许一山突然觉得有些惶恐,在梁国明面前正面评价胡进,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背着他人评价,这是很不地道,甚至有些毒恶的行为。但是他清楚,如果他不在梁国明面前给予胡进一个正面的评价,他将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些年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学会了选择。 选择对一个人很重要。选择的结果,会直接影响一个人一辈子。尽管他在心里明白,这样评价胡进有些残忍,不过他问心无愧。 因为,他的评价是很中肯的。 许一山不会想到,他的评价会给胡进带来致命的威胁。 “老许,耐心等吧,会有人去找你的。”梁国明说完这句话后,挂了电话。 陈晓琪看他挂了电话,关切地说道:“老公,你脸色不太好哦。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呀?”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事。休息吧!” 第1953章 谁是谁非 梁国明的电话,让许一山的心情异常沉重。 很显然,梁的目的,就是在逼他选边站队。 现在的梁国明,仕途亨通,如日中天。从领导秘书变身为地方基层干部,打开了他正式通向仕途的大门。 他有着父辈留下来的丰富政治资源,这是除了胡进之外,许一山等都望尘莫及的资本。政治这东西,人脉尤为重要。没有人脉的人,很难在圈子里立足。 政治总是残酷的。从来没有和风细雨的政治,有的只是血雨腥风。 梁国明虽然进了京,但不等于他的位子就坐稳了。许一山知道,梁国明最担心的就是胡进。 梁胡二人原本都是预备种子。他们的从政经历也是按照规定的路线在走。但谁能走到终点,谁都无法预料。毕竟,两人的背景相同,背后的力量也不分伯仲。从某种角度来看,胡进似乎还要优于梁国明不少。 环境对一个人很重要。梁胡父辈尽管都出身差不多,功勋也难分上下。但是,梁国明父亲最终还是没能赢过胡进的父辈。从梁父到地方任职,胡父留燕京辅佐就能窥见一斑。 从小在燕京长大的胡进,人脉资源自然要比在地方的梁国明要丰富得多。且胡进进入社会的圈子后,迅速成为燕京小圈子里的重要代表人物。 一度,胡进是小圈子中最耀眼的新星。在燕京,所有圈子里的人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进哥”。 反观梁国明,年轻求学期间,被冠以“花花公子”称号。他是当时水利学院所有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当然,梁国明不会浪费那么多美丽的资源。据闻,水利学院至少有一半漂亮的女生都与他交往过。甚至有漂亮的女老师,也表现出对梁国明青睐有加。 在胡进眼里,梁国明纯粹就是个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喜欢在花丛中嬉戏的浪荡子。他甚至在许一山跟前骂过梁国明,丢了他父辈一代人的脸。 可以肯定,胡进在对待男女关系上是非常严肃的。他与廖紫的爱情婚姻,都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至今,许一山都未曾听到任何关于胡进的风流韵事。 胡进自小就有着伟大的政治抱负。他曾不止一次对许一山说过,祖辈打下来的江山,光守住不行,应该继续发扬光大。 因此,他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努力。 然而,胡进的努力,在不少人的眼里被视为骄横与自大。事实上,胡进在这方面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他以一个小小的司长身份,就敢质疑地方政府一把手。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被拉下马马来,踩在泥里碾压了几遍。 胡进的做法,很快便有了恶果。不少领导干部的意见很快便达成了统一。他们认为,胡进上位,带给所有人的不是安稳,而是看不见的危险。 燕京大选,胡进不出意料被踢出新的政治圈子。反倒是梁国明,有惊无险上了位。 很多人都知道,梁国明上位,靠的是低调做人。胡进落选,是因为他太张扬。胡进忽视了一个道理,在他根基并不十分牢固的前提下,他的张扬就等于是满身长满了刺的人,无人敢靠近,只能选择抛弃。 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都深知对方并没放弃。以胡进的实力,完全还有翻盘的一天。这是梁国明最忌惮的一件事。梁国明知道,一旦胡进上位了,他的下场将会很惨。 同样,胡进绝不会因此而黯然离场。他在悄悄积蓄力量,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许一山是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人,梁胡二人都知道许一山是可用之才,可造之才。特别是许一山对经济发展的眼光和格局,是梁胡二人内心最敬佩的。 不可否认,两人都想将许一山据为己用。可是许一山又岂是他们能左右的人? 农民子弟许一山对权力的欲望,远没有梁胡二人那么强烈。他甚至讨厌政治,憎恨尔虞我诈的政治游戏。在他许一山的心里,一心只想着改造这个世界,让天下百姓过上幸福自由的生活。 梁国明亲自打来电话,他是在向许一山传递他的善意。同时,他也在暗示许一山,该是作出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许一山的一番评价胡进的话,似乎让梁国明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在对经济协作区没有任何暗示的情况下,他直言许一山,燕京会有人过来找他。 梁国明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他就差明说了,燕京下来的人,是来对他考察的。 在体制内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经济协作区要想落地,先必须选出来一个掌门人。梁国明没有当面否定经济协作区的方案,预示着经济协作区得到批复的可能性很大。 难道,梁国明是在暗示,未来经济协作区的掌门人身份会落在他许一山身上? 虽说广中两省在确定设立经济协作区的时候已经明确了许一山来担任主要领导,但是,那只是地方的决定,与燕京的任命不可同日而语。 经作区一旦批复下来,就不再会是地方格局,而是会上升到国家层面。那么,担任经作区一把手的人,自然也将进入更高的领导级别。 至少,未来的经作区与广中两省会在同一个级别上。 一连几天,许一山都觉得自己心神不宁。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一个从未感受到的压力正在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市政法委来请示,全市在车军父子违法犯罪的案子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市政法委请示召开汇报会。 在桔城市政法委的领导下,公检法针对车军父子的问题,在全市展开了调查侦查活动。目前,各项工作基本结束,市政法委需要听取主要领导的意见,再对车军父子的问题定性。 本来,许一山是要拒绝政法委的请示的。在他看来,司法工作应该具有完全独立性。他介入进去,并不合适。这是最法律的尊重,也是维护法律尊严的最基本做法。 但市政法委态度鲜明,许书记的意见,才是司法工作的方向。 汇报会上,市政法委书记亲自作了汇报。目前已经查明,车晓鹤在整个案子中涉案最深,是直接犯罪嫌疑人。应予以严惩。根据检察机关意见,现阶段已经确定将以私藏枪支弹药罪、故意伤害罪、扰乱市场金融秩序罪、非法侵占国家财物罪等大大小小十来个罪名对车晓鹤起诉。 在汇报到车军问题时,只是简单地将车军的过失表达为失察和纵容包庇,并没有司法上的建议。 同时,车晓鹤案子涉及的三十几名各级干部,正在接受进一步的调查。 许一山听完后,明白了一个事实。 车军父子案,责任全推在了车晓鹤身上。车军本人似乎受影响不大,应该是逃过了一劫。 他知道,汇报会应该是在容海省长的授意下进行的。为车军开脱,是这次汇报会的主题。 汇报结束,就该他表态了。 第1954章 令人困惑的结论 会议室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在等待许一山发表意见。 昨夜一场大雨,整整下了三个小时。困扰全省的旱情,在这一场大雨中全部释放了。此刻,窗外的天空,蓝得像一匹美丽的丝绸。几片白云,恍如点缀在蓝天上的花朵。 大雨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许一山缓缓抬起头,环顾一眼四周,面带笑容道:“同志们,刚才我们听取了市政法委关于车晓鹤违法犯罪的专题汇报。首先,我对奋战在一线的政法干警表示诚挚的问候。大家都辛苦了。其次,对指挥、协调各项工作的各位同志,表示感谢。” “桔城车晓鹤案,是一件牵动全桔城广大老百姓的一个重大违法犯罪案件。其手段之恶劣,情节之恶劣,令人发指。这次大家克服重重困难,发扬了不怕死不怕苦的精神,将案件深挖细查出来,对桔城人民有了一个完美的交代。我要代表全桔城的人民,向所有为此案付出辛勤工作的同志们表示感谢。” 他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但很快,热烈的掌声便响了起来。 “当然,有一些事还是值得我们反思啊。”许一山在坐下来后,缓缓说道:“车晓鹤违法犯罪的事实发生的时间很长了,最远应该要追溯到十年前了。一个盘踞在桔城大地十年之久的犯罪集团,到今天才被我们打掉,可见其隐藏之深啊。” 与会者都严肃地板着脸,没有一个人有半丝笑容。 “我理解,不是同志们发现太晚,也不是同志们在纵容,而是大家都有说不清的难处,是不是?” 大家都尴尬地笑了起来。许一山的话,看似随意,其实都说到了他们的痛处。在座的谁都知道,如果车晓鹤的背后站着的不是时任市长的车军,他敢如此胆大妄为? 许一山突然将头转向市检察院这边,试探着问道:“车晓鹤的情况,最高的刑罚会是什么结果?” 检察院方面的人答道:“许书记,我们建议对车晓鹤判处死刑。” 许一山哦了一声,叮嘱道:“一切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不搞突击,不搞运动。要让案子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经得起法律的推敲。” “请许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坚持司法原则。”检察院的同志迟疑了一下说道:“当然,最终的判决结果,还得是法院决定。” 许一山又去看市中院的同志。 中院的同志赶紧说道:“目前,我们还没接到起诉意见书,也没审查卷宗,不好得出判决结论。” 在检察院提出准备起诉,将建议法院对车晓鹤死刑判决的时候,许一山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车晓鹤罪孽深重,这是无需争辩的事实。特别是他在天心阁商业步行街授意他人用铲车碾压死人的事件,最为恶劣。当时,桔城被一股巨大的恐怖笼罩着,车晓鹤这种肆无忌惮,草菅人命的恶劣行径,让桔城人们谈车色变。 打掉车晓鹤犯罪团伙,等于是直接叫板车晓鹤背后的利益集团。许一山在这时候没有手软,他深知擒贼擒王,如果不拿下车军,即便拿了车晓鹤,也无法奈何他们父子。 将他们父子一网打尽,彻底断了他们的幻想,这才让侦查工作得以顺利推进下来。 但是,市政法委在汇报意见时,有意忽略了背后最大的推手——车军。这是许一山事先没有料到的结果。 他以咨询的口吻,试探检察和法院的意见,检察机关给出死刑建议,法院却以还未介入为理由,给不出意见。这让许一山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他想暗示或者提醒他们,车晓鹤判死,车军不予追究,这事能说得过去吗? 他比谁都明白,市政法的汇报,一定受到了外界力量的强烈干扰。否则,他们不敢给出这样的结论。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容海省长在保他车军。 此刻,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显得很紧张。 突然,许一山笑了,他微微颔首道:“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到此吧。我个人表示,尊重司法机关的一切法律行为。” 许多人还没回过神来,许一山已经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居然半句话都没提车军。 他没表态,就是没态度。很显然,在车军的问题上,他选择了妥协。 回到办公室,秘书孔野小声嘀咕道:“许书记,今天的汇报会上,对车军的处理有点不正常呀。按政法委的意见,他最多就是接受纪律处分了。” 许一山瞪他一眼道:“你不用怀疑政法委。” 孔野苦笑,但还是心有不服道:“本来就是事实。社会上都在说,没有车军给儿子充当保护伞,他车晓鹤能将桔城踩在脚底下肆意妄为吗?” 许一山厉声道:“小孔,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工作之外的无关事务,你不可以发表任何言论。” 下午,容海亲自给许一山打来电话,一开口便呵呵笑道:“一山同志,恭喜你啊。”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容省长,您有什么指示?” 容海收住笑,严肃说道:“一山同志,请做好接受考察的准备吧。明天,燕京组织部门将来人考察你个人。陆书记指示,必须尽全力配合考察。” 许一山小声问道:“首长,燕京考察我干嘛?” 容海大笑道:“你是装糊涂吗?组织考察,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 许一山嘿嘿笑道:“感谢组织。” “对了,听说,你今天听取了对车晓鹤案子的汇报?一山啊,有什么感想?” 容海突然将话题扯到车晓鹤案子上,许一山明白,这是他打来电话的终极目的。 “容省长,要说感想,还真有。”许一山认真说道:“首先,我对政法部门同志们的辛勤工作感到很欣慰。他们能排除万难,将问题一查到底,这是令人高兴的事。” “你对汇报结果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坚决支持他们的结论。” “好!”容海道:“一山,晚上如果有空,来家里坐坐吧。” 第1955章 规矩 容海主动邀请许一山去家里坐坐,这在官场是很少见到的一幕。无论关系好坏,都不会出现上级邀请下级去家里这种不寻常的举动。 当然,下级主动登门拜访又另当别论。 许一山当然明白容海邀请背后的含义。在政法委的专题汇报会上,他没有对车军问题作出具体指示,他的态度看似含糊不清,其实就是在向容海传递一个信号,他要妥协。 容海当然也知道许一山没有态度就是一种态度。但他还需要进一步勾兑。妥协这种事,光含糊不清不行,必须得落实。 晚上,许一山携了陈晓琪,带了一盒茶叶上了容海的门。 这是他第一次带陈晓琪上领导的门。过去无论他见谁,都是单枪匹马。他不愿意让陈晓琪卷入到他的政治生活中去。这是对陈晓琪最好的保护。 官场里的人,一个个看似高大上,都是正气凛然的人。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复杂的斗争和利益的交换。陈晓琪虽然是体制内的人,但她就像一股清泉一样,对身边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懵懂无知。 在茅山的时候,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光环中。无论大事小事,都有父母为她遮风避雨。与许一山结婚后,她的人生重心便转移到了许一山身上。 相比较她父母而言,许一山在这件事上比她父母表现得更为严格。他不希望陈晓琪被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困扰。他只愿她快乐地活着,即便天塌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替她顶住。 但这次去容海家,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与陈晓琪一道去,便有一种家庭间互相走动的私人关系,淡化了其他色彩。 容海和邓晓芳都没想到他会带妻子登门来拜访。特别是邓晓芳,在看见陈晓琪后,惊喜不已地拉住她的手,将陈晓琪从头到脚看了好一会,啧啧赞道:“果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美人儿啊!” 陈晓琪被她说得羞红了脸。她连忙说道:“邓姐你也好漂亮呀。” 邓晓芳亲热地去搂了陈晓琪的肩膀,笑道:“姐人老珠黄了,哪还敢比小琪妹妹比呀。你看看我们的许书记,金屋藏娇这么多年,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吧?” 陈晓琪低声道:“他不让我与外面的人接触。” 邓晓芳便大惊小怪起来嚷道:“许书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真没想到许书记还是个封建大男人主义啊。你是担心小琪妹妹被别人抢走吗?” 许一山笑道:“谁抢她呀,都是黄脸婆了。” 邓晓芳哼道:“许书记,我要批评你啊。首先,我们小琪妹妹也是国家干部,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其次,小琪的美,你不可以孤芳自赏。她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嘛。小琪妹妹,听姐一句话,我们女人不能为男人活着,一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从现在开始,我会经常找你一起出去玩的,你愿意吗?” 陈晓琪尴尬道:“邓姐,我喜欢安静。” 邓晓芳夸张地摇摇头道:“哎呀,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就喜欢安静独处了呢?你不用怕他许书记,我替你做主。”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邓晓芳热情,喜形于色。可以看出来,她对陈晓琪的真心喜欢。 陈晓琪温柔娴静,一直被动地接受邓晓芳的热情。 她没说谎,自从受伤之后,她就开始厌烦热闹。本来,她就是个清高矜持的女人,这辈子除了与闺蜜杨柳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外,她很少有朋友。更没几个能交心的朋友。 漂亮的女人都很矜持。陈晓琪也不例外。 姑娘时期,她还偶尔与杨柳一起去酒吧等娱乐场所玩玩。结婚后,特别是从舞台上跌下来受伤之后,她整个人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除了上班,她几乎闭门不出。 面对邓晓芳热情的邀请,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好啊,以后就请邓姐带着我见世面啊。” 许一山看着两个女人交谈甚欢,心里不觉感到欣慰。 女人是世间最嫉妒的动物,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她们的嫉妒之心,能燃烧整个地球。 不可否认,陈晓琪是美人,邓晓芳也是大美人。否则,容海怎么可能离婚再娶她? 通常,漂亮的女人遇到在一起,她们心里便会生出莫名其妙地嫉妒感来。此时,她们会在异性面前施展无穷无尽的手腕,争奇斗艳。 然而,在邓晓芳和陈晓琪这里,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她们都在欣赏着对方的美,并没有任何的嫉妒之感。 见两个女人在热烈地说话,话题从衣服聊到化妆品了,容海便对许一山道:“小许,她们女的家长里短的,挺烦人的,我们干脆躲躲。”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起身跟着容海去了他的书房。 容海的书房很大,占了半层楼。书也很多,满墙都是。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书并不摆放得整整齐齐,而是显得杂乱无章。从一点就能看出来,容海不是拿书来装点面子的,他是真真实实地读过这些书的。 容海家在月亮岛。这片集中了桔城达官贵人的月亮岛,是桔城最神秘的地方。 据闻,资产低于一个小目标的人,根本就不敢想在月亮岛占一席之地。 这个传闻,并不等于像容海这种干部的身家也在过亿的行列。月亮岛上除了桔城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干部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省委省政府家庭在此安家落户。 这主要还是在于当年开发商在开发月亮岛的时候,与政府有过一份秘密协定。协议的主要内容就是达到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在月亮岛购房,享受着一个不能对外言说的优惠。 月亮岛是一个集高档高层住宿小区和别墅区为一体的高尚住宅区。岛上居住的人数不会少于一千人。进出月亮岛,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非业主,根本踏不上月亮岛半步。 容海的家是一栋独体别墅。楼高三层,开窗就能看见浩淼的江面。是一栋实至名归的江景别墅房。也是岛上位置最好的别墅之一。 三层除容海的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宽敞无比的大露台。 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四周美丽景色尽收眼底。 书房中间,摆着一张厚重的书桌。这种平常人用来做茶几的大长桌,被容海拿来做了书法的写字台。 容海写得一手好字,他最擅长行楷。书法以飘逸圆润见长,在书法界,能达到他这种造诣的人并不多。 案上,铺开的一张巨大宣纸上,写着两个神采飘逸的大字“淡泊”。作品显然还没完成,不见落款。 “坐吧。”容海招呼许一山道:“我这里有些乱。” 许一山客气道:“容省长,您的字真漂亮。” 容海淡淡一笑道:“字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我的字,只是遵循了规矩,并无开拓性啊。不过,我认为,写字这件事,还是要讲究规矩。有些人标新立异,以创新的名义糟蹋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非但不可取,反而很可耻。你说是不是?” 第1956章 处理意见 容海说得很随意,但许一山听来,就感到震撼了。 他不露声色地提到“规矩”二字,很明显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图在里面。 “您说得很对。做任何事,都必须有个规矩。”许一山认真说道:“破坏规矩的人,肯定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老车这人就不讲规矩啊!”容海长叹一声道:“他这是自掘坟墓,不值同情。”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小声说道:“容省长,说实话,我对老车还真缺乏了解。” 容海又叹一声,道:“老车这个人,变得很快。他过去不像现在这样。我与他同事多年,见证过他不少的工作。可以这么说,桔城的发展史上,他还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许一山相信容海的话。他并非像自己说的,对车军不了解。 在发现车晓鹤的问题之后,他是费了不少时间去了解车军的。可以说,车军对桔城的发展,是有重大贡献的。虽说桔城占着省府所在地的便利,但如果缺少一个有胆有识的领导者,桔城的发展不会那么快。 根据目前的桔城情况看,桔城有几个肉眼可见的巨大变化。 首先,城市规模比原来扩大了至少一倍。千万不要少看“一倍”这个数字。这个“一倍”,包含付出的人力、财力,要用天量的代价才能换来。 一个城市的发展,取决于在任领导的胆魄和智慧。城市发展所遇到的各种问题,多如牛毛。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矛盾纠纷不断的怪圈。 城市扩容,是每一位执政者最想干,却又最难干成的大事。 毕竟,城市扩容会涉及太多的利益纠纷。倘若执政者畏首畏尾,这件事便没法推进。 车军是中部省第一个亲自指挥强拆的领导。在城市第一轮扩容时,由于补偿的标准没有达到某些人期望的目标,计划一开始便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当时,心怀不满的群众被一些人煽动阻扰扩容计划。最严重的时候,上千群众将市政府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候的车军,还不是市长。他只是扩容计划的倡议者和执行副市长。在政务工作都无法顺利进行时,车军力排众议,承诺一切后果由他负责。他协调了地方驻军,强力驱散围困政府部门的群众。 那一次,抓了三十几个为首的人。在研究决定对这抓获的三十几人要怎么处理时,车军又一次挺身而出,坚持从严从重从快判决。 三十几个人中,最高刑期的达到七年,最低也在三年以上。 这一次雷霆手段,彻底震住了桔城。从此,城市扩容计划再没遇到任何阻碍。 桔城城市扩容计划,让车军在圈子里崭露头角。尽管很多人对他处理意见持有不同的看法,但在大局观的作用下,没人站出来坚决反对。 一时之间,车军的铁腕形象在桔城家喻户晓。 车军最终走上市长岗位,据说与之有着紧密的关系。 “那时候啊,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桔城的发展可能就没有今天这样顺利了。”容海感叹道:“其实,老车这个人不是不知道,当时他承担的风险有多大啊。” 许一山认真听容海讲述车军的历史过往。他不无惋惜地叹道:“老车这个人,对孩子太溺爱了。他这一辈子,就毁在孩子手里了。”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道:“其实,我们的法律还是很清晰的,他车晓鹤的事,不能牵连到老车身上。” 容海摇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不管怎么样,老车还是有责任的。子不教,父子过嘛。老车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一山啊,你想啊,如果车晓鹤不利用他父亲老车的影响,他会那么肆无忌惮吗?再说,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做父亲的就能不闻不问吗?所以,老车的责任,在所难免。”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此时,两人都应该想起了同样问题落马的原省长龚辉。 他们,都倒在权力保护这把伞上。 许一山试探问道:“容省长,您觉得对老车的处理应该要怎么把握分寸才好?” 容海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既不能伤了同志们的心,也不能纵容他的这种行为。老车有历史功绩,但这些功绩不能作为他相抵错误的代价。我们一贯讲功是功,错是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我看啊,还是要让老车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功过不能相抵。但是,惩罚太重,会寒了其他同志的心。毕竟,车军的历史功绩不能抹杀。车军是因为干了事,才会出现错误。如果今后大家都惧怕承担责任,而都选择躺平,这个社会将无法发展。 可是不惩罚,于法于理都无法向社会交代。现在的老百姓,已经不像过去,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他们现在的眼睛紧紧盯着官员,一旦出现让他们不满意的情况,社会舆论就会往一边倒。 容海很谨慎,他自始至终都没表露出对车军的具体处置意见。 车军现在已经卸任桔城市长,他是省委抗旱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即使要处理他,也不是桔城可以做到的,而该由省委决定。 作为省委常委之一的许一山,在对待车军的处理意见上,有他的一票权力。 容海邀请许一山来家里小坐,并非喝茶谈心那么简单。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就看谁能打赢过谁了。 下午,容海暗示过许一山,燕京组织部门将会有人来中部考察他。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预示着他许一山择日将高升。 组织考察是个关键。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考察的结果将一败涂地。 许一山应该知道,容海是组织考察绕不开的一道关卡。 “容省长,我的意见可能不成熟,也仅仅只代表我个人的意见。”许一山斟词酌句道:“在对待老车的问题上,我认为不能过于夸大,也不应该保护。双开老车,就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处分了。” 容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真是这样看这个问题的?” 许一山诚恳道:“我要感谢老车对桔城作出的巨大贡献,也不想让老车寒心。” “车晓鹤呢?” “留他一条命吧。”许一山苦笑着道:“我不想老车对生活绝望。” 容海似笑非笑道:“一山啊,你会不会仁慈了一点?” 许一山道:“这不是仁慈。既然错误已经造成了,总该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且这有个非常明确的警示作用。我的意见不知对不对,还请容省长指正。” “我尊重你的意见啊。”容海大笑道:“一山,常委会上说吧。” 第1957章 公事还是私交 许一山放过车军,各种议论声顿起。 谁都知道,车晓鹤之恶,是因为仗着车军的势。如今车晓鹤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而车军却以“双开”似乎要逃过法律的惩罚。 车军父子一案,让人们对许一山的看法有了变化。 中部省过去有陆天明书记,现在有一个许一山。两人都以嫉恶如仇闻名,赢得老百姓交口赞誉。不少人将他们视作“青天”。 然而,在车军的问题上,许一山选择了妥协退步,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随着车晓鹤的案子进入公诉程序,桔城掀起的一场反腐风暴逐渐落幕。 在中部省委常委会上,车军的问题上了会。 在许一山提出“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想法,建议对车军采取最严厉的纪律处分,免予起诉时,全体常委居然一致表示赞同。 这样的结果,让许一山心里感到沉重的悲哀。 车晓鹤作恶,车军应负主要责任。没有他的纵容,车晓鹤岂能在桔城横行那么多年?车晓鹤落到今天的下场,有多少原因是他车军造成的? 许一山的悲哀,在于全体常委没有一个对他的建议提出质疑。仿佛他们早就期盼着这样一个结果,只等着他许一山开口,其他人便一起附议通过。 陆书记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他也没表示反对。 没有人知道许一山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匹孤独的狼,无助地仰望着星空嚎叫。 车军深耕中部政治圈子多年,虽然没有进入权力圈子的核心,但他的影响力却很大。按社会上流传的一种说法,中部省的领导们,谁又不曾得到过车军的好处? 作为地方政府主要领导,即便是省委领导,在很多时候由于身份、地位的原因而不得不假以车军来实现他们的利益。 政治圈子说穿了还是利益圈子。当利益遭到侵犯时,他们才会群起而攻之。 许一山是孤独的,他深深地知道,如果自己在这时候不选择妥协,他很有可能会被排除在圈子之外。如果他跌出圈子,再想进去,几无可能。 一个失去权力圈子的人,再多的理想和抱负都将变为一纸空谈。 聪明的人,都不会去做螳臂挡车的蠢事。他们会审时度势,进退自如。妥协不等于放弃,更非认输。而是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当面对一群强大的对手时,暂时低下高昂的头,不是失败。 全体常委毫无异议通过许一山的提议,让他看到了未来的艰难。 常委会上的决议,将直接影响到事件的最终走向。车军父子一案,基本算得上是尘埃落定。 许一山知道,车军父子案对桔城造成的影响很深远。在人们扼腕叹息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在击掌相庆。他的妥协,换来的是圈子里的人的认可。或许在某些人看来,许一山终究被暗涌的洪流裹挟在一起了。 燕京组织部的考察干部,就在这时候来到了桔城。 组织考察是一项慎密而严厉的行为。进入考察范围内的人,预示着即将得到升迁。 让许一山又惊又喜的是,带队过来桔城考察的干部,居然是廖小雅。 上午在例行公事般谈过话后,组织部门的考察干部将分赴各处,对许一山进行外围考察。 廖小雅作为负责人,无需参加普通的考察活动。 下午快下班时,廖小雅突然来了电话,邀请许一山去她的房间小聚。 按规定,廖小雅此举是不合符组织规定程序的。因此许一山在接到她的电话时,犹豫着说道:“这样会不会造成影响?” 廖小雅清清淡淡地笑道:“我们这是私人关系,与工作无关。” 许一山揶揄着她道:“按规定,你应该回避。” “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廖小雅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一条规定我需要回避呀?许一山,我们最多就是一个普通朋友。难道朋友也要回避吗?” 许一山想,廖小雅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自己不去,反显得自己格局小了。 廖小雅一身正装,显得气度不凡。 许一山刚敲两下门,门便打开了。廖小雅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轻轻笑道:“请进。” 这次燕京来了三个人。除廖小雅外,还有两名资深组织干部。由于考察任务重,时间紧,他们一改往常的做法,而是分头去落实他们需要考察的内容。 许一山虽然身居省委常委行列,级别却还是厅局级。但在司长廖小雅面前,他却感觉到有一股压迫感。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燕京干部下地方,见光官大三级的说法。 廖小雅亲自给许一山泡了一杯茶,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廖小雅很随意地说了一句,“昨晚,我与小紫和胡进聚了一下。” 许一山知道,廖家姐妹虽然都在燕京工作,而且都是身居要害部门的司级干部。但在廖老去世后,两姐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听到廖小雅提起胡进,许一山试探地问了一句,“老胡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吗?” 廖小雅笑了笑道:“他身体有病吗?没有吧,他是属于心理有病。” 许一山讪讪地笑,低声道:“老胡这人就是心思负担太重。他恐怕很长时间没去中原省了吧?” 廖小雅摇了摇头道:“他一直没去。”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老胡这又是何苦啊。胜败都是人生常事,说不定哪天他还能东山再起啊。” 廖小雅哼了一声,“你们男人啊,都把权力视作生命。胡进是什么人,你应该很了解他。我请你来,先声明一下,是纯粹的私人帮忙。许一山同志,小紫让我带话给你,请你出面去说说胡进。他这样下去,很危险。” “我?”许一山惊讶地瞪大了眼,“我去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资格去说老胡啊。” 廖小雅苦笑道:“我们都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听得进去你说的话。你不去,就没人能帮得了他了。” 许一山为难道:“小雅同志,你们是不是高估了我?” 廖小雅道:“我问你,你们是不是兄弟?” “过去是。”许一山讪讪地笑道:“现在就算我认为是,老胡未必会这样认为啊。” 廖小雅叹道:“小紫现在也是没办法了。胡进这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打死不肯认输的人。他呀,总是不甘屈居在别人之后。他太高傲了。” 据廖小雅称,胡进现在在京闭门不出,既不去中原省履职,也不与外界交往。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拒绝任何人的交流。 许一山沉默了好一阵才小声说道:“我试试看吧。” 第1958章 拒绝透露 许一山知道胡进封闭起自己的原因,在于他与梁国明角逐燕京委员的失败。 这些年来,胡进就像一颗耀眼的政治新星一样。在所有人看来,他的光芒足以让他顺利踏进燕京委员的行列。根据现实情况看,他的锋芒无人能及,无以匹敌。 燕京委员是权力核心的基础。只有进入委员行列,才有机会向更高的权力中心进发。 因此,进入燕京委员的行列,就成了胡进一直努力的目标。 就连许一山都坚定地认为,胡进进入委员行列是不会存在任何争议的。他的从政经历可以看出来,他是作为重点培养的种子在向既定目标出发。 然而,胡进居然在五年一届的选举中名落了孙山。 这是一个很令人意外的结果。但事实就是这么一个事实。胡进在最关键的时刻,与权力失之交臂了。 让胡进更不能接受的一个现实是,他落选,梁国明却轻松入局。 圈内人都知道,这些年来,梁胡之争一直就没停过。他们都在暗中角力,互相较劲。因为他们都知道,一山难容二虎。一个成功了,必定会有一个人落败。 过去,胡进从没将梁国明视作真正的对手。在胡进看来,梁国明完全就是个不堪大任的人。 两人的从政经历也有着天地之别。胡进起点高,一开始就在燕京大部委工作。而梁国明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秘书。 胡进外放锻炼,入手就是地市级主要领导。梁国明涉足仕途,是胡进手底下的一名普通县委书记。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着不少的差距。 那时别说胡进,估计没有人会认为梁国明会成为胡进最强劲的对手。 让胡进第一次感到警觉的是梁国明突然从县委书记的任上,跨省调动去霞山任职。以胡进的聪明与敏锐,他不能不明白这其中蕴含的奥妙。 通常,地方县委书记跨省调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梁国明的调动,其实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强烈的信号。 当胡进开始正视梁国明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梁国明抛下了一段不少的距离。 梁国明赴任山城,胡进荣升中原,看似都高升了,而且不相上下。但是细心的一留意,便会发现不少的玄机。 胡进履职中原省,中原省在华夏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大省。在政治、经济上都没有特别的意义。梁国明的去处明显就不同,他履职山城。山城是华夏为数不多的直辖市。 通常,履职直辖市是进入权力圈子的必经途径。 何况,山城在华夏国经济上的重要性,绝不亚于燕京的政治意义。 当这种情况出现时,胡进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有了对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胡进都感觉到自己慢了梁国明一拍。但是,他是不甘心失败的。他奋起直追,企图在最后的角逐中胜出。 可是,一切都功败垂成。梁国明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而他,只能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反思自己失败的原因。 廖小雅显然很担心胡进。胡进作为她唯一的妹夫,她不能置之不理。 许一山嘴上答应去试试,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 胡进个性刚烈,这在他读书的时候就表现了出来。尽管那时的水利学院梁国明独领风骚,但在胡进眼里,梁国明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小混混,凭借着父辈的庇荫,肆意妄为。 京城出身的胡进,眼里那会有梁国明的存在啊!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容不得想象。现实是真实残酷存在,要想改变现实,就必须有一场刀光剑影的斗争。 正如廖小雅担心的那样,胡进的思想,注定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在许一山答应去劝说胡进之后,廖小雅不再提及这件事,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考察上来。 燕京本次安排人来考察他许一山,主导者正是梁国明。 这就让许一山有些疑惑了。按理说,梁国明不可能不知道廖小雅与胡进的关系。他更清楚胡进与许一山曾经是以兄弟相称的同学。 他派廖小雅来考察许一山,背后是不是藏有隐情呢? 廖小雅一开口便道了出来,广中经济协作区一旦落地,担任协作区主要领导人的人,将进入燕京组织部门直管干部。 根据燕京领导的意见,未来的广中经济协作区将成为副部级单位。甚至在某些层面要超过绝大多数的普通省。 言外之意,经济协作区的负责人将成为仅次于燕京部委正部级的领导干部。 许一山试探地问:“如果考察没通过,是不是预示着经济协作区落地困难?” 廖小雅毫不迟疑地点头道:“肯定的。这选拔干部,就好比行军打仗一样。行军打仗讲究一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选拔干部亦如此。在合适干部为选拔出来之前,项目落地就会很困难。因为,上面担心群龙无首。” “如果是这样,我倒有个想法。”许一山小心翼翼说道:“我建议,上面另选人考察。” 廖小雅一愣,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送到手的官不要?” 许一山苦笑道:“怎么是送到手的官啊?我是担心,万一对我的考察没通过,经济协作区项目会受到影响啊。小雅,说真心话,我并不在乎自己能走多远,能坐上多高的位子。只要项目落地,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廖小雅正色道:“组织上的决定,你怎么能有不同的意见呢?再说,我们考察选拔一名干部,绝不是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放心吧,除了对你的考察,我们还有另外的考察对象。”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能不能透露一点,除了我,还有谁在本次考察之列?” 廖小雅摇摇头道:“对不起,这是工作机密,也是工作纪律。我不能对你透露任何信息。”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这人就是好奇。其实,我并不关心。” 廖小雅道:“你要知道,如果考察通过了,你可能就要辞去现在的所有职务。你愿意吗?” “我有选择的权力吗?”许一山道:“你刚才还说了,组织决定的事,我个人只有服从和配合的资格。” 廖小雅迟疑片刻,低声道:“许一山,你要想清楚。经济协作区这件事,风险很大。” 许一山严肃道:“那件事没有风险呢?只要是为社会发展有贡献,这个风险就值得去冒!” 第1959章 我是外姓 廖小雅的一番苦心,许一山当然知道,并且心存感激。 组织考察干部,基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有备选方案。除非考察不通过,才会产生再次选拔的方案。 因此,在许一山提出,只要项目能落地,他可以从选拔程序中退出来,让其他同志上的想法后,遭到了廖小雅激烈的批评。 在廖小雅看来,许一山有此念头,并非高风亮节,也非畏难而退。而是自私且虚伪的思想。组织考察是一项非常严肃的事,决定权在组织手里。作为个人,不能有任何其他杂念。 中广经济协作区本身就是一个新鲜事物,上面对此事的重视,恰恰证明了事情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激情就能做到的。 因为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也没有试错的机会。一旦项目落地,再难啃的骨头,也得含泪啃掉咽下。但因此可能会出现许多预料不到的危机。比如地区之间的经济平衡,地区之间的政治生态圈子被破坏。由此引发社会不稳定的可能性都将存在。 廖小雅毫不留情的批评,让许一山汗颜。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在廖小雅面前,自己在政治上的成熟居然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考察进行了四天。廖小雅他们不但接触了考察对象许一山,而且在他的身边和外围都展开了周密的考察活动。在廖小雅宣布考察结束后,许一山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包围了自己。 离开中部之前,廖小雅单独去了一趟茅山给她爷爷廖老扫墓。 许一山意欲陪同前往,被廖小雅果断拒绝。 他只好给袁珊瑚和秦光分别打了电话,叮嘱他们照顾好廖小雅。 廖小雅从茅山回来后,当晚便离开了中部省。走之前,没有跟许一山打招呼。 燕京组织部门来中部考察许一山的消息迅速传开。人们都在热议,许一山即将离开桔城升迁。 陈晓琪抑制不住激动问丈夫,“老许,你又要升官了吗?” 许一山苦笑着摇头道:“你都从哪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小琪同志,作为领导干部的家属,你不能轻信他人传言,更不能骄傲。” 陈晓琪嘴一撇道:“我骄傲了吗?就算你屁股坐在了燕京,我陈晓琪还是陈晓琪。我有自己的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 许一山笑道:“这不是养不养活的问题。谁不知道我许一山的老婆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她却凭本事吃饭啊。” 陈晓琪轻轻掐了他一把,嗔怪道:“你敢取笑我呀,许一山,我看你是皮痒了哦。” 秋日最后的一缕阳光暖暖打在身上。楼下的落叶四处飘散。再过几天,就要入冬了。 久旱的天,在秋天最后的几个日子里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秋雨一来,寒意顿起。 这一年的天气变得异常反常,从春季开始,天就再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雨。以至于年近百岁的老人都在感叹,他这辈子就从没遇到过这样奇怪天气。 天旱,百业便会凋零。 谁料在秋季最后的几个日子里,天就像是被人捅开了一个窟窿一样。先是来一场狂风暴雨,足足下了一日一夜。暴雨过后,紧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居然像春雨一样,一下就下了一个星期。 大雨过后,塘满河满。湘水河出现了久违的满河水盛况。浑浊的河水从上游滚滚而下,滔滔不绝往下游激涌而去。 今天终于天晴,太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金光万道普撒人间。 恰好是周日,许一山第一次没有一睁开眼就去办公室。他决定今天好好陪陪妻子陈晓琪。 许家阳台上,船娘早就搬好了椅子,给许一山泡了一杯茶,给陈晓琪泡了一杯咖啡。 坐在阳台上,老市委家属大院里的景致能尽收眼底。 天上虽然有太阳,但寒意还是袭人。 家属大院里寂静无声,很少看到有人在走动。一连几天的大雨小雨,洗去了人们久旱的烦躁。一到天放晴,人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去野外寻找他们心仪的风景去了。 船娘说,现在住在老家属大院的干部,许家是唯一的一家。其他领导干部的房子,都租了出去。市委家属院现在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桔城市政府曾有对老家属院拆迁的计划,考虑到市委书记许一山一家还住在这里,因此这个计划一直拖着落不了地。 这是一个少有的闲暇时光。至少,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这是他们夫妻来桔城后,第一次那么悠闲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许一山喝了一口茶后,转过头去看陈晓琪,“小琪,秀生了吗?” 陈晓琪白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大哥,弟弟妹妹的事,你知道多少?”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不是有个好老婆吗?你知道就够了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们都姓许,只有我一个外姓,凭什么我知道就够了呀?我是你们家保姆还是你们家丫鬟啊?”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你是我们家主心骨。你没看到,我们姓许的都被你一个外姓人在领导吗?” 陈晓琪扑哧一笑,“算你说了句实话。许大书记,我现在向你汇报啊。秀的待产期就要到了,预计年前会生。我想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啊?” 许一山一愣,随口问道:“小山现在在干嘛?” “还干嘛?读书啊。”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你看你这个做大哥的,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的弟弟了?我今天要不说,你怕是连自己有个弟弟的事都忘了吧?” 许一山尴尬地笑,连忙道歉道:“怎么可能啊?小山这小子懂事。” “你说了句实话,至少比你懂事。”陈晓琪嗔怪道:“你知道弟弟现在在哪读书吗?” 许一山连忙扳着手指头算,惊讶不已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小山该上大学了吧?” “还该上?”陈晓琪瞪了他一眼道:“都要毕业了。对了,既然说到这里了,有个事我要给你打个预防针啊。现在就业形势不是太好,学校又不包分配了。明年小山就要毕业了,你给我留心一下,看看到时候把小山安排在哪上班。”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道:“他现在哪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陈晓琪摇着头道:“你这个大哥做得太失败了啊。小山现在燕京读大学,学的高科技专业呢。” 许一山闻言大喜,高兴道:“我还有个这么聪明的弟弟啊。这小子像个闷葫芦一样,从来不找我,不声不响的还考去了燕京?有出息嘛。”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老许,大家都不怪你。你一天到晚那么忙,弟弟妹妹的事,我只能挑起这副担子了。不过,小山工作的事,你还得上心。毕竟,你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你不能让他毕业就失业吧。” 许一山摇着头道:“老婆,你担心多余了。我现在给这小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第1960章 兄弟情 许一山想给弟弟打电话,却不知道弟弟的电话号码。 陈晓琪只好拨通许小山的电话,将电话递给他。 电话一通,里面便传来许小山的声音,“姐,我是小山,有事吗?” 许一山咳嗽了一声,纠正他道:“我是你哥。” 电话里传来许小山惊喜的喊声,“哥,是你呀。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我姐呢?” “你姐?”许一山狐疑地问,“秀吗?秀不在陈州吗?” “我是说我琪姐姐。” “那是你嫂子。” “是我姐。”许小山纠正他道:“没错,小琪姐是我嫂子,更是我姐。” 许一山无奈道:“好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问你,你现在怎么样?混得还好吗?小山,你小子是不是把我这个大哥都忘记了?一开口就叫姐的,小心我打你屁股。” 许小山在电话里嘿嘿地笑,道:“大哥,哪是我忘记你啊,是你忘记我了吧?这几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呀。要不是我两个姐姐,我都忘记是你许书记的亲弟弟了。” 许小山在电话里回忆,自从大嫂陈晓琪将他从老家安排到茅山县城读书之后,大哥许一山就再没问过他的事。他读高中那几年,什么事都是陈晓琪出面,包括他高考时,陈晓琪亲自送他进考场,考完后,又亲自指导他填报志愿。 在许小山的心里,他早就将陈晓琪视为亲姐姐,而忽视了她是大嫂的身份了。 读书这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大嫂陈晓琪按时打给他。要是没有大嫂陈晓琪,他坚定认为自己考不上燕京的大学。 许小山骄傲地说道:“哥,我的同学都不知道你,但他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漂亮能干贤惠的姐姐。” 许一山酸溜溜道:“你是说秀还是......” “当然是我琪姐呀。”许小山压低声道:“哥,说句不怕你吃醋的话,我同学私底下还找我要过琪姐的电话呢。他们说,琪姐太美了,他们要追我琪姐啊。” 许一山赶紧问道:“你给了没?” 许小山大笑道:“我会给吗?哥,我琪姐是属于我们一家的,外人都是在做清秋大梦啊。” 许一山讪讪道:“这就对了。你小子敢将你嫂子的电话给任何一个人,我就不认你了。” 兄弟俩在电话里热火朝天地聊天,坐在一边的陈晓琪听到他们的聊天,不禁红了脸。 正如许小山说的那样,她这些年一直在默默付出。 自从她恢复健康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份感情比亲情更重要了。丈夫许一山为了事业,日夜奔波,她不能让他分出心来照顾家庭。 因此,照顾一家人,就成了她最大的目标。 许秀与聂波的爱情,是她悄悄促进的。在衡岳市家里的许家娘,是她在照顾的。甚至在茅山的陈勇夫妇,她每隔一天都要打去一个问候的电话。 至于许小山,她完全是将他当成了亲弟弟。以至于小山学校的老师,还真以为她就是许小山的亲姐姐。 她做的这所有事,她只字未给许一山提起。 许秀为此还抱怨过,作为许一山的亲弟弟妹妹,大哥不管他们,反而让大嫂无微不至的来关怀,她觉得很对不起大嫂陈晓琪。 然而,每当许秀抱怨这些话的时候,陈晓琪都会认真地告诉他们,“你们的大哥,心里装的不是我们一家人,而是整个天下百姓。不给你们哥添乱,就是给他最大的支持。但凡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有我就够了。” 突然,许小山问了他一句话,“哥,你认识一个叫徐菁的老师吗?” “徐菁?”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样一个老师。” “人家都说认识你,还对你的评价很高啊。”许小山提醒他道:“徐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博导,她也是我们中部省人啊。我这次就准备报考她的研究生。” 许一山心里一动,问道:“是不是搞新能源汽车专利技术的徐菁?” “是啊。”许小山激动地说道:“徐教授的这个专业现在非常火爆,这次报考她的研究生不计其数。我也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徐菁不是科研机构的吗?怎么成了老师了?” 许小山大笑道:“哥,你的知识面太窄了。徐教授的科研所,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机构啊。她的本职工作还是老师,只是她现在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科研上了。” “你们怎么聊到了我?” “也不是特意。只是徐教授看到我的名字与你的名字可能仅仅只差着一个字,而且我们的籍贯都是一样,她好奇才问的我。不过,哥,我可没说,你是我哥。”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小山,你毕业后还打算继续读研?” “现在谁还愿意拿着一个本科文凭上社会晃悠呀。”许小山不屑说道:“哥,现在学历非常重要,本科生已经满街跑了。如果我不继续深造,以后哪有竞争力啊。” “你打算报考到徐教授门下?” “是啊。就是竞争力太强了,我没有绝对把握。” “如果太难,你可以选一个相对有把握的考嘛。”许一山开导着弟弟说道:“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呀。” 电话里,许小山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在电话里说道:“哥,你就不要劝我了。我主意已定,不论困难多大,我都要勇往直前。这些,不都是你小时候告诉我们的吗?” 等他们兄弟聊完,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陈晓琪抱怨道:“你呀,是十年不开口,开口说十年。你看,把我手机的电都聊没了。快说,小山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想考研。”许一山讪讪说道:“没说要我给安排工作啊。”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这是我的主意。我不是要两条腿走路吗?万一考研失败,小山总不能无所事事吧。” “你对他没信心啊。”许一山取笑她道:“原来你心里看不起他啊。” 陈晓琪一急,顿时涨红了脸,“你胡说。小山考研,就是我坚持的。他本来想毕业就参加工作。是我说的,我们许家又不需要他养,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们许家添一个博士。” “虚伪!”许一山揶揄着她说道:“他成了博士,我还是个本科学历,这不把我比下去了?你愿意?” “我愿意啊!”陈晓琪认真说道:“你们走的路都不一样。你从政,人家小山走的是科研的路子,能比吗?” “不能比。”许一山老实承认道:“科研的路,更难走。”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怅然道:“搞科研单纯,不像你从政,风险很大,情况复杂。我们许家,总要有一个人一枝独秀。” 第1961章 免费医疗被取消 入冬,各地人事开始出现频繁变动。 大家都知道,这是为年后的燕京二会作准备。二会过后,新一届高层将亮相。 每天,各地人事变动的消息让人眼花缭乱。各种消息跟着满天飞。 人事变动是常规,每年都会出现。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年这么频繁,规模也没这么大。不但各省市走马换将,地方基层也暗流涌动。 身为省委常委的许一山,对本省的人事安排是有表决权的。他一连参加了几场人事工作会议,具体就本省的干部安排听取汇报。 茅山被取消了省直管的身份。随之而来的,是茅山推行达四年之久的免费医疗跟着被取消,教育也继续实行过去的政策,除九年义务外,其他阶段继续实施收费制度。 陆书记在谈到茅山问题时,声音嘶哑,明显看出来他的心情很沉重。 为确保茅山社会稳定,陆书记指示,相关部门和个人必须以大局为重,放弃所有个人成见,坚持原则,做好群众思想疏导工作。 陆书记在会上宣布取消茅山的免费医疗制度,预示着许一山在茅山的医疗改革制度遭到了失败。陆书记说的大局,很显然就是在暗示他。 茅山实行免费医疗制度,本来争议很大。但许一山提出“试点”的折中方案,才让免费医疗工作继续推行下来。 既然是试点,必定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试点成功,可以广而推之。试点失败,影响面也不会很大,完全能控制局面。 茅山免费医疗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没人说得清。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茅山再没因为医疗问题而出现社会性的问题。老百姓对政府实行的免费医疗制度非常热情。原来预计一旦实行免费,会造成医疗资源短缺或者紧张的现象并没出现。 老百姓绝对没有因为医疗免费了,就都一窝蜂地涌向医院。 茅山试点免费医疗,最大的政策在于财政自主。当时,中部省决定,茅山财政不受三级财政的影响,中部省在茅山免费医疗方面,不支持一分钱。所有免费造成的财政缺口,都由茅山自行解决。 说白了就一句,你们要免费,自己想办法,我们不给钱。 茅山本来作为老牌的贫困县,财政基础一直很薄弱。在所有人都认为茅山将无力支撑巨大的免费医疗缺口时,许一山一口应承了下来,绝不伸手向上面要任何补助。 事实上,茅山还是很争气的。这几年来,不但没有因为免费医疗造成财政困难,相反,茅山还主动向上面递解了不少的财政收入。 也就是说,茅山的免费医疗制度试点工作取得了成功。 现在突然宣布取消免费医疗制度,给出的理由就是一个笼统的试点不成功。这让许一山内心如同一锅滚沸的热油。 一下会,他便闯进了陆书记的办公室。 陆书记面无表情地看着闯进来的许一山,淡淡地招呼他道:“坐吧,有事要说?” 许一山强压住内心的愤怒,“陆书记,我想请问您,为什么要取消茅山的免费医疗?” 陆书记没正面回答他,而是兴致勃勃说道:“一山啊,我正想与你商量一下,茅山的小袁和小秦的工作,我想动动。你觉得怎么动才好?” 许一山心里明白,陆书记是在故意回避他的话,他讪讪回了一句,“陆书记,您决定就行。我只举手表决。” 陆书记笑了笑道:“你也是常委之一,对干部的任用,你是有推荐权和表决权的。”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一份人事名单,慢慢说道:“袁珊瑚同志和秦光两位同志这些年在茅山的成绩不错,各项工作都完成得很好。我想啊,把他们调到衡岳市,袁珊瑚同志可以担任副市长,秦光同志可以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一类的职务。” 许一山冷静地说道:“陆书记,我想说句实话,您将他们从茅山调离,是因为免费医疗被取消的原因吗?” 陆书记看了他一眼后道:“你对取消茅山免费医疗有意见?” “您说得对,我不但有意见,而且意见非常大。”许一山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悲愤充满了,“茅山没伸手向上面要过一分钱,他们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在走这一条路。而且据我所知,目前茅山在实行免费医疗制度之后,医疗方面的支出,比过去还节省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财政开支。” “您现在突然宣布取消这个制度,您让茅山的老百姓怎么想?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茅山,大家都希望早一点将这个制度全面推广。现在好了,不但推广不了了,还将老百姓最后一丝希望都扼杀了。” 陆书记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许一山心里觉得特别难受,泪水不禁盈满眼眶。 他心里知道,取消茅山免费医疗绝对不是陆书记的主意。当初自己要在茅山推行免费医疗的时候,陆书记是坚决支持他的。事实上没有陆书记的支持,茅山也不可能会试点。 很显然,陆书记是顶不住了外部的压力。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也不要多想。”陆书记叮嘱他道:“一山,未来有的是时间。” 许一山哑着嗓子说道:“我们的老百姓等不起啊。陆书记,您是知道的,我们一直在发展经济,目的就是想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可是如果制度不改革,经济发展再好,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现在多少家庭因病致穷,因病返贫的啊。我们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善良的老百姓。他们一直在支持着我们的事业。可是我们不能让老百姓寒心啊!” 他的话,几乎就是在呐喊。为了促进茅山免费医疗,当时的他顶住像泰山一样重的压力。他赢得了老百姓的交口赞誉,却换来了体制内的白眼和打压。 一度,他被一些人称为沽名钓誉之辈。甚至有人直言他标新立异,是在换取自己的政治资本。 他从来没将这些冷言冷语放在心里,在他看来,只要是为老百姓谋幸福的事,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白眼也值得。 陆书记脸色沉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常委会的决定,你遵照执行就行了。” 许一山哽咽着说道:“陆书记,我服从决定,但我要保留意见。” 陆书记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的情绪不好,回去休息吧。” 第1962章 问心无愧 一纸任免书,袁珊瑚和秦光同时被调往衡岳市。袁珊瑚出任衡岳市副市长,秦光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 许一山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木然地看着窗外。 桌子上,红头文件显得格外刺眼。 下午收到文件时,他便知道茅山的免费医疗已经走到了头。新任命的县委书记就是带着这样一个命令下去的。茅山会不会因为免费医疗制度取消而出现社会不稳定?这是许一山最担心的问题。 陆书记没让袁珊瑚在任上取消制度,已经是充分保护了她。 书记县长同时调离,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通常,为了社会稳定,政务顺畅,在人事任命上,不会同时将一个地区的两个主官同时调离。 在陆书记的办公室,许一山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想说,全世界的国家无论贫穷与富裕,大多实行了国民免费医疗制度。据他所知,全球仅仅只有四个国家还没实施这样的一个政策。 他有点想不通,以目前的财政实力,完全可以实行的免费医疗制度,为什么在推行时会遭到这么大的阻力?到底是谁在阻扰老百姓享受这个最基本的国民待遇? 陆书记显然心里有苦说不出来。由此可以看出来,阻力来自更高层。 许一山当初在茅山推行免费医疗制度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至少,他没敢将财政收入挪作补贴免费医疗。茅山之所以能得到上面的勉强同意,在于油脂基地和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压力。 这两家外资企业有明确要求,其中对企业员工实行免费医疗是他们项目落地的前提条件之一。事实上,茅山的医疗亏空补贴,也基本是由该两家企业承担着主要责任。 窗外,北风呼号,寒意凛人。风吹过来,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一个人在哭泣。 陈晓琪悄悄推门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轻轻搭在许一山的肩头,柔声说道:“老公,你不要太伤心了。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又不是你的原因。” 许一山抬起头看一眼她,低沉着声音说道:“我现在哪还有脸见江东父老啊!” 陈晓琪轻轻叹气道:“我相信,老百姓都会理解的。既然大环境不让走下去,就只能止步啊。” 她将身体坐在了许一山的双膝上,仰着脸说道:“你已经尽力了。” 许一山摇摇头,“不,我应该争取。” 陈晓琪拦住他道:“你不要再冲动了。我问你,你找谁去争取?你现在还没看出来吗?取消茅山免费医疗制度,绝非是陆书记,也不是中部省委。这应该是上面的压力。” 许一山喃喃道:“燕京吗?燕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陈晓琪淡淡一笑道:“老公,你动了别人的奶酪了。你难道不知道,医疗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吗?如果实行全民免费,会损害多少人的利益啊!其实啊,你应该都庆幸,茅山搞了几年的免费制度,你还完好无损,这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老公,我们应该这样想,不是我们不愿意继续走下去,而是我们已经尽力了。” 茅山要取消免费医疗,消息早就在内部传达了。 陈晓琪妈妈曾臻还是在任的领导干部,自然已经接到了这样的通知。 据曾臻说,现在不光是老百姓想不通,就连茅山的各级干部也想不通。虽然消息满天飞,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文件宣告消息的真假。老百姓都希望这是个假消息,目前每天到县里各部门问情况的人就像过江之鲫一样,络绎不绝。 陈晓琪安慰丈夫道:“说不定,上面考虑到社会稳定的问题,不取消了也不说定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可能了。袁珊瑚和秦光都被调离了,这就说明这个政策一定会贯彻下去。” 陈晓琪叹口气道:“真是这样,谁都没办法。”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茅山群众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许一山苦笑着道:“你知道几年前取消农业税的真正原因吗?” 陈晓琪摇着头道:“我对这些事都没兴趣。” 这句话堵住了许一山,他没有再想把事实真相告诉陈晓琪的冲动。 陈晓琪说的也是实话。她本身对政治就没有任何兴趣。当年如果不是她父亲陈勇安排,她也不会走上从政这条路。 无论是在茅山,还是衡岳市,以及现在调到省里来,陈晓琪对工作的态度就只有一个原则,做好本分,不想其他。 “你说,如果老百姓反抗会怎么样?”许一山苦笑着问道。 “能这么样呀?”陈晓琪不屑说道:“谁还能斗得过政府?” “是啊。”许一山感叹道:“我们的老百姓逆来顺受惯了。” 这一段时间,许一山的情绪都低落到了极点。袁珊瑚和秦光都给他打了电话,询问为什么要取消免费医疗。许一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们。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表示,作为领导干部,必须无条件遵照执行上级的决定! 袁珊瑚当时在电话里就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无力扭转局面。 夜色渐渐浓了,街灯已经次第亮了起来。 进入冬季的桔城,就像一个冰窟窿一样的寒冷。 桔城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而且夏天就是一座火炉,冬天便像一座冰窟。许一山从没感到这个冬季会如此寒冷,一股彻骨的痛,遍布他的全身。 “老公,你说,这次人事调整,会不会动到你身上来?”陈晓琪关切地问道。 许一山苦笑着道:“要动,谁也拦不住。不动,谁也不能赶我下台。” 陈晓琪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感觉这次调整力度非常大。听说,全省十三个地州市都会来一次大换血。而且,我还听到一个消息,刘思诚可能要上来。” “你听谁说的呀。”许一山道:“组织人事是非常严肃的一项工作。如果思诚要上省委来,我应该要比你早知道消息。” “你呀,这些天都魂不守舍的,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事。我可听说,刘思诚不但要上来,而且还要进常委班子。”她压低声说道:“听说,燕京打了招呼的。” 许一山心里一动,陈晓琪的消息未必不可信。 作为原王书记秘书,现杜婉秋的男友,刘思诚进步快一点,并非是让人奇怪的事。但是刘思诚主政衡岳还不到一届,他现在就进入省委班子,这升迁的速度也有点太快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陈晓琪说道:“老公,别人升迁,是别人的事。我们不去管他。我只希望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再为茅山的事焦心了。” 许一山道:“我没焦心,我只是想,究竟是谁在阻扰免费医疗制度。” “管他是谁!”陈晓琪笑了笑道:“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第1963章 荣辱不惊 元旦前两天,廖小雅再次来中部省。 中部省委召开会议,会上,廖小雅宣布免去许一山中部省委常委、桔城市委书记职务。宣读最后,加了一句“另有任用”。 会议匆匆结束,廖小雅没有任何停留的打算。当天便要返回燕京。 这个消息来得有点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半天时间,许一山便从权力的圈子里被踢了出来。他成了一个闲人。 廖小雅回京,许一山以朋友身份去送她。 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快到了,廖小雅才淡淡一笑道:“是不是感觉很意外啊?” 许一山老实承认道:“确实有点。主要是太突然了。不过,能接受。” 廖小雅微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荣辱不惊啊。” 许一山一笑了之。 免去了职务,工作还得交接。从免去职务那一刻开始,他的待遇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司机没有了,专车也没有了,就连秘书孔野,也必须从他身边离开。 从机场回来,刚进办公室,司机邓斌便敲门进来了。 “许书记,我要跟着你。”邓斌直愣愣地说道:“你不要我,我就辞职。” 许一山抚慰他道:“小邓,你为什么要辞职呢?工作调动是正常的嘛。这几年你在我身边工作,我要感谢你啊。组织上安排你做什么,你都要坚决服从,知道吗?没有我许一山,你就干不了工作了?记住,这个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回去吧。” 邓斌前脚刚走,孔野情绪低落进来了。 “许书记,你走了,我怎么办?”孔野的话说得很直接,“我认为这次人事任免有问题。凭什么免去许书记你的职务?” 许一山生气道:“组织上的决定,你怎么可以胡乱怀疑?小孔,以后不管在哪一个岗位,你都要记住,坦荡做人做事,不留私心。我送你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任何时候都不要抱侥幸之心。” 看着孔野失意出去,许一山心里也不好受。 邓斌是车军给他安排的。在许一山将车军安排给的秘书辞退后,有人建议,将邓斌也一起辞退不要。 许一山留下了邓斌,是因为他认为,邓斌是从部队出来的,他的业务能力和思想,不会轻易被社会上一些言论影响。 事实上许一山的判断是正确的。邓斌在他身边几年,从来没出现任何意外事故。他驾驶的技术和修养,足以担当他是市委书记的专职司机职业。 至于孔野,是后来到他身边的。 孔野办事很细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秘书人才。 孔野邓斌跟在他身边,不是没有抱怨。特别是邓斌,曾经流露出羡慕其他领导司机的意思。 都说领导的司机与秘书是领导最贴身的人。他们在很多时候就是领导的两双白手套。因此,领导身边的司机与秘书,通常也是社会上的人最追捧的对象。 既然是追捧对象,自然会有不少好处。据闻,曾经有位财政局长的司机,身家达几千万。 很多人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司机,工资也就那么几千块钱, 他在局长身边就像一条听话的哈巴狗,但在别人面前,就能颐指气使得像一个得宠的太监。 他老婆无工作,育有两儿。家里两台小车,最好的一台车价值八十万。 如果不是局长出事,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他因为局长倒台被查。一查,不觉触目惊心。 原来,但凡求局长办事的,都会主动找他。空口不搭空言,求人者自然不会让他空手。往往是先送他大红包才开口言事。 司机很精明,收别人红包之外,对本该给局长的好处,还要从中截一部份出来。比如别人送十万给局长,最后到局长手的,也就七八万。 几年下来,他积赚了千万家产,活得逍遥自在,处处受人尊敬。 领导身边最亲近的两人,司机与秘书,从个人感情而言,司机比秘书更受领导信任。 毕竟,司机关系领导安危。且司机很多都不属体制之内,顾忌自然没有。 邓斌跟了他几年,好处是一分没拿到。许一山有严格规定,谁背着他干这些勾当,必追究刑责。 司机都没捞到好处,作为秘书的孔野,更是两袖清风。 有人开玩笑说,邓斌和孔野,可能是司机帮和秘书帮中最清廉的两个。 他们非但没能成为许一山的白手套,反而引领着桔城的风气逐渐走向清明。 如今,他就要离开桔城,他们只能回归到原单位部门。 没能在离任之前将两人妥善安排好,许一山内心的愧疚,不可言表。 很显然,像邓斌和孔野,今后会没有人再用。他们将彻底被排除在圈子之外。 季晓明市长忧心仲仲来了。他上任时间不长,对桔城的情况还未完全掌握。如果许一山不给他安排一名新常务副市长,他便会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许书记,我才来,你就要走。”季晓明心情沉重说道:“我怎么办?” 许一山笑道:“季市长,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桔城在你的领导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季晓明苦笑道:“许书记,话容易说,事做起来难。” 许一山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季市长,我想说的是,三市联席会议的精神一定要贯彻到底。目前,逸阳的旅游,香河的工业,基本形成了格局。如果这时候松一口气,可能就会引发问题。” 季晓明连忙说道:“请许书记放心,这事儿我会紧跟。我正好要请示你,香河新能源汽车项目在下周要与徐教授正式签约。许书记能否参加签约仪式?” “活动我就不参加了。”许一山婉拒道:“再说,我现在参加也不太合适。” 季晓明闻言,也就不再勉强。 两个人聊了一会,季晓明起身告辞。 许一山被免,继任者是谁,没人知道。季晓明来,一是想安慰许一山,见到人后,发现许一山并没想像中的失意。 二来,季晓明想从许一山这里探听一些消息,未来谁与他搭班子。 遗憾的是,许一山似乎也一无所知。 许一山婉拒参加签约仪式,是因为他心里还藏着一件事,那就是他要趁着自己还能控制时间的机会,去见见胡进。 第1964章 进京见胡 胡进托病,闭门不出。即便中原省来人请示工作,轻易也见不到他本人。 许一山只身悄悄进京,未惊动任何一个人。直到他现身胡进四合院的家门口,值班人员听闻来人是许一山后,匆匆进去报告。 未几,胡进亲自出来迎接。 “老许,贵宾啊!”胡进哈哈大笑,“你看看,你一来,蓬壁生辉啊。难怪今天一大清早,院子里枣树上喜鹊闹个不停。” 许一山跟着大笑,“老胡,我现在是江湖一闲人,哪是什么贵宾。我是来叨扰你的,不介意吧?” 胡进拍了拍他肩膀,“老许,是兄弟,就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家就是你家,除老婆外,我的就是你的。” 尽管胡进不止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过同样的话,此刻许一山听起来,内心还是有些感动。 胡家四合院过去是王爷的府邸。历经几百年风霜,院子依旧保存得十分完整。 当年胡进父辈进京后,一眼就相中了这座府邸。从此以后,这里便成了胡家。 中间一段时间,胡家被赶出院子。搬进来杂七杂八七八户人家。将一座院子闹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安。 胡家后来再返政坛,第一件事就是将霸占他们家房产的人全部驱赶出去。胡家人再度搬进来,再没动过。 在燕京,不是有钱人才有资格住上这样的院子。必须是有身份的人,才有机会。 但凡住高楼大厦的,都是普通人家。真正有权有势且有钱的人家,才有这样的资格。 四合院最大的好处就是接地气。 在燕京,一个人如果名下有一座四合阮,此人必定手眼通天。 胡进家的四合院共三进。普通客人,止步于一进会客厅。稍为亲近的,可入二进院走动。但三进之后,就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了。 进院门,迎面一堵高大的照壁。照壁上刻着一个斗大的“廉”字。单从字上看,就知是后来换上的。胡进说不清照壁上原来是字还是其他雕刻,但他敢肯定,原来照壁上是没有字的。他家住进来后,才换了字上去。 转过照壁,赫然开朗,一进院落里,地面铺满青砖,种着几棵枣树。树龄至少百年。 胡进在一进院落没有停步,径直带着许一山穿过去,二进贵宾厅也没犹豫,直接进了三进。 三进是主家最隐秘所在,非家人,一律禁止入内。 许一山见胡进直接往三进走,他站住脚道:“道老胡,就在此吧。” 胡进摇着头道:“你是我兄弟,就是我家人。废话少说。” 一进院子平常是工作人员的居所,比如保姆,司机和警卫人员。 二进院子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平常有客来访,都在二进院里。 三进院里,住着主家全部女眷。外人一步也不许踏入。 进门还是一道照壁。壁上却无字了,而是一幅雕刻精美的图画。 照壁后是一个天井,天井里种有珍稀花木,一年四季,姹紫嫣红。 天井后,是一间开阔明亮的会客厅。说是会客厅,却鲜有外客进来。 墙上挂满字画,随便一幅,都是价值连城之宝。 许一山浏览了一遍,啧啧赞道:“老胡,你家底子雄厚啊!” 胡进哈哈大笑道:“老许,眼里只有钱的人,格局大不了。你老许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这些身外之物,在你老许眼里不过就是几张废纸而己。” 胡进不爱钱,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他在衡岳期间,就有人托关系找他,不惜重金相送。胡进不爱钱而且不低调,他对所有送上门的钱,一律笑纳。但转手就交给了纪委处理,按没收归入国库。 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人敢给他送钱了。大家都在背后说,给胡进送钱,就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而且还要背负一个贿赂的嫌疑,从此被拉进胡进的黑名单。 刚坐下不久,佣人送上茶来。 因为内眷居所也需要人打理照顾,能进三进院子服务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审查考核通过后才有资格入内。 “武夷大红袍。”胡进笑道:“给你留半斤?”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用费心。多谢老胡。” 胡进说半斤,已经是极高的待遇了。真正的武夷大红袍,一年也就不过几斤。市面上流行的打着“武夷大红袍”的茶,基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因为稀少,所以价格昂贵惊人。 胡进一出手就表示要送给许一山半斤正宗武夷大红袍,出手之阔绰,令人咋舌。 “老许,知道厉害了吧?”胡进突然叹口气说道:“有人眼红你啊。” “眼红我?”许一山大吃了一惊道:“我有什么值得别人眼红的啊?老胡,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问你,茅山的免费医疗是不是取消了?” 许一山表情凝重地点头,“太突然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啊。茅山自从实行免费医疗制度后,社会比过去要稳定多了。为什么这种有利于人民的政策就不能推广呢?” “我就说,你老许总有一天会成怨妇吧。”胡进得意地笑起来,“你仔细想想,这个试点是不是你主导的?茅山的群众,乃至大多数人,是不是都知道这是你许一山的功劳?” 许一山苦笑道:“这算什么功劳啊?老胡,你不觉得这些都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吗?我们千万不能让老百姓感觉他们的幸福都是我们的恩赐啊!” “可是有人就是这么认为的。”胡进不屑地冷笑道:“一个心胸狭隘的人,这么能容得下你的风头盖过他?老许,认命吧!” 许一山心里涌上来一丝难言的苦涩。胡进话里有话,他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听说,你已经被免去了常委和桔城市委书记的职务?”胡进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许,免去你的现任职务,并非不是好事。不是说,另有任用吗?” 胡进似乎对人事调动非常清楚。这次年前大调整,动作之大,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未来五年之后的大选在布局,做准备。 “另有任用”这句话轻易不会出现在公开的文件上。但凡有这样一句话,预示着当事人的仕途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且有升迁的迹象。 这就是说,许一山被免去职务,是为了给他得到提拔在清除障碍。有迹象表明,茅山虽然被强行取消了免费医疗制度,但并没有追责。这是一个非常的信号,至少,没有认定他许一山在这个问题上犯错。 许一山摇摇头道:“这个另有任用,就是一剂安慰剂嘛。” 胡进叹口气道:“老许,你还是不懂组织话语啊!” 第1965章 他们的本质 许一山受廖小雅之托,进京劝慰胡进。却被胡进反过来劝慰自己,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想起自己第一次进京,还是一个青葱少年。如今进京,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早就失去了当年对燕京的倾慕与好奇。 他在心里感叹岁月无情,不禁萌生出人生短短几个秋的感慨。 燕京对华夏人来说,就是心中的一块圣地。 从政的,谁都梦想有朝一日能踏足燕京,主宰天下。从商的,功成名就之后,都愿意将落脚地放在燕京。 这是一个寻梦之都,处处充满了机遇。这也是一个斗争之地,挑战无处不在。 二十年前,许一山第一次走进胡进家时,看见眼前是一座灰不溜秋的四合院平房,一度还以为胡进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现在他才知道,在燕京能拥有一座独立四合院的人家,非富即贵。 这座不起眼的四合院,显得低调而奢华。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一个个气度不凡,举止落落大方。即便是一位女佣,无论的容貌还是修养,都能看出来与普通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胡进托病,已达半年之久。若是换了常人,早该让位他人了。 然而他,依旧稳坐在中原省的大位之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的身体是否真的健康。 与燕京委员失之交臂,被胡进视为奇耻大辱。这不仅是将他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更是向他传递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以胡进高傲的性格而言,他绝非是一个愿意接受现实的人。他不甘于失败,必然会奋起反抗。 那么,剩下的将是残酷无情的斗争。 胡进的对手已经正式浮出水面,如果说,过去的传说还只是欲抱琵琶半遮面。那么,现在已经将传言的面纱彻底撕开了。 梁国明顺利进京,就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他们两人的斗争,出现了梁胜胡败的局面。 胡进以身体健康为由,托病在家深居浅出。他企图以这种无言的抗争来表达他内心的愤怒与不满。胡进之所以敢这样,在于他背后的力量并没有偃旗息鼓。他们还在寻找机会,妄图翻盘。 事实上,胡进确实还有翻盘的希望。尽管翻盘预示着潜藏巨大的风险,但他显然不会放弃。 在讨论茅山免费医疗制度取消的问题上,胡进直指梁国明是此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胡进直言不讳地说道:“老许,说真心话,别说他梁国明,就是我本人,这些年也对你心存嫉妒与不满。” 许一山吓了一跳道:“老胡,此话怎讲?难道我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 胡进摇摇头道:“倒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而是你这几年锋芒太露了。别的不说,就拿茅山免费医疗这件事来说,这本身就是石破天惊的一件大事啊。多少人知道这是一块不能碰触的隐痛。你以为没有人像你一样?其实,很多人是空有想法,却没勇气去做啊。” 许一山解释道:“这本来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我们财政的实力,完全能够满足推行这个制度的需要。为什么我们就不去做呢?” 胡进似笑非笑道:“老许啊,你还是不成熟啊。不推行,肯定有不推行的理由。我们人多,不像国外一些国家,一个国的人口还不够我们一个省的人口多。船小才好掉头嘛。我们船大,每走一步,都是步步凶险啊。” 许一山苦笑道:“我就没看出来凶险在哪。” “我问你,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推行的医疗保险制度,不就是在尝试着变革吗?”胡进道:“老许,很多事,我们不能凭着一腔激情去做。我们要面对现实。” 胡进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让许一山激动了起来。 “医保政策确实是一项惠民政策。”许一山强压愤怒说道:“老胡,我不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实行的双轨制吗?有人生病,不但能全额报销费用,而且还能得到一定的医疗补贴。也就是说,看病住院非但不用掏自己的腰包,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贴落进腰包。” “反观我们的老百姓,谁家有人生病了,不像是天降大祸啊。”许一山开玩笑说道:“医保这东西,打个比方说啊,本来一块钱的药,加价到十块。然后给你报销八块,自己还得掏两块。你说,这究竟是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还是悄悄从老百姓的钱包里多掏了钱?” 胡进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叹口气说道:“老许,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任何事都有一个经历的过程吧。我们只希望越改越好,最终达到我们的愿望。但千万不能急于求成,一口吃成的胖子,一定是个虚胖子。” 许一山没容胡进解释下去,他直愣愣地问道:“行,老胡,我问你,你支持实行全名免费医疗制度吗?” 这一句话等于是单刀直入,逼着胡进作出选择。 胡进犹豫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道:“老许,你就是喜欢激进。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什么事都要有一个过程。只有在过程中完善,才能得到大家想要的结果。” 话说到此,许一山彻底明白了过来。梁胡二人,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婉拒了胡进的挽留,没在胡家吃饭。 在走出胡进的四合院之后,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他将再不会踏足这座深似海的四合院里来。 与胡进交谈了整整一下午,他第一次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梁胡二人,本质上完全是一样的,他们谁都没有超脱出来现实。他们的目标都一样,为了维护未来的稳定,他们不会去革了自己的命。 出门离开后,许一山拿出手机,开始给弟弟许小山打。 听到哥哥在燕京,许一山兴奋激动地在电话里喊道:“哥,你现在哪?我过去接你。” 许一山抬头看了一眼挂在路边墙上的牌子说道:“我在燕西民巷会一个朋友。” 许小山吃了一惊道:“哥,你朋友住在燕西民巷?”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哥,你知道哪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吗?”许小山嘿嘿笑道:“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高级的朋友啊。你可知道,住哪里的人,谁跺一脚,天下不会晃几晃呢。” 许一山道:“废话少说。你现在哪,我过去找你。今天我请客,请你吃顿好的。” “好啊!”许小山大喜过望,“哥,说真的,我已经好几年没与你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我和想你。” 许小山的话,充满了感情。 许一山不觉也动了情,笑骂道:“你这个傻小子,你什么时候想见你哥,来就是了,有那么难见吗?” 许小山道:“哥,是你没注意我。这几年我每次回去,你都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我又怎么好去打搅你呢?” “好啦,不煽情了。”许一山笑道:“我这就去找你。” 第1966章 兄弟聚首 坐在出租车里,许一山闭目假寐,心情却起伏澎湃。 他心里被一阵接一阵的内疚感充满。他感到自己因为太注重事业,而忽视了亲情。 这是一种典型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狭隘思想。 往事一件一件涌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失败。 在对待妹妹许秀的问题上,他居然萌生出让妹妹退出公务员队伍的念头。原因在于妹妹进入公务员队伍,走的是一条偏路。尽管与他无关,可是他还是认为,妹妹许秀之所以能进入公务员队伍,主要是权力勾兑的结果。 他不希望自己家人被权力绑架。许秀因为给廖老服务了一段时间,原茅山县委书记黄山为博得廖老的欢心,指示将许秀吸收进入茅山公务员队伍。这明显是一个严重的违纪问题,可那时候的他,居然没有勇气站出来反对。 在对待妹妹许秀的个人感情问题上,他显得比谁都粗暴。他强行阻止妹妹与黄晓峰交往。虽说目前来看,他的粗暴并没有显得错误,但伤害一个人的感情,是无法弥补得起来的。 至于小弟许小山,他几乎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小山读书,完全是妻子陈晓琪一个人在支持。 还有爹许赤脚,老人自从迷上了玄学后,居然扔下了家。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很佩服爹的勇气和执着。有时候他会扪心自问,倘若将爹换成自己,自己会有爹的勇气吗? 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在对待妻子陈晓琪的问题上。 陈晓琪受伤,几成植物人。他一直不肯放弃,始终不离不弃她。事后,他才感觉出来,原来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会为了另一半毫不犹豫献出一切,直至生命。 其实,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想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他那么年轻,欲望就如一座火上一样。可是他最终战胜了外面世界所有的诱惑。 出租车司机打开了音响,舒缓的轻音乐便流淌满了整个车厢。 许一山睁开眼,随口问了一句,“师傅,你们开出租车的,一天能赚多少钱?” 司机笑笑,道:“养家糊口吧。先生,我看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啊。先生是当官的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道:“你凭什么看出来我是当官的?” “气质。”司机得意地笑道:“燕京这地方,藏龙卧虎。我们要不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哪天得罪了大人物都不知道啊。先生,不瞒你说,我们开出租的,经常接到进京的各地官员。是官是民,一眼便知。” 许一山听说过燕京几大侃的笑话,其中,出租车司机是最善侃的一类人。 他不由来了兴致,试探着问道:“师傅,你们燕京人真能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身份?” 司机自豪说道:“那是必须的。”他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我车里就坐过一位大人物。当时我还以为看走了眼,谁知道真是。” 他哈哈大笑起来。 许一山好奇地问:“哪位大人物啊?” 司机故作神秘道:“现在还不算顶级大人物。但是,未来一定是。我一说他的姓,你应该就会知道。你们体制内的人,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 许一山微笑道:“不见得。地方与燕京不一样。师傅,你说你载过大人物,这位大人物究竟是谁啊?” 司机小声说道:“梁。” 许一山心里一动,尽管司机并没说出全名。但他已经猜到了是谁。 有一点他承认,那就是燕京随便一个人,对政治的敏感都要强于地方上的人。曾经有个玩笑话,说是燕京的一只蚂蚁,都有明确的政治味道。 梁国明坐出租车,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在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呢? 许一山也知道,司机的话,根本难辨真伪。毕竟,没有任何官方报道过梁国明坐出租车的经历。 “这个人今后啊,就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喽。”司机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过,人家背景深厚,掌管天下是迟早的事。” 许一山没有继续接他的话。毕竟,他不能与一个司机去讨论天下的走向。 许小山等在学校门口,一眼看到大哥从出租车里下来,他便一路小跑过来,不顾四周到处是人,一把搂住大哥的肩膀大笑道:“许书记,你好!” 小山个子已经很高大,与大哥许一山站在一起,居然高出了许一山不少。 许一山本来就有着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曾经被杨柳形容为玉树临风的身材。这些年两兄弟并非没见过面,只是见面的时间都是匆匆而过,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听见弟弟叫自己“许书记”,许一山纠正他道:“别乱叫。你哥三天前已经被免去了所有职务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许小山嘿嘿笑道:“你是我哥,单凭这一个,就已经足够。” 跟着许小山过来一位面容秀丽的姑娘,她怯怯地站在许小山身边,含羞地笑。 许小山连忙介绍道:“哥,她叫祝韵。我同学兼女朋友。”他一边介绍,一边催促她叫哥。 祝韵浅浅含笑,低声喊了一句,“大哥。” 许一山将祝韵打量了几眼,高兴道:“小祝,你好啊。” 许小山在一边说道:“哥,走,我请你吃饭。” 许一山含笑问道:“你请我?你小子有钱?” “有啊。”许小山得意笑道:“不瞒你说,我琪姐每月给我的生活费都花不完。何况,我现在还赚钱啊。”他凑到大哥跟前,小声说道:“我现在在徐教授实验室工作,每月的补助,就足够我花了。” 许一山道:“小山,你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赚了钱,要让女朋友过得更好才对。” 许小山不屑地说道:“她才不在乎我这点钱呢。人家有的是钱,我们家与人家家庭比,手指盖都比不上。” 得知弟弟已经在徐菁教授实验室工作了,许一山一颗心稍微得到了一丝安慰。很显然,没有得到徐菁教授的认可,弟弟许小山根本不可能进入人家实验室工作。 虽说小山还要经历一个考试的过程,而且徐教授的专业这些年火爆异常,报考的学生太多,招生的名额又有限。但徐菁能让小山提前进入她的实验室工作,至少可以保证有了一半的胜算。 许小山已经定了地方,许一山只好勉为其难跟着弟弟一起过去。 “哥,过两天我要陪着徐教授一起去香河,你是不是与我们一道走?”许小山兴致勃勃说道:“徐教授说,她会在香河建设一个更大的实验室,到时候,我就去实验室负责日常工作。” “好啊!”许一山高兴说道:“要不,我们现在改一下,我请徐教授吃饭,你们两个作陪?” 第1967章 燕天下 徐菁夫妇欣然应邀。他们到时,许一山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徐涛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啊,让你们久等了。徐老师听说你请她吃饭,我们饭吃到一半,放下碗筷就赶过来了。” 徐菁微笑道:“许书记相请,天塌下来也得来啊。” 这下倒让许一山尴尬了。他连忙道歉道:“哎呀,是我对不起徐司长和徐教授,没有事先约。搞了个突然袭击。真对不起。” 徐菁注意到了一边站着的许小山,惊异地问:“小山,你......”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徐教授,小山是我弟弟。他现在是您的学生。” 徐菁颔首道:“还不能这样说。小山还要经过考试,录取后才能算。不过,小山学习态度很认真,这一点很好。但是你要努力啊,如果考试没过,我也无能为力哦。” 许小山赶紧说道:“请徐老师放心,我会加倍努力的。” 饭店选在小山学校周边。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各家饭店都是人满为患。 问了两家,都需要等台。许一山愈发尴尬了,他满怀歉意地对徐菁夫妇说道:“都怪我没预定。我也没想到燕京的餐饮业会那么火爆。” 徐菁道:“没事没事,我们等等也可以。” 这时,祝韵小声说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地方。” 她走到一边去打电话,没一会回来说道:“大哥,徐老师,我们换个地方吧,大概几分钟的路程。” 大家一致同意,过去后才知道,祝韵在“燕天下”订了一个包厢。 许小山赶紧将祝韵拉到一边,焦急地问:“小韵,你能在燕天下订到包厢?” 祝韵浅浅一笑道:“不就是个吃饭的地方吗?谁都能订呀。”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许小山和徐菁夫妇都明白,祝韵说的不是实话。 燕天下之闻名,不亚于燕京饭店。这家酒店从落成之日起,就遮盖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它似乎从来不接待未经预约的客人。即便打电话预约,结果也都是婉拒。 进出燕天下的客人,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真实的面目。来往客人都是直接坐车下到地下车库,再通过专用电梯直达包厢。据说,即便都是在燕天下吃饭,不同的客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燕天下以保护客人隐私闻名。而且,里面的厨师,也都是来自全球的顶级厨师。食材更是特别,几乎不用市面上能见着的食材。 在燕天下不是有钱就能吃到饭。多少有钱人想感受一下燕天下的神秘,结果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人家连门都不让进,更不用说进去领略里面的风光了。 整个燕天下,连老板是谁都没几个人知道。祝韵一个电话就能要到一个包厢,这不由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 徐涛更是惊疑,他一连问了几声,“真去燕天下?” 祝韵含笑道:“是呀。徐司长。因为我里面有熟人啊。” 徐涛好奇地问道:“小祝,你什么朋友在燕天下?” 祝韵淡淡说道:“一个普通朋友。徐司长,我大哥请您和徐老师吃饭,怎么能随便去一个地方呢?再说,徐老师马上就是小山的导师了,这次就算我预祝小山考试成功,顺利投到徐老师门下呀。” 正说着,一辆加长豪华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戴着一双白手套下车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请问,谁是祝韵小姐?” 祝韵应了一声道:“我是。” 司机连忙去打开车门,弯下腰恭请道:“请祝小姐和各位尊贵客人上车。” 大家面面相觑,都已经到了燕天下门口了,怎么还要上车? 祝韵却显得轻车熟路,她招呼大家道:“各位请上车吧。我们要先下到地下室,才可以进入包厢。” 许小山早就惊得瞪大了眼。祝韵作为自己的女朋友,两人交往了一年多,他居然不知道祝韵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只知道祝韵是燕京人,并不了解祝韵的真正身世。 他曾经问过祝韵家里的情况。作为恋人,相互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无可厚非。但每次祝韵都敷衍着告诉他,大家都是普通人家。 许小山当然知道燕天下,在他看来,能进燕天下吃饭的人,只有他学校的校长一级的人物。祝韵一个电话就拿到一个包厢,这不由他不得不怀疑祝韵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来头了。 平常,祝韵与他在一起,两人可以蹲在街边吃零食,喝奶茶,也可以在学校周边的小吃店炒一份蛋炒饭。祝韵每次都吃得很开心,从来没见着她有什么不适应。 许小山感觉,祝韵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一些达官富人家孩子娇惯的表现。她就如身边其他普通姑娘一样,简单朴素。 上车,下地库。 到了地下车库,就连许一山都不得不惊叹起来。这哪是什么简单的车库,简直如同豪华地宫一样。 车子从入口进来后,便有人引导开往专用通道。这样,车子一进入地下室,就再不会出现与其他任何车辆碰面的机会。 地下车库被灯光照得恍如白昼。却看不到一个人。路面灯光一路引导着车子往前走,最后停在一块空旷的地面。 车刚停稳,一路小跑过来一个体态相对胖的中年男人。他恭敬地打开车门,谦恭地喊了一声,“祝小姐,请下车。” 祝韵先下,她回过身来,邀请其他人下车。 等大家都下了车后,祝韵将许一山他们介绍给中年男人说道:“赵总,这些都是我的老师和家长,请安排好。” 姓赵的男人满脸堆笑道:“请祝小姐放心。您的客人,就是我们燕天下最尊贵的客人。房间都安排好了,请各位移步。” 大家一起进了专用电梯。谁都没说话,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各自不同的神色。 许一山倒显得很从容,倒是许小山,似乎有些惶恐不安了。 许小山的惶恐,不仅仅是女友这一番操作亮瞎了他的双眼。他现在担心的是,到这么一个地方请客,大哥的经济实力能否承担得起。 作为亲弟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许一山虽然历经了两地的市委一把手,但他是除了工资,再无其他收入的工薪阶级。 这一顿饭,怕是要将大哥几年的收入都吃个精光。 女友这一番操作下来,让他恍如做梦一样。这个乖巧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物?居然让燕天下的人奉若主人一样的尊敬。 徐涛夫妇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们倒没表现出来乡下人进城的惊异神态。但是,他们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眼光四处张望。 电梯的速度很快,赵姓男人率先一步跨出电梯,回身过来恭请其他人出电梯。 进入包厢,又刷新了大家的观感。包厢之大,超乎想象。装修之豪华,根本无法用语言可以形容。 地毯厚得像是铺了一层稻草,踩在上面,犹如踩在云端上一样。 头顶一盏璀璨的水晶灯,光芒遍布房间每一个角落。当中的一张大桌子,中间是一座构思精巧的假山园林景观,假山上流水潺潺,云雾缭绕。 餐具一律是银制的,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华丽的光芒。 赵姓男人主动自我介绍,“各位贵宾,我是燕天下的负责人,欢迎各位光临燕天下。” 第1968章 改写与改变 徐涛夫妇被安排在主位。无论他们怎么推脱,许一山都坚持要请他们坐在主位。 五个人坐在这么大的一张桌子上,显得空旷寂寥。如果坐对面,几乎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房间的服务员比客人还多,都是漂亮的姑娘,穿着合身的旗袍,个个显得端庄大方,却又不失女人温柔妖娆的一面。 除祝韵外,大家显然都是第一次踏进这样的豪华场所。 许小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祝韵,这地方你经常来吗?我看他们好像对你很熟啊。” 祝韵莞尔一笑道:“没有啊,我也只是偶尔跟家人一起来。” 许小山穷追不舍地问道:“你家究竟是什么家庭啊?这种地方也能进来?我可听说,到这里当个服务员,都要上查三代,政审比当兵还严格。” 祝韵认真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家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啊。小山,你赶紧招呼好大哥和徐老师他们吧。” 如此场合,许一山突然来了酒瘾。 许小山主动提出陪大哥喝一杯,两兄弟一起举杯,陪同徐涛喝酒。 徐菁提出来喝红酒,祝韵要了一杯鲜榨的果汁。 话题很快就进入到了新能源汽车项目上。 徐菁表示,她已经与香河市政府达成了战略合作意向。并取得了上面的支持。目前,香河市正在紧锣密鼓建设项目基地,如果一起顺利,预估在明年的五月,即可调试生产线设备。 香河市政府与徐菁是股份制合作企业,其中,徐菁这方以技术入股,占了三分之一的股本。 “香河市政府是很有诚心的。”徐菁叹口气说道:“他们要给我这么多股份,其实是不应该的。我坚辞不受,可是他们认为,如果我不接受,就是没有想与他们合作的想法。” 许一山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徐教授,现在什么是财富?知识才是财富啊。没有您的科学发明,怎么能推动人类文明发展?我看啊,三分之一的股份一点也不多。您想啊,没有您的支持,一切不都等于零。” “这个股份,我是不能接受的。”徐菁温婉一笑道:“我们这些真正做研究的人,没有人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我这次答应与香河市合作,说句私心的话,也算是报答中部省啊。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中部的女儿。” 她说着说着,似乎动起了情,眼眶湿润得就像起了一层水雾。 “许书记,你我都是中部人,你对中部的建设发展所作出的贡献,虽然我不在你们的这个圈子里,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啊。”徐菁充满感情说道:“比如香河市的书记耿强同志,人家能礼贤下士亲自跑来我这里求助,我不能漠不关心吧?” “对了,耿强书记对许书记你的评价可是相当的高啊!”徐菁笑眯眯道:“而且我发现,人家是真心敬佩你的。”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徐教授,我有件事没向您汇报。几天前,我已经被免去了一切职务了。所以,我现在不是什么书记了。” 徐菁吃惊地瞪大眼,惊异地问道:“是吗?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无缘无故要免去你的职务呢?” 许一山道:“组织决定,我们都要无条件遵照执行。” “我去香河,可都是冲着中部省的三市联席会议去的。如今你不在领导位子上了,我要重新考虑一下,合作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许一山急道:“徐教授千万不要有这个想法。我在不在位,都不影响项目的推进。香河市建设新能源汽车项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举措。耿强同志和中部省委都不会改变任何计划和支持力度。” 徐菁摇摇头道:“许书记,你也不用劝我,这事我会认真考虑。” 一边的徐涛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一山同志暂时被免去职务,不表示他退出了舞台。也许,组织上有更重要的考虑和布局。” 徐菁惊讶地看了丈夫一眼,“是吗?你们这些人,我是搞不清里面的弯弯道道的。” 徐涛笑道:“老徐,你搞你的研究就行。其他的事,也没必要去操心。一山同志说得对,任何重大决定,都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出现推倒重来的。比如广粤与中部两省,联合要推出一个经济协作区的事。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能批复下来的。涉及两省事务,复杂很多啊。” 徐菁颔首道:“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一个项目。但是,上面好像争议很大。” “有争议是正常的嘛。”徐涛道:“新鲜事物,又没什么可以借鉴,慎重一点是正确的。我说句实话,一山同志这次被免去现在的职务,应该就是适应广中经济协作区的需要而来的。” 其实,许一山心里也明白,他这次毫无征兆被免去职务,绝非是他工作出现失误,也绝非是组织要对他调查。按照规定,如果他许一山出现了违纪违法的事,绝不是先免去职务那么简单。而是在掌握了确凿证据之后,宣布先对他展开调查。 待到调查结果出来后,再宣布对他的处理意见。 这次不是处理,而是正常的人事任免。 “现在上面争议很激烈。”徐涛语重心长说道:“不过,我个人认为,设立两省经济协作区这件事,完全值得试点。如果成功,将打破过去壁垒森严的地方保护思想。想当年,我们试点深海市的时候,也没任何可借鉴的经验啊。事实证明,决策是正确的。现在深海市的发展,过去有谁会想到会有今天的成就吗?” “老徐,我对你们这些事没兴趣。也不想听。”徐菁道:“我就觉得,免去一山的职务,太仓促了。至少先安排他的新任务呀。” 徐涛苦笑道:“组织上的事,哪是柴米油盐那么简单的。” 他们三个聊天,许小山和祝韵一句话都不插。 喝了酒的徐菁,脸色出现微微的一丝红晕。她因为得知许一山被免去了职务而闷闷不乐,以至于后面的气氛变得沉重了许多。 突然,徐菁笑了起来。 她不顾矜持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啊。一山,你不是被免了职务了吗?这是好事,太好的事了。我不是持有香河市新能源汽车项目三分之一的股份吗?我请你来给我主持新能源汽车的工作,这三分之一的股份,我们各占一半。” 徐涛笑道:“老徐,你就别天真了。一山是个干小事的人吗?” “我这是小事吗?”徐菁不满道:“我的技术,将改写一个时代。” “是是是。”徐涛敷衍着说道:“老徐啊,你只是改写一个时代,而一山,可能会改变一个时代。” 第1969章 祝韵的背景 许一山假借上洗手间,出门后叫了服务员过来,准备结账。 在他的想象中,这一桌菜虽然不多,但贵在品质。何况这么豪华隐秘的所在,收费一定不菲。正如许小山想的一样,他是个囊中羞涩之人。万一不够钱结账,这个脸就丢大了。 他要趁着机会,问清楚后,实在不行,赶紧打电话向陈晓琪求援。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沾手过家里的经济。所有工资福利都归陈晓琪在打理。家里究竟有不有钱,有多少钱,他一无所知。 过去出差,身边跟着孔野,一切开支都不需要他操心。这次单独出来,陈晓琪给了他两万块钱,叮嘱他如果钱不够用,马上告诉她。 出门却不见一个人,燕天下保护隐私的做法,真做到了万无一失。 这时,祝韵悄悄出来了,她看着四处张望的许一山,轻轻喊了一声,“大哥,你是不是找人买单呀?”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出来透透气。” 祝韵抿嘴一笑,“大哥,你透啥气呢?屋里还有客人,你怎么扔下他们跑出来呀?买单这事你不要管了。有我呢。” 许一山正色道:“你一个学生,买什么单。小祝,你先进去陪徐教授他们。我马上回去。” 祝韵调皮地笑,道:“大哥,你别看不起我哦。” 她不管不顾地推着许一山进门,一边说道:“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爷爷认识你,你就会相信我能买得起这个单了吧。” 许一山一愣,心里跳出来一个人——祝老。 祝韵是祝老的亲孙女,这一点许一山事先并没想到。小山在介绍她时,说她姓祝,并没引起他的注意。毕竟,天下同姓的人那么多,哪能那么巧他们是一家人。 现在祝韵主动说出来她爷爷认识他,这不由许一山心里起了疑。 “你是......”他试探着问,欲言又止。 祝韵莞尔一笑,低声说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让小山知道。” 许一山笑了,“你瞒着他的?” 祝韵羞涩道:“小山自尊心强。我担心他知道后多想。” “好,我不告诉他。”许一山爽快答应,问了一句祝韵,“爷爷身体还好吧?” “还行!”祝韵笑眯眯地说道:“老爷子本来都不问俗事了,这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在给上面写信。大哥,我第一次听小山说,你就是他亲大哥时,我是真感到意外啊。” “为什么意外呢?” “我们在家经常听爷爷提起你的名字,爷爷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治国安邦人才呢。原来我还以为你三头六臂呀,大哥,你是不知道,能被我爷爷欣赏的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么说吧,我还真没听到爷爷除你之外,欣赏过另外一个人。” 许一山闻言,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感情。 自己与祝老接触并不多,但祝老的事迹却如烙铁一样烙在他的心中。祝老是一代功勋人物,社会发展到今天,与祝老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祝老是真正的铁腕人物,他的许多事迹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他才是真正改变历史进程的人物。祝老主政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在华夏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人曾感叹过,没有祝老,就没有今天的社会。这句话一点都没夸张,祝老在华夏人们的心目中,有着不可取代的至高地位。 祝老也是位十分洒脱的人。他在位时就表示,自己退下去之后,将不会再过问世事。他笑称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路,别人怎么走,他不干预。 事实上,祝老还真是按自己说的做到了。比如燕京两会,按规定祝老是必须坐在主席台上的。但祝老自从退下去之后,就再也没参加此类的会议。 两个人聊了几句,便赶紧进去了。 徐菁还在怂恿许一山去挑起香河市新能源汽车的大梁,她毫不掩饰地说道:“一山,你来挑这个大梁,我就没任何顾虑了。” 许一山笑道:“徐教授,等我没饭吃的时候,一定上门找您要口吃的。” 徐菁一本正经道:“好啊,我就盼着你来找我。其实,好钢用在刀刃上,这道理谁都清楚。从政风险大,处处都是勾心斗角,做人太难了。不如投身到实业里来。实业兴国啊。” 许一山道:“徐教授,您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实业兴国,别无它途。” 徐涛在一边提醒妻子道:“老徐,你这人说话啊,一点艺术都没有,什么从政风险大啊?这话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说。” 徐菁冷笑道:“我说我的,又不影响你。” 眼看着他们夫妻拌起了嘴,许一山连忙打圆场说道:“徐教授,徐司长,大家都是自己人,开开玩笑,没必要认真。说真的,我今后要没饭吃了,一定会找徐教授要口饭吃的。” 徐涛尴尬道:“玩笑,玩笑。” 散席后,送走了徐涛夫妇,许一山也准备去驻京办。 许小山要跟大哥一起去,两兄弟几年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许小山强烈要求今晚要陪大哥一起睡。 祝韵笑嘻嘻道:“大哥,小山经常说,他好多年没与你在一起好好聊聊了。他很想你啊。他跟我说过,你小时候还经常带他去小溪里捉鱼,偷人家黄瓜吃呢。” 许小山赶紧拦住她说道:“祝韵,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哥是干部,怎么是偷人家黄瓜吃呢?” 祝韵捂着嘴笑,“你自己说的,又不承认了。我还想跟着大哥一起去偷别人家的黄瓜呢。” 许小山瞪了她一眼道:“你城里人,不懂我们乡下人的纯朴。在我们乡下,口渴了,饿了,摘别人家一根黄瓜吃,怎么能算是偷呢?” “不打招呼私自拿,就是偷。”祝韵笑得更开心了,“许小山,其实,我真羡慕你,你什么时候带我也去偷一次黄瓜呀?” 许一山看着两个年轻人斗嘴,心里喜忧参半。 他能看出来,祝韵是真心喜欢小山的。 在燕天下的时候,祝韵告诉他,不能将她的身世告诉小山。看来,他们在一起交往,小山并不知道祝韵就是祝老的亲孙女这件事。 以他对弟弟许小山的了解,小山这小子如果得知祝韵的身世,一定会自卑得离开祝韵。 许家三个兄弟姐妹,感情非常好。老大许一山读书出了身,二妹许秀原本是打算让她继承父业,当一个民间草药郎中的。至于三弟许小山,在许家确实没有什么地位。按许小山自己的话来讲,他是被家里忽视的人。 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的考到了燕京的大学。这些年关心他的就只有陈晓琪啊。 祝韵提议,现在大哥已经不是中部省在职的干部,就没必要还去驻京办了。不如就在学校周边的宾馆住下,也方便小山。 许一山想想也是,就随便找了一家宾馆。打算住上一晚后,明天就启程回中部。 这次来京,主要是想圆了廖小雅的心愿,劝说胡进面对现实。如今看来,廖小雅的心愿他没达到,胡进非但不愿接受他的建议,反而固执地往危险的方向在走。 他需要好好静下来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第1970章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胡进不愿认输,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梁胡之争,胡进被彻底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尽管他现在还是中原省的二把手,但相对于燕京而言,他只不过是地方诸侯中的一个。而且,在他上面,还有一个诸侯压制着他。 这样的结果,是胡进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心高气傲的胡进,怎么能接受得了梁国明坐在他的头上。 许一山进京见他,目的很明确。作为自己最好的兄弟之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胡进越坠越深。胡进似乎已经晕了头,他托病在家,就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 他知道胡进一直在寻找一个反击梁国明的机会。他比谁都要清楚,只有拉下梁国明,他才有翻盘的机会。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毕竟,他身后的力量并没有因为他暂时被排除在圈子之外而受到影响。 博弈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凶险万分。 倒是廖小雅比谁都清醒。她一语中的,说出来政治斗争不完全是你死我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相互妥协,相互平衡。 廖小雅希望胡进能认清现实,主动妥协,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在她看来,只要胡进主动示弱,妥协了,梁国明未必将他逼上绝路。 许一山对廖小雅的想法并不苟同。他太知道胡进了。胡进是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他绝不会选择妥协这条路。他也不愿意平衡。胡进的政治理念很清楚,政治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其实,许一山也知道梁国明不会与胡进妥协,更不会给胡进一个平衡点。平衡就是给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以梁国明的老成,他怎么会与胡进平衡? 梁胡之争,注定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进京之前,许一山已经预知到见到胡进之后的结果。但是,他不能让廖小雅失望,他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来的。他明知胡进会拒绝他提出的妥协建议,但他还是要作最后一次努力。 从胡家四合院出来时,他就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登胡进之门了。今后还有不有机会再踏进胡家大门,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说心里话,他也不愿意胡进因此而让人生蒙上一层尘埃。鸡头做不了,凤尾不一定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其实,一个人不管身处何位,只要心里牵挂着老百姓,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人生也就没有虚度了。至少老了回过头来看自己走过的路,不会因为自己虚度了光阴而暗自神伤。 胡进的意思很明确,他希望许一山能与他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梁国明。 胡进的提议,许一山只能装傻充愣。当然,聪明的胡进能看出来他的用心。在他的提议没有得到许一山的响应后,他果断刹了车,没有再提。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的友谊,在这一刻终止了。他们或许不会成为敌人,但一定不再会是朋友。 从此以后,他们或许就成了陌路人。 宾馆房间里,许小山洗了澡后,只穿着一条裤衩仰面八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道:“哥,你现在被免了职,是不是得罪了人啊?” 许一山道:“你小孩子懂什么。这不是你小孩子该问的事。” 许小山忽地做起来,不满道:“哥,我还小吗?我都大学毕业了,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呢?你看,我姐都是干部了。对了,我对当官没兴趣。”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没兴趣?” 许小山不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是我算计你,就是你算计我,多累啊。有这么算计的时间和心思,不如花在搞发明研究上,现在的科学啊,才是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力量。” 许一山颔首道:“小山,你有这个思想是对的。但是,搞科学发明研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可能一辈子一事无成。” 许小山笑嘻嘻道:“没事,就算一事无成,至少我们能给未来留下失败的经验。” “对了,徐教授说请你来香河市新能源汽车项目,你为什么要拒绝啊?”许小山狐疑地问道:“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呀?”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去不合适。” 许小山嘿嘿笑道:“我知道,我哥还是想当官。” 许一山没有反驳弟弟的话,虽然小山的话他不认同。当官对他而言,已经不是目标。尽管现在身无半职,但他还是干部身份。这种身份只要他不出事,将伴随他终生。 许一山避开小山的话题,突而问他道:“小山,你是怎么与小祝认识的啊?” “她呀?”许小山得意地说道:“哥,你相信不,是她追的我,不是我追的她。” “我家小山那么优秀,我当然相信。”许一山笑道:“小山,你了解小祝的家庭吗?” 许小山不屑地说道:“有什么好了解的啊?我与她谈朋友,又不是与她家谈朋友。我管她家庭干嘛?我听她说了,她家不就是燕京一个普通家庭吗?燕京人自带优越感是事实,但她祝韵敢在我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优越感,我马上拍屁股走人。” “你呀,还是自卑心在作怪。”许一山教训着弟弟道:“祝韵是个好姑娘,礼貌大方又漂亮。你小子前辈子修来了福分,这辈子才遇到人家啊。” 许小山压低声道:“哥,我觉得女人啊,就属于一物降一物。祝韵在我们学校,追求她的人可以从我们学校排到长街去。偏偏她看中了我。哥,你觉不觉得这就像当初大嫂看中你一样?” 许一山忍住笑道:“你不是叫她姐吗?怎么又改叫大嫂了?” “在别人面前,她是我姐。在你面前,她还是大嫂。”许小山说道:“哥,当初我大嫂能在千百万人中挑中你,我大嫂是真有眼光啊。现在,她祝韵挑中我,我还不乐意呢。” 许一山笑骂道:“你小子还有什么不满意人家的?” 许小山哼了一声,“我们都交往一年多了。她从不带我回家去。哥,你帮我分析分析一下,她是不是还有其他心思。她不会拿我做备胎吧?” “你是不是人家的备胎,你自己不知道吗?”许一山瞪了弟弟一眼道:“爱一个人,就要彻底去相信和接受一个人。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许小山嗯了一声,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啊,我心里早有打算了,哪怕祝韵她家在燕京就是一个捡破烂的,我也不会嫌弃她。” “你还嫌弃人家?”许一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小山,你记住,一定要好好待人家。祝韵姑娘是个善良的姑娘,人家一个燕京人能看得上你,你还有什么好调皮的?” 许小山一本正经道:“那可不一定。她祝韵敢有半点瞒我的事,我就一脚踹飞她。” 第1971章 无官一身轻 一大清早,许小山便起床去了学校。 许一山叮嘱弟弟好好学习,有困难及时跟家里说。他拿过手机,给他转了一万块钱。 陈晓琪给他准备的两万块,他没花多少。见过了胡进,了却了廖小雅的心愿,也不让自己留遗憾。燕京之行,到此该结束了。 航班在下午两点。现在还早,许一山居然觉得无处可去。 人一闲下来,精神跟着便会疲软。 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走过的路,说不上惊心动魄,但也处处充满各种各样的危机。期间,有得有失,人生算得上精彩和丰满。 他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轻松。心无旁骛,了无尘念。 卸职桔城市委书记,他真成了无官一身轻的人。 在职时,他羡慕这样的日子。而当真遇到这样的日子时,他看似轻松,实则内心空荡荡的,严重的失落感让他有些茫然无措。 人都是矛盾的,得到与失去,往往就在一念间。没有一个人愿意满足当下,每一个人心里,都埋着一个不愿对他人提起的梦想。 这次特意来看望弟弟许小山。许小山精神饱满,小伙子一改少时沉默寡言的性格,变得开朗阳光起来。让许一山心里更高兴的是,徐菁当着他的面,夸赞小山是个不可多得的科研型人才。 他记得小时候,因为小山不喜说话,总是勾头勾脑的,妹妹许秀便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勾脑壳和尚”。这个外号的含义很明显,意思就是别看他不说话,肚子里一肚子的点子。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弟弟的榜样、楷模。小山能有今天的出息,一方面少不了他的影响,另一方面,离不开陈晓琪的支持。 想到陈晓琪,他忍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 “老婆,我昨天见到了小山。”他笑眯眯汇报说道:“感谢我亲爱的老婆,你对我们许家作出的贡献,我们一家人没齿不忘啊。” 陈晓琪在电话里批评他道:“你说什么话呀?难道我不是许家人吗?我为自己家人做点事,值得你这样夸吗?我告诉你,我会骄傲的哦。” “你本该骄傲。”许一山笑嘻嘻道:“小山找了个女朋友,不过我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陈晓琪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他们还是我们这一代人啊?年轻人的爱情,就像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对了,这事小山跟我说了。我警告过他,不管什么事,都一定要对得起人家姑娘。” “你知道姑娘是谁吗?”许一山试探地问道。 “不就是燕京人吗?我们小山那么优秀,他们燕京人的那点优越感,在我们小山面前一文不值。”陈晓琪护犊子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 “是燕京人没错。”许一山沉吟着说道:“但是,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知道,连小山都不知道他女朋友的背景,你自然也不会知道。” “背景?”陈晓琪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他女朋友有来头?” “是大有来头。”许一山压低声说道:“她是祝老的亲孙女。” 陈晓琪啊地一声惊叫了起来,她慌乱说道:“不会吧?我们小山怎么可能认识这种身份的姑娘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绝对没有。”许一山态度坚决地肯定道:“我与小祝交谈过,她亲口告诉我的。” “小山不知道?” “不知道。” 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过一会,陈晓琪小声说道:“我们小山那么优秀,又不是我们去高攀人家,是人家主动追求的他。” 许一山叹道:“小山的脾性你不知道吗?这小子最反感趋炎附势。” “这是我们在趋炎附势吗?”陈晓琪不满道:“许一山,你脑袋有问题吧?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们小山优秀,才吸引了人家姑娘主动追求他的。” “我别的意思倒没有,主要是担心一旦小山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怨人家祝韵事先没主动向他坦白。我再说一句实话啊,我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 陈晓琪笑骂道:“滚吧你,许一山。当年本姑娘嫁给你的时候,门就当了?户就对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那是因为我许一山命里该有你。” “小山的命里就不该有祝韵了?” “悬殊确实有点大。”许一山叹口气道:“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去,永不分开。” 陈晓琪嗯了一声,“这还像一个大哥说的话。” 两人约定,这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就连许家娘,都不能透露半点消息给她。 “什么时候回?”陈晓琪问他道。 “下午的航班。”许一山道:“我来的当天,就去见了老胡。遗憾的是,我没能说动他。” 陈晓琪轻声道:“你该做的事已经做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去把握了。我下午去机场接你吧。” 挂了电话没一会,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对方主动自报家门道:“许一山同志吗?我是祝老的秘书,魏同。” 许一山一愣,连忙说道:“魏同同志,您好。” “一山同志,你现在有空吗?”魏同说道:“祝老想请你过来坐坐。” 许一山吓了一跳,祝老相邀,就算有天大的事,此刻也不算事了。 “十分钟后,接你的车到宾馆门口。”魏同起初还显得客气,现在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请你随车过来。” 没等许一山说话,他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许一山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匆匆下楼。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了过来,一看车牌,就知道车主的身份不一般。 许一山主动上前,问清确实是来接自己的,便上了车。 车窗玻璃被车帘遮盖住了。坐在车里,根本看不到外面。 到了目的地,许一山刚下车,便看到祝韵满面笑容迎了过来。 “大哥,爷爷听说你来了,非要请你过来喝茶。”祝韵笑嘻嘻道:“对不起,大哥,我不该告诉老爷子你来了。” “祝老相邀,荣幸之极。”许一山微笑着道:“今天,也算是我们家长见面嘛。” 祝韵顿时羞红了脸,她紧张不安地说道:“大哥,你没给小山说我吧?” “没有啊。这是你们的事,我做大哥的,只有支持支持再支持。” 祝韵在前引路,许一山跟在她身后,踏进一座如胡进家相差不多的四合院门。 第1972章 谁来牺牲 置身四合院里,许一山恍惚有似曾相识之感。 祝老的四合院,与胡进家格局明显不一样。如果说,胡进家的四合院原来是王爷的府邸,那么祝老的四合院,一定是比王爷身份还要高贵的人才配拥有的王府。 一路过去,许一山高抬腿,轻移步。 经过四道院门,才到祝老的居所。 祝老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即便在家,依旧西装革履,丝毫不见马虎。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满面含笑看着进院门来的许一山。 许一山抬头看见祝老,不由加快了脚步。 当他一双手紧握着祝老宽厚的手掌时,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盈满了他的全身。 “欢迎!”祝老热情地说道:“听小韵说,你来了燕京。来得好嘛!” 祝老大笑,渲染得四周的空气都活泼了许多。 “小许啊,没经过你同意,我就邀请你来,不介意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您的指示,我必须遵照执行,哪敢有什么介意。” “这次来京,办什么事啊?”祝老笑眯眯说道:“你来燕京,应该告诉老头子我一声嘛。我以后去你中部岳峰山,我也会告诉你一声的嘛。” 许一山嘿嘿地傻笑,不敢回答。 他心里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敢贸然打扰祝老的生活呢?再说,自己这次进京的目的是来见胡进的,他又怎么能将见胡进的事说出来呢? 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像胡进这种身份的人,见任何人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是谁想见就能见,也不是他想见谁就能见谁。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通常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干部,是不存在私交的。他们没有普通老百姓那么随便,可以随意聚在一起。 即便他们有工作上的关联,也是由秘书代替沟通交流。 这是看不见的政治规定,没有明文要求,但约定俗成。 许一山之所以能顺利见到胡进,在于他现在无官一身轻。他们作为老同学见见,理所应该。 “你也不用瞒我。”祝老缓缓说道:“你来燕京,去见了胡进了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只好老实承认道:“我听说他身体不好,刚好我现在也没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他。胡进同志过去对我的帮助很大。” 祝老颔首道:“你有这份感情很不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许啊,有些事,单靠感情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小胡这人,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啊。” 祝老的话,直指要害,这让许一山突然有些惶恐不安起来。 首先,祝老居然会知道他来燕京见了胡进。而且,从祝老的话里他能感觉出来一个信号,祝老对他私自见胡进,明显反对。 祝老在华夏政坛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他退下来了,但他的影响力,至今深远地影响着华夏。 在祝老未退之前,按照规定,他就要为未来二十年选接班人。据说,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都不是祝老要选的对象。 这位刚正不阿的老人,一辈子为了华夏的繁荣发展在努力奋斗。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祝老主动选择默认。因为,他一直没找到一个让自己心仪的人。 直到遇到了许一山。 没有人知道祝老在许一山的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他安排人秘密调查了许一山的全部经历,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许一山是值得他推荐和认可的人选之一。 祝老曾公开反对胡进进入预备种子人选圈子。祝老有一句非常震撼人心的话,“一个文明的社会,需要的是法治,而非人治。如果我们还落进人治的怪圈里,华夏将不会有未来。” 尽管祝老没有公开点名这句话针对谁,但闻者谁心里不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胡进就是个典型的“人治”代表。在胡进的眼里,是没有法律的威严的。法律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张废纸。 胡进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非常强烈。他在不少场合宣称,江山是他们父辈打下来,坐江山就该是他们的子孙。 胡进说,要想让江山永不变色,就只能交到他们这一代人的手里。 正因为这句话,胡进得罪了几乎全部的力量。特别在法制建设艰难推进的时期,胡进的这番言论,彻底暴露出来他弃法治而用人治的思想。 祝老作为全力推进法治建设的代表性人物,他对胡进的言论深恶痛绝。 胡进搞样板戏进京,在中原省耗尽财政打造民生工程,无不引起内部的强烈反感。特别是他在感到危机的时候,去了号称是他父辈根据地的部队,与一帮地方领导公开喂鸟。这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在示威逼宫。 胡进的喂鸟之举,彻底坚定了要将他排除出权力圈子之外的决心。 在后来的燕京委员选举中,胡进毫不意外落选。只有懂的人,才知道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祝老的眼光很不一般,他不但从一开始就狙击胡进,同时对梁国明的印象也不是太好。 梁胡二人,出身背景都差不多。他们身上都有着父辈的余荫,执政者有相当一部分都出自他们父辈原来的手下。他们各自拥有着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 同时,他们都有着先天性的优越感。各种力量会主动追随和依附在他们身上。 在祝老看来,梁国明现在的低调憨厚,不等于他执掌大位后会一如既往。以祝老的眼光看,梁胡都经历过一段惨绝人寰的历史时期。他们都深受这一段时期的影响。并且这个影响不可能会改变。 换句话来说,华夏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最终都会掉进“人治”的圈子里去。 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能让梁国明退下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制衡他。真正的政治,是需要平衡的。祝老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他才没有完全失望。 许一山听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全身都有些僵硬了。 祝老的目的不言而喻,他希望许一山能成为政治平衡的关键人物。 “未来的发展,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繁荣,在于我们要有一个勇敢的人,扛起发展这面大旗啊!”祝老语重心长说道:“小许啊,你愿意当这个勇敢的人吗?” 许一山连忙说道:“祝老,我资历浅,出身也卑微。这样的历史重任,我恐怕无能为力。” 祝老叹口气道:“难道你愿意看着华夏被人带着走进深渊?” “不!”许一山态度坚定地说道:“任何逆历史潮流的人,终将会被历史淘汰。” “当有人逆流时,你该怎么办?”这一句话直击许一山的心灵。祝老眼光灼灼盯着他看,“人类文明要想健康发展,必定要有人站出来作出巨大的牺牲。”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祝老,那就让我来做这个牺牲的人吧!” 第1973章 更大的布局 许一山在与祝老一番交谈中,感到自己受益匪浅。 祝老地位毋容置疑。他举足轻重的身份地位,一直影响着时代的发展。因此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对祝老的态度,只有礼让,绝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祝老之所以受人尊敬,可能他是唯一一个退下来之后,真不再过问政事的领导人。 据闻,祝老赋闲之后,拒绝与任何在位或者与他同样退下来的领导交往。他来去自由,纵情山水,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书法艺术当中去了。 书法艺术,不一定能扬名立万,但一定是修心养性的最好方式。 祝老在位时就说过,既然把位子交给了下一代人,就应该放开手脚让他们去干。他坚信,没有一个人能逆天而行。 祝老这次邀约的许一山,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与人谈起政治平衡话题的人。 许一山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其实,他对眼前的情势看得很透。梁胡之争,不会影响到时代的走向。至于谁能胜出,已经不言而喻。 祝老担心的就是一家独大。他希望政治能够平衡。只有平衡了,才能制约某一方疯狂生长。 绝对权力必将导致绝对腐败。这是公认的真理。只有权力受到制约的时候,权力才会收敛起它锋利的刀刃。 集体领导一直被视为民主制度的基础。没有哪一个人的智慧能超越集体智慧。集思广益,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现阶段,梁国明的前途已经清晰可见。而胡进并没有偃旗息鼓,他还在寻找一切翻盘的机会。但梁胡二人,走不想放弃他许一山。 因为他们都明白,不管是谁赢得最终的胜利。胜利之后社会都需要往前发展。而许一山,就是一把发展的好手。 平民出身的许一山,不会像梁胡二人一样,有着强烈的政治倾向。他很开明,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或者说,许一山在社会发展和经济发展上,看的问题比他们两人都要透彻得多。 祝老的话虽然没说明白,但许一山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弦外之音。他希望许一山成为未来平衡的角色。 而且,祝老已经在往这方面布局。他破天荒给燕京写信,这在过去,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至于祝老信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无人得知。除了他自己之外,可能就只有收到他信的人知道。 许一山从祝老的谈话里感知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梁胡二人都没有要将他打压的思想。他们都想争取他成为同盟。因为谁拥有了许一山,谁的胜算将大许多。 许一山突然被免去一切职务,并非是终结他的前途。而是在免职的背后,有一个更大的布局。 这个布局就是燕京已经明确,广中经济协作区将作为经济改革的先行试点,落地生根。 谁来主导经济协作区至关重要。毕竟,这是涉及两省事务的经济体。主导之人,必须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此人必须具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又得有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 许一山根本不会知道,梁国明举荐了他,祝老写信给燕京,也是举荐了他。 回到桔城,陆书记便将他请去了办公室。 许一山去燕京,没与任何人说。毕竟他这次去,是作为暂时赋闲的人员进京的,无须请示备案。陆书记知道他进京,却没阻止他。 “都见了?”陆书记开门见山问他。 “我只见了胡进同志。” 陆书记摇了摇头道:“一山啊,这个时候你还去见他,我是该表扬你呢,还是该骂你呢?” 许一山嘿嘿笑道:“陆书记,从我私人的角度出发,一个人不管他荣辱怎样,只要是我朋友、故人,我都不会因为他成功或者失败而生出想法。” 陆书记叹道:“一山啊,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是,有些事,不是靠感情啊。” 许一山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陆书记,您是认为胡进同志没有翻身机会了?” 陆书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只是叮嘱他道:“一山,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把握好分寸。我不是不让你与外界接触,但是你必须有度。小胡的事,能不管的,尽量不要去管。” 许一山颔首道:“我听说他身体不好,特意过去看看他。” 陆书记道:“下不为例吧。” 陆书记叫许一山来办公室,并非只是闲聊。许一山被免去省委常委,桔城市委书记之后,等于就成了一个闲人。陆书记最不愿意的就是让许一山闲下来。 “一山,你在任上不是与逸阳与香河两市搞了一个三市联席会议吗?”陆书记严肃道:“目前,三市联席会议的内容都落实了吗?” 许一山道:“陆书记,您是知道的,三市联席会议的主要核心,就是原来的融城计划。目前,已经实现了三市公交互通,教育共享,干部互调,经济互补的局面。接下来,要完成逸阳大旅游的概念和香河大交通的格局。” “这些我都知道。”陆书记道:“现在你不在任上了,三市联席会议的内容会不会出现变故?” 许一山沉吟道:“应该不会。逸阳的董伟民同志和香河的耿强同志,都是干实事的好同志。特别是耿强同志,他牢牢抓住了实业兴国的思想,未来的香河,有可能成为全球最大的交通运输车辆制造基地。” “行!明天,你陪我到这些地方转转。”陆书记笑眯眯道:“我要亲自去检验一下,你的三市联席会议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许一山认真说道:“三市联席会议是在您的指导之下完成的,我只不过是个执行者。陆书记,我现在陪您去视察,好像......” “好像什么?”陆书记沉下去脸,愠怒道:“你许一山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了?你提议撤销融城管委会,弄了一个三市联席会议,我倒要看看,你的三市联席会议比融城管委会还有用?” 融城计划是原省委王书记主导的。王书记在中部执政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中部地区打造一个超大规模的大城市群。遗憾的是,直到他转任燕京,这个心愿都没实现。 但是,王书记卸任之前,组建了融城管委会,他希望在他离任之后,梦想还能实现。 当初,陆书记作为中部省长,与王书记的意见是背道而驰的。以至于融城管委会从设立到撤销,换了两届负责人,陆书记从没提过去融城管委会看看。 陆书记不去,就是明显的忽视。 许一山提议撤销融城管委会架构时,得到过陆书记热烈的赞赏。 如今的三市联席会议与原来的融城计划核心内容如出一撤,但换了一块牌子,性质跟着就发生了变化。 换句话说,三市联席会议是陆书记任上产生的产物,那么,政绩归属,自当明了。 许一山刻意强调,三市联席会议是陆书记指示的精神,道理不言而喻。 陆书记在这时候突然提出要去视察三市联席会议的落实内容,目的会是什么呢? 第1974章 事发突然 一大早,许一山便陪着陆书记离开桔城去视察。 第一站,去逸阳。 昨晚,董伟民就将电话打了过来。省委办公厅临时通知他,陆书记要去视察逸阳。挂了电话,董伟民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老许,这是个什么信号?”董伟民担心地问道:“怎么突然指名来我这里视察了?”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在担心什么?” 董伟民道:“我能不担心?现在很多事都还在进行当中,结果究竟如何,谁敢保证?而且,我听到一些风声,我们逸阳这次吸收民间资本进入高速公路投资,省里有想法。” “什么想法?”许一山一头雾水问道:“谁有想法?鼓励和支持民营经济是大方向,公共事业引进民营资本也有前车之鉴。” 董伟民嘿嘿笑道:“可惜你现在不能给我们当个挡箭牌了。现在的人啊,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他们自己不想往前走,反而还挖空心思拖着别人不让往前走。老许,你应该知道,十年前,就是因为民营经济能否进入公共事业而引发过一场大讨论啊。最后,省里还是做了决定,先观望。这一观望,就观望了十年。” 董伟民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担忧道:“有人说,民营资本不能放任,必须加强控制。他们担心民营资本做大做强了,接下来就会伸手要权。到时候,就会落入权贵资本的路子上去。其实啊,依我看,民营资本做大做强是好事。至少能解决就业、稳定社会,繁荣经济的作用。” 许一山无奈说道:“老董,一些人杯弓蛇影,你不要在乎。相信我,陆书记不是那样短视的人。” 陆书记出行,并没搞什么大阵仗。 前面一台警车开道,陆书记有要求,一路不能鸣警笛,闪警灯。开道警车后,紧跟着一辆中巴车。 陆书记与许一山以及一道参与视察的省委领导干部同乘一辆中巴车。中巴车后,是陆书记的专车。再后面,又是一辆警车压阵。 出了桔城,便见路边树着一块高大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桃花图画,几个醒目的大字写着“盛世桃花,盛景桃源”。 陆书记吩咐司机停车,他从车里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广告牌,转过头问许一山道:“盛景桃源这几个字用得好。逸阳的桃花源,是真有桃花,还是用噱头在哄人啊?” 许一山道:“陆书记,如果逸阳拿噱头哄人,我建议就撤了董伟民的职。” 陆书记淡淡一笑,“先去看看这个盛景桃源吧。” 从桔城通往桃花源景区的旅游高速公路还没完全竣工,但是已经具备通车的条件了。 车队到了高速入口,却被拦着不让进。 守卡口的人哪里知道来的是中部省的一把手,他将身体横在路中间,无论怎么解释,他就是不让车队进入。 许一山刚想下去解释,被陆书记叫住道:“要不,我们改道吧。” 许一山当然不愿意改道。当初三市联席会议决定要修一条直达桃花源景区的高速公路时,不少同志都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这是在重复建设,目的就是捞取政绩。 常委会上,决议未能通过,只能搁浅。 没过会,预示着省里不会有财政支持。董伟民当时也打了退堂鼓,建议暂缓。但许一山坚决不同意。因为他发现,距离桃花源景区最近的高速出口,也有五十多公里。而且这五十多公里的路,就是一条简陋的乡村公路。这样的道路设施,将会严重制约景区的发展。 许一山力排众议,决定吸收民间资本进入高速公路投资。决定一出台,当即引起不少的骚动。但是,省委陆书记始终没对这件事表态。 现在,路已经修好,许一山想通过让陆书记亲自走走这条路来感受一下去景区的便捷。他要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下车去交涉的人回来,无奈说道:“这些人说了,路是他们老板出钱修的,没有他们老板同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走。” 陆书记笑了,道:“路修来不就是让人走的吗?他们老板是谁呀?” 许一山赶紧汇报道:“这条路是以逸阳市政府为主体,吸收了社会资金建设的。” 陆书记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问道:“董伟民同志来了吗?” 许一山答道:“董书记在高速出口等。” “不是这条高速?”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我马上联系董书记。” “不用了。”陆书记摆摆手道:“车不让走,人走总没事吧?” 说着,陆书记带头下了车。 一行人跟着陆书记从车里下来,所有人心里都不高兴。心里都在想,这守卡口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这点眼力都没有,居然敢拦省委一把手的大驾! 陆书记在前,其他人紧随其后,但都十分注意地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 走近卡口,才看见一个背有些佝偻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根铁棒,如大将一样横站在马路中间。 陆书记主动打招呼道:“老乡,你好啊!天气有些冷,你要注意保暖啊。” 老头一愣,陆书记的和颜悦色,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陆书记微笑道:“您今年多大了?怎么还在这里干活啊?” 老头自豪道:“过完年,就七十三了。”他将陆书记打量一眼,不满说道:“看你是位大领导。我没你命好,不干活,就没饭吃。” 陆书记笑呵呵道:“现在的政策,像您老这样的年龄,应该有养老金了吧?” 老头不屑说道:“我就是一个农民,哪里来的养老金?听说国家有政策,年满六十岁就有钱发。实不相瞒,我快七十三了,还从没见过养老金长什么样子。” 老头年纪虽大,说话却很有条理,思路清晰。 陆书记听到他的抱怨,意外地哦了一声,转头问身边的人,“我们省的养老政策没落实下去?” 秘书赶紧答道:“陆书记,别听他的。我们一直是严格按照国家政策在办的。所有资金都如数按期拨付了下去,他怎么可能没收到钱呢?” 陆书记眉头紧皱道:“你确保都发下去了?” “绝对!”秘书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个事我特意去了解了,确实全部如数拨付了。” 陆书记微微颔首,道:“既然已经拨付下去了,钱却没到老百姓手里,那么,钱去了哪里?” 他看了许一山一眼道:“一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查查,这年年拨付下去的养老资金,究竟去了哪里。你记住,查不明白,不要来见我。” 第197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陆书记旅游高速入口受阻,吓得董伟民全身冒汗。 陆书记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很理解地表示,道路尚未通车,隐藏各种危险。老头坚持原则是对的。 他干脆与老头坐了下来,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董伟民就在这时候带着人和车,风驰电骋般从逸阳赶了过来。 两地相距本来就不算远。董伟民走的又是旅游高速,因此半小时不到,他已经满头汗水出现在陆书记面前。 董伟民一下车就厉声训斥老头,“谁让你拦着不让过的?” 老头显然认识他,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怯意。他低声嘀咕道:“我们老板交代,没通车之前,天王老子都不让上。” 董伟民破口大骂道:“你拿着鸡毛当了令箭,瞎了眼吧?快打开栅栏,请首长过去。” 老头固执道:“我不认识什么首长。我只知道,谁给我发工资,谁就是我老板,或者是我的首长。” 董伟民骂了几句,有赶紧凑过去低声解释道:“你不是不知道他是陆书记,中部省一把手啊?” 老头摇头,一本正经道:“我不认识,不知道。” “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撤去设施,请首长上路。” 老头连忙去搬栅栏,抱怨道:“我听老板的也有错?他给我发工资呢。” 车队顺利通过栅栏。陆书记却不肯上车,他带头走在宽阔平坦的新高速路上,一边走,一边对紧随身后的董伟民说道:“伟民同志,对待老百姓,你这个态度不对啊!” 董伟民陪着笑脸道:“陆书记您批评得对。有些情况您可能不知道,这些人觉得他们的工资不是我们发的,根本就不听我们的话。这种歪风邪气,一定要刹住。” 陆书记摇着头道:“人家做的没错。你不给人发工资,凭什么管人家呢?他们当然要听老板的话。” 陆书记不上车,其他人都跟着下来步行了。 远远看去,路上走着一群衣冠楚楚的领导干部,车队跟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场面颇为壮观。 聊了一会,大家知道了守卡的老头,与投资人有着远房亲戚关系。老头是逸阳人本地人。因为亲戚关系,才到高速公路工地上来守卡。 旅游高速因为入口收费处还没建好。而且整条路也还在安装交通设施。因此,尽管路面已经畅通无阻,但还是限制所有车辆进入。 让陆书记感到意外的是,这条路能那么快地修好,出乎了他的意料。 旅游高速由于没在常委会上通过,因此中部省对整条路没有任何资金投入。修高速公路是一项需要投入巨大资金的工程。 从征地,勘测,到施工图纸,以及招投标,都是需要时间、精力和资金的全方位协调配合。一点问题,就有可能将整个工程延后。 旅游高速似乎没有遇到过任何阻力,这条未经立项的高速公路,才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奇迹般出现在人们眼前。 陆书记总结,这是资本的力量! 旅游高速的建设资金完全来自民营资本,这在中部省开了先河。背后的支持人,自然非许一山莫属。 民营资本进入公共事业,一直备受争议。不少人认为,资本强大时,会控制社会。公共事业一直被视为民生基础建设,不允许有盈利行为。 但资本都是逐利的。世上没有一个资本不求回报。 于是,这里面便会产生严重的矛盾。公共事业缺少资本助力,得不到突破与发展。资本因为无利可图,根本不愿意进入公共事业的圈子。 一些人认为,宁可不发展,也不能让资本进来控制。这就造成了很多地区公共事业基础极端贫乏的局面。 旅游高速因为牵涉了民营资本进驻,被不少人诟病。矛头直指许一山,都认为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来了魔鬼。 陆书记高速入口受阻,侧方面印证了这一说法。 试想,在中部省,谁敢阻止陆书记只有出入任何场所? 但这种事偏偏就在旅游高速入口发生了。 董伟民一直在检讨自己,把陆书记阻在高速入口处,这是一桩非常严重的事件。 他表示,回去后就严查这件事。当事人必须接受有关处理。 陆书记闻言,笑眯眯地问:“伟民同志,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呀?” 董伟民一咬牙道:“这个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根本就不适应做这项工作。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他负有重大失职。” 陆书记似笑非笑道:“伟民啊,人家就是一个老农民。我问过他,老人家今年七十多岁了。我倒想问你一件事,谁这么大年龄的人,还愿意出来餐风露宿打工?老人家来打工,目的不就是赚钱吗?我想知道,我们给每一位年满六十的老人发放养老金的政策,你们逸阳没有执行下去吗?” 董伟民头上又开始冒冷汗。他低声解释道:“陆书记,我们是有执行。但是,我们逸阳的财政收入这些年都不太景色。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们是实在拿不出钱来。” “拿不出来钱?”陆书记面色严峻了起来,“钱都去了哪里?伟民同志啊,我们现在给农村老年人每月的养老金不到两百吧?就这点钱,你们逸阳市政府拿不出来?” 董伟民嘿嘿讪笑道:“钱到每个人手里确实不多。但是架不住数字庞大啊。” 陆书记颔首道:“你的意思,这些钱根本就没发放到位?” 董伟民沉默不语。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会显得无比苍白。毕竟,这笔钱的大头是省里下拨来的,地方财政只有小部分补充。 就算地方财政一毛不拔,省里拨付下来的资金,也能满足老人每月一百多的开销。 陆书记在守卡口的老头哪里得知,他七十多岁的人了,从没见着上面还有钱发下来的好事。他也确实从没拿到过政府发的一分钱。 “我已经安排许一山同志深入调查这件事。我看,就从你们逸阳开始调查其。如果发现有隐瞒、克扣,从而产生腐败的人和事,一定要严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董伟民冷汗涔涔道:“我坚决支持省委意见。” “光有态度还不行,你还必须要拿出实际行动出来。伟民啊,我们不能让群众戳着脊梁骨骂啊!”陆书记语重心长说道:“我看,这件事你也亲自担纲吧,配合许一山同志,将问题彻底查清楚。” 走了大约两三里路,陆书记才上了车,直奔桃花源景区。 第1976章 底盘不牢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桃花源景区,许一山是第二次来。 这一次与前次来,观感大为改观。 景区门口,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刻着《桃花源记》原文。每一个字都有大人拳头大小。书写者功力深厚,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陆书记饶有兴致地仰起头,朗读着碑文。 他的声音浑厚,抑扬顿挫,非常富有磁性。吟毕,他转过头问身边的许一山,“陶渊明除了这一篇绝世文章外,你还欣赏他什么作品?” 许一山没加思索答道:“《归去来兮辞》。”他稍作停顿,背诵起文章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陆书记朗诵《桃花源记》,许一山背诵《归去来兮辞》,两人似乎一唱一和,相得益彰。 等许一山诵完,陆书记抚掌大笑道:“一山,不错,还能一字不落将全文背诵下来。单凭你这记忆力,就可胜出不少人了。” 许一山谦虚道:“陆书记,我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我这记忆,在您眼里也只不过的雕虫小技。” 陆书记哈哈大笑,在董伟民的陪同下,踏进正在修缮的景区大门。 眼前的桃花源景区,由投资人尹抗独资打造。尹抗早年发了家,后来将全部身家都投在开发桃花源景区上。他是个文化人,有很深的文化情结。以至于他开发的桃花源景区,完全是按照《桃花源记》所载情景设计的。 景区核心景点就是桃花江源头。源头只是一条宽约三五米的小溪,谁浅处,挽裤可涉水而过。 小溪源自峰峦叠嶂的深山,蜿蜒几十里。 溪边,怪石嶙峋,奇峰突起。 最令人神往的就是尹抗在小溪两岸,种了成千上万株桃树。每逢桃花开花时节,山谷里的小溪边便烂漫得姹紫嫣红。 落花飘落溪水中,随波逐流而下。一条清澈见底的蜿蜒小溪,便成了一条撒满鲜花花瓣的桃花河。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 游人至此,便能见到书中所描述的景致。尽管景区过去并没有这样的景观,但尹抗以个人之力,居然按照书里的描述,打造出来了这样一个景观。 陆书记游览至此,笑着对大家说道:“很多人都以为,陶渊明先生是在描述一个神话般的故事。其实,只要我们用心去思考,就会发现,陶渊明先生的本意,只是在描写一个避世的心理啊。”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陆书记叹道:“人们都希望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这种美好的愿望,我们要实现了,才不会辜负陶渊明先生几百年前的期望啊。” 大家都沉默无声。陆书记的话发人深思啊! 这时,尹抗带着几个人匆匆赶过来了。 桃花源景区重获新生,一方面与尹抗持之以恒的理想有关,一方面与许一山大力发展民营经济的理念有关。可以说,没有许一山的支持,桃花源景区可能坠入利益的怪圈里。非但呈现不出它的美,还将可能再次被历史的尘埃遮掩起来。 一条旅游高速,几乎就是冲着景区来的。 当然,高速修建取得目前的成功,与尹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得不承认尹抗的能量非常大,有时候大得令人恐怖。比如这次修建旅游高速,投资方全都是尹抗拉来并落地的。 目前尹抗已经成为逸阳地区民营资本的代表性人物和领军人物。他显得举足轻重起来了。 董伟民将尹抗介绍给陆书记认识,不无骄傲地宣称,逸阳的未来,将充满活力。 尹抗双手紧握陆书记的手,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道:“首长,我终于把您盼来了。” 尹抗激动,情有可原。 当年他抛家舍业,以一己之力圆自己桃花源梦的时候,梦醒之后,才发现自己跌进了万丈深渊。 即便是政府,照样也会得红眼病。 桃花源景区刚开业时,盛况让逸阳市政府眼红了起来。 逸阳市政府后悔原来的协议,居然提出要控股景区的建议。 建议遭到尹抗的断然拒绝。于是,逸阳市政府便动用了权力,让原本火爆且持久不衰的景区,一夜之间出现“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惨景。 提起桃花源景区,不能不提起杜婉秋。 当初如果不是杜婉秋独自跑来桃花源景区,许一山根本就不会目睹桃花源景区的惨状。 而且,许一山那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政府缺失了诚信,政府的形象便会轰然倒塌。一旦形象倒塌,再想恢复,几无可能。 杜婉秋与尹抗究竟是什么关系,到目前为止,许一山所知甚少。 但他能肯定,杜婉秋与尹抗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传说,尹抗当年投资桃花源景区,时任省长的陆天明同志并不赞同。这也可能是桃花源景区后来出事,中部省却不闻不问的原因之一。 陆书记不反感民营资本,但有防备和保留。 在尹抗的陪同下,陆书记兴致勃勃视察了整个桃花源景区。当陆书记一行人回到景区接待中心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尹抗准备了笔墨纸砚,邀请陆书记题词。 陆书记欣然答应,略一思索,便挥毫写下了“盛世桃花”四个大字。他将毛笔递给许一山道:“你也来写一幅。” 许一山连忙推辞,谦虚说道:“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 陆书记微笑道:“一山,桃花源景区能有今天,与你的付出是离不开的。你如果不留下一幅字,是不是有点过了?” 旁边的人也都起哄起来,怂恿着许一山。 眼看着没可能推脱了,许一山才勉强双手将笔接过来,面对铺在面前的一张洁白宣纸,他凝神静气,沉腕着墨,写下了“盛景桃源”四字。 两幅字摆在一起,各有千秋。 谁都能看出来,无论是陆书记还是许一山,书法造诣都非入门汉,而是有着深厚基础的书法艺术。 掌声顿起。所有人都去看许一山,没人会料到许一山居然能写出这么漂亮的一手毛笔字。 陆书记赞道:“好字!唯一遗憾的是,基础还是有欠火候,有不稳的迹象啊!” 此话一语双关,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第1977章 特别助理 陆书记视察逸阳,在桃花源景区召开了现场会,第一次正面肯定民营资本进驻公共事业建设的积极性。鼓励大家放低门槛,吸收民营资本来加强社会建设。 陆书记的表态,侧面肯定了许一山的成绩。毕竟,中部省的破冰,就是许一山主导的。 逸阳市准备的接待晚宴被取消,陆书记甚至都没去逸阳市城区,在桃花源景区就餐后,就准备匆匆回桔城。 董伟民心里紧张不安。他悄悄将许一山请到一边,小声问道:“老许,你说,老板会不会生我们逸阳的气啊?” “生气?”许一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陆书记生什么气?” “今天旅游高速守卡口的老头瞎了眼啊。这老不死的瞎了眼,连陆书记都敢拦着不让走。这不是给我找不痛快吗?”董伟民骂骂咧咧道:“我已经叫人把老家伙赶走了。老东西坏了我的大事啊。” 许一山终于听明白了董伟民话里的意思,赶紧劝他道:“老董,你赶紧把人请回来。你还不知道陆书记的脾气?他最喜欢的就是老人家坚持原则的做法啊。” 董伟民不安道:“老许,你别劝我。人是肯定不能用了。他不但拦了陆书记,还在陆书记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啊。” 许一山不明所以地问道:“他说了你什么坏话?” “养老金的事啊。”董伟民叹口气道:“我要是有钱,又怎么会不发给他们?你清楚的啊,现在我们地方财政都很紧张,前些年大家一窝蜂往上赶,不管有不有用,先上马再说。结果弄得到处都是烂摊子。这擦屁股的活,既累又恶心啊。” 许一山理解董伟民的抱怨。这些抱怨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曾经,流行着一种“跑部进京”的说法。核心内容其实就是一句话——进京要钱。 那时候各地方最热衷干的一件事,就是圈地开发各种各样的开发区。不管开发区建起来之后,有不有企业进驻,都是抱着先建起来再说的思想。地方美其名曰:筑巢引凤。 于是,各地大小不一的开发区,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圈地搞建设都需要真金白银,燕京给的钱又有限。各地便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从自己财政里抠。可是地方经济又不是很富裕,只能寅吃卯粮。于是,出现了有地方超前消费,形成了巨大的地方债窟窿。 逸阳就是一个背负巨大地方债的地级市。 花钱的是前任,擦屁股的都是继任。董伟民面对着巨大的窟窿,苦不堪言。他曾想过置之不理,但如果这样,就会让政府信用崩塌。何况,欠债的前任都因为政绩高升或者荣退了。这些人不管在不在位,都不会否认政绩在任时执政有错误。 董伟民遇到的困境,许一山在衡岳就经历过。 衡岳连续几任书记市长每天都在喊着发展的口号。特别到了胡进手上,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比如他想尽一切办法促使的云轨项目,其实就是一根巨大的鸡肋。好看,但不好吃。 其实,衡岳目前的道路建设,完全能够满足社会的发展需要。云轨项目是一项高大上的项目,外表光鲜亮丽。这些光鲜的外表下,是巨大的维护费用。而这笔维护费用,都只能从财政收入中硬挤出来。 逸阳也不例外。单是各种开发区就建了四个。但是,只有一个开发区进驻了几家技术含量为零的小型企业。其他都是门可罗雀,惨不忍睹。 当初开发建设这些开发区的时候,从银行借了大量的贷款。贷款会产生利息的,不会因为是政府借贷而免去利息。没有产生预期的利润,贷款利息又以每天的速度在上涨。光是每年的贷款利息,就压得董伟民喘不过气来。他这几年,忙得最多的事,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董伟民最大的愿望,就是早一日升迁,脱离苦海。 至于下一任怎么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偏偏这时候遇到有人拦阻陆书记。董伟民担心的就是陆书记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他的前途。 “放心吧,老董!”许一山安慰他道:“如果你的担心会成为事实,他就不是陆天明同志。” 董伟民咧开嘴笑,笑容却有些僵硬。 “老许,你现在已经被免去了各种职务,现在陆书记又安排你来调查养老金的事。他是不想让你闲着啊。我保证,逸阳的养老金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无非就是早发与迟发的关系。” 许一山笑道:“专款专用。老董,你是不是挪了?” 董伟民一脸苦相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特别是到了年底,大家都需要钱过年。公务员工资不能老拖着不发吧?教师的工资也不能拖着不发吧?我又变不出钱来。” 许一山心里顿时明白了,董伟民将这笔钱挪了。 他想提醒他,挪用专款是严重的违纪行为,甚至有可能违法。但是看到董伟民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心一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老董,调查这项事现在还没正式开始。”许一山暗示着他说道:“如果我们在调查期间没有发现贪污挪用的事,这件事就能有个交代。” 董伟民感激道:“我明白,老许。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吧。” 回桔城的路上,陆书记再次强调了对全省养老金普查的事项。他给了许一山一个新的身份,省委陆天明书记特别助理。 这个身份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家,许一山全权代表着陆天明。 回到桔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陆书记没再要求开会,宣布大家都回家休息,明天继续视察香河市。 陈晓琪看丈夫回来,连忙拿了拖鞋给他换上,一边柔声地问:“累不累呀?” 许一山道:“不累。视察这种活,就是走马观花,哪能累着。” 陈晓琪抱怨道:“你现在既不是常委,又不是书记了,陆书记专门还拉着你出去视什么察呀?他就不能让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许一山笑道:“我今天又有了一个新身份,省委书记特别助理。” 陈晓琪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官?” 许一山笑道:“这哪是官,就是一干活人的代称。”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我们不干,可不可以?” “你说呢?”许一山换了鞋后,在沙发上坐下来,随口问了一句,“大姐呢?” “走了。” “走了?”许一山吃了一惊,“她怎么突然就走了?” 陈晓琪抿着嘴巴笑道:“舍不得了吧?放心吧,她现在不伺候老爷,伺候少爷去了。” 船娘被陈晓琪安排去了衡岳家里照顾他们的两个孩子。在陈晓琪看来,许家娘老了,带两个孩子太累。船娘在桔城这里,基本没什么事可干。她就干脆把她安排去了衡岳家里。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许一山抱怨道:“我还是不是一家之主?” “是啊。”陈晓琪笑着道:“谁敢剥夺我们特别助理的一家之主的名号呀。你要不高兴,我把她叫回来就是了啊。” “不用,就这样吧!”许一山摆摆手,开玩笑说道:“我还是要尊重一家之母的决定嘛。” 第1978章 新能源汽车的内幕 陆书记视察第二站——香河市。 视察香河市,省长容海一道前往。 车队刚下高速路口,便看到耿强率领香河市委市政府全部领导等在入口处。 略作停留,车队再次启程。耿强亲自在前领路,直奔香河市新能源汽车基地。 香河市作为全国最大的铁路交通生产制造基地,早负盛名。香河也因为拥有这样的一个制造基地,而独立设市。在设市之前,香河隶属于桔城管辖。设市后,从桔城、逸阳、衡岳等地区,划了几个县进去,成立了地级市。 香河是一座典型的新兴工业城市。城市的布局也是按照新兴工业城市来规划的。 老城区原来是县治所在地。设市后,换掉了原来的牌子,改挂了香河市的牌子,成为香河市的行政中心。 以老城区为中心,城市北边,是铁路交通生产制造基地。东边是商业物流集散地。西边是城市居民主要住宅区。南边,本来准备用作经济中心的,但被改成了新能源汽车基地。 许一山一下车,便被眼前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吸引住了。 原来衰草萋萋的一片土地上,机械林立,机器的轰鸣声如浪潮一样,一声一声灌入耳里。 耿强自豪地介绍道:“目前,已经有三家建筑工程公司进驻建设。预计在明年的夏季,所有基础建设完全能够竣工。我们争取在秋季试运行生产线。如果一切顺利,年底之前,我们第一批新能源车就能下线进入市场。” 有人送来了安全帽。陆书记和容省长亲自戴了安全帽,在耿强的引领下,踏入正在建设的工业生产园区。 围着整个园区转了一圈后,陆书记脸上的笑容似乎越来越浓。 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人能热烈地感受到一种激昂向上的动力。 现场会在园区指挥部会议室召开。 耿强汇报了园区的建设情况,以及与燕京签约新能源最新科研成果的展示。按耿强的汇报,香河市的新能源汽车,将会以压倒性的先进技术,颠覆整个新能源汽车市场。 诚然,新能源汽车已经不是新鲜事物。早在五年之前,道路上就已经跑着了第一批下线的新能源汽车。但是,因为技术没取得颠覆性的突破,新能源汽车的口碑在市场上一直不受待见。 技术是生产力的核心内容。技术力量是衡量一门新兴产业是否有未来的决定性条件。 国家政策明文规定,大力提倡和鼓励新能源技术的应用。新能源汽车的面世,打开了国家财政巨量补贴的大门。 据说,每生产一台新能源汽车,车企就能从国家获取十到十五万不等的财政补贴。而事实上汽车生产一台新能源车的成本不足十万元。 换句话说,这是躺着都能赚钱的行当。 为此,车企纷纷上马新能源汽车的生产线。至于车辆的质量,完全在忽视之列。毕竟,即使一台车都没卖出去,车企也能获取巨量补贴。这些补贴,不但能消减全部的成本,而且还有丰厚的利润在其中。 市场是检验质量的唯一标准。在这场新能源汽车大战中,车企的眼光是盯在财政补贴上的,他们已经被丰厚的回报迷住了双眼,谁也没有在产业技术核心上下功夫,搞大投入。 新能源汽车的生产并不复杂,即使自家缺少生产零配件的生产线,他们也能从市场获取全部汽车零件。 曾有人开玩笑说,生产新能源汽车是一门最没技术含量的工业制造。所谓的生产,不过就是全球采购零配件,然后动手组装,最后贴上自己的标签即可完成。 中部省曾经也想在这场补贴盛宴中分到一杯羹。苦于基础设施落后,这个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许一山在三市联席会议上,第一个提出在香河建立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的时候,还遭到不少人的质疑。 第一,新能源汽车的补贴,将在一段时间后悔全面叫停,这也预示着香河市即便将车造了出来,未必能赶上最后的一辆补贴末班车。 第二,建立一家车企,光靠热情远远难以满足。毕竟,汽车生产技术是一门技术难度五颗星,市场份额五颗星,充满了未知色彩的行业。如果一脚踏空,巨量的亏空将会成为压倒地方财政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从无到有,从有到优,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建设这样一个充满未知数的企业,前期资金从何而来? 时代在发展,早就过了空手套白狼的美好时光。大家担心的是,一旦遇到亏空,谁能挑得起这副重担? 现场会议上,耿强汇报了建设园区的资金来源。 耿强与董伟民比,两人性格完全不同。 如果说,董伟民尚有共同发展的理念,能主动积极借鸡生蛋,打了一个擦边球引入民营资本。那么,耿强在你这方面的态度恰与董伟民背道而驰。 耿强拒绝民营资本进入。他力排众议,将新能源汽车归入到国家投资范畴。 这就是说,香河市的汽车建设资金,完全来自政府主导的自身投入。 陆书记关心地问了一句:“耿强同志,你能谈谈资金投入情况吗?” 耿强严肃道:“陆书记,容省长,各位领导,香河市新能源汽车基地的建设资金,都是我们香河市政府自筹的资金。这里有一部分是财政拨款,一部分是取得银行的贷款支持。还有一部分,是我们城投发行的五年期债券。我们有明确要求,债券发行,只限本地区。持有债券的自然人和机构,必须是具有香河市户籍人员和取得香河相关营业资格的企业。” 陆书记颔首道:“你们发行债券,没有摊派吧?” 耿强愣了一下,突然将眼光去看许一山,一字一顿说道:“不瞒各位领导,这是许一山同志给我设计的一个融资方案。一山同志过去在基层工作时,有过这方面的丰富经验。从目前来看,我们发行债券,赢得了香河市民的踊跃支持。我保证,发行债券没有任何强行摊派的意思。” 陆书记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看了许一山一眼,说道:“你把耿强同志都影响了嘛。”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耿强是坚定的公有制经济的拥趸者。他对民营经济一直不抱好感。在耿强看来,民营资本过于吸血,完全不考虑社会发展的总体不平衡。 但是,在发行债券这个问题上,他与许一山的意见达成了高度统一。毕竟,债券拥有着,无论拥有量有多大,都无权介入和影响企业的发展与运行。 香河交通生产制造之城已经露出了曙光,未来,这里必将成为一颗璀璨的明珠! 突然,容海提了一个问题,香河市发行融资债券,有没有取得相关部门的审批同意? 第1979章 这是一个灾难 容海随便一问,便将空气问得凝固了。 耿强解释道:“我们有过备案。” “备案?”容海眉头皱了起来,“审批手续下来了吗?” 耿强便不作声了。 前段时间整顿金融市场,问责了不少人。到现在,还关着一批。特别在债券发行这一块,为防止出现金融事故,省里已经将权力全部收归上去。 香河市发行债券是香河市城建投发起的。城建投是地方政府的融资平台,由于有政府背书,社会的诚信度相对很高。只要是城建投领头的债券,一般都有能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 这也是香河在发行新能源汽车生产制造基地债券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质疑。全部债券一天之内全部发行完毕,当天便融回来八亿资金。 手里握有八亿资金,耿强胆子更大,步子迈得更快。 发行债券的主意确实是许一山出的。在耿强不愿意民营资本加入到项目里来时,许一山便给他指了这条路。 当时,耿强是有担心的。毕竟未经省里审批,香河市私下是不能发行大规模的融资债券的。许一山给了耿强信心,他鼓励耿强放开思想,才促成了债券的顺利发行。 见耿强不再说话了,容海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浓。他深深看了耿强一眼道:“你们现在不将省委省政府的决定放在眼里啊!”他将头转向陆书记道:“老陆,我觉得这事很重要。” 陆书记不动声色地问道:“老容,你有什么看法?” 容海严肃道:“在未取得省政府审批的情况下,融资回来的全部资金要暂时冻结。金融风险牵涉到千家万户,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我们必须防范和杜绝社会不稳定。” 陆书记颔首道:“你的意见我看可以。” 耿强一听,急得要跳起来。可是当着陆书记的面,他又不敢大声争辩。 资金冻结,工地马上就会陷入停工状态。这是耿强最怕的一件事。他知道,事情一拖,往往就会拖黄掉。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的建设,就是一句空话。 陆书记似乎对容省长的意见持赞同态度。也就是说,陆书记支持容海冻结融资资金。 许一山一看情况不对劲,如果陆容两位首长正式下了决心要冻结资金,那么资金躺在账上动也不能动。以香河市的财政实力,虽说不至于陷入困境,但肯定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书记,我想谈谈我的看法。”许一山主动说道:“我对容省长要求冻结资金的意见有不同的意见。” “呵。”陆书记笑了,点点头道:“一山,你谈谈你的看法吧。” 许一山正要开口说话,容海拦住他道:“一山同志,现在是中部省委在讨论工作,你就没必要发表意见了。” 容海一开口,便堵住了许一山的路。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许一山既不是在任领导干部,更不是省委常委。你是没资格发表自己意见的。 果然,在他阻止后,许一山尴尬了起来。 陆书记笑了笑道:“老容啊,我们不要怕人提意见嘛。一山同志在这方面是有独到见解的。我们听听他的意见,有兼听则明的意义嘛。” 陆书记的反驳,掷地有声。 容海不满道:“老陆,我不是不让他说话。而是外面有些同志啊,常常不把上级指示命令当作一回事。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香河市面对社会违规大规模发行债券,这是很危险的事啊。” 陆书记微笑道:“能有多危险啊?难道天会塌下来。” 容海解释道:“债券有个赎回的过程。如果项目不成功,老百姓到期要求赎回债券和利息,拿什么去填这个窟窿?” 陆书记道:“不会那么严重的。我相信香河市的同志敢这样做,他们就一定有把握。” “可是我们现在有明文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容海便哼了一声,没再阻止许一山解释了。 大家都静静看着许一山,等着他说话。 他现在说的话很重要,能不能改变容海冻结资金的决定,全在他身上了。 毕竟,容海是有权决定冻结的。 “容省长,我是这样想的,香河市这次发行融资债券,是一举三得的好事。第一,债券属于有价证券,老百姓对债券的信任度很高。这也是我们体现政府信用的最好途径之一。” “第二,据我所知,民间藏着巨大的财富。这些财富由于找不到一条信任度很高的投资途径,财富就是死的。盘活民间资金,是让老百姓得利的办法。群众相信我们政府,才会出手购买我们的债券。因为他们相信,购买我们的债券,能让他们获得不菲的回报。” “第三,香河市目前上马的新能源汽车生产制造项目,是一个前景光明的朝阳项目。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该项目打破了中部省没有完整汽车生产制造的记录,填补了缺陷。这也是我们中部省在未来更有竞争力的表现。” 许一山说话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疾不缓。他说的三条,每一条都切中实际。 特别在群众获利这一块,许一山着重予以了分析。 容海也知道,目前社会普通居民的储蓄量惊人。华夏的人们,一直有着储蓄的习惯。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人们认为自己的钱只有放在银行里才安全。 普通人们,很难大手大脚。他们将流着血行赚回来的钱,比保护自己生命还显得要重要。尽管他们都知道,钱放在银行里,虽然安全,但获利几乎为零。 有人统计过,钱在银行存蓄,利息赶不上货币贬值。换句话说,钱放在银行,不会增涨,却会缩水。 他们有一个很直观的比较,今天的十元钱还可能吃一顿快餐。到了明天,同样的快餐可能需要十二元,甚至更高。 可是他们又舍不得消费。毕竟,钱这东西,花一分,便少了一分。 老百姓都希望自己的钱不但能保值,而且还能增涨。因此,他们就急需一条能满足他们这个愿望的途径。 政府融资,就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在发行债券的时候,香河市承诺过,债券的面值非但不会贬值,而且会以高于银行至少三个百分点支付债券利息。 老百姓愿意将钱交给政府,是因为他们盼望着这笔钱会随着社会的发展水涨船高。 许一山的发言,赢得了掌声。 容海的脸色更难看。他当场表态道:“一山同志,你说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违规的事,我们就必须叫停。” 许一山笑了笑道:“如果您叫停香河市的融资,这对香河市就是一个灾难。” “就算是灾难,也得叫停。”容海语气严厉道:“一山同志,你的意见我们都听到了,但是,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许一山无可奈何说道:“容省长,你难道不希望香河市建设得越来越好吗?” 第1980章 老实人 许一山一句“灾难”的说辞,让容海显然恼羞成怒起来。 这句话显然触到了容海的底线,他居然不顾陆书记的面子,拂袖而去。 香河市的视察,似乎不欢而散。 耿强急得满脸通红,他抱怨着说道:“老许,你把容省长得罪了啊。我们多说几句好话,我想容省长应该会网开一面的。现在全完了,他要是将资金冻结了,工地马上就得停工。” 许一山也没料到容海居然连陆书记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拂袖离开香河市。这要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出来。 果然,容海离开,陆书记的面色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他批评许一山道:“一山啊,你今天的话,不能这样说啊。什么是灾难呢?你怎么把容省长的决定认为是灾难啊?” 许一山讪讪说道:“我只是说了一句真话而已。” “这个事,你不要管了。”陆书记吩咐道:“香河市的同志,你们要想让融资这件事平安过去,你们就必须准备好全部材料,报上审批。” 陆书记的话里透露出来了一个意思,他没有问责香河市未经审批面向社会融资的意思。这对耿强而言,无异是最好的消息。 “请陆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会准备好详尽的材料的。”耿强强颜欢笑道:“陆书记,您可以撤我的职,但绝对不能叫停融资。工地每天都在等米下锅啊。” 陆书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率队离开了香河。 许一山没有随陆书记回桔城。这也是陆书记的意思。既然他已经给香河市指明了一条路,他知道许一山不留下来,香河市不知道要怎么走。 当晚,香河市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紧急会议。 耿强在会上表态,如果省委追究香河市融资的问题,全部责任由他一个人承担。 他的表态显得很悲壮,这让列席会议的许一山内心深受触动。他发现,原来身边还有那么多敢于承担责任的干部。 会议一致决定,举全市之力,连夜加班加点,准备各项审批汇报材料。许一山作为总把关人,坐镇市委会议室,随时解答各部门的问题。 香河市委大楼彻夜灯火通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紧张忙绿。 十二点左右,耿强亲自端着夜宵进来了会议室。 “老许,忙了一天了,补充点营养。”他将一盅燕窝递到许一山手上,关切地说道:“你看看你,眼睛都熬红了。要不,你休息休息。” 许一山摇摇头道:“老耿,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耿强哼了一声道:“他容省长真敢冻结我香河市的资金,我就天天守到他的办公室去。我们现在忙,不过就是给他一点面子。只要我们材料齐全,省里就没理由不批。” 许一山笑了笑,没有做声。 当初他提醒耿强走融资途径解决资金困难问题,耿强是有些畏手畏脚的。毕竟,省会议上,容海省长特别强调了,谁触动了融资这条红线,谁就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许一山暗示他先上车后买票。地方政府融资的手段千奇百怪,乱象丛生。这些年,确实出现了不少金融风险。 容海上任后,将这个权力收归到了省里。他规定,但凡涉及到社会融资性的问题,必须报请省委省政府审批同意。 这一决定出台后,中部省确实稳定了不少。至少,上面有个婆婆在紧盯着,地方政府想玩点花样,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老许,趁热吃啊。”耿强催促着他道:“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许一山看也没看燕窝一眼,摆摆手道:“这种东西,我吃不习惯。老耿,我乡下人出身的,胃口大,这么一点东西,没一口。算了,我就不吃了。” 耿强嘿嘿地笑,道:“这是补品。补品这么可能像吃饭一样,一吃一大碗。” 许一山笑道:“我这么强壮,还需要补吗?” 两个人聊了一会,话题便扯到了许一山被免职这件事上来了。 耿强气愤地说道:“上面无缘无故免了你的职,这太不公平了。” 许一山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什么叫公平啊?上面免我的职,一定是考虑到我不适合在这个岗位上。要让更适合的同志上。” “如果你都不适合了,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个位子上啊。” 许一山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耿强压低声道:“老许,你这次被免职,会不会与广中经济协作区有关?我听说,燕京基本已经同意设立广中经济协作区了。你说,这么一个牵涉两省的机构,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来协调关系啊。这可是一个雷区,一脚没踩稳,死无葬身之地。” 许一山道:“如果让你上,你能不上?” 耿强咧开嘴笑道:“我可不做这个梦。据说,担任这个广中经济协作区负责人的,级别会很高。毕竟,他在两省都要有说话的分量啊。如果安排一个级别低的,两边讨不了好。” “反正,也轮不到我。”耿强笑嘻嘻道:“我倒是觉得你完全有可能上。” 许一山摇头道:“也轮不到我。如果是我上,陆书记就不会安排我的新工作了。” “你说的是农村养老金的问题?”耿强骂了一句,“这个老董,穷得也太离谱了。他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养老金上去啊。这不明摆着是引火烧身吗?” 许一山笑道:“老耿,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老董的日子哪有你好过。你背靠着一个铁路交通设施生产基地,财大气粗。人家老董,有时候真穷得揭不开锅。” “鬼信他的话。”耿强气呼呼道:“老董这人会杀猪,杀到我头上来了。” 许一山惊异地看着他问道:“此话怎讲?” 耿强道:“他们不是搞了一条旅游高速吗?他这条旅游高速与我们香河市之间设计了一条高速连接线。这家伙一毛不拔,从我这里敲诈去了一笔钱,路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许一山一乐,笑道:“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老董说过?” “他敢说吗?”耿强咬着牙说道:“他当初要不是打着你的旗号来找我要钱,我才懒得理他。呀啊,已经穷疯了,到处伸手要钱,什么钱他都敢要。吃进肚子里后,要他吐出来,比要他命还难。” “但是,老董是个好人。”耿强叹口气道:“其实,我明知他是缺钱,找个由头来敲诈我的。但是我还是装傻。比起他老董,我香河市不缺那点钱。” 许一山附和着他说道:“确实,老董是个老实人。”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会议室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材料,摞起来足有半个人高。 许一山看完报告最后一行字,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打开窗帘,黎明的曙光便穿透过来,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耿强红着双眼推门进来,大声招呼道:“老许,我带你去吃我们香河的特色早餐。” 第1981章 喝早酒 耿强说的香河特色早餐,其实就是喝早酒。 香河人好酒,朋友相聚,必端杯。而且香河不分男女,都喜欢有事没事抿上一两口。特别是早酒,更是男人们晨起后必喝的酒。 许一山不好酒,但从未醉过。 耿强显然也知道他的这个特异能力,怂恿他道:“老许,来我香河,不喝一顿早酒,等于没来。” 香河早酒的盛行,拜托铁路制造基地。当时国家将基地设在香河后,从全国各地调来了许多外地工人。这些工人当中,又以中北省的人居多。 中北省大半个省都有喝早酒的习惯。他们来了香河后,将这个习惯也带了过来。香河开早餐店的老板,自然会顺应顾客的需要。时间一长,带动整个香河都开始喝早酒了。 早酒下酒菜通常很简单。几样卤味,猪头肉或者猪蹄。也有喜欢吃牛骨头的,用一个酒精小锅,里面盛满牛排骨之类的。锅一烧,香飘四溢。 “喝过早酒,我们就出发。”耿强道:“从香河到桔城,不过一小时的路程。时间充裕,你放心。” 许一山一夜没合眼,此刻却没睡意。 容海视察挑出来的这根骨头,他必须啃掉。 香河市发行债券融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容海完全可以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而且陆书记还不好阻拦他。 治理整顿金融市场,是省里的一项重要工作。特别涉及到老百姓利益的社会融资,一旦掌握不好火候,就可能出现严重的社会不稳定情况。 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前提下,各级干部宁可不做事,也不敢乱作为。 金融市场混乱是众所周知的事。许多不法之徒趁着法制不完善,钻了法律的空子。这些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他们便往国外跑。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让当地政府苦不堪言。 无数家庭因为金融市场的混乱,最终家破人亡。每年关于这方面的新闻报道,多如牛毛。 香河市这次以城建投为发行主体单位,充分证明这是一次政府行为。也正因为是政府发行的债券,因此债券发行没有出现无人认购的尴尬局面。 耿强请许一山喝早酒,不带随从。两个人悄悄从市委大院出发,步行去了市委隔壁的一条街。 这条街被戏称为“早酒一条街”,香河市喜欢喝早酒的人,一大清早都会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店家在沿街的人行道上摆了小桌子,喝早酒的人呼朋引伴,围桌而坐。几杯酒下去,每个人都觉神清气爽。 香河市城管曾经花大力气要整治这条街。城管认为,隔着一条街就是市委大院,这喝早酒的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弄不好就有损香河市的形象。 于是,官家与民间就形成了尖锐的对立。一度,商家联合起来,组成一支维护自己权益的队伍,公开与城管对着干。 虽说城管的形象一直不被看好,但比起商家组成的护商队而言,护商队就显得有点乌合之众的嫌疑了。 双方在早酒一条街拉开架势对立了几回,互有胜负。官司打到耿强这里,耿强便亲自微服私访了一两次,最后下了决心,让早酒一条街继续生存下去。 耿强有一句名言:如果人间烟火气都不存在,再美丽的城市都将是一具僵尸! 两个人拐过一条街,便见到前面一片喧哗。 早酒一条街已经人满为患。居然有不少拖家带口的人在喝早酒。 耿强熟门熟路,带着许一山在一家早酒店门口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吩咐老板道:“两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猪头肉,一份鸡爪,外加半个牛头。” 许一山吃惊地问:“老耿,我们两个人,能吃这么多?” “能。”耿强笑呵呵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许一山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们都不认识你?” “认识啊!”耿强得意笑道:“这条街上的人,不认识我老耿的没几个。不瞒你说,我一有空就喜欢来这里喝早酒。老许,这可是接触老百姓最真实一面的地方啊。” 果然,话音未落,老板便凑过来说道:“耿书记,今天两斤酒够不够喝?” “够了。我今天还有事,不能与大家尽兴。”耿强递给许一山一只小碗道:“喝酒绝对不能用廉价的塑料杯,那东西有毒。” 他先给许一山倒了满满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他端起碗笑道:“一口干哈。” 许一山迟疑道:“一口干?不行吧?这可是白酒。” “度数低,还比不上啤酒的酒精度。”耿强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早酒的特色。喝低度酒,吃大块肉。” 耿强一来,早酒一条街似乎热闹了许多。 许一山还没伸筷子,旁边便来了几个人,与耿强打着招呼道:“耿书记,有朋友啊?” 耿强招手道:“来来,你们来陪许先生喝一口。” 几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过来了。他们将许一山端详了好一会,试探着问:“这位许先生,不会是原桔城的市委书记吧?” 耿强笑道:“怎么不是?他没长三头六臂吧?” 大家一起笑起来,连忙说道:“许书记可是我们省有名的人啊。托了许书记的福,现在我们的孩子去桔城读书再没障碍了。交通也方便多了。过去去一趟桔城,前前后后至少要转三四次车。现在好了,公交车直达。” “这都不算事。我给你们说,过去我们给人留电话,人家一看我们的区号,就认为我们是三线小城市的公司。现在区号统一了,人家一看区号,就知道我们的公司是在省城。我们说话的底气都要大很多啊。” 有人问:“许书记,听说昨天省里领导来我们香河市视察了,这次领导老视察,有不有什么新政策给我们香河啊?”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现在的政策,都是全国一盘棋。没有什么特殊政策。香河的发展,只有依靠政策才能发展得更好。” “听耿书记说,我们香河要上马新能源汽车制造厂?如果真能实现,我们香河的交通之城称号就算名副其实了。” 许一山微笑道:“这事,就得问你们的耿书记了。” “我们耿书记为了香河的发展,瘦了一身的肉呢。你没见其他地方的一把手都是大腹便便的,唯有我们香河的书记,像一根竹竿一样的啊。” 耿强闻言,不悦地说道:“谁说我瘦了?我瘦虽瘦,但有肌肉啊,不信,我给你们看我的八块腹肌。”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许一山在一边也不觉莞尔。耿强能与群众打成一片,关系如此之亲密,超出了他的想象。 按理说,像耿强这样的高级干部,老百姓除了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形象,想一睹真容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早餐一条街来来往往的客人,似乎都将他当做邻居大哥一样。他们亲热地与耿强打着招呼,甚至有人端了酒碗来他们这一张桌子边坐上几分钟。 “大家慢慢喝,我和许书记有事要先走了。”耿强环顾一眼四周道:“早酒不要醉了哈,一天的工作才开始哦。” 第1982章 坐冷板凳 许一山没有与耿强一道去容省长办公室汇报。 汇报是香河市委的事,他不方便加入。 耿强紧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老许,你等我好消息。如果今天有人还想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别怪我骂娘。” 许一山赶紧阻止他道:“老耿,千万不要冲动。我相信,你好好解释,容省长一定会理解和支持的。” 耿强带着人去容海办公室汇报,许一山便掉头回家。 陈晓琪已经去上班了,家里空荡荡的没人。船娘被陈晓琪安排去了衡岳市照顾小孩后,省城的家,就靠陈晓琪自己打理了。 突然闲下来,他有点无所适从。 回想这两天跟着陆书记视察逸阳香河两地,他突然醒悟过来,这是陆书记对他的三市联席会议做一个最后的注脚。 三市联席会议以后还能不能继续推行下去,在于谁来主政桔城。 逸阳与香河,都将桔城视为中心。如果未来主政的人思想与许一山不统一,联席会议的计划内容就将推进不下去。陆书记此举,其实就是想通过视察,来肯定许一山的联席会议的正确性。 可以肯定,陆书记这两天的心情都不错。 尽管在逸阳遇到了农村养老金发放的问题,在香河碰到了地方政府未经审批发行债券融资的问题,但是这两件事似乎都没让陆书记生气。 陆书记肯定了三市联席会议,其实就是在给许一山的继任者提一个醒,不管谁坐在许一山的这个位子上,三市联席会议还是要坚定地推行下去。 在逸阳的时候,陆书记临时任命许一山为他的特别助理,这是许一山始料未及的事。 在他被免去省委常委、桔城市委书记的职务时,不少人认为一定是他犯了错误,才导致被免职的。就算是陈晓琪,也替他鸣不平。认为自己这么优秀的丈夫,怎么无缘无故就被免了职? 陈晓琪虽然不满,但却不失望,更不抱怨。在她看来,丈夫被免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每天在外奔波不休了。 从许一山担任衡岳市委书记开始,陈晓琪就感觉他再没睡过一次好觉。 有几次她半夜醒来,都会发现丈夫一个人独坐在黑暗中思考着问题。他常常夜不成寐,就像一匹孤独的狼,仰头望着月亮在嚎叫。 许一山自己也感觉,他很孤独。 就好像他曾经的司机邓斌在离开他的时候,双眼含泪说道:“许书记,我跟了您三年,这三年里我没拿过别人一分钱,没抽过别人一支烟,喝一口水。但我很快乐。因为,我能睡得着啊。” 邓斌的话,让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一点内疚。 别的领导司机,谁不是富得流油。唯有他许一山的司机和秘书,就像两个苦行僧一样。他们拒绝给任何人办事,也从不在许一山面前提要求。 按孔野的话说,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后悔跟在许一山的身边。 想到他们两个,许一山突然心血来潮,将电话打到了孔野的手机上。 孔野因为许一山被免职,他只能回到市委办公厅继续干他的秘书工作。可以肯定,中部省不会再有领导让他去担任秘书工作。他今后的工作将在市委办公厅再难变动。 按照惯例,许一山离任之前,是可以将孔野安排到下面的局委办担任一名副职领导的。这也算是给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一个交代。 像陆书记的秘书可以下去县里担任县长或者书记。他许一山的秘书去某一个局担任一个副局长,完全是理所当然。 孔野接到许一山的电话,激动地问道:“许书记,您有何指示?” 许一山笑了笑道:“小孔,你忙不忙?” “不忙。”孔野回答得很干脆,“许书记,我现在就是一个边缘人,哪里还有忙的机会。” “不忙,就来家里与我说说话吧。” “许书记在家?” 许一山嗯了一声。 “好。我马上就到。”孔野挂了电话,不到半小时,他便敲响了许一山的门。 在许一山的家里,孔野是熟门熟路的。这三年紧跟在许一山的身边,许一山家周围有几棵树,有几条路,他比谁都清楚。 他先给许一山泡了一杯茶,自己也泡了一杯。 “小孔,这段时间没有原来那么忙了吧?” 孔野苦笑一下,低声说道:“我都闲得屁股后面要长出草来了。” 回去市委办公厅的孔野,遭到了市委办公厅的集体孤立。大家一致认为,孔野跟在许书记身边时,没有给大家说过一句好话。现在他回来了,该他坐冷板凳。 孔野没有完成从秘书到仕途的蜕变。他现在还是一个秘书的身份,但已远不如在许一山身边工作时的风光了。 孔野说的很轻松,没一点抱怨的意思。 “小孔,我想你再回来我身边工作,愿意吗?”许一山试探着问道:“这次没能给你安排好,真有点对不起你。” 孔野叹口气道:“许书记,您这样说,我会无地自容的。您没安排好我,是因为我的能力和水平还没达到您的要求和标准。我正在努力,争取能进步。” “你是个不错的好同志。”许一山赞赏道:“这些年你没有背着我乱来。就凭着这一点,我许一山就应该要感谢你啊。” 孔野认真说道:“许书记,您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干部,我不能给你抹黑啊。我孔野不是个有贪欲的人,跟着你,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这将是我一辈子受益匪浅的经历。应该是我感谢您。” 许一山笑笑道:“别的领导秘书都能去新岗位历练,你却回去了原单位,是我没照顾好你们啊。” 孔野笑了笑道:“许书记,我刚才说了,您给我的教育,我一辈子都将铭记在心。对了,您刚才问我,想不想回您身边工作,我孔野一句话,随时听候您的指示。” “好!”许一山颔首道:“关于你工作的时,我会给市委办公厅打招呼。你也准备一下,通知邓斌,下个星期,我们去逸阳呆上一两个星期吧。” 孔野高兴道:“好啊,我这就去通知邓斌。这小子现在和我一样,在坐冷板凳呢。” 许一山道:“去逸阳的事,你先不要说出去。” 孔野心领神会地点头。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1983章 荣升 廖小雅的名字,像一朵花儿一样在许一山的手机屏幕上绽开。 “许一山,恭喜你。”电话一接通,廖小雅喜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恭喜你荣任国家级经济协作区的首任书记、主任。” 许一山心里一跳,小声说道:“哪来的喜?” “国家级经济协作区啊。”廖小雅激动说道:“这可是全国第一个国家级的经济协作区,隶属国家发改委管理的。你的行政级别已经到了副部了。” 许一山不自觉从沙发上站起来。 行政级别来了一个质的飞跃,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本来,他担任桔城市委书记的级别还只是一个正厅级。按照惯例,正级都会挂靠更高一级的副级。但是到了厅局级之后,再往上走,就很难了。 能到正厅,已经是人中龙凤。坐上副部,可谓凤毛麟角。 正厅上副部,是一道很难逾越的坎。毕竟,副部级已经是国家级的领导人了。 孔野从两人通话中听出来许一山已经荣升副部级领导,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两天,我和潘副部长会一起来中部省,潘副部长将亲自宣布你的任命。”廖小雅喜之不禁地说道:“许一山,你现在是终于出头了。” “谢谢!”许一山颇有些激动地说道:“谢谢你,小雅。” “谢我干嘛呀。”廖小雅笑道:“又不是我有能力帮你走上这一级阶梯的。不过,胡进在这件事上还是出了力的。你要谢,就谢他吧。”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廖小雅的这个电话,并非只是报喜。她是想通过这个报喜电话,让许一山知道应该感谢哪些人。 挂了电话,孔野小心翼翼地问:“许书记,你这个省委书记的特别助理还要不要干下去?” “干啊!”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陆书记交代的事,我必须完成。” 孔野道:“就怕你分身乏术哦。上面的任命一下来,你就要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哪还有时间来管这些事啊。” “这不有你吗?”许一山含笑道:“小孔,接下来,你的任务也很重啊。我希望你尽快将养老金的问题搞清楚,然后回到经作区来工作。” 孔野兴奋地响应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孔野刚走,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来电的是胡进。 胡进已经回到中原省岗位上。从他托病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多。 “老许,你该知道了吧?”胡进笑呵呵说道:“恭喜你啊!” “同喜同喜。”许一山想起廖小雅的话,赶紧道谢道:“老胡,我要怎么谢你才好啊。” “不用。”胡进呵呵笑道:“大家都是兄弟,相互提携是应该的。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同学情,兄弟情是坚如磐石的。这次关于你的任命啊,各方的意见都挺多的。” 许一山诚恳说道:“我确实不敢想这个机会会落到我头上来。” “实至名归嘛!”胡进严肃说道:“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点子是不是你提出来的?这可是破天荒的点子,过去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想啊。你不坐这个位子,谁能坐得稳?” 许一山谦虚地说道:“有能力的同志多如牛毛。我还是需要多学习。” “好啦,你就不要再谦虚了。”胡进道:“不过,老许,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所以,你的言行以后要多加注意。就这样吧,等你的经济协作区挂牌的时候,我亲自过去祝贺。” “好,我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正要挂电话,胡进突然说了一句,“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你这次的任命,梁是持反对意见的。但是,祝老亲自出面说了话。梁就不好坚持了。老许,梁这种人,小鸡肚肠,他是怕你的风光压过他嘛。” 许一山苦笑道:“行,我知道了。”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梁现在的位子,已经超越他们很远了。如果说胡进算是一方诸侯,许一山连一方诸侯都还算不上。而梁国明,已经能左右他们这些诸侯的命运了。 胡进的提醒,让许一山突然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他想起在祝老的四合院家里的谈话,祝老没有掩饰他的想法,他扶许一山上马,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为祝老作为一名资深的政治老人,他太懂得政治力量平衡的道理了。 在祝老看来,今后唯一能制约某人的,可能就只有许一山了。 当然,他对胡进说的“梁持反对意见”的说法并不认同。梁国明并没有要将他按在地上摩擦的意思。但是,梁国明有一个很明显的想法,那就是他希望许一山能为他用。 梁国明知道许一山不是一个能随便左右的人。许一山没有太多的政治抱负,他内心深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天下百姓过上他们想要的日子,给人们一个自由的人生。 许一山有自己的主见,特别是他不畏权势的作风,让梁国明深感他的正直与勇敢。 胡进打来这个电话,一方面是想告诉他,他许一山这关键性的一步,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暗示他,要对梁国明敬而远之。 胡进角逐燕京委员失利,他已经被梁国明排挤在核心权力圈子之外了。也就是说,胡进还想再进一步的希望,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 但是许一山和胡进都知道,以梁国明的为人,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梁国明不罢休,预示着什么,两人心里都明镜一样清楚。 说白一点,梁国明不会再给胡进任何机会。 胡进此时将自己与许一山绑在一起,自然有他的深谋远虑。 中午,陈晓琪下班回来了。看到许一山在家,她惊喜不已地说道:“老公,你在家怎么不告诉我呀?我在单位吃过了,你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许一山搂住陈晓琪纤细的腰肢说道:“老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听了,不要太激动。” “升官了?”陈晓琪惊喜地看着他道:“老公,我现在是什么夫人?” “副部夫人。”许一山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说道:“你是我的福星啊!自从娶了你,我许一山一路顺水顺风。你是许家的大功臣哦。” 陈晓琪红了脸,柔声说道:“老公,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她将许一山轻轻按在沙发上,自己骑在他的双膝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自己慢慢湿了眼眶。 “其实,从你当年炸洪桥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陈晓琪羞涩说道:“也只有你许一山,才敢不顾一切去炸了洪桥。” “今天,就是我们两人的世界。”陈晓琪红着脸娇笑道:“我要好好犒劳犒劳你。” 许一山逗着她问道:“你拿什么犒劳我啊?” 陈晓琪抿嘴一笑,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让许一山突然心猿意马的话。 第1984章 架空 潘岳再次来中部省,带来了燕京组织部对许一山的任命书。 中部省全体常委参加了许一山的任命宣布会议。当潘岳宣布,许一山任广中经济协作区书记、主任,副部级的时候,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陆书记高兴地起身,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严肃说道:“一山同志,祝贺你。” 广中经济协作区方案在燕京顺利通过。发改委给予了配套资金百亿。同时,中部省再配套五十亿,广粤省配套六十亿。 潘岳强调,广中经济协作区隶属国家发改委,不受地方政府节制,对燕京负责。地方政府在土地、财政、人才队伍建设等方面,应予以大力支持。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许一山看中了谁,地方政府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扰他的调任。 同时,潘岳再次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决定。广中经济协作区可以根据发展的需要,有独立制定临时性法律法规的权力。 这基本就将广中经济协作区等同于中部省和广粤省一样的位置了。 潘岳严肃说道:“广中经济协作区是一个探索性的试点,试点关系着未来国家的大政方针。因此,燕京特别重视这一项工作。请中部省委的同志多多支持经济协作区的工作。让我们都期待经济协作区取得一个非常优秀的成绩吧。” 潘岳带来了燕京关于经济协作区行政区域的划分决定。一切都以原方案为基础,只是在版图上将行政区域扩大了将近一倍。 其中,中部省陈州市有三分之一的地区划归经济协作区,广粤省在原来连县的基础上,扩大到了三个县划归进来。 因为经作区的独立性,干部任免,人事调整,财政管理和开发建设,都由经作区独立完成。 潘岳不但带来了任命书,还带来了许一山未来的副手,广中经济协作区大管家,秘书长邱和。 邱和出身梁国明办公室副主任,是经作区最要的领导之一。 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是梁国明给他安排了一名监军式的人物。 会议结束后,邱和作为秘书长,开始给许一山汇报相关工作。 广中经济协作区临时办公室设在省委大院,未来,将迁往经作区。 邱和是一个中年胖子,满面红光。据说,他是梁国明在霞山市担任市长时的政府副秘书长。深得梁国明器重。梁国明到了燕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他调进京,担任他办公室的副主任。 现在,梁国明将他安排来许一山身边工作,可见梁国明对经作区的重视。 汇报在会议室进行,邱和笑眯眯的就像一尊弥勒佛一样,一看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主。可是他一开口,就让许一山知道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汇报先从财政方面开始。 发改委的配套资金已经躺在经作区的账户上,中部与广粤两省的配套资金,也将在一两天内陆续到账。 “许书记,经作区现在还是一穷二白的状态,这笔配套资金,您打算怎么利用?” 邱和看似在请示,其实是在探许一山的底。 “我们先将队伍建设起来再说吧。”许一山道:“邱秘书长,您觉得怎么样?” 邱和连忙说道:“当然好啊。目前队伍没建设起来,就我们两根光棍嘛。我有个想法,想给许书记推荐几个人。您要觉得合适,我马上给他们办理调动手续。如果您不满意,就当我没说过。” 许一山道:“好啊。你邱秘书长推荐的人,一定都是人才。我们经作区目前有多少编制?” “编制的多少,在于我们要干多大的事业。”邱和笑眯眯说道:“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干部。” 许一山颔首道:“也是。这样吧,秘书长你看中了谁,就调谁进来。我要是有合适人选,也会积极推荐的。我们队伍建设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月。时不待我啊。” 邱和笑了笑,拿出来一份名单说道:“这些同志,都是经过组织谈话过的,也得到过燕京首长的同意。许书记,您看看,如果觉得行,我们就开始办理调动手续了。” 许一山扫一眼名单,心里不觉一动。 看来,邱和早有准备。什么人才队伍建设,经作区的行政编制表上,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排得满满当当了。 他已经强调了,这些人都经过了组织谈话。看来,在宣布他担任经作区书记之前,人家早就排兵布阵好了。邱和说的得到过燕京首长的同意,这位首长,必定就是梁国明。 许一山突然有种感觉,自己还没走马上任,已经被架空了。 “当然,许书记你有权否定这份名单。”邱和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刻在脸上一样的,永远都是一个模样。 许一山笑了笑道:“既然是燕京首长同意的,那就按首长的意见办。秘书长同志,一个月后,我要召开经作区全体干部会议。” 两个人简短接触了一回,气氛始终很友好。 在经作区办公室未正式迁往陈州前,经作区的日常工作都在桔城进行。 中部省委腾出来一层办公楼给了经作区。陆书记领着许一山绕着这一层楼转了一圈后说道:“一山啊,你干的可是一件从无到有的事业。慢慢来,不要急。” 许一山嘿嘿笑道:“陆书记,我有思想准备。” 他说得很轻松,其实内心很沉重。 他发现了一个绕不开的问题,不管他作什么样的决定,邱和都不会第一时间附和,而是表示先要向燕京请示后再作决定。 这让许一山有种严重被制擎的感觉。 陆书记显然看透了他的心,他微微一笑道:“老邱同志还顺手吧?” “很好。”许一山言不由衷道:“邱和同志工作经验丰富,又是从燕京下来的,看问题的角度和境界都比我高。” 陆书记笑了,道:“一山啊,经作区可是你的方案,不是邱和同志的方案。” 许一山道:“这是集体方案,是大家集思广益的结果。” “听说,燕京已经组建好了干部队伍?” 许一山心情沉重点了点头。他认真说道:“这样很好,省去了我不少时间去考察干部。我想,这些同志都是经过燕京严格挑选出来的,他们将是经作区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陆书记颔首道:“一山,我送你一句话吧,团结才有力量!我希望你用自己的智慧和魅力去感染其他干部同志,这是一件具有开创性意义的工作,努力吧!” 许一山认真说道:“陆书记,我会努力的。” “对了,你现在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上次我交代你的工作,你就交给其他同志去负责吧。一山啊,你的离开,我是断了一条手臂啊。” 第1985章 打气 许一山将孔野推荐给陆书记,陆书记欣然接受。 中部省调查农村养老金的任务便从此由孔野全面负责。孔野在养老金调查上充分体现了他的睿智和勇敢,他揭开了农村养老金的黑幕,一鸣惊人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成为许一山最得力的助手,已经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单说香河市委书记耿强,带着一队精兵强将去找容海汇报,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容海根本不给耿强汇报的机会,他强行冻结了香河市新能源汽车基地的资金。 耿强这几天唯一的一件事,就是蹲在容海的办公室门口,等候容海的召见。即便许一山荣升广中经济协作区书记,他也抽不出时间当面来祝贺。 容海从香河市回来后,当晚便出差去了燕京开会。 许一山的任命会议,他缺席没参加。 广中经济协作区的牌子已经在省委大院门口挂了出来。原筹备组的全部人马,开始了正常工作运转。按照规定,筹备组人员都是普通工作人员,没有正式任命。 许一山也不急,燕京来的邱和正在按照名单上的名字,逐一调人来经作区。由于经作区独立于中部省和广粤省,人事调动无须经过两省,因此邱和手里的权力特别大。 但是,调进经作区的任何一名干部,都必须得到许一山的点头。 许一山不去过问邱和的人事安排。他安排了筹备组的人员会同中部省与广粤省,开始对经作区的边界开展勘定作业。 两省各自划出几个县组成一个新的政府机构,这在历史上还从未有过。正如陆书记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其中的艰辛将充满整个过程。 经作区的设置是完全按照一级政府来布局的。潘岳已经将经作区的架构、性质和定位解释得非常清楚。经作区只向燕京发改委负责。地方政府无权过问和干涉经作区所有行政事务。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独立的行政单位。说它是一个独立王国也不为过。 许一山心里已经有了一幅蓝图。边界勘定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在边界上竖起一道铁篱笆,将经作区与外界隔离开来。 耿强就在这时候给他打了电话。 “许书记,你不管我了?”耿强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地说道:“我现在是被吊在半空中,落不得地了啊。” 许一山知道他的窘境,容海避而不见,却将他的资金冻结。耿强手里无钱,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熄火。这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大家都是体制内的人,耿强清楚不尽早解决问题,时间一长,新能源汽车基地必将烂尾。 香河市已经将新能源汽车项目定位为第一项目,全市集中了全部力量在支持项目发展。耿强清晰地知道,新能源汽车基地落地成型后,将会给香河市带来一个重大的历史机遇。从此将奠定香河市交通之城的历史地位。 耿强怎么也想不通,容海会在融资债券上发难香河市。 过去,地方政府融资,是不需要向上级请示批准的。像香河市这样的地级市,都有一个官方的融资平台——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简称城建投。 城建投就像大海,又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它能吸纳所有的资金投入。因为城建投具有很浓厚的官方背景,所以信用基础特别好。城建投是每一个地方政府面向社会融资的工具。它对城市的建设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香河市此次利用城建投面向社会公开发行融资债券,耿强原本是犹豫的。毕竟,省里关于融资的会议,一连开了几个。容海在会上三令五申,严禁地方政府未经批准发现任何有价债券。 这就是说,容海之前已经给融资划了一道红线。 香河市不顾他的严令,私自发行债券。这对容海而言,似乎是在蔑视他的权威。这不由容海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以刹车的名义阻止了香河市。 耿强担忧地说道:“现在还只是冻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要求清退,我香河市就得破产。” 许一山道:“耿书记,你先不要急。这样大的事,我想容省长也不会不顾社会影响。香河市发行债券虽然没报请,但是香河市有偿还的能力,就应该允许地方政府依据本身的能力,开展有限度的融资活动。” 耿强无奈说道:“这些话,你敢说,我不敢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说我说其实都一样。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必须保证不会出乱子。” “这有什么乱子可出啊!”耿强叹口气道:“新能源汽车行业是一个朝阳产业。这是能源革命。未来,油车势必被新能源汽车取代。如果我们在这时杀出一条血路,就将立于能源革命的时代潮流。而且,这是肉眼可见的利益。不会存在任何风险啊。”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哪?” “我在容省长办公室门口,已经一个星期了。”耿强抱怨道:“古时候上朝觐见皇帝,都没这么难。” 许一山道:“我现在过去陪你。” 耿强算是费了苦心了。他让人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容海的办公室门口,自己坐在椅子上等容海回来。他这一等,就等了五天了。 许一山过去的时候,容海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容憔悴道:“我快支持不住了。现在办个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耿书记,你还是个堂堂的市委书记,都感觉办事那么难。换一个普通老百姓,可能连门都找不着啊。”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旁人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耿强不能让许一山真陪着他守在容海办公室门口。香河市汇报团队来了后,占了省政府一个大会议室。全体等候汇报的同志,都在会议室里闲坐。 “我们去会议室聊。你得给我的人打气。”耿强叮嘱秘书道:“你守在门口,发现首长回来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许一山进去会议室时,全体人员立马起身迎接。 燕京的任命书下来后,许一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副部级领导,跻身于“首长”行列。 耿强不失时机地说道:“我们现在请许副部长给我们讲话,大家鼓掌。” 掌声响过,许一山环顾一眼四周,缓缓道:“同志们,大家都辛苦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像他们这样,为等一个给领导汇报的机会,守在会议室过了一个星期的事,绝无仅有。 “同志们,容省长很忙,你们很急,我理解。但是,我们必须要有耐心。”许一山严肃说道:“请大家不要有任何松懈之心,随时迎接汇报。” 他讲了几分钟的话,但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些话苍白无力。 他心里在想,容海拖着避而不见,目的究竟在哪? 第1986章 横空出世 许一山的话还没讲完,耿强的秘书便匆匆推门进来。 他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附在耿强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耿强便猛地起身,挥挥手道:“首长回来了,你们先等着,我现在就去见首长。” 他拖着许一山就往会议室外走,一边说道:“你不去,我心里没底。” 许一山本来是不想与容海正面接触的。虽说自己是个副部,容海是正部,两者之间的悬殊已经不是很大。何况,他执掌的经作区,架构与中部省并无太多的区别。 但耿强拖着他不放,他只好随他一道去见容海。 容海亲自迎到门口,他紧紧握住许一山的一只手赞道:“我们中部省又走出一名大干部,这是我们中部的荣誉,也是我们中部的荣耀啊。快请进屋坐。” 容海的态度非常热情,这在过去很少见。 容海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不苟言笑,刻板的领导。他不但在工作中鲜有笑容,就连在家里,也很少看见他像普通人一样的有过开心的样子。以至于邓晓芳埋怨与容海在一起生活,就像与一个没有生命现象的物体生活在一起一样,缺少情趣,更无浪漫。 许一山发现,容海的热情只对自己。他似乎根本无视耿强的存在,招呼都没打一声,转身便回去了沙发上坐下。 耿强倒不尴尬,紧随着进门了。 “容省长,我来汇报香河市发行融资债券的情况。”耿强根本不想给容海任何推辞的机会,一进门便直奔主题。 容海哦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道:“你们香河市政府的工作,也完全由你代劳了?” 耿强连忙说道:“领导,我们香河市长在外地学习去了,要下个月才回来。我们商量了一下,临时由我代劳一下向领导作具体汇报。” 容海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他摆摆手道:“耿强同志,你汇报的事,能否往后放一放?我现在有事想与一山同志聊聊。” 耿强爽快答应,起身就往外走。 许一山喊住他道:“耿书记,还是你们先汇报吧。我马上就走。” 容海拦住他道:“一山同志啊,你就不能在我这里多坐几分钟。我开门见山吧,我对上面关于经作区地区划分是有看法的。” 许一山一听容海开口便谈到了经作区的问题,他便示意耿强回避。 耿强一出门,许一山便笑眯眯地问道:“容省长,您说说看法。” 按容海的说法,经作区这次将东湖水库整体规划进去了,失去了东湖水库这颗明珠的陈州,将会黯淡无光。东湖水库虽说不是陈州重要的经济发展地区,但东湖水库对陈州的重要性,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首先,东湖水库不但承担了陈州全部的水利灌溉作用。同时,东湖水库是作为陈州战略意义而存在的生命之源地。如今,陈州失去对东湖水库的管理权,控制权,将会给陈州地区带来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我支持与赞同燕京对经作区的地区划分。”容海勉强地笑了笑道:“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一山同志,请你考虑一下,我们陈州在东湖水库的作用。” 许一山含笑道:“容省长,您有什么指示,请明确。” 容海笑了笑,道:“我想,我们在东湖水库的主动权应该保留。”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一下就听出来了弦外之音。容海所谓的主动权,无非就是陈州还想拥有对东湖水库的控制权。 “我会认真考虑容省长您的建议。”许一山敷衍着说道:“经作区与陈州是一衣带水的关系,经作区未来的许多工作,还需要您多多支持。” “好啊!”容海微笑道:“大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山同志,燕京能提拔你到这个位子上,这是众望所归的。我希望,经作区会越来越好,成为一个现象级的存在啊。” 两人心里都有数,容海要求保留陈州在东湖水库的主动权,这是他想利用这一点染指经作区。他不甘心燕京一纸命令,就将原本属于中部省的半个地区硬生生割让给了别人。 过去,所有人都是这样理解的,认为即使经作区批了下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诸如各地省级开发区性质的地区。这样,不但中部省可以直接指挥,而且还握有生杀大权。 但是,现在的经作区明确出来是独立在中部广粤两省之外的一级行政机构,且隶属燕京发改委管理。这等于就是说中部省对经作区失去了控制权。 许一山敷衍他,是他知道,容海的要求完全不切实际。而且,他也无权拒绝容海的要求,必须报请燕京才能有个准确的答复。 虽然大家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但容海旗帜鲜明地表达出他的愿望了。 容海这次去燕京开会,是每年年末的全国各地省长的大聚会。省长会议,主要议题当然是关于经济的会议。燕京方面在会议上着重提了广中经济协作区的事,要求全国各省份,如果有条件,可以尝试着走这样一条路子。 会后,燕京还将中部广粤两省的省长召集到了一起,特别嘱托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尽全力确保试验区的成功。 广中经济协作区第一次以经济试验区的面目出现在文件中。 容海清楚,广中经济协作区已经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因为它不但得到了在任领导的首肯,也得到了离任领导的大力支持。毕竟,上下都在寻找一条更适合发展的道路。 广中经济协作区方案的横空出世,让许一山正式亮相在燕京领导面前。现在只要有人提起经济协作区,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许一山。 许一山横空出世的故事,从此开始流传。 许一山没忘此行的目的。尽管香河新能源汽车基地与他再无瓜葛,但他不希望这颗刚萌芽的种子,被人活生生掐死。 “容省长,我有件事,想请示一下您。”许一山客气地说道:“关于香河市融资债券的事......” 他没往下说,留下一个话头,让容海去接。 “这件事啊!”容海打着哈哈说道:“一山同志,我实话说吧,这件事我很愤怒。”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我理解,理解。” “香河市胆子也太大了。”容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完全将省里的话当耳边风了嘛。现在各地金融暴雷的事层出不穷,香河市胆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必须严肃处理。” 许一山尴尬说道:“这件事与我是有关系的。香河市发行债券的提议,是我提议的。” 容海显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既然是一山同志的意见,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第1987章 醉翁之意 容海的大度,让许一山颇感意外。 香河融资,容海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自然知道香河融资的点子是许一山出的。尽管许一山不是当事人,可以不承担任何过错。但是,真要追究起来,许一山必然有脱不开的干系。 而且以他对许一山的了解,他知道许一山不会洗清自己,而会迎着杆子上。这不是江湖义气,而是责任与担当。 果然,许一山当面承认了他是当事人之一。容海如梦方醒一样,当即一口承诺让事情过去,这就表示他不会再就融资的事发难香河。 容海不动声色给许一山一个天大的人情,许一山如果不知道感恩戴德,今后他在圈子里就很难立足。 毕竟,人与人之间,关系都是相互的。别人用脸向着你,你绝不能用屁股对着人家。 容海提出在东湖水库保留中部省的一支力量,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希望自己的势力能涉足到广中经济协作区。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东湖水库采取双层管理的模式。 许一山内心是极不情愿容海的想法的。经作区既然已经独立在中部与广粤两省之外,两省就不能有任何事情与经作区发生牵扯不清的联系。 燕京显然防备了这一点。因此,在协作区的批复上,明确了它的独立性。 容海对香河融资网开一面,很难说不是抛出来一个诱饵。他投以桃李,你许一山怎么能不报之琼瑶? 容海招呼耿强进来,当着许一山的面,劈头盖脸狠狠批评了耿强一番。他的用意很简单,他容海的权威不容挑衅。你耿强再敢背着他干事,绝不容情。 “小耿,香河融资的事,你要感谢一山同志。”容海批评过后,脸色变得和悦起来。“一山同志为我们中部省是作出过重大贡献的。你不能给他抹黑。” 耿强讪讪说道:“我一定会铭记在心。” “一山同志因工作需要,组织上将他安排在更重要的位子上了。三市联席会议决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往前推进。你与伟民同志商量一下,我的意思,年前要开一次会议。” 到此,许一山和耿强都明白了过来。容海真正要插手的是三市联席会议。 不得不惊叹容海的心思慎密。他绕了一个天大圈子,从开始冻结融资资金,到他以看在许一山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再到他意欲保留在经作区东湖水库的管理权,最终绕到了三市联席会议上来。 他的真正意图,其实就是要插手三市联席会议的核心圈子。 他才是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许一山搞的三市联席会议,并不需要省委省政府同意。作为当时的中部省委常委的许一山,他具有这方面的决定权力。何况,三市联席会议主要是桔城、逸阳和香河三市的联动发展。完全在地方政府的自主权力范围之内。 三市联席会议从发起到推进,都没向容海作过任何回报,几乎是将他忽视了。原因在于许一山在上会的时候,提过三市联动发展的方案,但遭到过容海的坚决反对。 三市联席会议从一开始就没从省财政拿到过一分钱。工作推进过程中,都是三市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困难。这也是逸阳为什么要悄悄引进民营资本进入社会公共事业领域,香河为什么要发行社会债券的初衷。 可以肯定,三市联席会议的效果已经初见成效。逸阳的旅游高速竣工,香河的新能源汽车基地在建,三市之间已经融合的教育资源,公共交通资源,三市干部互换制度,和正在酝酿的医疗资源,标志着一个巨大的城市群已经呼之欲出。 一旦所有关节全部打通,中部省将成为华夏中部地区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如今,许一山离任,三市联席会议看似群龙无首。容海站出来,表达了他对三市联席会议的兴趣。表面看他是不想让联系会议半路夭折,其实,谁都清楚,容海是想将这一项政绩收入自己的囊中。 耿强偷偷去看许一山。许一山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啊。容省长的建议非常正确,非常及时。耿书记,我看啊,这件事你还真得要与伟民同志好好商量,一定要请容省长出来主持大局。” 耿强心领神会道:“请容省长放心,我马上就与伟民同志通气。容省长您能来主持大局,我心里有底了啊。有了您,我们就不要摸着石头过河了。” 容海笑了笑道:“你们工作中如果存在问题,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香河融资的事被容海放过,资金迅速就将解冻。容海凭借一个融资的问题,就将自己完美地介入到了三市联席会议的核心圈子。大城市群的政绩非他莫属了。 从容海办公室出来,耿强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资金解冻,现在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啊。等了容海一个星期,这几天里,耿强每一刻都心急如焚。他不是担心自己被追究责任,他担心的是新能源汽车项目因为突如其来的融资问题而导致夭折。 在新能源汽车项目上,香河已经是举全市之力了。每一个香河人都知道,政府主导的这个新产业,将会改写香河未来的格局。 耿强急着要回香河。来省城一个星期,他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的那么漫长。 随他来汇报的团队,这几天也足不出户。他们都紧张着,随时等候汇报工作。可是,汇报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容海根本没给他们汇报的机会,他轻轻一抬手,问题就过去了。 许一山送耿强回香河,耿强站在自己车边,久久不想上车。 “老许,你告诉我,他现在介入三市联席会议,是喜是悲?”耿强试探地问,笑容显得苦涩无奈。 “当然是喜。”许一山安慰他道:“三市联席会议是中部省大城市群的基础构想。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没有人愿意阻挡历史潮流。也没用人能阻挡得了历史潮流。” 耿强摇摇头道:“话这样说没错,问题是有些人与你我不是一条心啊。” 许一山淡淡笑道:“我想,我们执政者,心里都装着老百姓。只要有利于老百姓幸福生活的,我们都会不懈努力去实现达成目标。” “对了,你这次荣升经作区一把手,可喜可贺。可是老许,你要知道,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啊。你这从无到有的过程,将会是一项艰难复杂的过程。” 耿强的话里不无担忧。事实上他的担忧是对的。经作区现在就只有一块牌子,这块牌子将来是光耀四方,还是黯淡无光,取决于许一山的魄力了。 这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它可以斩神杀魔,也可能伤了自己。 经作区成功了,得益于燕京的正确决定。经作区失败了,首当其冲要问责的就是他许一山。而且,经作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想到此,许一山心里赫然开朗了许多。他不得不佩服梁国明的用心良苦,他用一个经作区就将许一山牢牢地绑住了。 第1988章 突访易章县 邱和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组织架构的组建上了。 他保持每天向许一山请示的习惯。每次来,他都会不动声色提出,谁谁谁已经调入经作区担任什么职务了,谁谁谁因为考察不合格,被婉拒进入经作区。 邱和的协调能力很强,经作区的整体架构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已经落地成型。 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是燕京确定下来的名称。经作区下设十九个行政部门。与其他政府的设置几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经作区砍掉了相当一部分机构。 邱和作为经作区秘书长,手里的权力非常大。所有进出经作区的干部职工,都必须经过他的审查决定。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经作区勘定边界的任务已经完成。 按照燕京的文件批复,经作区从中部和广粤两省各划分出来行政区域,单独组成了一个新的行政区域。这个区域就叫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 东湖水库被划在行政区内。其他被规划进来的县,名称统一换成经作区的牌子。 这样,许一山的经作区就拥有了四个县长,四个县委书记,和一个东湖水库管理处主任。县的建制暂且不动。各县任然按照原来的模式管理各县事务。他们只是上级单位改成了经作区领导。 许一山在听取了勘定边界的汇报后决定,斥资建设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将经作区与其他地区分割开来。由各县组织人力,用铁栅栏将经作区整体圈起来。 邱和迟疑地问道:“许书记,这可是一笔相当大的开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有不有这个必要?” 许一山摆摆手道:“完全有必要。邱秘书长,你做好支援就行。” 经作区的财政实行的还是一支笔。这支笔就握在他许一山手上。许一山发了话,邱和不敢违抗。毕竟,新任的许书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邱和还需要加强了解和认识。 经作区整体行政区域被圈起来,相当于当年的深海市。 深海市曾经也只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渔村,一个政策,就让深海市脱胎换骨了。这让许一山深深地感悟到,像华夏这样拥有无数勤劳善良老百姓的国度,只要给他们一个开放自由的政策,他们就能凭借着勤劳与善良,改写一段历史的进程。 在许一山的心里,有一个非常宏伟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经济发展已经不是主流方向。他的目光盯在了高科技发展上了。 新的经作区,不再是围绕经济发展的地方。它将成为无人机、Ai技术、芯片和半导体研发的华夏硅谷。 在圈起经作区的问题上,许一山是第一次与邱和交锋。 许一山没给邱和任何机会,他拍板决定,圈起经作区的动作要快,质量要好。年前必须完成第一期工程,地方政府出现拖延和怠工的情况,必须问责。 邱和没有继续反对。当天,四笔巨款就从经作区的账户上转到四县的财政专户上。 离大年三十还有一天的时候,许一山与邱和悄悄从桔城出发,驱车去往经作区。 第一站,去划入经作区的原陈州所辖的易章县。 易章县紧邻广粤省连县,两个县的地形呈现犬牙交错之势。因为是紧邻,两县的风土人情习惯差不多。易章县在陈州本身就是一个边缘县,经济极度不发达,不少山区的老百姓,还活在刀耕火种的时代里。 易章县辖土地面积70平方公里,人口50余万。它与广粤省的连县、英山县有着长达200公里的边界线。曾有人说,易章县的人通广粤省的气,意思就是易章县与广粤省的生活习惯和传统习惯都差不多。 临近过年,春节的气氛已经很浓厚。 一路过来,到处都能听到鞭炮声。 邱和笑眯眯道:“许书记,我们不打招呼就过来,搞他们一个突然袭击,会不会......” 他没往下说了,意味深长地笑容久久弥漫在脸上不散去。 许一山道:“打了招呼再过来,就看不到我们想看的一面了。” “这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真有什么的,还是要理解一下。”邱和提醒着他说道:“许书记,我听说,易章人家家户户长年在外打工,全县五十多万人口,能动的,基本都在外。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弱病残。” “看看再说吧。” 车从易章县高速入口下去,一下便感觉到了更浓的年的氛围。 路上到处都能见到来往的人与车,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一层欢乐的笑容。 年对华夏人而言,再没有一个节日比它更重要。年是深植在每个华夏人灵魂深处的情结。年对每一个华夏人,都显得无比重要。 它是游子归家的信号,是儿女的盼望,是父母的望眼欲穿。 多少人不远万里在过年的时候回一次家,不为别的,就是图与亲人团聚。一顿年夜饭,能解一年的思乡愁。 过年,也是华夏唯一一个举国休息的日子。商家大多数选择在过年的关门谢客。人们都需要这几天的日子,来理顺过去一年的得失,谋划新一年的未来。 邱和已经订好了回京的机票,他也需要在大年三十这天赶回燕京的家里与亲人团聚。 邱和没有想到,许一山会在过年的前一天,突然决定来经作区。 许一山他们只来了一辆中巴车。车子夹在滚滚车流中,丝毫不引人注意。 从高速下去,二十公里后就进入了易章县城。 县城的人更多,车刚进城,就被堵死了。 看着纹丝不动的车,许一山当即决定,下车步行去易章县委。 他们一下车,还是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一行人气度不凡地出现在易章繁华的街头,引来无数的注目。 街上熙熙融融,红男绿女摩肩擦踵。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鞭炮声响起。 易章县委书记方华,今年已经是到站的年龄。干完这一届,他就算功德圆满了。县长徐栋梁,今年刚满35岁,是中部省原组织部一位处长,三年前调到易章担任县长。 许一山与徐栋梁有过一面之缘,但与方华毫无交集。 不过许一山知道,方华与原中部省长龚辉的关系很好。龚辉落马后,他却毫发无损,由此可见传言并不一定真实。 “想不到易章县的人还真多啊。”邱和感叹道:“这种山区的县城,逢年过节人就特别多。” 许一山微微一笑道:“这才是人间烟火。我老家茅山县,过年的时候也像这里一样,平常街上看不到人,一到过年这几天啊,人都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邱和道:“其实,我们霞山过年的氛围,一点也不输这易章县。”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看见了易章县委大楼的楼顶了。 第1989章 寻人不遇 与喧哗的大街相比,易章县委显得格外宁静。 刚进县委大院,门口值班室便出来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头,冲着许一山一行人大喝了一声,“站住,你们找谁?” 许一山客气地问道:“老师傅,方书记在吗?” 老头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去看邱和他们几个。他显然感觉出来来的人气度非凡,声音没有了刚才的霸道,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找方书记啊?我们都放假了,没人在。” “放假了?”许一山狐疑地问道:“明天才是大年三十,今天怎么就放假了?” 老头笑笑,小声说道:“我们小地方不一样。不像大城市。你们几位是市里来的吧?” 邱和刚要发脾气,被许一山拦住道:“老师傅,你能告诉我们,去哪能找到方书记吗?” 老头想了想说道:“方书记应该在家吧?”他似乎若有所悟,解释道:“我们昨天还在上班。今天才放假的。” 作为门卫值班的老头,即便有方书记的电话,他也不敢将电话打到方书记的手机上去。眼见着许一山这一行人非普通升斗小民,值班老头显然有些急了。 许一山和颜悦色地说道:“老师傅,你不用紧张。我们是省里下来的,就随便看看。如果方便,你可以把方书记的家庭住址告诉我们。我们去拜访他。” 老头为难道:“领导,这个我还真不晓得。” 领导的住所属于保密单位,这在官场中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易章县划入经作区后,方华居然没去桔城见许一山,这是四个县委书记当中的唯一例外。其他三个县的书记都先后去桔城见过了许一山。 严格来说,在行政区划正式确定之后,易章、连县、英山和蓝田四县,都从原来的体制架构中脱离了出来。他们不再隶属于中部省与广粤省,而是归属于新的行政领导机关——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 易章县委静悄悄的,大楼里似乎空无一人。 倒是县委大院门口,贴上了新对联,挂上了红灯笼。 易章县过去在中部省就属于发展中的县区。由于他毗邻广粤省,受广粤省的风气影响,人们热衷于出门打工赚钱。 县里的经济支柱,就是靠外出劳务。 易章县其实是个资源县。县里矿产资源很丰富。不但有几个有色金属矿,而且还是金刚石的主要产地。但是,矿产资源都被掌握在一部分人手里,仿佛与普通老百姓无关。 当年许一山巡视发现的陈州矿产大案,至今没有揭开真正的面纱。即便后来的聂波花了大力气,还是没能将陈州矿产大案查清。陈州矿产资源案最后不了了之,在于聂波深感陈州的水太深。原市委书记后来调任省商务厅当厅长,新来的闻化根本不敢去触摸案子。 秘书办事还是很有一套,没多久便问来了书记方华家的地址。 许一山手一挥道:“走,我们去给方书记拜个早年。” 一行人从县委大院出来,刚好被堵的车到了。大家鱼贯上车。 邱和小声说道:“许书记,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去登门拜访,合不合适?” 许一山微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按我老家的规矩,逢年过节家里来客,是添丁,大喜之日啊。” 车子走了一阵,来到一片别墅区。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易章县经济很发达吗?一个小县城,有这么一大片别墅区,是真有钱嘛。” 旁边的人解释道:“易章矿多,老板也多。听说,陈州有一半的矿老板都是易章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带头下了车。 别墅区显得比较安静,没有街市上那么喧闹繁华。 秘书在前领路,走了不到十分钟,来到一家高大门楼的别墅前。 这栋别墅与周围的别墅相比,显得鹤立鸡群。楼层上就高出别的别墅一层,而且外面的院子是完全密封的,根本看不到院子里的情景。 隔着门,能听到院子里一片喧哗。 秘书试着去推门,居然没锁,一推就开了。 许一山让其他人留在门外,自己迈步进去,顿时引起院子里的人注意。 一个肥胖的妇人迎面过来,将许一山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堆着笑问道:“来找方书记的吧?” 许一山点头承认,随口问道:“方书记在哪?” 妇人凑过来低声说道:“方书记在接待重要贵客,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与我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没事。我就是来拜访一下方书记的。” 妇人狐疑地再次将他端详了一番。许一山手里连一点礼品都没提,并不像是登门来送礼的,顿时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你如果没其他事,就请到门外等候。方书记有空了,我再来叫你。”妇人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许一山嘿嘿笑道:“方书记忙没事,我就在院子里等吧。” 妇人态度坚决说道:“不行。要等,你就去门外。”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方书记就是这样待客的吗?”说完,不顾妇人阻拦,抬腿便上了台阶。 妇人赶紧来拦他,一边叱骂道:“哪里来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你这是私闯民宅知道吗?” 妇人这一闹,顿时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一个腆着大肚子的男人,满面红光从屋里出来了。 “谁呀?”男人喝问道:“方书记家,谁敢胡来?” 许一山朗声说道:“我是经作区的许一山,特意来看望易章县委书记方华同志。” “许一山?”大肚子男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嘀咕道:“经作区的许一山?”他一边嘀咕,一边快步往屋里走。 许一山没有紧跟他去,而是站在别墅大门外,打量着别墅的富丽堂皇。 如果说,桔城月亮岛的别墅已经是豪宅。那么,方书记的别墅,简直可以用皇宫来形容。上台阶的时候,许一山就注意到了,地上瓷砖居然用的是铜条美缝。 别墅入户出,挑空至少有六米高,挂着两盏珠光宝气的灯笼。 门口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之物。 妇人显然并不知道许一山是何许人,好像也不知道经作区。她不耐烦地催促许一山离开。唠叨道:“我不管你是谁,来我家,就得听我的。” 许一山含笑问道:“您看来是方夫人?” 妇人不屑地撇撇嘴道:“是又怎么样?老方那么忙,那有空接待你啊?你这位同志,还是回去吧。” 正说着,一个精瘦的男人匆匆从屋里出来了,他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了,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许书记,贵宾啊!”男人刻意地大笑,满脸堆着谦卑的笑容迎了上来。 第1990章 露了马脚 出门迎客的正是易章县委书记方华。 他看起来很瘦,似乎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与其他大腹便便的官员显然不一样。 人瘦,脸就显得特别尖。但是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却特别有神。 出门过来的方华,双手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大声说道:“许书记,久仰大名了。本来我打算趁着这几天休息,去省城拜访您,没想到您来了。” 许一山道:“这叫捷足先登。” 方华客气地请许一山进门,一边解释道:“我们乡下小县,特别重视逢年过节。这不,我们县里昨天就放了假。当然,重点关键岗位,我们还是安排干部24小时值班的。” 方华一开口,便将县委大院无人上班的情况解释了。 许一山道:“方书记,经作区的秘书长邱和同志也来了,现在在门外等候。” 方华哎呀一声,连忙说道:“我去请,去请。” 他一溜小跑从台阶上下去,将等在门外的邱和几个请了进来。 “难怪今天一大早,院子里就来了一只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我的左眼皮也一直在跳。我就知道,今天有贵客上门啊。”方华打着哈哈,态度谦卑至极,将许一山一行人迎进他的别墅。 肥胖妇人似乎知道了许一山的来头,她讪讪笑道:“领导,我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别见怪啊。” 许一山微笑道:“大姐你别放在心里,正常嘛。” 进了方华的别墅,所有人不觉暗自惊叹别墅内的豪华。即便像邱和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被眼前的珠光宝气装修惊呆了。 刚才在门外见过的大肚子男人讪讪地站在大厅里,眼光盯着许一山看,脸上浮着一层挤出来的笑容。 “许书记,秘书长,请坐。”方华客气招呼,一边吩咐上茶。 妇人亲自去泡了茶,双手端给许一山,低眉顺眼地说道:“请领导喝茶,刚才,我真是瞎了眼。” 她一边自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一样。 “刚才,我们去了一趟县委大院。”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门卫师傅告诉我们,易章县已经放春节假了。我想,既然已经来了,不来方书记家坐坐,就有些不近情理了。冒昧打扰了,方书记不介意吧?” 方华小声说道:“许书记,过去,我们放假都是按照上面的统一安排来放的。今年陈州市没给我们下通知。所以我就擅自做主了,将假期往前提了一天。但是要求节后上班的时间也往前提一天。” “昨天,对,昨天我还与栋梁同志商议了,准备在春节期间我们一起去省城拜访您的。”方华解释着说道:“本来,我们是该在年前去的,但是,年前县里突然有点事,加上我们接到经作区的通知,要在边界线安装铁围栏。许书记,您不知道啊,我们为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派了人全国各地到处找材料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材料不足?” 方华委屈道:“不是我们下手太慢,而是他们几个县下手太快了。这次边界线加装围栏,工程之大,耗材之多,说实话,我易章县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方华解释说,边界线加装的铁围栏,是有明确要求用材的。整个陈州生产的厂家,没有一家有这么多的货源。为确保工期,易章县派人去了广粤省采购,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他的理由看起来还是有一些的。毕竟,将四个县的边界线全部圈起来,足足有八百公里。这都需要铁栅栏全部圈起来,即便是大厂家,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存活。 连县、英山县下手快一些。一接到通知就四处采购铁栅栏了。等到易章县他们反应过来,连根毛都不剩了。 “辛苦你们了。”许一山客气说道:“方书记,经作区是燕京直接管辖的经济试验区。我们经作区的同志,一定要齐心协力,努力奋斗,争取干出来一番成绩。” 方华严肃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以您马首是瞻。您指哪,我们打哪。”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融洽了许多。 许一山抬头看了一眼别墅,微笑道:“方书记,我们来的时候,发现这一片都是别墅区。看来,我们易章县的经济发展得很好嘛。” 方华一愣,他显然听出来许一山话里的意思了。 “许书记,我要向您汇报,我们易章县是资源县,矿产相对丰富。这些年,各种矿石水涨船高。确实有不少人赚了钱。” “您说的这片别墅区,建成已经有十几年了。它是我们易章县的一张名片啊。不过,我们小地方,就是一些土财主。” 许一山笑道:“方书记不会是土财主吧?” 方华的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他显得有些慌乱,目光游移不定。额头上开始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 “许书记,你们还没吃饭吧?”方华转移话题说道:“要过年了,县里的饭店大多都关了门。去外面吃不太方便了。要不,就在我家里随便凑合一顿吧?” 没等许一山表态,他指着大肚子男人说道:“这位是我们县里最好酒店的大厨。我们是亲戚关系,要不,就请他露一手?” 许一山婉拒道:“不用了。方书记,我们这次来,确实有些突然,不过,我想看看边界围栏修得这么样了。” 方华尴尬说道:“不瞒许书记,我现在也在等材料。材料不来,我都快急得喉咙冒烟了。” 方家的别墅很大,比起月亮岛桔城市委安排给他的别墅,大了至少一倍多。 许一山在进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屋里并非只有方华和大肚子男人。在他进来之前,屋里原来的客人都选择了回避。 一个县委书记,住这么豪华奢侈的别墅,钱从何来? 一个疑问在许一山的心头冒起来。 全国都在上班,唯独他易章县放假过年,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思想表露得也太肆无忌惮了。 大肚子男人本来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听到方华说让他露几手绝活,又听到许一山婉拒了,他有些着急地说道:“领导,方书记请大家吃饭,如果不嫌弃我们乡下人的手艺,就请领导稍坐片刻,我去给领导炖一盅熊掌。” 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大肚子男人得意说道:“请领导放心,我炖的熊掌,燕京大领导都说好吃。” 方华将脸色沉下去说道:“老张,不会说话你插什么话?你哪来的熊掌啊?” 大肚子男人根本没听出来方华话里的言外之意,他大声说道:“昨天,李老板不是送了几只过来了?” 方华忍不住训斥他道:“老张,闭上你的嘴,什么李老板王老板的,送什么熊掌啊?送你家去了?” 第1991章 是机会,更是危机 方华怒不可遏地训斥大肚子男人,其他人都会心一笑。 许一山站起身道:“方书记,我们就不打扰你过年了。今天来,先给你拜个早年。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方华尴尬得恨不得扇大肚子男人两个耳光,他满脸堆笑道:“许书记,我也祝您在新的一年里,鹏程万里,事业发达。” 许一山执意要走,方华当然拦不住。 他与老婆一左一右紧紧伴随着许一山,点头哈腰将许一山送出来别墅。 只要许一山还在易章县境内,方华就会感觉肉里藏着一根尖刺。他想上许一山的车,嘴上说要送许书记离境才会安心,实际上他心里打着一个小算盘。毕竟,有他在现场,就能确保不出事。 许一山示意邱和不让方华上车。邱和心领神会,婉言谢绝了方华欲要随车的要求。 车一离开别墅区,许一山就发现方华的车跟了上来。 “老邱,这位方书记还是不放心我们啊。”许一山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只有离开易章县了。” 邱和爽快答应道:“好啊,直接上高速,回桔城。” 车子直奔高速入口走,后面方华的车,紧随其后。 许一山低声对邱和说道:“老邱,该你上场了。回去后,就安排人查查方华吧。” 邱和点头答应道:“我这就安排。这个方华,别想在家过年了。” 车到高速入口,许一山吩咐司机停车。他从车里下来,等着方华过来。 方华果真一溜小跑过来了,看着站在车边的许一山,方华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激动说道:“许书记,您这就要走,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许一山握住他的手道:“方书记,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也是个俗人,需要回家陪家人过年啊。” 方华犹豫了一下,眼光去看站在身边的肥胖妻子。 肥胖妇人赶紧从身上摸出来两个红包要塞给许一山,她慌忙解释道:“听说许书记有两个孩子。要过年了,这点小心意,是给孩子的压岁红包。请领导不要推辞。” 许一山看了一眼红包,微笑道:“我家没有这个传统。也不娇惯着他们。红包就免了吧。” 妇人急得要哭,连连自责道:“领导,今天真对不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瞎了眼,怠慢了领导。” 许一山语重心长说道:“方书记,方夫人,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今天来了易章,感触不少。易章的发展,看来不像是别人说的贫穷落后啊。这主要是方书记的政绩,把易章治理得社会安宁,人民幸福。今后,还需要再接再厉,发扬光大啊。你们两位请回吧,我们也该回桔城了。” 方华陪着笑脸道:“许书记,我们送您。”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啊。”许一山看了一眼中巴车道:“这一车的人,谁都归心似箭啊。再见吧!” 回到车上,许一山命令直接上高速。 车很快就离开了易章县境。邱和说道:“许书记,我刚才已经安排了经作区负责纪委监委工作的傅清同志,由他带队,直接上易章来双规方华。” 许一山摇摇头道:“冲动了。老邱啊,双规人,总得有证据吧?就凭着人家住着皇宫一样的别墅?再说,来易章扣人,你觉得傅清同志会顺利?” 邱和认真道:“难道他还敢反抗组织?” “兔子急了还咬人啊。”许一山笑道:“还是先让人过一个年吧,不在乎多几天。” 邱和试探着问道:“许书记你是想......” 他没将话完全说出来,但是两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办法——请君入瓮。 许一山之前对邱和有要求,一个月后要召开经作区全体干部大会。经作区的组织架构已经完全成形。除了原经作区的筹备人员外,邱和拿来的经过燕京首长同意的人事名单,如今也基本安排到位。 按照预定的时间,过完年后,所有经作区的干部都将走马上任。 在人事安排上,许一山几乎没有过多的插手。他放手让邱和去协调人事关系。但是他有一个明确的要求,那就是必须将广粤省的副省长林少雄吸收进来经作区。 林少雄并不在邱和的人事名单上。邱和的人事名单中,广粤省的干部是真空。许一山不明白邱和是怎么想的,经作区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地区原属广粤省,广粤省不在经作区占一席之地,道理上说不过去。 虽说行政区域的划分是燕京的意见,广粤省在这方面即使有想法也只能保留意见。但是,英山与连县两地,一直是广粤省的疆域,如今被硬生生割离开来,广粤省心里有不有意见很难说。 许一山计划在年后开过干部大会后,首站就去拜访广粤省。 经作区要想获得广粤省的大力支持,他必须得先弯腰。 “回去后,大家都放假吧。”许一山道:“老邱,你来桔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家看看了。大家先在家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新年,年后,就该我们大显身手了。” 邱和当即宣布,回去后就放假。 车里一片欢腾。 易章之行,让许一山内心感慨万千。 经作区作为一个全新的行政区横空出世,这里面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不仅是地方关系,更牵涉到燕京。 像易章、英山、连县和蓝田四县,突然从原来的体制里摘出来,面对一个全新的领导层。他们无所适从的感觉,他能完全体会得到。 经作区还未开始正式运行,许多人甚至都未谋过面。许一山发现,邱和的人事名单上,将调入经作区的干部来源很广,牵涉到不少于二十个省市。 这些人过去都有可圈可点的政绩。有做过地方主官的,也有辅佐过大领导的秘书。他们都非简单的人,严格来说,未来的经作区里,将藏龙卧虎。 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不愿看人脸色,更不愿受人驱使。许一山要想将这批人收为己有,他就得付出常人不敢想象的努力。 尽管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经作区一号人物,但谁都不敢保证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坐得安稳。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图。他必须要杀开一条血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他的危机。 第1992章 邀请的艺术 年刚过,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便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 邱和汇报,他想邀请燕京方面领导参加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 邱和的提议,表面看是请燕京领导给经作区站台。其实,他是想通过这个提议,来试探许一山。 许一山自然也明白,邱和说的燕京领导,实则就是梁国明。 梁国明来参加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是给经作区莫大的面子。他来,是经作区的荣誉。 当然,许一山更知道这本身就是梁国明的主意,绝非邱和的想法。 通过邱和来传达这样的一个信息,梁国明做到了有进有退,巧妙无比。 如果许一山以会议规格太低,或者其他任何借口婉拒邱和的提议,梁国明不会丢了面子。相反,他能断定许一山野心太大,有必要防备他借经作区来打造他的独立王国。 倘若许一山热烈欢迎并隆重邀请,梁国明脸上有光,且顺理成章成为经作区的代言人。未来经作区异军突起,或者一枝独秀,功劳都是他梁国明的。 “秘书长,你的这个提议非常好。”许一山赞道:“这件事就请秘书长你多费点心,务必邀请国明同志及其他领导来。” 邱和嘿嘿笑道:“许书记,你是经作区的一把手,这个邀请,还是你亲自出马好。” 许一山颔首道:“行。我来邀请。” 当天,许一山便将电话打到了梁国明办公室。 梁国明听说邀请他来参加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他很高兴地说道:“老许,这个面子我必须要给你啊。你什么时候开会,提前两天通知我就行。我一定到!” 谢过梁国明,许一山心里开始有点忐忑起来。 梁国明能来,胡进能来吗?他要不要邀请胡进呢? 两天后,许一山接到了胡进的电话。 “老许,你们经作区要开干部大会了?”胡进笑呵呵地问道:“都请了谁呀?” 许一山道:“老胡,我这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的电话先来了。” “你老许多忙啊。”胡进严肃说道:“还是我主动一点比较好。说吧,有没有想邀请我去见证你的干部大会啊?” 胡进一上来,就是拼刺刀的架势。 许一山没把邀请了梁国明的事告诉他。毕竟,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势同水火。虽说明面上大家都是同学,又都是朋友和同僚,但是,梁胡之争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目前来看,梁已胜出。但不等于梁就能高枕无忧。胡进是个有强烈政治抱负的人,他不可能就此认输。因此,两人之间,必定还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许一山并不知道胡进是否得知他邀请了梁国明。但是在是否邀请胡进的问题上,他一直犹豫不决,没下定决心。 现在胡进主动打来电话,明说想要参加他的干部大会,他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婉拒的理由。 “老胡,你能来,我万分感激啊。”许一山言不由衷地笑道:“就怕老胡你日理万机,我这样的一个小会,怕耽误你宝贵的时间啊。” “有不有时间,我说了算。你不用考虑。”胡进的口吻显得霸道无比,“经作区开首届干部大会,我不到场,会留下遗憾的。” 许一山只好顺水推舟说道:“老胡啊,这个遗憾不能留。” 在邀请谁来列席首届干部大会上,许一山一直顾虑很多。如果不是邱和提出邀请梁国明来,他压根就不会考虑邀请其他人来列席大会。 在许一山看来,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是经作区内部的大会。这种本该关起来门来开的大会,根本就没必要邀请他人列席。 干部大会首先是明确经作区的定位。许一山将在大会上首次公开经作区未来奋斗的方向。 他现在在心里已经绘制了一幅蓝图。未来的经作区,将是无人机研发生产、AI技术升级研发、芯片研发技术和半导体研发的基地。他要将经作区打造成为华夏的硅谷。 他的这个设想还没与任何人透露,即便邱和,也不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 而在其他人看来,广中经济协作区就是一个新的经济载体。它与曾经成功过的深海市有着异曲同工的模式。那就是大力发展经济,摸索和探讨未来经济社会的发展方向。 许一山将中原省长胡进主动要求来参加会议的消息转达给了邱和。邱和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许书记,如果我们邀请了胡省长,其他三十几个省长书记怎么办?要不要邀请?”邱和担忧道:“如果我们不邀请,会不会得罪人?” 这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先不说其他省市的领导未必就愿意给经作区这个面子,放下工作跑来开会。就算大家都愿意给面子,一起来给他许一山捧场,他敢需要这样的大排场吗? 真出现这种情况,燕京会有何感想? 许一山沉吟不语,他已经无法回答。 邱和解围道:“许书记,我看啊,胡省长我们就不请了吧。毕竟,有些事还是把范围控制住稳妥点。胡省长我们今后可以邀请他来指导工作嘛。” 许一山心里清楚,邱和不愿邀请胡进,是因为他是梁国明身边的人。作为梁身边的人,他何尝不知道梁的用意? 梁国明在升任燕京委员之后,彻底与胡进分道扬镳了。 一个委员身份,也彻底将他与胡进区分了开来。从某个角度而言,梁如今是胡的领导。可是,胡从来就看不起梁。两个人现在虽然地位不同,但谁也奈何不了谁。虽说梁在明面上占了上风,但胡潜藏的能量,绝对不可小觑。 胡进一直在寻找翻盘的机会,他深知一旦梁的位子坐稳坐实了,他就会没好果子吃了。 政治上的东西,从来没有惺惺相惜。政治总是充满你死我活的斗争。 在许一山看来,无论是梁还是胡,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社会的发展,他们在意的是手里的权力。只有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后,他们才有机会实现他们的梦想。 许一山与他们完全不同。或者说,许一山从心底厌恶政治斗争。然而,他已经置身在圈子之内了,他只能被动接受各种复杂的政治关系。 他不愿意开罪梁国明,更不愿意让胡进失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平衡大家的关系,让大家有机会坐在一张桌子上,畅论天下。 “国明同志是我们经作区邀请的,胡进同志,我能不能以私人的名义邀请呢?” 许一山在权衡良久后,试探地问了邱和这样一个问题。 第1993章 斗智斗勇 许一山的试探,圆滑的邱和并没有给予直接或者否定的答案。他略作思考后,缓缓说道:“许书记,邀请贵宾,你有决定权。” 其实许一山心里清楚,胡进既然主动打了电话来,即便他不邀请,他也会不请自来。 胡进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展示自己魅力的机会! 果然,胡进的秘书开始与经作区会议筹备小组联系。他绕开许一山,直接向筹备小组提要求。毕竟他是一省之长,筹备小组没有请示许一山,便答应了下来。 胡进此举,用意极深。 显然,胡进已经得知了梁国明将出席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已经得知的这个消息。他甚至没有让许一山去决定。这样,他来参加会议,就是公务行为。 许一山最担心的就是梁胡二人见面,虽说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不至于像泼妇骂街一样发生冲突。但是,两人之间已经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胡进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来的都是客!许一山既不能拒绝梁国明,也不能拒绝胡进。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让他们两人不会单独聚在一起。 梁国明来,必须要坐主席台。胡进来,也不能坐下面。主席台上必须得有他的一席之地。 会议借用了中部省委大礼堂。邱和已经安排人将会场布置得庄重严肃。 邱和陪同许一山到会场走了一圈,一抬头,就看见主席台上摆放着的领导座牌。他暗自留意了一下,居然没发现胡进的座牌。 但是他没动声色。心里知道一定是邱和安排的。 邱和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小声说道:“许书记,本来安排胡进同志坐主席台的。但是考虑到他是特邀嘉宾的身份,不代表领导身份。所以......” 许一山哦了一声,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合适吗?” 邱和严肃道:“胡进同志安排在主席台下的正中间,是比较符合他的身份的。” 许一山不会知道,昨天,燕京就来了人打前站。梁国明现在出行,必须有人打前站。 燕京来人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了会议会场。领导座牌,昨天就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好了。正中间是梁国明,左边许一山,右边胡进。 但是燕京来人一看到座牌之后,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他毫不客气地批评了邱和,要求将胡进的座牌撤了下去。 邱和挨了批,非但不生气,反而内心高兴不已。撤下去座牌是燕京来人的意思,与他无关。这样即便许一山有意见,胡进有想法,也被他撇得干干净净。 撤掉座牌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胡进如果得知燕京来人将他的座牌从主席台上撤了下去,还不知会愤怒到什么程度。 许一山听了邱和的汇报,心里有些乱。他在心里想,梁国明的格局也太小家子气了,一张座牌都容不下,他还能容得下人吗? 同时,他也感觉危机在一步一步向胡进逼近。 视察完会场,许一山回到办公室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给胡进打一个电话。 “老胡,是我,许一山。” “老许,很忙吧?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我在想,现在大家都这么忙。我这里开了小会,你还不远千里过来,这份情我领受不起啊。老胡,要不,你过段时间来视察?” 胡进沉吟着问道:“老许,碰到什么难事了吧?是不是因为我去参加你的会,有人不乐意了?” “不至于嘛。”许一山打着哈哈说道:“我经作区开首届干部大会,本来就属于正常的行政事务工作。惊动你这个大佬,实属不该。” 胡进冷笑道:“别绕圈子了。你就实话说,是不是梁不希望我出席?” 许一山默不作声。 胡进见许一山不说话,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顿时不高兴起来,“老许,你的一亩三分地,你自己还不能做主吗?” 许一山道:“老胡,有些事我们可以看开一些。养精蓄锐,避其锋芒,并非等于失败认输不是?” 胡进长叹一声道:“老许,你的良苦用心我理解。但这个会,我一定会参加的。” 放下电话,许一山的心情再难平静。 经作区虽然批复下来了,但是他许一山基本是被完全架空的。 邱和从燕京下来经作区担任秘书长,就已经决定经作区不是他许一山的一亩三分地。让许一山更郁闷的是,邱和一来,就带来了经作区未来组织架构的全部人马名单。 这句话说得更明白一点,那就是未来经作区的班子成员,基本都是经过燕京事先决定好的。他许一山只是起到一个领头的作用。而且他的这个领头,随时都有遭到班子成员否决他决定的风险。 邱和这人表面上看唯唯诺诺,对许一山的指示言听计从。但背后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许一山的指示只停留在表面上,燕京的指示,才是他认真遵循的底线。 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内容非常丰富。会上不但要宣布经作区各部门负责人的任命,还要正式向外界透露出来经作区未来的蓝图计划。 干部任免决定,邱和已经与许一山作了详细的汇报。 邱和原来拿来的人事名单,基本落实到位。中间虽然有些小的调整,但丝毫不影响整个布局。 从目前的组织关系上看,书记与经作区主任都由许一山担任。副书记和副主任分别有七个,除了一个林少雄是许一山特别要求调任的外,其他人员都是邱和一手安排的。 经作区领导班子十一人,许一山居首,林少雄排名倒数第二。 本来,林少雄没进入领导班子名单,许一山坚决要求让他进来,邱和才不得已将他安排进了领导班子。 让许一山感到无奈的是,至今,十一个领导班子成员,他除了认识邱和和林少雄外,其他的几位班子成员,他一概不知他们的背景和从政经历。 许一山提过在大会前与班子成员开了小型的座谈会,但邱和解释,这些班子成员都还未正式宣布任命,如果提前开会,会被人诟病搞小圈子。 邱和这次动用了燕京组织部门,人事调动才没出现任何阻扰。不过,从人事调动的规格来看,足以证明经作区不是一个普通的经济开发区。 邱和进来的时候,许一山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邱秘书长,下午三点,召开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会议。你去安排吧!” 邱和显然愣住了,小声提醒他道:“许书记,是不是等大会开过后再开?” 第1994章 出手不凡 邱和的提醒,许一山根本没放在心里,再一次强调道:“领导班子成员会议必须在大会前开。如果有不能参加的,就请秘书长考虑一下,决定要不要从班子成员名单中剔除出去。” 他这句话看似在商议,其实已经是在明确提要求。 邱和迟疑了片刻道:“行,我这就去安排。” 原秘书孔野还在中部省任职,许一山的新秘书,是邱和临时安排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年纪不大,据说工作经验相对丰富。 其中一名叫赵为的年轻人,曾经担任过重要领导的机要秘书。 许一山叫了赵为过来,低声嘱托他道:“下午的会议,你一定做好全部会议记录。我说的话,一个字不改,全上会议纪要。” 下午三点,许一山在邱和的陪同下跨进会议室时,会议室的全体人员起立,掌声如雷一般卷过。 许一山含笑招手致意,请大家坐下。 这是一群完全陌生的面孔。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经作区共设十三个主要部门,涵盖纪检、政法、商务、发展促进、经贸和其他相关部门。这就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燕京批复经作区的设置,是完全按照独立的一级政府设置的。也就是说,政府所属的一切机构,经作区都有完整独立的设置。 邱和低声说道:“许书记,应到二十八人,实到二十五人。三位同志因为原单位工作交接,不能赶来参加会议。”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哪三位同志不能出席?” 邱和道:“经贸局、发展促进局和人事局三位领导未能到位。” 许一山点头道:“请秘书长通知这三位同志,经作区不再接受他们的组织人事关系调动。” 邱和吃了一惊,赶紧小声说道:“许书记,恐怕不合适吧?” 许一山微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会议不能参加,是天塌下来了?今天我们立个规矩,今后所有会议,只要天不塌下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不参加会议。缺席一次,立即调离。” 此言一出,会议室鸦雀无声,突然有种噤若寒蝉之感扑面而来。 邱和没有再解释辩解,脸色阴沉得可怕。 许一山一出手,就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这种不容否定的坚决态度,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新晋的官员来。 邱和来经作区,确实是肩负重任而来。 梁国明交待过,必须控制或者遏制许一山。因此,他是属于戴帽下来的秘书长。 经作区所有干部任免的权力,本归许一山一手掌控。唯一秘书长的人选,是随着批复一道产生的。 第一次会议,许一山便展露出他的锋芒,这不由在座的所有干部心里都开始悬起来。 “同志们,你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干部。经作区的未来,靠大家齐心协力去努力。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将是独挡一面的优秀人才。我祝贺大家,也感谢大家。是事业让我们走到一起来了。” 许一山朗声说道:“同志们,经作区是燕京精心设计的经济试验区。我们的成功与失败,将决定我们国家未来的走向。所以,大家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过两天,就是我们经作区首届干部大会。各位的任命书,将由我亲自宣读。但是,今天我要明确一个思想,各位的任免,既有组织的重托,也有经作区的希望。因此,我们采用的干部聘任制。在经作区,没有铁饭碗,没有金交椅。能者上,庸者下,末位淘汰制将是经作区未来的人事原则。” “今天,我郑重邀请各位监督我许一山。”许一山的目光从与会者的脸上扫过,“只要我许一山又任何违纪违法的行为,我鼓励大家举报。当然,对各位的严格要求,我也不会客气。” 会议室的空气一下变得沉闷无比。 邱和的人事名单,里面是否藏有猫腻,无人敢说。许一山一出手,便宰杀三员大将,这是明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 邱和突然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许一山想不明白的是,邱和的人事名单中,居然没有并入经作区的四县一二把手。易章、连县、英山和蓝田四县的书记与县长,在人事名单中一个都没有。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按照经作区的规划,四县在经作区改革后,将变成四个街道办。街道办的党工委书记和主任,对应的就是正处级干部职位。 经作区直属机关单位里,四县没有一个人进入。 这就暗示着经作区将要换人,或者是将权力全部收归到经作区里面来。 其实,许一山暗示过邱和。原地方政府的主要领导,应该列席到经作区的领导班子里面来。毕竟,他们是战斗和生活在第一线的基层干部。他们才真正掌握一个地方的发展秘诀。 邱和将这些人排除在领导班子成员之外,是许一山最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 遗憾的是,许一山的提醒和暗示,并没有引起邱和的重视。以至于在许一山临时决定召开领导班子会议的时候,一出手便拿下三个人。 邱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许一山交待的是开领导班子成员会议。而邱和却将经作区未来各部门的一把手都召集起来开会了。 三位缺席的干部,本来都不属于领导班子成员。但是邱和想在许一山面前表现出他强大的组织领导能力,他将干部都组织起来开会,意义非凡。 如果许一山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说明他就是一块松土,可挖。 如果许一山纠正是领导班子会议,不是全体干部大会,邱和可以在会上作个说明,提议开扩大会议。总之,无论许一山作说明样的决定,主动权都掌握在他邱和手里。 没想到许一山不去纠正,也不表示默认。反而抓住未到会的人,一下宰了三只鸡来杀鸡儆猴。 “同志们,从经作区批准成立至今,我们一直在借用中部省的办公场地。我们给中部省带来了许多麻烦。在此,我代表经作区向中部省表示诚挚的感谢。” “我宣布,经作区的办公场地将在三天后全部转移到东湖水库管理处。请各位做好准备。” 会议室这下一片哗然了。 邱和小声道:“许书记,东湖水库能容纳得下吗?我们事先可没做准备。” 许一山笑笑道:“请秘书长放心,条件虽然艰苦了一些。但是我们要知道,我们不是来享福的,我们是来开辟一个新天地的。” 林少雄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道:“我赞成许书记的决定。” 他带头举起了手。 邱和犹豫了一下,跟着举起了手。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丝骚动,随即,所有的手都举了起来。 第1995章 震撼的报告内容 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首届干部大会在中部省大礼堂隆重召开。 大会邀请了来自燕京的梁国明同志、中部省委书记陆天明同志、广粤省委书记章德同志。全国各省市共有三十人前来祝贺,包括广粤省政府、中部省政府,以及胡进为代表的中原省政府。 作为祝贺单位,自然不能列席主席台就坐。因此,胡进被安排在主席台下的贵宾主位上。 许一山的这种安排,巧妙至极。至少,胡进没有理由拿此做文章。将他安排在主宾位,是因为其他省市来的都是代表,他是唯一一名以省长身份参加经济试验区的代表。 在热烈而欢快的音乐声中,许一山在前,引领着梁国明、陆天明、章德等领导健步进入会场。 会场里,坐满了前来祝贺的各省市代表团和经作区各级领导。整个会场显得隆重而热烈。 邱和作为大会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 首届经作区干部大会本来属于经作区内部会议。但邱和提议邀请燕京梁国明后,许一山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将范围扩大。 他广发邀请帖,得到了热烈的回应。大多数省市在接到邀请函后,都安排了代表团前来祝贺。 毕竟,这个全新的经作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怀着好奇,想窥探一番经作区未来的走向。经作区的行政级别区别于原来的深海市。如果说,原深海市也是一块试验田,那么,经作区已经超越了试验田的规格。成了试验区。 这两天,各省市代表团都如期到达桔城。许一山分别接待和看望了所有前来祝贺的代表团成员。 他在胡进的代表团驻地停留的时间最长。两个人有过一段经典的对话。 胡进:老许,我给你这个面子,够意思吧? 许一山:感谢老胡,你能来,我很感动。 胡进:我不来,岂不让你失望? 许一山:确实!是非常失望。 两人哈哈大笑,笑声里,包含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的复杂感情。 梁国明到达桔城时,许一山亲自去了机场迎接。当两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梁国明说了一句话,“老许,任重道远,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当然,广粤省委书记章德来的时候,许一山也去机场迎接了。章德是个严肃的领导,一张脸上,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有一丝笑容。 当年,许一山去广粤省招工的时候,事情惊动了章德。在广粤省表示要强烈阻击许一山跨省抢人才的时候,是章德站出来说了一句话,“你们有本事,也去人家家里抢人才。” 虽说许一山从未与章德谋过面,但章德在他抢人时的态度,让他从内心深处很感激他。 这一次经作区调人,章德同志也表现出他的深明大义,让副省长林少雄顺利调入到经作区担任副书记、经作区副主任。 但是,胡进来时,许一山却没出面迎接。 邱和宣布,现在请经作区书记、主任许一山同志作报告。 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台上台下,掌声如雷。 许一山健步走向主席台中间,先是向主席台微微鞠躬,以表谢意,再面向台下所有参会干部,深深鞠躬。 站在报告席上,许一山内心激动不已。 他不敢去想,自己一个乡村少年,如今能走到今天的位子,他自豪、感慨,既有激动,也有惶恐。能站在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他许一山已经脱胎换骨了。 “尊敬的国明同志、天明同志、章德同志,各省市代表同志,以及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的各位同志,我宣布,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正式成立了!” 掌声再一次响起。 许一山的报告完全是自己亲手写的,没让秘书有任何代劳。 报告的内容涵盖了三个方面。第一个内容,就是经作区的定位。 这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地方。如果经作区沿袭着原深海市的发展模式,就没有任何新意。深海市立市之初,目光紧盯的是吸引外资进来投资开发。因此,深海市的定位,首先是从经济角度着手。 经作区的定位,本意是发展地方经济,改变地方经济落后面貌。它的区别在于涉及了两省,是一个共同促进开发的新模式。 一直以来,在人们的意识里,新生的经作区就是深海市的一个翻版而已。唯一的区别,在于是两省共同协力,与过去由广粤省凭一省之力支持的深海市,有着更多的资源可以利用。 但是,新生的经作区受地理位置,社会资源,以及产业结构的影响,要想像当年的深海市那样快速发展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这是一块贫瘠的土地,现代文明与他们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种出来一片庄稼,不仅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更需要无畏的胆魄和毅力。 立区之初,大家都把眼光盯在如何发展经济这一个领域上。毕竟,名为经济试验区,就应该拿经济发展来作试验。 但是,许一山的报告内容,迅速震惊了会场。 他在报告中提出,经作区的定位,将是以高科技为基础,布局现代高科技的无人机领域,AI人工智慧、芯片研发和半导体研发领域。 许一山目光炯炯地环顾一眼会场,朗声说道:“现代社会的发展,就是科技的发展。如果我们的眼光一直停留在经济发展这一个狭隘的空间,经作区的未来,将是黯淡无光的。这也是一个艰苦探索的过程。我们或许在五年拿不出成绩,甚至十年看不到希望。但是我相信,经作区必将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一个起点。” 许一山的报告,让经作区正式亮相出来。 会场陷入了沉寂,仿佛一口针的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他的报告内容震撼了所有人。这些貌似尖端科技的课题,似乎他许一山要一手包揽。 科研的投入,永远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这种吸金无数,却无法给人明确希望的项目,一直以来就是一块十分烫手的山芋。 经作区的目标是探索一种新的经济合作模式,却在许一山这里变了一个身。他淡化了经济发展这一个主题,将经作区要带到一个未知的领域去。 梁国明带头鼓起了掌。 在他的带动下,会场的掌声逐渐响了起来。 掌声经久不息,最后汇成了整齐划一的掌声。 听到掌声,许一山的心平静了许多。大会之前,谁都不知道他会在大会上作说明内容的报告。他自己其实也是捏着一把汗。万一报告内容得不到认同,他的一番苦心就算白费了。 然而,梁国明的带头鼓掌,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第1996章 噤若寒蝉 许一山报告的另外两个内容,已经吸引不了与会者的兴趣了。 等他作完报告回到座位上时,梁国明主动站起身,笑容满面握住许一山的手说道:“许书记,拜托了!” 经作区的落地,经历过一段复杂的过程。梁国明起初是坚决反对设立经作区的。这也是报告送到燕京后,迟迟没有消息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在这件事上,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出现。他就是祝老。 祝老一改过去不问政事的底线,亲自约见了梁国明。祝老与梁国明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梁国明在见过祝老后,他一改初衷,成了经作区设立的坚定拥趸者。 说白了就一句,经作区的落地,全在梁国明手里。 经作区的未来,也将深远地影响梁国明的政治前途。 这也是梁国明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拜托了”三个字的缘由。 按照大会议程,上午的会议主要内容就是许一山作报告,燕京领导作指示,发表贺词。下午的会议,梁、陆、章三位领导不会再参加。各省市前来祝贺的代表也不再列席。 他们都将打道回府。下午的会议主要是宣布经作区的任命。 接待宴在会前一天的晚上已经举办过了,上午休会后,嘉宾与贵宾便可自行决定去向。 会议中餐,采用了自助。 许一山拿了盘子,亲自去打了饭菜,端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邱和也端着盘子过来了,他在许一山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许书记,你今天的报告太让人感到振奋了。”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是吗?” 邱和激动说道:“你提出来的这些战略目标,之前没有任何人提起过啊。国明同志说了,经作区是未来华夏的希望所在。他对经作区寄予了厚望啊。” 上午会议结束后,许一山只作了一个简单的送别。 梁国明回燕京,章德回广粤。陆书记是唯一一个没有行程安排的领导。 具体送行,由会务组安排。在与章德告别时,许一山说了一句,“章书记,过几天我将去您那里取经,请您一定指示。” 章德脸上露出来一丝难得的笑容,他在许一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随时欢迎许书记。” 许一山本来是想留梁国明多呆上一天的。但梁国明在京还有重要的活动,他必须在上午会议结束后立即离开中部省。 邱和嘴里说的话,许一山并没在意。梁国明是不是寄予厚望不重要,重要的是经作区的开局工作。 既然已经定位了经作区的未来目标,就不能是一句空话。许一山的计划里,无人机是第一个要落地的项目。之前,他与无人机公司有过接触,得到过对方的反馈。对方很有兴趣来经作区安家落户。 他不能让自己在大会上的报告成为笑谈,更不能成为无稽之谈。 但是,要想实现这一个目标,未来很艰难。 “许书记,下午的会议,主要就是宣布任命了。”邱和提醒着他说道:“您还要不要最后一次确认?” “不用了。”许一山抬起头说道:“老邱,这段时间你也太辛苦了。劳心劳力的,等忙过这一阵,我放你几天假。” 邱和嘿嘿笑道:“比起许书记您啊,我这点事算什么。对了,经作区搬迁去东湖水库管理处办公的事,我已经安排布置好了。就等许书记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拔营起寨了。” 许一山高兴道:“好啊。老邱,你办事,我放心啊!” 下午的会议一开始,大礼堂里便充满了喜庆。 许一山要在下午的大会上宣布经作区干部的任命。这对每一个即将走上领导岗位的干部来说,无异于一场盛典。 邱和提醒许一山最后审查敲定干部名单,被许一山果断拒绝了。这让邱和内心突然有种忐忑不安。 上午的大会,第一次让他见识了许一山的深藏不露。作为经作区的实际权力人,戴帽下来的经作区秘书长,他居然对经作区的定位一无所知,这种事说出来,真让他感到惭愧。 许一山的报告不但让参加大会的所有人所熟知,更是通过网络迅速传遍了全球。这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了,只能面对。 他心里不得不敬佩许一山的胆魄。他能在大会上毫无征兆地将经作区目标公开出来,他显然已经预计了公布后的风险。 其实,当时的邱和手心里全被汗水浸湿了。他担心梁国明会站出来反对。一旦梁反对,那就是一个难解的死结啊。 许一山凭着胆魄和勇气,在事先未与任何人沟通的前提下,造成了既定的事实。很显然,梁国明被迫接受了。 正因为这样,才让邱和心生不安。 谁敢保证在下午的干部任命会上,许一山不会又出一个幺蛾子呢? 邱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倘若出现预料不到的结局,他一定站出来公开反对。 干部任命从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开始。许一山宣布,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共十一人,符合组织程序和规定。而且,十一人的领导班子,都是经过燕京组织部选拔考察任命的。 接下来,就该宣布经作区各部门的负责人名单了。 许一山请了邱和代为宣布。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任命大会。气氛热烈而友好喜庆。每宣布一道任命时,都会响起热烈的祝贺掌声。 干部任命宣布完毕。除去领导班子成员以外,经作区共有干部编制98人。这是一个相对完善的组织架构,是一个独立的行政体系。这个行政体系只对燕京负责。 同时,邱和宣布撤销原易章、英山、连县、蓝田的县委一级组织架构,改设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办事处。并规定办事处的行政架构等同于县一级行政架构。原四县主要领导,在机构改革方案实施之前,继续履行职责。 会开到此,已经是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了。 这时,许一山开始了他的讲话。 “同志们,上级交给了我们一项光荣的任务,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经作区的主人。我恳请同志们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虚心学习,努力进取。我们要把未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建设一支高效廉洁的干部队伍是我们经作区的基本目标。在座的每一位领导干部,你们今后将要面临许多不可预知的困难。请大家记住,在困难面前,我们不能退缩,一定要迎难而上。我请各位放开思想,放开手脚,大胆去干,努力去干。”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道:“易章的方华来了没有?” 他没在方华的名字后面加上“同志”二字,顷刻间,气氛便凝固了起来。 方华紧张不安地站起了身,答应了一声,“到。” 许一山示意了一下邱和,邱和便招了招手,会场外面便进来四个面容严肃的人。 方华被请走了。大礼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1997章 宏图计划 方华被抓,相当于给经作区祭旗。 干部大会过后第三天,经作区全部机构同时迁往东湖水库管理处。 东湖水库年代久远,自然满足不了经作区的办公需要。有人提议先借用连县或者蓝田县委的地方用作办公,遭到许一山的断然否决。 有了方华的前车之鉴,在他否决提议后,再没人提起此事,也没人抱怨办公条件的艰苦。 经作区一百多号人挤在一栋小楼里办公,确实有些局促。由于房子不够,便出现两个或者三个部门挤在一间办公室办公的场景。 许一山请来邱和,要求他迅速组织人马,建设新区。 未来经作区办公规划用地三平方公里,择址东湖岸边。经作区下属所有局委办,均建设一座独立办公楼。办公区三公里外,是为东湖水库核心景区。此处被规划为住宅区。 住宅区规划有一片特别显眼的建筑,专家别墅群和专家楼。许一山指着这一片区域说道:“重点在这一片,设计要巧,用料要好,建筑要精良。” 邱和道:“许书记,我看,就请林副主任来具体这一块的工作。” 许一山爽快答应道:“好啊,请少雄同志来主持基建工作。” 专家别墅群和专家楼,是许一山一直在酝酿的计划。他要筑巢引凤。 经作区定位目标已经出台,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得有超常规的付出。人才引进是所有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没有人才,一切都是空谈。 东湖虽然风景优美,但是地处相对偏僻,缺少大城市的繁华。要想留住人才,就得有一片适宜人才生长的土壤。 下午,经作区领导班子十一人齐聚在他的办公室里,商讨下一步的工作。 管理处的会议已经被安排作为办公用房。因此,经作区想开一次大规模的会议都没场地了。 许一山的办公室也就十多平方,挤进来十多个人,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会上,许一山提出了三个计划。一是筑巢引凤安居工程。此计划主要内容是争取在一年的时间内,完成经作区办公、居住的基本建设。 第二个计划为超级人才引进计划。主要内容是聘请国内外在无人机、ai人工智慧、芯片开发技术和半导体行业具有代表性的科研人员。 “凡是在上述领域具有特殊建树,有一定影响力的专家,我们赠送一套别墅,外加百万安家费。”许一山含笑道:“如果专家有特殊要求,需要安排家属子女工作的,我们必须尽一切力量帮助其圆了心愿。大家有没有意见?” 邱和笑呵呵道:“我赞成许书记的意见。对高科技人才,我们在物质上一定要满足他的愿望。” 其他班子成员纷纷表示,支持人才引进计划的全部内容。 第三个计划,就是经作区的重点工作——招商引资工程。 经作区已经淡化了经济目标,科技发展成了核心事业。因此,在招商引资时,重点不再放在基础经济层面。比如,技术基础相对简单,而需要劳动密集的企业,经作区直接否决进入。 许一山计划了一个入区准则,所有进驻经作区的企业,必须是拥有专利技术的企业。 他计划在易章建设无人机基地,将ai人工智慧技术放在英山。芯片研发放蓝田,半导体在连县。 四个地区之间,修建两纵两横四条区内快速车道。将四个区紧密联系起来,形成各区直达东湖别墅群的车程不超过半小时。 四区之间,开放专线班车。确保各区之间交通便利。 大框架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落实。 班子成员个个神色肃穆。大家心里都知道,经作区的每一个计划,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就像许一山说的,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 虽然经作区手握两百亿,但要想实现计划的全部内容,这点资金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邱和小心说道:“我赞成许书记的全部计划,但是,我们有一个实际问题必须面对,那就是资金缺口的问题。”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秘书长说到点子上了。不过,资金的问题,请同志们放心,我来解决。” 许一山表态资金不成问题,那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十一个班子成员,许一山主持全面工作,邱和协调内部和地方政府关系。剩下的九名班子成员,就得去负责落实实施计划的具体工作了。 “同志们,我计划将各位分成三个领导小组。一个小组负责经作区的全部基础建设。一个小组负责人才引进计划。另一个小组负责招商引资工作。请在座的各位同志根据自己的特长,发挥自己的长处,先自由组阁,再按需调整。” 一幅宏伟的蓝图在大家眼前徐徐展开。这幅气势宏伟的蓝图能否开出来奇异的花朵,全在这一屋十一个身上。 林少雄主动表示,他对基建这一块比较熟悉,在地方工作的时候,曾负责过该项工作。经作区的基建工程,他可以承担起来。 其他两位曾在地方抓过城建工作的班子成员表示愿意配合林副主任的工作。 基础建设领导小组便出炉了。林少雄为组长,曾俊、方立为副组长。 班子成员邓前进表示,他过去在地方主持科学技术工作,认识和掌握不少国内外尖端科学技术人员的情况,他愿意承担起人才计划引进计划的全部工作。 在邓前进的推荐下,班子成员中的李云和李想,成为人才引进领导小组副组长。 剩下一个招商引资领导小组,半天没人站出来主动请缨。 招商引资其实是一个老生常谈的事。许一山刚踏入仕途的时候,就遇到过招商引资的事。在招商引资最高潮的时候,各地为了达到引资目的,不惜出台各种各样与国家政策法律相抵触的政策。当时的招商引资之乱造成的后果,至今未能完全复原。 如果把当年所有的招商引资项目全部罗列出来,会发现在那场招商引资大战中,政府是受伤害最深的一个。 这是一个被人诟病的课题,也是一个雷区。 政府当中,但凡能招得进商的干部,都被视为能人,最受领导重视。如果能引得进资来,更会成为领导的座上宾,也是最容易得到提拔的人。 相反,工作不到位,未能有成果,又是一个最致命的缺陷。 许一山见没人表态,只好主动表示,招商引资计划由他自己来挑头。 责任明确,分工明确,经作区的工作正式步入正轨。 许一山将领导班子要全部撒出去,只留下邱和一个人坐镇。 “一个月后,我们再开会。”许一山宣布,以后的领导班子会议,坚持一月一开,绝不将时间浪费在文山会海里。 第1998章 挖墙脚 许一山苦心积虑,认真谋划。在将经作区各项工作全部安排到位之后,他带着班子里的三名副主任,直奔广粤省拜会书记章德同志。 经作区在筹划之初,便得到章德同志的大力支持。许一山清楚,经作区事关两省,只要有一方提出反对意见,便不会有今天。 当初天旱,两省都将眼光盯在东湖水库上。广粤财政雄厚,斥资建造大排量抽水站,是得到过章德同志的同意的。 因为抢水纠纷,最终造成人员伤亡。两省矛盾就此结下。本以为这个矛盾会影响两省的团结,没想到许一山一出马,不但将矛盾化解,还促进了一个新的经济模式落地。 东湖水库事件,章德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命人详细调查了许一山的背景。得知他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年轻干部,心里便产生了好感。 要想了解一个人,必须要看他做过什么事。 许一山引进外资落地茅山,费尽千辛万苦将云轨项目建成。为抢人才,许一山孤身深入广粤省,一次性从广粤省招走几百技术成熟的产业工人。 当时,许一山抢人之举,直接被汇报到了他的面前。在广粤省看来,许一山这种不将广粤省放在眼里,公然跑去广粤招人之举,应该要打击。汇报人义愤填膺地表示,必要的时候,可以控制他许一山的自由。 但是,章德同志大度地表示,人家敢来我们地盘抢人,说明人家有底气。侧面也证明广粤省委国家培养了大量的优秀产业工人。 诸如此类的事不少,比如他谋划的衡岳制造之城因为出口量大,曾被燕京公开表扬。章德感叹,此子前景远大,不可限量。 以至于在中部省提出在两省之间设立一个经济协作区的时候,章德同志第一时间便有了响应。 燕京在经作区的问题上很重视,章德同志参加过两次专题座谈会。在决定要不要设立经济协作区的问题上,章德第一个表示,对这种新经济模式应该予以肯定。至少尝试一下,总结出来经验。 章德的意见,起到了关键作用。毕竟,经作区的设立,广粤省不但要出钱出力,而且最后的成绩还不属于他。但广粤省表现出他们敢于尝试的决心,影响了参加座谈会的所有同志。 可以肯定,经作区最后能得到批复,章德同志的功劳非常大。 赴粤之行,事关重大。临行前,邱和双手握住许一山的手,郑重说道:“许书记,我们等你凯旋归来!” 邱和这么一说,许一山顿然间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 拜会章德同志,不仅是要取得广粤省对经作区工作的支持。而且他需要落到实处。那就是他要与落户在广粤省的一家无人机公司接触洽谈。 广粤省疆域无人机公司,其技术水准已达国际水平。是全球三大无人机公司之一。如果能邀请疆域无人机公司来经作区落户,开局就赢。 许一山深知,疆域无人机公司是广粤省重点保护单位。这种集合全球尖端科技的公司,在哪都是宝贝。据传,当年疆域无人机公司想迁址燕京,最后惊动章德同志亲自找无人机公司老总谈话,情真意切挽留他们留下来。 不知是他的真情打动了公司,还是因为广粤省地处国际前沿,迁址的事最后就没了下文。 广粤省的干部说过,谁打无人机公司的主意,就是在打广粤省的主意。广粤省会集一省之力反对。 章德同志亲自接待了许一山一行。当晚,在天鹅酒店举行了隆重的接待晚宴。 来的时候,许一山特意让林少雄随行。 作为曾经的广粤省副省长,林少雄在广粤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林少雄当然也明白许一山的用意,他在路上就与许一山交流过了,非必要不提无人机公司的事。 广粤省委省政府在家领导全部出席了接待晚宴。章德同志在晚宴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 经作区的到来,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这种独立于两省之外,直接受燕京领导的新型地区,在过去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当许一山代表经作区在晚宴上作答谢发言时,许多人才第一次真正见到他的真貌。 大家不禁疑惑,许一山的年龄不大,又无雄厚背景,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但是,所有人很快被许一山的发言所折服。 他的发言朴实,没有任何华丽辞藻。他描绘了一幅令人神往的画卷。在他的发言中,似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奋发向上的激情。 他与章德同志的发言,平分秋色。 许一山这次带的队伍不小。除了经作区一下来了五个正副主任,他还带来了一支精兵强将。 回到座位前,许一山诚恳地给章德敬酒,“章书记,感谢您。” 章德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在章德眼里,许一山尽管级别很高,但还是小字辈。像章德这种经历过无数政治风雨的老书记,他完全可以成为许一山的师长。 经作区开门之后,第一站拜访的就是广粤省。由此可以看出广粤省在许一山心里的分量。 按理说,许一山第一站应该奔赴燕京。但是他没这样做,他将目光盯在广粤省,目的不言而喻。 果然,章德主动挑起话题说道:“许书记啊,我参加过你们的干部大会后,深有感触嘛。经作区定位无人机、ai人工智能和半导体、芯片产业,这个目标很大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章书记,理想很丰满,但愿现实不骨感。” 章德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问他道:“有什么打算啊?” 许一山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我需要各方面的支持。” 章德似笑非笑道:“你不会把主意打到我们广粤的疆域无人机身上来了吧?” 许一山道:“不敢不敢。不过,我有个请求,我想接触一下疆域无人机公司。毕竟,这家公司在全球排名前三啊。” “没问题啊。”章德笑吟吟道:“我今晚就邀请了他们老总来参加晚宴了。” 许一山双眼放光道:“是吗?章书记果然高瞻远瞩啊。” “许书记,见面可以,深谈也行。但是,我不希望有人挖墙脚哦。”章德开玩笑说道:“我想,你许书记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疆域公司在广粤已经扎下了根。就算我有这心,人家未必愿意配合啊。请章书记放宽心,我们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得到一些经验。” 第1999章 另辟蹊径 五天的赴粤之行,许一山收益颇多。 不可否认,林少雄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林少雄与广粤省原副书记林威同族同宗。两人颇有些渊源。林少雄在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林威已经是省领导。 林威是典型的广粤本土干部。关系遍布广粤每一个地方。 广粤干部与其他省市干部有所不同。他们站在时代的潮头,更多更容易接触到新鲜事物与理念。因此,他们显得相对开明。但也是抱团取暖最显著的一个地区。 广粤省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独特语言体系。这种语言体系甚至比普通话要尊贵得多。但凡能说这种语言的,都被人刮目相看。 在广粤省,官场流行的并非官话——普通话。而是“广语”。广语发音抑扬顿挫,说得快的时候,就像唱歌一样优美动听。 广粤省人特别热爱自己的语言。从民间到官场,处处充溢的都是广语,很少有人说普通话。 广粤人说普通话,就像说相声一样,往往引人发笑。 在广粤省人看来,他们的语言有着独特的魅力。他们不屑于学说普通话,他们的坚持,才让广语成为官话之外唯一的一种交流语言。 广粤也是唯一将自己民族语言保留并发扬光大的省份。 在广粤为官,不会说广语的,往往会被人排挤。因此,外地到广粤的干部,第一关要突破的就是语言关。即便不会说,也一定要学会听。 毕竟,有相当多的,特别是基层官员,不会说普通话的大有人在。 语言特色决定人生圈子。说同一种语言的人,他们会自觉拥抱成团。这就是所谓的“乡音”。乡音听起来很俗,但却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一个声音。 广粤省的排外,也是很有名的。过去上面安排人去广粤任职,很难取得本土干部的信任。本土帮与外地帮的矛盾由来已久。一直到现在,这种现象还是存在。 上面为了打压广粤省的这种地方保护主义,有意识地安排外地人到广粤省担任一把手。比如章德书记,就是外地调入广粤执掌广粤的。 广粤官员为了保证自己的圈子不被冲散,他们往往会有意识地培养和扶持本土干部。尽管他们知道不能抗衡,但至少有一个平衡的作用。 林少雄从地方一把手跃升省政府副省长,在于林威调任之前的精心安排。 广粤省干部不愿意去外地任职。即便荣升燕京,他们也不会觉得荣幸。他们普遍有一个心理,那就是宁愿在广粤作一个鸡头,也不愿去外地当一个凤尾。 林威调任其他省市担任领导,临走前,将林少雄安排到了省政府担任副省长。这是他在广粤省留下的政治遗产,其实,就是留下自己的影响。 林少雄在广粤省政府领导当中排名是最后的一位。尽管如此,他副省长的身份摆在那,在整个广粤省官场里,还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许一山拜访广粤省,有着强烈的取经意思。但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在希望在广粤觅得一线机会。 近三十年来,广粤省的发展是有口皆碑的。其中以深海市最具代表性。深海被视为华夏改开以来最成功的典范。深海经验,一度被视为华夏未来发展的经验。遗憾的是,受各方面的影响,深海经验实际是不可复制的经验。 接待晚宴上,章德尽管笑称许一山是来挖墙脚的,但也透露出他不愿意许一山染指广粤省的无人机事业。 无人机有着无比广阔的市场。它将深远影响人类未来生活。 许一山早就看出来了,占据无人机市场,就等于是扼住了未来的咽喉。 无人机事业不但将遍布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而且能广泛应用于现代和未来战争。 居安思危的思想,许一山一刻都没懈怠过。虽说现在的世界,看起来是太平盛世,但谁又能保证,战争不会在某一天爆发呢? 毕竟,人类的思想都是有局限性。当思想局限无法突破的时候,人类便会选择战争。因为战争才是解决人类争端最彻底的一种方式。 许一山对军事了解并不十分熟稔。但他很清楚,华夏面临战争的风险不是没有。 如果说,许一山将经作区定义为高科技新时代的硅谷,不如说,他的眼光已经超越简单的经济层面,更多关注到未来社会的发展需要了。 他深知科技对人类的重要性。只有掌握核心科技的人,才有傲视这个世界的资本。经作区的四个主要发展方向,无不是现代科技的尖端技术。 无人机、ai人工智慧技术、芯片技术、半导体产业技术,无论那一项,都将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趋势。 在这四个方向当中,无人机技术可能是最容易突破的技术。 因此,他首先便将眼光盯在了疆域无人机公司身上了。 之所以说林少雄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在于林少雄与无人机公司的老总存在一种渊源的关系。 林少雄升任广粤省副省长后,一段时间负责全省的高科技产业工作。因此,就促进了他与无人机公司老总的接触和交流。 晚宴过后的第二天,在林少雄的协调下,许一山带队参访了无人机公司。 在观看过无人机表演过后,许一山兴致勃勃与公司领导展开了座谈。 无人机公司老总姓窦,全名窦顺德。窦总原来是国家科学院的研究员,一生都在致力无人机事业的发展。他年轻的时候,留学过日韩,也留学过欧美。曾在全球最大的无人机公司工作过五年。 回国后的窦总创下了华夏无人机公司,短短的五年时间,便跻身全球无人机事业前三强。 许一山诚恳发问:“窦总,贵公司的无人机服务对象都是那些?” 窦顺德笑了笑道:“都是用于民用。比如,农业科技,森林消防,紧急救援等。” 许一山试探着问:“窦总有没有想过,如果未来战争使用无人机加入,战场态势会怎么样?” 窦顺德一愣,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说实话,我还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想知道,如果以现在的技术,把现有的无人机改造之后,能不能直接投入到战争当中去?” “技术不是问题。”窦顺德爽快说道:“但是,生产非民用低空飞行器,需要得到有关方面的批准。” “如果有批文,你又能改造,我想知道,一架这样的无人机,市场价格在多少钱?” 窦顺德想了想道:“应该在十万块之内。” “我想订购一千台这样的无人机,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两个月。” “成交。” 第2000章 胆子不是一般大 许一山一出手就订购了千台无人机,让所有人都懵住了。 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窦顺德,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解释道:“许书记,你要求订购一千台无人机我能答应。但是,非民用的无人机,我没法答应啊。” 许一山微笑道:“你只管答应。批文我负责。如我这边不能提供批文,合同作废,而且我方愿意接受违约处罚。” 窦顺德道:“只要许书记能提供批文,我保证可以按时交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许一山突然订购千台非民用无人机,迅速引起轩然大波。 林少雄不无担忧地问道:“许书记,你订购这批无人机,可是一笔很大的花费。关键是这批非民用无人机派不上用场,就等于是一堆废铜烂铁啊。” 许一山笑而不语。 晚上,邱和也打来电话询问。他提醒许一山道:“许书记,我们的目的是招商引资,不是采购啊。” 许一山回了他一句,“老邱,你先不要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离开广粤之前,许一山特意去章德同志那里辞行。 章德也听到了许一山在疆域无人机公司订购了千台非民用无人机的消息,他打趣许一山道:“许书记,这是准备打造一个无人机军团,要打仗啊?” 许一山笑道:“太平盛世,华夏无战事。不过,未雨绸缪,未必就是坏事。” 两人心照不宣,大笑辞别。 在广粤五天,许一山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与疆域无人机公司签订了一份订购千架非民用无人机的合同。 此举,遭到了包括邱和在内的经作区领导班子的集体反对。 邱和提议召开班子成员会议,集体表决是否要履行合同。 许一山没有采纳邱和的意见。而是悄悄离开了经作区,直奔岳州去了。 他突然出现在岳州市,让市委书记刘教授又惊又喜。 刘教授顾不得矜持,一把搂住他的肩头大笑道:“一山,你怎么突然大驾光临我岳州了?” 许一山笑道:“刘教授,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来,是来求你来了。” “求我?”刘教授大惑不解地看着他,哭笑不得道:“一山,你开老师的玩笑啊?你现在还需要求我吗?快说,什么事?” 许一山笑眯眯道:“我想见见与你们做生意的原油供应商。” 岳州自从确定为日化城之后,全球生产石油的地区,都有他们的朋友和合作伙伴。 盛产石油的国家,都是富得流油的国家。因为他们的富裕,往往会让周边的国家和地区眼红。于是,争夺利益的戏码便会每日上演。 纵观全球产油国,往往都是军事力量相对薄弱的国度。说白一点,他们很多缺乏保护自己利益的能力。 战争随时威胁着石油国。因此,保护自己,便成了所有石油国亟待解决的实际问题。 刘教授若有所思地说道:“一山,你是打算......” 许一山拦住刘教授没让他往下说。 刘教授也不再说破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大笑。 当晚,许一山会见了某石油国的代表。 闭门会谈在岳州一家宾馆里悄无声息地举行。会谈除了许一山外,对方也只有一名代表。许一山的英文基础很好,能实现无障碍交流。 会谈进行了三个小时,等门打开时,许一山与对方代表并排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挂着一层舒心的微笑。 等在门外的刘教授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会谈进行得很融洽。 送走石油国代表,刘教授关心地问:“卖了?” “卖了。”许一山轻松笑道:“而且是无限期供货,有多少,人家要多少。” “多少钱一架?”刘教授好奇地问道。 许一山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晃了几下。 “十万?” 许一山摇头。 “一百万?” “一百万美金。”许一山笑了笑道:“他们很富,这点小钱,人家是不看在眼里的。相对于我们提供保护他们的无人机,他们付出这点代价,太划算了。” 刘教授惊得张大嘴半天合不拢。 “这笔生意,赚得也太多了。”刘教授羡慕地说道:“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个生意?” “赚钱不是我的目的。”许一山笑道:“刘教授,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明白明白。”刘教授感叹道:“也只有你许一山,才会想出这么巧妙的点子来。” 订购了无人机,转手又卖了出去。这件事似乎功德圆满了。但是,许一山知道,困难还在后面。 疆域无人机虽然有生产非民用无人机的技术和能力,但是事关军事用途,这就很微妙了。如果拿不到燕京的生产批文,一切都是白忙活。 许一山也清楚,在非民用无人机的用途上,上面控制得很严格。 眼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岳州停留了一天后,许一山直飞燕京去了。 梁国明在听取了他的汇报后,久久没有出声。 许一山弄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扔在他手上了。 “老许,这种生意你也敢做?”梁国明在平复下来心情后,毫不客气地批评他道:“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赚点钱。” “你要钱,我这里可以给你想办法啊。”梁国明无奈说道:“你知道全球对这种相当于武器的东西有严格规定吗?” “国明同志,如果你把他只看作是一门生意,这个事就没那么多考虑了。” “你想想啊,全球拥有同样技术和能力的公司,不只是我们一家吧?为什么别人不去做这个生意?” 许一山笑了笑道:“别人考虑的是地区平衡。拥有这种能力和技术的国家,他们都已经是既得利益者了。他们不希望打破这种地区平衡。维持现状才能让他们获取更大的利益。如果我们在这时候插进去一只脚,未来,就有可能取代他们。” “我相信你说的这个道理。但是,这里面风险太大了。” “有风险才有机遇。”许一山苦笑着说道:“国明同志,我们不能总仰人鼻息吧?我们应该争取主导权。” “我需要考虑。”梁国明摇着头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行啊,我等你。”许一山笑眯眯说道:“刚好,我趁着这段时间,来一个旧地重游。” 第2001章 他们要分手 许一山以一百万美元一架的价格,要将非民用无人机卖到国外去,惊动了高层。 无人机技术是这几年刚刚兴起的一门技术。由于技术门槛高,国内仅有疆域无人机公司在研发和生产。这种新技术在问世之后,得到了广泛的应用。由过去单纯的功能逐渐进入了农业、现代高空勘探、侦查、巡逻、森林火灾救援等领域。 因为技术门槛高,不仅国内,国外具有全套技术的公司也屈指可数。 随着技术日趋成熟,无人机进入战争领域已经得到验证。 毕竟,现代战争已经不是人海的战争。现代战争是高科技战争。无人机因机型小巧,灵活,且造价低廉而得到全球认可。 一架携带小型炸弹的无人机,能胜过一个满员营建制的战力,也得到过验证。 无人机将成为未来战争的先驱力量,得到了公认。 然而,由于技术壁垒,拥有先进无人机技术的国家将无人机技术视为普通战争的杀手锏。因此,很少出口无人机,特别是非民用无人机技术,更是壁垒森严。 任何一宗武器的问世,并非都是用来杀人的。武器是维护和平的基本,武器的终极目的,是震慑,而不是使用。 许一山要将非民用无人机卖到石油国,并不是希望挑起战争争端。他只是希望这种无人机到了石油国之后,能更好地保护石油国的安全。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思想,他在与石油国洽谈时,得到了石油国的高度认可。 石油国不差钱,花钱卖安全,是他们最愿意干的一件事。 其实,石油国过去就觊觎过疆域无人机。只是疆域公司拿不到生产他们所需产品的许可,这宗买卖就一直拖延了下来。 现在许一山主动找上门来,这对石油国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以至于在商谈价格的时候,许一山伸出一根手指头时,对方便主动报出一百万美元一架的单价。 事关重大,高层需要紧急磋商。许一山趁着空闲时间,去了学校找弟弟许小山。 许小山见到哥哥时格外高兴。他已经考取了徐菁教授的博士研究生资格,目前主要跟随徐菁教授研发蓄电池的工作。 两兄弟一见面,亲情胜过所有的感情。 许小山请哥哥吃饭,许一山也不客气,刚一坐下,许一山便狐疑地问道:“小山,怎么没见到祝韵啊?” “分了。”许小山哼了一声道:“哥,她骗了我。” “骗你?”许一山呵呵笑了起来,“小山,你是不是对小祝有误会啊?她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骗人。” 许小山冷笑道:“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我们家可高攀不起她家。不如趁早分手,长痛不如短痛。”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小山啊,人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自信啊!不管小祝是什么样的家庭,只要她是真心爱你的,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忽视。真正的爱情,不会被金钱、地位、身份绑架啊。想当年,你嫂子与我,难道我们家当时就不是高攀你嫂子家吗?” 许小山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声说道:“我嫂子温柔漂亮,他看上哥,是因为哥你太优秀。” “难道我们小山就不优秀了?”许一山微笑道:“你可是我们许家走出来的第一个科学家啊。” 许小山叹口气道:“算了,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哥。” 许一山摇摇头道:“你先等着。我这就给祝韵打电话。” 祝韵听说许一山兄弟俩在一起,高兴说道:“大哥,你在哪?我这就去找你。” 许一山报了地址,耐心等待祝韵的到来。 听说祝韵要来,许小山开始坐立不安。他似乎在渴盼,又担心,惶恐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半个小时后,祝韵出现在包厢的门口。 许一山示意弟弟去迎接她,许小山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祝韵也不理他,径直走到许一山跟前,笑容满面喊道:“哥。” 许一山连忙招呼祝韵坐,一边吩咐小山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给小祝倒茶。” 祝韵抿嘴一笑,“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自己倒了茶,看了一眼小山,便对许一山诉苦道:“哥,小山他欺侮我。” 许小山急忙辩解道:“祝韵,你别恶人先告状,谁欺侮你了?” 祝韵哼了一声道:“你没欺侮我,怎么要跟我分手呀?” “谁让你骗我啊?”许小山气愤说道:“你们家是名门望族,我们家是农民。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贱民一个。你为什么不早告诉你的身世?” “有必要告诉你吗?”祝韵气哼哼说道:“我家是我家,我是我。再说,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吗?你这种男人,就是小鸡肚肠。” “没错。我就是小鸡肚肠。”许小山嘴硬道:“我就是不想攀龙附凤。” 祝韵笑吟吟地道:“你以为与我分手,你就可以一走了之呀。许小山,我明确告诉你,你想不要我,没门。” 看着两个青春靓丽的年轻人拌嘴,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小山也气哼哼道:“大不了,我这一辈子不娶老婆了。我打一辈子光棍。” 祝韵撇着嘴说道:“我就打一辈子女光棍。” 许小山有才。有才的年轻人,都容易被女孩子垂青。加上许小山身上有大哥许一山身上的优点,人长得牛高马大,却又不失英俊儒雅。这才让他同学祝韵看上了。 年轻人谈恋爱,起初都是因为眼缘。接触一段时间之后,许小山身上那股质朴的农家出身孩子的善良,深深打动了祝韵一颗少女的心。 正如许小山耿耿于怀说的那样,祝韵从一开始便隐瞒了自己是祝老孙女这件事。她只告诉许小山,自己只是燕京普通人家的女儿。 事实上许小山对她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毕竟,祝韵的穿着打扮,平常的生活习性,与寻常人家的姑娘并无两样,根本看不出她有着豪华背景。 直到上一次许一山来燕京,祝韵轻而易举就在燕天下拿到包厢。从接待他们的服务员恭敬的态度上就能发现,他们的恭敬是针对祝韵的,绝非是大哥许一山。 事后,许小山试探过祝韵,但祝韵一口咬定她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出身。 让祝韵暴露出身份的是徐菁教授。徐菁自然知道祝韵的背景。 知道了祝韵身份后的许小山,感到自己被欺骗了。他义愤填膺地将祝韵约到学校的一个凉亭里,劈头盖脸说道:“祝韵,我们分手吧。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找你。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许小山便扬长而去。 祝韵忍着笑将这一段过程如数告诉许一山,认真说道:“哥,你一定要给我出口气,教训教训他。” 第2002章 重归于好 祝韵本来是开玩笑的,许一山却认了真。 他招手叫许小山过来,抬起一脚,就踢在弟弟的屁股上。许小山没防着哥哥会踢他,一下没站稳,差点扑倒在地了。 这一幕让祝韵捂着嘴笑了起来,她又担心大哥再去踢他,赶紧拦在他们之间求情道:“大哥,饶了他这一次吧。” 许小山一把推开她,恶声恶气地吼道:“不用你装好人。” 许一山大怒道:“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吧?今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大哥就不配是大哥了。” 许小山梗着脖子跟着吼道:“你打啊,打死我算了。” 两兄弟吵了起来,吓坏了祝韵。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玩笑话,让两兄弟真动起了手。 当然,这只有许一山动手,许小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还手的。 祝韵看出了端倪,心痛许小山再挨打。即便许小山吼她,她还是拉着许一山的胳膊求情道:“大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小山不懂事,惹大哥生气了。” 许一山这才坐下来,命令弟弟道:“坐下。” 许小山心里不服,可是他又怕大哥。只好乖乖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却与许一山保持着一段距离。 “小山啊,你不记得我们家的规矩了?”许一山语重心长地说道:“爹是怎么教育我们的?男人的本事,是在外面。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让女人生气。祝韵哪里错了?她是真心爱你,才不将真相告诉你的啊。” 许小山气哼哼道:“我又不自卑。” “这就对了,做男人,自卑是最没出息的表现。既然你不自卑,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狗屁的要求?我警告你,再惹小祝生气,我剥你的皮。” 训着训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山,祝韵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啊。这么好的姑娘,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许一山安慰着弟弟说道:“你现在唯一的事,就是努力学习,奋发向上。不要让小祝看不起你。你记住,你现在是我们许家唯一的博士生,能不能才,看你造化了。” 被大哥训了一顿,又挨了一脚,许小山老实了许多。 祝韵悄悄去牵他的手,他居然没敢甩掉了。显然,他们要重归于好。 许一山来看望弟弟,不仅是兄弟见面。他是想通过小山了解一下香河市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进展。 香河未批上市融资,触犯了容海。项目被容海强行叫停。在许一山主动说出融资的主意是他出的后,容海二话没说就解了冻。 资金解冻,工地又恢复了原来的热火朝天。 目前,一期工程已经露出了大概的形状。耿强要求,工地要24小时不停工,必须抢在五一节前,安装第一条生产线。 徐菁教授将她的研究团队放了一半在香河,根据现在市场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技术来看,香河市的新能源汽车将会颠覆整个新能源汽车市场。 许一山听到这里,高兴说道:“小山,徐教授的研究成果应用到现代工业企业中是非常及时,又非常正确的。不过,未来你们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市场应该要成为你们排名第二的主要任务。” 许小山得意说道:“放心吧,我们不但把现在市场上所有的新能源汽车都买了一辆回来研究,而且还从国外进口了目前最新的新能源汽车。经过我们测试比较,目前,还没有一款新能源车能与我们的车匹敌。” 新能源汽车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续航能力,其次是安全系数和驾乘体验。市场上表现最好的车,最大续航能力在六百公里左右,而徐菁研发出来的技术,能将续航里程提高到一千公里。 最关键是徐菁突破了充电技术。现在他们的产品,能达到十五分钟充满电的巅峰状态。 “过年的时候,耿书记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许小山骄傲说道:“哥,我现在也有股份了。我们徐老师将她的股份都分给了我们研究室的同学。” 祝韵打趣道:“原来你现在是许老板了,难怪脾气见长,不理人啊。” 许小山尴尬道:“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我就要说。”祝韵撒娇道:“徐教授给到你名下的股份,你必须转到我名下来。” “好啊,给你啊。”许小山嘀咕道:“小女人,贪财。” “我就喜欢贪财。”祝韵得意道:“许小山,当着大哥的面你说了啊,你的股份要转到我名下来。你敢不转,我就打电话给大哥,再踢你屁股。” 这句话让许一山也尴尬起来了。在祝韵面前他拿出了家长作风,目的就是在维护着她祝韵啊。 “大哥,我听爷爷说,你现在是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一把手?副部级干部啊。”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组织信任,我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哥,我真羡慕你。”祝韵敬佩不已地说道:“听说你的这个试验区什么都没有,就划了一块地,给了一笔钱。爷爷说,这事换了谁都干不成,唯有大哥你,还能给人一点希望。” 许一山道:“也不能这样说。小山,祝韵,我们华夏自古以来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能人志士,多如牛毛。我只不过是被推在时代的浪潮前了。” 祝韵笑靥如花道:“大哥,我毕业后,就跟着你去混,好不好?” 许一山正色道:“祝韵,我们经作区确实在广揽人才。你想去,我热烈欢迎。但是,你要经过组织选拔才能去。” 一顿饭,吃吃聊聊,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 许小山得知大哥现在已经是副部级的领导了,惊讶之余,不觉神气了许多。 毕竟,大哥的级别,将他们家与祝韵家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突然,祝韵压低声神秘地问道:“大哥,听说你要将无人机卖到海外去?” 许一山吃了一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哪知道啊。”祝韵笑嘻嘻地说道:“爷爷知道啊。大哥,你现在的一举一动,爷爷都在关注着你呢。” 许一山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自己要将无人机卖到海外去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祝老早不问政事,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而且知道得那么快。 他不会想到,在他与梁国明谈了无人机的事之后,梁国明第一时间去征询过祝老的意见。 而祝老在孙女祝韵面前没有任何隐私,因此,祝韵那么快知道,一点不奇怪。 许小山小声问道:“大哥,你现在还做生意啊?” “发财的事,不做不是傻子吗?”许一山笑道:“只要钱不往自己口袋里装,我们就敢直面社会啊。” “大哥,我听爷爷的意思,这件事可能会有些难度。”祝韵小心说道:“非民用,就是军用。涉及到军用这一块,可能就不是做生意那么简单的了。” 第2003章 责任与风险 许一山一连等了三天,梁国明那边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他内心开始有些焦躁了。 卖无人机给石油国不过是许一山虚晃一枪。将非民用无人机公司建在经作区才是他的终极目的。 这几天里,许一山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如火一样的燃烧。他先后看望了廖小雅姐妹,在廖小雅办公室闲聊了一上午,又在廖紫办公室小坐了半个小时。 他本想去拜访祝老,考虑到不想给祝老添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中部省驻京办与奚美丽共进晚餐后,他决定最后一站去燕京发改委汇报一下工作。如果再无消息,他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燕京发改委是经作区的直属领导机构,来京汇报,顺理成章。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会请求发改委出面协调。 发改委领导热情接待了他,作为行政机关,经作区是发改委唯一的直属实体机构。它区别于行政机关,又具有一级行政机关的全部职能。 经作区在得到批复的同时,明确了它的行政地位——副部级单位。许一山作为经作区一把手,自然是副部级领导干部。 官至副部,凤毛麟角。 发改委主要领导亲自出面接待了他。在听取许一山的工作汇报后,他们高度赞扬了许一山对经作区工作的未来计划。 经作区将成为华夏版高科技硅谷,一直是发改委有意要筹划的想法。按发改委领导的意思,经作区与他们曾经设想过的计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挑起这副重担的人。 许一山的出现,让他们有灵光一闪,横空出世的惊讶。在悄悄对他的背景作过详细调查之后,发改委坚定了决心,他们必须要尝试一下,或许,这一尝试,就能改变华夏的未来。 有发改委做后盾,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其中,发改委领导便热情向他推荐了目前国内从事顶尖级ai人工智慧研究的专家。AI技术现阶段已经应用到社会生活当中了。但是,这些技术都是最简单、最粗陋的技术。真正的ai技术,早就突破了想象力。只是还没有一个适合的时机面向人类。 至于芯片与半导体技术,发改委领导建议他多与国家科学院联系,或许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半导体技术在国内尚有基础,但在芯片问题上,至今是一片空白。 然而,芯片又是制约所有科学技术发展的瓶颈。掌握不了芯片技术,其他再尖端的科技,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经不起考验。 可以说,芯片技术是所有高科技发展的前沿阵地。突破不了芯片技术,一起都是空谈。 发改委领导对许一山寄予了厚望,他们分别的时候,主任紧紧握住许一山的手说道:“一山同志,困难是肯定存在的。你只有突破瓶颈,才能迎来辉煌。” 许一山心情沉重,拿不到非民用无人机生产许可证,他没法拿下第一个目标。 梁国明没消息,说明阻力很大。他也不抱想法了,也不想去麻烦梁国明了。在与发改委领导见面之后,他就准备第二天动身回经作区。 梁国明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老许,急了吧?”梁国明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道:“晚上一起坐坐吧。” 许一山爽快答应,梁国明来电话,说明事情有了转机。 果然,在等到凌晨的时候,梁国明的秘书和司机过来接他了。 车直接开进一座大宅院。门口站岗的战士看见车来,笔挺地行了一个军礼。 这处大宅院与祝老和胡进家的院子显然不同。至少,警卫的档次就高了许多。而且进门的院门大小也不一样。祝老家的四合院尚且能进一车,胡进家的院门就没法开车进去了。 梁国明的院门,却能开进去一辆大卡车那么宽敞。 车在院子中间停下,跑过来一个年轻战士,替许一山打开了车门。 梁国明站在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从车里钻出来的许一山。 他这时候的气势,不怒自威,让许一山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进屋。”梁国明招呼他,转头对秘书吩咐道:“送茶后,所有人员全部清退出去。我与一山同志有重要事情谈。” 秘书送上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梁国明客气道:“老许,喝茶。” 许一山赶紧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后,望着梁国明说道:“国明同志,你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大家老同志,老熟人了,不用客气。”梁国明不说老同学,而用老同志和老熟人来敷衍,说明他不想与许一山牵扯同学情分。 “这么说吧,请你来,我是想告诉你。你的事有眉目了。” 梁国明沉吟着说道:“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各方面的意见都有啊。” 许一山缓缓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会有很大的争议。如果争议太大,这件事就搁置起来吧。” “搁置?”梁国明摇摇头道:“老许啊,很多事,不急就不成事。这事要是搁置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没有结果了。你放心吧,我已经与相关同志都谈过话了。问题应该能解决。”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喜,差点就要喊出声来。 “谢谢国明同志,经作区应该感谢你。” “这话就不用说了。老许啊,经作区可是我顶着各种各样的议论争取批下来的。我与你,说到底是在同一条船上啊。经作区搞好了,是你我的荣誉。经作区失败了,我承担的责任和风险非常大。就拿这件事来说,我可是坚持了支持你的意见。” 许一山不知道梁国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有一条可以肯定,梁国明在经作区批复的问题上,确实出了很大的力。不管怎么样,一个经济开发区能上副部级结构,这在全国绝无仅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你要亲自与军方接触。非民用无人机的生产、使用,直接涉及到国家安全。国家在这方面控制得非常严格。”梁国明交待他道:“军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抓紧时间去一趟,好好沟通。我相信,他们会同意你的要求的。” 许一山的心情一起一伏,梁国明说问题不大,其实问题还很大。许一山这辈子没与军方打过交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军方的理解。 无人机问题到此告一段落,梁国明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老许,这段时间老胡与你联系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自从上次老胡来参加过我们的干部会议后,再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 梁国明颔首道:“好,保持距离吧。” 第2004章 两种制度 许一山去拜访军方商谈无人机的事,一切都很顺利。 军方直接表态,“国明同志已经作了具体指示和安排,请一山同志不要有任何思想顾虑。我们已经评估了风险,认为你的方案可行。” 许一山激动地说道:“感谢支持!” 军方领导微笑道:“但有一点,我们要派人全程参与。这不为难吧?” “不为难啊。”许一山认真说道:“我本来就要请你们介入啊。毕竟,事关国家安危的大事,我还真把握不住。” “下一步,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军领导严肃地问他。 “有。”许一山直言道:“我现在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建立一家专门生产无人机的基地。主要是生产非民用无人机。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啊。” 军领导笑吟吟道:“好啊!我们尽全力支持。但是,基地必须列入军管,你愿意吗?” “愿意啊。”许一山兴奋道:“军地合作,过去就有经验可以借鉴的。” “这与军地合作有点不同。”军领导纠正他道:“我们同意设立非民用无人机研发生产基地。而且,军方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基地。但是基地的工作,我们必须掌握全部情况。” 由于谈话涉及到许多敏感问题,此处不详细赘述了。 得到了军方的支持,挡在许一山面前的巨石轻轻松松就移开了。 离开燕京后,许一山没有回经作区,而是直飞广粤省。 章德得知许一山拿到了无人机生产的批文,大笑道:“一山同志,你几天前来我广粤,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啊。” 许一山嘿嘿笑道:“章书记,事已至此,我就明说了。我经作区绝不与广粤省发生任何矛盾。疆域无人机公司我不会动它,也不会打他的主意。但是,我请求章书记给我支持。” 章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你想要我怎么支持?要钱还是要人?” “要人。”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 “你是打算把我的家底子都掏空啊。”章德摇着头说道:“你说不打疆域无人机公司的主意,你把疆域的人才都挖走了,剩下一个空壳在我广粤,我留它还有什么意义啊?” “不,疆域无人机公司的人我不动。我只要一个人。” “谁呀?”章德好奇地问道:“不会是窦顺德吧?” “就是他。”许一山陪着笑脸道:“当然,我不是拿着他不放,我就借用借用。等我的事成型了,我就放他回来。” “你知道窦顺德是什么人吗?”章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无人机专家嘛。”许一山笑道:“章书记,我们经作区研发和生产的无人机,与广粤省这边的无人机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你大可放心。” “不是我不放心。”章德叹口气道:“窦顺德是公司的灵魂人物。疆域无人机公司没有他,就等于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永远都是疆域无人机公司的灵魂人物啊。”许一山言辞恳切道:“章书记,这个忙,你务必要帮我。我们拟在经作区建一座非民用无人机基地,目前,已经得到有关部门的同意。” 章德哈哈大笑,“好一个无中生有啊。一山同志,我今天算是彻底了解了你,你出牌的套路果然不一样啊。就这样吧,人我借给你,如果需要经济支援,你说句话,我广粤省尽全力支持。” 有了章德的支持,上下都顺畅了起来。 当晚,许一山便亲自登门拜访了窦顺德。 第二天,窦顺德便跟着许一山回了经作区。 进入夏季,东湖水库便热闹了许多。旅游的、避暑的,络绎不绝。 人们被经作区这块新鲜的牌子吸引住了。他们好奇地打听,经作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单位。 人们也被眼前的巨大工地惊住了。沿着东湖水库一路过去,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办公楼、家属区,以及各种各样的附属设施,都在开足马力建设。 两纵两横的道路建设,也进入了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局面。 经作区十一位班子成员,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早一天将经作区建设成功。 陈州市委书记闻化和政法委书记聂波带队前来经作区慰问,他们看着眼前一片忙碌喧腾的景象,不禁叹道:“想不到东湖还会有这样的发展机会啊!” 站在东湖水库大坝上,许一山遥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心头掠过一丝欣慰。 闻化和聂波的到来,让许一山内心欣慰不已。自从将经作区迁来东湖水库管理处后,陈州市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许一山婉拒了中部省长容海的要求,保留中部省在东湖水库的利益。他将原东湖水库的干部职工全部清退交给陈州市,让闻化经受了一场被水库职工追着跑的经历。 闻化理解许一山的做法。水库管理处如果仍然还被原来的一帮人掌握,将会给经作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湖水库原有干部职工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突然之间就没了工作,压力自然压在闻化的肩上。据闻,一段时间,闻化被堵得连办公室都不敢去。 如果不是聂波采用震慑的手段,估计风波至今不能平息。 经作区用一道铁栅栏将四县与其他地区隔成了两个世界。在经作区内,许一山再一次让辖区的所有居民享受了免费医疗制度。 闻化来,一方面是慰问,一方面是想与许一山探讨一番,陈州现在被经作区免费医疗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需要经作区的支持,在陈州市试点推广免费医疗制度。 闻化的建议,遭到了许一山的严词拒绝。 “闻书记,这件事你就不要去尝试了。”许一山好言相劝道:“你知道茅山因为这件事,弄得上面很生气吗?” 闻化不解问道:“你们经作区与我陈州仅一栏之隔,你们可以,我们就不行?” 许一山笑道:“你没见我们是试验区吗?试验试验,试验成功了再推广啊。所以,你现在不能急。” 闻化苦着脸道:“我能不着急?过去大家都在一个锅里舀饭吃。搞了个经作区之后,好像你们就成了另外世界的一个人一样。我能理解,老百姓能理解吗?你不知道啊,他们都在质问我,我们是不是一个国家了。” “怎么不是?”许一山道:“一个国家,还有两种制度啊。我们试验的主要目的,就是看哪一种制度更适合我们社会的发展啊。” “经作区的目的就是这个吗?”闻化不以为然道:“我看不尽然吧?总而言之一句话,许书记,要么你想办法解决我们陈州老百姓免费医疗的事。要么,你们取消这个制度,大家心里才会平衡。” 第2005章 自作聪明 闻化的要求,让许一山很为难。 自从茅山被取消了免费医疗制度之后,这个话题就成为了敏感话题。燕京给出的理由是代表表决未能通过。因此,制度没法推行下去。 其实许一山心里清楚,能去燕京开会表决的人,他们是不在乎这个制度对老百姓有多重要的。毕竟,他们享受了超越免费医疗制度的待遇。 事实上,华夏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思想。那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当自己坐在金字塔顶端的时候,他会不惜一切力量阻止往上爬的人,他们担心自己被推下金字塔的顶端。 在体制内有一种说法,就是在管理社会和治理社会的时候,每一位执政者都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人是顺民而不是刁民。 华夏有着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几千年来,主政者摸索出来了一条治理之道。只有当老百姓为了生计而疲于奔命的时候,他们才不会有心思去考虑天赋人权的道理。 当然,在教育的时候,他们会堂而皇之地说,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人人生而平等了吗? 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未来的路,究竟是一帆风顺,还是历尽坎坷。像许一山这种纯粹出身农门的子弟,能达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实属凤毛麟角。 许一山深知自己的处境。他的力量太微小了,根本就不足以撼动大象一般的既得利益集团。 经作区实施免费医疗制度,是因为经作区具有独立性。 闻化希望经作区将陈州市一并纳入免费医疗圈子里,这让许一山进退维谷,无计可施。 虽然经作区是具有独立行政的一级政府机构,但与地方的关系必须要融洽才能长治久安。 “走,去陈州。”许一山突然说道:“闻书记,我很久没去陈州市了。有事,我们去陈州谈。” 闻化不好拒绝,只能打道回府。 陈州市因为经作区的设立,一下划走了两个县。其中易章表面看是贫困地区,其实是藏富于民的地区。易章老板多,单是陈州,就有一个非常大的圈子。 据说,在陈州只要进入易章政商圈子,就能做到万事不愁。 许一山到了陈州,闻化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晚宴未开始之前,闻化试探着问许一山道:“许书记,我想邀请几位我们陈州老板作陪,你看合不合适?” 许一山微笑道:“客随主便啊。不过,闻书记,我们当政者,一定要与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保护他们,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闻化嘿嘿地笑,道:“下不为例。主要是他们想认识认识许书记,我不好拒绝他们啊。” 席设陈州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店——陈州五湖宾馆。 闻化陪着许一山进去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人一齐站了起来鼓掌。 按闻化的说法,房间里集合了陈州市首屈一指的商界人物。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闻化逐一介绍,许一山才知道这几个人当中,有陈州最大的房地产商、陈州矿产资源最大的老板、陈州零售业领军人物以及娱乐界大佬。 许一山一个个握手,态度显得轻松和蔼。 陈州房地产业的大佬级人物叫全勇。据闻,他与衡岳地产大佬周鹤有深交,而且能够比肩。 全勇满脸诚恳之色,他赞誉道:“都说许书记是个年轻有为的领导,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许书记啊。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一山道:“过奖过奖,全老板你是商界精英啊,我也是慕名已久。” 全勇嘿嘿笑道:“今后,还请许书记多多提携。” 矿老板徐彪,名如其人,是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比起全勇的来,徐彪的外貌看起来就显得凶狠了许多。他脸上堆着肥肉,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项链,目测至少有一两斤。 徐彪伸出来握手的手指上,套着一颗奇大无比的戒指。戒面是一枚硕大的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书记,我叫徐彪。”他主动介绍自己道:“五年前,我与许书记打过交道。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许一山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徐彪这样一个人。 徐彪提醒他道:“许书记还记得那年你来陈州督办的事吗?当时我可是作为陈州方面的主要汇报人,给您汇报过工作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徐老板很年轻嘛。” 徐彪激动说道:“我比许书记少三岁,是弟弟。”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可不敢想有你这么一位财大气粗的弟弟。” 徐彪认真道:“请许书记放心,我的一切都是党和政府给的。我的一切都属于党和政府。只要需要,我会毫不犹豫贡献出来我的一切。” 许一山道:“请你放心。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们会保护你的一切财产。” 徐彪激动不已地说道:“许书记,您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啊。” 徐彪名下有一家规模很大的矿业公司。陈州市大小矿山,几乎都能找到徐彪的影子。 他是易章县人,也是在易章起家的。徐彪原来是易章铜矿的管理人员,在许一山巡查督导陈州市时,打掉了陈州矿业霸王。 许一山没有想到,一个霸王倒了下去,无数个霸王站了起来。 可以说,徐彪能有今天,一切都是拜许一山所赐。 现在,易章的矿场都在他的名下,正在生产的矿场就达三家。 易章划入经作区之后,矿产究竟是归属原陈州市,还是归由经作区管辖,一直没有定论。徐彪为此专门打了报告请示陈州市委,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许一山得知徐彪是易章县人,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徐老板认识原易章县委书记方华吧?” 徐彪一愣,讪讪笑道:“认识。在易章我与他是邻居。”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你对方华有什么看法?” 徐彪沉吟了好一会,才小心说道:“方书记这个人除了有点贪心之外,其他都还好。” 许一山变转头问身边的秘书赵力,“小赵,方华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查清了多少问题?” 赵力小声回答道:“目前,已经在他的别墅里搜出来现金一亿三千万元,查封冻结银行账户资金五千万,另有两千万资金交代不出来源。” 许一山笑眯眯地问徐彪,“徐老板,这上亿的赃款中,你贡献了多少啊?” 徐彪闻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难看了起来。他尴尬道:“许书记,我保证,没有我一分钱。” “是吗?”许一山饶有兴趣地笑道:“原来徐老板是个铁公鸡啊。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不给他送钱?方华能放着你这么一个大老板不动,看来徐老板有过人之处嘛。” 徐彪脸上的冷汗涔涔往下掉落,许一山的话,看似很轻松平常,但是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包含的不信任成分。 闻化趁机邀请道:“一山同志,请入席吧。” 第2006章 尴尬的宴会 没人知道徐彪此刻的心情,他是真的连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许一山到访陈州市,徐彪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自从他的矿山被划入经作区之后,徐彪就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触许一山。他比谁都明白,矿山坐落在经作区之内,要想平安顺利,必须得到一把手许一山的支持。 就如他说的一样,他曾经接触过许一山。深知许一山的秉性。对于许一山这样一个不贪财,不好色的男人,他几乎无机会下嘴。 久在商场厮混的徐彪,精明得如同鬼一样。 在徐彪看来,只要是人,一定有弱点。男人一辈子,不是贪财,就是好色。他不相信许一山是个完美的男人,他费尽了心思搜寻许一山的爱好兴趣。但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这个男人真的让他无法下嘴。 矿山地界划归经作区后,他鼓了几次勇气想去拜访许一山。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次许一山来陈州市,被徐彪视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悄悄找到闻化,提出宴请许一山的要求。 但是,他的提议被闻化否决了。 闻化告诉他,一山同志来陈州,就是陈州的客人。陈州市委市政府还没穷到请不起一顿饭的地步。 徐彪又提出想参加宴会。这个要求闻化有点为难。他不想得罪徐彪,不管怎么样,徐彪对陈州市还是有很大贡献的。作为陈州为数不多的民营企业利税大户,徐彪就是陈州市的一个钱袋子。 为此,他只好先征询许一山的意见。在得到许一山明确的欢迎答复之后,他才通知徐彪,可以参加晚宴。 闻化还留了一个心眼,他不单安排徐彪参加宴会,还邀请了陈州市工商企业界最有名的几个人。 经作区就在眼皮子底下,这对闻化来说,就是一棵大树。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闻化又何尝不知道经作区对陈州市的重要性。 带着聂波去经作区慰问倒不假,但闻化的真实目的,并非如此。拿免费医疗说事,也是他虚晃一枪。他的终极目的,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与经作区达成战略合作的意图。 闻化邀请陈州市工商企业界名人参加宴会,就是想告诉许一山,陈州市与经作区的本质是一家。 毕竟,在他邀请的这些名人当中,每一个人名下都有企业与经作区息息相关。 这些人也早就期盼能与许一山会面了。他们想确认,留在经作区的企业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设宴款待许一山,表面上看是礼仪,其实暗含着许多心照不宣的东西。 看着满桌子的珍馐佳肴,许一山赞道:“好丰富啊!” 徐彪陪着笑脸介绍道:“许书记,这次我们闻书记是花了心思的啊。您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许一山呵呵一笑,率先坐下。 酒宴许一山是见得多了。即便在燕天下,他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餐饮食材。 他留意了一下,天上飞的不知是什么,它是一道煨汤,异香扑鼻。水里游的是东湖水库出产的一种特别珍贵的小黄鱼,油炸过后,如黄花一样的盛开。 地上跑的就更多了,居然每人安排了半只熊掌。 许一山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并非他不爱美食,而是桌子上的每一道美食,都是违禁品啊。 就拿东湖小黄鱼来说,因为味道特别鲜美滑嫩,这种在其他地区尚为发现的珍稀鱼类,早就被列入保护名录。过去,陈州市为此还单独颁布过一道命令,非法捕获东湖小黄鱼的行为是需要入刑的。 至于熊掌就更不用说了,一只熊掌,就能把牢底坐穿。 聂波也被眼前这一桌珍馐美味弄糊涂了。他不安地问闻化,“闻书记,这好像不是我们安排的菜谱啊?” 闻化笑着指着徐彪说道:“没错,这是徐彪老板特意安排的。” 徐彪立即站起身道:“各位领导,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许书记、闻书记和聂书记你们,每天都在为我们老百姓操劳,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想趁着这个机会给领导们补补身体。” 徐彪起初想博得闻化好感,主动说宴席是闻书记安排的。现在他显然也看出来了许一山的异样,他才主动表示,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聂波道:“徐老板的心意,我们都领了啊。我看啊,这些菜全都撤下去吧。” 徐彪急道:“撤下去就浪费了呀。聂书记,既然都准备好了,就请各位领导赏个脸吧。” 聂波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许一山。 他要求将桌子上的菜肴撤下去,是因为他发现许一山上席之后,眉头一直深锁。他跟在许一山身边的时间不短,他太清楚许一山是不会动一下筷子的。 许一山却招呼大家道:“大家喜欢,就不要浪费了。不过我这段时间啊,医生叮嘱过,一定要以清淡为主。这样,赵秘书你去打个招呼,给我要一碗面就行了。” 一屋子的人开始面面相觑起来,闻化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许一山张口只要一碗面,这让他的脸已经无处可搁了。 “徐老板,你看看你都安排了些什么东西啊?”闻化沉下来脸道:“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吃这些东西都是违法的啊,弄不好,给你戴上一顶扑杀野生保护动物的帽子,你就去牢里享受吧。” 徐彪似乎害怕了起来,赶紧吩咐人将一桌子的菜尽数撤了下去。 他解释道:“各位领导,我看来被人忽悠了。他们事先没告诉我,这些都是保护动物啊。都怪我,以为自己口袋里有几两银子,都忘乎所以了。我要深刻检讨。”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徐老板客气了,检讨是我们自己内部的组织纪律,不针对你们嘛。” 徐彪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他惶恐不安地搓着手苦笑道:“是是,许书记指示得对。” 菜很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碗普通的面。 许一山笑道:“吃面好,对肠胃好,又干净又方便。” 豪华的宴会厅里出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出来,满满一桌子的人,都在埋头哧溜哧溜地吃着面。 许一山吃饭的速度一直很快,他率先将一碗面风扫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而陪他的几位老板,却感觉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可是他们又不敢不吃,只能硬着头皮各自将自己碗里的面条勉为其难地吞下去肚子。 一桌子的人,包括闻化在内,居然没有一个剩下一根面条。 吃完饭,闻化要将许一山安排到宾馆休息。许一山婉拒道:“闻书记,今晚我要去看看我小妹。赵秘书他们就在宾馆休息吧。我就不回宾馆了。” 聂波听说许一山要去家里,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赶紧给许秀打电话,通知大哥要来家里一趟,而且,晚上就留宿在家。 闻化也不挽留,轻声说道:“许书记,明天见!” 第2007章 兄妹情深 许一山跟随聂波回家时,门一打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秀一眼看到大哥许一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使劲擦了擦几下,确信眼前是大哥许一山莫疑之后,便不顾自己大腹便便,尖叫一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扑进大哥怀里。 “哥,真是你呀?”她双眼噙满泪花,居然伸手捏了一下许一山的脸,感觉到了温度后,才欢喜地笑起来,“我这不是做梦呀。” 看着妹妹又哭又笑的,许一山心里也酸酸的不好受。 在许家,爹许赤脚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其实当年的许秀学习成绩很优异,爹许赤脚认为女子读再多的书,也是好了别人家。于是,他在拿不住大儿子许一山的时候,便转身拿住了女儿许秀。 许秀自小就很乖,很听父母的话。在许赤脚要求她跟随自己学草药郎中时,许秀没有任何反抗。在许秀看来,爹能将祖传的草药秘方传给做女儿的她,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 毕竟,许家草药,有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许家三孩子,许秀是读书最少,也最听话的孩子。老大许一山自小就一心扑在读书上,对身外其他任何东西不感兴趣。老三许小山,年龄小,不懂事,除了贪玩,一无是处。 陪在爹娘身边的就只有许秀。 许秀是模样乖巧,聪明伶俐的姑娘。跟随爹许赤脚学草药郎中后,不到一年就能给人开方子抓药。她性格沉稳,温柔端庄,是许家村公认的最温柔孝顺又美丽的姑娘。 当年黄山看中许秀,将她安排在廖老身边,虽然此举是黄山意欲讨好廖老,但也从此打开了许秀的视野。 俗话说,好大哥不如一个好大嫂。陈晓琪第一次见到许秀,就特别喜欢她这个小姑子。她甚至都不允许许秀叫她大嫂,逼着她叫自己“姐”。陈晓琪曾对许一山羡慕说道:“我要是有秀这样一个亲妹妹,我会幸福死。” 许秀能获得公务员身份,还得感谢黄山。当时的茅山县,黄山要解决一个人的身份,轻而易举。 许一山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他曾萌生过劝妹妹辞去公务员身份的念头。尽管这个念头因为陈晓琪的强烈反对而罢休,但许一山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深深感觉到权力的改变命运的悲哀。 聂波追求妹妹许秀,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装傻,从没点破。在许一山看来,聂波是哥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年轻人。将妹妹许秀的终身托付给他,能让他万事无忧。 事实上,聂波对许秀确实视为珍宝。在聂波调任陈州市政法委书记后,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许秀调到身边去工作。单凭这一点,许一山就知道聂波爱许秀,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爱情。 他们在陈州安家后,许一山一次都没来过妹妹家。尽管他在陈州来来去去无数次,却一次都没登他们的门。 让许一山深感遗憾的是,妹妹的婚礼自己都没参加。好在陈晓琪以娘家人的身份,全程参与了许秀结婚的过程,弥补了他心里的缺陷。 许一山摸了摸许秀的头,笑道:“傻姑娘,哥来家里了,连招呼坐都没有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聂波连忙招呼道:“哥,你快请坐。”他看着开心激动的妻子笑道:“秀,哥今晚住我们家,大把时间让你说话啊。还不去给哥倒茶呀。” 许秀这才松开抱着大哥的双手,擦一把眼睛问道:“哥,你没骗我吧?” 许一山大笑道:“聂波没说错,今晚我就住你们家了。” 听说大哥住家里,许秀又激动起来。她欢天喜地去倒了茶过来,将茶杯放在许一山面前后,便双眼痴痴地看着大哥与丈夫说话。 大哥许一山突然来家里,这对许秀来说,无异天上掉下来了幸福! 聂波上次被省纪委调查过后,他比过去变得似乎成熟多了。 许一山喜欢聂波,是因为他在聂波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聂波是个正直的年轻人,以他所学,他本来可以在司法界大展身手的,结果他被安排在省委办公厅工作。 也正因为这样,才让许一山发现了他。 许一山从省委办公厅调任衡岳市委书记时,他从省里要的第一个人,就是聂波。 聂波与他一样,都是平民子弟出身。也只有这样出身的人,他们才会深深体会道民间的疾苦。他们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他们愿意为老百姓赴汤蹈火。 聂波调任陈州,是许一山最担心的时候。他知道陈州的水很深,也很浑。聂波来陈州,就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在一个缺乏根基的地方担任领导干部,只有两条可走,要么被架空,要么同流合污。 许一山深知聂波不是一个甘愿被架空的人,以他的胆魄与智慧,完全能够在陈州打下来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那么,同流合污就成了许一山一直最为关心的事。 人最怕的就是腐蚀。当一个人被腐朽包围之后,很难洁身自好,很难突围。 陈州是个矿产资源相对丰富的地区。越是这样的地区,越容易成为腐败的温床。像聂波这种出身平民家庭的干部,面对着致命的诱惑,他们往往会不经意就被拉进了腐败的深坑。 聂波究竟有没有被腐蚀,许一山不敢轻易下定论。但是,聂波能经受住省纪委雷霆风暴一般的审查而全身而退,至少说明聂波经受住了考验。 聂波被调查与车军有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车军是想拿聂波来要挟许一山就范,至少让许一山有投鼠忌器的顾虑。 但车军和他背后的人都没料到,许一山根本就不是他们能逼迫就范的人。 关键一点,他们在聂波身上没找到任何可供发挥的弱点。聂波官复原职,这在中部省乃至全国,实属罕见。 “秀,你身体怀着孕,早点去休息。”许一山打着招呼说道:“我今晚想与聂波好好聊聊。” 许秀瞪大眼道:“你们聊啊,我又不打扰你们。我就坐在一边听还不行呀?” 许一山微笑着道:“我们男人谈话,你听什么呀?” 许秀撒娇道:“我就要听。哥,你们不会聊见不得人的话吧?” “我们聊正事。”聂波满脸柔情说道:“听大哥的,你先去休息。” “我就不。”许秀嘟着嘴说道:“我都好久没看见我家的人了。我就想与我哥呆在一起。” 许一山慈爱地笑道:“秀,你听话。哥与聂波要谈的话题,你不适宜在一边听。” 许秀这才不情不愿起身,她走了几步,回过头说道:“哥,我给你安排床铺啊。你们要是饿了,我给你们做夜宵吃哦。” 聂波摆摆手道:“需要的时候,我会去叫你。” 看着许秀进了房间,许一山才缓缓说道:“去你的书房聊聊吧。” 第2008章 邪不压正 聂波的书房,充满了浓浓的书香味道。 三面墙都是书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满屋的书籍可以看出来,主人是个热爱读书的人。 聂波爱学习,这个习惯许一山早就知晓。三年前,他就通过考试拿到了律师执业资格证。但他一次都没用过。按聂波的说法,律师就是与现今法律唱对台戏的。他目前是在职领导干部,任何为当事人的辩护,都将与现行法律发生冲突。 话题很快谈到了易章县的方华身上。 聂波道:“哥,本来我打算在年后对方华采取措施的。没想到我们还没动手,易章县已经划归到了经作区。”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你们过去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聂波道:“方华的问题,发现不是一天两天了。哥你还记得交待给我的事吗?这么说吧,从我来陈州的第一天起,我就把眼光盯在了陈州矿产资源的问题上了。但是,困难很大,阻力很大。” 许一山道:“困难是肯定存在的。陈州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一个深层次的问题,需要耐心,更需要毅力。不过,你说的阻力,主要是指......” 聂波小声道:“哥,你应该知道阻力在哪。” 他似乎有所顾虑,不愿直接说出来心里话。 许一山笑笑道:“本地还是桔城?” “都有吧。”聂波叹口气说道:“就是因为阻力,案子一直无法推进。” 许一山心里明白,聂波说的阻力,绝对不仅仅是来自陈州本地。虽说陈州官场关系盘根错节,但这种情况,哪个地方不是一样呢? 地方阻力绝对阻扰不了聂波。先不说聂波在陈州已经是掌握实权的领导,就以聂波那股拼命三郎的性格,就足以摧毁陈州的所有的势力。 既然阻力不是来自地方,那么就是指更高层了。高层究竟是桔城还是燕京?聂波闪烁其词,似乎顾虑重重。 当年,许一山巡查督导陈州,揪出来了一批矿霸。根源来自一名喊冤的群众。 纵观陈州矿产历史,不难发现,第一批从事矿产资源开发的人,都已经消声匿迹了。他们不是抛家舍业移民国外,就是不明不白的突然死亡了。 到徐涛这一代,应该说,陈州的矿老板已经是换了第三批了。 因为,第二代的矿老板都倒在许一山的巡查督导之下。 过去,许一山没有太多去思考陈州矿资源深层次的问题。他天真地以为,打掉了那批欺男霸女的矿霸以后,陈州的矿产资源市场应该云开云散了。 他更明白,矿老板的背后,必然存在紧密的官商勾结。 “你对着徐涛,熟吗?”许一山试探地问道。 聂波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算熟吧。徐涛与闻书记走得近。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闻书记的支持。哥,你还记得当年你横扫陈州矿产资源的事吧?那一次之后,陈州矿业几近奔溃的边缘。最严重的时候,陈州人谈矿色变啊。” 聂波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矿业是陈州的支柱产业之一,可以说,陈州有一半的GDP来自于矿业开采。你那次整顿治理社会环境,把陈州所有的矿老板都牵连了进去。最后毙了两个,死缓三个,无期与有期徒刑的,有十几个。你等于是把陈州矿业掀了个底朝天。”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他还真不知道聂波说的这些事。毕竟,在巡查督导完全省社会治安环境工作之后,他就被安排去了衡岳任职。之后发生的事,没人与他说,他也没太多去关注。 “判得挺快的啊。”许一山道:“问题都查清楚了,没有冤假错案?” 聂波迟疑道:“省里直接干预的,具体问题,陈州这边也只有服从遵照执行。” 许一山心想,陈州但凡牵涉到矿业案子的人,全部毙了显然不现实,十个当中毙一个,必定有漏网之鱼。深知陈州矿业黑暗的许一山,当初在接触到这些案件的时候,莫不被案情惊得触目惊心。 矿业说到底,就是一张用金钱编织起来的巨大关系网。矿业也是暴利行业,只有暴利行业,才会促使人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以身试法。 聂波否认与徐涛走得近,却无意说出徐涛与闻化走得近的秘密,这让许一山心里突然产生一个疑问,徐涛是不是闻化亲手扶持起来的新矿业掌门人? 如果是,聂波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他的心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秀快生了吧?”许一山突然问道。 “预产期在下个月。”聂波满脸幸福地说道:“哥,你帮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许一山连忙推脱道:“你是孩子的父亲。给孩子取名字是做爸妈的幸福,也是权力。你这种为人父的幸福不要分享给别人。” 聂波嘿嘿笑道:“你是孩子的大舅,你给孩子取名,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许一山微笑道:“这个事你就不要推脱了。聂波,以后当了父亲,你身上的责任更重了。我不说一个男人一定要把爱人和孩子当成生活的重心,但作为丈夫与父亲,一定要给他们一个稳定祥和的家。” 聂波的头垂了下去,过一会他抬起头,已经是满脸泪痕了。 “哥,我错了。”聂波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家里的目的。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啊!” “胡说!”许一山训斥着他道:“什么没办法?你只要不留一丝缝,再厉害的苍蝇也无法下嘴啊。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 聂波长叹一口气道:“哥,你是从基层上去的人。你比我更懂得基层的复杂。我如果洁身自好,我就无法立足下去啊。一个缸里都是墨汁,我跳进去了,还能一身白净出来?” “下水了?”许一山轻声问道,并没流露出愤怒的神色。 聂波摇了摇头道:“我不可能下水去。哪怕死。但是,我有顾虑。如果是我单独一个人,我什么都不怕。可是秀和孩子,我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啊。” “考虑什么?” “安全。”聂波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他的担心,“这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啊,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你就这点胆量?”许一山冷笑道:“再说,我们许家,有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吗?” 聂波的脸红了起来,他羞愧不已地说道:“哥,你放心,我聂波绝对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从现在起,我会记住你的话,邪不压正!” 第2009章 被隐瞒的矿难 许一山用心良苦,假借看望妹妹之名,与妹夫聂波促膝长谈。 聂波自从上次被纪委找过之后,整个人似乎变得小心翼翼,失去了过去那股冲劲。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了,聂波有往下滑的危险,必须给他警示,促使他悬崖勒马。 许一山当然理解聂波之难。就如聂波自己说的那样,一个人不管有多么干净,只要跌进墨桶里,再难保证净身而退。 陈州地处中部省边远地区,常常有山高皇帝远的意思。在陈州为官,没有一个不发财的。 许一山老同学程子华就是在陈州落马的。程子华本来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他在陈州的政绩确实可圈可点。 比如陈州的物流中心,就是程子华一手创办起来的。如今成了整个中部地区的物流枢纽。程子华原来计划将陈州打造成为国际物流空港,遗憾的是他壮志未酬。 程子华在任时,就与地方上的富商勾连在一起。他当时被认为是陈州最年轻、最有魄力,也最有前途的年轻官员。 程子华的落马,揭开了陈州矿产资源的黑幕。当时因为他而被牵连的陈州官员和商人,不下三位数。 省委下大力气整治陈州环境,毫不手软惩治了那么多人。可是在贪欲的驱使下,陈州官场还是出现了前赴后继的现象。 聂波单枪匹马,凭一己之力,又岂能扭转这种局面。 许一山的心是痛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聂波坠入万丈深渊。他太知道了,人的贪欲是毫无止境的。只要伸一次手,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贪欲之心。 正如许一山所料,徐涛给聂波送过一笔大钱。 徐涛送钱,是因为他的矿前不久发生过一次矿难。根据有关规定,矿难伤亡人数是有明确规定的。一次伤亡多少,决定呈报的等级。 陈州矿难发生时,许一山还是中部省委常委。当时市委书记闻化和市长都亲自去了省里汇报情况。给出的数字是死亡三人。 许一山看着垂头丧气的聂波问道:“矿难究竟伤亡了多少人?” 聂波沉痛道:“二十八个。” “二十八个?”许一山大吃了一惊。死了这么多人,必须上报到燕京。而且必须追究责任。 “是谁决定瞒报的?”许一山严肃地问他。 “我。”聂波低声说道:“哥,这里面事出有因啊。” 许一山愤怒道:“这种事你都敢瞒报?难道你不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吗?你知道瞒报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知道。”聂波低声说道:“但是我没办法啊。矿工伤亡,这已经是血淋淋的事实了。牵连越多的人,对赔偿越不利。哥,你应该知道,每一位矿工,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倒了,这个家就会散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死难者家属得到更多赔偿,以弥补他们痛失亲人的悲伤。” “你以为钱能买来家属的谅解?” “是。”聂波抬起头说道:“如果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的赔偿标准,28个死难者,最多的能赔到八十万,最少的才五十万。但是,徐涛承诺,只要将死者人数减少到三人,他愿意给每一位死难者赔偿200万元。” 聂波说,当时在处理矿难的时候,陈州市委常委在人数的确认上争议很大。以聂波为首的几位常委表示如实呈报。但是,其他常委在会上提出,如果追究太深,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赔偿结果。这对死者家属不利。 闻化书记也表示,就算将老板徐涛拉出去毙了,也改变不了事实的结果。争取更多赔偿,至少能让死者家属在经济上得到慰藉。 聂波作为亲自参与处理矿难的领导,他与死者家属有过深入的交流。 他发现,死者家属很少因为亲人去世而悲伤,他们更多的是关心最后的赔偿数字。 家属们主动求聂波,将死难人数压缩到三个人以内。甚至有家属当面下跪,哀求聂波高抬贵手。 那次矿难,也是聂波第一次正式与徐涛接触。 徐涛暗示他,如果他去坐牢,死者家属想拿到赔偿金,千难万难。如果聂书记能体恤死者家属,他会尽一切能力让家属拿到满意的赔偿金。 聂波深知,徐涛他们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他们的风险意识特别高。当然,这个风险意识,是指保护他们自己的意识。 徐涛这种肆无忌惮的暗示,让聂波愤怒,却又无奈何。毕竟,徐涛这类人,精明的他们名下是没有任何财产可供赔偿执行的。 他相信,徐涛身陷囹圄的结果,就是让死者家属既失去亲人,又会因为得不到赔偿而无可奈何。 矿难发生地在易章县境内的铜矿。深入地下三千米的矿洞发生瓦斯爆炸,将正在工作的28名矿工直接深埋在了三千米的地下。 “当时没采取救援措施?” 聂波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三千米啊,根本无法救援。” “是谁决定放弃救援的?”许一山眉头紧锁,“28条活生生的生命,你们就忍心看着他们深埋地下不采取救援措施?” “也不是完全没有。矿难发生后,陈州市派去了救援队。但是,救援的难度太大了。而且,不能保证最后的救援成功。”聂波叹口气道:“当时也征求了家属的意见,绝大多数的家属一致同意,放弃救援。” “家属同意,你们就顺应了家属的意见?”许一山冷冷问道:“聂波,我问你,如果埋在地下的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也愿意放弃吗?” 聂波苦笑道:“哥,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啊,我根本就扭转不了局面。” “闻书记同意了?” 聂波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闻书记没有表态。因为救援指挥长不是他,是我。” “这么说,是你决定放弃救援的?” 聂波慌乱道:“是大家集体决定的。” “说吧,徐涛给你送了多少钱?” 聂波尴尬道:“500万。但是,这笔钱我一分钱都没拿。”他解释道:“钱我交给了陈州市纪委,按罚没上缴到了国库。” “五百万,就让你丧失了底线与原则。”许一山痛心道:“看来,我看错了你啊。” 聂波慌乱说道:“哥,我当时的想法太简单了。我认为,只要死者家属拿到了他们想要的赔偿,这就是一件好事。毕竟,这笔赔偿金对每一位遇难者家属来说,都是雪中送炭啊。” “闭嘴!”许一山大怒道:“做人做官,都应该有底线和原则。我相信你是为遇难者家属好,但是,你触犯了底线。这是不可原谅的事。” 聂波垂下去头,再也不吭一声。 第2010章 掀盖子 许一山从未感受到如此郁闷。 他痛心聂波被轻易拉下了水。尽管聂波并没有将500万收入囊中,而是悄悄上缴到了国库。但是,聂波面对强权和资本,他选择了退缩,让他在许一山的心里失去了过去那种勇敢的形象。 抛开聂波是自己妹夫这层亲人关系不说,从开始认识他后,许一山就一直将聂波视作敢于直面黑暗和丑陋的人。 他不得不感叹资本的力量,能让聂波放弃他的立场,这是社会的一大悲哀。 许一山心里清楚,虽说自己现在官居副部,远远超过陈州市包括闻化在内的所有官员。但是,他却再也不方便插手和涉足陈州的事务。 陈州的问题,应该是中部省来负责。可是他现在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理由去插手中部省的事务呢? 他也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贪腐已经深入到了很多官员的骨子里。在强大的金钱面前,所有立场和意志不坚定的人,都会败下阵来。 他不敢去想象,像闻化这样的官员,也会被资本牢牢地控制住了。 一场陈州矿难,暴露出来触目惊心的问题。资本用他们的华丽外衣,掩盖了他们的罪恶。 聂波拒绝收受贿赂,是他唯一还能欣慰的地方。但是聂波失去战斗的勇气,让他突然之间,有一股强烈的揪心之痛。 “你刚才说,矿难发生在易章划归经作区之前?”许一山强压愤怒,冷静地问聂波。 “是。”聂波低声说道:“就发生在易章归属时的空窗期。哥,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这件事处理得那么快,那么顺利。易章交接后,这件事就沉入了海底,在没人问起了。” “顺利吗?”许一山冷笑道:“你说说,有多顺利?” 聂波尴尬道:“遇难者家属都拿到了200万的赔偿款。每个人都签署了赔偿协议书。对了,易章移交给经作区的时候,当时向邱和同志汇报了这个案子。” “邱和同志知道?” “知道。” 许一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许一山在心里想,邱和怎么就没向自己提起过这件事呢?是忘记了,还是故意隐瞒? 一条人命200万,看似赔偿额很高。当生命被金钱取代的时候,就是对生命的极度不尊重。 人的生命是无价的,而且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生命也是不容亵渎的,这就是许一山为什么会愤怒的原因。 聂波感觉到了许一山的愤怒,他羞愧说道:“哥,我让你失望你。” 许一山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确实让我失望了。聂波,我并希望你用生命去维护正义,但你不能没有正义。” “我势单力薄。”聂波辩解道:“我承认,我没有大哥你那股大无畏的勇气。如果是过去,我宁愿死,也会与他们斗争到底。但现在我不行,我要对秀负责,要对我们未来的孩子负责。” 许一山长叹一声,久久不语。 许秀小心翼翼推门进来,看着屋里两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小声问了一句,“哥,你们饿吗?我去给你们准备夜宵吧?” 许一山挥挥手道:“不用。秀,你身子不方便,快去休息。我和聂波聊点工作上的事。” 许秀不满道:“哥,你们聊工作就去办公室聊呀。人回到家里了,还聊什么工作呀?这几个月啊,聂波的压力很大,人都瘦了一圈了。哥,你也瘦了啊。” 许一山笑笑道:“有压力才是对的。男人没有压力,就没动力。我看啊,你这段时间回衡岳去吧。你一个人在陈州,聂波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你啊。家里,娘在,我放心。” 许秀撒娇道:“我不回去。我就喜欢在陈州。” 许一山耐心道:“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身边没有一个老人照顾不行。你看你还是回衡岳的家里。” 许秀一看,觉得大哥许一山不像是随便说说,当即也认真了起来,固执道:“我就不回去。有聂波在身边,我是都不怕。” 聂波显然明白了许一山的用意,他柔声说道:“秀,大哥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你应该回衡岳。” 许秀瞪他们一眼,扭头就走。 许秀前脚一走,聂波便说道:“哥,秀我就拜托大哥照顾了。天一亮,我就去找组织说明情况,交代问题。” 许一山摇头道:“你有什么问题要交代?现在是你交代问题的时候吗?” “我该怎么做?”聂波叹口气道:“我早就想过了,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许一山沉吟不语,过一会道:“你现在不要多想。陈州矿难这件事,不是发生在经作区吗?既然是在经作区发生的事,经作区再查,名正言顺。” 聂波小声道:“如果再查,就是要掀开盖子。盖子掀开,不知有多少人要倒啊。” “咎由自取!”许一山摆摆手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就在书房这张床上眯眯就可以了,你们不要管我。” 聂波欲言又止,但还是一声不响离开了。 许一山安排妹妹许秀回衡岳家里,聂波当然看出来了他的用意。他这是不想让妹妹看到聂波出事啊。 躺在书房的小床上,许一山根本就没法合眼。 来陈州之前,他并不知道易章县还隐藏着矿难这个惊天大案。28个矿工不声不响就被深埋在三千米的地下,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28张绝望的脸在眼前晃动。 矿难发生后,地面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地下究竟是什么情况。28个人是活着,还是当场都死了,无人得知。 如果28个人当场都死了,心里还只有悲痛。如果28个人还活着,而且他们知道地面放弃了救援,这种绝望的心情,想想都难受。 矿难发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即便他们当时还活着,现在还活着吗? 许一山越想心越痛,他干脆坐起来,凝望着窗外黑色的天空,心痛如绞。 一次生产事故造成28人伤亡,这是要追责的,而且会追到卢书记的头上去。 在许一山看来,这件事陆书记是完全被蒙蔽了。毕竟,没一个人会敢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瞒报这么大的伤亡数字。 聂波已经说过,瞒报是陈州市委的集体决定。如果再翻此案,他需要直接面对陈州市委整个领导班子。倘若真是这样,可想而知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凌晨三点多,许一山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将电话直接打到了陆书记的手机上。 第2011章 欲擒故纵 凌晨来电,陆书记居然还没休息。 “一山同志啊!”手机里,陆书记的笑声爽朗,“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许一山满怀歉意道:“陆书记,打扰您的休息,实在是对不起。” “不用客套,有什么话就直接说。”陆书记安慰他道:“一山啊,你这个时候来电话,问题一定不小啊。” 许一山道:“陆书记,您还记得四个月前,陈州市汇报的关于宜章县矿难的事情吗?陆书记,我想告诉您,您和大家都被骗了。” “骗了?”陆书记意外地哦了一声,“具体是怎么回事?” “陈州易章矿难遇难人数被瞒报了。”许一山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有确凿的证据,遇难人数不是陈州方面汇报的三个人,而是整整28个。” “28个?”陆书记显然吓了一跳,“证据确凿?” “确凿。” 陆书记沉吟好一会后,问道:“一山,这件事你怎么看?” 许一山讪讪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中部省的人,不方便有看法。” “你这话不对。”陆书记批评他道:“你作为中部省走出去的领导,中部省任何事情,你都应该关心、支持和提出合理化建议。” 许一山鼓足勇气道:“我想,矿难既然发生了,先不谈追究当事人的责任。我们首先应该要把握一个底线,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的建议很重要。我们应该尊重生命。”陆书记沉痛说道:“一山,易章现在划归经作区管辖了,你完全有独立决断权。我尊重你的选择。” 许一山感激道:“谢谢陆书记的理解支持。我真的不想看到28条生命永远深埋在三千米的地下不见天日。” “但是,这可能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啊。”陆书记提醒他道:“一山,这可是社会影响力和经济都要付出代价的。” “我想到了。”许一山认真说道:“不管有多大的阻力,我都要揭开蒙在矿难上的一层面纱。” “好!”陆书记态度坚定说道:“我支持你!” 许一山在给陆书记凌晨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意已决。他要打开三千米的地下,让28个灵魂重见天日。 聂波得知许一山要打通三千米地下的矿难现场,吓了一跳道:“哥,于事无补了吧?现在就算打通了,也没有实际意义了。几个月了,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就算他们死了,我也要让他们回到地面上来,最后感受人世间的温暖。” “代价不可估算啊。” “再大的代价,也要付出。”许一山道:“聂波,而且我想把这个任务直接交给你去做。你敢负责吗?” 聂波激动道:“哥,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许秀亲自下厨给大哥许一山和丈夫聂波准备了早餐。早餐刚吃完,秘书赵力和陈州市委安排来接许一山的人,就到了聂波家的楼下。 这次来陈州,主要是解决市委书记闻化提出的将陈州市纳入经作区免费医疗圈子的事。闻化亲赴经作区看望和慰问经作区的干部职工,是作为地方政府向经作区表达善意的体现。 经作区是一个完全从无到有组建的新行政架构。由于在组建经作区时,有意识地将本地干部排除在经作区之外,以至于现在的经作区,就像孤悬海外的一个独立行政体系。 地方政府主动上门慰问交流,作为经作区一把手的许一山自然心存感激。这是与地方政府融洽关系的最好一种体现。虽说经作区的行政架构要比陈州市大不少,但陈州市毕竟是本地菩萨。 上午,许一山有一个与陈州市座谈的会议。 闻化早就将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人马召集在了市委一号会议室。 许一山进去时,掌声如雷响起。 闻化介绍了许一山的身份,并将经作区目前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许一山规划的四县高科技产业园区如今已出现了大致轮廓。特别是非民用无人机研发生产基地,已经在宜章县完成了剪彩奠基工作。 陈州市的领导干部对许一山并不陌生。这个曾经将陈州市搅了一个底朝天的年轻干部,他身上那股大无畏的精神,一度被人津津乐道。 “同志们,感谢大家今天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够与大家相聚在一起座谈。”许一山的开场白充满了感激之情,“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是在燕京领导的关心下,在中部、广粤两省的支持下,在在座的各位同志的支持下,成立起来的一个新型经济实验区。” “经作区能有今天,与大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我们是外来的和尚,不一定就能念好这本经。所以,要想将经念好,还得靠各位继续大力支持。”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经作区还刚刚起步,还要面临许多未知的问题。这是一个艰难的探索过程。”许一山目光烁烁地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能够相互携手前进。” 座谈会上,闻化再次提出免费医疗进圈这件事。 许一山没有当面拒绝,他笑笑道:“我想请闻书记再耐心等等。这是一盘非常复杂的大棋。燕京领导都在为这件事夙夜难眠啊。但我相信,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趋势。我也请大家相信,这一天早晚都会来。” 座谈会开得很圆满。双方就经济合作、人才交流、职能部门之间的沟通交流,作了深入广泛的交换意见。 中午就餐,就在陈州市委食堂自助。 闻化与许一山同坐一张桌子。他不无歉意表示,让许书记在食堂就餐,确实很过意不去。希望许书记下次来陈州时,他能尽尽地主之谊。 许一山笑道:“闻书记,这样我很高兴。说实话,我不喜欢推杯换盏。费神费力。” 闻化嘿嘿笑道:“请你一个副部级领导干部吃食堂,这要传出去,我闻化这张脸真没地方搁啊。” 突然,许一山问道:“闻书记,昨天我见过的姓徐的老板,今天没见他露面啊。” 闻化尴尬笑道:“他一个商人,哪有资格参加我们的座谈会。昨天的事,我狠狠批评了他。现在啊,我要看他认错的态度,要是态度不好,我是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的。” “没必要嘛。”许一山笑道:“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不吃,还有很多人吃。只要有市场,必定少不了杀戮。” “他娘的,居然敢搞熊掌吃。”闻化笑骂了一句,“他哪知道,这马屁拍到了许书记你的马蹄上了。” “如果闻书记方便,我想请你转告他一声,我想找个时间与他聊聊。” “好啊!”闻化的眼里跳动着一束惊喜的光芒。 第2012章 投石问路 许一山表示想见徐涛,这对闻化来说,无异于意外惊喜。 在徐涛看来,这是许一山在向徐涛传递一个信号。徐涛作为陈州市最大民营企业的代表人物之一,一直就是他的座上宾。 闻化接任陈州一把手以来,最大的困扰就是社会经济的发展。现在衡量一名官员的政绩,经济指标是主要考核指标之一。制定这样的政策,其实是有益于普通百姓的。 毕竟,老百姓关心的是柴米油盐,所谓的家国情怀,与他们并不相关。只有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了,社会才会稳定。 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决定老百姓的幸福指标有多高。而忽视社会民生,空喊口号给老百姓打鸡血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官员升迁与经济发展挂钩,是最合乎民心的。 闻化当然明白资本的背后,都掩盖着血淋淋的罪恶。虽然金钱不可以掩盖罪恶,但金钱能起到赎罪的作用。当罪恶伤害了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时,金钱是唯一能弥补罪恶留下的创伤的东西。 陈州易章矿难,闻化不是没有愤怒。他甚至恨不得将徐涛绑起来一枪毙了。徐涛可以以死赎罪,但是他死之后,留下来的创伤根本就无法弥补回来。 首先,徐涛出问题,势必影响到整个陈州的经济大局。目前,徐涛名下矿山的从业人员就达万人,如果将上下游的从业人员全部加在一起,突破十万人不成问题。 其二,徐涛出事,对遇难者家属的赔偿就将进入漫长的诉讼过程。而且不一定能得到圆满的结果。 第三,徐涛与陈州各级官员关系密切。明里暗里为他提供帮助的人,不计其数。说白了就一句,动徐涛,就是动整个陈州官场。闻化没有任何把握和信心掌控局面。 可以说,他是被迫睁只眼闭只眼。 闻化的初衷,就是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平安无事。即便陈州易章这么大的矿难出现后,他最终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顺水推舟同意了徐涛以巨额赔偿来换取不追究他责任的方案。 陈州易章矿难事故,尽管已经处理完毕了。但在闻化看来,这还是纸包着的一团火。特别是在将易章划归到经作区之后,闻化便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情绪。 他非常清楚,许一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年前他突访易章,就让闻化感觉到了一丝异味。在经作区首届全体干部大会上,许一山当场拿下方华,就让闻化突然有些心惊胆颤。 方华是易章矿难第一处理责任人。是他全面负责与遇难者家属交涉,签署赔偿协议。方华在易章矿难中究竟起到多大的作用,闻化比谁都清楚。毕竟,以巨额赔偿来换取瞒报伤亡数字的主意,就是方华提出来的。 方华以保护民营企业为借口,将一桩惊天大案,悄无声息地隐匿了下来。 方华被抓,闻化最担心的就是他将矿难的事交代出来。然而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一直没听到关于矿难重提的消息,这才让闻化的一颗心逐渐平复下来。 现在许一山主动提出想见徐涛。而且他发现许一山很平静,根本就不存在丝毫兴师问罪的迹象,他错误地估计,许一山或许成了一个普通人。 在许一山回到经作区的第二天,徐涛便登门拜访来了。 徐涛弓着腰,双手紧握住许一山的手,满脸涎笑道:“许书记,我接到闻书记的指示,您召见我。您看,我一刻都没敢耽误。” 许一山淡淡说道:“徐总,谈不上召见。言重了啊。你是我们易章矿业的老总,就是我们经作区的老总啊。” 徐涛陪着笑脸道:“不敢不敢。许书记,我就是您手底下的一个小兵。您指哪,我打哪。有需要我徐涛的地方,你说一声,刀山火海,我在所不辞。” 许一山呵呵笑道:“徐总越说越离谱了啊。保护民营企业,是我们的政策方针。易章矿业这些年还是为地方经济建设作出了不少贡献嘛。” 徐涛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的神色,他叹口气道:“还是许书记了解我们啊。我们民营企业,看起来腰肥体壮的,其实啊,我们是最没社会地位和最经受不住风险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乡村小干部就能拿捏我们啊。” 许一山惊异地问道:“是吗?徐总,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们会给你做主的。” 徐涛讪讪一笑道:“难处倒不至于。我说个事吧,请许书记不要生气。” 许一山颔首道:“说吧,我不生气。” 徐涛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道:“许书记您去过易章县,见过易章县的别墅小区吧。今天遇到许书记您这样的领导,我才敢说出来啊。那一片别墅区,其实都是我们矿业公司赞助建设的。” 徐涛说,当时的易章县委书记方华找到他,希望他出资在县城修建别墅区。方华表示,修建别墅区的目的,是提高易章县城的城市品味。他要求,别墅区修建成功后,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能拥有一栋。改善领导干部的住房条件,同时也是矿业公司对关心和支持矿业公司的县领导的感谢。 徐涛当然明白,方华这是要逼他拿钱。矿业公司在易章,得罪他,矿业公司的生产与经营活动都得全部停摆。 “修建别墅区,你们投入了多少钱?拿到了多少回报?” 徐涛迟疑一下,尴尬笑道:“我们当时投进去将近两个亿。至于回报,我能保守秘密吗?”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当然可以。你们企业经营,只要合法,我们是不便过问的。” 徐涛叹口气道:“许书记,实不相瞒。要说回报,几乎为零。方书记当时给我就是十万块一栋别墅。一共三十五栋独立别墅,我拿到不到四百万。” “亏那么多?”许一山关心地问道:“为什么不按市场价卖呢?” “市场都不在我手里,我怎么按市场价卖啊。”徐涛苦笑道:“方书记说了,一个人的目光要看长远一点,一个地方亏了,另一个地方再补回来。” “补回来了吗?” 徐涛摇摇头道:“当然,许书记,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易章县的各级领导,一直对我们的矿业公司很关心,很支持。我付出这么一点东西,算是感谢他们对我们矿业公司的帮助。”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眯眯道:“他们是下井给你挖了矿,还是给你开了方便之门啊?” 徐涛脸色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许书记,我敢保证,我们矿业公司的一切生产活动,都是守法经营。绝对没有违反法律法规。” “我相信。”许一山道:“徐总,今天我请你来,有两个方面的问题想要与你探讨探讨。” 徐涛急忙说道:“许书记,您就被探讨了。您指示就是了。我徐涛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是吗?”许一山微微一笑道:“我说,如果经作区现在要求你将矿山交出来,你也愿意?” 第2013章 重启救援 许一山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却让徐涛神色慌张了起来。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目光游移不定。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认真说道:“只要许书记真想要,我绝对双手奉上。” “开玩笑而已。”许一山笑笑道:“我要拿了你的矿山,岂不是巧取豪夺了?” 徐涛山苦笑道:“我是自愿的。” “自愿也不行。你真想捐,可以与有关部门联系谈捐赠。”许一山不紧不慢说道:“徐总,矿山是你的,你就放心大胆去经营。但是,有件事,我想要个说法。” 徐涛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心虚地问道:“许书记,您说。” 许一山脸色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想埋在三千米地下矿洞里的28条生命重见天日。” 徐涛额头上,脸上的汗水开始滚滚而下,他低声解释道:“许书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遇难者家属的安抚、赔偿都到位了。书页已经翻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吧?” “翻过去了?”许一山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28条生命,你就愿意他们永远埋在黑暗中?” “人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没有黑暗一说吧?”徐涛紧张过后,反而不慌乱了。“许书记,再说这件事也不是发生在您任期上。如果按您的意思去做,就是劳民伤财。” 徐涛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 他将信封缓缓放在许一山面前,低声说道:“许书记,我想您不会去干劳民伤财无意义的事吧?” 许一山看一眼信封,笑了,问道:“里面是什么?” 徐涛嘿嘿笑道:“我孝敬您的一点小意思。今后在许书记您的手底下讨生活,请多关照。不瞒许书记,我徐涛是个赚一百块钱,愿意拿出99块交朋友的人。” “徐总是个仗义疏财的人啊!”许一山感叹道:“我发现,你们姓徐的人,都是能干大事的人。衡岳有个老总,也姓徐,他创下的江山重工,现在名扬海外啊。” 徐涛接过去话说道:“许书记,您说的徐总我们也有一面之缘。大家都姓徐,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你们认识啊!很好嘛。” 他将信封往徐涛面前推了回来,“徐总,你还是不了解我许一山啊。东西你收起来,我不会怪你。民营企业,生存空间确实很小。我许一山是很希望你们都发财的。但是,我们发财的时候,不能失去良心,更不能将法律法规置之脑后。做人不能太糊涂,天底下,纸能包住火吗?” 徐涛一咬牙道:“许书记,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组织人和机械,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挖出来。” 许一山爽快道:“好。徐总,这件事你做到了,我许一山绝不会落井下石。放心大胆去干。在我经作区的地盘上,无人可以干扰你。” 两个人同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重启矿难救援必定会遇到巨大阻力。 许一山逼着徐涛重启矿难救援,但是时间过去几个月了,即使当时28个人都还活着,现在生还的可能性也已经十分渺茫了。 可以肯定,当初插手和牵涉事故处置的所有人,都会反对重启救援工作。 谁都不敢面对从三千米的地下挖出来二十多具尸体。一旦挖了出来,再也没人掩盖得住事件真相。 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包括闻化在内的所有官员,谁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许一山给徐涛打气,就是想要打消徐涛的顾虑。 而徐涛现在是进退两难。重启救援工作,当时处置矿难的人不会答应。不重启,许一山这一关显然过不去。 在许一山拒绝他送过去的信封时,他就知道,许一山不是能蒙混得过去的。看来,陈州的闻书记还真不了解他啊。 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逃无可逃。许一山已经盯上了他,他就失去了所有逃生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许一山。 谈话结束,徐涛身边多了四个人。这四个人是许一山特意安排在徐涛身边的,名义上是配合徐涛重启救援工作,实则就是监控他。 矿山救援工作要重启的消息传了出去,邱和心事重重来找许一山了。 “许书记,听说你要重启易章县矿难救援工作?”邱和小心翼翼提醒他道:“许书记,我看啊,这件事会引起很大的社会矛盾。再说,事故发生在我们还没接手经作区之前。我们现在没必要捉个虱子放在头上抓吧?” 许一山不动声色地说道:“秘书长觉得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邱和说得很干脆,“您想啊,我们现在重启这项工作,首先就会让地方政府认为我们是在故意为难他们。毕竟,这件事是地方政府都已经妥善处理好的。与地方关系搞僵,不利于我们经作区的发展啊。” “其二,我听到这样一个说法,重启救援,当初的赔偿协议就要作废。原来已经赔偿的都要追回。这对遇难者家属而言,又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第三,重启救援,还不知要投入多少财力物力。而实际的意义并不重要。目前经作区一片喜气,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晦气的事。我看,对于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我们可以先搁置起来。” 许一山听完邱和的分析,笑道:“秘书长,你分析得很到位。事实确实是这样一个事实,费力不讨好啊。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能估计错了。遇难者家属我已经安排人与他们逐一对接了,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不是秘书长说的对他们是一次伤害。相反,绝大多数的家属表示支持救援重启,而且,他们愿意将已经拿到手的赔偿金全部退回来。” “还有这样的事?”邱和惊异地说道:“听说,这些遇难者家属都是家境不太好的家庭。这笔赔偿金能很好地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秘书长,在金钱和亲情上,但凡心存亲情的人,他们往往都会选择亲情,而不是金钱啊。” 邱和沉吟片刻,严肃说道:“我还是倾向于搁置。许书记,要不,我们开个班子会议表决吧。” 许一山爽快答应,“好啊!” 开班子会议是邱和最后的杀手锏。经作区是民主集中制原则,不是哪一个说了算的。虽说条例上明确许一山负责经作区全面工作,但是有一个集体表决的过程。 经作区的班子是邱和一手组建起来的。邱和此时提出召开班子成员会议表决,显然是胜券在握。 许一山居然没反对邱和的提议,反而痛快答应。这让邱和心里又没底了。 易章矿难救援工作要重启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过千山万水。 一股诡异的阴云,笼罩在经作区的上空。 第2014章 天问 入秋的东湖,燥热依旧不退。天空看似万里无云,却好像矮了许多。 会议室里,气氛也变得异常沉重。 经作区班子成员无一缺席,为是否重启易章矿难救援举行表决。 许一山规定的一月一会的规矩被他自己打破了。 会议一开始,邱和便谈了他个人的看法。 宜章矿难过去时间已久,且发生在经作区正式运行之前。矿难在陈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已经得到圆满妥善处理。经作区再翻此事,于情于理都不太理智。 邱和主要讲了地方关系的重要性。言下之意,经作区重启救援,就是对地方政府的不信任。他毫不遮掩的表示,在处理易章矿难的时候,地方政府或许存在问题,但时过境迁,且已经取得了所有方面的一致通过,因此重启救援没必要。 邱和讲得很认真,也很严肃。他分析的道理合情合理。他讲完后,会议室响起一片议论声。 许一山不动声色,邱和的讲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愤怒邱和怎么能面对28条生命那么冷血。28个人的后面,就是28个家庭啊。 他不怀疑某些遇难者的家庭不在乎失去一个亲人,他们在乎的是赔偿金。在许一山看来,金钱压过亲情的时候,就是人类文明最大的悲哀。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他实在是没法看着28条生命永远沉睡在三千米的冰冷地下。 邱和再次表示重启救援是巨大的人力财力的浪费,非但于事无补,且会成为经作区与地方政府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同志们,我的意见,请大家考虑。”邱和缓缓说道:“请各位在表决的时候,综合各方面的问题,慎重投出你们手里的一票。” 在易章矿难的问题上,邱和第一次与许一山的意见形成了分歧。 在经作区,权力并不完全掌握在许一山的手里。很显然,邱和是戴帽下来的秘书长,他肩负着燕京交给他的重任。他在经作区,有着明显制衡许一山的作用。 权力这东西很微妙,并非谁坐在头把交椅上,谁就控制住了权力的密码。 邱和虽然是经作区的秘书长,但经作区的班子都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这就给人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经作区的班子,就是他邱和的班子。 当两人的意见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时,邱和提出班子决策,等于就是扼住了胜负的咽喉。 他带着明显倾向性的发言,其实就是在暗示和提醒班子成员。 邱和发言一结束,林少雄便接着发言了。 经作区十一个班子成员当中,林少雄算得上是过去位高权重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未来经作区之前,他就已经是广粤省的副省长,即便许一山,也望尘莫及。 毕竟,当时的许一山只是一名省委常委,而林少雄却官居副省长。 经作区的班子成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精英。是燕京精心挑选出来的。燕京没将班子成员组成的大权下放到许一山手里,明显是带有防范的意思在里面。 “刚才,我听了秘书长的讲话后,很有感触啊。”林少雄叹口气说道:“秘书长的讲话,很有代表性,也很有建设性。易章矿难已经过去将近两百天,这件事到今天才被再次提起,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会议室里气氛又一次变得沉闷起来。 “重启救援,确实劳民伤财,看起来得不偿失。”林少雄说道:“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理解,为什么矿难发生后,会那么匆忙地将处理结果公之于众了。在座的各位知道矿难的,应该只知道当时伤亡的数字只有三个人。真相被掩盖的原因是什么呢?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今天,我想告诉给大家一个真相。在易章矿难遇难者里,当时我所在的广粤省就有五人。不瞒大家说,我在听到了这个数字的时候,是愤怒过的。我们广粤省当时也组成了事故处置小组与陈州市对接了相关工作。由于我本人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也就再没追问下去了。我想说的是,易章矿难,确实不是公开报道的只伤亡三人。” “许书记要求重启救援,这是对生命的尊重。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谁会漠视生命吧?” 邱和打断林少雄的发言道:“林副书记,我们现在不需要讨论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无人说得清了。我建议,大家就就要不要重启表决吧。” “不用那么急嘛。”许一山终于出声了,“真相能不能说得清?我相信能说得清。现在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是矿难造成了三人的死亡结果。究竟是三个人,还是三十个人?这只是数字的区别。数字是冰冷的,但现实是很残酷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任何一个数字,都是巨大的伤痛。” “有同志会说,老百姓只在乎赔偿。没错,我们的老百姓确实更关心赔偿的多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根本就没办法与政府抗争啊。他们在失去亲人后,只能将悲伤悄悄掩藏起来,他们希望用巨额赔偿来抚平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是谁?”许一山这一句话,犹如天问,直击在座班子成员的灵魂。 “如果我们不能成为老百姓的守护神,我们不能带给老百姓一个稳定幸福的世界,请问,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当我们得不到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的时候,我们就该下台了。” 大家都低下去了头,许一山的话,太沉重了。 邱和讪讪说道:“许书记,没那么严重。我们老百姓还是很能理解我们政府的。虽然说,有些时候老百姓委屈了,但是,他们的委屈,得到的是比委屈更实在的实惠啊。” “秘书长,你觉得让老百姓委屈的政府,是人们希望要的政府?”许一山毫不留情地予以了回击,“我们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我们可能有能力让自己不委屈。但是,我们不能保证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到那时,他们委屈了,谁为他们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邱和辩解道:“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许一山果断说道:“大家表决吧。” 第2015章 邀请出访 表决的结果,既出乎了邱和的意料,也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 在邱和提出开会表决是否重启救援工作的时候,许一山就明白了邱和的用意。邱和是想利用班子成员的表决结果,将许一山的重启救援完美压下去。 然而,最后的表决结果是势均力敌。赞成票5人,反对票6张。因为许一山是经作区民主集中制的决策者,他这一票有着更多的权重。因此,这就形成了不相上下的结果。 会议当即决定,请示燕京。 陈州的闻化,在得知经作区要重启救援工作后,带着聂波心急火燎赶来了。 一见面,闻化便毫不客气地说道:“许书记,你这是要对我下死手啊!” 许一山客气地请他坐下,亲自给他泡上一杯茶,安慰他道:“闻书记,稍安勿躁。重启救援,让遇难者重见天日,不是坏事啊。” 闻化又气又急道:“怎么不是坏事?你这是要把天捅出来一个大窟窿啊。”他压低声道:“我实话说吧,你以瞒报是我陈州敢做的吗?谁不知道那是一条高压红线啊。” 许一山一愣,他没有想到瞒报背后还有隐情。 闻化尴尬笑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我是没有能耐敢这么做的。” 许一山单刀直入道:“这么说,你是被人授意的?” 闻化缓缓说道:“老许,有些话,我不好讲。但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有时候隐藏起来真相,可能获得更好的结果。” 许一山沉吟起来。闻化的话,不无道理。易章矿难一次性伤亡那么多人,按照规定,会追究不少相关人员的责任。但闻化身为市委书记,即便追责起来,他的责任也不足以让他丢官坐牢。 相反,他若是瞒报,一旦真相暴露出来,他的责任就会发生质的变化。 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样的风险来瞒报矿难真相! 那么,是谁在背后操纵瞒报真相呢?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事故发生后,我们立即组成了事故救援处置小组的。这些都有会议纪要为证。我和聂波同志,亲自担任了正副组长。当时,我和聂波同志都有一个统一的思想,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救援进行到底。” 许一山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救援被叫停了?” 闻化道:“第一,救援确实存在巨大的困难。救援专家在勘测过事故现场之后,给我们提出了救援会遇到的困境,主张我们可以考虑放弃救援。” “第二,我们接到了上面的指令,淡化处理。” “这个上面,指的是......”许一山试探地问道。 “这个,你问我也不会说了。”闻化苦笑道:“许书记,这个事就让他过去吧。” 闻化不肯说出来他接到了谁的指令。许一山知道,他很忌惮。 “我不是怕,也不是担心。”闻化笑了笑道:“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大不了摘了我的帽子,我解甲归田,做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民。但小聂就不一样了,他的事业才刚起步,你不想让他也像我一样,去做一个悠然见南山的人吧?” 许一山笑道:“你这是要挟我?” “不是要挟,是爱护。”闻化认真道:“小聂同志是个好同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当然,我承认,在易章矿难这件事上,我与小聂同志的意见一直存在矛盾分歧。小聂同志一直主张救援,如实汇报。可是现实很残酷,我们想如实汇报,人家不给机会,难道我们硬着脖子送上去给人砍?” 矿难的事,一下变得复杂多了。 如果说,许一山的初意是想通过重启救援,举一反三对经作区的未来生产安全工作来一个全面警示,倒不如说,他在了解到易章矿完全掌控在徐涛手里时,他对民营资本在牟取暴利却漠视生命的做法,要来一次彻底的打击。 易章矿是一个具有一百年开采价值的重金属矿。采矿权落在徐涛手里,这里面已经牵涉了许多说不清的历史渊源。 地下矿产资源属国家所有,虽说民营资本可以介入地下资源的开采事业,但是一切都要合乎国家的规范。 采矿本身就是一个具有极大风险,但却能牟取暴利的行业。在暴利面前,资本会忽视生命的本身尊严。比如易章矿难,徐涛以赔偿每位遇难者200万现金作为代价,这是对生命的亵渎,对生存权的极大侵犯。 发生矿难或许难以避免,但放弃救援,就是神人共愤的行径。 闻化已经透露出来一个强烈的信号,放弃并非陈州的本意,而是来更高层的压力和授意。那么,是谁给了他压力?又是谁授意了他? 他清晰记得,自己凌晨时分给陆书记打过电话,从陆书记的表态中,他能感觉到陆书记也是被蒙蔽的人。 能让闻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中部省除了陆书记,还会有谁? 突然,一个名字跃入了他的脑海。 他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不会是他吧? 闻化匆匆忙忙来,又匆匆忙忙回去了陈州,留下一个巨大的疑问,让许一山苦苦寻思。 班子会议过后第三天,燕京终于来了消息。 燕京在易章矿难问题上没有明确态度,这让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不得不亲自给梁国明打去了电话。 “国明同志,我是许一山。”他自报家门,“我想要一个易章矿难重启救援的明确态度。” 梁国明打着哈哈笑道:“老许啊,这个事我知道了。我看啊,你与老邱同志商量着决定吧。经作区有独立决策权嘛。” 许一山道:“我实话说吧,在这个问题上,我与邱和同志的意见有严重分歧。” “这样可不好。”梁国明道:“班子一定要搞好团结。邱和同志有着非常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在燕京也接受了一定时间的锻炼。我看啊,邱和同志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全面的。” 话说到此,许一山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梁国明支持邱和。他看似没有态度,其实态度已经摆在哪了。 “如果我们的意见达不成统一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大家心平气和将问题分析透彻,总能找到一个共同点的嘛。”梁国明道:“老许,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有个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下个月,我要去欧洲出访,我想,你需不需要同行啊?” “行啊。”许一山爽快答应,“我能陪国明同志出访,是莫大的荣幸。” “行。具体行程,我会安排人给你发过去。你做好准备工作吧。” 第2016章 用意极深 梁国明出访,意义非常重大。这也是他成为燕京委员后,第一次代表华夏出国门访问。这也是梁国明正式亮相国际政治舞台的首秀。 许一山被梁国明点名陪同访问,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信任,更是荣耀。 但许一山明白,梁国明意欲邀请他随行,不等于他就能随行。毕竟,出国访问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需要燕京顶层领导同意。 随团出访人员,每一个人都有特别意义。许一山随团出访,意义在哪? 何况,这个邀请是在许一山准备重启救援的出现的,这就不由许一山的想法多了许多。 在许一山获知徐涛因为矿难一事找过邱和之后,他就强烈地意识到,邱和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少。按理说,邱和应当将接触过徐涛关于矿难的问题向他汇报,但是,邱和在他面前从来就不曾提起过半句关于矿难的话题。 邱和不提,显然是想敷衍过去。毕竟,矿难已经得到了处置,再提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 邱和与徐涛是不是存在勾兑,他不好说。但他能肯定,邱和反对重启救援,一定是在保护徐涛。 当双方意见不可调和,达不到统一时,经作区将问题汇报到梁国明这里,是合乎经作区工作指引要求的。但梁国明却不给明确态度,反而在这时候邀请许一山随团出国访问,这不就是明摆着在保护邱和吗? 关于邱和戴帽来经作区担任秘书长,胡进是很有看法的。 他明确指出,邱和就是梁国明摆在许一山身边的一颗棋子。经作区的任何动向,身为秘书长、班子成员的邱和是很有代表性的。 胡进对梁国明这种小人心思很不屑。他认为这是梁国明对他许一山的不信任。在许一山身边安排这么一个人物,就等于是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监军。梁国明表面是将经作区全权委托给了许一山,实际上,一个邱和就将经作区控制在他自己手里了。 胡进暗示过许一山,他在经作区表面看是一把手,其实就是一个空架子,一个傀儡。胡进甚至很直白地表示,许一山要想在经作区有所作为,就必须将包括邱和在内的这批人全部驱逐出去经作区。 许一山对胡进的暗示置若罔闻。其实在他心里,早就有着与胡进一样的看法。但是他不想急求成。他也知道急于求成非但解决不了面临的实际问题,而且还可能引发巨大矛盾让人诟病他的组织领导能力。 目前,经作区正处在萌芽生长的关键时期,人事斗争会直接影响到经作区的运行和发展。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他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最佳时机。 重启易章矿难救援,就是他试探邱和投出去的第一颗石子。 梁国明做事很彻底。他不但安排了一个邱和,而且经作区班子成员都是按照他的方案来用人的。如果不是许一山强行将林少雄安排进班子,经作区的十一人班子,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在重启救援这件事上,梁国明看似没态度,其实态度已经摆在了眼前。他提出邀请许一山随团出访,不就是在说,重启救援不能进行下去吗? 一天过去,许一山办公室并没有接到梁国明安排人发来的出访行程表。两天过去,依旧没有动静。 第三天,梁办发来了绝密电报。电报内容是梁出访的行程表和出访代表团人员名单。许一山在看过名单后,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才明白梁国明发来电报的含义,许一山并没有得到批准可以随团出访。 梁国明虚晃了一枪。这份电报的实际含义再明显不过。梁邀请许随访的建议被否定,同时传递出来另一个重要的信号,他不赞同许一山重启矿难救援工作。 许一山心情很郁闷。梁不支持,他不能强行上马。毕竟,经作区是在梁的直接管理之下。作为下属,他不能违反组织规定。尽管谁都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但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重启救援的方案,因为燕京的暧昧态度不得不搁置起来。 中部省突然来了函,通知经作区方面,中部省委副书记、省长容海同志,将在三天后到访经作区。 这是容海在经作区成立后的第一次到访,许一山特别重视接待工作。 邱和显然知道燕京对重启救援工作的态度,他表面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在许一山请他过来商量如何接待中部省领导到访工作时,邱和笑眯眯说道:“中部省这时候来访,访什么呢?” 许一山道:“来了就是客。秘书长,接待工作一定不能马虎,一定要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们经作区虽然现在的条件不好,但我们在接待问题上只要认真对待,一定会让到访的客人满意。” 接待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需要讲究的地方太多。 经作区有专门的接待部门,这些工作一直都是邱和在负责。 邱和过去担任过梁国明办公室主任,对迎来送往很有一套。通常,级别未到的来访者,邱和都不会安排与许一山见面。 按邱和的说法,这就是在树立权威。 邱和想了想道:“许书记,我想调个人进来接待处。这位同志有丰富的接待经验。她的到来,将会减轻我很多压力。” 许一山哦了一声,摆摆手道:“老邱,调个人进来这点小事,你不用给我说。只要你认定的人才,我都相信。” 邱和嘿嘿笑道:“她与许书记算是熟人。” “是吗?”许一山惊异地问道:“我哪位熟人啊?” “中部省委接待处的杨柳同志。”邱和笑眯眯道:“我们在桔城办公的时候就与杨柳同志有过接触,我个人感觉啊。杨柳同志在接待方面有独到之处。” 许一山爽快说道:“行啊,只要你秘书长认可和欣赏的人才,我们经作区都张开双臂欢迎。问题是,我们直接找人家要人,人家愿不愿意放?还有,你征求过杨柳同志的意见了吗?” “这些事我已经与中部省有过沟通了。中部的同志,还是很支持我们的工作的。”邱和认真说道:“而且我们也与杨柳同志有过沟通,杨柳同志表示愿意来经作区工作。” 邱和突然提出调杨柳来经作区工作,这让许一山心里疑窦丛生。 他不知道邱和什么时候认识了杨柳。他突然要将杨柳调到经作区来工作,显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杨柳从茅山调往衡岳,又从衡岳调到省城。这一切都与陈晓琪有关。特别是杨柳从衡岳调到桔城,这种跨地区调动工作是很复杂的一项工作。陈晓琪在许一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背着他悄悄将杨柳调到身边来。这事还让许一山生过她的气,指责她以后再不许利用自己的影响办事。 邱和要将杨柳调来经作区,显然他对杨柳与许一山一家是什么关系掌握得很清楚。 在许一山看来,杨柳并没有像邱和说的具有接待天赋的人才。她过去虽然在茅山县委接待办工作,但县委一级的接待与经作区的接待不可同日而语。 “许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第2017章 中部来访 晚上,许一山给陈晓琪打了一个电话。 “晓琪,你知道杨柳要调来经作区的事吗?”许一山开门见山问道:“她有没有与你说过这件事?” “说了啊。”陈晓琪回答得很干脆,“是你们经作区的领导找她的。她起初还不想去,是我鼓励她去的。” “为什么?”许一山狐疑地问道。 陈晓琪笑嘻嘻道:“她现在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在哪工作都一样。我不在你身边,让她去照顾你的生活,我能放心呀。有她在,别的女人都不敢靠近你了呀。” 许一山又气又急道:“你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胡话啊。对了,杨柳还没复婚吗?” “复什么婚啊?”陈晓琪哼了一声,“你见过破镜真能重圆吗?就算勉强凑和到了一起,这中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缝,始终都会存在的啊。我不赞成她复婚。” 许一山苦笑道:“一个女人,一辈子总该有个归宿。要不老了以后,会很凄凉的。” “你呀,还是老封建思想。她现在不是凡凡他们的干妈吗?以后等她老了以后,就让我们凡凡为她养老送终。这是她自己说的。” “一个女人,一生不在世上留下一个后代,是最失败的人生。”许一山道:“你劝劝她,不要来经作区。这里条件现在还很艰苦。而且,我不需要任何照顾。” 陈晓琪根本不理会许一山的反对,她调皮地说道:“主要是我也想在你身边安插一条眼线,以后,你就不敢背着我与别的女人胡搞了呀。” 许一山被她气得差点跳起来。尽管他知道陈晓琪这是在给他开玩笑,夫妻间有时开这种玩笑,既无伤大雅,又能起到警告作用。 回过头来想,这些年想给他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真不少。他许一山当然不是柳下惠,他也不是脸盲。相反,他对美有着极致的追求。 美丽的女人总是赏心悦目的,美丽而又满腹才华的女人,更会让男人痴迷。 但是,不管春光多么烂漫,不管花儿多么娇艳。许一山始终坚守着只欣赏,不采摘的底线。他记得小时候读过一句警世恒言:淫人妻女,妻女必被人淫! 当年陈晓琪主动登门叫他去登记,他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就跟着去了。现在想起来,不就是因为陈晓琪太漂亮吗? 许一山吓陈晓琪道:“你就放心把杨柳放在我身边?” “当然放心啊。”陈晓琪得意说道:“她呀,可能背叛天下所有人,却不会背叛我。”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由涌上来一丝悲哀。他感觉陈晓琪太幼稚、太天真了,她单纯得就像一杯水一样,清澈见底啊。 她们是最好的闺蜜,可是她真了解杨柳吗? 阻止杨柳调来经作区在陈晓琪那里碰了壁,他干脆不想了,心里却暗自想,以后一定要与杨柳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容海在三天后来了经作区。 经作区成立后,容海是第一个来经作区实地级别最高的领导。 许一山带着经作区的班子成员,热情欢迎中部省代表团的到访。 容海此来,目的很明确。他率领中部省代表团全面到访经作区所属的四个县考察,与经作区展开合作洽谈,解决经作区与地方政府之间存在的一些矛盾。 自从许一山要启动易章矿难救援工作之后,经作区与陈州市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体现在用电问题上。 过去,经作区这一片区域就经常性的停电。在经作区正式成立之后,许一山与陈州市有过这方面的讨论。他提出陈州市要确保经作区的用电。 陈州市满口答应,事实上,从经作区行政区正式迁来后,确实再没发生过停电。 但是,这段时间又开始出现隔三差五的停电情况。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是闻化在背后故意搞的小动作,目的是抵触他的重启救援工作。 经作区为此与陈州市供电部门交涉,得到的答复是经作区这一片的输变电线路老化,而经作区现在用电的负荷特别大,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这些理由很冠冕堂皇,经作区还真拿陈州市没办法。毕竟,现在用电,完全靠陈州市供应。 容海来经作区,解决用电问题是内容之一。 半年的发展,经作区与过去相比,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一山坚持两手抓,一手抓行政区域的建设,一手抓经济发展。 选址在东湖水库的经作区行政区已经露出了大致轮廓。经作区办公楼已经完成了基础建设,年底将进入全面装修。 专家村也露出了最初的容貌。这个建立在山清水秀,有着极致风景的东湖水库边的专家村,将是国内条件最好,设施最全的专家村。 林少雄主持的修路工程已经拉通了四县之间的连接,这种高等级园区内公路,将成为连接四县的主干线路。 站在巨大的经作区行政区划地图前,容海感慨道:“经作区的工作是很扎实的啊。我们以后啊,要多向经作区的同志学习。” 许一山客气道:“我们也还需要努力啊!” 座谈会上,容海对陪同他来经作区的闻化说道:“老闻同志,陈州市要多支持经作区的工作。特别是供电供水的问题上,一定要制订出优先供应经作区的措施和办法。” 闻化解释道:“容省长,经作区可能误会了我们陈州。我敢保证,陈州市一定会按照您的指示,尽一切力量支援经作区的建设。” 容海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原易章等县划归经作区之后,陈州在易章的官方投资都依照属地原则划归到了经作区。但是,民间投资就不能按官方投资来处置。 目前,原隶属陈州市的易章和蓝田两县,各有四座矿山。矿山都是民营企业控制的,在经作区颁布土地资源管理办法之后,明确矿山的归属权需要重新认定。 言外之意,原矿主与陈州市签订的相关合同协议,需要得到经作区的重新认定和确定。 按容海的意思,现在民营企业主多次向中部省反映,希望省里出面,与经作区联合处理这类问题。 “一山同志,我想去易章看看。”容海提出要求道:“易章这个地方啊,过去是我们中部通往广粤的桥头堡。我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有感情的。” 许一山道:“好啊,我陪容省长过去走走。” 车队当即出发,直赴易章。 容海突然提出去易章,显然不是怀旧,来一个故地重游。 许一山爽快答应陪同,自然有他的打算。 车队一出发,许一山便给经作区负责纪律检查工作的同志打了一个电话。 第2018章 易章考察 易章撤县,改称办事处。表面看,级别下降了不少。实际上,经作区本身定位为副省级行政机构,下面的办事处是直属单位,级别非但没降,反而比过去提升了一格。 车队刚到,办事处主任毛兵早等在门口迎接。 易章方华落马后,许一山将经作区原四县的人马来了一个对调。新上任的易章办事处主任、书记是原英山县一把手毛兵。 毛兵是位年轻干部,在群众中的口碑不错。他以敢想敢干著称,曾在东湖水库抢水事件中,亲自领头抢水而进入许一山的视野。 毛兵原为广粤省干部,英山县划归经作区管辖后,他一同被安排进入经作区干部名册。 经作区所辖四县,分别从中部划出来两县——易章和蓝田。广粤省划出两县——连县与英山。 这次对调,将中部省两县干部调往广粤两县,广粤省两县调往中部。原来各县的领导班子全部打乱,形成相互交叉的格局。 许一山的本意,是想将四个办事处的一把手都吸收到经作区领导班子里来。但是他的建议遭到了邱和的强烈反对。 毛兵执掌易章,是许一山精心安排的。整个经作区的第一个项目——非民用无人机生产基地,就坐落在易章。用毛兵来对接无人机的核心人物——疆域无人机公司的窦顺德,加上林少雄的配合,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们三人过去都属广粤人,彼此之间有更多共同语言。事实证明,许一山的这番安排,巧妙而精细。非民用无人机基地在易章顺利落地,前期的基建工程现在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最快在明年春天可以进入生产阶段。 大队人马到达易章,第一道程序自然是听取当地政府的汇报。 易章办事处只不过是换了牌子换了领导,原来的县委政府依旧保留作为办事处的办事机构。 座谈会开得很热烈,容海高度赞扬了易章的各项工作。 毛兵在汇报的时候,谈了自己的想法。易章毕竟是一个县的规模,人口接近六十万。过去的易章,是一个劳务输出大县。县里本身的经济并不发达。特别是经济结构,杂乱无章。全县没有一个支柱产业。县里所属的两座矿山也因为合同规定,目前由民营企业掌握。 经作区虽然将第一个项目落地在易章了。但无人机基地对劳动力的需求很少。而且,一家企业不管做得多大,都无法影响和改变一个地区的大格局。 毛兵的意思,易章能不能拥有自主权,根据实际需要,适当调整本地的产业结构。至少要改变原劳务输出大县的形象。 劳务输出曾经作为一些地区的主要经济来源手段,书写了许多背井离乡的哀怨故事。 有一句话,影响非常深远,至今未衰。 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这是对劳务输出现实最真实的写照。 要想改变这样的一个格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家门口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但是,一家无人机基地,能有多少就业机会? 毛兵为此长夜难眠。他一直在思考,要用什么办法来改变眼前的困境。 许一山没有任何思考,当即答应了毛兵的要求。只要有利于地方经济的发展,只要有利于改善群众的生活条件,他授权毛兵,可以尝试任何可以尝试的方案。 座谈会开到一半时,话题谈到了易章矿产资源上。 易章是有名的有色金属矿源地。地下矿产资源非常丰富。过去在整个中部省的矿产资源分布上,易章不说稳坐头把交椅,至少也能排名前三。 过去的易章县,财政主要收入都来自矿山。可以说,矿山是易章的经济命脉。虽说矿业公司在民营企业手里,但矿业公司每年都能给地方贡献丰厚的财税收入。 容海感叹道:“二十年前,我带队来过易章考察矿山的工作。那时候啊,如果不吸引民营资本来开发矿业,易章的矿业产业可能要延后至少十年啊。” “十年是一个概念啊?整整一个时代嘛。”容海道:“到现在,我一直深以为,当初中部省委的决策是英明的,正确的啊。当然,民营企业在这项工作中也有大书特书的功绩。在政府缺乏资金和技术力量的时候,民营企业因为他们的灵活性,恰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易章矿业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我们还是应该要感谢这些民营企业的努力和付出。” 毛兵接过去话说道:“民营企业确实有更多的灵活性。但是,他们还是存在非常大的管理漏洞。他们确实做出很大的贡献,不过也造成了更多的社会矛盾。比如,在我们易章地区,贫富分化的现象就特别严重。” 容海微笑道:“这是我们社会发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我们要做的,就是减少和缩短贫富差距。国家设立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的目的,不就是想通过这事来探索一条更适合社会发展的捷径吗?” 毛兵道:“我个人认为,体制不改变,一切都在原地踏步。” 他的话让会议室的空气变得微妙起来。体制是最不容讨论的敏感话题。也是每一位执政者时刻要提防的红线。毛兵作为易章地区一把手,当着中部省长和经作区一把手的面,抱怨体制僵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许一山微笑道:“毛主任,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毛兵苦笑道:“我不敢说自己有想法。我有一个建议,我们经作区是一个独立的试验型新区,如果我们经作区还是按照原来的固有体制办事,我对经作区的未来不抱乐观态度。我想,我们能不能走一条完全市场化的道路?” 容海沉默不语。毛兵的建议,严格来说属于经作区内部发展讨论。他虽为中部省长,但不宜参与讨论。 邱和这时候突然发言道:“毛主任,今天是中部省领导来我们经作区视察工作。你的这些建议和想法,可以在我们的会议上讲。” 毛兵看他一眼,冷冷道:“秘书长,我们就一办事处主任,哪有资格参与你们领导的讨论啊。我不过就是说几句想说的话,不违规吧?” 邱和不耐烦道:“没人说你违规。” 毛兵笑笑,站起身道:“各位领导,我现在邀请各位去参观一下我们易章富人的居住区,再请各位领导去看看我们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状态,方便吧?” 邱和眉头一皱道:“毛主任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思想啊?” 毛兵嘿嘿笑道:“秘书长,我可没什么思想。我就想知道,同一个地方的人,为什么一些人能生活在天堂,而另一些人,却一辈子为了温饱在苦苦挣扎。” 第2019章 收购别墅群 毛兵的提议,让容海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毕竟,易章才刚划归经作区。毛兵所说的社会现象,自然是易章还归属中部省时所产生的社会现实。换句话说,易章的现状,不就是中部省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吗? 当然,换作是曾经中部省的任何一名官员,都不会在省长容海来的时候,提出这样一个尴尬的问题的。但毛兵过去是广粤省的干部,现在又是经作区的干部,他无须顾忌容海的感受啊。 邱和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表面看,他是在极力维护容海的颜面。不管怎么样,现在来经作区的容海,是客人,是经作区迎来首位级别最高的领导干部。 会议室里济济一堂政府干部,谁心里不知道毛兵说的贫富分化已经成为一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贫富悬殊的现象,处处可见。人们似乎已经麻木了这种社会现实,往往只能抱怨自身的能力不够,没能成为富人中的一员。 社会贫富不均,究竟是社会体制原因,还是个人能力的原因,似乎没人说得清。其实,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明白,造成贫富悬殊的主要原因在于体制。 穷人并非他们自身不努力。而是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公平竞争的社会体制。富人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他们不过是找到了致富的密码。而这个所谓的致富密码,不外乎权力与金钱的勾兑。 许一山很欣赏毛兵的话,他没料到毛兵是个敢于直言的干部。在邱和还在极力阻扰毛兵的邀请建议时,他果断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我们毛主任是不是在危言耸听了啊。” 可以说,容海是被迫接受了毛兵的邀请。 在毛兵的带领下,一行人第一站去的地方,当然是易章最为著名的别墅群。 易章别墅群曾经被燕京点名批评过。被点名的原因是别墅群占了基本农田耕地。燕京为此还下发过文件,要求限期拆除,恢复原貌。 但不知什么原因,拆除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易章是一个经济并不发达,老百姓普遍不富裕的山区小县。但在这片地区却拥有全陈州最大最漂亮的别墅群。据说,居住在此的人,除了原易章县的主要领导之外,其余的都是身家过亿的富人。 而这些富人,又大多是靠开矿发家致富的代表性人物。 有人曾形容说,别墅群的每一块砖头上,都侵染了矿工的血。 许一山在接触过矿老板徐涛后得知,别墅群是徐涛一手开发建设起来的。在批地建设时,得到过时任易章县长方华的鼎力支持。 别墅群建成时,恰好是燕京限期拆除的文件到达易章的时候。 方华拿着文件找到徐涛,明确提出条件,要求徐涛以十万一栋的价格将别墅群转移到宜章县政府的名下。 建别墅群的提议是方华的。方华以徐涛在易章的矿业发展需要地方政府支持为由,表示希望徐涛投资建设别墅群来提升易章的整体形象。 在政府面前,再大的民营企业都是一团泥巴。 徐涛自治敌不过方华,只能忍痛拿出接近两个多亿的资金,修建了这一片被人诟病的漂亮别墅群。 按徐涛的说法,他在易章光投资建设别墅群,至少就亏了接近两亿。也就是说,别墅群的建设,他完美地做到了血本无归。 在众人的簇拥下,容海迈着方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别墅群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小区,每一栋独门独户。相隔至少有三百米的距离。 许一山是来过别墅群的。他在这里第一次认识了方华,也埋下了他要揪出来易章腐败的导火线。 方华的落马,自然牵出来易章不少人和事。受他牵连落马的官员,至少已达两位数。 毛兵陪在容海和许一山身边,他指着这一片别墅群苦笑道:“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不会有多少了。应该算是十室九空了吧。” 许一山随口问道:“人都去了哪里?” 毛兵道:“有一半是受方华案子的牵连,落马了。还有一半可能是心里虚,主动搬出去了。” “空着了?” “空了。” “这不太浪费了?”许一山笑了笑道:“这么漂亮的别墅不住人,也太可惜了。这个房子啊,一定要有人住。有人住,就有人气。有人气,才会更有生机。” 容海问道:“这些房子的主人过去都是些什么人啊?” “富人。”毛兵笑眯眯道:“别看这一片就几十栋房子。但是易章的社会财富,绝大多数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容海笑了笑道:“看来,他们是先富起来的一部分嘛。” 毛兵颔首道:“您说得对。” 许一山随口问道:“这一片的主人,都有登记吗?” 毛兵便叫了自己的办公室主任过来,将一份花名册递给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您支不支持。” 许一山道:“说说看。” 毛兵指着偌大一片别墅群说道:“我想,征收这一片别墅群。” “征收?”许一山狐疑地问道:“第一,资金从何而来?第二,征收回来作何用?” 毛兵嘿嘿笑道:“我知道,经作区在东湖水库修建了专家楼。但是,不是所有的专家都愿意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奔波在路上吧?所以啊,我想把这一片别墅群收购回来,赠送给来易章工作的专家。他们在易章有一个舒适的家,心就会安定下来啊。而且,易章这个城市会因为这批专家的融入,而变得繁荣起来。”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你这个小算盘打得不错。但是易章城能不能留住专家,还得看你的啊。” “请许书记放心。”毛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易章会以最好的服务让每一位来易章工作的专家满意。” 毛兵意欲将无人机基地的专家留在易章,这让许一山感到主意不错。但是,怎么收购这片已经归属在个人名下的别墅,却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先不说收购需要花费一笔巨资,毕竟,市场价摆在哪里,即便是政府行为,也不该巧取豪夺。 就算经作区能拿出一笔收购款,但只要原主人不卖,也不能逼着人家搞一个强迫交易吧? 邱和第一个反对道:“我不赞成这样做。这会引发激烈的社会矛盾。何况,经作区有统一规划,专家有专门的住宅区。” 许一山道:“这件事先不做讨论。客人在,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陪好客人。毛主任,下一站去哪?” 第2020章 谁吞了赔偿金 在毛兵的带领下,许一山陪着容海走进了易章街上一户普通的人家家里。 易章城街上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建房。有钱的人家,房子建得高大气派。没钱的人家,房子看起来就显得寒酸多了。而这一家,显然是贫困户中的贫困户。 它没像左邻右舍一样树起高大的门楼,它居然是木板房,而且因为年久失修,歪歪斜斜的,似乎大风一吹,便能吹倒。 门口的木墙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处危房,小心避让。落款是易章县政府。 许一山扫了一眼牌子,狐疑地问道:“这里还住着人?” 毛兵尴尬道:“是,一家六口人。” 房屋虽然摇摇欲坠,但屋里的卫生却十分的洁净。地板还是泥巴地,却看不见一粒灰尘。墙上贴着一排奖状,与屋里简陋的陈设显得格格不入。 毛兵走前,进门时喊了一声“六嫂子”。 随着喊声,屋里迎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妇人满脸高兴地回应他道:“是毛主任来了呀,快请坐。” 等她看清毛兵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时,顿时愣住了。 毛兵介绍道:“六嫂子,我们经作区的许书记和中部省的容省长来看望你了。” 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回去,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说道:“毛主任,我这个破家,怎么能接待这么大领导呢?请毛主任快将领导请走。” 毛兵笑眯眯道:“六嫂子,我们许书记特意来看望你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许书记说啊。” 妇人摇了摇头道:“算啦,我认命了。” 许一山留意到,在堂屋的正中间,设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摆着一幅男人的照片。照片被黑纱缠绕着,说明这个男人已经不在人世。 从照片的新旧程度和黑纱的颜色可以看出来,这张遗照摆上来的时间还不太久。显然,这是一个没有了男主人的贫穷家庭。 易章经济很普通,老百姓普遍不富裕,这早就在许一山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在县城这样的地方,还有如此贫穷的一家人。 房子已经属于危房了,按理是绝对不能住人的。但这一家人还住在这栋已经标明为危房的房子里,这就是在告诉人们,这里一定有未知的故事。 妇人的冷淡,许一山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心里涌上来一丝愧疚,在打量一番四周后,他问毛兵道:“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挂着危房的牌子,你怎么还让人住在这里?出了事,谁负责?” 毛兵还没开口,妇人却抢先答道:“这位领导,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草民命如蝼蚁吗?” 许一山一听她说话,居然出口不凡,显然是个文化人,顿时笑了起来道:“老乡,你是读书人啊。不过我想告诉你,生命没有贵贱之分,都是高贵的。让你们还住在这样的危房里,是我们的失职啊。” 妇人没言语了,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 毛兵趁机轻声对她说道:“六嫂子,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许书记吗?现在许书记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话,赶快说啊。” 妇人犹豫了一下,突然扑通跪在了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赶紧伸手去扶她,一边说道:“老乡,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 妇人不肯起身,反而挣扎着要磕头,说道:“许书记,都说你是包青天,你要给我伸冤啊。” 许一山见搀扶不起来她,也只好跪下去半条腿,低声说道:“您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一屋子的人都尴尬起来,容海显然更尴尬。 在许一山的劝说下,妇人终于起了身。但她的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毛兵搬来一张椅子让妇人坐,妇人却不肯,她打量着许一山,狐疑地问道:“您真是许书记吗?” 许一山讪讪一笑道:“我是许一山。” 妇人一把抓住许一山的手,再一次痛哭失声。 她看着神龛上的遗照喊道:“老普,你显灵了啊,许书记来我们家了。” 一阵忙乱过后,现场变得平静了下来。 妇人赶紧四下找凳子招待客人,寻了一圈,才找来两条残破不堪的长凳。 “家里苦,连张好凳子也没有。”妇人满脸歉意地说道:“请领导不要嫌弃。” 两条长凳,显然坐不下那么多人。容海便抬腿往门外走。 许一山没喊他,毕竟此系危房,谁敢保证不会随时发生意外?但也不能让容省长站在门外等自己啊。于是,许一山便让毛兵搬了条长凳送到门外去请容省长少坐片刻。 毛兵按照许一山的指示去做了,容海只好坐在门外。 他回来后,指着遗照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照片上的这个人,叫老普。是六嫂子的丈夫。老普是易章矿山的矿工,易章矿难时,被埋在了矿里。” 许一山的心猛地一颤,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遗像前,深深鞠了三个躬。 妇人还在呜咽,看见许一山给丈夫鞠躬,更是悲痛得哭出声来。 许一山满脸寒霜地问道:“毛主任,矿难赔偿两百万一人,这笔赔偿怎么不拿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质量啊?至少,这房子要翻盖一下啊。” 毛兵讪讪道:“六嫂子根本就没拿到这笔赔偿。” 许一山闻言,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毛兵压低声道:“具体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了解到,像六嫂子这样的情况,不会少于五个。” “赔偿款去了哪里?”许一山怒不可遏地质问,声音不觉高了许多。 毛兵闭嘴不语。矿难发生时,毛兵还不是易章的领导。因此,矿难的处理结果,他无须承担任何责任。但显然毛兵对这些情况掌握得很彻底,以至于许一山突然有个感觉,毛兵带自己来妇人家里,是早有准备的。 陈州矿难的处置工作,由于上报的死亡人数没达到规定人数,因此中部省当时也没派人介入。 但是,处理结果是一定要汇报到省里去的。容海作为省长,不可能对易章矿难的处理结果一无所知。 果然,在许一山正要暴怒追责的时候,秘书赵力悄悄在他耳边提醒他道:“许书记,容省长公务繁忙,他问你还要多久?” 容海在催他离开了。 容海来易章时,提出过一个要求。他希望亲自去发生矿难的地方看看,凭吊一下遇难的矿工。 省长亲自出面凭吊遇难者,从某一个侧面而言,就是盖棺定论。也从侧面表明他对许一山重启救援工作的反对。 容海此举,意味深长。许一山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将同僚的面子踩在地上无情的摩擦。 “请领导稍等。”许一山想了想说道:“要不,赵秘书,你先陪同容省长回去。” 邱和讪讪道:“许书记,我们怎么能让容省长一个人先走?要不,你陪容省长先回去,这里让我来了解情况。” “好啊。”许一山爽快答应道:“辛苦秘书长了。” 第2021章 以治人之道 回易章办事处的路上,容省长一句话都没说。 他需要立即从易章启程赶回桔城,省里有一件突发的大事需要他出面处理。 许一山将容海送到易章高速入口。容海的车在前面停了下来。他走下车来,对许一山说道:“一山啊,这次我来了经作区以后,感触很多。你的任务还很艰巨啊。” 许一山微笑道:“请省长同志放心,我们经作区一定会努力去实现目标。” 容海摇摇头道:“目标不重要。一山啊,你现在是高级干部,再不能有江湖意气,社会总会存在不公的现象的。你要学会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不同的问题。特别与群众的接触过程中,一定要保持距离。”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意思,容省长显然对他与叫六嫂子的中年妇人的态度有看法。 容省长在易章六嫂子家是多少丢了一点面子的。毕竟,六嫂子明知道他是省长,却对他置之不理。但却跪在许一山面前喊冤,这不是明摆着没将他放在眼里吗? 他终究是个涵养很深的人。他借故离开易章,却在分别的时候借机敲打许一山,他是想告诉许一山,与群众走得过于近,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许一山表现出一副谨遵教训的模样,在看着容省长的车队上了高速后,他一摆手道:“回易章。” 六嫂子被请到了办事处。 许一山拒绝邱和的建议,执意要与六嫂子深入交谈。 六嫂子丈夫普元,是一个已过五十岁的男人。普元一家是易章县城的老居民,他祖辈都是靠弹棉花为生的小手艺人。弹棉花这种手艺是最容易被淘汰的,到了普元这一代,几乎没生意可做了。 可是普元除了会弹棉花,再无其他技术。 普元与六嫂子结婚后,一连生了五个女儿。普元是个根深蒂固的老封建思想,固执地认为没有一个儿子,普家就会断了香火。于是,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每生一个,都会被课以重罚。 普家家底子本来就薄,连罚了两三次后,将原本就艰难的家,罚得一贫如洗了。 苦于生计,普元不得不加入矿工的大军。矿工是一个非常艰苦繁重的体力活,但矿工的收入还不错,普元每天下矿,从没有过节假日,即便过年,他也会在几千米的地下挖矿。 他只有不停地劳动,才能养活一家人。 等到他第六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后,他家累计起来的罚款,已经达到了百万。罚款本身没这么多,但因为他无钱交罚款,罚款便以利滚利的形式,一路滚下来。等到普元在矿山遇难,赔偿款下来的时候,易章县便半路将赔偿款拦了下来,抵作罚款了。 许一山听完六嫂子的哭诉后,再也忍不住愤怒了。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这是谁做出来的决定?” 许一山的样子吓住了所有人。没人敢接他的话,大家都不敢去看他。 邱和在一边小声说道:“许书记,还是事出有因啊。我觉得,当时易章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嘛。这事如果不这样处理,会被人诟病不公平啊。” 许一山愤怒道:“什么公平?这是毫无人性的做法。” 邱和连忙道:“他们也是执行政策。” “政策还要不要人活啊!”许一山激动说道:“这是一条命换来的钱,他们也敢扣压,这还有人性吗?” 邱和辩解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这无可厚非。” 许一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重说道:“秘书长,不是我们的每一个政策都是正确的。当政策触犯群众利益,这样的政策就该抛弃。同理,如果我们不能为群众谋幸福,不能为群众创造价值,我们的存在,也就没有必要了。” 邱和脸上的神色变了,许一山的话,放在面上说,是犯了禁忌的话。 他不得不提醒许一山道:“许书记,请你慎重表态。” 许一山冷笑一声道:“我不需要慎重。有人如果觉得我说错了,可以通过组织找我谈话。普元赔偿金被扣压的事,必须追究到底。” 负责当时处置矿难赔偿问题的人找来了。 他一来,便叫屈道:“许书记,我是执行上级的命令啊。” 许一山冷冷问道:“你执行了谁的命令?” 他额头上冒出来冷汗,嘴唇颤抖着,半天没敢说出来。 许一山哼了一声,“同志,希望你能正视问题,端正态度。” 他硬着头皮说道:“我执行的是原县委方华书记的意见。” “赔偿款去了哪里?” 那人浑身颤抖,低声道:“作为当时执行政策的开支了。”他慌乱解释,“许书记,我们易章财政一直紧张,但工作任务重,压力大。为圆满完成任务,我们当时确实在人力财力方面超支了一些。” “具体在那些方面超支了?” “工作人员的各种补助,出差补贴,奖金等等。许书记,您知道的,财政是拿不出这些钱的,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可想啊。” 许一山面无表情说道:“好嘛。你们打着工作的幌子,胡吃海喝,没钱的时候,欠着。再想办法从违反政策的人身上去榨取。有钱的时候,发奖金,发福利,搞旅游。我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我就想知道,你们扣压人家赔偿金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那人低声道:“谁让他们一家违反政策啊。” “行了,你下去吧。”许一山挥手让他退下,当即叫过毛兵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彻查一下易章还有不有其他问题。普元的赔偿金,必须在三天之内赔付到位。” 毛兵为难道:“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没叫你拿。”许一山笑了笑道:“这笔赔偿金是谁吃下去的,就让谁吐出来。” 毛兵道:“他们当时也是执行政策。如果让他们吐,道理上好像说不通。” “这件事没道理可讲。”许一山指示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必须将赔偿金送到普元家属手里。某些人暂时吐不出来,就由你们办事处垫付。你记住,对故意拖延退赔的人,以治人之道,还治人之身。” 妇人全程亲眼看见许一山处置过程,她激动地又要跪下去致谢。 这一次许一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道:“老乡,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啊!但请你相信,正义迟早会到来。你要坚信,世界是美好的。” 邱和在一边一直阴沉着脸,许一山这次没给他留任何情面。 两人的矛盾第一次暴露了出来。 第2022章 派系背景 容海陈州之行,含意已经非常明显。 在许一山提出重启救援时,消息便第一时间到了他的面前。容海为此大发雷霆。 易章矿难,容海是知道全部内情的主要领导之一。在矿难发生后,容海得知地下被埋了28个矿工,当即作出决定,尽一切力量抢救生命。 但是,陈州方面汇报,救援存在巨大的难度。 首先,矿难发生在距离地面三千米的地下,而且地下情况一无所知。矿难发生后,电力中断,地面与地下断绝了全部联系。最致命的是,易章矿因为是民营企业,平常对安全生产的重视程度不够,投入远没达到规定的要求。 矿难一旦发生,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根据当时矿洞内爆炸情况分析,爆炸很可能造成绝大部分矿井坍塌。 要在三千米的地下矿井里找到28具尸体,工程量之大,之复杂,几乎不敢想象。 其次,动用重型救援装备,不但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即便愿意投入,也苦于陈州缺乏重型救援装备而无计可施。 几个方面的原因一综合下来,摆在容海面前就是一道选择题了。 救,后果可能比不救更坏。矿难一次性伤亡人数太多,必须呈报燕京。按照有关规定,势必会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而且直接影响到容海本人。陈州更不在话下,必须是第一责任人。 如果事故调查进一步深入,很可能就会牵出矿业公司背后不为人知的许多秘密。 虽说徐涛主动站出来表示,他一个人来承担全部的责任。但包括容海在内的所有人又岂能全部相信他,放心他? 人都是有弱点的,徐涛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他顶受不住压力,将所有的情况都交代出来,倒下的就不会是他一个人,也不是陈州一片,而是会连锁得容海跟着倒下。 没有几个人知道,容海居然会是易章矿的股东之一。 易章矿正如徐涛自己说的那样。他赚一百块钱,会拿出九十九块钱来交朋友。 如果得知易章矿的股东结构,会让人惊掉下巴的。徐涛将他的一张网撒得无限宽,几乎将陈州市、易章县,甚至省城的主要官员一网打尽了。 在闻化试探性地提出,能否将事故影响降低,采取淡化处理的想法后,得出来的答案就是封锁全部消息,隐瞒遇难者真实人数。 尽管容海并没有当场表态赞成,但他没有反对,其实就是默认。 所有的人都在走一步险棋。这一步胜了,全局皆赢。 事实上,易章矿难的这一步险棋似乎是走对了。 当时,陈州市与易章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公关小组。所有新闻媒体的记者都得到了丰厚的酬谢。以至于新闻媒体在报道易章矿难时,只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了过去。 中部省委在听取了陈州关于矿难的汇报时,了解到死亡人数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便再没追究下去。 一场惊天矿难,就这样悄无声息被尘封了起来。 许一山要重启矿难救援,这等于是要揭开事故真相。真相一旦大白,后果将非常严重。 容海权衡再三,才决定亲赴陈州。 在容海看来,许一山现在已经不是普通干部。他的政治智慧应该让他懂得了圆滑。只要他亲自出马,言语上敲打一番他,相信许一山能领会他的意图。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能强行阻止许一山去重启救援工作。虽说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挂的是中部与广粤两省的牌子,但真正的经作区权限已经在燕京。无论是中部省还是广粤省,已经失去了对经作区的权力掌控。 然而,容海失望了。 许一山似乎还是当初的那个许一山。他丝毫未见改变,他的圆滑不在妥协上,反而让容海感觉出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陈州之行,容海可谓是灰头土脸。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许一山一意孤行? 很显然,燕京的态度是不希望他重启救援工作的。梁国明用了一招缓兵之计,邀请他出国访问。虽说后面再无消息,但只要细细一想就不难明白,梁国明的邀请,无非就是在暗示他不要重启救援。 陈州市的态度更是坚决。他们强烈反对许一山对易章矿难翻历史帐。闻化更是将话说到了极致,如果重启救援,就是挑起地方政府与经作区之间的矛盾。 整个局面几乎是呈一边倒,除了中部省委的陆书记,似乎再没人支持他重启救援。 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许一山在遭遇各方的强烈抵制的时候,应该要学会知难而退。 毕竟,大家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将人逼到墙角,并非是胜利。相反,可能会激化对手绝地反击,来一个两败俱伤。 可是许一山就是许一山,他咬定的目标,即便死,也不会松口。 谁心里都明白,易章矿难必须成为死局。只要许一山还没放弃,谁都睡不安稳。 但是,谁能让他放弃呢? 回去桔城的容海,接连几天都彻夜难眠。 许一山成了一根深深扎在他肉里的刺。如果不将这根刺挑出来,他寝食难安。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在燕京组织部门来中部省考察许一山的时候,他不该替他美言了。 容海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幼稚可笑。他想,许一山往上走,是势不可挡的事实。与其栽刺,不如种花。人都会感恩,他许一山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他说了话。 许一山越往上走,他觉得越开心。因为一个人到了一定层次的时候,会用另一种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他相信许一山的世界观会随着他的晋升而发生改变。 容海确实从没将许一山当成自己的对手。他只希望与许一山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但是现在这段距离似乎在日渐缩短。 他突然有个强烈的感觉,易章矿难的真相或许会成为他仕途上的一场滑铁卢之战。 阻止许一山揭开易章矿难真相,势在必行。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没人能阻止他。 不过,他这次陈州之行还是有些收获的。他发现,经作区的邱和秘书长似乎是与他同船过渡的人。 容海并不了解邱和,他只知道邱和是梁国明在霞山市当市长时的办公室主任。对于容海来说,邱和这种带着明显地方特色的官员,与他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但有一个不可否定的事实,那就是邱和的领导,燕京的梁国明是个如日中天的人物。 到了容海这种级别的领导,都是带有特别明显的派系背景的。没有派系背景的人,很难走到他目前的这个高度。 容海的背景是谁呢?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太有个清晰的概念。 但是,现在的情形逼迫他必须作出抉择,梁国明成为容海首选的派系背景对象,便呼之欲出。 第2023章 针锋相对 华夏官场,有一张脉络清晰的图。 从燕京到地方,每一位官员的背后,都有一根或明或暗的线,紧紧系在一起。无根之浮萍,很难立足,只有随波逐流的命运。 官员之间,构成一个比社会更强大,更复杂的官员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不断有新人被吸纳进来,也不断有人被抛弃出去。 明面上,大家都心平气和,都是谦谦君子。暗地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有想不到的手段,没有不敢用的手腕。 比如胡进,就有着非常清楚的背景。他从燕京下来衡岳任职,唯一的作用就是历练。没有历练经历的人,很难得到更大的重用。 历练是一项复杂且漫长的过程。只有通过了历练这一关,才有可能逐渐接近权力核心圈子。 梁国明亦如此。 他们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背景。那就是父辈的庇荫。而像许一山这种明显草根出身的官员,他们没有父辈的庇荫,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非凡的智慧,逐渐接近权力核心。 权力是可以沿袭的。虽说组织有明确规定,权力不能沿袭,但是在手握权力的人看来,权力只有沿袭,才能确保自己退下来之后还能高枕无忧。 权力就是一剂毒品,能致人死,也能让人享受淋漓尽致的痛快。 权力一旦被沾上,很少有人愿意放手。 容海算不上是权力的后代。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与权力是沾边的。但凡进入权力圈子的人,都会憋足劲往上爬。即便坐到了高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还有更多的人在觊觎他手里的权力。只有推到手握权力的人,自己才能掌握到权力。 于是,便衍生出许多超出想象的斗争故事。 在权力场中,斗争一直从头到尾贯穿。 容海之父过去只是桔城地委的一名干部,在潮起潮涌的斗争中,他准确找准了方向。权利斗争中的选边站队,决定一个人的仕途最终走向。 站队选错了,轻则一生郁郁不得志,重则身陷囹圄。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并且毫不重复。 等容海明白了选边站队的重要性时,他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这样的结果,就是让他在与龚辉角逐中部省长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落选。 本来,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已经有了清晰的官场脉络。可是容海态度的暧昧,谁也不知道他的背景脉络走向。 反倒是许一山,现在的脉络非常清晰。 在许多人看来,许一山应该就属于梁国明这条线上的人。特别是经作区的批准成立,许一山担任首任一把手,更令人深信不疑。 广中经济协作区是一个很特别的行政区。它具有其他行政区的所有权力,而且级别高达副部级。这在全国,再没第二个这样的地方。 许一山出任经作区的一把手,绝非偶然。大家都明白,这是梁国明的安排,梁国明要想在政治上独树一帜,他就必须有自己的力量。 许一山究竟是不是梁国明这条线上的人呢?容海是无法判断的。 他从梁国明安排邱和在许一山身边担任秘书长一职能看出来,即便梁国明有心要扶持许一山,却依然没有丢了防范之心。 眼看着许一山要在易章弄出大动静来,容海内心的焦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梁国明已经出国访问,短期内不会归国。想看见他,只能从电视新闻上一睹他的风采。 容海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很显然,一旦易章重启矿难救援工作,整个中部省都将迎来一场浩劫。 而在易章的许一山,却显得气定神闲。 在六嫂子的赔偿金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更多关于赔偿金的事冒了出来。 许一山让毛兵在易章办事处的有线电视台上播放了一条公告,宣布成立矿难事故调查小组,公布了调查小组的电话。他亲自坐镇易章,广开大门,迎接群众的来访与举报。 一时之间,易章老县委门庭若市,各种各样的线索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在矿难未发生之前,矿业公司就传出不少关于矿工的故事。以六嫂子丈夫普元曾经悄悄给妻子说过的话,在易章矿业公司,隐藏着许多令人发指的罪恶。 普元说过,易章矿场本地人并不多。一是矿业公司排斥本地人,二来是矿场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少能有人适应。 那么,矿工都是从哪来的呢? 六嫂子说,她丈夫普元也不知情。不过,普元说,每个月他们的队伍都会增加几个人。同时,也会有少量的矿工突然消失不见。按矿场方面的解释,是矿工辞职回家了。 事实是不是像矿场说的那样呢?普元曾对妻子说过,万一哪一天他没能从井下出来,叮嘱她一定不能与矿场闹僵。 普元担心六嫂子孤儿寡女的不是矿场的对手。普元说过一句话,矿场很黑,比他们下的井还黑! 六嫂子本来不想让丈夫去矿上挖矿。谁都知道,下井挖矿,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是他们一家实在是太穷了,挖矿尽管辛苦和充满风险,但能换来一家的衣食温饱。 矿上本来就没几个人,普元也是因为木讷少言,干活肯卖力,从而得到矿上的认可。从他第一天进矿,到他出事,前后刚好满三年。 邱和对许一山坐镇易章调查矿难很不满。他在几次提醒和暗示许一山无效后,两人发生了公开的争执。 邱和直言,许一山此举完全是抓小放大,不利于经作区的工作大局。他甚至诟病许一山这是在刻意制造矛盾,不但不利于经作区的工作,也会挑起经作区与地方政府的不团结。 “许书记,作为经作区领导班子的一员,我必须要提醒你。你的工作重心不在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上。你应该要着眼大局,怎么能一天到晚纠缠已经过去的事呢?”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秘书长,我不觉得这是鸡皮爽毛的小事。但凡是牵涉到群众利益的事,都是比天还要大的事。” “我们下面有相应的机构和部门去调查处理。你作为一把手,我认为在工作上有避重就轻的嫌疑。现在经作区的各项工作才刚开始推进,需要你亲自指挥,亲自拍板决定。你说你守在易章这里,算怎么回事?” 许一山微笑道:“秘书长,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的机制是灵活的,只要按照我们的机制办事,就不需要谁来指挥,拍板。” “如果许书记一意孤行,我有责任将情况反映到燕京。” “如果秘书长觉得有这个必要,我不反对。” 许一山的针锋相对,第一次让邱和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第2024章 唱双簧 徐涛求见许一山的时候,许一山已经回到了经作区办公室。 在易章一个星期,他将矿难的情况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其实在矿难发生之初,作为法人代表的徐涛第一时间还是想尽力救援的。但是,他要展开的救援被紧急叫停了。 通知他停止救援的是时任易章县委书记的方华。方华在矿难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在了解到是三千米以下的矿井发生了瓦斯爆炸,且被困人员有28人时,方华在请示了一遍上级后,当场叫停救援。 徐涛深知停止救援责任他承担不起,虽说采取了救援行动不一定能将人救出来,但只要付出了努力,还是能减轻他的责任,自己良心上也能过得去。 但方华的一句话,让他知难而退了。 方华说:“三千米的深井,就是神仙来了,一样无奈何。一次伤亡那么多人,别说你一个矿业公司会倒,连带着不知多少人要被追究责任。上面不倒,还有人替你说话。连累了上面,神仙也救不了你。” 方华说的是实话。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故,只要上面有人,盖子总能捂住。如果盖子被揭开了,谁还敢替他说话?相反,所有人都会将责任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他徐涛成为替罪羊不用怀疑。 整个事件来看,第一个提出捂盖子的就是方华。当然,方华捂盖子的主要目的,就是保护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被摘掉。 毕竟,伤亡28个人,他这个县委书记也就当到头了。 盖子是捂住了,但要封住遇难者家属的口,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在方华的建议下,将赔偿金从八十万一下提高到两百万,他坚信任何家庭在这笔巨大的赔偿款面前,都会失去抵抗。 事实果然如方华所料,遇难者家属在得知能拿到两百万赔偿款的时候,他们忘记了追究事故真相,更忘记了失去亲人之痛。 矿工普元的家属六嫂子,是唯一一个不肯在赔偿协议上签字的人。她不签字,并不影响普元的赔偿金被易章原计生委的人划走。 易章计生委以普元欠下的计生罚款为由,没费多少周章就将赔偿款全部划到了他们的账上。 以欠款为由,侵占死亡赔偿金,这是令许一山最为愤怒的事。他怎么也想不到,权力会堕落到如此地步,人性会丑陋得如此不堪入目。 易章一星期,他没丝毫手软。将当初介入侵占赔偿金的所有涉事人员一个不漏予以问责。直接责任人在纪律上“双开”,并追究相关的刑事责任。其他责任人,或撤职,或降职,没让一个人逃脱。 许一山在决定易章侵占死亡赔偿金的意见时,他没有召开班子成员会议,甚至都没与邱和通气,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决定。 易章矿难从处理赔偿金入手,开始进入慢慢揭开盖子的过程。 徐涛满面愁容坐在许一山办公室的椅子上,长吁短叹。 许一山要重启救援,就得有专业的矿山救援重型机械。可是整个陈州市,都找不出一台能胜任这次救援的重型装备。 矿山救援是一项非常具有专业性和风险系数特别高的工作。方法得当,事半功倍。指挥错误,一事无成。甚至会造成二次伤害和事故。 徐涛愁的,就是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利用的重型装备。 许一山拿了易章不少人,唯独没对徐涛下手,是因为他在了解到叫停救援,隐瞒遇难者人数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后,才暂时网开了一面。 徐涛就是个商人,他的眼里只有利益。在利益面前,他可能铤而走险。可是在法律面前,他还是深知法律的威严。 他在矿难发生后,第一时间便想到救援,可见他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然而,他最终还是屈服于权力之下。在上级叫停救援时,他没有任何反抗。 “许书记,我把陈州的底都翻了一遍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徐涛哭丧着脸说道:“没有重型救援装备,救援根本没办法展开啊。” 许一山面带寒霜道:“徐老板,你的眼光就只局限在陈州吗?你不知道陈州以外的世界还很大。陈州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 徐涛急得满脸通红,解释道:“许书记,我是急糊涂了。也没办法了。” “好一句没办法!”许一山冷笑道:“你一句没办法,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徐涛脸色由红转白,他低声道:“许书记,所有的罪过,都由我来承担吧。哪怕是枪毙我,我也认了。” “枪毙你?”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你一条命,就能抵过28条无辜的生命?是你的命贵,还是他们的命贱啊?” 徐涛无言以对,垂着头不吱声。 徐涛来找他,显然是带有目的性的。 缺乏救援所需的重型救援装备不是全部理由。徐涛此来,似乎更多是想一个人将矿难的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揽全部责任于身,显然也不是他本意。从他躲闪的目光和闪烁的言词,许一山能感受到他一定身负巨大的压力。 这个压力并非矿难后果本身,更多可能是其他方面的压力。 邱和在这时候敲门进来,他一眼看到徐涛,面带惊异之色问道:“你怎么在这?” 徐涛小声说道:“我来给许书记汇报情况。” “许书记的指示,你执行得怎么样了?”邱和关心地问,催促他道:“徐总啊,你可要抓紧时间落实许书记的指示。” 徐涛苦笑道:“秘书长,我也想啊。可是我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没有重型救援装备,救援的事,根本就没办法进行。” 邱和若有所思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不过,人还能被困难难住吗?徐总啊,有许书记在,你就不要愁没办法嘛。” 徐涛道:“只要有办法,我愿意倾家荡产去做。” 邱和摇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保护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我们作为一级政府的责任。社会经济还需要你们这些企业家多做贡献啊。你如果因为这件事破产了,就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嘛。” 他抬头去看许一山,笑笑道:“许书记,我说的对不对?” 许一山颔首道:“秘书长说得对。保护民营企业和你们这些企业家,确实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从心里来说,我们都是希望民营企业发展得越来越好,你们这些企业家发更多的财。” “但是,这次救援一进行下去,徐总要破产是几率还是很大的。”邱和试探着说道:“我们能不能考虑一下,从保护民营企业的角度出发......” 到此,许一山突然明白过来。邱和在这时候来找他,并且配合着徐涛演戏。他们是想在自己面前唱一出双簧。 他笑了笑道:“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徐老板不是愁没重型整备吗?我倒有个建议,你们看看可不可行。” 第2025章 我有办法 许一山的表态,在徐涛和邱和看来,这是在妥协了。 他们的眼里同时放出希冀的光芒出来。邱和赶紧说道:“请许书记指示,我想徐总一定会尽全力配合。” “徐老板不是因为缺乏重型装备吗?”许一山笑了笑道:“其实,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家能提供任何救援重型装备的公司啊。徐老板没去找吗?” 徐涛一愣,狐疑地问道:“许书记,您是说......” “没错。衡岳的江山重工,你想到过吗?”许一山道:“江山重工目前是国内排名第一,国际排名前三的重型机械公司。他们的产品中,就有全部的重型救援装备。” 邱和赶紧说道:“这装备价格不低吧?” “当然。”许一山微笑着道:“价格是问题吗?” 邱和讪笑道:“许书记,价格还是有着很大的制约的。毕竟他们民营企业,在这方面的投入还是很节俭的。” 邱和说了一个普遍的现象。特别是民营企业,没有几个老板愿意花大价钱投在安全生产上。现实是,如果不是政府强迫民营企业在安全生产上的投入,没有一家民营企业会将资金投入在这些见不到效益的项目上。 易章矿业公司就是一个典型,许一山了解到,矿业公司除了一台老掉牙的消防车,似乎再没其他任何安全生产的投入。 许一山说的江山重工的重型救援装备,一台至少在三五百万元以上。如果是最尖端前沿的装备,价格可能再高。 让民营企业老板花几百万买一台平时根本用不上,还需要每年付出维护费的救援装备,估计还找不出几个这样具有前瞻性的老板。 许一山提醒徐涛和邱和,不要拿缺乏救援装备来说事。 邱和跟风很快,当即质问徐涛,“徐总,你就不能花钱买?许书记不是说过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救援装备都有啊。” 徐涛苦笑道:“我实话实说,许书记,秘书长,我现在没有能力买得起这样的装备。” “买不起装备,你不会委托专业救援队来实施救援工作吗?”邱和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纠结有不有能力呢?我警告你,徐总,群众的命不是钱可以换到的。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你就做好准备把牢底坐穿吧。往小里说,就得请求许书记了,看在你多年为社会创造过财富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了。” 邱和言犹未尽地赞道:“你啊,是不懂我们的许书记啊。在许书记的眼里和心里,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这群众不就包含你在内吗?” 徐涛表现出一副激动之色,他赶紧表态道:“我就是敬佩许书记,所以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找许书记您了。” 两人一唱一和,表演得很到位。 他们的终极目的,就是想让许一山让步,放弃重启救援。 “企业有难处,我们确实应该伸出援手。”许一山缓缓说道:“易章矿业,现在归属在我们经作区内,我们断然没有让企业倒下去的理由。” 邱和试探着说道:“许书记,我们既然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支持企业,要不,救援这件事就暂时不要再提了吧?” “不。”许一山断然说道:“救援必须进行,让28位矿工重见天日,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事。至于徐老板担心经济能力支撑不起重型救援装备的购买的事,我来协调一下吧,希望我们能以最少的代价,拿到最好的救援装备。” 邱和和徐涛都愣住了。 他们费尽苦心演了这一场双簧,目的不但没达到,反而被许一山一眼看穿了。 邱和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叹口气道:“许书记,你如果还坚持己见,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许一山笑笑,没出声。 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邱和告辞出来了。 许一山没叫他,在是否重启救援这件事上,他已经不再与其他人交换意见。他知道自己面临着许多压力,这压力包括来自燕京的压力。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放弃这一主张,他将赢得更多的支持。但这些支持并非来自普通老百姓,而是来自体制内的欢迎。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还不是孤军奋战。在他身后,有千万的老百姓在支持他,鼓励他。也有来自体制内的支持,尽管力量很微弱,却弥足珍贵。 邱和走了,徐涛却没敢走。 只要许一山不开口让他离开,他现在就一步也不能离开。 许一山当着徐涛的面,将电话直接打到了江山重工的徐斌手机上。 电话里传来徐斌惊喜的声音,“哎呀,许老弟,你还记得我这个哥哥呀。”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哪敢不记得你徐大富豪啊。” “有什么指示,直接说,哥哥支持你。”徐斌笑呵呵道:“你虽然现在是位大领导,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让老弟失望啊。” 许一山认真说道:“还真有。不过不是什么指示,是请求。” “客气了。”徐斌也换了口吻,严肃道:“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都不用。”许一山道:“我想请你给我安排几台大型救援装备。” “出事了?”徐斌紧张地问道:“需要多少?” “有言在先,这都是你支援我的,我可不付钱。” 徐斌大笑道:“你现在这么大的领导,还在乎这点钱吗?说句实话,你现在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点,就能让我吃得脑满肠肥。” “好啦,不开玩笑了。”许一山收住笑,“我现在要重启易章矿难救援工作。苦于没有重型救援装备。实在是没其他办法了,只好求你支援了。” “就这点事?”徐斌不相信地说道:“如果就这么一点小事,还需要你求吗?你开口就是。易章矿难的事我知道一点点。这样吧,我亲自带着装备赶过来。” 他说完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会收你一分钱的,相反,我还准备付你广告费。因为,我需要一场真实的救援行动来展现我们江山重工的实力。” 许一山没背着徐涛打电话,他与徐斌的通话,徐涛全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等许一山刚将电话了,徐涛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办公桌前,喊道:“许书记,我有罪,我有罪啊!” 许一山站起身过来,将他搀扶起来道:“徐老板,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我希望你将功赎罪,好好配合将救援工作搞好吧。” 第2026章 太太团 邓晓芳组织了一个太太团,乘坐了一辆豪华大巴来东湖景区旅游。 车到陈州地界,她才给许一山打电话,告诉许一山她带着一批太太来东湖景区玩了。 东湖水库现在正式更名为东湖旅游度假区,由经作区直属管理。将东湖水库打造成旅游度假区,能直接惠及湖区周边百姓。 许一山要求,经作区对百姓自发形成的市场经济行为要大力鼓励、支持。任何人,任何单位不得以任何名义干涉群众的自由经营。 因为他的要求,东湖水库周边迅速冒出无数农家乐。这在过去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东湖水库常年有游客游玩。人一多,需求自然就大。过去也有百姓利用自家的房屋开办农家乐,但是被东湖水库管理处以破坏水源为由,强行关闭。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动用司法手段,吓得群众根本不敢往这方面去想,更不敢去做。 水库管理处自己开办有各种接待服务设施,但是因为价格高,服务质量差被游客诟病。可是没有竞争,尽管游客心里不情愿,不舒服,也只得在水库管理处的服务机构消费。 如此一来,东湖水库的形象便大打折扣,以至于有人公开在网上吐槽,将东湖水库列为全国十大宰客之地。 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东湖水库盛产一种淡水鱼。这种鱼对水质要求极高,但凡有一点污染,鱼便无法成活。此鱼区别于其他鱼,不仅是肉质鲜嫩,主要是可用来做刺身。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做刺身的鱼,通常都是深海鱼。由于生吃,对鱼的要求就极为严格。必须保证鱼本身不会寄存任何病毒生物。 东湖将此鱼命名为“东湖鱼”,由于东湖鱼离开东湖水库便无法成活,因此数量极少。 东湖鱼被列入珍惜鱼类保护名目,有一鱼三年牢的说法。意思就是非法捕捞和食用一条东湖鱼,最高可以处以三年有期徒刑。 有严法保护,自然没人敢以身试法。据说,东湖曾有人在朋友圈公开炫耀家里冰箱里的一条东湖鱼,被闻讯而来的水上派出所追上门来,果然在他家冰箱找到了一条已经死亡的东湖鱼,当即二话不说,将人抓走。 事后调查得知,此人是在湖边捡到的这条已经死亡的东湖鱼。即便如此,还是被判了三年。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主动去捕捉或者食用此鱼了。 但是,在东湖水库的餐厅里,却可以吃到东湖鱼。但是价格不菲,一条半斤重的东湖鱼,至少需要花费三千块才能满足大快朵颐。 东湖鱼最大不过三斤。但据湖边居民说,他们曾见过百来斤的东湖鱼。百斤东湖鱼一直作为一个传说,在东湖水库流传。 许一山放开东湖水库景区的政策,打破过去的垄断,引起经作区旅游事业部门的人强烈不满。他们要求还像过去一样,旅游接待只能由景区负责,不可以面向社会放开。 许一山一句话就定了性。“公平竞争是市场经济的显著特征。在经作区,没有任何的行业保护主义思想。你们有本事,就公开竞争,比服务,比质量。没有这个本事,你们就该被淘汰。凡是被淘汰下来的,我们经作区是不养闲人的。” 邓晓芳的太太团来东湖景区旅游,是一件大喜事。 邓晓芳的社会活动能力特别强大。她还只是桔城市委书记夫人的时候,身边就聚集了桔城大小官员的夫人和富豪太太。 有人戏称邓晓芳是桔城地下组织部部长。原因在于她丈夫容海惧内的说法。 容海惧不惧内,没人说得清。但与他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的关系并不太好。 邓晓芳是容海的第三任夫人了。他的第一个前妻是他当年下乡插队时的女组长。容海插队时,才刚满十二岁。按理说,他这样年龄的孩子,是不该下乡插队的。但是那时候他父亲正是被打倒的时候,下乡插队虽然辛苦,至少能保一条命。 女组长大他八岁,正是青春蓬勃的年纪。女组长看他年少,有心保护他,便将他安排与自己住在一起。 下乡第三年的春节,插队的其他人都回城过年去了,只剩下容海与女组长没地方可去,只能留下乡下过年。 大年三十那晚,女组长炒了几个菜,虽然不丰盛,但比起平常的伙食,已经是丰盛至极了。女组长还弄来了一瓶乡下的红苕酒,两个人借着煤油灯,开始吃年夜饭。 随着一瓶酒喝去大半的时候,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浑身的燥热。女组长当着他的面,脱下了厚厚的棉衣,将她青春少女的身材一览无遗地展露在他面前。 其实,这三年里,两个人几乎都是朝夕相处。容海偶然也能看见女组长曼妙的身材的。但是从来没有涌现出来这一晚的冲动。 他双眼毫无顾忌地盯着女组长高高隆起的胸,看得女组长面色潮红,当即逗他道:“你一个小屁孩,盯着我看什么呀?” 容海那时候一直叫女组长“姐”,他听了女组长的话,便回了一句道:“姐,你真好看,” 女组长正值妙龄,她也是城里下乡来插队的。城里姑娘,自少就皮肤白嫩。虽然乡下劳作辛苦,反而让她的身材出落得凸凹有致,标致动人。 “好看吗?”女组长打量着自己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啊,你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啊?” 容海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他们说,姐是他们心里的梦中情人呢。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姐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抢走你。” 女人都听不得恭维话。一听,大脑就会短路。 女组长捂着嘴笑道:“哎呀,你小屁孩,懂什么你的我的。” 容海便凑过去,将女组长一把抱在怀里。一只手往她胸口摸去。 女组长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却感觉全身乏力。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睡在自己身边三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雄伟的男人。 那一晚,两人都完成了从少女到女人,从男孩到男人的涅槃。 容海倒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等他成年了,人也回到了城里,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将女组长娶回家做了老婆。 男人与女人的年龄相差不能太大,特别是女人不能大太多。结婚没几年,女组长便暴露出来她人老珠黄的苍老模样了。 其时,正是容海踏上仕途的开始。 女组长在他们孩子满三岁之后,提出与容海离婚。容海考虑到离婚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便坚决不同意。女组长不顾容海的反对,悄然带着孩子离开了国内。一年之后将离婚协议寄了回来。 容海无奈,只好签字同意。 容海的第一次婚姻宣告结束。但这次离婚,他被所有人同情,都认为他是被女组长抛弃了的丈夫。 容海的第二任婚姻,来得有点突然。 第2027章 容海的二任妻子 容海第一次离婚时,他已经是桔城地委行署的一名秘书。 俗话说,秘书不带“长”,打屁都不响。 离了婚的容海便将精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 有一次,地委行署要召开地委行署干部大会,行署专员对秘书组给他准备的讲话稿极不满意。眼看着大会就要开了,讲话稿还没出来,专员便发怒了,狠狠批评了行署秘书组工作不得力。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容海将他精心写好的发言稿送到了专员手里。专员一看,大喜过望。容海讲话稿的内容,正是专员心里想说的话。 专员文化水平不高,说话喜欢直来直往。他很反感文绉绉的语言,更不喜欢各种花里胡哨的语言修辞。容海的讲话稿,就是一篇大白话。不但谁都能听得懂,而且还将大道理讲得明明白白。 有了这次经历,专员便将容海调在身边做了他的贴身秘书。 在给专员做贴身秘书的时候,容海认识了专员的小姨子,一个省歌舞剧团的舞蹈演员。 在当时的桔城,容海被视为最有才华的秘书。 容海不但能写漂亮的文章,他的字也特别的漂亮。但凡有才的男人,都是女人内心最倾慕的对象。 虽说容海是个离过婚的男人,但专员的小姨子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便像一团橡皮泥一样沾在他身上拿不下了。 熟知风月的容海,对付她这样不谙世故的姑娘,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他暗示专员小姨子,自己是个离过婚的男人,事业上又没建树,配不上他这个漂亮姑娘。他希望姑娘找一个更好的男人,不要耽误自己的青春。 可是女人一旦被爱情冲晕了头脑,是分辨不出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的。 容海的百般推脱,在姑娘看来更是男人最高贵的品质。 容海的这招欲擒故纵,很快便有了回应。 专员有天对他说,“小容啊,你在我身边工作就快满三年了。这些年你工作的态度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嘛。我看啊。是该将你放下去历练的时候了。” 容海心里狂喜,表面上却一脸谦卑地说道:“首长,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学习。” “学习是无止境的。”专员笑呵呵道:“再说,经验都是积累起来的,不是学习来的。你做好准备吧,组织上会对你的工作有调整。” 话说完,专员突然问他道:“听说,你与小婷在谈恋爱啊?” 小婷就是专员的小姨子,一个对容海痴迷不已的漂亮舞蹈演员。 “我怕我配不上她,耽误她。”容海小声解释道:“小婷条件那么好,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都行。” 专员呵呵一笑道:“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啊。小婷能看上你,这是她的选择,也是你的幸福嘛。我看啊,你们还是尽快把事办了,才好更专心于工作。” 专员发了话,容海只觉云开雾散。 等他们进了洞房之后,容海才发现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深谙风月的容海,一眼便看破了新娘子小婷的不同寻常。她居然是带着身孕嫁给他的。 两个人在洞房里有过一段对话,这段对话至今深远地影响着容海。 “你肚子里有孩子?你骗了我。” “我承认有。但是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吗?” “他的?” 新娘子小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容海,你现在可以后悔。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这要从这间房里走出去一步,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着能翻身。” “用我耻辱来换取我的前途,你威胁我?” “你要觉得是耻辱,你现在可以走。”小婷冷冷说道:“容海,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是真心的。” 容海觉得特别的可笑,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口口声声说她爱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小婷垂着头说道:“你要不相信,我现在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她指着窗口道:“容海,男人应该知道掌握得失。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认为你能下去担任县长吗?” “县长?”容海苦笑道:“你的意思,你能给我一个县长当?” “不是我,是他。” “我有一个要求,你能做到吗?” 小婷微笑道:“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你。” “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小婷激动地站起来,“容海,那是一条命,是我身上的肉,你能忍心?” “可是他不是我的,我怕自己今后看见他会恶心。” “如果你这样想,我没法答应。”小婷苦笑道:“你还是走吧,就当我们没结过这次婚。” 容海并没有走,但是当晚他是坐了一晚上。 直到三天小婷新婚回门,容海陪着她一道回去专员家里。专员开了一瓶酒与他对饮,喟叹道:“小容啊,我们做男人的,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人能续上香火啊。希望你和小婷能快点给我们送来后代啊!” 专员一辈子没生育,据说是他妻子的原因。专员盼望有后,这在当时的地委行署,无人不知。 容海也明白了过来,想让小婷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但是精明的容海马上便想出来一个主意。当晚回到家里,他一改过去礼貌相待小婷的谦谦君子态度,他开始无休止地在床上折腾起小婷来。 每当他看着娇羞无限躺在身边的小婷漂亮面孔时,他脑海里便会掠过专员那张丑陋的嘴脸。 小婷倒很乖,无论他怎么折腾,她都一声不吭。 直到容海主动认输,败下阵来。他明白这一招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小婷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会折腾,就折腾得掉下来的。 专员没有食言,一个月后,容海便下沉到桔城行署下面的一个县里,担任了县长。 从此,开启了容海正式踏入仕途的第一步。 这一段故事,深埋在容海的心底,无人得知。 他与小婷的婚姻也维持了三年,在专员退下去之后,他毅然选择了离婚。 离了婚的容海,有将近十年再没结婚。但他身边不缺女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与邓晓芳在一起,已经是他离婚后第十三年了。 第2028章 非礼勿视 容海娶邓晓芳,已经是他人生的第三任妻子。 如果说,第一任是他少不更事,被美色诱惑所致。那么第二任的婚姻,他就带有明显的目的性了。第二任婚姻给容海最直接的回报,就是让他在仕途上能够一帆风顺。 第二任妻子生下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后,两人协议离婚。也像第一任一样,远走异国它乡。 也就是说,容海的婚姻世界里,已经有前后两任妻子去了国外生活。 邓晓芳与容海,是最典型的老少配。两人的年龄相差悬殊达到了接近二十多岁,以至于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他们,都会误以为是父女,不会想到容海还能娶上邓晓芳这种娇滴滴的小娇妻。 年龄相差太大,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三观都不一致。邓晓芳年轻貌美,性格开朗,敢爱敢恨,要不,以她的美貌,不至于下嫁给容海这样的半老头子。 他们的婚姻,一向被外界诟病为各取所需。容海贪恋邓晓芳美貌。邓晓芳贪恋容海手里的权势。 事实也确如人们诟病的那样。邓晓芳还真是看中了容海手里的权力,才将自己这一朵娇艳美丽的花朵,插在容海这堆黄土上。 人老了,心不一定老是事实。但残酷的现实是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面对美貌往往是力不从心。 容海注重精神上的享受,而邓晓芳更看重身体的实际需要。 婚姻,往往是一方不能满足另一方需求的时候,才会慢慢出现一丝裂缝。倘若不及时修补,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所做的梦还是大相径庭。 邓晓芳与容海的夫妻关系一直靠面子在支撑着。容海很清楚,他如果与邓晓芳离婚再娶,显然会对他的形象形成严重的损毁。他需要一个女人来替他支撑一个家的概念。哪怕这个家是名存实亡。 而邓晓芳不选择离婚,在于她也清楚,一旦与容海离婚,她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容海对她个人私生活的不闻不问。 当然,邓晓芳是没有所谓的什么红颜知己的。邓晓芳说过,什么红颜知己?所有的打着红颜知己幌子的人,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上床。 邓晓芳凭着自己的美貌,要勾引一个男人上床那是太容易不过的事了。但是,她的床上除了容海那具日渐干枯的躯体之外,在没有男人敢上她的床。毕竟,容海的存在,就是一道坚固不可愉悦的屏障。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拿自己一辈子的未来去赌一时的床上欢娱。容海之所以放心大胆让邓晓芳在外面疯,那是因为他牢牢掌控着邓晓芳的一切。男人只要不戴上一顶带颜色的帽子,这辈子就没有遗憾。 容海自然不缺女人。只要他开口,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得到。容海不缺女人,却需要一个家来维持他的脸面。因此,省长容海的家庭,就是一个畸形的家庭。 邓晓芳因为生性活跃,朋友特别多。她又不甘心做一个全职太太,从她与容海认识到结婚,她一直没离开过官场。她这一点恰好与其他领导的太太不同。在她身边,很多同为干部太太的女人在结婚后大多离开了职场,专心在家做一个全职太太。时间一长,她们便会与社会脱节,只能老老实实依附在丈夫身上。 邓晓芳很清晰地知道,无论丈夫的官做得多大。作为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独立生活空间。因为这个空间能保证自己不但赢得丈夫的尊敬,更能在家庭破裂的时候,还能挺直腰杆做人。 邓晓芳因此在一群官太太当中影响力最大,她组成的太太团,是一个具有强大力量的互帮互助的团体。她们没有什么明确纲领,也不存在任何目标。 平常,她们聚在一起,分享美食与妆容。她们会互相交流经验,如何取悦丈夫。她们害怕丈夫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乱了眼和心,她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丈夫牢牢抓在手里。 她们最善于干的一件事,就是吹枕边风。 邓晓芳将一批官太太团结在自己身边,而这些官太太也乐于有这么一个能替自己发声和出面的人。因此,太太团的存在,对现实生活有着深远的影响。 太太团突然来东湖旅游,超乎许一山的意料。 毕竟,天气已经转凉,此时的东湖,并非是旅游的最佳时机。 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的到来,让东湖似乎都变得雍容华贵了许多。 邓晓芳在协助安排完太太团的住宿后,一个人来到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一山在经作区的办公室,是借用的原东湖水库管理处的房子。办公室是一套两居室的住宅格式。由于新办公楼在建,经作区的所有机构都被临时安排在这一栋楼里。 两人一见面,邓晓芳便笑道:“许书记,谢谢你的接待和接见啊。” 许一山讪讪道:“客气了。接待是旅游部门同志们在负责。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找他们说。至于接见这句话,就说得见外了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啊?老朋友啊。” 邓晓芳一边打量着他的办公室,一边说道:“你这条件还很艰苦哦。” 许一山嘿嘿笑道:“比起我过去在基层,这已经像天堂了。” 邓晓芳捂着嘴笑,道:“天堂最出色的是什么?仙女啊,你这有仙女吗?” 许一山随口说道:“你邓大美女不就是仙女吗?” “我算什么仙女呀?”邓晓芳面露羞涩说道:“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能算是仙女?你们男人,有不看仙女的吗?” 许一山哈哈大笑道:“你当然是仙女。但是,非礼勿视嘛。” “老封建!”邓晓芳一边说,一边凑到了许一山的跟前,压低声说道:“我虽然比不上你们家的陈晓琪漂亮,但比她......” 她故意欲言又止,眉毛笑得弯成一弯新月。 许一山心里一顿,虽然邓晓芳没将整句话说出来,但他能猜到她没说出来的半句话的意思。 邓晓芳曾带着他和程子华与她的闺蜜在一起玩过。她们玩的游戏,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脸红。她本来就是个外表矜持,内心火热的女人。她们的游戏,在许一山看来就是放浪形骸。 许一山故意引开话题笑道:“邓美女,你们这时候来东湖旅游,时间选得不怎么好啊。” 邓晓芳眉头一跳道:“怎么?不欢迎我们呀?” “没有没有。”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天气变凉,玩不得水了。我们东湖,最好玩的就是水上游乐项目。” “我可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玩什么水啊?玩水的人,不就是借助机会秀她们的身材吗?”邓晓芳不屑地说道:“我是来欣赏东湖秋景的。听说,东湖秋景里有一个绝美的红枫林,我们来,就是来看红枫的。” 许一山道:“不对啊,欣赏红枫,岳峰山可是最好的地方。” 邓晓芳瞪他一眼道:“许一山,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赶我们走?” 第2029章 另有目的 邓晓芳这次带来的太太团,可谓阵容强大。 不但是桔城主要领导的夫人倾巢出动了,就连中部省委省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的夫人,也都露面在了东湖景区。 太太出游,随从自然不能少。 因此,随太太团一道来东湖景区的人,加起来就接近百人之多了。东湖水库在更名东湖景区后,服务设施相应也提高了不少,一次接待几百上千人还是不成问题。 接待上没有问题,许一山就没压力。 经作区在许一山的概念里,不仅仅只是一个蕴含高科技的经济试验区,更是一个旅游胜地,以及宜居的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发展高科技是时代的必然进程。高科技带来新经济,这是一种新型的经济模式。国外有成功经验,国内还只是在试验阶段。 许一山比谁都明白,如果将经作区局限在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模式里,并不利于经作区未来的可持续性发展。高科技需要高科技人才,留住人才,不是靠经济,而是靠一个让人才安居乐业的环境。 邓晓芳这种明显带着不乐意的口吻的问话,让许一山心生歉意。 他赶紧说道:“小邓同志,我哪有赶你们走的意思啊?说实话,你们这是给我们经作区的面子啊,花钱都请不来的贵客嘛。这样吧,你们这次的消费,全部由我经作区负责。你们只负责开心玩就是了。当然,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帮我们东湖景区做个广告。” “免费请我们玩啊!”邓晓芳笑道:“你这个面子给的就太大了啊。我们这次可是来了大大小小百人,花费不会低哦。” 许一山摆摆手道:“放心,我经作区这点能力还是有的。花钱不怕,只要花在点子上,花多少我也乐意啊。你想想啊,你们的影响多大啊,帮我做一个广告宣传宣传一下东湖景区,这是钱能衡量的吗?” 邓晓芳捂着嘴笑道:“哎哟,财大气粗了啊。难怪别人说,你许书记现在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邓晓芳的太太团,没有陈晓琪参加,一点也不意外。 陈晓琪虽然在桔城工作,却几乎不参与邓晓芳这样的太太团。她本来就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性格说不上孤僻,却不喜与她人有过深的交往。她唯一的朋友应该就只有闺蜜杨柳。 邓晓芳当然与陈晓琪认识,但是两人并无任何交往。因此,陈晓琪缺席邓晓芳的太太团,再正常不过了。 许一山表态免费接待邓晓芳的太太团,这对邓晓芳而言,无异于意外之喜。 虽说这批太太没有一个人是个缺钱的主。但女人永远都心怀占便宜的心态。吃喝玩乐不但不花钱,还能得到贵宾待遇,这是她邓晓芳的面子啊。 “一山,免费就不用了啊。”邓晓芳换了口吻,不再称呼他为“许书记”了,而是改成了更显亲昵的“一山”。“她们都不差钱,给你们经作区作点贡献是应该的呀。” 许一山笑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差钱。但哪里花钱,哪里不花钱,这点账我还是算得清的。这话就不用再说了,全程免费啊。” 邓晓芳高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再推来推去的,就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以后需要中部省出钱费力的,你开个口,我相信凭着我们这帮太太团,都能助你实现心愿。” 许一山心里明白,邓晓芳没有说大话。毕竟,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御枕边风的威力。 但是,邓晓芳在这个时候率领太太团来东湖,还是让许一山心生疑惑。他相信,在太太团旅游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另有目的。 果然,在闲聊几句后,邓晓芳突然问道:“一山,听说你准备重启矿难救援工作?”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确实有这个计划。” “你能告诉我,你重启这个救援工作,有什么目的吗?” “没有目的。”他想了想道:“如果说有,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邓晓芳苦笑道:“你矫情了哈。矿难过去半年多了,矿底缺少基本的生存条件,一个人的生命再顽强,也不可能坚持到今天啊。” “我没说救人。” “救援不是救人,你还救什么?”邓晓芳叹口气道:“你想想啊,现在重启救援工作,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挖出来遇难者的遗体。他既然已经安息了,家属的创伤也在慢慢复原了。你这时候再把遗体挖出来,这不仅对遇难者不敬,更是在遇难者家属的心口上撒盐啊。” 许一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小芳同志,这就是你率领太太团来东湖景区的主要原因吧?” 邓晓芳居然不否认,她浅浅笑了笑道:“说实话,我对矿难这件事了解得并不多。至少听说发生过这样一场惨剧。我们这次来,有一个主要的任务,就是去矿山祭奠遇难者的灵魂。” “这是你的主意?” “不,是我们大家的集体意见。” “谢谢你们。”许一山由衷地说道:“感谢你们还能记得这些普通的矿工。我想,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像我一样,非常感激。” 邓晓芳撇撇嘴道:“你这话我不爱听哦。说得我们好像都脱离了社会一样。我们谁不是从普通平民走到今天的呀。其实,每个人从自己往上推三代五代,谁家不是平头百姓?” “我看啊,现在就不要去祭奠了。”许一山委婉说道:“条件不成熟,路途遥远。再说,祭奠他们,并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内疚感。” 邓晓芳小声说道:“一山,我想问你,这个救援工作能不能取消掉啊?毕竟,这事可是费力不讨好的事,相反,可能激化社会矛盾哦。”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这又是你们的想法?” 邓晓芳态度坚决地点头道:“说真心话,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小芳同志啊,你告诉我,好在哪?” 邓晓芳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了,甚至流露出来一丝担忧道:“一山,你不要一意孤行了。听人劝,救一半。有些事,我们无须说得太明白。但是有些事,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斗不过一群人的力量。” “你的意思,我屁股还没坐稳?”许一山调侃着她道:“我们是老朋友了,说话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你这究竟是为我好,还是想掩盖一些事件的真相?” 邓晓芳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许,都有吧。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我不希望你成为别人的对手。你这人太正直,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 许一山摇着头说道:“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邓晓芳急道:“我怎么不了解你啊?你许一山就是太正直,太缺乏心眼。我实话与你说,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你若一意孤行,不但不能实现愿望,还有可能遭遇到滑铁卢。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许一山这样,心怀坦荡。某些人的邪恶,根本就不是你能想象得出来。” 两个人正聊着,听到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秘书赵力去开了门,便见到门外站着面带匆忙之色的陈州市委书记闻化。 第2030章 共同利益 邓晓芳一眼看到闻化,顿时愕然。 “小闻,你怎么来了?”虽然闻化的年纪比邓晓芳大,但在邓晓芳面前,闻化只能屈尊为“小闻”而非“老闻”。 闻化嘿嘿地笑,道:“邓主任,听说你来了东湖,我必须得赶来迎接。”他看一眼许一山,“东湖目前的条件还有些不完善,我来接邓主任去陈州市。” “不去。”邓晓芳当即婉拒道:“东湖条件不错啊。” 闻化道:“在许书记的领导下,东湖肯定很快超过陈州。但是目前......” 邓晓芳不想纠缠条件的好坏,却对闻化那么快知道她们来有了兴趣。 “小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闻化讪讪笑道:“邓主任,省里领导家属一下来了那么多,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可是我们中部省的半壁江山啊。” 邓晓芳笑了笑道:“今天我们就不去陈州了,辛苦闻书记你跑了一趟。这样吧,等我们回程的时候,一定去拜访一下闻书记。” 闻化连忙道:“不敢不敢。” 许一山一直没出声。闻化突然而至,邀请邓晓芳一行太太团去陈州。他与邓晓芳一样,很惊异闻化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太太团来东湖的消息的。 闻化的解释,倒是符合常理。毕竟,中部省那么多领导的家属结伴来东湖,作为陈州地方主官,闻化不可能一无所知。 领导太太,是一群惹不起的女人。得罪她们,比得罪领导更严重。 闻化风尘仆仆赶来,意欲将邓晓芳一行太太团迎接去陈州市,既表现出地方主官的热情,又体现出闻化对领导的用心。 邓晓芳婉拒后,他也就再没坚持。 其实,闻化匆匆赶来,并没有一定要将太太团接走的决心。他只需要露一个脸,表示他的态度就足够了。 在重启矿难救援的问题上,闻化与许一山的意见出现了严重分歧。闻化知道自己拦不住许一山,但他也不怕许一山。 毕竟,许一山的经作区架构虽然大,级别比较高,但还不是陈州的直属领导机构。也就是说,许一山还不能管到他。 经作区与陈州市互不隶属,两人意见出现分歧后,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许一山主动说道:“闻书记还没吃饭吧?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晚上我请你们吃东湖鱼,怎么样?” 闻化道:“多谢许书记。不过,这东湖鱼现在能吃了?” 许一山微笑道:“邓主任她们来了,我们就应该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啊。闻书记没吃过东湖鱼?” 闻化面露尴尬之色,脸上浮现一片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 吃东湖鱼入刑,这是陈州地方政府的特殊规定,意欲保护这类珍稀水产。也正因为颁布了严刑,东湖鱼这几年繁殖得很快。 任何东西,只要过了,便会泛滥。东湖鱼现在就有泛滥成灾的苗头。 许一山已经在考虑废除吃东湖鱼入刑的规定,有限度捕捞此鱼,让东湖特色一枝独秀,将是东湖景区最强的竞争优势。 中部太太团,无疑是最好的宣传对象。 许一山亲自出面款待太太团,一度让气氛推向了高潮。 太太们争相要与许一山碰杯。她们一个个显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她们的矜持在许一山面前荡然无存,每一个人都热情异常,无一例外盛赞许书记年轻有为,帅气逼人等等。 太太团当中,认识许一山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大家也就没有过多虚伪的客套。尽管她们的盛赞听起来有些令人尴尬,但能看出来她们说的并非假话。 领导太太一共来了十五人,随行的人员却多达近百人。也就是说,平均每位太太的身后,至少有五个随伺人员。这些当中包括司机、保姆,以及太太们自带的家属或者邀请的朋友。 如此阵容强大的太太团出行,哪能不引起人的注意。 东湖鱼上来的时候,气氛达到了高潮的顶峰。 一道东湖鱼,被做成了三吃。 鱼头炖汤,配上东湖景区最负盛名的水豆腐。汤汁如牛奶,异香扑鼻。鱼刺椒盐。鱼刺被炸得金黄,撒上一层椒盐,令人食欲大开。 特别是鱼肉刺身,晶莹剔透,铺在冰上,几乎分不清哪是冰,哪是肉。 鱼肉入口即化,口腔里便弥漫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感觉根本不是在吃鱼。 视觉与味蕾相互碰撞,人的情绪便高昂起来。 许一山也是第一次吃东湖鱼。他在尝过一片晶莹胜雪的东湖鱼后,不觉惊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一饱口腹之欲啊。” 邓晓芳在一边笑道:“人这一辈子啊,吃为上。你看,现实生活当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美食家啊?原来这吃啊,才是所有欲望当中最基本的需求。当然,你们男人,想吃的东西太多。” 她的话引得一群太太会心而笑。 邓晓芳来东湖景区旅游,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已经将心思暴露在许一山的面前了,因此,她再无需遮掩。 邓晓芳来,还是让许一山感到很意外的。 过去,他就听说过邓晓芳与丈夫容海的夫妻关系是名存实亡的。甚至有人说,他们夫妻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当然,作为领导夫人,邓晓芳玩得再疯,也有限度。她的底线不能突破。毕竟,那是维护领导脸面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容海就不同了。他在邓晓芳哪里得不到的温柔,会有无数女人给他想不到的温柔。 他们的家庭关系和夫妻关系其实就是一层薄薄的纸遮盖着的。他们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这层纸。 他们或许同床异梦,但他们有着一个共同利益,那就是这层纸不但不能捅破,必要的时候,大家还得齐心协力去维护。 比如,邓晓芳东湖之行,明面上是来旅游欣赏东湖风光的,其实,她是来阻止许一山要重启矿难救援计划的。 或许,邓晓芳明白,重启矿难救援的后果将会很不利于容海。因此,她精心组织了一帮太太团,赶赴东湖来旅游,以掩饰她说服许一山放弃重启救援的计划。 闻化又何尝不是同一个目的! 彻底暴露矿难真相,势必会影响他的前途。虽说矿难的发生具有许多不可确定的因素,但事故发生在他的地盘,特别是瞒报这件事,一旦捅出来,后果将极其严重。 东湖鱼上过之后,宴会逐渐接近尾声。 邓晓芳趁着醉意,要求与许一山喝一杯交杯酒。 这种只有出现在俗人之间的喝酒方式,被邓晓芳提出来之后,顿时又将气氛掀了起来。 太太们纷纷要求要与许一山喝一杯交杯酒。 邓晓芳端着酒杯似笑非笑说道:“老许,你要敢喝,我们都服你。你要不敢喝,今天我说的话,你得给我好好考虑。” 第2031章 当得了君子,做得了流氓 邓晓芳的提议,迅速得到响应。 太太们簇拥在许一山身边,低吟浅笑。一时之间,耳鬓厮磨,脂粉横飞。浓妆淡抹,争奇斗艳。 领导的夫人,大都年轻漂亮。 邓晓芳的太太团,几乎没有一个是领导原配。因此,一群女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妇人。这与邓晓芳自身的原因相符。领导原配天生对邓晓芳这类女人反感厌恶,她们认为,领导抛弃原配,百分百都是这些狐狸精的勾引所致。 在婚姻问题上,领导夫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原配的自然与原配抱成团,而像邓晓芳这类后来居上扶正的夫人,自然会走到一起。 原配的夫人不但看不起抢夺她们位子的女人,并且恨得牙痒痒。无奈男人都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因此她们的位子常常处于岌岌可危状态。 闻化坐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心里暗想,许一山被一群女人包围纠缠,纵使他百毒不侵,岂能逃脱? 许一山倒不慌不忙。男人堆里,他都游刃有余。几个娘们,又能难得住他?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各位美女,你们要与我喝交杯酒,我是求之不得啊。问题是,你们就不怕领导们找你们麻烦?” 邓晓芳不屑道:“不就喝一杯酒吗?又没与人上床,谁敢说东道西呀。” 邓晓芳的话,引得一群太太笑得花枝乱颤。 “再说,允许他州官放火,就不能容我百姓点灯?”邓晓芳似笑非笑道:“惹得老娘我们火了,造他的反。” 太太们笑得东倒西歪。邓晓芳的话,无疑说出来了她们心里的话。 她们谁都明白,自己当初是仗着年轻漂亮而赢得领导的青睐,想尽办法讨得领导欢心,才得到了领导夫人的位子。 可是女人的青春总有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失去年轻,失去美丽,她们又何尝不担心重蹈领导前妻们的覆辙。 领导在外可以花天酒地,会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可是她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她们深知,如果太较真,自己将失去拥有的一切。 因此,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释放自己的情绪。比如,在邓晓芳提议来东湖景区欣赏红枫时,立即一呼百应,响者云集。 邓晓芳的不屑,激发了太太们的热情。或许是她们压抑太久了,又或许是喜欢许一山的帅气,更或许是许一山脸上荡漾的那层坏坏的微笑,不由她们春心荡漾起来。 女人不喜欢刻板一本正经的男人。以她们的人生经验,她们都知道男人但凡表现出来不苟言笑,俨然一个正人君子的人,骨子里比别人更坏。 男人上了床都是一个德性,没有一个男人能在美色面前守得住自己的肉体。 相反,男人处处流露出来的那一丝坏坏的样子,最能让女人动心。 见许一山没动静,邓晓芳不依不饶地说道:“许一山,你到底敢不敢?不敢,你就说句软话,我们都会放过你。敢,就端杯。” 她居然不尊称“许书记”,甚至也不用表现亲昵的称呼他“一山”,而是直呼其名。这不但没让人感到意外,反而暗示出来她与许一山之间的关系亲密得能直呼其名。 许一山站了起来,他手里端着酒杯,说道:“你说,怎么交杯?” 旁边一个太太嚷道:“要么不交,要交,就大交杯。” 她似乎感觉到别人还没明白过来什么叫大交杯,她便主动端了杯子,要与许一山来一个示范。 邓晓芳叫住她道:“你说就行了,现在还轮不到你喝第一杯。” 太太便笑,道:“哎呀,小芳姐,谁喝都是喝,分什么第一杯第二杯的呀。他许书记的头碗,早就被人端走了。我们啊,都是二道汤了。” 旁边的人又都笑起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的,而且话说得很隐晦。但是,谁又能不知道她话里的别样意思呢。 不过,她倒也知趣,没抢着要与许一山喝第一杯了。 在她的讲解下,大家都明白过来叫大交杯,什么叫小交杯了。 所谓小交杯,不过就是两人将手臂勾起来喝。而大交杯,就有学问了。必须是一个人端着酒的手臂绕过另一个人的脖子。 大交杯显然比小交杯要暧昧多了。喝酒的两人,必须肌肤相亲才能喝到杯子里的酒。 许一山本身个子高大,他要想完成这样的一个动作,就必须弯下腰来,与眼前这群娇小玲珑的女人来交杯。 邓晓芳听明白之后,撇撇嘴道:“这有何难呀。” 她主动伸出手臂,环绕住了许一山的脖子。 许一山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半个身子,依葫芦画瓢,与邓晓芳喝了第一杯大交杯酒。 开了头后,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太太们轮番上来与他交杯,兴奋得满脸通红一个。 许一山来者不拒,看到身材娇小的,他会刻意将身子蹲下去,以便太太们因为身高悬殊太大而无法完成动作。 这一番操作下来,他彻底俘获了太太们的芳心。 这才是女人眼里最可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当得了君子,做得了流氓。 而且,轮番交杯后,许一山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谈笑风生,态度谦恭而不失礼貌,让一群太太大呼遇到了真正的男人。 欢迎接待宴持续了两个小时方才结束。 太太们心满意足,喝了酒的女人们,一个个艳若桃花。她们在各自带来的服务人员安排下,都去休息了。 邓晓芳却没去休息,她叫住许一山道:“老许,我想再与你谈谈。” 许一山道:“好呀,请。” 坐在一间打开窗,就能看见浩渺东湖的房间里,邓晓芳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书记,我想好了,支持你重启救援工作。” 许一山叹口气道:“小芳同志,谢谢你的理解。有了你的支持,我更有动力了。” “你是个勇敢的人。”邓晓芳轻轻说道:“你不但勇敢,而且太过正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更容易被人嫉妒,也更容易被人怀恨在心。你要多防备暗箭啊。” “你觉得会有暗箭射我?” 邓晓芳笑笑,道:“不是我觉得,而是肯定有。” 许一山大笑道:“如果我许一山前怕狼,后怕虎,就不会是我许一山了。小芳同志,你应该知道,我许一山是个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人。” 邓晓芳痴痴看着他,嫣然一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杜婉秋明知你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她还对你痴迷了。” 许一山连忙说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要是被我家母老虎知道了,我可没好日子过。” 邓晓芳哀怨地扫他一眼道:“你是个怕女人的男人吗?” 第2032章 恶人先告状 梁国明出访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召了许一山与邱和进京。 这段时间,许一山一直在留心电视新闻。梁国明出访被视为他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首秀,因此,各方面都对他的出访在重点关注。 梁本次出访,一共访问了欧洲七个国家。每到一个地方,都受到了热烈欢迎。梁在不同场合发表了讲话,许一山对他每一次的讲话都进行了认真分析。分析的结果,让他内心涌上来一阵阵的寒意。 梁国明现在的形象很好,显得高大威严。与过去一副唯唯诺诺的秘书形象,相隔十万八千里路远。 其实,任何一个人到了一定的高度,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质是有变化的。但是,气质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真正的内涵。内涵是指一个人的文化修养、看事务的眼光角度以及对未来的评判。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梁国明在读书阶段,并非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甚至有人说,如果梁国明没有一个好爹,他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大学学习,即使进去读了,未必能拿到毕业证。 相反一个胡进,却给人一个勤读苦学的优秀学生印象。 至少,胡进一口流利的外语,就能让无数人折服。而同样在一起读书的梁国明,却对外语一窍不通,他几乎不能说出来一句标准的外语。 梁的外语差,大概率是本身的原因。也可能他先天性对外语排斥。在梁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国梦。殊不知,他的这种思想将会深远地影响一个时代。 他不太习惯接受国外的文明和先进,并有意将之排除在外。但是,他的身份决定他未来必须出现在国际舞台上。因此,他的出访,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由于此次出访得到了隆重的礼遇,梁国明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春风得意。 在许一山和邱和进到他的会客厅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文件。 看见许一山他们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先看一眼邱和,面带微笑关切地问候了一声,“老邱,辛苦了!” 邱和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的模样,“首长,您出访更辛苦啊。” 梁国明大笑道:“与一帮外国人打交道,你就不能正眼去看他们。他们是什么?不过是一帮需要仰视我大华夏的小国。我华夏雄风,必须重现国际舞台。” 邱和嘿嘿笑道:“在首长的领导下,我们一定会实现目标。” 等他们说完话,梁国明才将头转向许一山这边,面带微笑道:“老许,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许一山跟着淡淡一笑,“国明同志,欢迎回国。” “听说,你们两个关系出现了矛盾?”梁国明倒没多少废话,简单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今天请二位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原因出在哪。” 邱和不语,许一山接过去话说道:“其实,也不存在矛盾之说。我与邱和同志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不一致,这是很正常的。工作中存在意见分歧,不能说是矛盾。” 梁国明颔首道:“老许,你说得没错。工作中有分歧,说明大家都在用心工作。你们之间,如果真出现了矛盾,就应该要即使调和。老许老邱啊,你们二位,可是我梁国明最信得过,最倚重的人啊。” 话说到这种程度,不由人不感动。邱和激动表态道:“首长,我谨记您的指示。刚才一山同志也说了,我们之间并非外界传言的存在矛盾。我也相信我们之间能互相理解,会尽快将意见统一起来。” “具体原因呢?”梁国明不动声色地问道。 邱和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具体原因不好说啊。不过,我先表明态度,经作区是首长您亲自指挥,亲自部署的新型经济发展模式。经作区的主要任务和目标,就是探索出来一条新型的经济发展道路。如果我们经作区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大家都一门心思去营造个人形象,这对经作区的发展很不利,也是很危险的。” 梁国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许一山听到邱和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心里顿时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邱和是梁国明指派在他身边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梁国明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完全信任和倚重自己。 这里面,或许是因为中间夹着一个胡进。毕竟,梁国明知道许一山与胡进的关系。 胡许关系铁,这在大学期间就已经被人熟知。胡进在学校四年,唯一关系好的一个同学,就只有许一山。虽然他们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兄道弟,但胡许的友谊,可能比一般的亲兄弟还要亲很多。 邱和看似在解释,其实,他的话里不无抱怨与愤怒。他在暗指许一山利用职权营造个人的社会形象。 当初许一山提出建设经济协作区,并没想到上升到国家层面。他只是出于一个简单的目的,那就是将中部省和广粤省的各种优势集中起来,突破地区之间的界限,抱团取暖,实现边远地区经济腾飞的理想。 现实是,每个省都不会把精力放在诸如陈州和广粤的连县这样沿边界地区。以至于时间一长,这些地区基本都是处于发展真空的状态。 梁国明将经济协作区提升到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他任用了许一山,却又体现出他不完全放心许一山的心理,以至于在经作区的领导班子问题上,燕京没将权力下放到经作区,而是由燕京直接指派了领导班子成员。 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即使是梁国明,内心还是在防范着他许一山的。 邱和一番话,于许一山而言,无异于恶人先告状。 邱和身为经作区秘书长,处处都表现出自己大管家的一面。经作区大小事务,没有他的点头,根本执行不下去。即便是许一山的一些指示,也会因为他的反对而无法落实到位。 而且,邱和操控着整个经作区领导班子。班子成员当中,许一山只强硬塞进去一个林少雄。其他的九名班子成员,都唯邱和马首是瞻。 邱和从一开始就抱着架空许一山的想法,然而,许一山的强硬反击,让他很多时候也束手无策。 许一山提出重启矿难救援计划,是他与邱和矛盾的关键点。邱和的强烈反对,反而让许一山嗅到了某种味道。 现在邱和不但经作区的功绩全归功在梁国明的名下,而且大有驱逐许一山的意思在里面。 果然,梁国明在一声叹息之后,缓缓说道:“看来你们之间的矛盾很深,问题很严重。” 邱和不语,态度却表现出来一副倨傲的神态。 许一山不慌不忙说道:“国明同志,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与邱和同志之间没有矛盾。我也不认为问题有多严重。我想,今天没有外人在,我想把所有问题摊开在桌面上说。” 梁国明赞许道:“好啊,只要大家坦诚,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啊。” 第2033章 他要动手了 梁国明能抽出时间来单独调和许一山与邱和之间的矛盾,足以证明他对经作区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正如邱和说的那样,经作区现在是他梁国明亲自指挥和亲自部署的新型经济探索模式。这样就将许一山与经作区完美切割开来。按这种论断,许一山顶多就是个执行者,而非设计者。 虽然说要将问题摊开在桌面上说,但梁国明最终还是选择单独对话。 再与邱和谈了不到十分钟后,许一山再次被请进了梁国明的会客厅。 话题一开始,梁国明却不谈经作区,也不谈邱和,而是直接问他道:“老许,某些人现在到处煽风点火,打造个人形象,严重违背党纪国法的纪律原则了。你对这些现象有什么看法?” 梁国明一开口,许一山便明白他话里所指是谁。 胡进在红歌进京遭遇狙击之后,匆匆收场。正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让他在竞选燕京委员的时候,被人诟病而失去先机,与燕京委员失之交臂。 这次的打击,让胡进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梁国明将再难有交集。毕竟,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要改变这样的格局,几无可能。 绝望之余的胡进,一度意志消沉。他甚至连中原省都不去了,托病在京,休养生息。 胡进明白,一次失败,并非就此剧终。他比谁都清醒,即便他已经失去与梁国明一较高下的机会,梁国明也不会放过他。 梁国明是个心思狭隘的人,他所有的智慧除了用在政治权谋上,并不会去多想其他。 在胡进看来,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奋起一搏。 政治圈里,胡进再无叫板梁国明的资格。他自然会想起还有一条更为直接的捷径,那就是赢得民心。 胡进走此路,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民心在政治人物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是一件事。 胡进以民心来博取自己的安全和微弱的政治力量,说到底就是穷途末路。 回到中原的胡进,再一次拾起他已经丢弃在一边的“五个中原计划”。而且这一次他的动静之大,远超当初声势。 胡进公开宣布,中原省全面实现全民医疗免费计划,教育免费计划和养老计划。他这一宣布,直接震动了整个华夏。 在胡进的计划里,只要具有中原省户籍的人口,或者在中原省工作超过三年的外省籍人员,均可享受全民免费医疗。而且,所有适龄儿童,强制性接受教育。学校免费为学生提供午餐。 在养老的问题上,年满六十五周岁的老人,不分职业,均可拿到每月3000元的养老金。如果老人需要入住养老机构,一切费用全免。 胡进还在谋求更重要的一个计划,那就是在住房问题上的改革。胡进要求,按照全省人均二十平方的标准,购买住房实行全方位补贴,也就是说,在中原省任何一个地区,只需付出一半的钱,就能买到所需的住房。超出部分,可实行市场价格补偿。 胡进的计划,都需要一个强大的经济背景来支撑。如果强推,将很快掏空中原省的家底。 许一山早就耳闻了胡进在中原省大张旗鼓的作为。但他一直未与胡进沟通。 他相信,此时的胡进,已经不可能听取任何人的建议。 “五个中原计划”让胡进短期内赢得了广泛的支持。不少省份的人都在羡慕中原省时,暗恨自己不是中原人。 胡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公开宣称,中原省在逐步推行五个中原计划后,取得最明显的一个成绩,就是促进了居民消费。 按照胡进的解释,没有了医疗困扰、教育忧虑和住房焦虑以及养老的担忧,居民的消费欲望便被激发了出来。以市场数据为例,中原省现在的消费能力,已经远超全国其他省份和地区。 当然,胡进并非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推行的五个中原计划随时都有可能被叫停。因此,他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主动要求向梁国明汇报工作。 胡进找梁国明汇报工作,其实就是在示弱。 他需要借此来得到梁国明对他网开一面。既然成不了对手,就应该成为附庸。毕竟,英雄都有忍辱负重的胸怀和气概。 但是,梁国明拒绝了胡进汇报的要求。 梁国明的理由很简单,他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你胡进找错了人。 许一山听出来梁国明话里的意思后,沉吟了好一会才说道:“树立个人权威,一向不是我们所倡导的方向。这样的同志,既要批评教育,也要挽救。” 梁国明似笑非笑道:“你认为可以挽救?” 许一山一愣,梁国明的话,分明透露出来一个信号,他不会给胡进任何机会。 “国明同志,我个人以为,任何一名同志,都可能存在一些错误。我们也有纠错的传统。如果纠错还不能令其回头是岸,那么他就只有接受惩处的结果了。” 聪明的许一山在这句话里用了方面的心思。纠错,就是给胡进一个机会。他用了一个“回头是岸”的词,表示出他不是胡进这条线上的人。 他不希望梁国明赶尽杀绝,又不想看到胡进徒劳挣扎。 梁国明淡淡一笑道:“鱼与熊掌,怎可兼得啊!老许,你还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啊。可惜某些人太高傲自大了。如果我们现在不阻止其疯狂,将会是很危险的事啊。” 话说到此,许一山的心不由往下一沉。他知道,梁国明要动手了! 梁国明很快将话锋一转,道:“刚才啊,我与老邱谈了谈。老许啊,老邱这个人跟了我不少年了。他这人秉性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贪小便宜。因为这事,我已经提醒和警告他不少次了。但是这个人啊,很难改变这种思想。不过,他贪小便宜这点,从大局来看,还是无伤大雅的嘛。” 许一山苦笑道:“国明同志,很多大事,都是从小事开始的。我不说邱和同志有什么问题,我只想,他是你安排来经作区担任秘书长的,他不能让你的名誉受损。” “不至于,不至于。”梁国明打着哈哈笑道:“老邱啊,这个毛病确实要改。他要不改,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许一山沉默不语。 梁国明叹口气道:“老许,你的想法我还是很支持的。邱和同志的问题,我会给你一个答复。如果实在不行,还是将老邱从经作区调离吧。” 许一山闻言,吃了一惊道:“国明同志,那倒不至于啊。” “老许,经作区现在是焦点,不能出半点事。你好好盯着,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许一山不由感动起来,他轻声道:“国明同志,有你这句话,我许一山刀山敢上,火海敢跳了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起身,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2034章 不期而遇 许一山与梁国明的谈话,两人基本达成了默契。 邱和即将调离经作区。从此,经作区大权全落在许一山的手里。但许一山必须要对梁国明负责,就是所谓的忠诚。 梁国明的话很隐晦,但是清晰传递出来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许一山在邱和的问题上,绝对不能穷追不舍。邱和是梁国明的人,即使要处理他,也该是他梁国明出面。 许邱进京,尘埃落定。 从梁国明会客厅出来,许一山无意识地眼光一瞥,便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另一个房间。 他没看错,是容海。 容海这时候出现在梁国明的办公区,不由他不多了一个心思? 他来找梁国明何事? 按照组织规定,容海是没有向梁国明单独汇报的要求的。作为一省之长,容海已经是处于权力巅峰圈子的人。他的工作汇报,有特殊的要求和途径,不会轻易出现这种现象。 突然的不期而遇,他却没有与容海打招呼,装作没看见他一样,匆匆离去了。 许一山不会知道,容海进京,有他的周密计划。 容海可能也是仅有的几位背景不明的高官。在外人看来,容海他们这种官僚,是保持中立的一类官员。过去,像这类官员大多是技术官僚。他们有一技之长,无论谁在台上,都需要他们的智慧去满足和填补工作的需要。 容海是不是技术官僚很难说。毕竟他在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社会宏观布局以及国际社会把控上,并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但是他稳。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偏不倚,从政几十年,没人能感觉出来他的政治属向。 政治是分派别的。不管什么样的社会,都存在着不同的政治见解。政见带来凝聚力,相同政见的人,才会走到一起来。 政见并非斗争,但斗争却包含了政见。 政见也是有格局的。一个人格局的大小,决定他在看待和处理事务的眼光与魄力。 容海这种没有明确政治背景的官员,在体制内本属凤毛麟角。他不向谁靠拢,别人也就没有争取他的必要。毕竟,这种没有实际背景的官员,在体制内就归于人畜无害的一群。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总是觉得当官没有靠山,会走不远。这种认知确实没有错,相互提携是官场的一种生态。不能适应这种生态环境的人,注定无路可走。 但偏偏有一群人,他们对权力的渴望不会亚于任何人。但是他们也能泰然处之,不会患得患失。他们心里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即使不能拥有实际权力,但一定要拿到实际待遇。这就是体制内常常出现的享受“x”级待遇的说法。 容海不但享受待遇,而且获得了权力。没有人愿意将手里的权力丧失掉。为了权力,很多人会为之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信仰。 权力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刀,它能消灭对手,也会伤到自己。 容海主动上梁国明的门,不言而喻,他要选边站队了。 进京两天后,许一山先回了经作区。 邱和留在燕京没与他一道回来,这是梁国明的安排。 进京汇报工作,自始至终都没具体谈到经作区的任何工作。但许一山心里明白,梁国明召他进京,主要目的在决定重启救援这件事上。 梁国明虽然没就重启救援表态,但他不会再强行阻扰许一山的计划。 很显然,现在任何的金钱利益对梁国明而言,都失去了意义。他的格局不再会局限在经济利益当中。一个眼里只有经济利益的人,注定走不远。 大家都明白,重启救援其实就是在揭一个盖子。在这个盖子的掩盖下,必定隐藏着许多令人触目惊心的利益交换。 梁国明不会与任何人存在经济利益的交换了,他的地位决定他必须将眼光放在经济利益之外的斗争上。 也就是说,重启矿难救援,已经获得了梁国明的默许。 这对许一山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因此在飞机刚落地,许一山便将电话打到了徐斌的手机上。 “徐总,都准备好了吧?” “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好,准备出发!” 许一山从燕京转道桔城下机,亲自带了江山重工五台重型专业救援装备回来了经作区。 易章矿难要重启救援的消息,随着重型装备出现在矿难现场,大锤正式落下。 江山重工为保证救援装备正常运行,特地组成了一个八人专家小组,由徐斌亲自带队,随装备一起到达。 矿难救援有专业的装备还不够,还得有专业的救援人员。许一山委托了国内一家最有权威性的救援单位,负责救援工作的全面开展。 易章矿场因为发生了重大事故,从出事开始到现在,矿场一直处于停业状态。 仅仅半年时间,原本喧嚣尘上的矿场,如今已被萋萋芳草掩盖。随处可见散落在地的矿山设施,很多地方已经是锈迹斑斑了。 但是,生命的顽强,总能令人叹服。这座几近废弃的矿场,蓬勃的小草疯狂地生长了出来。如果不是林立的矿场设备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是一座有着几百人的深井矿,没有人会将眼前的一切与当年支离破碎的环境相结合起来。 人们闻讯赶来,矿场四周的山坡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群众。 毛兵带着易章办事处的人在维持秩序。救援现场不允许闲人逗留,他将易章的全部警力都调了上来,形成一个方圆一公里的圈子。 原矿山总工程师被找了回来。毕竟地下矿井的走向、结构,需要他来一一标注清楚。 矿难救援是一项充满了危险,又非常复杂的一项工作。参与救援的所有人员,都严阵以待,以备应付随时出现的突发情况。. 救援现场设立了临时指挥部,许一山亲自担任指挥长。 在听取了工程师详细汇报后,许一山将专业救援队的负责人和徐斌请到一起开会。 “两位,有信心吗?” 救援队负责人叹口气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地下的具体情况。出事地点距离地面有三千米,这是一个非常深的距离。指挥长,我们需要勘探后才能给出答案。” 许一山颔首道:“我们确实要准确掌握地下情况才能决定采取什么形式的救援活动。你们勘探,需要多久?” 救援队负责人说道:“如果顺利,至少两天。如果情况复杂,就很难说了。” “行,请你立即安排布置下去。记住,必须搞清楚地下全部情况后才开展实施救援工作。特别注意,是否还有生命迹象。” 救援队长苦笑一下说道:“指挥长,矿难过去半年了,我想已经不可能有人存活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万一出现奇迹呢?” 救援队有专业的勘探设备,他们能够深入地下五千米进行探测。 救援队一走,许一山便问徐斌,“徐总,你的机械不会有问题吧?” 徐斌笑道:“放心吧,我带了八人专家小组在,任何问题,我保证五分钟之内解决。” “这次,我需要支付给你多少费用?”许一山开着玩笑说道:“我有言在先,你不可以把我当土豪来打。” 第2035章 救援受阻 许一山带头坐镇救援现场,所有参与救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离开。 一字排开的帐篷成了救援人员的办公、休息之地。毛兵启动了易章一级紧急措施,全力做好后勤和现场秩序维持工作。 每天,毛兵都会将可口的饭菜送到现场来。许一山与所有救援人员一样,席地而坐吃盒饭。 毛兵想为他开小灶,遭到许一山严厉拒绝,批评他道:“毛主任,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许一山既没多一个头,也没多一只手,凭什么我就要搞特殊?” 毛兵嘿嘿笑道:“许书记,你可是大领导。让你与大家一起吃盒饭,别人会说我毛兵不尊重领导啊。” 许一山指着徐斌笑道:“你看,人家徐总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他都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你给我记住,后勤工作一定要搞好,出任何问题,我拿你是问。”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救援队队长神色慌张地来汇报了。 “指挥长,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他紧张不安地说道:“这两天我们经过无数次探测,发现在三千米的地方,有生命迹象。” 许一山吓了一跳,心跳如鼓,“你慢慢说。” “这真是很让人意外的。”救援队长解释道:“我们可以确定,地下有生命迹象。” “是人吗?”许一山强压激动,小声问他,“你们可以确定是人的生命迹象吗?” 救援队长摇了摇头道:“这很难确定。不过,三千米的地下存在生命迹象,就已经是奇迹了。我想,是人的可能性很少。毕竟,矿难事故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人很难在那种环境下存活。我估计,是不是某种动物的生命迹象。” 救援队经过仔细勘探,得出一个结论。矿难发生时,爆炸将矿井完全堵死了。但是,堵塞的距离没超过三百米。 也就是说,打通这三百米的距离,就能畅通到三千米以下。 由于矿井内部不是一条直线下到底的,中间迂回曲折,因此爆炸没将整个矿井完全填满。 “三百米?”许一山心情沉重地问了一句:“你确定只有三百米?” 救援队长十分肯定地点头,“指挥长,我们采用的是国际上最先进的探测设备,使用最先进的探测技术,可以确保探测数据的真实性。” “因为三百米,他们就忍心将28个人丢弃在三千米的地下。”许一山嗓子哽咽起来,泪水一下盈满了他的眼眶。 帐篷里谁都没敢出声,气氛变得凝重异常。 尽管救援队传出来在三千米的地下发现了生命迹象,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会是人的生命迹象。既然有生命迹象,说明三千米的地下存在生存空间。 大家都在内心默默祈祷,尽管谁心里都明白,半年过去了,人在三千米的地下存活的几率非常渺茫,但谁心里不希望奇迹发生呢? 救援的方案很快出来了。重型救援装备准备上场。他们的任务就是打通这三百米的距离,让救援人员直接到达深井最深处。 帐篷外喧哗起来,秘书赵力匆匆进来说道:“许书记,遇难者家属都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许一山眉头一皱说道:“小赵,你带人去安抚他们。请他们离开救援现场。” 赵力小声道:“他们都带了香蜡纸烛,说要拜祭遇难者。” “胡搞!”许一山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拜祭什么呢?” 赵力小声道:“我感觉,他们是受某些压力来的。” “是吗?”许一山心里一动,“谁给他们的压力?” 他叫过来毛兵,“毛主任,你去处理一下,找几个代表过来,我要了解原因。” 毛兵很快就带了五个遇难者家属进来,其中,六嫂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家属一进帐篷,便扑通一声在许一山面前跪下了。 许一山赶紧伸手去搀扶他们,其他人也跟着去搀扶。 “各位老乡,你们有什么要求就提吧。”许一山声音洪亮说道:“大家都站起来说话。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的。” 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人说道:“许书记,你是我们的大青天啊。你不答应我们,我们就不起来。” “你说说看。”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他只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便心生不悦。相由心生啊,他感觉中年男人面色不善。 “许书记,我们想,既然我们亲人已经长眠在地下了,我们再去打扰他们,其实就是对他们不敬啊。” “你什么意思?”许一山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位老乡,我想知道,你什么亲人在这次矿难中遇难了?” 中年男人迟疑一下,小声说道:“我弟。” “你弟还有其他家属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他还没结婚。” “你弟的赔偿金给了谁?” “当然是我。”中年男人说道:“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赔偿金当然是赔给了我。” 许一山哦了一声,“你希望你弟在三千米的地下永不见天日?” “人都死了,三千米也好,三米也好,意义都一样。”中年男人突然哭了起来,“可怜我弟,人不在了,还要被人挖出来,他怎么会瞑目啊。” 许一山明白了过来,遇难者家属突然出现在救援现场,是来阻止救援工作开展的。 “你起来说话吧。”许一山冷冷说道:“现代文明社会,你带头跪着与我们说话,这是在侮辱大家啊。” 中年男人讪讪站起了身,他目光游移不定,小心说道:“许书记,我们家属都不希望我们的亲人被打扰了。” “是吗?”许一山将眼光去看六嫂子,“六嫂子,你也是这样想的?” 六嫂子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道:“不,我不是这样想的。哪怕我家普元只剩下一把骨头,我也想亲眼看一看他。” 中年男人瞪了六嫂子一眼道:“六嫂子,你要对大家负责哦。看什么看呢?死人还能看活过来?” 许一山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蹊跷,他试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受到了谁的压力?” 中年男人讪笑道:“没有没有。许书记,我们就是不想亲人被打扰了。不是说入土为安吗?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大家的情绪刚刚恢复过来。你现在要把人挖出来,这不是又在我们这些家属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伶牙俐齿,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六嫂子咬着牙说道:“谁说没有啊?有人不是说,人挖出来了,我们的赔偿金都要收回去吗?你是怕赔偿金被收走吧?我不怕,我不要赔偿金,也要看到我家普元。” 中年男人被六嫂子将真相说了出来后,神情变得尴尬起来。 “六嫂子,你话不能这样说。死人不可能复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啊。” “住嘴!”许一山怒喝一声。 第2036章 纯粹的谣言 许一山的一声暴喝,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救援工作因遇难者家属阻扰而不得不停下来。遇难者家属不顾阻挡,一声喊后,涌进了现场。他们席地而坐在准备开挖的矿井口,无论谁劝,都不肯挪开。 遇难者家属突然而至出现在救援现场,阻扰救援开展,不由许一山感到很意外。 按常理来说,救援是对遇难者及家属的负责。不论矿井底下发生了什么事,让真相大白,让亲人重见天日,是每一个家属最迫切的愿望。 可是他们,一个个面色冷峻,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他们坚持救援是对死者的不尊敬,让他们的亲人死后还得不到安宁。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毛兵急得双脚乱跳。 家属阻扰救援的原因很快就传了出来。原来他们都接到一个通知,只要救援活动开展,原来付的赔偿金都要一分不少退回来。 两百万赔偿金,对任何一个家庭而言,都是一笔巨款。 一条亲人的命,换取两百万的赔偿金,这对遇难者家属而言,无异于意外之财。通常,这种遇难赔偿的金额不会超过百万。现在赔偿金比过去翻了一倍多,谁愿意将到手的钱吐出去呢? 两百万能彻底改变一个家庭的未来。在巨额赔款面前,亲人的生命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以至于他们在得知赔偿金要被收回去的时候,他们便一窝蜂地涌来了救援现场,百般阻扰救援工作进行。 许一山痛心人性的丑恶。他痛恨这些人被金钱蒙蔽了亲情、道义和最基本的人性。 但是,面对家属的阻扰,他必须要排除干扰。要排除干扰,首先得搞清楚是谁通知了遇难者家属要追回赔偿金的? 问了一圈后,没人能说得清楚。家属们一口咬定,确实有人这样找他们谈过。但他们也说不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纯粹的谣言嘛!”许一山怒极而笑道:“谁说过要追回赔偿金了?” 他耐心对家属们说道:“我许一山在这里表个态,哪怕你们的亲人还活着,已经赔付的赔偿金也不会追回一分钱。” 可是家属们对他的话置若未闻。他们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地坐在地上,任毛兵他们做思想工作,岿然不动。 眼见着局面僵持起来,许一山也开始心急如焚。 在听取了专业救援队汇报,三千米的地下探测到了生命迹象的时候,许一山恨不得一把就将堵塞生命通道的塌方挖开。 他不是想创造一个奇迹,而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生命是无价的啊,三千米的地下出现有生命迹象,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惊喜。 毛兵急得满头大汗,他又哄又吓,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家属们死守着一个借口,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得不到安宁。他们拒绝救援! 即便许一山亲口许诺不会追回一分钱赔偿金,他们似乎也毫不心动。 显然,他们并不相信许一山的话。同时,他们肯定经受着巨大的压力。 许一山将心一横,他知道,此刻再不下决心,救援活动可能真就被阻扰进行不下去了。 秘书赵力从许一山的脸色上读出来了决心。他将易章警方负责人叫来,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没一会,几名警察出现在中年男人面前。中年男人显然感觉到了不妙,正欲转身想跑,却被警察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铐。 中年男人大喊道:“冤枉,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我啊,我要告状。” 许一山往他面前一站道:“我是经作区一把手,你想告谁?” 中年男人楞了一下,挣扎着道:“我们是遇难者家属,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的亲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抓我们,没有天理啊!” “你还有天理?你若有天理,就不会阻扰我们救援了。”许一山痛斥着他说道:“你怕是失去你兄弟的赔偿金吧?为了这点赔偿金,你就宁愿看着你兄弟永不见天日?” 中年男人哑口无言,耷拉下去脑袋,半天没吱声。 许一山突然出手抓人,震慑了围坐在救援口的一帮家属们。他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安起来。 现场变得鸦雀无声了,耳边有风吹过,如诉如泣。 “带下去!”许一山一声令下,中年男人便被几个强壮的警察架走了。 这一举动,震慑了在场的所有家属。可是他们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开,毕竟,巨额赔偿金的诱惑,让他们不愿放弃挣扎。 六嫂子哭着喊道:“你们都财迷心窍了啊?许书记会为我们做主的啊。大家都散了呀。” 没人理会她,家属们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亲人已经失去了,政府没理由抓他们去坐牢。何况,那么多家属抱成了团,他许一山不能不投鼠忌器。 毛兵急得一个个去拉他们离开,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许一山走到家属们面前,朗声说道:“各位老乡,我再重申一遍。无论救援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已经处理的结果。我现在请大家离开,三分钟之内,拒不离开的,后果自负。” 家属们似乎动摇了起来,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商量了起来。 许一山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心意已决,三分钟过后,如果他们拒不离开,他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个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走近了,才发现是矿主徐涛。 从许一山萌发重启救援想法的开始,他就让徐涛主动去筹备、联系救援的工作。徐涛似乎也在马不停蹄地准备。但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依旧没见他将重启救援的工作推进一步。 许一山心里明白,徐涛是在拖延、敷衍。 这次救援活动,他没通知徐涛,就是想看看徐涛还有什么花样没表演出来。 徐涛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他跑到许一山跟前说道:“许书记,我来晚了。”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徐老板,我想知道,要追回赔偿金,是不是你的主意啊?” 徐涛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辩解道:“没有,真的没有啊。许书记,我哪有这个胆子,敢说这样的话。你莫冤枉我啊。” 许一山指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家属人头说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徐涛二话不说,转身走到家属面前,双膝往地上一跪,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是我徐涛对不起你们,让你们的亲人遇难了。你们想出气,都冲着我来吧。” 徐涛突然玩出这一出戏,让人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有家属说道:“徐老板,我们死了亲人,你也赔了钱。这事就两清了。我们现在就是不想让亲人得不到安宁啊。” 徐涛痛心疾首道:“请大家让开吧,任何后果,我会负责到底的。” 第2037章 小萝卜头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到。 许一山手一挥,警方的人便一拥而上。 现场愈发混乱,哭喊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训练有数的警方很快就将现场所有的家属全部控制住了。 徐涛愣住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到许一山的脚边,大声说道:“许书记,不能抓人啊。” 许一山道:“徐老板,你不要慌嘛。也请你一道配合调查吧。” 现场迅速被清理干净。所有遇难者家属全被带离现场。 救援队和重型装备开始上场了。随着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一场被尘封达半年之久的矿难即将揭开它真实的面纱。 许一山回到帐篷里,掏出手机给陆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陆书记,救援正式开始了,请您指示。” 电话里,陆书记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一山,很好!” 许一山满怀歉意说道:“陆书记,救援可能会牵连某一些同志......” “你放手去干吧。”陆书记缓缓说道:“既然盖子被揭开了,家丑就不要怕暴露出来。在本次矿难事故中,所有涉事人员,只要有任何贪赃枉法的事,必须追究到底!” “我有一个要求,请陆书记支持。” “说吧。”陆书记叹道:“事已至此,该承担的责任必须承担,谁也不能推诿。” “我需要对闻化同志立案调查。” 陆书记沉默了好一会,“同意。”他终于表态。 中部省与经作区都属独立的政府。按规定,经作区无权对中部省官员开启问责制度。同理,中部省也无权过问经作区的问题。 闻化身为陈州市一把手,问责他,必须经过中部省同意。 “一山,这件事一定要慎重,绝对不能有任何纰漏。”陆书记叮嘱他道:“匹夫才逞勇啊!” 矿难救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根据救援队和徐斌的专家组预测,打通这条三百米的通道,至少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毕竟,矿山地形结构复杂。采矿多年的矿山,表面看没有什么异样,其实山体里面早就千疮百孔了。矿道纵横交错,稍有不慎,便会造成二次塌方,给救援工作带来更大的难度。 许一山召集大家开了一场现场会后,决定救援指挥工作交由易章的毛兵负责。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比救援要复杂得多的局面。 下山第一站要去的地方,就是遇难者家属被临时关押的易章拘留所。 许一山手段的强硬,让遇难者家属深感后怕了。他们现在不仅担心赔偿金被追回,更害怕被拘留判刑。 因此,许一山再次在拘留所见到他们的时候,家属们再没有之前的理直气壮,而是变得讨好、乖顺了起来。 在拘留所的会议室里,许一山请家属们都坐下。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在威胁他们要追回去赔偿金? 遇难者家属基本都是农民,他们本身与外界的接触就有限。任何一个当官模样的人,都能吓住他们。 家属们议论了一会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首先,他们都十分肯定自己被警告过,如果重启矿难救援,他们拿到手的赔偿金会被全部追回去。有人吓他们说,赔偿金本身就超过了国家规定的数额,是不合规的。现在重启矿难救援,就是否定了原来的处理结果。因此,追回赔偿金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次,他们都一致表示,找他们谈话的人,都不是当地的干部。但是,都有当地干部陪同。也就是说,当地干部对找他们谈话的人,一定知道他的身份。而且,每一次家属谈话中,中年男人都以遇难者家属的身份出现在谈话现场。他是怂恿家属阻拦救援工作的主要人物。 第三,家属们都表示认可和支持重启矿难救援工作。如上面一定要追回去赔偿金,他们也愿意将赔偿金退回来。 许一山听得心情沉重,家属们的表态,让他感受到了权力的危害。在权力面前,他们甘愿放弃权利。这不是权力的胜利,而是权力的悲哀! “老乡们,请你们放心。你们都是华夏的公民,你们应该享有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给大家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见过家属后,许一山便去见了徐涛。 徐涛与遇难者家属的待遇明显不同。他是被真正控制起来的人。 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许一山,徐涛脸上浮上一层无奈的苦笑。他被戴了手铐,正式被列为易章矿难主要责任人。 “我认输了。”徐涛见面第一句话就说道:“许书记,我甘愿受罚。”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徐老板,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你的对手?” 徐涛摇着头道:“我哪有资格与许书记成对手啊!我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只不过当了几年政协委员而已。”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徐老板还是政协委员啊?看来,我们怠慢了你。” 徐涛的话,明显是在暗示许一山,他拥有政治身份,不能像对待普通嫌疑人一样对待他。 许一山回过头,当着徐涛的面吩咐赵力道:“你立即联系陈州市政协,提请罢免徐老板的委员身份。” 徐涛脸色一变,愤怒之情不溢言表,“许书记,你这是利用职权打击他人。” 许一山摇着头问他道:“徐老板,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担任政协委员吗?” 徐涛垂下去头,颓然道:“我是被选举出来的。” “谁选举的你啊?”许一山严肃说道:“就算是选举出来的,你的政治身份也不能成为掩盖你罪行的幌子。徐老板,我希望你放下全部的希望,好好配合调查工作。” 徐涛苦笑道:“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但是,这都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 “谁的错,我们都会查清楚的。”许一山说道:“徐老板,我今天见你一面,是念在你为陈州的经济作出过不少贡献的份上。国家鼓励你们发财,但绝不容忍你们无视法律。正义永远不会迟到,更不会缺席。” 徐涛道:“许书记,感谢你对我的肯定。你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我,但我不相信你能把天下所有的不公平都改变过来。我徐涛确实做过不少法律所不容许的事。但是我请许书记想想,如果没有人支持我,我徐涛有那么大的胆量和能力去干吗?”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清楚。我不敢说可以让天下都能公平,但我敢保证,我许一山这一辈子都视公平正义为己任,并将它们视为生命,并将为之努力,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徐涛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许书记,我相信你不是在吹牛。但我能肯定,你的理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一个小萝卜头,你拿下我,不算你有本事啊!” 第2038章 斗智斗勇 徐涛被控制,失去人身自由后,他显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是他似乎从容不迫,并没有因为被控制而表现出惊慌失措。 能让他如此镇定,背后一定有让他不心慌的原因。 许一山也不急,此时正是斗智斗勇的时候,谁先奔溃,谁先败下阵来。 要想让徐涛彻底奔溃,缴械投降,就必须让支撑他的力量溃败。那么,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有烟吗?”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后,徐涛主动问他道。 许一山颔首道:“当然有。”他吩咐人去拿了烟来,并让人打开了徐涛的手铐。 徐涛埋头抽烟,每抽一口,都能眼见着烟支短下去一截。几口抽下去,一支烟便只剩下了一个烟屁股。 “我还能再抽一支吗?”徐涛试探地问道:“我烟瘾大,一支不倒瘾。” “随便。”许一山指着烟盒道:“可以继续抽,但不能过度。” 徐涛笑笑,从烟盒里又弹出来一支烟点上。第二支烟显然抽得没有第一支那么凶了,他在浅浅吸了一口后,便没再抽,任由袅袅的烟荡漾在房间四周。 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此时徐涛应该是心乱的时候。他需要借抽烟来掩饰他慌乱的情绪。 屋里很安静,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就只有拘留所的所长在陪同。 徐涛在陈州是个人物。黑白两道,提起他的名字,无不称颂他是个古道热肠,视金钱如粪土,广交天下朋友,仗义疏财的豪爽人。 他的发迹,起步于原陈州副市长程子华落马之后。那一次,中部省对陈州予以重拳出击,全面清理和严查陈州官商勾结问题,从国有资产流失入手,揪出了以程子华为首的一帮干部和社会商人。打掉了长期盘踞陈州矿产资源业的孔大周。 孔大周在陈州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孔大周被抓,直接牵出来程子华案。那时候的陈州,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什么时候落在自己的头上。 徐涛就是在那时候异军突起的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孔大周案和程子华案牵连的时候,徐涛站出来挑起了陈州矿业这副担子。 打击犯罪,不能影响正常的经济发展。陈州的经济,有一半要依赖矿业的发展。如果矿业因此而停滞,将会给陈州经济带来严重影响。 在所有人都在观望,不敢出面的时候,原来在孔大周身边的徐涛主动找到了时任市委书记的耿火根同志,表示他愿意配合政府,挑起恢复矿业生产的重担。 在徐涛没站出来之前,陈州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孔大周的光环,掩盖了他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光芒。作为孔大周最得力的助手的徐涛,他因为胆大,心细,做事讲规矩而赢得孔大周的青睐。 但是,孔大周一直没将他推到前台来,以至于在徐涛提出来接管陈州矿业的时候,耿火根书记还惊疑地问了他一句话,“你是谁?” 陈州矿业在孔大周被抓之后,一直处于瘫痪状态。耿火根有意让政府全面接手矿业,但考虑到陈州矿业是一个纯粹的民营资本市场,政府介入,将会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而作罢。 但是矿业不能一直瘫痪下去没人管理。徐涛主动请缨,无疑给了耿火根书记一线希望。 事实上,徐涛在全面接管陈州矿业之后,确实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很快就让整个矿业市场回归到原来的轨道,半年时间不到,就让陈州矿业恢复了元气。迅速再次挑起陈州利税第一大户的重担。 徐涛很聪明,他在孔大周认罪伏法前,拿到了孔大周亲笔授权的授权书。孔大周将陈州矿业的全部财产都转移到了徐涛的名下。 一夜之间,徐涛就成了陈州数一数二的富豪。 拿到了孔大周的全部财产之后,徐涛不遗余力为牵连进去孔大周案的各级官员奔走。最终,除程子华外,其他牵连的干部大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从某一角度而言,徐涛挽救了半个陈州官场。 就凭着这一点,徐涛就赢得了耿火根书记的充分信任。毕竟,在他主政的时期里,陈州官场度过了全军覆灭的危机,是他政绩的一大亮点。 徐涛是个真正空手入白刃的人。别人的危机成了他的机会。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变成陈州政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里面除了机会之外,更多的是徐涛审时度势的眼光和他过人的胆魄。 耿火根书记荣调中部省商务厅长之后,接任他的新书记闻化,一来就成了徐涛的座上宾。 如果不是易章发生矿难,也如果不是徐涛急于想结交许一山,后面的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已经戴了红顶子的徐涛,会继续混得风生水起,成为陈州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当然,许一山不是鬼。他是一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人。在徐涛遇到许一山之后,他的命运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现在的徐涛,恐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第二支烟快要燃尽的时候,徐涛叹口气道:“许书记,我与你无话可说,你把我送回去吧。” “不,你有话想说。”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徐涛,我想你很清楚,你成不了别人的替罪羊,你也不要抱幻想会有人来救你。作为男人,你应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的事,我都知道。” 徐涛苦笑道:“我没有什么事是隐藏的。” “你有没有隐藏什么事,你自己最清楚。”许一山舒口气道:“徐涛,你对陈州矿业还是作出过很大贡献的。而且我知道,在易章矿难发生后,你是最积极采取救援措施的人。如果不是被某些力量阻扰,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相信,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局。” 徐涛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许书记,我说了,我就是一个小萝卜头。”他自我解嘲地笑笑,“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易章矿难发生到现在,我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我的脑海里就全部是矿工们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啊。” 他抬起头,看了许一山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这些做企业的,永远都是你们官家砧板上的一块肉。” “不,你的这种看法不对。”许一山纠正他道:“我们都是为你们服务的,给你们排忧解难的。企业是社会的血,血不流通,再大的躯壳也会因失血而亡。” 徐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和显然,他对许一山还是怀有成见甚至敌意的念头。 “许书记,我真的无话可说。”他突然怪异地笑了,压低声道:“当然,如果许书记非要我交代出来什么事,我想,你最好是去问问你妹夫,陈州市政法委书记聂波。” 第2039章 话别 徐涛最后这段话,明显带着暗示和威胁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明白,徐涛还是没打开他的防范之门,他还在想负隅顽抗。他比谁都清楚,他如果将全部东西都合盘托出,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 他还在希望外面的人来救他。因为他深知,自己与他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要出事,会连累到许多人一起落马。 在外面的人,一定会动用全部力量,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救出去。 他突然说出来聂波的名字,是有着很深的意图在里面的。他就差直接说了,你许一山要搞我,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妹夫。 他相信许一山会投鼠忌器。 离开易章拘留所之前,许一山将所长叫到跟前,叮嘱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做到将徐涛单独关押,不能让他与任何人有接触。安排专人24小时看守,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所长诚惶诚恐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到。” 许一山语气严厉道:“现在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记住,出任何意外,我拿你是问。” 从易章离开后,许一山连夜赶回了东湖水库。 他前脚刚进办公室,邱和紧跟着他进来了。 上次两人进京汇报,邱和被梁国明留下,没与他一道回来经作区。 几天时间不见,邱和似乎显得有些苍老了。 “许书记,你的动作真快啊。”邱和一进门,便打着哈哈说道:“我等你一天了。你今天再不回来,我明天就去易章找你了。” 许一山笑道:“秘书长有事?” “有啊。”邱和笑了笑道:“我这个秘书长,马上就该卸任了。许书记,我直接说吧,我找你,是来给你辞行的。” “辞行?”许一山吃了一惊道:“秘书长什么意思?” 邱和道:“国明同志对我的工作有新的调整。恐怕我们一场同事的缘分到此要结束了。” 许一山急忙道:“我这就给国明打电话。秘书长你现在怎么能走呢?经作区才刚开始起步,各项工作都需要你来指挥协调啊。你不能走。” 邱和摇着头道:“这是组织上的安排,许书记,你就不要麻烦国明同志了。在经作区一年多,与许书记你公事一年多以来,我受益匪浅哪。” 许一山认真道:“秘书长,你是经作区第一大功臣。你现在离开经作区,会给经作区带来极大的影响。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请示一下国明同志,能不能考虑一下经作区干部的稳定性。” 邱和大笑道:“许书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对了,国明同志让我转告你,他很看重经作区的发展和未来,希望你排除一切困难和干扰,迅速将经作区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国明同志说,两年之后,是新一个历史时期的开始。” 许一山心里一动,邱和说的新历史时期,不就是指两年之后的燕京代表大会吗? 梁国明的政治版图已经呼之欲出,其含义不言而喻。 邱和的调令还没正式下达。但他离开经作区已经成为了事实。 许一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邱和这一离开,由他一手操纵的经作区班子将会跟着发生变化。 邱和下一步去哪,目前没有明确去向。梁国明将邱和从经作区调走,按理不会再安排去其他地方。两年之后,燕京大会要开,梁国明身边需要一批人工作。 “经作区的班子成员,都是经过国明同志认可的同志。许书记,这批同志最大的优点,就是都有开拓的精神。”邱和说道:“国明同志希望许书记一定要团结班子成员,一切以经作区的发展为导向,争取早日探索出来一个新型的社会经济发展模式。” 两人聊了一会,始终没去碰触易章正在进行的矿难救援话题。 因为邱和就要离开了,许一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邱和的言语之间,几句话不提梁国明的名字,似乎就没法往下说。 许一山明白,他是在故意强调梁国明的重要性。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许一山是梁国明这条线上的人,已经无须争辩。 邱和这几天的任务,就是逐步将他手里的工作移交给其他同志负责。在新秘书长没产生之前,许一山决定让林少雄与他对接。 终于,谈话进入到了尾声。 邱和起身紧握着许一山的手道:“许书记,与你共事,身正啊!” 送走邱和,许一山回味着他说的这句话,心里不由一动。尽管邱和没提易章救援,但这句话的含义,何曾不是在指它。 身正?是他身正,还是许一山身正?他不就是在暗示,他与许一山一样,身正了吗? 既然他身正了,那么,易章矿难之后的所有事,都与他完美切割了。精明的邱和一句话就让许一山敏锐地感觉到,不管矿难牵涉到什么人,都与他无关了。 许一山当然不知道,邱和在他面前,不会流露出任何意思。但他在梁国明面前,却不敢有丝毫隐瞒。梁国明在此时将邱和调离,无疑就是在保护邱和,同时也是在提醒许一山,既往不咎! 梁国明显然不希望许邱之间爆发矛盾。 突然,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了。 许一山头也没抬回应了一声,“请进。” 等了一会,没见着动静,他狐疑地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笑靥如花的杨柳正看着自己在微笑。 他惊异地起身,咦了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柳嫣然一笑,“我是经作区接待办的主任杨柳,我来向许书记报到。” “啥?”许一山脑袋一懵,“接待办主任?报到?” “对呀。”杨柳抿嘴一笑,“我已经正式调任广中经作试验区担任接待办主任了。” “我怎么不知道?”许一山吃惊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你许大部长日理万机,怎么会关心我们这些小民呀。”杨柳温柔一笑道:“好啦,你不用多想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是晓琪安排我来的。” “来干什么?” “监督你呀。”杨柳压低声音说道:“许大领导,你不欢迎我?” 许一山哭笑不得,杨柳调来经作区,很可能真是陈晓琪的意思。毕竟,经作区的人事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他的点头,外面很难调进来一个人。 唯有陈晓琪,她能绕开自己办到这件事。 作为一把手的夫人,她要安排进来一个人,经作区所有部门都会积极为她想办法。 “不要多想了。”杨柳笑嘻嘻说道:“你总不会把我退回去吧?” 第2040章 永不背叛 杨柳突然调来经作区,让许一山哭笑不得。 两人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联系接触了,突然一见,居然有“别来无恙”的感觉。 杨柳来他身边工作,正式宣告他处心积虑让他们夫妻破镜重圆的愿望破灭。如今的罗舟,已经进入茅山县委班子。而杨柳曾经的情人彭毕,早就躺在陵园冰冷的墓地沉睡了几年。 她既然已经来了,他自然不会赶她离开了。何况,杨柳有言在先,她是听了陈晓琪的话,才来经作区的。 许一山自然知道陈晓琪的用意。随着他社会地位的不断变化,他身边需要一批能完全信任的人辅佐自己。杨柳作为一个女流之辈,她虽然在格局、眼光、境界上与男人有所区别。但是,她也有她特别的优势,那就是细心和敏感。 而在陈晓琪看来,杨柳或许在事业上不能帮丈夫太多,但可以肯定,她永远都不会背叛丈夫。 此刻,眼前的杨柳一如十年前刚开始认识她时一样。岁月似乎忘记了她,以至于她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 她个子高挑,身材如精心雕琢的玉人儿一样,凸凹得致。她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柔白而细腻。一双眼睛,仿佛含着一点秋水,令人迷醉。 她的头发披散着,遮盖住她的半张脸,看起来愈发楚楚动人。 她是一个标准的美人。是茅山当年唯一能与陈晓琪比肩的美女。 灯光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一山。一刹那间,让许一山仿佛回到了从前,脑海里迅速闪过在云雾山顶避雨的那一幕。 杨柳抿着嘴笑,低声道:“你傻傻看着我干嘛呀?不认识我呀?” 许一山回过神来,刚才心神不宁的一刻让他有些羞愧。他慌忙掩饰道:“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女人是怎么想的?经作区目前条件那么艰苦,你来经作区图什么呢?” “如果说我图什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图。你以为我愿意屁颠屁颠跑来你这里啊?”杨柳不满道:“我知道你在躲着我。我其实也不想天天与你在一起。” “那你还来?”许一山苦笑道:“我也不是躲你。我为什么要躲着你啊?杨柳,人都是有感情的。” “我明白啊。”杨柳爽快地说道:“你的爱只属于陈晓琪,我从来没敢奢望得到你的爱。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想与你在一起,哪怕只要每天看到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得很坦然,丝毫没有扭捏作态。 她是个性格耿直的女人,敢爱敢恨。当初她在婚内出轨,最终在出了车祸被许一山救了之后,断然断了他们维持达三年之久的地下情人关系。 她也尝试着去修补她与罗舟的感情。可是她发现,她心里再也提不起对罗舟有丝毫的爱恋。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她拒绝了罗舟要求复合的想法,决心从此做一个快乐的单身女人。 “杨柳,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不要再提。从现在起,你既不是我家晓琪的闺蜜,也不是我许一山的朋友。你的定位是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的一名干部。我希望你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许一山狠心说道:“如果你没把自己定位搞清楚,我会让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 “明白!”杨柳笑嘻嘻地说道:“许大领导,以后我的工作,请多批评。” 许一山上床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刚躺下,手机便响了。 陈晓琪在电话里喊了一声,“老许,睡了没?” 听到老婆喊自己“老许”,许一山自己先笑了起来,“老陈,你还没睡?” “不许喊我老陈,我老了吗?”陈晓琪生气道:“我要睡了,还给你打电话呀?我问你,见到杨柳了吗?” “见到了啊。”许一山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试探着问道:“老婆,杨柳是不是你弄来经作区的?” “是啊。”陈晓琪回答得很干脆,“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她来经作区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晓琪不屑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身边有人吗?我现在只要一想起在经作区孤立无援的样子,我就心痛啊。” 许一山不解道:“我怎么就孤立无援了?” “你呀,就别嘴硬了。谁不知道你在经作区名为一把手,实际上是个光杆司令啊。别人架空你,你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再说,我又不能去你身边照顾你,现在有杨柳,多少能帮你一点点呀。” “她帮我?”许一山哭笑不得道:“她怎么帮我啊?老婆,我谢谢你的一番好心。杨柳来经作区,我认为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废话少说了啊。”陈晓琪认真说道:“现在人已经到了你身边,怎么用她,是你的事。”陈晓琪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老公,杨柳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们。” 许一山沉默不语。在他心里,一股强烈的内疚感冒了出来。 他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陈晓琪现在完全承担起了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她成了许家的灵魂人物了。 远在衡岳的家,陈晓琪要照顾。燕京读书的小山,嫁在陈州的许秀,哪一个不需要她这个大嫂操心啊。 她本身就是个不喜社交的女人,身边一辈子除了杨柳这个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她似乎再没有一个能交心的朋友。即便身在桔城,即便她已经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高官夫人,她依旧保持着在茅山时的朴素,绝不与官家太太往来。 如今,他在陈州,孩子在衡岳,就连船娘,也被她安排去了衡岳照顾孩子和娘去了。桔城就只剩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一个人最难过的就是忍受孤独。 孤独就像一杯老酒,能让人沉醉不醒。 她经历过生死劫,她曾经的苦难让许一山一想起来,心就变得无比的酸楚。 “老婆,你还是调到我身边来吧。”许一山认真说道:“我这边的团委妇联也需要人。” “不!”陈晓琪果断拒绝,“傻子,我调去你身边,别人会怎么说你?开夫妻店呀?”陈晓琪笑了起来,“现在有杨柳,她能取代我呀。” “她怎么能取代你呀?”许一山一本正经地说道:“她是她,你是你。你陈晓琪才是我许一山的老婆。” 陈晓琪嗯了一声,打了一个呵欠道:“我累了,要睡了。” 许一山只好恋恋不舍地说道:“好吧,你乖乖睡觉。我有空就回家。”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这两天我会去一趟陈州。”陈晓琪急忙说道:“秀快到预产期了,我得过去看看,照顾照顾她。” 许一山心里流过一股暖流,“老婆,辛苦你了。” “我辛苦啥呀?”陈晓琪柔声道:“你好,我们大家才都会好。你就安心去忙你的工作,家里的事,有我就够了。” 许一山忍不住对着手机“啵”了一声,没等陈晓琪反应过来,他已经挂了电话。 第2041章 欢送会 易章救援现场不断有消息反馈过来。 担任指挥长的毛兵,一大清早就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许书记,救援工作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实施了十二个小时了。”毛兵紧张不安地说道:“许书记,进度很缓慢,十二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推进不到十米。” 许一山心里一沉。根据勘测,矿井堵塞的通道达三百米。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一个月的时间,未必能完成救援工作。而且随着救援越往下,情况越复杂,救援难度系数会增加几倍。 “救援队的同志怎么说的?” “他们说,他们还从没遇到过像这样艰难复杂的救援工程。”毛兵小心说道:“许书记,如果按这个进度下去,肯定不行。” “你有其他办法吗?” 毛兵迟疑了一下,老实回答道:“目前还没有。”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就按既定的方案进行。”许一山给他打气道:“毛主任,不要怕困难。坚持下去,一定会夺取胜利的。” 上午,经作区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会议主要内容,就是欢送原秘书长邱和同志赴新岗位。 邱和突然调离,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消息一传开,许多人心里都不禁冒出来一个疑问,是什么原因让邱和离开经作区的? 经作区的班子成员都明白一个事实,邱和尽管只是经作区的秘书长,但他却是除许一山以外的最重要的核心人物。 从某个层面而言,邱和手里掌握的实际权力,甚至要超过一把手许一山。 因为,谁都知道,邱和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一个人。他过去在梁国明同志身边工作,经作区成立后,他代表的是燕京。 而且,整个经作区的领导班子,都是邱和一手建立起来的。如今经作区还处在萌芽的发展阶段,他邱和却要离开了,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 经作区的会议室里,班子成员十一人无人缺席。 许一山谈了一段经作区的近期工作。隶属于经作区的易章、连县、蓝田和英山四县,以及东湖水库管理处等已经按计划在落实和推进各项工作。并且各项工作都取得了一定进展。 四县一处同期开工,整个经作区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现在只要一脚踏进经作区的版图,便会被热火朝天的建设热潮感染。 许一山深情地说道:“经作区目前所取得的工作成绩,离不开秘书长邱和同志的辛勤工作。现在,邱和同志因工作需要,要离开经作区。在此,我先代表经作区全体干部职工,对邱和同志表示真挚的感谢。” 他站起身,离开座位,向着邱和深深鞠了一躬。 许一山的举动,显然让邱和有些措手不及。他慌乱地跟着起身,连连摇手道:“许书记过奖了啊。我做得还很不够啊。” 许一山伸手握住邱和的手说道:“邱和同志,你虽然暂时离开的经作区,但是你永远都是我们经作区的一员啊。今后,我们在编写经作区历史的时候,一定要给予邱和同志浓墨重彩的赞扬。”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会议的第二个议题,许一山谈了四县目前的行政架构设置问题。在经作区正式落地之后,四县的行政架构更改为四个办事处了。然而,现实是办事处的架构远远不能满足行政管理的需要,因此,许一山提议撤销办事处的设置,改设五区。除原四办事处变更为易章区、连县区、英山区和蓝天区外,增设一个东湖区。 五区的一把手,均要进入领导班子。 提议一出,会议室便有了一阵骚动。 第一,撤办事处设区,经作区可以不经请示批准,单独决定。 第二,新设的各区一把手必须进入领导班子,这就让人感到意外了。 经作区的领导班子是经过燕京核实批复下来的,每一个班子成员背后都有着不一样的背景。而且班子成员的人数是确定的,不能增加或者减少。 现在许一山要让五个区的一把手进入领导班子,那么现任的班子成员要怎么安排? 在欢送邱和的会上,许一山突然的提议,让包括邱和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措手不及。 许一山在阐述了撤办事处设区的原因后,又谈了吸收各区一把手进入班子的重要性。他转过头问坐在身边的邱和道:“邱和同志,你有什么看法吗?” 邱和显然没料到许一山会直接来问他。他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许书记,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不属于经作区的领导班子成员了。这件事,许书记你决定就行了啊。” 许一山客气道:“谁说我们邱和同志不是经作区的领导啊?你不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我建议,聘请邱和同志为经作区永远的顾问。大家有没有意见啊?” 会议室笑声四起,在座班子成员一致表态,聘请邱和同志担任经作区永久顾问,是最合适的。 许一山带头举手表示赞同,其他班子成员争先恐后举起了他们的手。 邱和还没弄明白许一山的意图时,许一山紧接下来的话,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了。 “同志们啊,我想报告给大家一个消息。由于经作区的步子走得太快了一点,我们就快要断了粮草了。” 会议室一下沉默了下来。 当初燕京批复成立经作区时,同期拨付了两百亿的建设资金。并且要求中部和广粤两省,分别拨付了配套资金。也就是说,经作区在成立之初,账面上是躺着接近三百亿的白花花的银子的。 然而随着各项开发工作的进行,三百亿对一个全新的新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许一山聘请邱和担任永久顾问,原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需要借助邱和,争取获得上面更多更大的的资金扶持。 邱和显然也明白了过来,他大笑道:“许书记,你这是给我挖了一个大坑啊。不过,这个坑再大再深,我也愿意往下跳。” 许一山嘿嘿笑道:“古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我还不是巧妇。” 邱和不得不表态道:“许书记,各位在座的班子成员,许书记这是给我增加了一个难题啊。但是我请大家放心,这个活,我揽了啊。”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欢送邱和的会,开得热烈又不失隆重。许一山借助这个会,解决了两个大问题。第一是撤办事处改设区的行政架构问题。第二是他用一个“永久顾问”的帽子,套住了邱和,解决了他即将要面临的资金空缺的难题。 在许一山看来,经作区要推进的工程进度可以放缓,但他不能放缓赢得资金的步伐。 只要邱和在梁国明身边,他就不得不考虑即将面临的难题。 毕竟,两年后,梁国明还需要经作区的成功给他赢得重要的政治资本。 第2042章 胡进要来调研 邱和离任经作区秘书长位子,预示着邱和的时代已经结束,许一山的时代到来。 代表着梁国明的邱和,一直是经作区最隐形的领导。尽管邱和在许多时候刻意将一把手许一山推在最前面,但经作区内部的人心里都如明镜一样清楚,没有邱和的点头,许一山的政策根本无法在经作区推行。 许一山在经作区被架空,从经作区成立伊始就存在。林少雄曾在许一山面前发过牢骚,他这个副主任的权力居然比一个秘书长还要低很多。如果经作区不改变这个局面,他会在必要的时候申请调离。 邱和身为秘书长,手里的权力究竟比不比林少雄大?这是一道难解的题。他们在级别上都处于同一个水平,而且都是班子成员。然而作为秘书长的邱和,他的分工是仅次于一把手许一山的实际掌权者。 经作区的权力结构一目了然。一把手许一山负责全面工作,但受邱和制约。邱和分工行政日常工作,却需要任何工作都向许一山汇报。 权力对于许一山而言,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他也从来没有将权力视为经作区未来发展的保证。直到在易章矿难救援的问题上爆发出来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许一山才敏锐地感觉到,权力对自己的重要性。 邱和调离经作区,应该是梁国明最明智的选择。 他不会不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以梁国明对许一山的了解,他深知邱和根本就不是许一山的对手。 许一山是个固执认死理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从来就没有“私欲”这件事。都说人无完人,可是许一山既不贪财,又不好色,而且对权力的向往,也远远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 这样的人,是最恐怖的人。因为他们就像一面镜子,将人世间很多丑陋的嘴脸暴露无遗。 许一山在梁国明面前暗示出来邱和与易章矿难之间的微妙关系,促使了梁国明下了决心——调离邱和。 将邱和调离,既是对邱和的保护,同时又传递出来他对许一山的信任。梁国明这一箭双雕的做法,体现出来了他的政治智慧在日趋成熟。 心思复杂的梁国明不会不知道,许一山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地方小干部。他这一步一步往上走,表面上看都是他自身努力的结果。其实,许一山悄悄成为燕京在任领导人和已经退下去的领导人重点关注的对象的迹象,他不能不感受出来。 在梁国明看来,许一山可以不成为盟友,但绝对不能成为对手。一旦与许一山形成对立的关系,他们必然会两败俱伤的。倘若成了这样的一个局面,他担心胡进会趁虚而入。 毕竟,胡进的力量依旧存在。而且,他一直没死心。胡进一直在等待一个进攻的机会,只要被他抓住机会,他梁国明必败无疑。 梁国明最怕的就是许一山被胡进笼络住。虽说他们年轻时的友情不一定会成为现在结盟的砝码,但在梁国明看来,许一山是个思想纯洁,心地善良的人,他很容易被人利用。 这次梁国明断然将邱和从经作区调离,将经作区全部交给许一山,他的含义已经非常明显。看,许一山,我对你是多么的信任! 明白其中道理的许一山,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在邱和前脚刚离开经作区,他便任命林少雄接任了邱和的经作区秘书长的位子。 没有了邱和的经作区领导班子,许一山成了唯一的权威。 短短两三天,经作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邱和调离,林少雄接任。办事处撤销改设行政区,增加东湖行政区。各区一把手将进入领导班子的呼声,也在呼之欲出。 林少雄接任秘书长职务的当天,便赶赴易章,主持矿难的救援工作。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许一山的愿望在实现。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破了经作区的宁静。 中原省省长胡进办公室发来函电,表示胡省长将在两天后来经作区调研。 许一山接到通知时,他正坐在赶往陈州市的车上。老婆陈晓琪今天要来陈州,他必须抽出一点时间见见老婆,同时,也去看望一下即将临盆的妹妹许秀。 秘书赵力将手机递给许一山道:“许书记,中原省胡省长两天后来经作区调研,请您接电话。” 许一山顺手接过来手机,平静问道:“我是许一山。” 对方热情说道:“许书记您好,我是胡省长办公室主任小周。我们已经将函件发去了经作区。但胡省长不放心,所以给您打一个电话确认。”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 胡进发了函件还要打电话确认,这让许一山感到有些怪异。 先不说正常的往来工作无须领导亲自过问,就拿他们之间的关系,胡进何时会主动征求他许一山的意见? 胡进性格刚愎,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从踏入仕途开始,就一直表现出来他的强势。 想当年,他以一个部委普通小司长的身份,就敢直接将电话打到中部省委主要领导的手机上质疑,这等胆魄,换了谁,都会先三思而后行啊。 胡进此举,有认为是他仗义执言,敢于挑战权威。也有人认为他是目无组织纪律,高傲自大。 而在许一山看来,胡进这是草率。 许一山心里清楚,胡进在他面前,一直有着十分强大的优越感。即便他在失利燕京委员选拔后,他也只是认为是自己的运气不好,而没将失利的原因归咎为本身的原因。 胡进从来就没看起过梁国明。事实上,梁国明无论在个人形象上,文化修养上,确实不能与他相比。小胖子胡进在成年后,他变成了一个外表潇洒,谈吐风趣,行事干脆果断的形象。在他身边,也确实聚集了被他个人魅力所征服的一大帮人。 胡进给人的印象就是高调。说话、做事,待人接物,怎么高调怎么来。 反观梁国明,他的低调一度让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颗新星。直到有心人翻出他的背景,才发现他与胡进一样,都属于生下来就需要仰望的一批人。 梁胡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但谁都知道,他们一直在暗中较力。 现在的趋势已经很明显,梁已经夺得了先机。而胡进,正处在危险的边缘。 胡进不会傻到看不清形势。从他主动找梁国明汇报工作,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在示弱了。胡进的示弱,梁国明会接受吗? 政治这东西,当妥协已经不能成为调和矛盾的润滑剂时,一山不容二虎的残酷现实便要血淋淋的上演。 胡进选择在此时来经作区调研,真是调研那么简单吗? 第2043章 一家人,不说客气话 许秀被嫂子陈晓琪强逼着进了妇幼保健院待产。 许一山赶过去陈州,只好直接去了妇幼保健院。 市政法委书记夫人待产,妇幼保健院不敢怠慢,当即组成了最高水平的专家团队,随时观察孕妇的全部反应。 高干病房被临时设置成产房。许秀躺在床上,看着匆匆进来的大哥许一山,扭捏地喊了一声“哥”。 许一山弯下腰,握住妹妹的手道:“秀,你不要紧张。有哥在,也有你嫂子在。” 许秀红着脸说道:“哥,嫂子,你们那么忙,还来干嘛呀?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呀。” 陈晓琪沉着脸说道:“秀,你说什么啊?女人生产,可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的。我们是你的亲人,我们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许秀苦笑道:“我是怕耽误你们的工作呀。特别是我哥,他现在多忙啊。” 许一山笑着安慰妹妹道:“再忙,也还是有时间的。你嫂子说得对,我们是你的亲人,你生孩子是多大的事啊。” 高干病房都是套间结构,所有设施高档齐全。里间为病房,外间是客厅。 聂波没有进去病房,他看起来很有心事,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一束鲜花出神。 许一山从病房里出来后,聂波慌忙起身迎接住他。 “哥,辛苦了。”聂波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满怀歉意道:“让你和嫂子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招呼他道:“坐吧。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聂波解释道:“三天前,我就让秀来医院了。可是她不肯听啊。她说,娘生了你们三个,从没去过医院。女人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扑通一声,就生下来了。”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秀是怕打扰你的工作,这点你都不懂?” 聂波嘿嘿笑道:“我懂啊。可是秀的脾气,大哥你不知道吗?她这人脾气一来,天王老子都不认识。这次不是大嫂来,我还真拿她没办法。” “好了。现在秀进了医院,你就可以放心了。”许一山道:“聂波,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嘛。” 聂波慌乱掩饰道:“没有没有,我是紧张。” “紧张秀要生了?” 聂波赶紧点头。 “不用紧张。”许一山安慰他说道:“秀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孩子能吃苦,忍耐力很强。秀自己还学过医,她比一般人更知道保护自己。” 聂波使劲点头,突然低声问道:“哥,听说邱和调走了?” “是。”许一山随口说道:“邱和同志有新工作安排。” “他......”聂波欲言又止道:“这个人,不一般。”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怎么不一般了?” 聂波迟疑了一下说道:“哥,你知不知道,他与徐涛的关系很不简单?” 许一山看了他一眼道:“这件事不用再说了。” 聂波如释重负一样舒出一口气,讪讪笑道:“哥,他在经作区时,我真替你捏把汗呢。邱和这个人,心眼多,手伸得很长。”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我说了,这件事不用再提了。” 聂波便不敢再说了,小声道:“哥,你给我孩子取个名吧。按我们老家的规矩,第一个孩子的名字,都是大舅起的。” 许一山笑了起来,惊异地问道:“还有这样的规矩?” “规矩多着呢。”聂波开心道:“如果秀生了儿子,孩子满月时,还要去老家祠堂办添丁酒。” “生了女儿呢?” 聂波尴尬道:“祠堂没有办添女酒的习俗。” “封建!”许一山笑骂了一句,“聂波,不管生男生女,孩子满月时,都回去办几桌酒席吧。至少让你家先人知道你聂波有后了啊。” “请大哥放心,这酒我一定办。”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高干病房区是对外封闭的,闲人很难进得来。这里除了患者近亲属,就只有医生护士。 聂波迟疑了一下,回应了一句,“请进。” 门一开,许一山便看到门外站着笑容可掬的闻化书记。 许一山赶紧起身,还没开口,闻化先打着哈哈进来了。一进门便批评聂波道:“聂书记啊,今天我要狠狠批评你啊。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关心呀。” 说完,转过身来,双手紧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许书记,您来了啊!” 闻化解释,他在听说了聂书记妻子要生孩子的事后,便将手边的工作放了下来,直接赶来医院探望了。 “孩子是我们的下一代。这么重要的事,必须高度重视嘛。”他转过头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妇幼保健院院长说道:“陈院长,请你高度重视。” 姓陈的女院长赶紧陪着笑脸表态,“请闻书记放心。我们妇幼保健院全体医护人员为产妇保驾护航。” 临时产房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陈晓琪悄悄将门关上了。 闻化显然不是特意来探视产妇的,他一定接到了消息,知道许一山来了陈州。 “许书记,我们在,打扰产妇休息。”闻化邀请道:“请许书记去我哪里坐坐吧。” 许一山没有推脱,爽快答应道:“好啊,闻书记,打扰你了啊。” 聂波想随他一道过去,被许一山拦下了。 “小聂,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守在秀身边,等她顺利生下孩子吧。” “对对对。”闻化连声说道:“聂书记,你的任务,许书记已经明确了。你安心留在医院,有什么事,我会安排专人向你汇报的。” 陈州市委闻化书记的办公室,宽敞明亮。 站在窗边,市委大院的景致一览无遗。 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屋里,光影里居然能看到飘动的浮尘。 办公桌后,立着两面鲜红的旗帜。在闻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精巧的地球仪,两部电话机。 一部黑色的,是他日常的办公电话。另一部红色的,是机密电话机。 秘书送了茶进来后,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了。 “许书记,请喝茶。”闻化客气笑道:“你是贵客,所以今天这个茶啊,是有来历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端详着茶杯中如绿箭一样竖立的茶叶问道:“闻书记,都有什么来历啊?” 闻化道:“这是君山毛尖,我们中部省的宝贝。一年只产不到百斤。” 许一山笑道:“哎呀,我就是中部人。我居然不知道这个宝贝,看来,我太孤陋寡闻了。” “哪里哪里。”闻化谦虚说道:“许书记不是不知道,而是你没留心而已。这君山毛尖茶,产自岳州君山湖的岛上。君山岛远离陆地,长年雾霭重重,被誉为世外仙境啊。” 许一山点头道:“岳州我知道。岳州刘书记过去是我党校的教授。看来,刘书记没把他的宝贝拿出来分享啊。” 闻化压低声道:“其实,我们都要理解刘书记的难。这君山毛尖一年就那么一点点,他哪能拿得出来啊。我这点茶,还是容海同志送我的,不多,三两都不到。我可没舍得喝。今天你来了,我再不拿出来,就显得我太小气了啊。”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2044章 不务正业 闻化借口看望许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便聂波身为政法委书记,他妻子生孩子,作为市委书记的他,也不至于亲自去医院看望。 许一山顺势与他一道来办公室,一边喝着茶,一边等闻化露底。 果然,在一杯茶还没喝完时,闻化笑眯眯地问道:“许书记,听说经作区撤办事处设区了?” 许一山道:“改变行政架构,主要在于更好管理服务。办事处是有行政限制的,不适宜经作区开展工作。” 闻化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高明。经作区本身就是副省级架构,下面只有办事处,确实不行。许书记,还是你看问题看得准。” 许一山道:“只有什么看不看得准的?我想啊,区下面再设办事处。经作区五区,下设十五个办事处,每个办事处的级别都是副处级。这样就能更好提高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闻化羡慕道:“还是你们财大气粗。行政架构的设置,你们有权编设。我们就不行,我们上面的婆婆妈妈太多了。” 聊了几句,话题便转到易章矿难救援的事上来了。 闻化道:“许书记,听说,救援工作开展得不太顺利啊。我看啊,矿难发生过去已经那么久了,现在采取救援措施,于事无补了。”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闻书记啊,救援的目的,是对生命的尊重。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有遗体。” 闻化苦笑道:“许书记,你这个命题就有点高大上了。尊重生命固然不错,但是花那么大代价去做这件事,我个人觉得还是有点不值得的啊。” 许一山正色道:“在生命面前,没有代价可言。生命就是最高的代价。” 闻化道:“矿难这件事,我现在很为难啊。许书记,这个事过去已经盖棺定论了。你现在翻出来搞,会让多少领导下不了台啊。”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闻书记,我倒想知道,那些领导下不来台?” 闻化一愣,没有直接回答。 “许书记,你是没站在我这个角度。自从你要重启救援工作,省里已经有不少的声音传出来。说得最难听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事呀?闻书记,你都说说,省里是怎么说的?” 闻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道:“不务正业。” 许一山大笑道:“我现在就不务正业了。” “不能停下来了?”闻化试探着说道:“现在救援遇到困难,群众也知道我们不是在玩花架子,是真刀真枪地救援了。问题是遇到困难,救援活动不能再进行下去了。群众会理解我们的嘛。”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再大的困难,救援都要进行下去。” 闻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将茶杯往茶几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许书记,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执意要搞下去的目的是什么?”闻化摇着头道:“难道你就不顾别人的感受,你要证明你的伟大?” 许一山听出来了闻化话里的焦虑。他在救援活动开始后,还在想办法阻止救援工作继续下去,难道矿井里藏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他在担心真相大白? 易章矿场坐落在经作区内,在经作区成立后,矿场也就归属于经作区了。陈州市曾提出双方共建,遭到了许一山的坚决拒绝。 “我们做任何事,都要留三分余地。”闻化叹口气道:“许书记啊,你现在确实位高权重。但我不行啊,我现在的压力太大了啊。” 许一山解释道:“闻书记,其实我们打通矿洞,寻找遇难者遗体,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 “我的清白?”闻化警惕地看着他问道:“许书记,这句话的意思我还真没搞明白,证明是证明我的清白了?” “易章矿难遇难人数多少,一直存在争议。”许一山一语道破道:“闻书记啊,社会上有人说,有关单位隐瞒了遇难人数。难道你不想用事实来证明,我们没有瞒报吗?” 闻化讪讪说道:“这不奇怪。现在群众对我们政府的诚信持有怀疑。事实上,我们也不需要向他们证明嘛。许书记,你想想啊,如果我们事事都被老百姓牵着鼻子走,我们的工作还怎么能干下去?” “群众嘛,不能太放纵。他们还是需要管的。”闻化总结着说道:“他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政府是威严的,怎么能任由他们胡来。” 许一山吃惊地看着他道:“闻书记,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群众与我们,就是鱼与水的关系。老百姓是水,我们是鱼。没有水,鱼还能活下去?再说,我不赞成你的意见,对群众只管,不服务。我们应该要服务,而不是去管。” 闻化起身去办公桌上拿了一份文件过来,他将文件递给许一山道:“这是省委省政府和省安监局对易章矿难的调查处理意见会议纪要。纪要上已经很清楚明白还原了矿难真相。对遇难人数也有明确的肯定了。现在就算把遗体都挖出来,数字也不会发生变化。” 许一山笑了笑道:“难道挖出来两具,只能报一具?” 闻化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长叹口气道:“实话说吧,省长容海同志对你重启救援工作很有意见。容海同志认为,你这是在找中部省省委省政府的麻烦。一件已经经过多方面调查认可的事,你要推到重来,这就是对中部省委省政府权威的否认嘛。” 许一山看着激动得脸色发红的闻化说道:“老闻啊,你不要那么激动嘛。易章矿难虽然发生在经作区成立之前,但这件事如果不给社会一个说法,我们很难交代啊。” “你要想向谁交代啊?”闻化不满道:“我现在真是快被你逼疯了。许书记,你还是叫停救援工作吧。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许一山态度坚决道:“叫停是不可能的。除非......” 闻化双眼放光道:“除非什么?” 许一山起身道:“闻书记,茶也喝了,天也聊了。今天这茶,果真是极品。我觉得齿颊留香啊。” 闻化道:“我这里还有一点,没舍得喝。要不,许书记你带去喝?”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这人啊,对喝茶是没有讲究的。好茶差茶,也喝不出一个道理来。送给我,就是浪费了。” 闻化请许一山来办公室,名为取经免费医疗的事。实际上,从一开始到结束,他们的谈话没有一句牵涉到这个话题上。 他疯狂地暗示许一山,到最后不惜撕破脸皮要求许一山叫停易章矿难救援,最终也没达到目的。 但是,许一山却给他留了一个悬念。 第2045章 有贼心,没贼胆 陈晓琪要在医院陪护许秀,许秀却怎么也不肯。 她笑嘻嘻地对陈晓琪说道:“大嫂,不是我我不想你陪我,问题是你陪了我,我哥怎么办?” 陈晓琪红着脸道:“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 许秀便捂着嘴笑,道:“你们现在难得聚在一起。现在有机会,我怎么可以霸占你呀。嫂子,你还是陪哥去吧。” 她叫过去聂波,让他将大哥大嫂安排好。若是安排不好,聂波没好日子过。 聂波笑道:“你这担心都是多余的。哥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啊?还需要我来安排吗?” 晚上,许一山与许秀住在陈州大酒店。这是一家陈州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 许一山把手机关了,吩咐赵力,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他们夫妻进了房间后,便没再出来。晚餐都是送进房间去吃的。 本来,闻化表示要设宴款待他们夫妇,但被许一山婉言谢绝了。 聂波想请他们吃一顿饭,照样被拒绝。 吃过晚饭后,陈晓琪提出去外面走走,散散步,也被许一山否决了。 陈晓琪便不高兴了,噘起嘴道:“许一山,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我关在屋里,你是想软禁我呀?” 许一山笑着道:“老婆,你别说得那么恐怖,我软禁你了吗?” 陈晓琪哼道:“你连门都不让我出去,还不是软禁?” “今天我累了,不想动了。” “我不累呀。” 许一山坏笑着说道:“真不累吗?等下我就让你累。” 陈晓琪便红了脸,羞涩骂道:“许一山,你还要不要脸呀?老夫老妻了,你这话也说得出口。再说,到底谁累,难说呢。” 两个人开着玩笑,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懂的闺房蜜语。 两个人从结婚到现在,陈晓琪总感觉他们聚少离多。许一山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这一点她深有体会。作为女人,她一直在心底庆幸,嫁对了男人。 五星级酒店的设施非常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房间的灯光显得很有情调。 脱下外套的陈晓琪,身材还像过去一样惹火。 许一山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不想。”陈晓琪调皮地笑道:“你有什么好想的?一天到晚,心里装的就是工作工作,你有没有想我呀?” “我当然想啊。”许一山对着她的耳朵吹着气道:“都怨我,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在家里,自己天天在外面做和尚。” 陈晓琪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真话?你身边没有女人?鬼才信你。” 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老婆,我对天发誓,我许一山要是惹了任何女人,不得好死......” 陈晓琪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娇嗔道:“我信还不行吗?你不要乱发誓呀。” 许一山道:“因为我什么都没做过,心里没鬼,所以我敢发誓。” “我问你,杨柳现在怎么样?” “还行吧。”许一山模棱两可地说道:“她现在负责区里的接待工作,我很少过问。” “你对下属不关心呀?”陈晓琪不满说道:“老公,你对杨柳一定要好。对她好,就是对我好。你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她心里很苦呢。”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她怎么心里苦了?” 陈晓琪怅然道:“你看她,现在要家没家,要老公没老公。她人又长得那么漂亮,身边不知围绕着多少狂蜂烂蝶。我怕她吃亏,所以,把他安排在你身边工作了。”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当然是我的主意。”陈晓琪得意道:“她是个马大哈,耳朵根子有软,被别的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会哄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主。” 许一山讪讪笑道:“怎么可能?我倒觉得杨柳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 陈晓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对你特别好?” 许一山没说话,心里浮现他与杨柳之间的过往,不觉有些羞愧。 虽说他和杨柳从没发生过实际性的肉体接触。但是杨柳几次向他示爱,极尽暧昧之举,让他心里还是很尴尬的。 “老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杨柳过去的故事?”许一山试探着问她道。 “知道啊。”陈晓琪倒很爽快,“这么说吧,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真没秘密?” “真没。”陈晓琪咬着他的耳垂说道:“就连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许一山闻言,顿时慌了。 他尴尬道:“我与她有什么事?” 陈晓琪淡淡一笑道:“因为我对你很放心,所以我知道,你们不会越过那道红线。老公,我让她来你身边,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你不会伤害她,更不会伤害我。” 许一山不觉心头冒汗,原来自己与杨柳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若指掌啊。 他感激地拥紧了她,柔声说道:“老婆,你对我的信任,我很感动。” 陈晓琪浅浅一笑,“做妻子的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她就不配做妻子了。夫妻之间,信任是基础。老公,如果你真想背叛我,那年我生病的时候,你就会离开我了。” 一提起往事,许一山便觉得喉头哽咽。 想起陈晓琪经历过的磨难,他的心就像被一把刀轻轻割过一样。 两个人说着往事,不觉抱得更紧了。 “老公,我不在你身边,你身边也不能缺一个女人。我想来想去,杨柳是最合适的人选。”陈晓琪笑嘻嘻道:“但是,只要我听说你们两人有事,对不起,大家一起赴死。” 许一山大惊小怪道:“哎呀,都说最毒妇人心。老婆,你还是把杨柳弄走吧。” “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有啊。”许一山厚颜无耻地说道:“问题是,男人都是用身体来思考人生的啊。” “好啊,那就试试呀。”陈晓琪揪住他的耳朵笑道:“别给自己长脸了,你许一山就算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夫妻二人说着悄悄话,许一山从来没有感受到有这样放松过。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过来,陈晓琪将杨柳安排来经作区,就是想让他保护她。 正如陈晓琪说的那样,漂亮且单身的杨柳是许多男人意欲染指的女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即便杨柳能把握住自己,她一个娇弱的女人最终会被人拖进欲望的深渊。 “休息吧。”许一山看一眼时间,“明天一早我就得回经作区去。老婆,你是留在陈州,还是回桔城?” “我要等秀生了后才走。”陈晓琪想了想说道:“她的预产期就这一两天了。她身边除了我们,又没别的亲人。我不来照顾她,谁照顾她呀。” 许一山感激说道:“老婆,我许家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对呀。”陈晓琪得意地笑道:你就想想,要怎么报答我吧!” 第2046章 保持距离 从陈州回来后,许一山对杨柳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由于胡进要来调研,许一山一回到经作区便将杨柳叫进来办公室。 “杨主任,有一个重要的接待任务交给你。”许一山说道:“你必须做好接待工作。” “接待的事,你就放一万个心,绝不会丢你的脸。”杨柳笑嘻嘻道:“昨天你去了陈州市呀,晓琪什么时候来?” “她要照顾许秀。”许一山道:“秀这两天要生孩子。” 杨柳道:“晓琪真是个伟大的女人。自己小姑生孩子,她亲自过来照顾,令人敬佩。更何况她还是个副部级领导的夫人。换了谁,都不可能做到啊。” 许一山淡然说道:“我们是一家人。” 杨柳嘴巴一撇道:“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啊。我是个外人,说说不犯法吧。”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没人说你犯法。不过,今后家长里短的话,尽量不要提。杨主任,你是晓琪的朋友,你能来经作区帮我的忙,我内心非常感谢。现在经作区的条件还比较艰苦。我希望你脚踏实地,努力工作,做好接待服务。这次来的领导,你也熟悉。” “我熟悉?”杨柳吃了一惊道:“谁呀?” “中原省的胡进同志要过来调研。”许一山道:“在胡进同志调研期间,你要做好全方位的服务,全程陪同。” 杨柳听说来的是胡进,开心道:“好呀,胡进同志人很好。他对下属很客气,也很礼貌。人家到底是京城出身的领导,个人涵养特别高。” 许一山眉头一皱,杨柳的话似乎有些刺耳。什么京城来的领导涵养高,难道我们这些地方出身的领导涵养就不高了吗? 杨柳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心里的不快,她压低声笑道:“我可没说你。他与你比起来,你更优秀。你可是我们女人心目当中最完美的男人。” 许一山心里明白,杨柳赞美他,在于当年陈晓琪患病时,他不离不弃守在她身边。在所有人都将陈晓琪的病判定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只有许一山一直没有放弃。他坚信一定会出现奇迹。 事实上,那时的陈晓琪的生命,确实游走在生死边缘。即便最权威的医生,给出的也是植物人的判定。 许一山还记得,陈晓琪的妈妈曾臻对他说过,为了不拖累他许一山,她希望许一山离开陈晓琪。他们的女儿,由他们做父母的来照顾。 许一山断然拒绝了曾臻的提议,他态度坚毅地表示,“妈,晓琪是我爱人。她不仅仅是你们的女儿,更是我孩子的母亲,我许一山的爱人。哪怕全天下都抛弃了她,我许一山永远不会离开她。” 曾臻含着泪说道:“一山啊,晓琪的病,很可能是好不起来了。你还那么年轻,我们怎么能忍心让晓琪拖累你一辈子呢?你离开她,会有更好的生活啊。” 许一山义正辞严的说道:“妈,您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再说一句,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会替晓琪顶住天。” 那时候,没人会相信许一山会守在陈晓琪的身边。毕竟,陈晓琪的病,注定她这辈子只能永远躺在病床上了。许一山此时选择与她离婚,并不过分。何况,那时的许一山,已经是一名春风得意的高官了。 在许多人看来,许一山不离婚,却在背后干一些与女人勾搭的事出来,更是在伤害陈晓琪。与其大家都长久痛苦,不如选择短痛。 曾臻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郑重其事找来许一山与他商量,劝说许一山离开女儿陈晓琪。 那时最紧张的当属杨柳。她害怕许一山离开陈晓琪,又希望许一山离开陈晓琪。她在心里有一个愿望,只要许一山离开了陈晓琪,她便会补上陈晓琪的位,成为许一山的女人。她会告诉许一山,只有她成为了他的女人,她才会倾尽一生的时光与他一道照顾陈晓琪的未来。 许一山不离不弃病妻,在当时的中部省成为一段佳话。许多人怀疑许一山的动机,认为他是在作秀。他需要营造一个光辉伟大的形象。 于是,便有一些人背后死盯着许一山的一举一动,希望找到许一山作为伪君子的证据。 然而让所有人失望的是,许一山行规蹈矩,做事光明磊落,在陈晓琪患病期间,始终没有传出许一山任何绯闻。 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对爱情的坚贞,诠释了爱情是超越人性的最伟大的感情。 也正为这样,许一山的形象在所有人心目中变得高大了许多。以至于许一山常常成为女人口中爱情的象征,她们在指责和咒骂负心男人的时候,都会将许一山抬出来佐证。 都说女人比男人更相信爱情。但许一山证明了男人比女人更懂得爱情。 杨柳毕竟是在官场上走的人。虽然作为一介女流,她们没有像男人那样有更多的政治抱负,但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却让她们比男人更能嗅到政治的异味。 “许书记,胡进现在来我们经作区调研,他调研的方向是什么啊?”杨柳收起说笑,认真地问道。 调研需要方向,没有方向的调研,就是打着调研旗号耍流氓。 “具体情况还不太明。”许一山沉吟着道:“不管胡进同志目的为何,我们都要做好接待工作。” “明白。”杨柳回答得很干脆。过一会儿,她又迟疑地问道:“我听说,胡进这两年的运气不大好。他好像与原来长宁县的县委书记梁国明是政治对手吧?” 许一山脸色一沉道:“杨柳,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不要乱传。” 杨柳吓得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但她还是不服气地说道:“本来就是。胡进现在的情况不好。别看他现在还是首长,谁知道他那一天就会倒台啊。所以,老许,我想说,我们尽量还是少与他保持往来,免得到时候被牵连进去。” 许一山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杨主任,你要对你的话负责任。” 杨柳哼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再说,我又没在别人面前说。我只在你面前说。难道你还会出卖我呀。” 许一山被她这段话噎得哭笑不得。 见许一山不说话了,杨柳便得意地说道:“当然,你要出卖我,我也不怨你。谁让我是你的小迷妹啊。” 许一山不耐烦挥着手道:“好啦好啦,你是姑奶奶,好不,我惹你不起。但是,今天你在我这里说的话,在外面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半个字,明白吗?” “明白啊。”杨柳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心软。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保持距离。” 第2047章 调研目的 胡进率领中原省调研团风尘仆仆过来经作区。许一山安排了林少雄代表自己,带着杨柳去了高速路口迎接。 从高速公路出口到东湖水库,中间有一小时的车程。 许一山接到杨柳的通知,汇报说已经接到了调研团之后,他便从办公室走出来,沿着一条新铺了柏油的公路,独自一人上了东湖大坝。 正如杨柳怀疑的那样,他一直在想胡进这次来经作区调研的真实意图。 胡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易章矿难重启救援的时候来。这不由许一山将胡进来调研与救援工作联系起来想了。 有一点许一山能肯定,胡进似乎与易章矿难没有任何交集。 从胡进履职的经历不难发现,他从燕京空降下来地方,第一站就是衡岳市。他从衡岳市委书记的任上提拔到了中部省担任融城管委会一把手,之后顺利进入中部省委常委班子。 再后来,他便调离中部省,履职去了中原省。 胡进在中部的几年,几乎没与陈州市发生过任何联系。按理说,他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来的。 即便如此,许一山还是强烈感觉到,胡进突然来经作区,绝非只是单纯的调研。 站在东湖大坝上,身边来往车辆穿梭而过。湖区里,碧水荡漾,一派烟波浩渺的景致。远处的东湖新城轮廓已具雏形。 湖区外,满山的红枫就像天边燃烧着一团巨大的火烧云。 许一山环顾着四周,只觉胸中豪情万丈,他遥望着满山如火一样的红枫,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其实,不用杨柳提醒,他心里又何曾不明白胡进目前的处境。 在燕京与梁国明见过一次面后,他的心就一直没有安定过。胡进的处境微妙,在梁国明的话里已经流露了出来。 梁国明这次将邱和调离经作区,其实就是给许一山释放了最大的善意。很显然,梁国明并不想与许一山发生矛盾。至少,他不能将许一山推向胡进的阵营。 梁胡之争,这几年来一直此消彼长。在所有人都认为梁国明争不过胡进的时候,梁国明却一枝独秀地出现在了燕京的政治舞台中心。 而胡进,黯然退场。 当然,谁都知道,无论是梁还是胡,都没将这个结局视为最终结局。毕竟,斗争这种东西,当东风压倒西风的时候,还会出现西风反过来压倒东风的颠覆性结果。 他们谁都没敢掉以轻心,在大局未定之前,一切未知的因素都还存在。 梁国明释放善意,目标很明确。他需要将许一山与胡进之间形成一个隔离。 秘书赵力匆匆过来,低声报告道:“许书记,客人就要到了。” 许一山看一眼湖面,颔首道:“好,我这就回去迎接。” 十几分钟后,中原省调研团的车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领头的是经作区安排的开道警车。像胡进这种高级领导来访,场面上的工作一点都不能马虎。 紧随开道警车的是杨柳接待处的车。随后,就是调研团的车。调研团车后面,是林少雄的车。 许一山站在经作区办公楼前,满面笑容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中巴车缓缓停住了,车门缓缓打开。 第一个出现在车门边的,便是笑容可掬的胡进同志。 许一山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双手紧握住胡进的手,大笑道:“老胡,你越来越年轻了啊!” 胡进端详了他一番,笑道:“彼此彼此。老许,别来无恙。” 将胡进一行人迎进会议室后,许一山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他宣布,经作区为调研团准备了接风宴,请前来调研的各位同志对经作区的工作提出宝贵意见。 胡进接着他的话,讲了一段话。大意是对经作区的欢迎表示了感谢之类的。 中原省调研团一共来了十几个人。阵容不算强大。但来的人,分量都不轻。 胡进是继容海之后,第二位来经作区高级别的干部。比起容海,胡进的队伍显得有些单薄了。 容海来时,可谓前呼后拥。整个陈州市委市政府都倾巢出动了。而胡进到来,除了他带来的队伍外,中部省没有出现一个陪同人员。 这一点不难理解。经作区如今独立在中部省之外。中部省没有义务派人陪同。 杨柳的安排,可谓滴水不漏。 在简单的寒暄座谈过后,来访调研团都被安排住进了经作区定点宾馆。 宴会将在一个小时后举行,杨柳在安排完工作后,悄悄进了许一山的办公室。 “许书记,你还有什么指示吗?”杨柳笑吟吟地问道:“我刚才与调研团的同志对接了一下,他们给了我一份行程表。” 杨柳一边说,一边将行程表递给许一山,“明天,他们第一站到访的是易章的无人机基地。在考察无人机基地后,他们接下来将去AI人工智慧工业园区调研。整个调研时间,在三天之内。” “好嘛!”许一山扫一眼行程表道:“老胡的行程还是很紧凑的啊。” 杨柳浅浅一笑,“我真没想到,胡省长还认识我?” “认识你?”许一山好奇地问道:“他怎么会认识你啊?” “你还记得你与陈晓琪结婚的时候吧?胡省长亲自去了茅山祝贺,当时就是我接待的他啊。” 许一山哦了一声,赞道:“老胡这人,有一个过人之处,那就是过目不忘。特别在认人这方面,确实很厉害。” 杨柳与胡进有一面之缘,这是许一山没有想到的事。 也正是这一面之缘,让后面发生的事,让许一山陷入了巨大的困扰之中。 “许书记,我来请示,晚上宴会上用什么酒?”杨柳认真说道:“档次太高,有铺张浪费之嫌。档次太低,会不会让调研团的同志认为我们不真诚?”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问道:“上次容海同志到访时,用的什么酒?” 杨柳道:“那时候我可还没来。” “接待处没有记录吗?” “有啊。”杨柳道:“没上酒。” “没上酒?”许一山猛地想起,容海有个工作习惯,所有公务宴会上,绝不端杯。因为他拒绝端杯,以至于他出行到任何地方,地方都不会因为上什么酒水而发愁。 接待工作是一项非常具有耐心而又微妙的工作。比如在酒水上,座次安排上,领导发言的顺序上,甚至在宴会上表演的小节目上。每一项工作都需要付出精心的努力。 接待工作没做好,将影响后面所有的工作。 “我看,你还是去征求一下胡进同志的意见吧。”许一山吩咐杨柳道:“接待宴会,一定要注意细节,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体现我们经作区的精神风貌。” “好啊。我这就去。”杨柳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轻声叮嘱他道:“你晚上尽量少喝。” 第2048章 认输 胡进的高调,在接待晚宴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接待流程,没安排他在酒宴上发表讲话。但胡进却在许一山致了欢迎词之后,主动要求发表讲话。 胡进一开口,便显山露水出他的才华。 宴会厅的主持台上,胡进西装革履,一表人才,显得意气风发。原来的小胖子形象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标准中年男人的身材。 他不像大多数的中年男人一样,有着一个令人讨厌的啤酒肚。他全身上下修饰得一丝不苟,头发显然打了发蜡,在灯光下显得油光逞亮。 脚下的皮鞋,一尘不染。最惹眼的是他系着一条颜色鲜艳的领带,将他整个形象衬托得光鲜亮丽。 胡进面带微笑,一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在他环顾宴会厅一圈后,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 胡进的讲话,让人肃然起敬。 他居然全程使用英文发表讲话。这在没有一个外宾的接待晚宴上显得是那样的突兀,却又让人不得不暗自敬佩他的英文是如此的流利。 胡进说着一口纯正的伦敦音,他将中文特有的抑扬顿挫糅合进去英文讲话,顿时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接待晚宴上,尽管没有外宾,但能听懂他发言的人不在少数。 至少,许一山的英文基础就不比他差,反而还要强过他一丢丢。 许一山的英文水平好,究其原因,还在胡进身上。 当初进大学读书时,许一山的英文并不出色。毕竟,他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平时没有丝毫的英文语言环境。许一山全部所学,都拜托在学校老师哪里学来的零星半爪。 在认识胡进后,胡进便极力劝许一山把功夫花在学外语上。胡进当时有一句让许一山至今都无法忘记的话,“我们要想比别人优秀,我们的眼光就应该比别人要长远。人最没眼光的事,就是关起门来做皇帝。” 胡进的远见和他当时所拥有的学识,确实让许一山心悦诚服。 在后来,许一山的英文开始突飞猛进。大三那年,他已经将胡进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胡进的讲话,归纳起来就是三点。 第一,他盛赞了经作区的成立,是顺应时代发展,高瞻远瞩的创举。 第二,他对经作区的整体设计给予了高度评价。 第三,他表示要向经作区学习,希望中原省能与经作区结成友好同盟地区,共同推进社会发展。 胡进的发言,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却陷入了沉思。 经作区的成立,是经过一段艰难的历程才得以顺利落地的。至今,各方对经作区的设立还持有很大的争议。 但有一个事实是不容质疑的。那就是经作区的设立,梁国明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换句话说,经作区是梁国明进了燕京后,试水的第一个政绩。 将经作区归功在梁国明名下,一点不为过。 由于争议太大,大家都在旁观。从经作区成立至今,除了中部省的容海来过一次后,胡进是第二个以省长身份到访的重要客人。 人来经作区,表面看是工作需要。其实,还有一层更深奥的含义,那就是来访者表示了他对经作区的认可、支持。 胡进一开始便将经作区归功在梁国明名下,紧接着又表达了中原省希望与经作区达成战略合作的意向。此举,已经明确了他对梁国明的忠诚态度。 经作区既然存在争议,此时到访的胡进,明摆着就是在给梁国明站台。 这正是许一山疑惑的地方。 梁胡之争,一直存在。即便胡进失意燕京委员身份,他还是没放弃最后的抗争。在所有人看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时候,胡进到访经作区的讲话,似乎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认输了! 胡进会认输吗?许一山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结果。以他与胡进多年的交往,他知道胡进是个十分高傲的人。他不可能会主动认输啊。 然而,不少事实证明胡进确实存在认输的意思。比如胡进主动找梁国明汇报工作,这次又亲自带团来经作区调研。所有这一切,都在暗示他愿意臣服在梁国明之下了。 回到座位上的胡进含笑对许一山说道:“老许,借你宝地,抒发一下我的感想,不介意吧?” 许一山哈哈大笑道:“老胡,言重了啊。经作区是大家的经作区,又不是我许一山的一亩三分地,怎么是借我的宝地啊。” 胡进大笑,端起酒杯道:“让我们为经作区的未来,干一杯。” 接待晚宴的气氛一直维持在高潮。中原调研团的到访,许一山表现出热烈欢迎的姿态。他安排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出席了晚宴。大家共同举杯,畅谈未来。 晚宴持续了整整了两个小时才宣告结束。 胡进已露醉态。他握着许一山的一只手怅然道:“老许,天下大势,纷扰复杂。一战未止,谁敢论输赢啊!” 许一山尴尬笑道:“老胡,感慨就免了吧。你好好休息,明天请你好好调研。” 胡进斜着眼看了看他,苦笑道:“老许,能借你一点时间聊聊吗?” 许一山沉吟一下道:“老胡,你今天舟车劳顿,一定累了。这样,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畅聊。” “一言为定。”胡进大笑出声。 杨柳带着两个女服务员过来了,胡进已露醉态,有必要安排人伺候他回房间休息。 看着步态轻盈迎过来的杨柳,胡进的眼光突然一亮。但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转头对许一山说道:“老许,我回去了。” 看着杨柳她们搀扶着胡进离开,许一山暗暗舒了一口气。 许一山本身是极度反感各类宴会的。无论在茅山,还是后来去衡岳,哪怕是官居桔城市委书记,他都对参加宴会没有丝毫好感。 在许一山看来,任何一场宴会,不过都是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各自表演着自己的角色。 他也清楚,体制内的宴会,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即便反感厌烦,他却无法拒绝。 客人都已离场,许一山却还坐在原地未动。 林少雄过来,压低声道:“许书记,你还在等谁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老林,我想多坐坐。” “伤酒了?”林少雄关心地问道:“要不要泡杯浓茶过来?” 许一山笑道:“老林啊,浓茶解酒,其实是一个误会啊。茶是不可以解酒的。何况,我没醉酒啊。” 林少雄笑了,道:“早就听说许书记身具异能,千杯不醉。” “对了,明天的调研,安排的怎么样了?”许一山随口问道:“老林,这次你要多费心了。辛苦你。” 林少雄认真道:“许书记啊,这都是我职责范围之内的工作啊。你这样说,我就觉得脸红了。” “回去休息吧!”许一山站起身,看着等在一边要收拾的服务员,他频频点头致谢道:“同志们,辛苦你们了啊!” 许一山不会料到,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尴尬事件正在悄悄上演。 第2049章 南方有佳人 调研团安排住在原东湖水库管理处的招待所。 水库招待所原来是方便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的临时休息之处,或者接待各地来交流的兄弟单位住宿用的。随着东湖水库出现旅游热潮,水库管理处花了巨资予以了改造。将原来简陋的招待所,升级变成了对外营业的星级标准宾馆。 当年的东湖水库,为了创收,强行限制水库周边的老百姓不得举办家庭宾馆、旅社。发现一起,拆散一家,并予以重罚。 如此以来,但凡来东湖旅游的客人,当晚不想离开的,就只能来东湖水库宾馆住宿。 水库宾馆收费奇高,特别是打开窗就能看到湖水浩渺的房间,一晚的单价都在四位数以上。以至于东湖水库旅游住宿的黑料,常常见诸于各类网络平台。 即便如此,宾馆在旺季时,还是常常出现一房难求的局面。 经作区成立后,许一山一举废除了原来的限制,允许和鼓励库区周边的百姓开办农家乐。并颁发奖励政策,凡开办农家乐的库区居民,免征任何税赋,并予以一定的资金扶持。 此政策一出台,整个东湖水库库区的农家乐便如雨后春笋一样拱了出来。据最新统计,目前全库区农家乐达到了一百来家。 农家乐的出现,极大缓解了水库宾馆的接待压力。 许一山要求将库区宾馆再一次改造,变成了主要对内,适当对外开放的重要接待场所。 胡进的房间,被单独安排在宾馆最好的“锦园”。 锦园是园中园。它是东湖水库环境最优美的一座小园林。过去,只接待省部级以上的领导,完全不对外开放。 经作区将水库管理处临时征用为办公场所时,邱和一度要将锦园安排给许一山作办公和休息之处。但他的建议被许一山婉言谢绝了。 杨柳搀扶着胡进进去锦园时,在进锦园圆拱门的时候,胡进对两个服务员说道:“你们两位先去忙吧,有小杨一个人在就够了。” 领导发话了,小服务员哪敢不听? 等杨柳搀扶着脚步有些踉跄的胡进迈进房间后,她先将胡进搀扶着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轻声说道:“领导,请喝水。” 胡进抬眼看了她一眼,赞道:“小杨你还像原来一样漂亮啊。” 杨柳羞涩道:“首长你还记得我呀?” 胡进吟道:“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杨柳的脸瞬间绯红一片,她小声说道:“首长,是北方有佳人。” “你是南方人,怎么是北方有佳人?”胡进严肃着说道:“南方女子,都是水做的骨头,婉约动人啊。” 杨柳顿时顿时心乱,赶紧说道:“首长,您休息,我出去了。” “不用急嘛。”胡进含笑道:“能与小杨聊聊,荣幸至极。就是不知小杨同志赏不赏脸了。” 杨柳道:“能陪首长聊天,是我的荣幸才对。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怕达不到首长要求。” 胡进哈哈一笑,拍拍身边的沙发道:“你过来坐。” 杨柳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她侧着半个身子在沙发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 胡进突然一把抓起她的手,借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番,叹道:“我过去读明清小说时,对描写女人手的词总是感觉匪夷所思。什么素手芊芊,手若柔荑。又是什么柔弱无骨,指尖若葱啊,每一次读,我都很神往。我常常想,这样的手,究竟该长的是什么样子?今天看到你的手,我才明白古人的词汇,是多么的美妙啊!” 杨柳被他说得心头乱跳。她的手被他抓在手里,她想抽回来,又怕拂了他的意。顿时全身便僵硬起来。 胡进显然感觉到了杨柳的紧张,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现在只是一个男人在欣赏女人。” 杨柳慌乱道:“首长......” 胡进脸色一沉道:“小杨同志,我再次提醒你,现在没有什么首长不首长的。现在就是一个男人与女人。” 杨柳心乱如麻,“我......” “当然,你想走,现在可以走。”胡进指着门说道:“你不用管我的。” 杨柳没敢走。胡进今天的表现,让她一下没适应过来。 在杨柳的印象里,胡进如许一山一样,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至少,从没听闻到关于他们两个的绯闻。 以胡进的身份和地位,世间春色,他能阅尽。但是他却像一股清流,任由物欲横流,他自岿然不动。 看着胡进似乎有些失落的神色,杨柳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再坚强的男人,都有柔软的一面。许一山如此,他胡进亦如此。 杨柳不像陈晓琪,眼里只有亲人爱人。除此以外,她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没兴趣。而杨柳却热心于仕途,她在很多地方像男人一样,深知权力、身份、地位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但凡对仕途充满热情的人,她的心思便都在仕途上了。 比如杨柳,她就能准确地判断许一山、梁国明和胡进的未来。 “首长,你头痛吗?”杨柳看着胡进在用手揉太阳穴,便关心地问。她没有刚才的慌乱的了,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 胡进含糊地嗯了一声。 “首长,我来帮你揉揉吧。”杨柳试探着说道。 “好啊!”胡进欣喜地答应,满怀歉意道:“我怕累着你啊。” “没事。”杨柳起身,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种女人特有的脂粉和体香的味道。这股味道能让男人倏地上头。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先进去洗手间,仔细洗了手。 这期间,她没敢去看胡进。倒是胡进,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的身影。 屋里灯光暗淡,空气中流淌着一股令人迷醉的暧昧。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示意胡进躺下去,将他的头靠在她的双膝之间。 就在胡进按照她的示意要躺下来之际,她赶紧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自己的腿上。 这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胡进微闭双眼,平躺在沙发上。另一头,杨柳盘腿而坐,腿上枕着胡进的头。 杨柳手指如柔柳,轻轻按压着胡进的太阳穴。胡进便觉被一股电流击中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 突然,胡进的眼里流出了泪来。 第2050章 我是他的女人 胡进突然流泪,让杨柳暗吃一惊。 聪明的杨柳不动声色,她连纸巾都未用,轻轻用她温软白皙的小手替他拭去泪水。 杨柳知道,再坚强的男人,内心都有柔软的一面。虽说胡进已经不是普通男人能比的,但毕竟终究逃不过人性与生俱来的脆弱。 男人流泪,说明他的压力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 他的泪水不断涌出来,面色却保持着平静。这种情感的表达,足以证明胡进内心非常强大。 杨柳不断去替他擦拭泪水,一双手很快便被泪水染湿。 突然,胡进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 杨柳没有挣扎,任由他轻轻地握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屋里沉默无声。 胡进在常人的眼里,就是个少年得志的人。 他的家庭背景注定他一出生就不平凡。因而他的人生道路,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标。事实上他对自己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从求学到入仕,一路走来,他一刻都没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胡进对自己的要求,曾经被许一山视为严苛。大学期间,他唯一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在校外居住。据说,胡进校外居住,是燕京方面的要求。他的家庭不希望他过多融入社会闲杂人员当中。 他的家庭出身注定他没有自己选择道路走的机会。他所走的路,似乎早就安排了下去。即便他的婚姻,也带有强烈的门当户对的观念。 他是典型的燕京大院子弟,而且是代表性人物之一。小时候的胡进,长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就像一朵石榴花儿一样。但他却一点都不显憨态,反而机敏得像一只小猴子。以至于他的父辈一类的首长,常常夸赞小子未来可期。 燕京大院子弟是一个神秘且显赫的圈子。能进入这个圈子里的孩子,父辈必定都是人中龙凤一类的人物。 但凡被归于“人物”一类的人,已经脱离了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最明显的一个特征,那就是人物都是高居庙堂之巅的人。 小时候的胡进,在一群大院子弟当中是很有名气的。许多大院子弟都甘心情愿成为他的跟班与拥趸。胡进能有此声望,在于他敢于也愿意为大院子弟两肋插刀。 至今被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胡进在十五岁那年,腰插两把军刀,带着一帮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大院孩子,与一群社会上的地痞流氓血拼。 当然,胜利是归功于大院孩子的。毕竟,在他们背后,还站着一群掌握着华夏命运的人。 胡进夫人廖紫,小时候就是胡进的小迷妹。 廖紫父母因故早亡,她与姐姐廖小雅从小就靠爷爷廖老抚养大。缺少父爱母爱的孩子,总比普通孩子要坚强和叛逆。廖紫小时候就像一个野小子一样,跟着胡进征服了所有的大院孩子。 他们走到一起成为夫妻,有爱情,但更多是政治上的联姻。甚至可以说,胡进对廖紫的感情,往往是做大哥的感情比做丈夫更要浓烈得多。 廖紫就曾在许一山面前开过玩笑说,她与胡进白天是夫妻,晚上是兄弟! 躺着的胡进依旧没睁眼。但他的手,开始轻轻地摩挲起杨柳的手来。 杨柳浑身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 “小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胡进打破了沉默。 “首长您说。” “不要首长长首长短的。”胡进批评她道:“大家都是平等的,你可以叫我胡进同志,也可以叫我大哥。” 杨柳讪讪笑道:“那怎么行。您是首长,我可不能没有纪律。” 胡进显然来了气,他忽地坐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杨柳说道:“什么屁纪律?在我面前,我就是纪律。” 杨柳只能陪着笑脸,不敢出声争辩。 看杨柳紧张不安的样子,胡进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他笑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与许一山一样,都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 听胡进提到许一山,杨柳脸上的笑容便多了起来。 “许书记可不是平凡的人。”杨柳由衷地赞道:“他是我见到过最积极向上的人。” 胡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了一句,“你爱他?” “没有啊。”杨柳慌乱地否认,“许书记有自己心爱的妻子,她叫陈晓琪,是我的闺蜜。” 胡进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还过去祝贺了。” 杨柳欣喜道:“首长,我就是那次认识你的呀。那天,我是晓琪的伴娘呢。” 胡进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我想起来了,那天你确实在。我记得还与你握过手嘛。” 杨柳轻轻嗯了一声,脸上荡漾着一层红晕。 “你很漂亮,也很温柔。”胡进赞美她道:“小杨啊,现在在老许身边工作,还好吧?你告诉我,老许有没有欺辱你?如果有,我帮你出气。” 杨柳捂着嘴笑道:“首长,这怎么可能啊?许书记日理万机,那还有空找我的麻烦呢。我呀,做好经作区的接待工作,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大支持了。” 胡进颔首道:“很好。老许艳福不浅。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有一个美貌如花的红颜知己。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嘛。” 杨柳低声道:“我可配不上红颜知己这个称呼。” 胡进便笑了,招招手道:“小杨啊,你过来我身边坐。我跟你说,老许这人很迂腐。记得当年我们读大学时,大家都想方设法谈恋爱,只有老许这个人,情窦未开一样,整个大学期间,就没听说过他谈过恋爱。” 杨柳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 胡进大笑,“这还能有假?当然,我也一样。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们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个怪物一样的存在。” 杨柳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首长,那么美好的青春岁月,你们没经历爱情,现在后悔吗?” 胡进怅然道:“人生最不要做的事的就是后悔。特别是我们男人,哪怕失败,也不要轻言后悔。” 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将杨柳的腰搂住了。 杨柳吓了一跳,羞红着脸欲言又止道:“首长......” 胡进却充耳不闻,他将杨柳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这个女人,让我迷醉了。” 杨柳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是她又不敢奋力挣扎。只好扭动着身子,羞愤交加地说道:“首长,您别这样呀。” 胡进根本不顾杨柳的反抗,他居然动手去解杨柳的衣服。 杨柳吓得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她紧紧护住自己的衣服,低声求饶道:“首长,您醉了,早点休息吧。” 胡进冷哼了一声,“我醉了吗?” 就在他要将杨柳的衣服尽数剥下的时候,杨柳突然硬着头皮说道:“首长,我是他的女人,你也下手吗?”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效果。胡进停住了手。 “你终于承认了是他的女人啊!看来,老许也只是俗人一个啊!”他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道:“你走吧!” 第2051章 临时决定 许一山的办公室里,衣衫凌乱的杨柳哭的梨花带雨。她将在胡进房间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愤怒地骂道:“我真没想到,那么大的干部,却是个衣冠禽兽。” 许一山苦笑道:“如果他是衣冠禽兽,你不就成了他的猎物了吗?” 杨柳哼道:“如果我不说是你的女人,他会放过我吗?” “你说什么?”许一山似乎没听清一样,追问着杨柳。 杨柳显然胆怯了,她低声扭捏不安地说道:“我说,我是你的女人,他才放过了我。” 许一山气得一下站起了身,哭笑不得道“杨柳,你糊涂啊。那么多理由你不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无稽之谈的理由啊?你是我的女人吗?” 杨柳小声道:“我心里是。” 许一山摇着头,无言以对了。 首先,他怎么也没想到,胡进会突然对杨柳动心。其实,以胡进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绝世佳人,娇娃美女,主动投怀送抱的比比皆是。只要他愿意,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啊。 其次,杨柳虽然漂亮,但早就过了最美的青春年华。她不过是一颗熟透的水蜜桃,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吃起来未必就是绝世美味了啊。 最可恨的是,杨柳怎么能在胡进面前说,她是我许一山的女人呢? 杨柳看着气得脸都要扭曲的许一山,心虚地说道:“你要是生气,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我不是你是女人。”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女人!”许一山气呼呼说道:“话不可乱说呀。” 杨柳似乎也快来了气,她冷笑道:“原来你是个如此胆小的男人。我不过是借了你的名义,保护一下我自己。你要觉得错了,我现在就去纠正。” 她一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走。 许一山只好抢上一步,将她堵在门口,无奈说道:“好了好了,既然你都说出来了,再去解释,反而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怀疑。算了算了,这顶冤帽子,我替你戴着了。” 杨柳闻言,破涕为笑。 她双手扶着许一山,踮起脚尖,贴着许一山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就叫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膻。” 许一山无奈道:“遇上你,我只有自认倒霉。” 由于发生了这样令人尴尬的事,许一山临时决定,杨柳退出中原调研团的接待任务。她明天一早就去陈州市找陈晓琪。 杨柳听说让她去找陈晓琪,她调皮地问道:“我要不要告诉晓琪,我是你的女人?” “你敢!”许一山瞪了她一眼道:“你觉得还不够乱啊?” 杨柳捂着嘴偷笑道:“我就唯恐天下不乱。” 第二天一早,调研团在吃过早餐后,便要出发易章无人机基地考察调研。 许一山一早就等在餐厅,看见胡进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来餐厅,神色并无异样,他才将一颗心放下来。 胡进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在简单吃过自助餐后,一行人准备登车出发。 许一山本来没打算陪同,但胡进强烈要求他一道过去。 他也就没再推辞,毕竟,胡进身为一省之长,到了经作区,身为一把手的许一山就应当全程陪同。这不仅仅是礼貌,更是组织原则。 其实许一山早就预料到了,随着经作区开始正式运营,今后来经作区以考察、学习、交流、调研名义的各地领导干部会络绎不绝。 如果每来一个代表团,都需要他亲自出面接待的话,他将没任何时间去做本职工作了。 因此,经作区形成了一套系统完整的接待制度。规定今后无论是以什么名义,什么规格的代表团来经作区,一律由接待处负责出面接待。根据接待需要,可以适当安排经作区相关领导出席接待工作。 虽说经作区至今只迎来中部省代表团和中原省代表团,但有迹象表现,接下来各地代表团将会蜂拥而至。 因为,这是表态的最好方式。 经作区的背景,已经确定是在梁国明的指导下成立起来的。来经作区考察也好,调研也好,甚至是学习或者以交流的名义,表面上,是对新生事物的认识和接触。从另一个角度看,却是对梁国明工作的支持。 胡进抢在他人之前,率团来经作区,他是不是想通过访问经作区给梁国明传递一个强烈信号,他由对手转化为梁国明的拥趸者了?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许一山也不清楚胡进此时来经作区的真实目的。直到车到易章境内,胡进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层叠群山说道:“老许,听说你在搞一个矿难救援工作,我想去实地看看,方不方便啊?” 许一山笑道:“老胡,救援现场乱得一团糟,没什么好看的。” 胡进道:“我能理解。两年前,我们中原平山市也出现了一起煤矿重大透水事故,我当时是作为第一责任人赶赴了现场指挥救援工作。那一次事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了啊。” 许一山当然知道平山煤矿透水矿难事故。那一次事故共造成十三名矿工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五千万元。事故后,全国通报了这起事故,并引发了接下来全国安全生产的大检查、大整顿,掀起了安全生产的学习高潮。 易章矿场当时就在中部省安全重点整治的名单上,可是,矿难还是发生了。 “现在啊,我对矿难救援还是有些经验的。”胡进认真严肃地说道:“这救援工作啊,一定要用科学的态度,千万不可意气行事。一旦决策错误,就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许一山笑了笑道:“好啊,今天就请老胡亲自去指导一下我们的救援工作。” 车队调转了方向,直赴易章矿场。 车窗外,群山叠嶂。山顶上,巨大的风力发电机叶片在缓缓转动。 在易章与广粤省之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山脉屏障。 这道屏障将广粤省与中部省的气候隔开了,海洋性气候在这道屏障面前败退下去,以至于山这边,是典型的内陆性气候,而山那边,就是温暖的海洋性气候。 秋天的天,万里无云。巍峨的山脉屏障清晰可见。 在确定调研团先去矿难救援现场之后,胡进开始闭目假寐。 许一山却毫无睡意,他在思考着经作区下一步的走向。 突然,胡进睁开眼,问了一声许一山,“小杨同志今天没来?” 许一山想也没想答道:“杨柳同志身体有些不好,我让她休息去了。” 胡进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假寐。 车下高速,毛兵已经带了人等在出口处。 第2052章 呼之欲出的调研目的 救援工作进展不顺利,负责指挥救援工作的毛兵,嘴唇急得起了一层燎泡。 从启动救援至今,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星期,但只往前推进不到三十米。根据目前所掌握的地质结构,矿井由于过去在安全措施上没有到位,很可能发生再次塌方。 救援指挥部为此已经连续开了两天的会,重点研究下一步的救援计划。 在听完毛兵的汇报后,胡进亲临了现场。 一个星期没有太多的进展,看热闹的村民也逐渐失去了兴趣。围观的人再没见一个,整个山头除了救援人员,再见不到一个闲杂人员。 虽然进展缓慢,但救援活动还在继续。往来穿梭的大卡车,将从矿井里挖出来的土方倾倒在一面坡上,已经倒出来一片规模宏大的平地。徐斌带来的重型矿山救援装备发挥出了它的优势,即便如此,救援的进展几乎处在停滞不前的状态。 毛兵上火,是因为他接过来许一山交给他的临时指挥长的担子,却没能让救援工作达到预期的目标。领导委以重任,自己却不能抓住这个表现自己的极佳机会,这是毛兵最难过的一件事。 在陪着胡进他们前往救援现场的时候,毛兵难过地对许一山说道:“许书记,我让你失望了。” 许一山笑笑,摇着头道:“你不用自责。救援工作如果能顺利,今天也就不需要我们来做了。” 许一山早就知道,当初易章矿难发生后,救援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一是想掩盖矿难人数,第二个主要原因,在于救援的难度,已经远超救援的能力。 说白一点,那就是很可能出现穷尽一切力量,并不能达到救援目的。 要打通一条三千米长的救援通道,不是说句话那么轻松的事。这不但要付出巨额的经济代价,更要付出超人的精力、勇气与智慧。 易章矿难最终上报伤亡三人,将其余25人掩盖在三千米的地下。 这样做的结果,第一是责任少了。第二,能保证矿场还能继续生产。只要能继续生产,就能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财富掩盖了罪恶。 从许一山得知矿难遇难的真实人数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怀疑。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瞒报伤亡数字? 首先,他想到的是徐涛。作为矿场的法人代表,安全第一责任人,矿难人数的多少,直接决定他要面临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徐涛的损失,无非就是局限在经济上。遇难人数越多,他赔偿的金额就越大。归根结底,只要拿得出来赔偿金,伤亡人数的多少,并不会危及到他的人身自由。 也就是说,徐涛完全没有必要冒着瞒报的风险。 接下来他想过是陈州市委书记闻化。易章矿场坐落在当时的陈州,属于陈州地方矿产资源。矿难人数对他确实会造成负面影响,但是,也不会危及他的仕途。 也就是说,无论是徐涛,还是闻化,瞒不瞒报伤亡人数,都不会对他们本身造成致命的损失。 既然不是徐涛刻意在瞒报,也不是闻化强行瞒报,那么,瞒报这件事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主意?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许一山,他一直想搞清楚瞒报背后的真相。 当然,邱和是应该第一时间排除在外的。毕竟,易章矿难发生时,经作区还没有批复下来。 秋风萧瑟,满山的枯叶随风飘舞。 站在救援口,胡进脸色凝重,半天没说话。 因为首长到来,救援工作处于暂停状态。 胡进抬头遥望着苍茫的群山,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事故发生原点在哪里?” 毛兵小声道:“地下三千米。” “三千米?”胡进眉头皱了起来,“以现在的进展速度,最快在什么时候能打通这条通道?” 毛兵神色尴尬地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半年多了吧?”胡进再叹口气道:“现在就算打通了,也没太多实际意义了啊。” 他没有再多说话了,而是朝着矿井深深鞠了三个躬。 鞠完躬后,他转身便往回走。 许一山陪在他身边,刚才胡进的那一句感叹,让他心里一沉。 很显然,胡进似乎对继续救援持反对意见。 他一句“没太多实际意义”的话,就是否决了继续救援的必要性。 当然,作为客人,他不会将自己的意见直接告诉给许一山。但是,他的举动,已经将他的想法表露无遗。 看过救援现场后,调研团回到车上准备继续出发去无人机基地。 可是车下山后,胡进却突然表示回去东湖水库。 许一山吃惊地问道:“不去无人机基地了?” “不去了。”胡进面无表情道:“经作区现在就是一个大工地,去哪都一样啊。” “行。回去。”许一山爽快答应。 胡进临时决定不去无人机基地,这让许一山尽管感到意外,却不认为突然。 他隐隐约约有个预感,胡进调研经作区的目的,似乎呼之欲出了。 果然,在回到东湖宾馆后,胡进邀请许一山去他房间小坐。 “老许,听我一句话,叫停你的救援工作吧。”胡进开门见山便表达了他的想法。 许一山嘿嘿笑道:“现在叫停,合适吗?” “合不合适,你说了算嘛。”胡进脸色凝重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现在上面对你重启救援很有看法。” 他在“看法”前面加了一个“很有”的语气助词,暗示事情的重要性。 “上面是指......”许一山试探地问。 胡进深深看了他一眼,“老许,我有点想不明白啊,你为什么非要捅这个马蜂窝呢?既然易章矿难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你就没必要再揭开这块疮疤了吧?老许啊,你以为别人都糊涂,就你一个人清醒?”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问道:“老胡,我没明白,你究竟想说啥?” “我想说的是,你现在需要的是种花种草,不要去栽刺。”胡进语重心长说道:“老许啊,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关注着你吗?” 许一山道:“我又不是明星,别人关注我干什么?” “明星?”胡进哈哈大笑,“明星能与你比?一群戏子,最多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你不同,你会影响和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许一山突然冷冷地问了一句:“包括你我?” 胡进一愣,随即摇着头道:“不是我,而是你。” “我?”许一山苦笑道:“影响我什么命运?” “实话说吧。易章矿难的问题,不是简单的问题。”胡进道:“它不是简单的隐瞒遇难人数的事。我们要看的是,隐瞒遇难人数究竟对谁有利。” “对啊,所以我要揭开真相。” “可是真相揭开后,别人可能因此而倒霉,但是你得到了什么?赞誉?民心?可能你什么也得不到,相反,你会给自己找上很大的麻烦。” 许一山苦笑道:“难道为了他人的个人私利,我们就应该让冤魂永远沉睡地下?” 第2053章 看错了人 胡进执意要求许一山叫停矿难救援,许一山却坚持要将救援工作进行到底。 两人爆发了自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胡进道:“老许,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愿意给你讲。别人不给你讲,是因为他们都等着看你的笑话。” “我有什么笑话给人看?”许一山不屑地哼道:“我心底无私,敢于面对黑暗。” “你说谁黑暗?”胡进的脸色沉了下去,“老许,注意你讲话的用词。” “谁反对救援,谁就代表着黑暗。”许一山针锋相对地驳斥着胡进道:“老胡,过去你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现在你变了,至少,你面对邪恶低头了。” “不!”胡进否定他的话说道:“我胡进这辈子就是太敢说,敢做了,所以,我得罪了太多的人。老许啊,我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啊。” 胡进的话,透着满满的失意感。 事实上,胡进在与燕京委员失之交臂之后,他的仕途就呈现出走下坡路的惯性了。 这要换在五年前,谁都不会相信胡进会败在梁国明的手下。 五年前的胡进,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一路顺水顺风,从衡岳市起步,稳健地一步一步往上走。从他履职的经历就能看出来,胡进的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胡进吃亏,就吃亏在过于激进了。 在梁国明调往山城履职时,胡进就敏锐地发现,他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梁国明升迁的速度明显比他快,而且梁国明的履职轨迹,明显印证了他未来的走向。两个人走的是同一条路,谁能走到终点,似乎并不明确。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梁国明的升迁速度和轨迹,快过了他。 那时候,就有人将他与梁国明作了比较。比较过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和梁国明都成为了预备种子人物。 他们两人的出身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长期留在燕京,一个远赴基层。他们的父辈,都是同一级别的重要人物。 相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人生经历,注定他们将会在人生舞台上演出属于自己的戏。 在外人看来,胡进是属于精明的一类人。而梁国明,一直被视为憨厚、稳重的一类人。 在地方任职上,两人选择的目标也完全不同。胡进在衡岳的时候,就一心要干出来一番事业。他坚信,政绩才是最好的证明。一个人的能力,体现在他的政绩上。 因此,衡岳云轨项目,中原省的“五个中原”计划,无不体现出胡进大刀阔斧的执政理念。当然,胡进无论是在云轨项目上,还是在五个中原计划上,都是以掏空地方财政作为牺牲代价的,但是,他确实赢得了民心。 而梁国明却不同。梁国明无论在霞山,还是后来去山城,似乎他在地方上的执政,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政绩。有人说,这是与梁国明本身的能力有关。更有一个激进的说法,在能力上,梁国明远不如胡进。 而另一种说法就是说梁国明不折腾。他采取的是无为而治的施政策略。 折腾与不折腾,将两个人的真实一面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反而,不折腾的梁国明在进京的路上,轻而易举击败了胡进。 据说,两个人的最终结局,与燕京现任的领导看法有关。上面不希望来一个折腾的角色。因为,经历了几百上千年的民族,深知折腾带给自己的苦难。 胡进的折腾,主要体现在他主导的红色样板戏进京。 可能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梁国明的红色基地能得到上面的赞赏,而他的红色经典样板戏进京会遭遇到激烈的抵制。 以胡进的性格,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特别是在梁国明面前,胡进绝对不会甘于屈居在他之后。 据闻,胡进曾在大院子弟的小圈子中公开奚落过梁国明。他甚至将梁国明比喻成扶不起的阿斗。 当然,这些传言,仅限于在他们的小圈子里流行。胡进从这类传言一贯持坚决否定的态度。 许一山从来有想过介入他们的圈子,更没有想过为他们任何一方站台。因此,胡进的激进也罢,梁国明的稳健也罢,他都不会有自己的态度。 但是,在胡进坚决要求他叫停救援易章矿难救援这件事上,他们的矛盾开始爆发了出来。 胡进总结,他之所以未能如愿进入燕京委员行列,在于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人的缘故。他言辞恳切,不希望许一山步他后尘,似乎他将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许一山身上了。 “老许,你现在还行。某人能将你安排在经作区这个位子上,至少没将你当成对手或者敌人。”胡进苦笑着说道:“你如果在救援这件事上不听别人意见,一意孤行,我敢肯定,你走不远。”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过能走多远。” “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胡进哼了一声道:“老许,你别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我问你,云轨项目落成剪彩,谁去了衡岳市?你怎么不想想,以衡岳市的城市地位,能请得动他吗?” “还有,祝老对你很关心吧?” 许一山心里一跳,胡进怎么对自己的事了若指掌呢? “我实话跟你说吧,老许,你现在要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将来的作用,是要作为平衡用的。” 许一山道:“老胡,你说得很玄乎,我听不太懂。”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你需要立即叫停救援工作。” “你先告诉我,你这次来调研,主要目的就在于此?” 胡进犹豫了一下,低声叹道:“也许,有你说的这个意思吧。” “你还能告诉我,你与这件事有不有利益关系?” 胡进显然来了气,“老许,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胡进是这种人吗?钱财在我胡进眼里,就真是粪土。”他痛心疾首地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许一山笑了,道:“老胡,你别怪我话多。既然你没利益关系,为什么那么上心这件事?” “老许啊,你既然当着我的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你没把我胡进当外人看。有你这句话,我不后悔认识你。” 胡进到底都没说出来他为什么要介入叫停救援这件事的原因。 “听说,你主动找过国明同志?”许一山试探地问道。 胡进长叹一声道:“不提也罢。我胡进英雄一世,在这件事上马失前蹄了。如果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这件事啊。” “不能握手言和?” 胡进摇了摇头道:“老许,我们过去都看错了人!” 第2054章 调整班子 原计划在经作区调研五天的中原省调研团,在到达经作区三天后,便匆匆结束了调研活动。 送别胡进时,许一山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失落。落寞的神情从许一山坚决不叫停救援开始,就一直蔓延在胡进的脸上。 高速入口处,胡进的车停了下来。 许一山从他的车里下来,胡进紧随他下来。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胡进转身上车,看着他的车从高速入口进去,消失在匝道拐弯处之后,许一山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莫名其妙的悲凉。 这几天里,两个人谁都再没提杨柳。许一山保住了胡进的颜面。他与杨柳这件事从此将永远埋进心里。 胡进在杨柳面前失态,让他深感疑惑。 以胡进的地位,杨柳在他面前并非最美最优秀的女性。但他确实对杨柳动了心。这只能说明他内心现在是极度的空虚。 胡进仕途受挫,影响了他的情绪。 他和许一山都在心里有一个预感,梁国明不会放过他。尽管他已经在梁国明面前百般示弱了,但两个人都知道,表面憨厚内心狡诈阴险的梁国明,不会让胡进轻松度过这一关。 秘书赵力轻声提醒他道:“许书记,客人已经上高速了,我们回去吧。” 许一山点点头,一言不发坐进车里。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沉重。胡进的话言犹在耳,“老许,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不斗倒别人,别人一定会斗倒你。” “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政治不能正直。” “政治永远都是狡诈的,也是卑鄙的。政治也是冷血的,智慧的。” “老许,万一哪一天我成为了阶下囚,你会来看我吗?” 与其说胡进来经作区调研,不如说他是来找许一山倾吐心声的。 从易章矿难现场回来之后,胡进便一步都没离开房间。调研团花了两天时间,走马观花将经作区游了一遍后,便宣告调研结束。 两天的时间,许一山一直与胡进在一起。 他们谈了太多的话,讨论了很多的事。胡进给许一山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华夏未来远景图画,他感叹道,“这已经是梦想了!” 胡进直言,他现在有很浓的危机感。而且这种感觉正在慢慢变为现实。 许一山没有去安慰他。他深知安慰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胡进能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当然,他也知道,胡进到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回避与远离了,等待他的,一定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胡进来经作区,直到他离开,许一山才慢慢醒悟过来,他这是最后一次向梁国明示弱。他想通过来经作区调研显示他对梁国明的支持,同时,他希望许一山叫停救援,是妄图让梁国明身边的红人邱和为他在梁国明跟前说几句有利于他的话。 胡进用心良苦,却未能达到目的。以至于他离开经作区时的神情与心情,都流露出黯然神伤的悲壮。 易章救援现场传来好消息,救援的进度比前段时间快了许多。毛兵汇报说,按目前这个进度下去,不用一个星期,就能打通生命通道。 连日来,救援指挥部一天都没停止对矿井里的生命迹象探测。根据探测结果,三千米地下矿井的生命迹象一直没有消失。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尽管所有人都对矿井下的人还活着持有怀疑,但探测到的生命迹象信号还是让所有人都抱着一个奇迹出现的希望。 许一山对地下还存有生命是不抱希望的。他想,事故过去半年多时间,即便当时在井下生产的矿工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但时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能将生命一寸一寸分解掉。 救援活动越来越顺利,在于衡岳重工提供的重型救援装备发挥了超常的作用。徐斌带着他的专家团队从一开始就守在救援现场,重型机械装备24小时都处在他们的监测中。 送走胡进后,他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了解了一下各区工作的推进进度。 办事处被更名为区之后,各区一把手进入班子的决定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按照他的规划,调整过后的经作区行政领导班子会有一个颠覆性的改变。 在吸收各区一把手进入班子后,原班子成员将会有一个大调整。 许一山计划将从班子中调整出来的原班子成员,都变成班子委员。这样既保留了他们在经作区的影响力,又限制了他们手里的权力。让他们成为委员,就是将他们从权力核心中剥离出来。 此方案一旦全部落地,原邱和精心组成的经作区领导班子便会全面瓦解。 这是一步妙棋,也是一步险棋。 许一山调整经作区领导班子,是他的职能所在。但此举势必会引发矛盾。 果然,远在燕京,已经调离经作区的邱和打来了质疑的电话。 “许书记,听说你要解散经作区领导班子?”邱和一开口,便直奔主题,而且他的口吻带着强烈的质疑意思,“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集体的意见?” 许一山道:“老邱啊,我很感谢你啊。你现在不在经作区,还对经作区的工作那么关心,真应该感谢你。” 他的这句话看似感激,实则满含责问。 邱和显然听出来了他话里的含义,他补充一句道:“国明同志也知道了这回事。” 许一山哦了一声道:“没有解散,只是调整。” “你要调整,也该请示汇报啊。”邱和善意提醒他道:“许书记,经作区是国明同志一手扶持起来的,你要对国明同志负责。” 许一山认真道:“我肯定会向国明同志汇报的,请你放心。” “许书记,目前经作区各项工作开展得很不错。班子成员也都发挥了他们的积极作用。你这时候调整,实话说,欠妥啊。”邱和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组建经作区领导班子,国明同志是深思熟虑,从长远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的。这么说吧,领导班子要调整,必须征求国明同志意见。” 邱和最后的一段话,明显带着命令的口气。 许一山没有解释了,他在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话,“这件事,我会有交代的。” 第2055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毛兵来电,救援取得重大突破。根据目前勘探结果,塌方造成的矿井堵塞距离,只剩下最后的五十米。 自胡进意欲叫停救援未果后,再没人提出停止救援的话题。 眼看着就要真相大白,许一山的心情也激动了起来。 他叮嘱毛兵,一定要注意防止二次塌方。必须按照救援专家的意见,采取全部的安全措施,确保救援工作圆满成功。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办公室里转圈子。 他需要从头至尾再次全盘考虑,救援真相大白之后,他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难题。 从他提出重启救援开始,他就遭遇到了各个方面的压力。他知道,很多人不愿意真相大白于天下,因为真相总能让一些人原形毕露。 他总结了一下,反对救援的人除了陈州市的一把手闻化外,甚至中部省的容海同志也表达了反对的意见。在反对声中,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邱和居然也站在反对的一方。 邱和是经作区成立后才卷进易章矿难里来的。他反对重启救援的理由很简单,经作区没必要在已经盖棺定论的易章矿难上做文章了。 更让他不安的是,连胡进都卷了进来。 唯一让他鼓足勇气的是陆书记。陆书记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重启救援的领导。 在转了半个下午的圈子后,他拨通了陆书记的电话。 陆书记在听了他的电话后,久久没有出声。 良久,话筒里终于传来陆书记沉稳的声音,“一山,你有没有做好全部的准备,真相一旦揭开,会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 许一山答道:“陆书记,我做好准备了。” 陆书记缓缓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压力,你可能会打破一个潜规则。因此,你有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 “再大的压力,我也愿意承受。”许一山苦笑道:“陆书记,您是不是想告诉我,真相一旦揭开,也就是我许一山末日了?” 陆书记道:“总之,压力是不会少的。但是,我会一直支持你。” 有了陆书记这句话,许一山顿觉浑身充满了斗志。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易章矿难掩盖的不仅仅是28条无辜的生命,而是腐败、黑暗和令人痛恨的官本位思想。 在这场被掩盖真相的矿难里,有人成了金钱的俘虏,有人成了权力的牺牲品。他们掩盖的不仅仅是罪恶,掩盖的是良心、人伦和道德。 比如闻化,他或许没有成为金钱的俘虏,但他肯定被官本位思想影响。 毕竟,矿难遇难28人,必须呈报燕京。这样的结果不一定会对他现在的职务产生影响,但一定会影响他的未来提拔晋升。 闻化如此,容海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们利用资本的力量,封住了遇难者家属的口,同时也保护了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 闻化在许一山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赶来了经作区。 门一关,闻化便心急火燎地问道:“许书记,邱和同志有来过电话吗?” 许一山爽快承认道:“来过电话。” “邱和同志的意见,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意见?”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老闻,你这么急赶来,究竟想说什么?” 闻化陪着笑脸道:“许书记,我实话实说,我是为易章矿难救援的事来的。”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闻化迟疑了一下,将声音压得很低道:“听说,易章救援工作很快就要完成了。我在想,到今天这个程度,许书记你对社会也有个交代了。不管救援工作到了哪一种地步,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是不是?” 许一山颔首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社会影响啊。”闻化苦笑道:“易章矿难在半年前已经下了结论。结论是严肃的,推翻结论,就是推翻中部省委省政府的威信啊。这就好比自己扇自己的耳光。这也是中部省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说实话啊,救援继续下去,将会对中部省的形象造成极坏的影响和损失。”闻化道:“现在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了,社会上也知道我们是认真的,相信群众会理解我们。此时停下来救援工作,将井口回填,相信群众都会支持的。” 许一山笑了,道:“闻书记,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叫停救援工作嘛。不过,我想,现在叫停,岂不是半途而废了?还有,你对救援结果是害怕吗?” 闻化脸色一变道:“我怕什么?我闻化在这件事上既没贪,也没占,我怕什么?” “就是嘛。”许一山道:“揭开矿难真相,找出矿难原因,对今后的矿场管理有着举一反三的好处啊。” 闻化道:“你相信社会谣言啊?什么真相不真相啊?易章矿难还有什么真相?” 闻化显然很激动,他的脸色涨红了起来,“我实话说吧,在处理这件事上,我是有过私心的。但是,我都是设身处地为老百姓在着想啊。打个比方,矿难遇难的赔偿,一般不会超过百万吧,在处理易章矿难这件事上,我可是苦口婆心找企业方施压,让他们拿出高出一倍的赔偿金来安抚遇难者家属。” “人遇难了,就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让遇难者亲属得到慰藉啊。”闻化说着说着,自己激动了起来,“我们不能让群众失去了亲人,还得不到照顾吧。” 许一山平静地说道:“闻书记,你的这番为民着想的思想,确实值得称颂。但是,我们不能让长眠在地下的遇难者死不瞑目吧?” 闻化讪讪道:“这是我的不对。我没有去考虑这方面的东西。不过我想,人总归有一死,易章矿难的遇难者,他们的死,换取了亲人更好的生活,我相信他们会瞑目的。” “啪”的一声,许一山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怒视着闻化道:“闻化同志,你要对你的话负责。” 闻化显然吓了一跳,他强作镇静道:“许书记,你有脾气也别冲我来。我闻化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市委书记,你可以随意就将我碾死。但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许一山大笑道:“你说得对。闻化同志,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争取主动向组织坦白。” 闻化楞了一下,冷笑着道:“许书记,你是经作区的领导,还管不到我们中部省。” “你这个事,我管定了。”许一山叫来秘书赵力,让他立即通知经作区纪检方面的同志,宣布临时扣押闻化。 闻化似乎一点都不慌张,他冷冷说道:“许一山同志,你要承担责任的。” 第2056章 危机来袭 许一山出手留置陈州市委书记闻化,当即掀起轩然大波。 中部省尤为激动,当晚便有人直接致电经作区,对经作区留置中部省干部的做法表示了强烈的质疑。 聂波与陈州市纪委的同志赶到经作区时,天色已经黎明。 过去的一夜,不光是陈州市无人能眠,就连经作区的全体班子成员,也没有一个合眼。 许一山留置闻化,争议颇大。无论是中部省还是经作区的班子成员,一律认为许一山此举违反了有关的组织原则。 闻化身为中部省干部,他的直接领导为中部省委。即便闻化违纪违法,也该由中部省出面查处,怎么也轮不到经作区来出面。经作区在没有得到燕京授权之前,是无权留置和查处闻化的问题的。 经作区班子成员一致认定,许书记留置闻化的举动是错误的,必须立即予以纠正。 会议一直开到黎明,尽管各方的压力如山一样压过来,许一山始终不松口让闻化离开。 聂波赶到后,宣布了中部省委的决定,人由中部省带离经作区,闻化同志的问题是否立案查处,由中部省委决定。 中部省动作之快,超出了许一山的预料。他心里其实很明白,由经作区出面来留置闻化,确实师出无名。虽说他已经掌握了闻化在易章矿难上有重大违纪行为,但是,他是无权处置闻化的。他可以将闻化有关的违纪线索移交给中部省有关方面,却不能对闻化采取强制留置措施。 聂波的到来,缓解了局势的紧张。 他是肩负着中部省委的委托而来,迎接闻化回中部。 在短暂的交接过后,闻化上了陈州市派来的车。 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许一山目睹了闻化的全部交接过程。闻化可能打死也不会想到,他来经作区阻止矿难救援,会落得一个自投罗网的结果。 闻化永远都会想不明白,许一山会对他采取这样的措施。这是撕破脸皮的做法,此举将他们原来维持的颜面全部扫落在地。从此以后,经作区不但与陈州市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与中部省也会形成巨大的隔阂。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许一山的手伸得太长了。纵使他有千般的理由,他也不该直接对闻化下手。 毕竟,作为中部省的官员,闻化是有自己的组织的。许一山这是将中部省置于无视的状态。他的决定会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反感。特别是中部省。 把人让聂波带回去,一方面是给了中部省的面子。另一方面,缓解了经作区的情绪。 从闻化被留置后,经作区领导班子便情绪激动起来。他们担心许一山会打破经作区与地方政府的平衡。尽管经作区是个副部级的单位,但是没有地方的支持,照样寸步难行。 新任秘书长林少雄也很不理解许一山的决定。他认为,许书记这是在自寻烦恼。 其实,从许一山决定要重启易章矿难救援工作开始,他的想法在经作区班子成员的讨论中就没全票通过。当时的邱和是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的。 邱和列举了不少不利因素,得出一个结论,许一山重启救援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林少雄与许一山有过一次私下交流。在林少雄看来,易章矿难已经成为了历史,无论矿难的真相是什么,都应该成为了秘密。能够将真相掩盖起来,绝非一个人的能力能办到。、 言外之意,易章矿难的真相,是有人不愿意将真相暴露出来。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普通人,毕竟能捂住悠悠之口的人,不说能只手遮天,却也能凭一己之力,挡住滔滔洪流。 林少雄与许一山的经历相差不多。两个人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们深知基层的复杂程度,以及残酷的现实。 林少雄不希望许一山被易章矿难牵绊着他。毕竟,成立经作区的初衷,不是为了反腐败。经作区的历史使命是探索一条新经济模式之路。 如果许一山将精力都放在与邪恶作斗争上去了,势必影响大局。 但是许一山却像吃了秤砣的人,一意孤行坚持要揭开矿难真相。 眼看着真相的大幕就要拉开了,突然冒出来的留置闻化一事,让所有的情况都变得微妙而复杂了起来。 聂波他们的车刚离开,林雄便进来了办公室。 他看了看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好了,这块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许书记,你该去休息了。” 一夜未眠,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极不平常。经作区留置地方政府一把手所造成的影响,就像一股飓风一样,迅速席卷了过来。 “刚才听陈州市的同志说,陈州市对留置闻化同志一事情绪激烈。”林少雄道:“许书记,我看,我们还是要做些准备。” 许一山面无表情说道:“做什么准备?” 林少雄苦笑道:“陈州现在给我们戴了一顶独立王国的帽子。许书记,这句话看起来是个玩笑话,其实性质很严重。如果燕京也有人持同样的想法,可能会对我们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随他们说去。”许一山摆摆手道:“老林,闲言碎语不用理会。你通知下去,今天全体班子成员,全部去易章现场。” “大家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合眼。”林少雄提醒他道:“要不,换一个时间。” “不改时间了。”许一山沉静地说道:“你就按我的要求通知下去,九点钟准时出发吧。” 秘书赵力送了早餐进来,领导一夜未眠,作为秘书的他,自然也是一夜未眠。赵力看着神情有些憔悴的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难过。 “许书记,吃点东西吧。”赵力小声说道:“您都一夜没合眼了。吃点东西您休息一下,有事我再叫你。” “好。”许一山爽快答应,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早餐很简单,一碗稀粥,两个馒头,外加一碟咸菜。 本来,他的早餐是两个鸡蛋,一杯牛奶,再加两片烤面包的。但许一山觉得没有喝稀粥痛快,便让赵力将早餐改成了这样,一直坚持下来了。 吃了东西,精神便好了许多。 今天是易章矿难救援最后的阶段。毛兵已经将救援进展详细汇报了过来。今天是打通最后几十米通道的日子。一旦通道畅通了,深埋在三千米地下的秘密便会真相大白。 他没有料到闻化会在这个时候赶过来阻止救援活动。他的愤怒激化成不假思索将闻化留置起来。 其实,他自己很明白留置闻化是一件很敏感的事,但他没有过多的考虑了。他坚定地认为,任何人在这时候企图阻止易章救援,都是心怀不轨的邪恶。 他清楚留置闻化的后果,就是要面临狂风暴雨。他不知道,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会不会将他卷进漩涡,卷进深渊。 危机在悄悄向他袭来。 吃过早餐后,他破天荒地让赵力给他找了一支烟来,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第2057章 逐渐接近真相 九点,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无一缺席,都在等待出发。 天空低垂,气温异常的憋闷。天边,似乎传来隐隐的雷声。 许一山心里一跳,秋天打雷,并非好兆头。 俗话说,冬雷打坎,人死一半。冬天响雷,预示着人间将有灾难。好在现在还是秋季。不过,秋天响雷,也是异常。 许一山从楼上下来,带头上了车。 班子成员跟着他鱼贯上去,一行人没有谁说话,径直赶赴易章。 天上似乎有暴风骤雨即将来临,而许一山留置闻化所形成的暴风骤雨,也在悄悄酝酿。 昨天,在他宣布留置闻化之后不到半小时,消息便传到了中部省长容海的耳朵里了。 听到许一山强行留置了闻化,容海当场摔了茶杯。 “他许一山这是没将我们中部省放在眼里!”容海的愤怒地表示,“中部省的干部,他有什么权力处理?” 在中部省陆书记的办公室里,容海将自己的愤怒表达了出来,不无埋怨道:“陆书记,你现在看到了吧,这个许一山眼里还有我们中部省吗?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容海的话,充满了埋怨的意思。 在中部省,谁都知道许一山是陆书记这些年来最看重的年轻干部。可以说,没有陆书记这些年对他许一山的支持,就没有他许一山的今天。 在容海看来,陆书记对许一山的态度,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护,而是过分的溺爱了。想他许一山一个小地方的小干部,如果没有陆书记的加持,他哪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而陆书记的过分宠爱,让许一山逐渐变得骄横起来。以至于他居然敢置规矩于不顾,强行留置中部省属干部。这是赤裸裸的对中部省委权威的挑战。 陆书记也没料到许一山会做出留置闻化的事来。因此,在面对容海的质疑时,他沉默无声。 “我看,我们必须立即请示燕京。”容海提议道:“许一山同志的做法,是公然挑战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 陆书记淡淡一笑道:“老容啊,你先不要激动嘛。出了这样的事,首先要想办法解决。” 容海冷笑道:“陆书记,你觉得他许一山还会听你的话吗?他这样做,是将你放在眼里的事吗?闻化同志是我们中部省的干部,他有问题,也应该是我们去调查处理吧,什么时候轮到他许一山来帮我们出手了?这不就是在说,我们中部省委有问题吗?” 陆书记缓缓道:“老容,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但是,我们也要正面面对。一山同志留置闻化同志,主要原因在哪?这还需要我们去掌握落实。一山同志现在不是普通的领导干部,他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的。” 容海坚持立即请示燕京,而陆书记却表示暂时不要惊动燕京。 “这样,我们先让陈州的同志去找经作区要人。”陆书记指示道:“如果经作区拒绝我们的要求,再请示燕京不迟。” 陆书记的指示,容海尽管心里不满意,但也只能接受。 毕竟,中部省与经作区因为这件事爆发出来矛盾,对谁都不利。但是,容海保留了请示燕京的意见。 中部省委的指示传到陈州后,于是出现了聂波与陈州市纪委的同志赶赴经作区要人的一幕。 秋收过后的田野,空旷无垠。 天空似乎愈来愈低,乌云仿佛压在头顶。 林少雄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看来,会有一场大暴雨落下来。” 林少雄的话,让车里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不少。班子成员看着车窗外的低矮云层说道:“这个时候下暴雨,很容易发生次生灾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天气来。 许一山闭目假寐,他没有加入班子成员的话题讨论。 经作区自开工建设以来,一直都是按照最先进、最科学的建设理念来做的。因此无论发生什么样的自然灾害事故,经作区都有能力去应付。 他不担心一场暴雨能给经作区带来危害。 讨论的话题很快便集中到了易章矿难的救援现场。有人担心,今天的天气特别异常,会不会对救援工作产生不利因素? 许一山突然睁开眼说道:“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将救援工作进行到底。” 易章救援现场,气氛显得异常凝重。 遇难者家属早早聚集在现场。毛兵安排了专人接待遇难者家属。 有家属抬来了黑漆漆的棺材,令人有触目惊心之感。 不少的家属都头披白布,等待矿井通道打开后,迎接自己的亲人。 救援指挥部帐篷里,毛兵详细汇报了救援现场的全部情况。 目前,通道还有最后的五米没有打通。但救援工作已经停了下来。指挥部决定,这最后的五米,一定要在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面前打通。 经过仔细勘探,打通这五米后,整个矿井将畅通无阻。经过事故专家分析,当时的矿难并没造成矿井出现颠覆性的毁灭。事实上当时只要打通这三百米的塌方距离,就能让救援工作成功。 听完汇报后,许一山率领班子成员去看望了遇难者家属。 他们一到,哭声便响成了一片。 在这群遇难者的亲属当中,他们有失去丈夫的,有失去儿子,也有失去父亲的。每个亲属的脸上,都布满了浓浓的哀伤。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遇难的亲人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正如许一山对闻化说的那样,丰厚的赔偿金或许可以暂时缓解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永远也释放不了他们对亲人的念想。 他们当时被迫接受赔偿协议,因为他们深知,即便放弃赔偿,也不能迫使救援进行。他们拿着亲人的命换来的钱,有几个会开心,会睡上一个安稳觉? 突然,遇难者亲属当中一个老人跪了下去,大声喊道:“许书记,您是再世的包青天啊!谢谢你为我们做主了啊。” 在他的带领下,许一山眼前瞬间跪倒了一片。 哭声越来越响,他们匍匐在地,就像一棵棵秋风的衰草,显得是那样的孤苦无依。 许一山心头一痛,眼眶便湿润了。 他慌忙伸手去搀扶他们,可是遇难者家属谁也不愿意站起来。 许一山只好半跪在他们面前,悲痛说道:“乡亲们,请站起来吧。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你们不应该感谢我们啊。” 领导班子赶紧去扶遇难者家属起身,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了悲伤的因子。 在大家七手八脚的搀扶下,遇难者家属都站了起来。 许一山站在他们面前,沉痛说道:“各位父老乡亲,矿难发生过去半年之久我们才来,是我们对不起你们。不管我们的亲人还在不在,我们都先为他们祈祷吧。请你们相信,所有作恶者,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由于救援工作的需要,所有人都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许一山走到救援口,对身边的毛兵下命令道:“开始吧!” 重型救援装备吼叫了起来。 第2058章 泪如雨下 经作区领导班子全体成员与救援指挥部全体人员,集聚在救援施工通道口。 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的凝重,现场除了机器的轰鸣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随着进度一米一米的往前推进,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救援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负责勘探的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终于,随着一声惊呼,通道打通了。 地下通道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易章矿难事故大致情形是这样。进口是一条垂直的通道,足足有五百米深。在三百米的地方,通道开始横向拓进。横向的一条通道又有两百多米长,再垂直向下,绵延至地下深处两千多米的地方。 事故发生后,塌方将垂直的通道全部堵死,但对横向的通道并没造成影响。更没对另外一条垂直通道造成塌方。 也就是说,如果矿难发生时,将这条五百米的垂直通道打到三百米处,就会打通求生通道。 但是,根据当时的救援记录来分析,由于对地下塌方情况不明,一部分人的意见是倾向于放弃救援。他们的理由是塌方造成地下矿井全部坍塌,以目前的救援水平,根本达不到救援目的。 许一山这次重启救援工作,在于他邀请了国内最顶尖级的专家对地下矿井进行了全方位的勘探。通过勘探,他才知道让28名矿工深埋地下的罪魁祸首只有这短短的三百米距离。 救援的结果表明,勘探的结果与现场情况完全一致。这三百米的距离,扼杀了28条鲜活的生命。 通往垂直矿井的升降机很快便架设了起来。救援队员全副武装准备下井。 毛兵跑过来将情况汇报了一遍,请示许一山现在要不要立即下井。 许一山了解了全部情况后,愤怒地骂了一句,“这帮草菅人命的人,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必须严惩!” 井口架设了巨大的鼓风机往井下吹风,井里风声激荡,恍如28个人在齐声大哭。 许一山命令毛兵道:“给我准备一个安全帽,我要亲自下去看看。” 毛兵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他道:“许书记,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下井。目前井下情况不明,只能先让专业救援队员下去勘探。” 许一山瞪了一眼他道:“你信不信我撤了你的职?” “撤我职,我也不让你下去。” 两个人争了起来,其他同志赶紧过来劝阻。最后还是林少雄一句话让许一山放弃了第一个下井的要求。 林少雄说道:“许书记,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急。但是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在井下情况不明,是否存在危险的情况下,你下去,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许一山只好讪讪作罢。他叮嘱准备下井的救援队员说道:“同志们,你们一定要做好自身的安全工作。确保不发生任何意外。我们都在等你们归来。” 第一批三人组成的救援小组进了升降机,缓缓降到了井下。 对讲机里不时传出声音。 “报告指挥部,我们已经到达横断面井口。” “报告指挥部,我们已经顺利进入横洞。”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呜咽声,“报告指挥部,我们发现了遇难者遗体。” 许一山紧紧握住对讲机,手心全部被汗水浸透了。 “我是许一山,请保护好遇难者遗体。”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同志们,请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你们辛苦了。” 第二批救援队员开始下井。这一次,下去了六个人。 听说井下发现了遇难者遗体,现场顿时沸腾起来,哭喊声回荡在山谷里,就像一声声闷雷从人们的头顶上滚过。 毛兵打开地下矿井示意图,在发现遇难者遗体的地方,他用红笔画了一个圈,沉痛道:“我没想明白,这条通道距离他们作业的地方,有接近两千多米的垂直距离。在断了电力的井下,他是怎么来到这条通道的?” 许一山抑制不住内心的剧痛,他长长叹口气道:“人的求生欲望能激发身体巨大的潜能。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是我们可以想象,他拼尽全力却没有看到希望,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结果。” 井下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汇报了上来。救援队员已经在井下找到了八具遗体。 据报告,八具遗体保存完好,遗体未出现任何损伤。根据初步分析,他们都是因为饥饿和脱水失去了生命。 找到了八具,还有二十个矿工下落不明。 第三批救援队员开始下井。 这批下去的救援队员的任务,就是将已经找到的遗体运出矿井。 许一山这次坚决要求随同救援队员一起下去,林少雄没有再阻拦了。毕竟,前期已经下去的三批救援队员,目前未发现有危险问题。 毛兵要求随同许书记一道下井。许一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了认同。 升降机缓缓落到横断面井口,许一山跨出吊篮,沉稳走到一具遗体前,深深鞠躬。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话一出口,他的泪水便汹涌夺眶而出,泪如雨下。 带下来的照明灯光将矿洞映照得通明,地上,遗体卷缩着身躯。由于地下一直保持着湿润与恒温状态,遗体没有发生任何腐败的迹象。他们就像沉睡过去一样,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显得是那样的安详。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的磨难。但可以想象,他们的希望在一点一点变成绝望的时候,他们所经受的灵魂磨难是何等的残酷与痛苦。 救援队员没敢动任何一具遗体,他们躺在这条不足三百米的横断通道里,显得是那样的触目惊心,那样的令人哀伤。 救援队员肃穆地围在一具具遗体身边,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作。 由于还有二十具遗体没有找到,救援还得继续往下进行。但是,下一步的救援显然要严峻得多。 首先,如何下到2000多米的地下成了一道难题。在缺少电力和机械的井下,人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单薄无力。 其次,剩下的二十个人,究竟在何处? 地下矿洞纵横交错,地形十分复杂。这就是真正的地下迷宫,不熟悉的人进去,真会迷路。 平静了心情的许一山对毛兵说道:“先回地面,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第2059章 勇担责任 紧急会议在指挥部帐篷召开了。 与会人员除经作区全体领导班子成员以外,现场救援指挥部的主要负责人一同参加。 许一山简单地讲述了井下的情况。 帐篷里沉寂无声。与会者人人心情沉重。尽管大家早就预料到了救援的最后结果,但当通道打通,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大家心情上还是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 救援示意图挂在帐篷上,许一山指着通往2000多米的作业面的示意线条问道:“同志们,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如何让救援队员进入最后的作业区?” 突然,徐斌的专家团队出声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试试。” 许一山大喜过望道:“请说你们的计划。” 专家团队说道:“首先给矿井通电。我们专家组直接到一线指挥救援。” 许一山问毛兵道:“给矿井通电需要多长时间?” 毛兵道:“最快在今天可以完全完成临时架设通电设备。” “好!”许一山立即指示下去。 第一,各救援小组按照指挥部统一指挥,立即行动起来,抢时间,争效率。 第二,在救援现场搭设大型灵堂。 第三,安排专人负责家属的安抚工作。 一切安排妥当,许一山突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许一山不惧风险,亲自下井,感动了遇难者家属。 六嫂子带着孩子,给他送来了几个鸡蛋。 已经发现的八名矿工遗体目前还停放在矿井没有运出来。指挥部决定,矿工遗体运出来后,直接送往殡仪馆火化,再集中在矿山举行集追悼会。 六嫂子来,提出了一个要求。她不希望丈夫普元被火化。她要求丈夫土葬。 “许书记,我们这里有风俗,人死后都要用棺木土葬。火化了,灵魂都烧没了啊。”六嫂子哭泣着说道:“我们家属集体要求,我们亲人都要土葬。” 许一山为难道:“这与政策有冲突啊,何况,人数有点多了。” 六嫂子道:“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她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一溜跪在许一山面前。 许一山进退两难,答应了,明显是违规。不答应,面对着家属乞求的目光,他根本狠不下心来。 林少雄忙着去扶六嫂子和孩子起来。可是六嫂子怎么也不愿意起来。 帐篷外,闻讯而来的遇难者家属,在外面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一阵狂风吹来,几乎要将帐篷掀翻。 随即,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许一山连忙招呼大家,“下雨了,大家都道帐篷里来避避雨吧。” 无论他怎么喊,遇难者家属没有一个起身。他们任由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他们如岩石一样,跪成了一道令人伤怀的风景。 许一山不得不答应道:“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了,都进来避雨吧。” 听说许一山答应让遇难者土葬了,家属们才纷纷起身进了帐篷。 林少雄悄悄提醒他道:“许书记,这可是违规的。” 许一山苦笑道:“难道你能看着他们跪在你面前。老林,我现在的心,比谁都痛啊。我们的老百姓太善良了,他们最后的这点要求,我们如果办不到,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这件事是我许一山单独做主的,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 林少雄道:“不,这是我们经作区的集体决定。” 许一山苦笑道:“老林,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就别争了。就算你老林愿意与我一道承担责任,经作区还有那么多的同志,我能忍心看着他们因为这件事受牵连吗?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现在可以向燕京汇报了。” 林少雄迟疑道:“许书记,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决定吧。” 狂风裹挟着暴雨,疯狂地冲击着大地。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如万马奔腾一样席卷过来。天空在哭泣,大地在颤抖,仿佛天地都在为这28条沉睡的灵魂在悲哀。 一道闪电闪过,天空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如注,转瞬间,便汇成一道道洪流。 救援工作被迫停止。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风慢慢息了,雨慢慢住了。 救援现场已经是一片汪洋,所有人都躲在帐篷里。而帐篷里的水,也已经漫过了脚面。 风停雨住之后,许一山第一个走出帐篷。 人们纷纷跟着他出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原本沉积在救援现场的沉闷空气一扫而光。 空气变得清新起来,远处的天空,翱翔着一只鹰。 救援工作再次启动。易章区电业部门会同救援队,开始铺设救援所需的供电设备。毛兵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水里,忙前忙后指挥协调。 遇难者家属纷纷下山,他们已经得到了许一山的承诺,让他们的亲人土葬。他们现在急需要下山去买棺材,用来装殓他们亲人的遗体。 林少雄看着忙得一头大汗的毛兵说道:“这个小伙子不错哦。” 许一山道:“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工作态度啊。” 毛兵原本是英山县的一把手,在许一山将四区主要领导干部对调之后,毛兵才来易章办事处担任办事处主任。现在办事处已更名为易章区,毛兵就成了易章区委书记。 许一山将救援指挥部指挥长的棒子交给毛兵的时候,他就有一个想法,让临时指挥长的这个位子,来考验一下毛兵的能力。 许一山没有失望。毛兵从接到指挥棒后,他一刻都没敢松懈。他与全体参与救援的同志吃住在山上,才促进了救援活动取得现在的成绩。 “估计,没有活着的了。”林少雄低声道:“刚才我接到消息,原来监测到的生命迹象信号现在完全消失了。” 许一山苦笑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地下还会有人活着。” 林少雄道:“我也奇怪。按理说,矿难发生半年之久了,即便当时有人活着,可地下既没粮食也没水,一个人是不可能活那么久的。但是,监测到的生命迹象信号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许一山道:“真相总会揭开的。等我们的人进入到了最深的地方,就会让真相大白。” 林少雄道:“许书记,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难说。”许一山叹口气道:“奇迹总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等等吧。” 毛兵过来汇报:“许书记,电缆已经全部铺设好了,我们已经做了通电检测,完全符合安全用电要求。” “好!”许一山摆摆手道:“现在立即安排专家团下井。”他叮嘱毛兵道:“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你都必须保证每一位专家的安全。” 随着一声长哨响起,护送专家的吊篮开始降落下井口。 第2060章 一条狗的忠诚 随着最后一具遇难者遗体被运上地面,易章矿难救援工作宣告全面结束。 这场长达半年多,历经掩盖、尘封、重启救援的巨大矿难,因为许一山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而让矿难真相大白于天下。 山风呜咽,哀乐低回。苍松翠柏掩映的灵堂里,一字排开着28具黑漆漆的棺木。在最后的一具棺木旁,停放着一个小小的木板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条叫“来财”的狗。 来财是一条纯正的土狗,他是矿工普元三年前在下班的路上捡来的。 普元捡到来财的时候,来财还不满一个月。 它的娘被来往的矿车压死了,血肉模糊地被扔在路边。来财就趴在它死去的娘身上,嘤嘤地叫。 下班的普元停下来脚步,将普元带回了家。 普元转回去拿了一把锄头,将来财的娘挖了一个坑埋了,捧着小小的来财说道:“来财,你记住,这里就是你娘死的地方,以后你长大了,记得来看你娘。” 小小的来财还不会吃饭。六嫂子便熬了米汤,一口一口地喂它。 街坊邻居便讥讽普元和六嫂子,“你们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还有闲心养一条狗,真是吃饱了撑的。” 每当讥讽声响起的时候,六嫂子都是淡淡的一句话,“它也是一条命啊!” 来财是条公狗。它乖巧得让人心痛。 来财也是唯一一条可以随普元进矿井的狗。 据六嫂子回忆,那天普元出门去上班的时候,来财堵着门不让他走。它疯狂地叫,咬住普元的裤腿不让他出门。 普元蹲下去身子,抚摸着它的头顶叹道:“来财,我不做事,我们一家人都会饿死啊。” 来财的眼眶便湿润了,它摇着自己的尾巴,一步三回头跟着普元出了门。 六嫂子记得很清楚,来财出门的时候,还回过身来双脚跪地拜了她一拜。 六嫂子后悔道:“我当时要是知道会出事,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去啊!” 来财在易章矿是一条非常出名的狗。它聪明、懂事,不吵不闹。刚开始时,普元还将它留在地面。无论普元什么时候从矿井出来,来财都会第一个跑出来迎接他。 三年里,易章矿有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风景,那就是一人一狗,来来往往于矿山与易章县城之间。 后来,来财便跟着普元下井了。矿工们都喜欢这条健硕的小狗。他们在休息的时候,会逗它,会呼唤它去给人拿水拿东西。 每次,来财都能准确地领会矿工们的意思。它成了矿工们最开心的朋友。 本来,井下是不允许带狗下去的。但易章矿在这方面管理得不是太严。加上大家都喜欢它,因此来财进出矿井没有人会阻拦。 出事那天,来财在矿井口再一次堵住普元的路,不让他下井去。 矿工们还开玩笑说,“来财是想老婆了。普元,等这次出井,你该给它找一条小母狗回来了。” 根据救援队员的回忆,来财是在矿工普元身边找到的。 来财的身体显然受了伤。它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它的四肢脚上的爪子,已经磨得能看见骨头,联想起一条垂直到2000多米的深井下的绳子,救援队员基本可以还原事故发生后的情景。 事故发生后,2000米地下正在作业的矿工很快就知道出了事。 可是,断了电源的矿井就是一座黑暗的地狱。 矿工们只能借着头顶的矿灯发出来的微弱的光,感受着人间的最后一丝温暖。 遇到矿难,自救是第一个想到便要去做到的事。可是断了电的矿井里,矿工们只能看着头顶的矿井束手无策。 他们要想爬上这条垂直下来的矿井,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他们不爬上去,又不知道头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大家都茫然无措的时候,普元指着深幽的矿井对来财说道:“来财来财,你爬到井上面去。上面有一根绳子,你一头系住,一头放下来。” 来财显然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它呜咽几声,便纵身往井口爬。 这是一条长达2000米的几乎完全垂直的深井。采矿时,矿脉的走向,让矿井在经过一条两三百米的横断通道后,再次垂直向下。 矿工们平时上下井,都是借助着下井的升降机械。从来没有人会想过要徒手往上爬。 即便来财是一条狗,它也在努力几次后,喘着粗气往下掉,根本就爬不上去。 普元心痛地抚摸着来财的头。现在的来财,是井下28人活着的唯一的希望。他们只有爬上这条深井,才有机会获得生存的可能。 来财在大家的鼓励下,再次勇敢地往井口爬去。 时间究竟过去多久没人知道。直到一条绳子晃晃悠悠从井口飘落下来。矿工们才大喜过望。他们知道,来财一定是爬到了横断面的通道里了。因为只有通道堆放着这一条几千米长的绳子。 八名身体素质特别好的矿工借助这条绳子爬上了横断面的通道,他们使劲地敲打着崖壁,企图得到地面的回应。 可是他们几乎敲断了手,喊破了喉咙,他们都没听到外面有丝毫的动静。 来财回到普元身边时,普元发现来财的四条腿已经被磨得露出了白骨。他心痛地抱着来财大哭,他不敢去想象来财究竟经历了多大的磨难,才将这条绳子放下来深井。 救援队员凭着他们的经验断定,28名矿工中,最早死亡的人应该在事发后的半个月。 有人很难相信,在地下三千米的地方,人是怎么能活那么久的? 其实,下过井的人都知道,矿工都有一个传统习惯。他们在下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带上一些吃的喝的下去。 他们或许并没想到这些东西以备急时之需。他们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因此,在任何一个矿井里,都会储藏能供十几个人吃上一段时间的食物。 医学专家发现,最迟死亡的矿工,应该还不到两个月。也就是说,矿难发生后,有矿工在三千米的地下生存了整整四个多月。 普元就属于最后遇难的一个。他的身体在死后两个月,居然没出现任何尸变的症状。他就好像熟睡过去了一样,除了一头长过脖颈的头发,他的神色显得是那样的安详。 而躺在普元身边的来福,据专家断定,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十天。 也就是说,如果在十天之前就打开了这条生命通道,来财还能活。 这也就不难解释当初在勘探的时候,地下发现生命迹象的信号的原因。原来都是来财的生命迹象。 六嫂子一家用几块木板订了一个小小的棺材,将来财装在里面,摆放在普元的旁边。 专家感叹道:“如果这条狗将遇难者的遗体当成食物,它完全不会饿死。” 来财是活生生饿死的,矿井里28具遗体保存得完好无缺。来财至死都没想过要对这些死去的人类动嘴。 许一山站在来财的小棺材前,在心里感叹,“人啊,很多时候还不如一条狗!” 第2061章 公祭 经作区要在易章矿山为遇难的28名矿工举行公祭,消息传出,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政府为平民举行公祭,这是一件非常新鲜的事。 易章矿难真相大白之后,引起了燕京的震怒。 据说,梁国明第一次发了脾气,摔了杯子,并当场指示,必须严查事故的背景。 林少雄在请示了燕京之后,取得了燕京方面的默认。将28名矿工全部土葬在易章矿山。将矿山封存起来,建一座遇难者陵园。 燕京调查组第一时间出发来易章,他们传来消息,要求参加公祭活动。 公祭活动预定在三天后举行,经作区全体领导班子成员参加。中部省和广粤省分别派了吊唁团过来。胡进所在的中原省,是第一个发来唁电的省。 中原省的唁电显然起到了带头作用。其他地区纷纷发来唁电。一时之间,公祭领导小组接到各类唁电达三十来份,创造了平民死亡引起最多关注的事件。 易章公祭影响力之大,让燕京的梁国明显然感到了意外。 梁办来了电话,要求许一山将公祭活动影响力尽量降到最低。 作为对公祭活动的回应,梁国明宣布对邱和实行隔离审查。 公祭这天,气温显得异常的低。人们下意识地裹紧衣领,每个人都是一副肃穆的面孔,肃立在灵堂之外,等候公祭开始。 燕京调查组来了,领头的组长在许一山的陪同下,向遇难者深深三鞠躬。 哭声响成一片。谁能想到命如蝼蚁的矿工,能得到燕京来的首长鞠躬呢。 整整齐齐摆在灵堂的棺木,令人触目惊心。28条鲜活的生命,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世界徒劳挣扎了一百多天后,先后消失。 没人敢去想他们在哪个黑暗的世界里有多么的绝望,他们至死都保持了人性的尊严。 许一山代表公祭活动主办方在灵堂前发表了追悼词。 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句话,“人性之恶,关乎制度善恶......” 公祭结束,28具棺木入土为安。从此,他们将长眠在这片开满野花的土地上。 土狗来财,与他的主人普元同墓。许一山在普元的墓前献上了一束花,他在心里默念,“来财,愿你来生依善良!” 至此,易章矿难的面纱被全部揭开。 造成严重后果的原因,是地方政府领导为了隐瞒矿难人数,恶意放弃救援。燕京调查组将就造成矿难的原因追究到底。 燕京调查组带来一句话,“无论此案牵涉到谁,一律严查到底。” 随着调查的深入,真相越来越浮出水面。 在矿难发生之初,易章县的方华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陈州市委书记闻化。闻化指示由政法委书记聂波全面负责救援协调工作,救援的具体进展,及时向省委汇报。 调查组进驻经作区的第二天,聂波主动投案自首。 当晚,调查组召开了扩大会议,邀请了经作区许一山列席。 会上,调查组长通报了调查进展,初步认定这是一起严重的“人祸”。 原易章县委书记方华已经宣布逮捕了,原易章县相关责任单位和个人将接受进一步的调查。陈州市委书记闻化负有领导责任,调查组直接宣布立案调查。 原经作区秘书长邱和,也因牵连进来被宣布隔离审查。 到此,调查工作似乎接近了尾声。 许一山在会上作了发言。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其实,这一起矿难的结果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可是我们有些同志,没有敢于承担责任的勇气,为了自己头上的一顶官帽子,他们胆大妄为,企图瞒天过海。这种漠视生命的做法,是人性最基本的恶。” “今天的易章矿难,是值得我们警惕的。作为国家工作人员,我们不但应该有敢于正面责任的勇气,也应该有敢于担当的能力。出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大多数人不敢也不愿正确去面对。或许,易章矿难只是冰山一角。我相信,揭开这层面纱,还会有许多恶。” 许一山的发言,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是他第二次直言制度的问题了。在许一山看来,易章矿难之所以造成如此恶劣的后果,在于当事人为了保护头上的乌纱帽,他们愿意去赌一把。 毕竟,矿难人数达到规定的数字后,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被问责。 制度是威严不可侵犯和质疑的。许一山一连两次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对制度的不满,这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当然,许一山也不满足调查组的结论。 调查组匆匆而来,似乎是专门来应对易章矿难真相的。在宣布查处方华、聂波和闻化之后,似乎没有再往上溯源的意思了。 而在许一山看来,易章和陈州的主官,绝对不敢作出放弃救援、瞒报遇难者人数的决定。也就是说,能作出放弃救援决定的人,绝非他们。 调查组长在会议结束后单独约见了许一山。 “许书记,我知道你对我们的调查结果不满意。”调查组长开门见山表态,“我想转达一个指示给你,上面领导指示,有限度展开调查问责。杜绝一棍子打翻一船人。” 许一山道:“我没有表示不满意。我也尊重上级领导的指示。但是,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调查组长尴尬地笑,道:“这次易章矿难的社会影响特别巨大。全国都将眼光盯着你们经作区。关键这不是一件好事啊。它不但暴露了我们的干部缺少担当的勇气,也暴露出来我们对安全生产这一块抓得不够好啊。” 他见许一山不为所动,干脆挑明了说道:“国明同志有指示,打击违法犯罪的同时,也要做好保护我们自己同志的工作。我看啊,这件事就此结束了。无论怎么说,你已经给了社会一个公正了。” 许一山知道,他就差说出来要保护容海这句话了。 责任追查到闻化头上,已经是非常严厉的处理结果了。如果再往上追,可能就不是他们调查组有这个能力了。 在已经被控制的四个干部中,谁将最终成为易章矿难的替罪羊,一时还很难下结论。 邱和被隔离审查,超出了许一山的预想。看来,梁国明在这件事上没有了护犊子的心了。 聂波的投案自首,让许一山又惋惜又欣慰。这一棵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苗子,很可能会因为这一场狂风暴雨夭折啊。 按照调查组的要求,涉事的三名干部都将由他们带走,采取异地审查。 许一山没有表示出反对意见。在送别调查组回京的当天,他一个人驱车去了陈州市。 第2062章 狗眼看人低 许一山刚走到妇幼保健院特殊病房门口,便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了出来。 三天前,妹妹许秀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陈晓琪在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母子平安!” 在听说妹妹生了龙凤胎,许一山又惊又喜。他多么想一步跨到妹妹身边,看看她孕育出来是两个新生命。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有一半的血脉是他许家的啊。 可是他又怕面对妹妹,毕竟,聂波投案自首,让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感受不到父爱了。 听到妹妹房间传出来争吵声,他没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倾听,想知道究竟为什么在争吵。 “我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个难听的女声传出来,“这间病房有更重要的病人要用。我再说一遍,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难道我们就不重要?”许小山的声音传了出来,“在你们医护人员眼里,病人还能不一样?大家都是病人,凭什么我们就应该把病房腾出来给他?” “我不想与你解释。”女声冷冷说道:“我们也是奉上级命令做事。请你们配合。” “你让我们搬去哪?”另一个声音响起,居然是祝韵在说话。 “普通病房啊。”女人笑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讥讽,“你们现在已经不配享受高干待遇了。我们这里住的都是高级领导和他们家属的。” 许小山道:“你知道她丈夫是谁吗?” “知道啊。聂书记嘛。”女人冷笑道:“但现在已经不是聂书记了,他倒台了,你们还不知道?” 女人似乎觉得浪费口舌没意思了,干脆下了最后通牒,“请你们配合,主动搬出去。到时不搬,我会让保安来帮你们搬的。” 她一说完,便得意洋洋开门出来,差点与站在门口的许一山撞了一个满怀。 她显然不太熟悉许一山,在看了他一眼后,态度生硬地质问他,“你是谁啊?你在偷听吗?” 许一山温婉一笑道:“同志,我没偷听。” 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还说没偷听?鬼鬼祟祟的,一看你的样子就不是好人。” 许一山闻言笑了,小声道:“你觉得谁是好人啊?” 女人又哼一声,沉着脸道:“反正不是你这种人。”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催着许一山离开道:“这里是高干病区,没事不要到这里来瞎转悠。快走快走。” 许一山笑眯眯问她道:“我刚才听你说,这房间里的人要搬走,怎么回事?” 女人不耐烦道:“管你什么事呀?你是领导吗?这是我们领导吩咐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说道:“我不是领导,我就是好奇。人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逼着人家搬走。” 女人笑了,得意道:“你是不知道。这个产妇的丈夫原来是我们陈州市的政法委书记。他丈夫犯了事,投案自首去了。她也就不再是什么领导夫人了。” “你们还真是势利。”许一山笑了笑,扔下她推开门进去了房间。 坐在外间的许小山首先看到了大哥,他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刚要出声招呼,被许一山制止了。 里间的人显然还不知道他来了。祝韵在里面说道:“小山,你赶紧去联系一下病房,我们把姐好送过去。” 许小山道:“凭什么我们要听她的?我姐就住这里了,不搬。” 祝韵的声音传了出来,“听话,快去。我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许小山便去看大哥,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 许一山笑笑,示意他别出声,自己缓缓推开了里间的门。 祝韵听见门响,抬起头一看,便愣住了。 “大哥......” 床上,许秀仰面躺着,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产后的妹妹,显得是那样的虚弱,她脸上几无血色,淡淡的忧伤遍布了她全身。 祝韵的叫声,让她将眼光转了过来。她一眼看到立在床边的大哥许一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许一山蹲在去身子,双手握着妹妹有些冰凉的手,安慰她道:“秀,你哭什么呀?你现在可是聂家和我们许家的大功臣啊。你应该要笑嘛。” 许秀破涕为笑道:“哥,你怎么才来呀。” 紧跟着进门的许小山附和着道:“就是,我们都要被医院扫地出门了,你许大领导才露个面。要再迟来一会,你想找都找不到我们了。” 许一山没有理会弟弟的冷嘲热讽。这几天如果不是易章救援处在最关键的攻坚阶段,他早会来看望妹妹了。 这是兄妹三人在过去的四年里第一次聚首。虽然他们都单独见过,但聚在一起的机会却从没出现过。许秀自跟随聂波调来陈州后,很少有机会去桔城。她偶尔会抽空回一趟衡岳看望娘。至于小山,这些年一直忙他的学业,大家也就没去打扰他。 “我听你嫂子说,母子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许一山柔声对妹妹说道:“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好身体,抚育好我的两个宝贝外甥。其他的事,都不要去考虑。” 许秀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涌了出来,“大哥,聂波他......” 许一山心情沉重道:“秀,你要相信你的丈夫。他会没事的。” 许秀呜咽道:“他就是傻啊,他去投什么案?自什么首啊?” 许一山叹口气道:“不,我倒觉得聂波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必须向组织交代自己的一切问题。当然,我们相信聂波是没问题的。组织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正说着话,刚才催许秀搬走的女人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祝韵已经告诉了他,女人是妇幼保健院的护理部主任。奉了医院领导的命令,强行要求许秀搬去普通病房,将这间高干病房让给一个重要领导的亲属。 女人一进门便阴沉地脸说道:“你们怎么还没动呀?是不是真要我们帮你们动手?” 许一山咳嗽一声,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将许一山打量了一番道:“你怎么在这里?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一起的。” 许一山眉头皱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大姐,我们产妇刚生孩子没几天,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能不能暂时不搬?” 女人不高兴道:“谁是你大姐啊?我有那么老了吗?再说生孩子是个多大的事啊?不行,现在必须搬离。” “真要那么急啊?”许一山以商量的口吻说道:“能不能再过一两天再搬?”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女人不屑地说道:“你们以为自己还是高干啊?这里住的,可都是领导。” 许小山忍不住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我们不是高干,就不能住高干病房了?” “不能。”女人冷冷说道:“什么虫钻什么木,这个道理你们也不懂吗?如果人人都来住高干病房,还怎么体现我们领导的优越性啊?废话不多说了,搬不搬?不搬我们帮你搬了。” 第2063章 高干病房 女人命令跟随自己进来的几个人动手,要将许秀驱离高干病房。 许小山一急,挡在姐姐许秀病床前,红了眼吼道:“谁敢!” 祝韵也站了过去,与许小山并肩而立,怒视着眼前几个跃跃欲试的人。 局面便僵持起来。 女人气得要跳起来,她大声吼叫道:“你们想造反啊?都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了吗?聂波都被抓了,他的家属就不配享受高干待遇了,这点道理你们都不懂吗?是不是逼我报警啊。” 许小山冷冷道:“你想报就报,没人阻止你。” 祝韵附和了一句,“就是,没人拦着你。” 许一山兄弟都是身材魁梧的男人。别看他们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动起手来,并不见得会吃亏。 就在这时,许一山的手机响了。 他出去门外接听电话。 电话是陆书记打来的,他通知许一山,根据中部省的请示,燕京决定将陈州市暂时交由经作区许一山同志托管。也就是说,陈州市一把手的位子现在由他许一山去坐。 “一山,委屈你一下。”陆书记在电话里打着哈哈道:“陈州这次要伤筋动骨,需要一位强势领导去稳定局面。我与燕京商量了一下,只有请你出马了。” 许一山道:“陆书记,我本来就是你的兵。你的指示,我一定会认真落实执行。” “给你压担子了。”陆书记严肃说道:“现在,省委就给陈州发明传电报了。请你接到通知后,立即接管陈州的全部工作。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许一山回去病房。他满面笑容对女人说道:“这位女同志,我能见见你们领导吗?” 女人不屑地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的领导是你想见就能随便见的吗?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许一山道:“我还是当着你们领导的面说吧。” 女人哼了一声,“痴人说梦。” 女人其实是很精明的。虽说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气度不凡,举止得体。但哪一个领导身边不是前呼后拥的?他孤身一人,身边连个秘书都没有,能是多大的官? 聂波已经投案自首,这个消息在陈州早就传得家喻户晓。他聂波要没问题,他自什么首啊?既然自首了,表明他聂波从此以后就不再是领导了。 既然聂波已经不是领导,他的家属凭什么还要享受高干待遇? 许一山并不理会女人的冷嘲热讽。他甚至没有任何兴趣与她解释和争辩。 “既然我不能见你们领导,就麻烦你通知一下你们领导。”许一山笑了笑道:“我叫许一山,这位产妇是我的亲妹妹。” “许一山?”女人似乎若有所悟,但她显然一下没想起许一山是何许人。“哪个许一山?我不认识。” “你们领导肯定认识,”许一山笑着说道:“如果你们领导说我们必须搬,我们一定配合。” 女人楞了一下,随即转身匆匆离开了。 几分钟后,妇幼保健院的一帮领导赶来了。 领头的院长满脸通红,急忙说道:“许书记,您来也不打声招呼啊。” 许一山道:“章院长,病人需要休息,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好啊好啊。”姓章的女院长忙不迭地说道:“请许一山去会议室指导我们的工作。” 四周响起掌声,一群人簇拥着许一山去了医院的会议室。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妇幼保健院,章院长在听到护理部主任说,一个叫许一山的人来了,点名要见她的时候,惊得差点要跳了起来。 在问清护理部主任的原因后,她气得指着护理部主任的脸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去腾房的?” 原来,腾房并不是妇幼保健院的决定。而是护理部主任私自作出的决定。原因是她得知陈州市某位领导的儿媳妇要生产了,她想讨好领导而作出来的决定。 护理部女主任当然知道许秀的丈夫聂波已经投案自首了。在她看来,一个已经投案自首的人,一定是有问题的人。犯了错误的领导,通常没有一个好下场。 也就是说,聂波再想官复原职的可能性已经为零。作为聂波家属的许秀,自然就不配得到尊重。 “你知道许书记是谁吗?”章院长压低声道:“老顾,你完了。” 护理部主任顾凤,是陈州市妇幼保健院的资深护理主任。她的资历甚至超过院长章丽。顾凤一向以趋炎附势在妇幼保健院闻名,这次她是遇到了硬茬了。 章丽气得脸都要扭曲了。许秀刚来妇幼保健院的时候,她陪同市委书记闻化见过许一山。她当然知道,许一山是一个比闻化大得多的领导。 产妇许秀虽然是聂波的妻子,但她也是许一山的亲妹妹啊。 你顾凤居然敢瞒着老娘干出这样的狗屁事来,捅了马蜂窝,这还了得! 章丽当场免了顾凤的护理部主任的职务,她气得浑身乱颤地低声吼道:“顾凤,你就等着进一步接受处理吧!” 许一山并不想去会议室,他也没什么指示可言。 发生医院驱赶病人的事,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妇幼保健院的一群人围坐在会议桌边,等待许一山训话。他们医院出现驱赶领导亲属的严重事故,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包括章丽在内,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 章丽小声说道:“许书记,我们医院出现这种事,我这个当领导的要负全部责任。我已经撤了顾凤的护理部主任的职务了,请许书记指示。” 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道:“撤职?有那么严重吗?” 章丽陪着笑脸道:“撤职是小事,这个顾凤,我们将会严肃处理她。” 许一山摆摆手道:“不必了。顾同志能担任护理部主任这个职务,首先她的业务能力一定是得到过大家的认可的。再说,顾同志要求病人腾房,也许是因为工作的需要嘛。” “她就是在胡搞!”章丽气得满脸通红道:“我们医院领导层,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啊。她就是私自做主,肆意妄为,将我们妇幼保健院当成她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笑了笑道:“同志们,出了问题,我们就应该找到问题的根源,分析为什么会出问题。医院的责任是救死扶伤,不是名利场,更不是某个人的私欲工具。今天这个问题出在我许一山亲属的身上,如果换作是普通老百姓,后果会怎么样?大家想过了没有?” 章丽羞惭说道:“我们在源头上会把关的。普通老百姓没机会进入高干病房。” “问题就在这里了。”许一山意味深长地说道:“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值得尊重的。不会因为谁当官了,他的命就珍贵了。谁是老百姓,他的命就不值钱了。我看啊,在医院设立高干病房,有没有这个必要?”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许一山环顾一眼会议室,沉痛说道:“我看啊,要想解决问题的根源,就在这个高干病房上。请问在座的各位领导,我们能将所有医疗机构的高干之类的病房全部撤销吗?” 第2064章 大材小用还是另有深意 许一山临时接管陈州市,这让很多人感到特别意外。 首先,从级别上就出现严重的不匹配。许一山作为副部级领导,居然去执掌一个小小的地级市,这是大材小用,还是另有深意? 其次,陈州市隶属中部省。许一山执掌之后,他究竟该归中部省管理,还是归由燕京管理? 其三,陈州由许一山执掌后,陈州是归属在经作区之下,还是与经作区平行? 诸如此类的问题,随着许一山接任陈州一把手之后显露了出来。 陈州市妇幼保健院暴露出来的问题,撞在了风口上。 许一山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医院护理部主任,就能利用手里的职权便利,践踏他人的尊严,讨好领导。聂波投案自首还刚发生,她便敢将他的亲属从高干病房赶出来。 在茅山的时候,许一山就深知特权的危害性。他知道,制度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作为上等人的一小部分人,他们拥有特权,因而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 特权就是附庸在制度上的恶。而且这种恶愈演愈烈。当特权横行的时候,老百姓在逆来顺受之后,积聚在心里的怒气与怨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最终将爆发。他们爆发的时候,也是制度该灭亡的时候。 许一山在茅山推行免费医疗制度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打破特权思想。 当医疗实行免费时,就不会再存在谁官大,谁可享受更好的医疗资源。但是,他推出了另一种针对有钱人的制度。那就是医疗费用自主的人。 在所有人都在同一水平的医疗资源面前,有人愿意自主支付更多的医疗费用,他们当然可以享受更优质的医疗资源。 茅山的免费医疗制度被叫停后,许一山在经作区再一次让免费医疗重放了光芒。现在的经作区,当然也有诸如妇幼保健院这样的高干病房。但这类病房只对愿意自己拿钱看病的人开放,并不只针对干部。 那么,有钱是不是特权呢? 有钱当然不是特权。所谓特权,其实就是公权力。而钱是买不到权力的,钱在权力面前,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毒药。 钱只能购买服务,却不能支配权力。 尽管许一山在陈州妇幼保健院开会的时候还不是陈州市的一把手。但陈州市的反应很快,第二天便有人登门汇报处理的结果。 第一,陈州一夜之间取消了所有医疗机构的高干病房。 第二,陈州市妇幼保健院院长章丽撤职,接受组织调查。 第三,陈州市妇幼保健院原护理部主任顾凤被开除,并吊销其护理资格,五年之内不得进入任何医疗机构服务与执业。 许一山听完陈州市的处理意见后,叹口气问道:“撤职,就断送了一个人的前途。你们觉得有那么严重吗?开除更是打掉了人家的饭碗,你们征求过当事人的意见吗?” 来汇报的人只是讪讪地笑,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许一山道:“撤一个人的职很简单,但是我们在做决策的时候,应该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你们不要因为章院长在我的亲属住院问题上就加大处理力度,你们要考虑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开除就更不应该了。”许一山缓缓道:“据我所知,顾凤同志一辈子都从事医学护理职业,该同志的业务水平很不错。你们现在开除她,而且还不允许她在五年内进入医疗行业,我想问问,一个失去工作的人,她靠什么去支撑她的日常生活?” 几句话问得陈州来汇报的同志面红耳赤。 来之前,陈州市领导发了脾气,表示要严格处理相关当事人。按领导的意思说,你们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去得罪他许一山? 陈州市本想籍着严厉处理来取得许一山的原谅。没想到处理结果在许一山这里遭到了质疑。 “我看,章丽与顾凤两位同志要在思想上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这种认识不是要让她们的前途和饭碗来作为代价。” 许一山一锤定音的表态,让章丽和顾凤的人生迎来了新的希望。 第三天,许一山出席了接管陈州市的第一次常委会议。 闻化因牵连进去易章矿难问题,被燕京调查组带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陈州市政法委书记聂波和易章原县委书记方华。 陈州一下损失包括主官在内的三员大将,整个陈州官场因此而变得人心惶惶。许一山的到来,让他们喜忧参半,毕竟,这么高级别的领导来主政陈州事务,是福是祸,一时很难看透。 许一山当然也知道陈州目前面临的困境。由于市委一把手的落马,陈州官场出现人心涣散的事是在所难免的事。 有能力的不敢干事,没能力的干不了事。大家都在忙于与闻化、聂波和方华之间做切割。仿佛只要与他们三人没联系,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 人心涣散是组织大忌,必须将所有干部都带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 许一山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说道:“同志们,大家辛苦了!” 陈州与其他地市的常委组织差不多,也是十一位常委。除去原书记闻化、政法委书记聂波外,其他常委悉数到齐。 “组织上安排我来临时负责陈州的工作,这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在座各位同志的考验。我希望,我们都能顺利通过这场考验。”许一山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从现在起,我请在座的诸位监督我,只要我许一山有任何违纪违法的行为,请各位积极举报。当然,我也会监督各位。” “我们有一个优良的传统,那就是治病救人,惩前毖后。同志们,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后不思悔改。任何错误,只要我们勇于面对,就能得到大家的谅解、支持与帮助。没有失败的经验,哪来成功的光辉?” “陈州这次出了易章矿难的事,我相信大家的心情都不好,都很沉痛。一个不敢将真相呈现出来的思想,是很危险的,也是很邪恶的。我们必须要记住,一切权力都应该在阳光下运行。只有将权力暴露在阳光之下,权力才能焕发出它应有的光芒。” “权力是人民赋予我们的。权力是用来服务人民的。任何将权力视作私有的想法,都是在与人民为敌。” 许一山在会上讲了一个多小时,他阐述了权力与责任、义务之间的关系。总结出来一个决定,在未来是三个月内,陈州所有官员都必须按照所属组织,全面准确地向组织汇报思想。只要不触犯刑法,一律予以原谅。 这个决定的潜台词就是给大家释放了一个信号,有问题说出来,组织不予追究。但如果妄图瞒天过海,一旦查处,必将重处。 会议结束后,许一山没留下吃饭。他要去一趟医院,安排一下妹妹许秀的事情。 第2065章 许秀拒回衡岳 陈晓琪因为要上班,她不能久留在陈州。因此,在许秀产后第二天,她便回去了桔城。 在她走之前,她将正在香河的许小山和祝韵叫去了陈州。这才出现了许一山赶去陈州市见妹妹许秀时,碰到了三弟许小山和他女朋友祝韵。 聂波出事之前,他已经安排了家里的事。他请了两个保姆来照顾许秀。但许秀觉得人多了,开支太大,便辞退了一个。 许秀还在妇幼保健院,但原来的高干病房已经取消了,成了普通病房。由于一时之间还不能全部改换,因此,她还是单独住在套间的病房里。 许一山要做的事,就是让三弟许小山护送许秀回衡岳。 聂波还在接受调查,家在陈州的许秀在陈州举目无亲。她刚生产,身子还很虚弱。虽有保姆照顾,可是身边缺少亲人,精神方面便会出现缺陷。 许秀回去衡岳,至少有娘在身边。何况,衡岳的家里,有娘,有桔城去的船娘,还有他自己两个孩子。如果再加上许秀三母子和保姆,家里就会很热闹了。 家里热闹,便会冲淡许秀对丈夫聂波的担忧。 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的想法也得到了陈晓琪的热烈赞同。陈晓琪甚至表示,必要的时候,她爸妈可以来衡岳帮忙照顾。 谁料许秀却不同意回衡岳。 “哥,我的家在陈州。”许秀倔强地说道:“我哪里都不去。” 许一山劝慰妹妹道:“你回衡岳,有娘在身边,我能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陈州,身边没个亲人照顾你,我怎么能放下心来呢?” 许秀笑了笑道:“哥,我在陈州,是在自己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回去衡岳,就只能去你家。虽然你是我哥,但我还是有寄人篱下的意思。所以,我哪都去。再说,在陈州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两个孩子呢。我要在陈州等他们的爸爸回来。” 许一山沉默无语。他相信聂波能经得起考验,可是有很多事,不是一厢情愿的事。聂波此次投案自首,事先并没与许一山通气。许一山到现在也不清楚聂波投案自首的目的是什么。 在刚接触易章矿难的时候,聂波就与他谈了徐涛送他钱的事。聂波说得很现实,如果他当时不收徐涛送的钱,所有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聂波虽然是个刚正不阿的男人,他不惧怕危险,不怕邪恶,但即将临盆的妻子许秀成了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一旦自己公开与徐涛这帮人为敌,他的家人很可能受到伤害。 聂波当然没将徐涛送的钱据为己有。他当即悄悄转手交给了国库,并留下了证据。 他在陈州已经有五年多时间,身边多少还是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许小山在一边劝姐姐道:“姐,大哥说得对。你回衡岳了,我们大家都放得心。你的家是在陈州,但衡岳也是你的家啊。” 祝韵紧接着许小山的话说道:“姐,我也觉得你带孩子回衡岳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衡岳离香河近,我和小山有时间就能回去看你。” 许秀摇着头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们也不要劝我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陈州。” 许一山生气地骂了她一句,“秀,你看看你说的什么狗屁话?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你非要留在陈州,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让一家人都很担心你。” 许秀笑了笑道:“我不要你们担心。哥,你放心吧,我也不会对外面的人说,你是我哥。” 见劝不了许秀,大家都显得很颓丧。 许秀的性格本来就执拗。如今丈夫出了事,她自然不愿意离开家。按她的话说,她担心聂波哪一天突然回来,会没人给他开门。 许一山临时接管陈州市的事,一家人除了许秀外,大家都知道。大家之所以瞒着许秀,就是想让她回衡岳。 许一山更是郁闷,自己能指挥千军万马,唯独指挥不了自己的妹妹。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太爱护他们了。在许一山看来,爹许赤脚离家后,他作为长子,就应该承担起长子的责任。 这就是他一直坚奉的“长兄为父”。 祝韵随着他来到外间,低声说道:“大哥,我能与你聊几句吗?” 许一山客气笑道:“能啊,小祝,我们自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祝韵现在跟着许小山来香河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配合香河市政府建设新能源汽车基地项目。许小山的导师徐菁将香河市项目全权委托给了许小山。事实上,许小山现在成了徐菁导师在香河项目上的代言人。 “项目进展怎么样?”许一山在听了祝韵的话后,问起他关心的事来。 “一切都很顺利。”祝韵微笑道:“哥,现在香河市的人,将你抬得很高呢。都说,没有大哥你,香河就没有今天的交运之城称号。” “交运之城?”许一山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交通运输之城啊。”祝韵抿嘴笑道:“这个称号,还是燕京某领导亲自说的。” “某领导?”许一山笑了,“小祝,到底是领导家庭出身的,说话学会了这一套啊。” 祝韵便红了脸,她在沙发扶手上写了一个字,许一山一看,就知道她写了一个“梁”字。 许一山心里一动,好奇地问道:“现在大家都忌讳说他的名字了吗?” 祝韵笑了笑道:“大哥,爷爷会找你说的。” 听说祝老要找自己,许一山抑制不住兴奋道:“我也早就想见祝老他老人家了。” “爷爷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祝韵担忧着说道:“他现在在要求疗养,不能见客。我这次跟小山来香河,爷爷交代过我,认真做事,老实做人。” 许一山猛地想起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明明可以凭颜值吃饭,偏偏要靠本事生活”。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小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祝韵脸一红道:“小山干嘛,我就跟着干嘛。”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禁涌起来一丝温暖。祝韵出身尊贵,她想发财或者想从政,都会有一条康庄大道摆在她面前。 但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尊贵的出身一样,她跟在许小山身后,居然活得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祝韵突然压低声音道:“大哥,爷爷让我告诉你,心里不仅要装着百姓,更高装着天下。” 许一山颔首道:“请祝老放心,他的教诲,我会铭刻在心上。” 许一山不会知道祝老这句话里的深意,他也不会知道另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正在两千公里外的中原省上演。他更不知道自己会被深卷进去。 第2066章 中原事变 华夏腹地的中原省,地广人稠,物产丰茂。自古以来有得中原得天下之说。 五年前,胡进调中原,大有问鼎天下之意。 这是一片孕育华夏文明之地,五千年的璀璨文化历史,中原省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也是一片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从古至今,华夏十个人,必有一个中原人之说。 但凡执掌中原之人,其后必上燕京执牛耳。这已经成为惯例。毕竟,能执掌华夏人口最多的省份,自然能问鼎天下。 胡进坐镇中原,自有深意。 从中部省一步到位中原省,就已经能清晰地看出胡进仕途未来的轨迹了。 执掌中原的胡进,似乎也没让人失望。他一上台便推出自己的“五个中原”宏伟计划,一度掀起华夏的建设热潮。 然而,非议也如影随形而至。 胡进在中原施政,手法与在衡岳市如出一撤。他根本不考虑财政的承受能力,在掏空中原积蓄的财政基础后,大举借债,维持繁荣。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政府财政形成巨大亏空,而老百姓却在亏空的财政下享受到了政策的极大优惠。 最典型的一件事,胡进用三年的时间,便将中原省居高不下的房价打压了下来。 房价是直接影响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关键。一直以来,疯狂上涨的房价让无数家庭掏尽三代的钱包还不能买一个遮风避雨的家。许多家庭穷尽两代或者更多代的时间,为一个家起早贪黑。 房贷成为套在无数人脖子上绞索。许多人每天一睁开眼,心里便会想起还欠着银行几十或者成百上千的欠款。而且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二十年,最长的房贷,甚至能贯穿一个人的一生。 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而且似乎陷入了死胡同。任何家庭,仿佛都逃脱不了背负房贷的宿命。 试想,一个人每天睁开眼就要为欠债而奔波,他的幸福感何在? 胡进敏锐地发现,拉高房价的罪魁祸首就是土地。土地成为财政的主要来源,在放开房地产市场就已经形成了。 土地财政是无数地方政府的主要来源,政府要维持高运转、高消耗的行政功能,就必须得有源源不断的财政收入。 卖地,一度是大多数地方政府的主要工作内容。 要想将房价降下来,首先就得将土地成本降下来。土地成本下降,直接影响到地方财政的收入。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特别是胡进在将财政消耗殆尽之后,再利用行政手段将土地成本降下来,财政亏空的窟窿就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程度。 土地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再生的资源。土地总有用尽的时候。胡进曾想过利用其他产业来替代土地财政,遗憾的是他一直没找到突破口。 当财政政策遭遇到难以为继的困境时,胡进的眼光便开始瞄准了一部分人。 聪明的胡进知道,所有借着政策的东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他们都有着洗刷不掉的原罪。而这些原罪,就成为了胡进的目标。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黑运动,在中原省拉开了序幕。 胡进开了一个非常隐秘的内部会议。会议要求会后不作会议纪要。参会人员,都是中原省手握重拳的各路人马。 会上,胡进要求,全省之内,个人资产在一千万以上的人,都要进入一个名单。这个名单将由他负责保管,列为绝密文件,且永不解封。 中原是个大省,经过几十年的经济发展之后,个人资产在千万以上的人,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名单终于出来后,胡进在浏览一遍名单后,拿起面前的红笔,将一个名叫“中原钢铁集团”的公司圈了起来。 中原钢铁集团公司从名字上看,这应该是一家国企或者央企。而事实上,这是一家彻头彻尾的民营企业。 公司老板叫张兆振,追溯他的出身,原来是个农民。 张兆振是个头脑灵活的农民。农闲之余,以走村窜户收购废旧钢铁为业。张兆振收购废铁,在当地是很闻名的。首先,他从不压价。其次,他从不克扣称两。日子一长,很多人都愿意将废旧钢铁卖给他。 当然,张兆振收购废旧钢铁是有来头的。他的一个亲戚就在本地的一家钢厂担任副厂长。 有一次,张兆振送废铁去钢厂,亲戚在与他闲谈的时候,抱怨现在的钢厂产业跟不上需要。市场上的钢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 说者本无意,听者却有心。张兆振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从电视上报纸上看出来一个信息,未来市场对钢材的需求,将是一个天量的数字。 炼钢本身就不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行业。曾几何时,社会上出现过一股大炼钢铁的热潮。那时的张兆振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了。他亲眼目睹过土炉子土灶,只烧柴就能炼出铁疙瘩的事实。 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张兆振相信他能炼出来钢铁。 亲戚听说他要炼钢,高兴地找上门来,提出他以合股的形式,两个人一起炼钢。 想到就做到,张兆振拿出全部家当,加上亲戚拿来的十万块,又从银行贷了十万,拿着五十万块钱,张兆振开始了他的创业。当时就取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中原钢厂。 其实,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五十万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两个月后,在张兆振老家的宅基地上,就竖起了一座炼钢的高炉。 有人说,张兆振的成功,是时代造就了他。而张兆振却坚持,是胆量成就了自己。他有一个从不对外讲的秘密,那就是他曾经想过,如果事业失败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跑去火车道上卧轨。 张兆振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他炼出来的第一炉钢,就被当地钢厂高价买走,并承诺张兆振钢厂炼出来的任何产品,他们都将收购。 三十年过去,中原钢厂已经从小作坊变成了现代化的钢铁企业集团,员工也从过去的两家自己人,发展成为拥有一万多人的大型民营企业。 功成名就的张兆振如今已经从企业顶尖位子上退了下来,他的大儿子张彪接了他的班,成为中原钢铁集团的掌门人。 胡进记得张彪。他初来中原履职的时候,在欢迎他上任的宴会上,他与张彪就有过直接的接触。 作为大型企业的老板,行业的领军人物,张彪对他这个年轻的省级领导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在胡进主动给在座企业代表敬酒的时候,张彪居然推脱身体不适,而婉拒与他碰杯。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张彪表现为倨傲,那么,胡进下基层视察企业时,张彪表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倨傲了,而是骄横。 胡进记忆很深刻,在他去中原钢铁集团视察的时候,董事长张彪以正在开重要的集团会议,而未下楼接待新任省长的视察。 第2067章 翻盘之举 中原省派出调查组进驻中原钢铁集团,全面清查中原钢铁集团偷税漏税问题。 随着调查的深入,集团法人代表、董事长张彪被控制了起来。 在调查组进驻钢铁集团后的一个星期,突然宣布张彪因“涉黑”被逮捕。 一个那么大的钢铁公司老板涉黑?这让很多人都感觉到不可思议。毕竟,在这个用钱什么都能解决的时代,中原钢铁的老板张彪,完全没必要冒风险去采取所谓的“黑社会”手段。 就在人们各种猜忌声顿起时,电视与报纸开始披露中原钢铁集团的内幕。 根据披露的细节,人们发现一直被誉为“良心企业”的中原钢铁集团,一直被一层光鲜的外衣套着的。光鲜外衣掩盖着他们的累累罪行。 在中原省省府所在地的正州,中原钢铁集团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大企业。每家都以有人在钢铁集团工作而自豪。在中原钢铁,只要是正式员工,不但享有丰厚的工薪,还能享有令人羡慕的福利政策。 比如,集团公司规定,在企业工作满五年的,由企业分配一套市区内的两居室商品房。不要房子的,可以折算成现金实行一次性补助。 中原钢铁集团家属区,是正州市地段最好,设施最齐全,环境最优雅,占地最大的居民小区。全小区可容纳五千户入住,是正州市最大的企业小区。 集团从张兆振时代开始,一直延绵到现在的张彪时代,中原钢铁都是中原省慈善业的排头兵。根据有关方面统计,接近三十年的中原钢铁集团已经累计给社会捐助了将近十亿的善款。 这样一个名声显赫的大企业,居然会涉黑?而且涉黑的主体人物是老板张彪?当消息传遍中原省大街小巷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又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事实。 直到张彪穿着囚衣出现在电视新闻上,他当着全省人们的面,承认自己有罪。 张彪的电视认罪,将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压了下去。胡进在五年后取得了旗开得胜的一战。 有人敏锐地感觉到了,胡进全面清理整顿中原省的民营企业,他祭出了一面令人生畏的大旗——扫黑行动。胡进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对中原钢铁集团的首战告捷后,中原省一夜之间派出了五十个调查组,分赴全省大中型民营企业调查取证。 整个中原省顿时人心惶惶起来,人人都有了自危的压迫感。 胡进扫黑,赢得了社会公开赞誉。一时之间,他的风头无两。 第一个标志性的事件,还是来自中原钢铁集团。在调查组进驻中原钢铁集团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张彪公开受审的新闻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审判的结果是,张被追究负领导黑社会集团的罪行,偷说漏税罪,以及其他大小十几个罪名,被判处无期。重点不在他被判多少年,重点在张彪名下的中原钢铁集团被收归了国有。 中原扫黑,就像一股巨大的风暴,迅速席卷整个华夏。 许一山在看过判决书之后,久久没有出声。 他彻底明白了胡进的意图。胡进此举,不谓不高明。他利用扫黑之名,给老百姓营造一个平安社会的印象。再以没收的手段,填充他早已亏空的巨大财政窟窿。 胡进这是在反攻了。他要利用这最后的一招,来赢取他的政治意图。 肩负经作区和陈州市重担的许一山,第一次正式静下心来审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在陆书记与他交代,将陈州市临时托付给许一山的时候,中部省似乎有意将陈州市忽略了一样。他们既没安排新书记来接任,也没要求陈州市例行工作汇报。 燕京调查组在回去后,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闻化、聂波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仿佛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陷于沉寂。 易章救援工作结束后的第三个月,许一山拨通了陆书记的电话。 因为闻化和聂波都是陆书记的直接下属,他应该比自己更了解易章矿难处理意见的走向。 电话接通,两个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陆书记单刀直入地问许一山道:“一山,你是不是想探听矿难的情况?” 许一山嘿嘿地笑,默认了陆书记的话。 “这件事不重要。”陆书记缓缓说道:“我想问问你,你对中原现象有什么看法?” 陆书记一语便将中原省的扫黑风暴定了性。他不讲扫黑,而是归纳为“现象”,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政治智慧,不由许一山不折服。 在陆书记面前,许一山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说人生当中一定会遇到贵人,那么,陆书记就是自己的贵人。 “陆书记,我对胡进同志的扫黑运动,持有保留意见。” 陆书记意外地哦了一声,饶有兴趣追问道:“说说看,你是什么态度?” 许一山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陆书记,你有没有发现,这次中原扫黑的对象,都集中是民营企业身上了。我不敢保证这些企业是否存在违法犯罪的情况,但这种有针对性的以运动的形式来开展社会管理,我觉得有很大的问题。” “燕京已经要求中原省就扫黑问题做专题汇报了。”陆书记惊异地问道:“你没接到通知?” “什么通知?” “参加听取中原省扫黑汇报专题会议啊。”陆书记狐疑地问道:“全国各地区都接到了通知,你们经作区会没有通知?” 许一山心里一动,赶紧说道:“也许,燕京认为我们经作区不需要列席吧。” “不可能的嘛。”陆书记道:“我是知道的,通知的名单里有经作区。” 许一山确实没接到此类的通知,听陆书记一说,不觉有些失落起来。难道燕京真认为经作区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吗? 陆书记突然哈哈一笑道:“一山,如果真没接到通知,我倒认为是一件好事。” 陆书记预计,这次听取中原省关于扫黑问题的会议,其实就是一个表态会。会上,将会准确体现谁支持谁不支持。 “大家现在都在观望啊。”陆书记感叹说道:“中原省这次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燕京非常重视。” 许一山沉默不语。陆书记的话,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次燕京会议,或许就是决定胡进命运的一场会议。 胡进在沉寂一段时间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他旗帜鲜明的祭出扫黑大旗,在社会上已经引起了巨大反响。根据民调,现在全国支持胡进的指数几乎呈直线上升。 他抓住了老百姓“仇富”的心理,来了一场暴风骤雨式的运动。他在向社会证明,他胡进才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为老百姓说话做事的人。 胡进翻盘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了。 第2068章 他理解他 中原省迅速成为焦点,胡进开始频繁在电视上露面。 许一山在与陆书记通过电话之后,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燕京即将召开的专题会议没有他,他并不感到意外。虽说经作区的级别不低,但还不至于与各省市比肩。 想明白这件事后,他并没觉得失落。 经作区的核心任务是探索一条新经济的道路。重点摆在经济上,并不在政治上。新型经济道路意在打通原来各省市设立起来的壁垒,真正实现资源共享,共同发展的模式。 由于历史原因,各省市的经济受地域、环境,以及各地执政主官思想的不同,经济也呈现出很大的不同。富裕地区现在是一骑绝尘,而贫困地区始终在原地徘徊。 即便是同一个政策,也会因为执政者的理解不同而出现天差地别的差异。 许一山知道,地方经济的发展,不但关系到群众的生活质量,更关系到国家的发展进程。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原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后面的人富起来的理念,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根本实现不了。 他将结果归根于民族的劣根性。很显然,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不但不会去带动后面的人富起来,他们反而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抵触和压制还没有富起来的一部分人。 有人曾经对此现象有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就好比是手拿镰刀的一群人,而未富起来的一群人,就是一片绿油油的韭菜。如果韭菜都长成了如他们一样的参天大树,他们还到哪里去割韭菜? 因此,他们不但不会带动其他人富起来,反而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其他人继续贫穷下去。 这些,在胡进的思想里,就属于涉黑。 胡进突然对民营经济出手,一方面确实有充实自己财政的愿望,另一方面,他是瞄准了时势,此时出手打击富裕起来的一部分人,能更多赢得群众基础。 事实上,社会上也确实出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丑恶现象。但凡有钱的人,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被侵犯,只能逼着自己去结交权贵。 当权力为他们撑开一把伞的时候,他们便会忘乎所以起来,认为天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有人都明白,任何一个有钱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为他撑伞的人。 这是胡进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当公权力逐渐沦为他人逐利的工具的时候,胡进在中原一声喊,惊动了整个华夏。 说实话,许一山在某些角度,还是认可胡进所为的。 他理解胡进在这时候祭出扫黑大旗,是他迫不得己的做法。毕竟,已经被权力边缘化的胡进,再不振臂一呼,他将很快被淘汰出局。 林少雄进来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察觉。 直到林少雄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回到现实。 经作区目前各项工作都推进得十分顺利。确立行政区之后,各区一把手按他的要求,都进入了领导班子集体。领导班子队伍壮大了不少,却没有出现互相牵制和抵制的情况出来。 这在于许一山在经作区实行了严格的制度化管理。他充分做到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用人措施。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走的完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路,每一名领导班子成员都有自己的工作职责和范围。绝对不会出现相互扯皮、推诿的现象。 因此,改组领导班子的想法便没有了推行下去的必要。 林少雄在被安排接替邱和出任经作区秘书长之后,他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得到了更好的调动和发展。如今的林少雄在经作区,是一个仅低于许一山的手握重权的人物。 许一山临时接管陈州市,他的工作重心被迫向陈州市倾斜。经作区的重任就基本落在了林少雄的肩上。 林少雄不愧是经济发达地区出来的官员,他的境界和视野都要比其他班子成员宏大很多。虽然林少雄过去一直在党务系统工作,但广粤省的干部,都会有意识地淡薄意识形态领域工作,而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在经济发展工作上。 以至于现在对广粤省出身的干部有一个统一的评价,抓经济在行,搞斗争缺位。 看着满脸堆满笑的林少雄,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老林,有事?” “没大事。”林少雄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手里的笔记本道:“许书记,有几个小时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林少雄说的第一个事是经作区新办公楼已经全面竣工,装修也进入收尾阶段。他需要许一山给一个确定的日期,将经作区行政中心搬迁到新办公区。 “这件事你与其他班子成员商量一下就行。”许一山略作思考道:“要确保新办公区能够入驻,确保每一位领导都有一个舒适的办公环境。” 随经作区办公区一同竣工的还有许一山倾注了大量心血建设的专家楼。 专家楼分为小洋房和别墅区。按经作区原来的规定,凡是在专业领域有特别突出贡献的专家,都有资格入住别墅。而其他专家,都配备一套不低于180平方的精装洋房。 由于经作区开出了优厚的条件,招兵买马聘请各路专家的事得以顺利实现了。但是,要想留住人,就得让专家们将经作区当成自己的家。许一山给专家安排房子,目的不言而喻,他希望来经作区的专家,不是单枪匹马来,而是举家全部迁来。 家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闲。许一山便要求大家集思广益,按照专家们家属的不同条件,配置相应的岗位。 总之一句话,他要让专家安心在经作区工作,就得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专家们的后顾之忧。 林少雄提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解决专家家属就业的问题。 专家家属都是学历不浅,且大多数是有事业基础的人。如果让她们放弃原来的事业来经作区,这是一个相对有难度的工作。 林少雄道:“许书记,我们目前已经征求了全部专家的意见,同意家属一起来经作区的专家,只占到百分之十还不到。绝大多数专家表示,她们的家属将留在原地,不随迁过来。” 许一山眉头一皱问道:“原因呢?” 林少雄苦笑道:“有父母赡养问题,也有子女入学、就业等各种问题。主要还是我们经作区目前还满足不了他们的这些要求。”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想,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让专家举家迁来经作区,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将从零开始。这对特别是拥有社会资源的家属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但凡在学术界有一定建树的人,他们都是不善于打理社会关系的人。怎么样让他们感觉经作区的未来是光明的,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的课题。 “老林,你安排一下,这两天召开一个全区教育工作会议。”许一山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新计划。 第2069章 扫黑宣讲团 林少雄显然没按着他的思路走。在许一山提出安排经作区召开教育系统工作会议时,他只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道:“许书记,你对中原省的事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笑道:“任凭风浪起吧。” 林少雄闻言,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许书记,你与章德同志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林少雄毫无遮掩直接说出广粤省一把手章德的名字,并且毫不掩饰称赞他与章德在中原省问题的态度是一致的。 林少雄出身广粤,虽然调任在经作区,但他与广粤省的关系没有割断。 这也是许一山对他的要求,经作区必须保证与广粤省有一条非常畅通的渠道。维护这条渠道畅通的人,当以林少雄莫属。 林少雄土生土长广粤人,仕途也在广粤起步。他与许一山有着不少相同的人生履历。都是从基层起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这样的经历,最大的好处就是积累了大量的人脉。人脉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捷径,许多棘手难解的问题,在人脉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林少雄一直与广粤省维持着紧密的联系,这样让经作区很多牵涉到广粤省的问题得到了及时的解决。 林少雄压低声音说道:“章德同志对中原的问题不大看好。”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他突然心里一动,林少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就中原省的事在纠缠? “前段时间,中原省去了人去广粤省,希望广粤能响应中原省的号召,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扫黑运动。”林少雄笑了笑道:“你猜结果怎么样?” 许一山想也没想就说道:“广粤省应该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吧?” “对。”林少雄笑了笑道:“广粤的同志觉得中原的建议很可笑。他们难道不知道民营经济是广粤省的重要支柱吗?如果广粤也像他们中原一样,广粤的下场会很惨的啊。” 林少雄一语道破了广粤省拒绝中原省提议的关键。许一山当然清楚,广粤省是民营经济发展得最快,也最蓬勃的一个地区。如果按中原省的意思,来一场打击扫黑的运动,将会颠覆掉整个省的经济支柱。 “前几天我回了一趟广粤。”林少雄叹口气道:“家母身体出了点问题。” 许一山赶紧问道:“伯母身体怎么了?” “年龄大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所难免。”林少雄轻轻叹口气道:“估计,这是家母归老的病了。” “老林,为人父,为人子,你要多抽点时间回去陪陪母亲。”许一山安慰他道:“人老,是自然规律。我们作为子女,千万不要留下遗憾。” 林少雄颔首道:“许书记说得对。我会尽量找时间多回家。这段时间如果耽搁了工作,请许书记原谅。不过,我发现了一个人才,如果我不在家,她能代我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许一山好奇地问道:“秘书长发现了哪一位人才?” “杨柳同志。”林少雄认真说道:“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与考验,我发现杨柳同志的工作经验和工作态度都非常不错。我有一个想法,请许书记决定。” 林少雄要将杨柳提拔到经作区秘书处来。杨柳调来经作区,负责的是区里各项接待工作,本就在林少雄的领导之下。现在林少雄要求将杨柳提拔到经作区副秘书长的位子,这让许一山就感到有些为难了。 “杨柳同志年轻,工作充满活力。”林少雄总结着杨柳的优点说道:“她原来在地方接待部门工作,从没出现过差错。来我们经作区以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我认为,将杨柳同志安排到更适合她的岗位上,有利于促进工作的提升。更能贯彻经作区选拔人才的政策。” 许一山沉吟好一会才说道:“我个人认为,对杨柳同志的提拔还是需要慎重一点。杨柳同志确实是一名优秀的干部,对同志的进步,我们要积极鼓励,加以鞭策。至于提拔,过段时间再说。” 他婉拒了林少雄要求提拔杨柳的建议,显然让林少雄有点不高兴了。 但林少雄没在神色上表露出来,他赞同道:“我支持许书记的意见,就多考察一段时间吧。” 突然,他话锋一转道:“许书记,还有件事我想汇报一下,中原省昨天来了一个函件,他们将会安排一个扫黑工作宣讲团来经作区宣讲,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扫黑宣讲团?”许一山狐疑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林少雄笑笑道:“很简单。根据中原省近期发布的报告,中原省已经取得了扫黑阶段性的胜利。胡进同志指示,要将中原扫黑的经验推而广之。因此,他们成立了一个以公检法为主的宣讲团,赴全国各省市宣传扫黑工作的经验。”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我们经作区有黑社会吗?” 林少雄笑笑,没有正面回答。 “这个宣讲团都去了哪里宣讲?” “我们应该是第一站。”林少雄说道:“下一站,应该就是广粤省。” “他们把我们当做第一站?”许一山苦笑道:“中原省是什么意思?我们经作区就值得他们那么重视?” 林少雄道:“函件上说,这是根据胡进同志的指示决定的。” 许一山这下有点为难了,答应让中原省的宣讲团来,他成了第一个支持胡进的人。不答应他们来,胡进会怎么想? 胡进将宣讲的第一站摆在经作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现在急于要向社会宣传他主导的扫黑政绩,他需要赢得地方的支持。 胡进的扫黑虽然是以运动的形式开展的。但这次扫黑并没引起社会的反感,反而赢得了一片赞誉。如果经作区拒绝他们前来宣讲,就等于是许一山不支持他胡进。 胡进的扫黑运动当然也遭到了不同声音的批评。褒贬不一的情况下,他需要借助宣讲的机会,来给扫黑运动正名。 毕竟,扫黑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影响。一度以来,被传这是拿民营经济开刀。如果这种思想再不加以阻止,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 根据中原省通报,目前中原省已经抓获了涉黑人员三百多人。这三百个人的身后,就是三百家民营企业。而且,中原扫黑,呈现出愈来愈烈的态势。中原民营企业现在是哀鸿遍野,人人为求自保,都在想方设法洗刷和切割各种不利于自己的关系。 “许书记,我们经作区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再说,我认为我们经作区不存在任何涉黑的问题。” “你的意思,不予接待?”许一山试探地问了一句道:“其他班子成员怎么看?” 林少雄迟疑着说道:“我还未与其他同志沟通。” “这样吧,晚上我们开个临时会议,请在家的所有班子成员都参加。对了,另外请杨柳同志列席。”许一山吩咐道:“会前,不公布会议议题。” 第2070章 半边天发言 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会议按时召开,在家班子成员无一缺席。 许一山对文山会海本无好感。经作区成立之初,他就对会议有过明确的要求,非必要不召开全体会议。 班子成员会议一向被视为集体领导的象征。许一山反感开会,并非是反对集体领导。而是他深有感触,开会就是在消磨时光,慢性自杀。 中原省要求来经作区宣讲扫黑成果。由于这是宣讲团的第一站,可以认为是宣讲团的破冰之举。一旦宣讲成为事实,胡进就能顺利将他的宣讲活动进行下去。 很显然,一旦接受宣讲团来,就将被视为认可和支持中原省的扫黑运动。 聪明的胡进将第一站放在经作区,可谓深谋远虑。 广中经济协作试验区现在被公认是梁国明的手笔,是在梁国明的鼓励和支持下成立起来的。经作区不但具有国家探索新型经济模式的大方向,也有梁国明试水经济改革的试验意味。 经作区接受宣讲,可视为梁国明认可和支持中原省的扫黑运动。 其次,在胡进看来,别人或许会婉拒他的宣讲团。但许一山不会。许一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他特别需要他支持的时候,许一山不应该会置之不理。 胡进巧妙地抓住了许一山的心理,这才将第一个函件发来了经作区。 林少雄主持会议,他让会务人员将中原省的函件每人复印了一份,分发给了参会领导。 等到大家都看过了函件内容后,林少雄才宣布会议开始。 “同志们,今天的会议,是许书记要求召开的。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和决定刚才看到的函件内容。现在,我们请许书记讲话。” 许一山抬起头,冷静地扫视了一遍会议室,缓缓说道:“同志们,刚才秘书长同志已经谈了会议的内容。我们今天要深入认真地讨论一下会议的核心思想。在座的各位同志,都要谈谈自己的看法。经作区的核心任务各位都清楚,我们主要的任务是探索一条更适合未来社会发展的经济形式。社会发展,必然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有矛盾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要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矛盾。” “工作与生活中存在矛盾,是正常的。而且我认为,矛盾是促进社会发展的一种动力。因为矛盾的产生,一定是一种观念与另一种观念的碰撞。只要认清矛盾的本质,才能找到解决矛盾的办法。” “我们已经接到了中原省要求派宣讲团来经作区宣讲的函件,在决定是否接受宣讲团之前,我认为有必要认清经作区是否存在这种社会现象。把有矛盾的对立面归纳成为黑社会组织,有不有这个必要?” “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局面,保护群众合法权益不受侵犯,是我们每一位领导干部的职责。我们应当鼓励和支持打击违法犯罪,对所有侵犯他人合法权益的人,必须予以重拳。接下来,请各位同志就会议的主题内容谈谈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吧。”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讨论声。这在过去的会议上,是看不到这种现象的。 在许一山决定召开会议前,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结果。 经作区的班子成员,大多数是当初邱和一手建立起来的。既然是邱和主导的班子,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许一山本意是不想趟浑水。胡进大动干戈搞扫黑运动,让许一山感觉到他是在小题大做。他当然明白胡进的意图,他是需要借助扫黑运动来扩展自己的影响力,形成一股力量与梁国明对峙。 胡进上次来经作区调研的时候,与许一山有过一次谈话。 许一山从胡进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意思。胡进主动在梁国明面前的示弱,并没有赢得梁国明的认可。 这是胡进最懊恼的一件事。他在许一山面前感叹,自己英雄一世,最后还是留下了屈辱的历史。胡进坚定地认为,他与梁国明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甚至说出了“有他无我,有我无他”的悲壮话,他必须绝地反击,最后一搏。 中原扫黑,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应该被视为胡进的翻盘之举。 事实上,中原扫黑所形成的巨大影响力,已经迅速席卷了华夏大地。在群众当中出现了一种声音,胡进才是真正心里装着老百姓的领导! 胡进或许不会明白,正是这种声音,才是构成对他威胁最大的声音。 胡进急于要扩大扫黑的影响力,他就必须走一条宣讲的道路。他需要借助宣讲来树立他的形象,从而形成一种向燕京施压的压力。 很快,班子成员开始谈看法和意见了。 不出许一山所料,班子成员无一例外表达了他们的看法,经作区不宜接受扫黑宣讲团的宣讲。 大家给出的理由大同小异。经作区是一个经济型试验区,在经作区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什么黑社会势力。经作区的精力要放在经济发展上,不能分散,更不能让某些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运动来冲淡经作区的发展氛围和趋势。 与会班子成员无一例外都谈到了“政治色彩”,看来,大家都清醒地认识到了,中原扫黑,就是一场带有强烈色彩的政治运动。 林少雄最后一个发言。他在总结了前面班子成员的发言后说道:“我赞同各位同志的意见,但是,我们现在要以什么样的形式婉拒中原省的函件要求?” 直接回函拒绝中原省,显然不合适。可是不拒绝,木已成舟,大家都无退路。 所有人都来看许一山。许一山的意见,将是决定性的意见。 许一山却没直接表态,他将眼光落在列席会议的杨柳身上,微笑着道:“各位,我们先听听班子外的意见吧。请杨柳同志谈谈看法。” 杨柳一愣,被安排列席领导班子成员会议,已经让她有些意外了。现在一把手许一山亲自点她的名,让她谈谈看法,这不由她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杨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涨红了脸,赶紧站起了身,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许一山,又去看会议室里的各位领导。 “杨主任,请你谈谈这件事的看法。”许一山提醒她道:“我们需要倾听不同的声音。” 杨柳使劲点了点头,她慌乱地表态,“各位领导,我怕说不好。” “没问题。你就谈谈自己的看法。”林少雄鼓励她说道:“说好说丑,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林少雄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请人列席领导班子会议,是许一山一贯的做法。因此杨柳今天列席会议,并没引起其他领导的注意。 杨柳嫣然一笑道:“那我可说了啊。说没说对,请各位领导谅解。我说的,都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说吧说吧。”班子成员中有人催促着她说道:“杨主任,你是我们今天会议的唯一女性代表,你代表着半边天说话。” “好,我就谈谈我的看法。”接下来杨柳话一出口,顿时让会议室的气氛凝固了起来。 第2071章 三条理由 “许书记,各位领导,我个人认为,中原省宣讲团来我们经作区宣讲,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好事。” 杨柳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她低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笔记本说道:“我有三条理由,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她抬起头去看许一山,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要不要将三条理由都说出来。 没等许一山开口,班子成员便打断杨柳的话说道:“小柳,理由就不用说了,请坐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让小杨同志把话说完嘛。不管说的什么,天都不会塌吧?” 他虽然是面带微笑说的这句话,但谁都能听出来话里带着责备的意思。 要说许一山的权威,在易章矿难重启救援之后才真正树立起来。在许一山刚开始提出要重启易章矿难救援的时候,就遭到了时任经作区秘书长邱和的强烈反对。 那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角力。经作区领导班子成员大多数是邱和选拔进来的,自然是站在邱和的一边。事实上邱和也确实利用了这一绝对的优势,想通过集体表决的一招,迫使许一山接受事实。 但最后还是让人大跌了眼镜,许一山不但重启了救援工作,还迫使邱和离开了经作区。 此举,以许一山全胜而落幕。紧接着,许一山改组经作区下面的行政架构,撤销办事处设区,雷厉风行一番操作过后,将经作区新成立的五个区一把手都吸收进来了领导班子队伍。 此后,许一山在经作区的基础扎实了,他的威信也得到了空前的提高。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这位年轻的领导身上蕴藏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 杨柳在被喝住不要继续发表她的三个理由的时候,已经面露尴尬,紧张不安了。但是,许一山的一句看似玩笑的话,却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她感激地笑了笑,努力平复下来心情,款款说道:“我的第一个理由是,我们不能将人拒之门外,这是礼貌,也是工作所需。” 中原省的级别比经作区大半级,这是肯定的。中原省能放下身段,主动提出来比他级别还低的经作区做宣讲,从组织架构上来讲,经作区没理由拒绝上级的要求。 此语一出,会议室便陷入了沉默。 杨柳给出的这条理由确实很尖锐。虽说经作区与中原省之间不存在任何隶属的关系,但是,组织架构却是一个不可愉悦的障碍。 这一点,连许一山都没想到。 杨柳给出的第二个理由是,宣讲活动是正面的、积极的。中原省宣讲扫黑成果,至少对社会有一个促进作用。毕竟,老百姓对社会上的一些丑恶社会现象深恶痛绝。中原省的扫黑,正是老百姓期望看到的举措。 杨柳越说越流畅了,她笑笑道:“当然,我们经作区是不存在什么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中原省的宣讲,结合我们自己的实际情况,来一个举一反三,防微杜渐的作用啊。” 林少雄连连颔首,似乎很赞同杨柳的发言。 “我想说的第三个理由,就是正常交流这块。”杨柳认真说道:“各位领导,我认为,中原省宣讲团来经作区宣讲,完全是一种正常交流的活动。当然,我们也可以看作是朋友来访,作为礼仪之邦的我们,能拒绝一个登门到访的朋友吗?” 杨柳的三条理由全部说出来之后,很显然她感到很畅快,舒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许一山的讲话,有着模棱两可的意思。那么,领导班子成员们的表态,就显得很明显了。他们拒绝宣讲团到访。现在,杨柳将三条意见说出来之后,完全堵住了班子成员的表态。 情况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是接纳宣讲团过来宣讲?还是婉拒宣讲团的到访?成了横亘在大家面前的一道难题。 毕竟,杨柳给出的三条理由,无懈可击啊。 大家再次将眼光去看许一山。 许一山沉吟良久,突然说道:“扫黑是一项群众运动,对不对?” 他问出这句话,是有深意的。在中原省刚开始掀起扫黑运动时,许一山就注意到了中原省的举动。他让秘书赵力给他搜集了中原扫黑的全部报道,从中他发现了一个规律。中原扫黑看似是政府对社会阴暗面在重拳出击,实际上胡进搞的就是一项群众运动。 胡进发动中原省的群众,积极向司法机关举报,从而形成线索和证据链,再开展大抓捕,严查深究。 任何一项运动,离开了群众就会失去生存的土壤。胡进准确地抓住了运动的精髓,从而让运动得到广泛的群众基础和认同。 许一山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领导班子成员一时回答不上来。 林少雄接过去话说道:“从扫黑的本质上来看,这确实是一项群众运动。” 其他领导班子成员开始纷纷表示对许一山论断的认同。 林少雄显然领悟到了许一山的意图,他试探着说道:“我看啊,杨柳同志的三条意见,值得大家考虑。许书记论断的扫黑是一项群众运动,也真实揭示了中原扫黑的本质。我看啊,中原宣讲团来经作区宣讲这件事,不能武断地回绝。我建议,我们经作区可以相应地与宣讲团结合,在经作区群众当中开展宣讲。” 林少雄的话,似乎将紧闭的门推开了一条缝。一道阳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许一山对林少雄的提议感到很满意。他没说出来,而是让林少雄将想法说出来,这是最巧妙的方法。 会议室再次响起一片讨论声。 随后,会议决定出台来了。 经作区欢迎中原扫黑宣讲团过来宣讲。但规格改由经作区政法部门负责。而且,经作区区一级的领导,都不参加宣讲团的任何活动。当然,个人愿意参加活动,经作区不予置评。 宣讲团的宣讲对象改成经作区的普通群众,经作区不就宣讲团作任何推广和介绍。 说白了,宣讲团来经作区,由官方活动降格为群众活动。也就是民间交流活动。 会后,将由林少雄代表经作区,给中原省发去接待宣讲团的欢迎函。 到此,大家似乎都明白了,许一山为什么要安排杨柳列席这个会了。 杨柳会态度鲜明支持宣讲团来经作区,既在许一山的预料之中,又超出了许一山的想象之外。许一山清楚,胡进的个人魅力,是女人难以抵挡的魅力。虽说胡进对杨柳有过不礼貌的举动,但却没让杨柳产生厌恶,反倒让杨柳心里生出无限倾慕。 接受中原宣讲团过来,许一山知道会遭到极大的阻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将宣讲团拒之门外的意思。但是,他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实现心里的想法。 杨柳就是他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事实上,杨柳没有让他失望。 第2072章 世态炎凉 中原省对经作区以民间交流规格接待宣讲团很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据闻,经作区是唯一接纳他们宣讲的地区。除此以外,他们联系的其他省市,均遭到不同程度的婉拒。 各省市对中原省要求扫黑宣讲的活动,都抱着暧昧的态度。其实,就是在观望。 中原省的胡进,身份本来就很微妙。梁胡之争,虽说没有发生正面的碰撞,但谁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 其实,大家早就看了出来,梁胡之争以胡进落败而暂时告了一段落。胡进没能按计划进入燕京委员序列,既让其他人意外,也让他自己慌乱了起来。 胡进要想翻盘,唯一的办法就是另出奇兵。扫黑运动就是他翻盘的举动之一。 中原扫黑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已经让华夏举国震动。其手段之凌厉,范围之广,是近三十年来动作最大的一次。 胡进是个非常聪明的政治人物。他抓住了社会老百姓对贫富不均产生的强烈不满情绪,举刀砍向毫无保护能力的民营经济,所到之处,刀光剑影,哀声一片。 事实上,胡进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每个人的资本积累,都是充满了原罪的积累。任何民营资本的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凡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都是胆子超乎常人的人。 他们为了资本的积累,往往会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直接触犯法律。在获得了原始资本之后,一部分人通过正当手段将自己洗白,一部分人仍然沉浸在牟利中不可自拔。 有人总结,在华夏发财的人,靠的都不是智慧,而是胆量和小聪明。 因此,胡进对民营资本下手,可以说百发百中。任何进入他猎杀名单的人,都无可逃遁。 利用扫黑来树立自己的政治威望,胡进走的是一条钢丝。 他可以通过扫黑来赢取群众的支持与拥护,但也会将所有的权贵都得罪光。因为,资本都是与权力勾结在一起的。打击民营资本,也就动了权贵的奶酪。 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省市谁也不敢贸然与中原省接触。主要原因,在于燕京到现在还没就中原扫黑有过明确的态度。 燕京是支持中原省的举动?还是反感中原省的所作所为,没有明确的信号。但燕京已经发出就中原省的扫黑开一个专题研讨会,侧面反映出来燕京对中原省大规模扫黑持有不同的看法。 而在这次会议的名单上,没有出现经作区的名字。 许一山答应让中原省扫黑宣讲团落地经作区,是不是与此相关,谁也猜不透。但经作区同意了中原省的要求,这让所有都在观望的人替许一山悄悄捏了一把汗。 许一山接到胡进的电话时,已经是经作区回函中原省的第三天了。 简单寒暄过后,胡进便提出要求,希望许一山亲自出席宣讲团的第一场报告会。 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好啊,你老胡有指示,我当然要遵照执行。” 胡进严肃道:“老许,我是认真的。” 许一山跟着严肃道:“我也是认真的啊。老胡。” 胡进便叹了口气,“世态炎凉啊,老许。” 许一山没有立即接他的话。胡进的感慨,他又何尝不深有体会。 当年胡进意气风发空降衡岳市,踏上他地方履职的第一步。从那时起,胡进的前景似乎就越来越明晰了。胡进在衡岳市时,各地借各种各样名义来衡岳市的干部络绎不绝。 等胡进到了省里担任中部省融城管委会一把手的时候,他已经是全国最年轻的省委常委。那时候的人都坚定的认为,胡进被列为未来领导的主要人选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但是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胡进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偏偏胡进不是个安分的人,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要想横空出世,就要拿出惊世骇俗的成绩出来。 胡进至今都还怀念那段时光。因为那时候的他,无论干什么,都能顺水顺风,都能得到上下一致的肯定。一时之间,他常常是高朋满座,群贤毕至。 让他门庭冷落的分水岭,出现在燕京委员的角逐上。梁国明犹如一匹黑马,一骑绝尘领先他跑进委员圈子,而他,却被硬生生阻挡在圈子之外。 到此,一直被人猜测的梁胡之争正式落下了帷幕。 这样的结果,是胡进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在胡进看来,即便不能分庭抗礼,至少也应该让他一字并肩。然而,失去委员的身份,预示着他再没机会与梁国明平分秋色。 现在的胡进,属于典型的困兽犹斗。 胡进见许一山没有就他的感慨表示自己的意思,便轻轻叹了口气道:“老许,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还是非常感谢你给了中原省这次机会。请老许拭目以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许一山再没说话。他非常清楚,自己与胡进的通话,并非绝密。此刻,不知有多少只耳朵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不会当面拒绝胡进的要求亲自参加宣讲团的第一场报告会。很显然,经作区将宣讲团的接待规格降到了民间交流的层面,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许一山自己也明白,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只要走错一步路,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他心里很悲哀,梁胡两人如果携手,必定会创造出来一个新世界。而现实是,胡一直将梁当做竞争对手。而梁,却视胡为威胁。 当他们还是竞争对手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出现握手言和的一幕。而一旦将对手视为威胁的时候,势必会生出杀机。 许一山不得不替胡进生出隐隐担忧之心。 以他对梁国明的了解,梁国明一旦动了杀机,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他当然也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进退两难。他是夹在两人当中最直接的人。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让他们生出不同的想法。 他倾向于任何一方,都会让另一方对他生出防范之意。他也能看出来,无论梁还是胡,似乎都在争取他的支持。 特别是梁国明,他的动作已经很明显。在易章矿难问题上,他不惜将邱和从经作区调离,在矿难真相浮出水面后,他也没护犊子,而是问责了邱和。 梁国明此举,就是在向他许一山示好。他通过邱和这个人,表达出他对许一山的信任和肯定。这是最明显的表达方式,他知道许一山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 至于胡进,一直就将许一山当成他的智囊。这是两个人格局的不一样。在胡进的心里,他许一山或许永远都只能是个配角。 胡进显然感觉到了许一山的态度,因此他没继续往深处聊,而是简单地说了一些体面的话后,挂断了电话。 刚挂了胡进的电话不久,林少雄匆匆来了。 他汇报了一个消息,祝老将在一天后到访经作区。 第2073章 东湖泛舟 祝老要来经作区,让许一山感到无比的意外。 祝老在他的政治生涯谢幕之后,是公认的不问政事的前领导人。祝老过去有一句名言,“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的不同。每个人的人生舞台都只有那么一段演出的时间。终场了,就该谢幕。” 祝老的不问政事,赢得了高风亮节的交口赞誉。 但在这个时候,祝老突然要到访经作区,还是让许一山生出许多猜测。 陪同祝老到访经作区的居然是祝韵。祝老除了带了一名司机和秘书,就只有孙女祝韵陪同在身边。这种轻车简从的风格,是祝老一贯的风格。 就像祝老说的,他退下来之后,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与天下万千百姓,并无两样。 因此,祝老的车到了经作区之后,等在高速路口的林少雄还不知道祝老已经悄悄从他眼皮子底下过去了。在林少雄看来,祝老这样级别的领导出行,不说前呼后拥,至少也应该有点动静。 许一山从办公室迎出去,看着刚才车里下来的祝老,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感动。 这位为华夏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如今已经白发苍苍。 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纵横天下的豪迈气概,他真如邻家大爷一样,笑容可掬,态度和蔼。 许一山双手紧握祝老的手,诚恳道:“欢迎您来经作区。” 他没说“视察”,甚至也没用“指导”之类的词去点缀。因为他深知祝老不喜欢这些客套。毕竟祝老说过,他现在已经是平头百姓,没资格也没理由再去指手画脚。 祝老看起来兴致很高,他环顾四周一遍,突然提出泛舟东湖的想法。 许一山以为自己没听清楚,紧张地问道:“您说泛舟东湖?” 祝韵在一边抿着嘴笑道:“对啊。来的路上,爷爷就说了,必须游一回东湖水库。” 许一山焦急地说道:“您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等您休息好了,我再陪您泛舟东湖吧?” 祝老摆摆手道:“小许同志啊,你我看累吗?别看我满头白发,我的精神却是年轻小伙子都不可比的啊。” 许一山哪敢轻易答应让祝老去泛舟东湖啊。 祝老德高望重,在党内外的威望,无人能及。这泛舟东湖,事先没有任何的预案,如何保证他的安全?虽说祝老已经是退下来的首长,但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是个平头老百姓,他是个能深远影响政局的人啊。 祝老的出身,并不显赫。他居然有着与许一山相差无几的身世。也就是说,祝老也是个草根出身的人。但祝老对华夏的影响,却不是一个时期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甚至几个时代的深远影响。 即便将祝老归于改变华夏的先驱行列,一点也不为过。 东湖水库在未列入经作区之前,水库管理处已经在库区建设了水上乐园之类的游乐设施。由于时近深秋,水上乐园项目早就闭园了,不再对外开放。 东湖水库正式划归经作区之后,许一山对水上乐园的项目加以了改造。东湖水上乐园现在也是陈州地区,乃至广粤省北方地区最好的一个水上乐园项目。 许一山坚持要做好预案才让祝老去泛舟东湖,惹得祝老生了气。他瞪了许一山一眼道:“哪有那么多框框套套?老头子就是想看看山看看水,还不能圆了愿望?” 祝老生气了,许一山便只好陪着笑脸道:“首长,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啊。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有什么风险啊?难道老头子我坐个船,船还会漏水沉了?”祝老笑了笑道:“你找一条游船来,我和你,还有韵儿一起上去。” 祝韵拍着手笑道:“我来划船。我在学校参加过皮筏艇运动队,划船的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许一山知道再阻拦下去,势必会惹得祝老大发雷霆。 祝老的脾气,很多官员领教过。只要他双眼一瞪,别人便会没好果子吃。 游船很快准备好了,是一艘画舫式的游船。 东湖水上乐园有一个项目,就是泛舟东湖。画舫缓缓行进在高山碧水之间,恍如在画里游一样。 通常,画舫都会配备动力机械。毕竟要想将整个东湖水库全部游览一遍,人力根本做不到。东湖水库之大,远非一般水库可比。这座连接中部与广粤两省的水库,绵延有五十多公里的水路。库区中间,有大小不一的山十来座,库区尾端,已经深入广粤省境内。 从祝老只让他陪同泛舟东湖,许一山便隐隐感觉到了异样。 果然,在祝老上了画舫之后,他扫了一眼画舫旁边停靠的几艘船说道:“他们就不要跟来了吧。” 这几艘船都是安排保护画舫的。谁都知道,祝老在东湖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许一山小声说道:“首长,让他们跟着,没事吧?” 祝老笑了笑道:“小许啊,你在吃饭,旁边围着一圈人看着你吃,你还有食欲吗?” 许一山便只好让保卫船等在岸边。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当年跟民间高人学过的龟息功,还只在洪山发大水的时候用过一次,一旦真发生意外,他对自己的水下功夫还是信心满满的。 画舫缓缓从码头边荡漾出去。祝韵还真会驾船,她在船尾操纵着画舫,像一面犁铧一样,船头犁开平静的水面,缓缓往湖心进发。 许一山担心湖风吹感冒祝老,便将画舫四周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祝老没有阻止他,他平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遥望库区四周巍峨的群山,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画舫到了湖心,祝韵将机器停了。画舫便像一片飘零的落叶,随波逐流在宽阔的湖心了。 祝韵钻进来画舫船舱,忙着给爷爷泡茶。 许一山的一颗心始终是悬着的,他看着忙碌的祝韵,小声说了一句,“小祝,你陪首长坐,我来烧水泡茶。” 祝老摆摆手道:“这种事就让韵儿去做。她一个姑娘家,烧水泡茶是寻常礼貌。” 许一山便笑,抱歉道:“首长,小祝姑娘可是金枝玉叶。” 祝老哈哈大笑道:“什么金枝玉叶?在我祝家,从来就不允许存在高人一等的思想。韵儿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就不配为我祝家人啊。” 湖风吹拂,波涌连天。浩渺的东湖水库湖面,除了他们这一艘画舫外,再也看不到一艘船。 祝老等孙女将茶送上来之后,对祝韵说道:“你去你自己的岗位守着,不要让爷爷掉到水里去喂了王八啊。”他等祝韵出舱去了,才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小许,我今天想跟你谈几个重要的问题。” 第2074章 平衡与制约 从祝老一下车便提出泛舟东湖,已经让许一山感觉到了异常。 祝老退下来之后,虽然把大部分时间寄情在山水之间。但以祝老的修养和修为,他不至于会在此时提出泛舟东湖的要求。 毕竟,山水欣赏才有韵味。如将山水当成观摩之物,则会失去山水灵秀之意,转而寡淡无趣。 停泊在湖中心的画舫,在东湖浩渺的水面上显得是那样的孤单和弱小。它仿佛是谁家孩子随意扔下的一片孤叶,随着微微荡漾的水面,随波逐流。 祝老面容严肃,一头白发令人肃然起敬。他深邃的眼光静静地看着许一山,缓缓说道:“一山同志,根据需要,燕京拟调整你的工作。” 许一山一愣,经作区正处在建设的关键时期,此时他离开经作区,不说是重大损失,也将对经作区的建设带来严重影响。 “首长,我是不是工作没做好?”许一山试探地问道:“经作区的工作,确实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与经作区无关。”祝老淡淡一笑道:“经作区的工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一句话评价吧,有成绩。” 听祝老对经作区的评价后,许一山的心放了下来。 经作区在确定试点之前,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是试验区。这里面包含着几个方面的意思。首先,既然定位为试验区,就表示无可借鉴。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探索新路。 其次,经作区区别于过去的深海市。深海市的出现,借助的是沿海优势。与处于内陆地区的经作区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当初建设深海市的时候,是举全国之力。而经作区,仅仅只有燕京的扶持。 其三,既然是以“试验”作为基础的,那么就允许出错。因此,即便经作区存在严重错误,也属于预设的情况之内。 祝老开门见山便提出要调整许一山的工作,这是很不寻常的事。 这位以退休之后不问政事而闻名的前首长,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找上门来,提出要调整他的工作呢? 许一山内心被震撼到了。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别情况,祝老不至于千里迢迢跑来经作区,而且还要泛舟东湖来谈这件事。 泛舟东湖的含义到此似乎已经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就是保密的需要。 显然,祝老不希望他与许一山的谈话被人知道内容。为了达到保密的目的,他除了携带孙女祝韵,居然连自己的秘书和保卫人员都不带在身边。 接下来,祝老的话让许一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正如传言说的那样,梁胡二人确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定为未来接班人。当时出于稳当的考虑,杜绝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危险,燕京同时挑选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胡进,另一个就是梁国明。 梁胡二人出身背景相同。父辈都是对华夏有着巨大贡献和深远影响的人物。梁胡二人所走的路也基本相同。他们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来对政治的浓厚兴趣。在绝大多数的大院子弟都将目标放在赚钱发财这条路上时,梁胡二人都没有被金钱和利益诱惑。 胡进起点相对高一些,这主要是因为他第一份工作就是燕京的大部委工作。 梁国明起点相对就要低不少。他的第一份工作只是地方领导的秘书。 但不可否认,梁胡二人背后,都有一支巨大的力量在支持着他们。 祝老没有隐瞒他对二人的看法。在祝老的认识里,胡进思想开放,才思敏捷,作风泼辣,喜欢出风头,敢于打破陈规陋习。但胡进有一个非常致命的毛病,他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过于严重。 这种思想是很危险可怕的,最终将导致个人的专横。 反观梁国明,他看起来就比胡进要稳重许多。梁国明一直以憨厚老实著称。特别是他在尊敬老领导的事上,与胡进有着非常分明的区别。 胡进似乎从来没将老领导放在眼里,他在老领导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骄横,埋下了他逐渐被抛弃的隐患。 祝老是一位有着非常丰富政治理念的人。他在将梁胡二人比较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梁,还是胡,其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一件事,就能看出来两个人走的路不同,但目标却都是惊人的一致。这件事就是红色概念的事件。梁国明在山城首创红色基地,胡进紧跟着就弄出来一个红色样板戏。 在胡进风起云涌大造声势的时候,梁国明却选择悄悄退出来。红色概念事件是胡进所遭遇到的第一件对他政治生命造成深远影响的事件。他的红色概念并没有得到现任的燕京领导以及已经退下来的祝老这帮老首长的认同。 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祝老那一代的领导,与现任的燕京领导,他们都不像梁胡二人一样,有着别人难以企望的家庭背景。 严格来说,祝老就是典型的草根出身。 但是祝老他们算得上是技术官僚一类的人。他们有着深厚的文化知识和扎实的专业水平。理工科出身的背景,让他们那一代人能更容易接受先进的社会文明。 即便是现任的燕京领导,无不具有超人的智慧。 当然,梁胡二人并非是不学无术之辈。但比起许一山来,他们的专业背景似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他们从离开学校之后,再没有人接触到所学专业。 反倒是许一山,在最基层的地方,整整花了九年的时间与专业打交道。 梁胡二人的胜出,似乎是历史的必然结果。 祝老叹道:“制度是制约历史发展的障碍。一个好的制度,能促进社会积极发展。相反,一个坏的制度,只会给社会和人类带来灾难。” 许一山一直在认真地倾听祝老的话,他几乎没有插一句话。 祝老也没隐瞒,梁胡二人的未来,尽管存在巨大的分歧与争议,但谁都不可以推翻或者否定最后的结局。祝老担忧的是,无论是梁胜出,还是胡胜出,未必都是最好的结果。他坦言,无论谁胜出,都将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忧虑。这样,就只能安排另一支力量,去制约和平衡未来可能出现的专制。 他们选择的对象,就是许一山。 到此,许一山开始有些不淡定了。他激动起来,慌乱表示道:“首长,这个人应该不是我。” 祝老深深看他一眼道:“一山啊,有些事,是不可以推辞的。这是责任,一个肩负着民族未来的责任啊。” 许一山心情沉重地点头,他突然感觉到一座大山一样的压力正在向他压过来。 东湖泛舟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圆满结束,上了岸的祝老心情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而许一山,此刻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他知道,一场更惊心动魄的戏就要上演了。 第2075章 各怀心事 祝老到访,让经作区涌现从未有过的激动。 这位在华夏政坛曾经留下过无数传说的老人,他的到来,让经作区沸腾起来了。 祝老以大胆、开明,富有改革精神而著称。他曾被誉为改变了一个时代的先驱。事实上,祝老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并没有因为他退出了政坛,不问政事而受到影响。 他在历史的关键时期总会挺胸而出。 中部省和广粤省在得知祝老出现在经作区的情况下,先后打来问询电话,并表示两省的主要领导都在往经作区赶来。 祝老对两省领导赶来看望他有点不高兴。但在许一山的劝说下,他还是勉强答应见他们一面。 先期赶到的是中部省的容海同志。陆天明书记因为有要务在身,便委托了容海同志代为看望老首长。 风尘仆仆到来的容海,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要比过去消瘦了不少。 二次来经作区的容海,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是代表中部省委省政府过来探望老首长的。其实,祝老每年都会在桔城的岳峰山住一段时间。祝老有个规定,他婉拒任何登门拜访的客人。因此,即便祝老在桔城,容海也很少见到他。 广粤省的章德书记是亲自赶过来了。章德同志曾做过短暂的祝老秘书,他亲自过来并不让人意外。 几位大人物同聚东湖,许一山不敢掉以轻心。在做好万无一失的保卫工作同时,他还要确保每位领导心情愉悦。 自从中原省胡进以调研的名义到访经作区后,经作区迎来了各省市来的各种名义的考察调研团。广粤省当然也来了人,但广粤省来的考察团是级别最低的一个团。 考察调研经作区,被指为梁国明站台。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梁国明的未来,已经稳定可见。 祝老分别接见了中原省和广粤省的同志,接见他们的时候,他都安排许一山到场。 在会见容海的时候,祝老谈了香河市的新能源汽车基地项目。祝老透露,新能源计划是国家重点计划,旨在解决未来能源短缺的大事。发展新能源,是未来所有工作中的重点。但是,新能源的发展不能落入套取补贴的陷阱。 容海当即表示,香河新能源项目是许一山在中部工作时主抓的大项目。目前汽车基地的各项工作都在稳步推进。最关键的一点,香河市采取人力资源股的方式,解决了技术与资金的难题。 “这些工作,都要归功于许一山同志啊。”容海感叹道:“香河市的成功经验,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的方向。那就是如何将知识变成财富,如何保护知识产权等等问题。” 许一山连忙说道:“容省长,你这是高抬我了。我在中部省,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啊。” 容海笑了笑道:“许书记不用谦虚,你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嘛。” 祝老高兴道:“你们都不用谦虚,有不有成绩,老百姓最有发言权。” 会见容海结束后,许一山送他出来。 容海要立即赶回去中部省,他对许一山挽留他吃饭的要求婉言谢绝了。 临上车的时候,容海突然站住脚说道:“许书记,我在香河发现了一个人才,准备将他安排到中部省科学技术厅去工作。” 许一山心里一动,笑道:“容省长慧眼识才,我要向你学习。” “这位同志叫许小山,现在负责香河汽车基地的技术工作。该同志工作热情高,专业知识很扎实,稍加培养,一定是个技术类的好官员。” 许一山咦了一声道:“容省长说的这个许小山,正是我的胞弟。” “是吗?”容海显得很意外地叹道:“我真没想到你们是亲兄弟啊!” 许一山道:“谢谢容省长对我弟弟的抬爱。不过,我觉得那小子不适宜从政。还是让他吃技术这碗饭吧。” 容海正色道:“小许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嘛。小山同志的特质,很适合从政啊。再说,我们中部省就缺少他那样的人才。你不是看不起我们中部省吧?” 许一山大笑道:“中部省是我老家,哪有不希望老家好的道理啊。我是觉得我这个弟弟啊,干技术比他当干部,更能体现他的人生价值。” 容海笑笑道:“这些你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要操心了。我来安排。” 许一山没有再推辞,他心里很清楚,容海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安排小山的工作,这是他在向自己示好。 以许一山掌握的线索,他已经了解到了容海深度卷入到了易章矿难当中去了。陈州当初隐瞒遇难者人数,就是他授意的。 但是,易章矿难最后的处理结果一直没有出来。中部省也没再安排新的陈州市委书记过来,陈州市还是他许一山在代管。 “容省长,你看,我现在代管着陈州市,实在是太困难了。我想请容省长尽快安排新同志到任。” “这件事,我回去就与天明同志商量一下。”容省长打着哈哈说道:“我们主要是考虑闻化同志的问题。”他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这件事很快就会出结果了。闻化同志可能会回到原来的位子。有消息证明,经过认真调查后,闻化同志并没牵涉到易章矿难的腐败问题。” “是吗?”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容省长消息很灵通啊。” 容海笑笑,没再说话。 “对了,听说中原省的扫黑宣讲就要来经作区了?”容海突然问道。 “是啊。”许一山坦诚道:“中原省在扫黑这个问题上,还是有些经验可以学习借鉴的。” 容海哦了一声,“胡进同志还真是个敢想敢干的同志啊。” 他上了车,与许一山告辞。 祝老接见广粤省章德同志时,许一山还是被安排列席了。 章德是第一次到访经作区。在祝老接见容海的时候,他已经兴致勃勃听取了林少雄的汇报。 广粤是经济重省,它的经济总量是其他七八个省的总和。因此,广粤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毕竟担任过祝老的秘书,因此他在见祝老的时候,比容海要轻松得多。 祝老也很轻松随意,在简单聊了几句后,便聊到了中原省扫黑宣讲团的问题上来了。 显然,章德来见祝老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中原省的胡进同志准备在全国搞一次扫黑宣讲活动。”章德直奔主题道:“我想听听老首长的看法。” 祝老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冒出来两个字,“折腾!” 章德便没再问下去了,祝老的两个字,已经给胡进的扫黑宣讲活动判了死刑。 到此,容海和章德先后赶来经作区见祝老的目的,似乎呼之欲出了。他们都是心怀目的,来探听祝老对这件事的看法的。 章德在陪祝老吃过一顿饭之后才回广粤,临走时,他语重心长地对许一山说了一句话,“关于宣讲这件事,慎重慎重。” 第2076章 疯狂的扫黑运动 中原扫黑运动愈演愈烈。 各路新闻频繁报道中原扫黑的成绩。胡进也开始频繁在电视上露面,侃侃而谈扫黑的现实作用和历史意义。 有人将中原扫黑运动写成了剧本,开始拍摄一部叫《扫黑风暴》的电影。电影的主角自然是以胡进为原型的,内容是反映中原钢铁集团涉黑大案。 中原扫黑的风暴开始迅速席卷整个华夏,各地都从观望发展到跟风。 仿佛是一夜之间,整个华夏都像变了天一样。 令人奇怪的是,燕京对中原扫黑和蔓延至全国的扫黑风暴不置一词。没人知道燕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原来预定的召开关于中原扫黑运动的专题汇报会也没了消息。 情况变得似乎诡异了起来。 一时之间,胡进风光无限地抛头露面在各种新闻上。 各地开始出现去中原取经的现象,经作区的林少雄也就取经的事,来请示许一山了。 “许书记,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目前已经有不低于十个省市派了代表团去中原省交流扫黑经验了。我们经作区是否也该去?” “交流扫黑经验?”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们身边现在真有那么多黑社会吗?” 林少雄一愣,低声说道:“大家都在跟风,我们总不能落人太后吧?”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许一山道:“老林,你想想,如果我们的社会上真有那么多黑社会性质的人,这是不是在否定在任领导工作上存在重大缺陷?”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少雄顿觉额头上开始冒汗。许一山这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揭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道理,全社会都来扫黑,说明社会上真有黑社会,而且已经到了非打击不可的地步。同时,暗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任领导无方! “我明白了。”林少雄冷汗涔涔说道:“我们不能掺和进去。” 许一山没有回应他的话。林少雄冒出来派人赴中原省交流扫黑经验的提议,本意是担心经作区跟不上别人的步伐,却没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他的提议被许一山不动声色就否决了。 经作区不主动派人去中原省,中原省却没忘记派扫黑宣讲团来经作区。 扫黑宣讲团的主要作用,是宣传中原省的扫黑成果,阐述扫黑运动的现实作用和历史意义。代表团由一位省政法委副书记率领,风尘仆仆赶来了经作区。 尽管胡进亲自打了电话,也给了许一山明确的暗示。但是在宣讲团来经作区的时候,许一山还是没有露面。他甚至都没让林少雄出面接待,只安排了杨柳负责宣讲团在经作区的全部活动。 中原省扫黑宣讲团对经作区将他们来宣讲扫黑活动定性为民间交流很不满。团长当着杨柳的面发了大脾气,指责经作区太不重视他们宣讲团的到来。 杨柳一直陪着笑脸,不解释,也不争辩。 在团长提出要见许一山时,杨柳不紧不慢地告诉他,许书记不在家。 “给你们许书记打电话。”团长怒气冲冲地冲杨柳发脾气道:“你们经作区什么意思嘛?我们千辛万苦来宣讲,你们却当做民间交流,这太不像话了。你们经作区眼里还有我们中原省吗?” 无论团长怎么发火,杨柳始终面带微笑,不再多说一句话。 因为定性了宣讲团来的规格,经作区非但一把手许一山不露面,领导班子成员也没一个出面。除了接待处的杨柳,整个经作区的领导,再没人过问宣讲团。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宣讲团晾了起来。 但是,领导不出面,不等于宣讲活动就没有了意义。在杨柳的协助下,宣讲团自己动手,借了经作区的礼堂,布置了扫黑成果展览厅。 中原扫黑宣讲团预计在经作区停留三天。 这是中原扫黑成果第一次出省。胡进特别重视这一次的宣讲活动。他亲自打电话了解了经作区的情况,在得知经作区至今还没一个班子成员出面接待,胡进在电话里久久没有出声。 扫黑宣讲团出省,是胡进重要计划中的一环。他需要借助扫黑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中原省通过扫黑运动,已经风声鹤唳。他这对带有明显针对性的扫黑运动,已经让所有人感到了人人自危的恐惧。 特别是他下令抓捕来中原的辩护律师,更是将扫黑推向了一个高潮。 抓捕律师事件引起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中原钢铁集团的老板张彪被捕之后,张彪之父,中原钢铁创始人张兆振明白,要想救儿子,就只能从燕京聘请大律师过来辩护。 以张家的实力,聘请知名律师不在话下。于是,燕京一家非常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在高额的辩护费的诱惑下,接了这桩官司。 律所决定,由全国最负盛名的刑辩律师陈村负责张彪涉黑犯罪辩护诉讼。 此事传到胡进耳朵里,胡进大怒,下令将张兆振抓了起来。 律师陈村带着助手从燕京赶来中原省后的第三天,也突然被抓。 抓陈村的理由有三条。第一是陈村在中原省期间,与社会上风尘女子有染。风尘女已经将她与陈村及其助手干过的不可描述的事,全面作了交代。 其二,陈村在调查取证期间,明显存在与当事人有串供的事实。 其三,陈村本身存在严重罔顾事实的情况,在高额辩护费用的诱惑下,违背了法律宗旨。 三条证据,条条证据确凿。 著名刑辩律师被抓,当即引起了轰动。胡进这是在向外界公开一个事实,不管多大的律师,到了中原省,屁都不是。 陈村被抓,直接引发包括燕京在内的所有律师,拒绝接中原省任何一桩诉讼案子。 至于中原省本地律师,早就对外公布,不接任何刑事诉讼案件。 胡进下令,全省重大刑事案件,特别是涉黑案件,一律由相关部门指定刑辩律师。 中原省进入一个快审快判的时期,第一个被扫黑打掉的中原钢铁集团,由于涉及三十几起罪名,老板张彪被判处死缓,其父张兆振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张家亲属,大大小小被判了十九个,刑期从三年到十年不等。 宣讲团宣讲的第一个案例,就是中原钢铁集团的涉黑案。 第2077章 胡进的悲哀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扫黑宣讲团由于还没确定好下一站的目的地,在经作区三天的宣讲活动结束后,居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按宣讲团原来的计划,在经作区宣讲结束后,立即赶赴广粤省进行下一站的活动。但是,在他们联系广粤省后,遭到了广粤省明确且态度十分坚决的拒绝。 陷入困境的宣讲团只好将目标转向中原省。 中原省的陆书记干脆不接电话,省长容海也对宣讲团去中原宣讲的要求态度暧昧不清。 广粤和中部两省都是派了代表团去中原省有过交流的,可是在中原省提出赴两省宣讲扫黑活动时,遭到了两省不同程度的婉拒。 宣讲团现在打道回府中原省,肯定是灰头土脸的。可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路,宣讲团便只能停滞在经作区,进退两难。 坐镇中原省的胡进气得暴跳如雷,他在连摔了几个杯子后,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手机上。 “老许,看来我败了。”胡进伤感不已地叹道:“到现在,我胡进算是彻底理解了人走茶凉的意思了。” 胡进将宣讲团出省活动分别定在经作区、广粤省和中部省,不是随意的,而是精心的安排。 经作区虽然是副部级单位,但与各省市还是差着那么一点点意思。宣讲团活动选在经作区试水,意义非常重大。他需要看燕京的态度。 如果燕京对经作区的宣讲活动没有出面制止,那么他就可以向其他省市延展他的计划。 第二站选在广粤省,意义也非同小可。广粤省一把手章德同志,当年受胡进父辈恩惠很大。甚至可以说,没有胡进父辈的提携,他章德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现在他胡进需要别人的支持了,作为曾经受过胡家恩惠的章德,应该要拿出报恩的态度出来。至少能接纳中原省扫黑宣讲团的宣讲活动。 第三站选在中部省,也不是没有意义。试想他胡进当年从燕京空降到地方工作,第一站不就是在中部省的衡岳市吗? 其实,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想明白。空降到地方的干部,绝对不是没规律可循的。但凡空降的地方,必定是有利于空降的干部能得到更多的照顾和支持。 稍微细心的人就能发现,中原省一把手陆天明同志,曾与胡进的父辈有过不错的交情。 而且胡进在中部省期间,一直也是陆书记在照顾着的。当年陆书记身边的三驾马车,除了许一山的草根身份之外,另外两个谁不是根基深厚的人啊。 当然,将胡进、梁国明和许一山归纳为陆书记的三驾马车,显然是抬高了陆书记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他们三个当中,唯有许一山至今还在陆书记身边,剩下的两位,早就扶摇直上了。 让胡进意料不到的是,他除了在经作区赢得了一点面子外,广粤和中部省的婉拒,啪啪打了他的脸。以至于他开始心灰意冷起来,主动打电话找许一山诉苦了。 在胡进嘴里说的“人走茶凉”,其实就是指胡进的父辈在去世后他所遇到的尴尬。按胡进的意思,倘若他的父辈还健在,谁敢拒绝他啊! 他是一个不轻易言败的人,如今却在许一山面前流露出他无比失望的悲凉心情。 许一山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老胡,我想说一句真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胡进苦笑道:“老许,你觉得我还有拒绝你的资格吗?” 许一山道:“老胡,你可能太激进了一点。” “是吗?”胡进不屑地笑了,“我就是不想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老许,你告诉我,我错没错?” 胡进似乎变得激动了起来,“这些年来,我们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经济建设上去了,这样就淡化了意识形态的教育。老许,你不觉得现在社会就像一个大火药桶吗?巨大的贫富悬殊,已经将我们带回到了过去的哪个时代啊。” “这些年,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的社会现象日益严重。有人利用公权力,肆意打压和盘剥老百姓。老百姓是苦不堪言啊。你没觉得,那些富起来的人,他们又没比别人多一双手,多一个脑袋,他们能积聚下来那么多财富,原因在哪?不就是利用公权力这把保护伞,来谋取他们的利益吗?” 胡进越说越激动,他似乎是在向许一山倾诉内心的愤懑。 许一山没有阻拦他。他知道胡进现在的心情不但充满了愤怒,也充满了无奈。 胡进说的这些话,他许一山又何尝不感同身受啊。可是,他能改变这种现状吗? 胡进扫黑,扫的只是一群手无寸权的人。他根本就没敢动这些人背后的势力。谁都明白,没有他们背后力量的支持,谁都没有积累财富的能力。 他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就不应该只将拳头去针对站在前台的富人,而应该将他们身后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连根拔起。 “老胡,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样做,是改变不了事实的。”许一山低声说道:“老胡,你能缓缓吗?” 胡进大笑道:“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老许。你是认为我没敢去动问题的核心吧?” 许一山沉默不语。 胡进说过之后,缓缓叹了口气道:“我需要时间,更需要力量。不是我不敢去触动问题的核心,而是我现在还不具备触动核心的力量啊。” 许一山知道,再说下去,话题就很微妙了。 他果断刹住车道:“我建议,尽快将影响力缩小。特别在法律层面,绝对不要作出让法律的尊严扫地的事出来。” 许一山严肃说道:“老胡。法律是群众最后的一线希望了。你如果让老百姓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问题会很严重。” 胡进道:“我就是看不惯钻法律空子专为有钱人说话的这帮子人。他们为了利益,什么事不敢做啊。你见过有为老百姓仗义执言的律师吗?没有,一个都没有。我要让他们知道,赚钱本没错,但赚昧心钱,他们就要承担后果。” 谈话进行了至少半小时,谈到后面,基本都是胡进在说话,许一山几乎不说话了。 胡进明显感觉到了许一山的态度,他在挂掉电话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老许,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第2078章 分道扬镳 胡进梁国明分道扬镳成了既定事实。许一山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惋惜,也更痛心。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两人各有特色,各有千秋。 先说胡进,自小就在大院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大世面,经历了无数同龄孩子根本无法经历的往事。他的家庭背景决定他生下来就具有非同常人的优越感。他的人生注定不会太平凡。 然而胡进很低调,尽管他在大院子弟中的威望很高,但他却从不在别人面前颐指气使。相反,他热情,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他完全是以一副侠客的面目出现在大院子弟们面前。 比如自小就失去爸妈的廖家姊妹,她们因为缺少父母的庇护,在大院子弟当中常常受人欺辱。是胡进挺胸而出为她们出头,至今,在昔日的这帮子弟当中还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胡进十二岁那年,这帮半大的孩子每天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将燕京城搅得鸡犬不宁。廖家姊妹因为爷爷工作太忙,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照顾她们的生活。她们便每天跟在这帮孩子的屁股后,玩得不亦乐乎。 大院子弟当中有个父亲在军队当首长的孩子,姓杨,比胡进少一岁,个子却比胡进高大。杨姓小子比别人都显得早熟,小小年纪,嘴边挂着的都是女人身体之类的话题。 据闻,杨姓小子八岁的时候就知道男女之间的事。九岁那年,就将来家里玩的保姆家的女儿压在床上欲干不可描述之事。幸亏保姆发现得及时,才没酿成后果。 十岁,居然将来家里家访的美丽女老师的奶咬出了血。 事情报告到他爹哪里,他爹反而哈哈大笑说了一句,“这小子,毛都没长齐,能干个屁!” 自此,杨姓小子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居然敢领着几个男孩子,将班里最漂亮女孩的裙子当众剥下。甚至毫无顾忌地去摸他爹手下女兵的胸。 虽然他的行为很令人讨厌,但大家都念在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最多也就是笑笑,躲避着他而已。 直到有天他把一个女兵睡了,他爹才怒不可遏拿皮带抽了他一顿,关了他三天禁闭。由于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爹便将女兵复了员,安排在地方一个政府部门上班了事。 杨姓小子的爹在部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仗着爹,几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虽然这帮孩子都知道杨姓小子很坏,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杨姓小子因为常常能给大家从家里偷来美味的军用副食而接纳他在一起玩。 一日,这帮孩子相邀去后海游泳,廖家姊妹自然也跟着去了。 那时的后海,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浴场。但是,老百姓却不可下水游泳。这帮孩子来了,没人敢阻拦啊,于是,一群孩子脱了衣服,开始追逐嬉戏。 廖家大姊廖小雅是个文静的姑娘。十二岁的她已经发育得成为一个标准的小美人。女孩的羞耻,让她不愿意下水游泳。 这时,杨姓小子便凑了过来,他花言巧语哄廖小雅一起下水去游泳,并拍着胸口保证,他能保证她的安全。 廖小雅当然知道杨姓小子的斑斑劣迹,当即予以拒绝。 遭到拒绝的杨姓小子便恼羞成怒,动手要教训廖小雅。 廖小雅姊妹虽然爹妈不在人世,但爷爷还在。面对杨姓小子的羞辱,廖小雅自然不怕他。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动起了手来。女孩子那是男孩子的对手,没几回合,廖小雅便被杨姓小子压在了身下。就这么一挣扎,似乎激发了杨姓小子的兽性,他居然想去脱廖小雅的裙子。 关键时候,胡进出现了。 胡进拿着一块板砖,啪地一下就将杨姓小子的头砸破了,鲜血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别的孩子早吓得鸡飞狗跳了。还真别说,杨小小子还真不是孬种,他捂住被砸破的头,指着胡进恶狠狠地说道:“胡进,她又不是你家的人,你凭什么帮她?” 胡进举着板砖说道:“她是谁家的人不重要。你欺辱人就不行。” 杨姓小子道:“胡进,你信不信,我叫我爸带兵抓你。” 胡进大笑道:“你爸不来抓我,你们一家都是乌龟王八蛋。” 原来,杨姓小子的爹,曾经是胡进父亲的手下。胡进的爹虽然已经离开了部队,但他的威信却能让杨姓小子的爹恭敬谦卑。 这还没算完。回去的胡进,觉得肚子里的一股恶气没出,从家里拿了一根棒球棍,冲进杨姓小子的家里,将他家砸了个稀巴烂。 事情闹大了,这帮孩子都以为胡进这回吃不了要兜着走了,偏偏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杨姓小子的爹带着他来胡家登门道歉了。 胡进在孩子们当中的威望,自此正式树立了起来。他被一帮大院孩子视为领头大哥的地位,牢不可破。 再说梁国明,梁国明小时候的表现,原没有胡进那样富有传奇色彩。 其实,梁胡二人的父辈,都是人中龙凤式的人物。 胡父留燕京,而梁父去地方,并非梁父能力比不上胡父。 相反,梁父一贯以温和、低调和谦和而赢得更多人的认同。也有人说,当年梁父被迫去地方,是因为在燕京遭到别人的排挤而不得不为。 梁父与胡父,一个重经济民生,一个重意识形态。两人过去也没太多交集,彼此之间也无过多交往。 在地方的梁父,保留了他一贯的低调作风。因为父辈的低调,让家里的孩子便觉得憋屈。于是,梁国明从他懂事起,就反其父的作风,处处高调示人。 十八岁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梁国明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谈恋爱。 以至于梁国明进了大学之后,他每天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周旋在一帮漂亮的女孩子当中。 梁胡成为大学同学,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毕竟,当年许一山就读的水利学院,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 他们两人因为同学关系而认识,人生也因此发生了改变。 其实,在大学之前,两人如父辈一样,根本没任何交集。即便后来同了学,梁国明还因为不知道胡进的背景,在胡进面前公然羞辱过他。 然而一个人的变化,是有着阶段性的。 梁胡二人的变化,在他们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都与读书时判若两人。一度,让同为同学的许一山,有过恍惚之感。 按胡进的说法,他与梁国明永远都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在梁国明看来,胡进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是一对生死冤家。 第2079章 逼宫大戏 中原省扫黑宣讲团因为没能得到各地的支持而偃旗息鼓。 宣讲团在经作区停留几天后,不得不打道回中原省。 这时,燕京关于扫黑专题汇报会有了消息。 许一山接到紧急通知,让他立即赴燕京开会。 燕京委员梁国明主持会议。 许一山从一脚踏进会议室开始,便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胡进是本次会议的主要汇报人,他是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的。 许一山悄悄留心了一下,发现参加本次会议的人,来头都不小。他们都是地方的主要领导人,每一个人都面容严肃,显得无比庄重。 其中,广粤省的章德,中部省的陆书记,都赫然在列。 许一山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因此,他内心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从茅山开始,许一山参加过的会议已经不计其数。无论在茅山,还是在衡岳,以及后来的中部省与经作区,许一山参加的所有会议,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很压抑。 会议的第一个环节,就是胡进代表中原省汇报中原扫黑运动的内容。 胡进显得很平静,他与其他人不一样,是唯一一个脸上还荡漾着笑容的人。 “国明同志,同志们,现在由我来汇报中原扫黑的社会作用和历史影响问题。”胡进一开口,便环顾了四周一眼。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与他有眼神交流。 只有许一山,在与胡进的眼光碰到一起的时候,他笑了笑。 “中原扫黑,是具有时代意义的一件大事。”胡进开始正式进入汇报阶段,“目前,我们的社会上出现了不少的声音。老百姓的诉求常常得不到回应。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说得严重一些,如果再不加以重视,很可能影响到我们未来执政的根基。” “三十年以来,我们的社会经济得到了迅猛发展。经济发展必然会滋生腐败。而腐败,将会腐蚀我们的根基。造成腐败的最主要原因,在于我们忽视了对社会的管治。过去一些丑陋的社会现象出现死灰复燃趋势。这主要表现在涉黑问题上。” “涉黑犯罪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犯罪现象。由此将给社会带来严重的影响。群众面对涉黑犯罪,敢怒不敢言,有理无处诉,有冤无处伸。长此以往,就会让老百姓对我们失去信心,从而动摇我们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 “涉黑犯罪,往小里说,直接破坏社会稳定,破坏市场,造成社会恐慌,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往大里说,就是要动摇我们的执政基础,颠覆我们的政权。” 胡进说到此,端起面前的水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胡进开宗明义,将中原扫黑的现实意义和历史影响里都陈述了出来。 “同志们,我们有一个优良的传统,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根据实际需要,开展有一定限度的群众运动。我们都是从群众中来,我们最大的依靠和最大的力量,都是来自于群众。” “中原省根据现实需要,开展的这次扫黑运动,目前取得了显著成果。现在,由我来详细汇报扫黑的各项工作。” 胡进根本不看面前的汇报稿子,他侃侃而谈,各种数据如数家珍一样从他嘴里飞出来。 汇报材料早就人手一份,许一山看着眼前的汇报材料,听着胡进的发言,他惊奇地发现,胡进列举的任何数据,居然不差分毫。 其实不看汇报材料,许一山也知道中原省现阶段的社会现象。 在扫黑运动开展以来,中原省全省都显得风声鹤唳。但凡有实力的民营企业,都存在人人自危的恐惧感。他们谁都不知道悬在自己头顶的那柄利剑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从运动开始至今,先后已经有不小于二十家的民营企业被冠以涉黑的罪名而遭到调查。 当然,最具代表性的还是中原钢铁集团涉黑案。从汇报材料上反应,中原钢铁集团共涉及三十多个罪名,每一个罪名的背后,都有着鲜明的案例予以佐证。 中原钢铁集团涉黑案也是目前唯一处于审判终结的案子,胡进拿此案举例,就是因为案子已经盖棺定论。 胡进的汇报,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扫黑的必然性和现实意义。 第二,扫黑已经取得的成果和未来将要得到的结果。 第三,扫黑不能是中原省一个省的事,应该推广到全国。 胡进的语言天赋,在汇报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妙语如珠,谈笑风生,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豪迈气概。 在谈到第三个方面的时候,胡进真诚说道:“同志们,也许大家会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中原扫黑都只扫老百姓,而没有一个官员干部?”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胡进的话,确实触到了核心问题了。 在座的每一个人,谁心里不清楚。如果一切真如胡进说的那样,社会上出现了一股黑恶势力。那么,黑恶势力背后站着谁?毕竟,没有权力支撑的任何一股势力,都将没有活着的土壤。 胡进缓缓说道:“打击黑恶势力,必定会牵出他们背后的保护伞。能给他们保护伞的,就是我们在座的官员干部。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现实,我提请国明同志考虑。” 他巧妙地将球踢到了梁国明的脚边。 他的话,首先迫使梁国明承认中原扫黑所具有的现实积极意义。其次,他指出扫黑不仅仅是中原省一个省的问题,而应该是全国范围内的问题。第三,他提请梁国明考虑,就是将扫黑进入深水区的官员涉案问题,留给了梁国明。 很显然,梁国明赞成扫黑,势必就要触及官员涉案问题。这个盖子一揭开,影响就绝对不容小觑。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迫使梁国明站在所有官员的对立面。 梁国明如果反对扫黑,就是没有长远眼光。 当然,胡进还有一个更层次的想法。扫黑所要面临的困难,非一个铁腕人物出面来不可。梁国明显然是不可能亲自指挥扫黑,他的作用和方向不应该局限在这样一个问题上。 而其他的同志,谁都不愿意将这件麻烦事揽在自己身上。 那么,胡进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他不但具有扫黑的经验,而且具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也就说,未来涉及全国的扫黑运动,他胡进是再合适不过的领导人。 谁都听明白了胡进话里的含义,许一山自然也听明白了。 一场专题汇报会,成了胡进逼宫的戏。这不由许一山替他担心起来。 果然,许一山接到了梁国明秘书打来的电话。 第2080章 谁来握刀把子 梁国明单独约见许一山,这是少有的情况。 以梁国明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别人想见他都很难,更不会出现他主动约见人。 初冬的燕京城,早晚温差有点大。这座跻身全球前三的大城市,气势恢弘,城市壮观。它的每一次变化,都会惊动全球的眼光看过来。 人间繁华,燕京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入夜,温度陡降。尽管满城灯光璀璨,依旧掩盖不住丝丝袭人的寒意。 秘书赵力早就给他备好了外套,门外等着梁国明派来的车。 “你在酒店等我就行。”许一山叮嘱着赵力。 梁国明派人的人已经暗示了他,只让他一个人单独赴会,秘书随从一个都不要带。 经作区在燕京还没来得及设办事处。许一山现在不方便去中部省驻京办落脚,只能选择在距离会场不远的国宾馆住宿。 由于这次会议不属于正式会议,燕京对与会代表不作特别安排。 刚出门,许一山的手机便响了。 自从去了经作区任职之后,他的通讯工作基本由秘书赵力代劳了。因此,想直接联系到他,已经不是那么容易。 但是今天单独出门,他还是带了专属手机。 电话是胡进打来的。这是他的私密号码,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胡进平常也几乎不用。许一山是他联系人当中唯一打过最多的人。 来接他的人也听见了手机响,提醒他道:“许书记,您的电话。” 许一山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果断摁了拒绝接听键。 能代替梁国明来接他的人,自然是梁国明身边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 从许一山的住地到梁国明约见的地方,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许一山一上车便合眼假寐,他在心里揣度,梁国明约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白天的汇报会,基本都是胡进在讲话。胡进很善于利用这样的一个机会,他将中原扫黑从简单的社会治理问题,已经上升到危及执政的政治层面上来了。 问题是,各省市的领导似乎有相当一部分赞同胡进的见解。他们表现出了对扫黑的浓厚兴趣。 车外,繁华的燕京城一如白昼般热闹。在灯光的照耀下,燕京显得比白天更具活力。 “邱和同志现在在哪?”许一山突然睁开眼问道。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秘书回过头说道:“许书记,邱和同志办理了病退手续。” “病退了?”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 邱和牵涉进去易章矿难事件,完全在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在易章划归经作区之后,原易章矿老板徐涛便通过七弯八拐的关系,找上了他的门。 不能说徐涛不聪明。他比谁都清楚,经作区名义上的一把手是许一山,但实权还是掌控在邱和手里。徐涛不希望易章矿难翻案,他只能在事情未暴露之前,堵住所有的漏洞。 在邱和笑纳了徐涛的孝心之后,徐涛以为矿难这件事从此便盖棺定论了。但是他还是没料到许一山会穷追不舍。 徐涛被控制之后,他第一个交代出来的人,便是邱和。 “邱主任身体出现了健康问题,而且有点严重。”秘书轻声说道:“他准备在病退之后,去国外治疗。” “出国治疗啊。”许一山笑了笑道:“国外的医疗水平确实比我们现在要好一些。希望邱主任能度过这一次难关。” 秘书跟着笑笑,再没说话。 到了约见的地方,许一山一下车便感到戒备很森严。 梁国明现在的身份很独特,他的安全保卫措施比常人要高好几个等级。 秘书在前,引导着他穿过几道门。每到一道门边,站岗的士兵都会啪地向他立正敬礼。 进入燕京委员班子的梁国明,已经住进了西海。这里住的都是华夏最高级的领导干部。随便一位领导,都能影响社会。 梁国明早等在台阶上,看见许一山来了,他快步迎了过来,老远就招呼道:“老许,恭候多时了。” 两人握手寒暄几句,梁国明便领着他进了门。 这是一座独立的古代建筑,与外界明显是隔绝的。 古色古香的建筑,古色古香的装饰,让许一山仿佛有步入另一个时空的恍惚。 “经作区的工作还顺利吧?”梁国明一开口,便关心起经作区来。 许一山答道:“目前还没出现问题。经作区的建设,都是按照规划在进行的,估计三年之内,基本能成形。” “辛苦老许你了啊。”梁国明哈哈大笑道:“看来,我没用错人啊。经作区没有你老许,现在是什么样还很难说嘛。” 许一山谦虚道:“有国明同志的指导,谁坐在我那个位子上都一样。” “那不一定啊。”梁国明感叹着说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我是非常清楚你老许的能力的啊。换作其他人,未必会有你说的这种结果。老许啊,不用谦虚嘛!” 梁国明放下繁重的工作找他聊天,许一山总觉得有点异常。 在聊了几句经作区的事之后,梁国明突然问他,“老许,我想知道你对中原扫黑这件事的看法。老许,我有言在先,现在完全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交流,不牵涉其他任何目的。” 许一山想了想道:“中原扫黑这件事还是值得商榷的。” 梁国明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道:“老许,能具体一点吗?” 许一山道:“新形势下的社会形态,必定会存在不少与法律相悖的的情况。如何看待社会上出现的这些现象,很重要。我个人认为,扫黑是社会治理的一个手段,不是目的,更不能常态化。” 梁国明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中原省的问题,在于他们把问题扩大化了。”许一山试探着说道:“打击犯罪,是司法部门的职责。如果把打击犯罪上升到行政职能上来了,就有些顾此失彼,夸大成分的嫌疑了。” 他的话音刚落,梁国明便接过去话说道:“老许,我希望在明天的会上,你谈谈这个意见。”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还是不方便讲吧。” 梁国明正色道:“老许,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敢于讲真话的同志。” 白天胡进的发言,已经将梁国明逼到了墙角。胡进巧妙地逼迫梁国明认可中原扫黑的成绩,暗示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此项工作不但要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而且还非他胡进来主持这项工作不行。 胡进利用这次汇报会的机会,他要实施他的翻盘之举。 毕竟,一旦燕京认可了他的汇报,他便堂而皇之地向着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胡进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跻身权力核心圈子之内。如果他来执掌全国的扫黑运动,刀把子就顺利落进了他的手里。 手里握着刀把子,胡进能将刀把子的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这一切,却是梁国明最不能看到和接受的结果。 第2081章 无路可退 梁国明约见许一山,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在赌一把。 至少,梁国明非常清楚胡进与许一山的关系。大学期间,许一山是胡进在学校唯一的一个朋友。以至于胡进空降衡岳市后,他对许一山的提拔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没有胡进,就没有他许一山的今天。 相反,梁国明与许一山除了同学之间的情谊,他们在事业上并没太多的交集。 梁国明担任长宁县书记的时候,胡进已经是衡岳市的书记,是梁国明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而许一山,此时已经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了。 梁国明起步明显比他们两个都要晚一些。但是梁国明迈的步子却比他们两个都要快,都要大。从梁国明调任霞山市担任副市长开始,他就好像坐了顺风车、直升机一样,迅速将胡进和许一山甩在了身后。 等到胡进警觉起来后,局面已经发展到他无力控制了。 梁顺利进入燕京委员的行列,而胡进,却被抛弃在了一边。 梁国明并不知道许一山与胡进的感情关系到了哪一步。他非常清楚,无力是自己,还是胡进,许一山都是他们争取的目标。 许一山的出身和背景,注定他不会对他们构成任何的威胁。但是许一山的能力,却是他们都欣赏的。他们很明白,无论谁得到了许一山的支持,他们都将赢得成功的筹码。 毕竟,许一山在经济发展的眼光上,显然要强过梁胡二人。 而且梁国明知道,许一山已经成为祝老这批人心仪的对象。他现在即便有打压许一山的心,恐怕也没这个力了。因此,他必须争取到许一山站到他的阵营里来。 两个人的谈话,从开始的以“中原省”来代替胡进,到直接点名胡进的名字,谈话逐渐进入了深水区。 梁国明不无抱怨道:“老胡这个人,最喜欢急功近利,好表现。他现在的影响面很大,这样很不利于燕京的领导啊。” 许一山的心门第往下一沉,他笑笑道:“国明同志的评价很准确。老胡确实存在这样的一个思想。不过,我们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理解他什么心情?”梁国明的眉头明显皱了几下,但他还是没表露出来反感。 “我认为,老胡是急于想干出来一番事业,证明他的能力。但是,我觉得他用力有些过猛了。” “你说的没错。”梁国明道:“这个人有狼子野心啊!” 许一山不安道:“不至于吧。老胡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他确实有点过于自信了。不过,我相信有国明同志的引导,老胡一定可以成为你最好的帮手。” 梁国明呵呵一笑道:“免了吧!” 在许一山看来,如果梁胡二人能互相理解,互相配合,他们将会成为一对绝佳的珠联璧合的政治伙伴。他们完全可以取长补短,将华夏带到一个崭新的辉煌时期。 在梁国明说出“免了吧”三个字之后,许一山心里涌起来一丝悲哀。他知道,让他们握手言和的可能性已经完全不存在。 过去,胡进是看不起梁国明的。但在现实面前,胡进似乎已经低下了他高昂的头。他几次主动向梁国明示好,示弱,似乎都没得到梁国明的响应。因此,他只能铤而走险,制造出来中原扫黑的事件。 他需要趁着梁国明的根基还不十分牢靠的条件下,来一个最后一搏。 但显然,梁国明有了应对之招。 当然,他不会步胡进后尘,再来一次所谓的扫黑运动。因为他深知,如果他也学胡进来一个扫黑,别人会看低他的政治觉悟。 胡进是抓住了扫黑的群众基础这一点。因此,即便中原扫黑诟病不少,但在群众当中还是赢得了支持与拥护。 而梁国明选择的方向,却是比胡进更大胆,更激进。 梁国明要祭出反腐败大旗。 “老许,有一个问题我想与你探讨一下。”梁国明笑眯眯说道:“你对现在官员的腐败问题有什么看法?” 许一山一愣,道:“腐败?国明同志,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太关心。” 梁国明摇头道:“老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其实,你比谁都明白,我们的官员,情况很不乐观啊!” 许一山笑笑,没有做声。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梁国明与胡进,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两个人在金钱的问题上,都似乎看得非常淡。 胡进不喜欢钱,这是有口皆碑的。他在衡岳市以及后来担任中原省融城管委会主任,从来没有任何关于他在金钱上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像胡进这样出身的人,金钱对他们早就失去了诱惑力。 梁国明不喜欢金钱,倒是出乎了许一山的意料。尽管梁国明的出身与胡进不相上下,但在后来几十年的岁月里,梁家毕竟一直在地方工作,严格来说,他们一家并没进入既得利益的圈子。 梁国明讨厌金钱,甚至憎恶金钱,这已经成为他的佳话。 许一山与他们两人相比,在金钱的概念上几乎是不分伯仲的。这或许也是他们三人惺惺相惜的原因之一。 梁国明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他需要许一山来替他扛起反腐败的大旗。 许一山又何尝不明白,如果他接过来梁国明给他的这副担子,他将直接面对一群贪官污吏。 这将是一个非常艰难,且短期内难以达到目标的任务。 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真金不怕火炼,但是,他要面对的困难,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梁国明约见许一山有两个目的。一是需要许一山在明天的会议上公开站出来反对中原扫黑。二是他给了许一山一个非常诱人的诱饵,他希望许一山扛起反腐败大旗。 许一山沉吟良久,一直没有表态。 让他在会上公开反对胡进,在感情上他是没法做出来这样的事的。现在只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反对,马上就会形成一个对胡进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胡进只要陷入这个局面,他将遭遇永世难以翻身的劫难。 梁国明这是要将胡进置于死地的做法啊! 许一山尽管并不赞成胡进的扫黑运动,但却不希望扫黑运动成为胡进政治生命的终结点。他更不希望这根绳子由他来勒紧。 但是梁国明已经当着他的面,将心思全部坦陈了出来,他如果拒绝,就是公开与梁国明站在对立面了。 他想起在东湖与祝老泛舟时,祝老已经暗示了他,未来他的工作可能会有些调整,希望他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但是没想到梁国明会抢在前面将他逼得无路可退。 扫黑专题汇报会预定开三天。为一个专项内容连续开三天的会,这在历史上还是很少见的。由此,能看出来梁国明对中原扫黑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也许,这个会对梁国明和胡进而言,都是决定他们胜负的关键一个会。 第2082章 转机 中原扫黑工作汇报会陡然升级。 许一山接到通知,原赴衡岳市剪彩云轨的首长将亲自出席会议。 一股不安的情绪悄悄涌上他的心头,他隐隐感觉到了异样。 通常,像中原扫黑这样的会议,首长是不会出席了。他的出席,预示着将有一场风暴卷起。 第一天的会议,胡进可谓出尽了风头。他将他敏捷的思维,流利的演讲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且恰到好处。他的汇报发言,带着强烈的煽动性,以至于有不少地区的领导对他的扫黑给予了高度评价。 短短一天的会议,几乎形成了向中原看齐的趋势。 从内心来说,许一山是不赞成中原扫黑的。特别是在他了解到中原扫黑带着明显差异化的时候,他强烈地感觉到,胡进只是借着扫黑的名义在对民营经济下手。 胡进一贯对民营经济就不抱好感。他曾多次对许一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胡进看来,所谓民营经济不过是披了一件光鲜外衣的新型剥削。民营经济是血淋淋、赤裸裸的、无孔不入的社会肮脏。它有积极的一面,也有历史使命感。但民营经济绝对不能成为社会的主流。 胡进认为,资本都是充满罪恶的。当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资本将不再满足于物质的欲望,而会侵蚀权力,甚至颠覆权力。因此,民营经济一定要控制在可掌控的范围之内。 许一山还惊奇地发现,不但胡进是这样想的,梁国明也持有同样的思想。但是梁国明隐藏心好,他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公开发表自己对民营经济的看法。 他们或许是因为出身背景的相同,因此他们在看待一个问题的时候,会出现惊人的一致。 许一山却与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许一山认为,民营经济不但要成为主流经济,更要将保护民营经济当成执政的根本。 其实,所谓的民营经济,说穿了就是私人利益。许一山第一次读到“有恒产,才有恒心”这句话时,他是被震撼到了。 中原扫黑,胡进将所有的上规模的民营经济实体都列入被打击的对象,不能说他全错,但至少这种部分青红皂白的一竿子插到底的做法,将会严重影响到社会经济的蓬勃发展。 目前,中原省已经出现了民营经济加速外逃的现象。一些还未被追究到头上的老板,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往国外跑。 中原省民营经济的迅速衰落,直接影响到了社会的稳定。由于民营经济的倒闭和撤退,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中原省出现了大批失业人群。 首长出席会议,将直接扭转局势。 本来,第二天的会议内容是与会人员讨论中原扫黑的社会意义和现实作用。按照会议要求,列席会议的所有人,都将发表自己对中原扫黑的看法和意见。 但是首长一来,参会人员的发言便全都靠后。 首长在会上只讲了不到十分钟。讲话期间,他的脸色全程都是阴云密布。 首长讲话,直接对中原扫黑的性质下了结论。第一,将扫黑当成运动来抓,是严重背离相关政策的。第二,扫黑的动机不纯,将扫黑对象定义为民营经济,是严重破坏社会经济秩序的一种行为。第三,立即叫停扫黑,恢复到原来的局面。 首长讲话期间,许一山发现胡进的脸色由激动逐渐变成了死灰色。在首长讲完话离去之后,胡进的脸色都没恢复过来。 局面迅速发生了急剧变化。原来准备给胡进站台,赞美和支持中原扫黑的人,开始紧张起来。他们需要迅速掉头,从支持中原改变为批评中原。 胡进主动要求作检讨。但是他的要求被梁国明制止了。 梁国明显得很平静,他环顾四周一眼说道:“现在,我们都就问题展开讨论吧,请同志们认真思考,积极发言。” 没一个人主动开头炮。 按照历来的规矩,发言都是从大省开始。 所谓大省,一般是按照经济总量和人口总量作为标准来评判的。并非是按照土地面积来的。广粤省一向以经济总量和人口基数领先其他省市,常常被列为大省之一。 过去的会议,也基本是广粤省领先发言。 但是现在,参会的章德同志没有第一个发言的迹象。 大家都在等第一个发言的人。第一个发言人的发言内容,具有风向标的作用。接下来的发言,大家都知道该怎么说了。 梁国明制止了胡进作检讨的要求,却没等来第一个发言人。会议室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在座的都是一方诸侯,他们手里都握着千万人的未来。他们是举足轻重的一群人,他们任何一次集体的决定,都将深远影响着华夏的未来。 突然,梁国明将目光投射在许一山的身上,他面带微笑地说道:“一山同志,你来谈谈吧。” 梁国明的话音刚落,会议室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许一山坐不住了,但他还是没有表现出慌乱。 其实,在梁国明制止胡进讲话的时候,许一山就知道梁国明在等他开头炮。 昨晚两人见面聊了不少,一直到许一山离开,他都没答应在会上旗帜鲜明反对胡进。 虽说许一山内心不赞成胡进的中原扫黑,甚至反感胡进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做法。胡进此举,并非是真心为社会稳定和惩恶扬善,他的扫黑运动,是带有明确的政治目的的。 假借维护群众利益,实则为一己私利的胡进此举,已经伤害到了许一山对胡进原本不错的感情。 许一山想,无论个人得失,都不该将群众利益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许一山不赞成胡进的做法,却也不想刀对刀,枪对枪地直接反对。他知道像他这种思想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希望有人站出来领头,他们好跟风而上。 胡进的扫黑运动,似乎已经弄巧成拙了。 他原本计划以此逼宫梁国明,迫使梁国明让步。在胡进看来,只要自己握住了刀把子,梁国明就拿他没办法。毕竟,梁国明的根基还有待夯实,羽翼还未完全丰满。他只有在这时候迎潮而动,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首长突然出席了会议,并在会上讲了话。而且首长讲话的内容,矛头已经直指他胡进。基本宣判了胡进的政治前途到此终结了。 胡进在被拒绝发言之后,整个人都塌了下去。 他仰望着屋顶,一言不发。但大家都能看见他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他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第2083章 风向突变 梁国明点名,许一山就没有了退路。 这次他没按照惯例请大省先发言,而是点名经作区的许一山,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经作区的架构,比在座的所有省市都要低半级。而且经作区现在毫无经济总量一说,人口规模也是最小的一个地区。 但是经作区是新生的一个行政区,它有着与其他省市更多的政策优势。更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那就是经作区是在梁国明的支持下成立起来的。 即便梁国明点名了许一山,大家依旧风轻云淡的,没有一个人去看许一山。 就连胡进,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许一山端坐正身子,平静地说道:“我来谈谈吧。” 中原与广粤一样,都是人口大省。但是,中原省的经济总量却没有广粤省的一半多。广粤省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加上广粤省的人相对与其他地区的人而言,他们更具有闯劲。且他们还有一个别的地区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广粤省由于沿海,他们的拥有相当丰富的海外资源。 外资进来,当然会首选他们的故乡落地。广粤是一个独特的身份,他们有着自己的语言特色,有着自己的传统文化,这是它与内陆其他省份差异性最明显的一个地方。 而中原省,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省。它不但拥有内地省份最大的疆域,而且人口是唯一能与广粤省媲美的地区。如果广粤省除去外来人口,它的人口规模远远落在中原省身后。 中原省一向视为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在古时,有得中原得天下的说法。但凡中原不在版图内的朝代,都被视为偏安。 中原不但人口规模巨大,而且是唯一一个拥有山川、河流、平原等全地貌的地区。地处华夏腹地的中原省,历朝历代都被无比重视。中原稳,天下稳。这是治天下者最基本的要求。 胡进能在中原省执牛耳,可见当时燕京对他的重视和寄予了厚望。 许一山从中原的历史开始说起,中原是一个饱受战火的地区,也是饱受自然灾难和人为灾难的地区。但是,这块养育了华夏的土地,从来没有因为战火和灾难的摧残失去斗志。他们总能顽强地生存下来,繁衍着人类,激发和促进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 许一山情真意切地说道:“将中原视为我们的母亲,一点也不为过。历史证明,中原不但是我们华夏的发源地,更是人类文明的起源地。” “中原的老百姓是勤劳的,善良的。也是勇敢的,不屈不挠的。”许一山感叹道:“我们中原的干部,也是优秀的,积极的。” 胡进闻言,不禁向许一山投来了感激的眼光。 紧接着,他的讲话开始触及到中原扫黑的问题上来了。 “同志们,随着社会经济的迅猛发展,社会上出现违法犯罪的现象也日益增多。这是必然的现象,是任何社会形态都无法遏制的现象。” “问题在于,我们要如何看待和解决这些社会现象。”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需要借助这短暂的时间,来平复一下心情和调整一下思路。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衡量中原扫黑定性风向标的作用。 虽然首长已经开宗明义谈了中原扫黑的性质,并且叫停了扫黑运动,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违法犯罪是社会最丑陋的现象,必须予以坚决打击。”许一山斟词酌句道:“但将所有的违法犯罪活动都归咎于黑社会性质,还是有待商榷的。” “黑社会犯罪有着独特的犯罪特征。可能在某些犯罪现象上看,犯罪的手段、情节,以及后果,确实合乎黑社会犯罪的特征,但并不等于就一定是涉黑犯罪。我们的司法工作一直在进步,我们打击犯罪的政策一直没有松懈。我个人理解,将普通刑事犯罪与涉黑犯罪挂钩不可取。” 其实,在首长突然亲临会场讲话,许一山就敏锐的发现,首长对中原扫黑的定义很恼火。 毕竟,如果真像胡进汇报所言,中原的犯罪都与涉黑挂钩,那么从侧面就否定了在任领导的政绩。胡进就是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他不该将打击犯罪归咎于涉黑犯罪。 “我们要不要加大打击犯罪的力度?当然要。”许一山笑了笑道:“任何一个社会形态,都不允许犯罪现象存在。因为犯罪侵犯的就是人们的合法权益。保护群众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的稳定,就必须对违法犯罪予以重拳出击。在打击犯罪方面,我认同中原省的成绩。” “打击犯罪是一项长治久安的事,我们要想让天下太平,就必须时刻紧绷着打击犯罪这根线,而不是采取运动的形式。同志们,我们经历的运动已经够多了。事实证明,所有运动式的背后,都会出现不该出现的冤假错案啊。”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声。许一山的发言,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许一山支持中原打击犯罪,但他反对将犯罪归于涉黑犯罪,更反对运动形式的打击犯罪。 “我的发言完毕了,请国明同志和各位同志批评指正。” 梁国明带头鼓掌,顷刻间,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有了许一山开的第一炮,接下来其他同志的发言就显得顺畅多了。 但是,听来听去,似乎都没超过许一山发言的范畴。 短暂休会期间,胡进来到了许一山身边。 许一山正背着一双手,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万里江山图”,看见胡进过来,他淡淡一笑,轻轻说了一句,“得罪了。” 胡进跟着淡淡笑了笑,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会议,风向开始出现了显著变化。 如果说,许一山的发言是温和的,是具有强烈理解意义的发言。那么,紧接着下来的发言,就由温和向激烈方向发展了。 随着第一个对中原扫黑口诛笔伐开始,整个后面的发言,都呈现出一副问责胡进的态势。 梁国明一直没任何表情,他很认真地听取他人发言,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等到参会同志逐一发言完毕,梁国明才缓缓说道:“下午的会议临时取消,明天按照会议通知继续举行。” 他留下了一个悬念。 第2084章 他被消失了 原本计划三天的会,开了一个星期还没结束的迹象。 随着首长出席会议并发了言之后,后面几天的会议,都会有不同的领导出席。 中原扫黑已经被确定叫停,扫黑运动究竟是个人执政错误,还是政治问题,成了会议的核心问题。 胡进在后面几天的会议里,逐渐失去了话语权。但他还能列席会议,证明他暂时还没失去自由。不过,许一山已经强烈感觉到,胡进的人生很快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果然,在会议进行到第八天的时候,胡进再没出现在会场上。 上午,梁国明简单地将会议进行了一个总结,便宣告会议结束。 从会场出来,许一山遇见了陆书记。 他赶紧迎上去,轻轻喊了一声,“陆书记。” 陆书记心情显得很沉重,他的眼圈似乎有些发红。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们望着眼前迎风飞舞的一面红旗,谁都没多说话。 过了一会,陆书记长长叹息一声,迈步下了台阶,匆匆离去。 这次会议时间超出了预定的计划,自然是因为会议期间发生了重大变故。从胡进咄咄逼人的逼宫大戏,到梁国明不动声色的绝地反击,这一场博弈终于落下了帷幕。 从胡进突然没在会议上出现,许一山就预感到他出现了意外。梁国明在会上只字不提中原扫黑,更没提胡进因为什么原因未能参会,这就让大家的猜测多了起来。 一场会议整整开了八天,这是非常少有的情况。各省市的领导心里都很急,毕竟,长期留在燕京,家里的事会堆积如山啊。 因此一散会,大家便迫不及待往家里赶。 许一山也急着要回经作区。这几天里,林少雄每天都会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经作区四面出击的规划已经初具规模,但是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弱点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经作区的人气一直很低迷。 一个繁荣的社会,首先要看表面的人气是否高涨。缺少人气的繁荣,不是真正的繁荣。 许一山来开会之前,就有一个设想。他想,提高人气最直接、最见成效的办法,就是在经作区举办一所高校。 经作区定位已经很明显,它承担着探索一条新型经济之路的重任。经作区在规划上也是秉承着科技优先的原则,因此五个区当中,除了东湖管理区承担旅游、商务和对外交流的行政中心作用之外,其他四个区都是以科技为中心的建设和发展。 从目前来看,经作区是一个集聚高科技产业的大园区。无人机、人工智慧、半导体等,都是处于科技前沿的产业。这势必注定未来经作区的发展,离不开更多优秀的科技人才。 以现在经作区的条件,想吸引人才过来安家落户的底气明显不足。这一点在经作区面向全球招聘的时候得到过验证。 习惯了繁华都市生活的人,谁愿意跑来还处在建设中的山区小地方?尽管经作区开出了非常优渥的招聘条件,但应聘者还是寥若晨星。 当然,许一山不担心经作区会因为人才不到位而无法开展工作。毕竟,在经作区目前规划的所有项目中,除了无人机产业吸收了一定的民间资本外,其他产业全都是政策扶持的产业。人才也自然会采用强制性的行政手段调用。 在许一山看来,这都不是长远之计。他需要培养真正的经作区人。 于是,举办一所理工类大学的设想,便在他的计划中慢慢成型。 举办大学的目的,一是迅速聚拢人气。第二个根本性的目的,就是对未来经作区在高科技人才方面的需求有一个便捷的条件。 但是,整个经作区地区,最高学历的教育机构,就只有原四个县的四所职业中专。也就是说,经作区要办学,是个一穷二白的局面。 兴办教育,靠的不是热情,也不完全是资本。教育是关系到民族未来大计的大事,必须要有专家才能承担起这个重任。 许一山这次来燕京开会,还带有一个重任,他想利用开会的这个空隙,接触一下燕京教育部门的领导。 因此,在陆书记他们匆匆离京回去时,他决定多留一天。 开会这几天,他一直抽不出时间去接触教育部门的领导,便让秘书赵力尝试着先去沟通接洽。 赵力反馈回来的信息很不乐观。教育部门对经作区兴办一所理工类大学的想法没有兴趣。他们提醒赵力,办大学不是过家家。办大学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不是一时来了兴趣就上马,兴趣没了便丢弃在一边。 而且赵力还反馈回来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经作区办学条件不成熟。教育部门也不会因为经作区地位的特殊而开绿灯。 听完赵力的汇报,许一山非常气愤。他当即说道:“什么条件不成熟?现在民办教育都能搞得那么好,我们经作区办个大学,就条件不成熟了?” 他决定第二天亲自登门教育部门领导办公室。 连续几天的会议,已经让他有筋疲力歇之感。他想趁着散会的半天,好好休息一下午。 谁料,廖小雅找上门来了。 廖小雅显然知道燕京这几天的会议结果了,她神情落寞地对许一山说道:“我想单独与你聊聊。” 廖小雅的要求,许一山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展开了一轮对话。 “胡进被控制了。”廖小雅叹口气道:“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许一山茫然摇头,虽然在会议上没见着胡进露面,但不等于胡进被控制起来了啊。何况,会议中心并没发布胡进的任何消息。 “他呀,这是咎由自取。”廖小雅缓缓叹口气道:“他其实比谁都明白,他斗不过他的。” “为什么?”许一山脱口而出说道。 “为什么?”廖小雅似笑非笑道:“有句话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现在是失道啊。我和小紫都劝过他,该低调的时候一定要低调,非要硬碰,就是鸡蛋碰石头的结果。” 许一山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你不懂他了。老胡是个性格刚烈的人,你想让他低头,不如让他去死。” “可是现在的结局,你愿意看到吗?” “不愿意。”许一山表明态度道:“但可能这是唯一的结局。” “你觉得还会出现转机吗?” 许一山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梁胡之争,一直没见高下。即便胡进与燕京委员的位子失之交臂,也不等于胡进就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然而,这次胡进突然从会议上消失,基本宣布他完败了。 他坚定地认为,梁国明不会放虎归山。 第2085章 话含玄机 廖小雅委婉地透露出来,廖紫现在很痛苦。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心情不好,就去散散心吧。最好去国外散心,多走几个地方。” 廖小雅闻言,若有所悟道:“非要去国外散心?” 许一山故作轻松道:“国内什么时候不能去?别等到老了,走不动了,到时再想看看世界,就力不从心,没有机会了。” 廖小雅莞尔一笑道:“她一个人去,还是我陪她去?” “旅途的路上,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嘛。” 谈话到此,嘎然而止。 廖小雅匆匆告辞,许一山送她出门,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复杂情感。 从认识廖小雅到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十五年的时间。 许一山又何尝不知道廖小雅对自己的感情呢?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却始终没越过相爱这道坎。廖小雅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帮助着他,他哪能感受不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妹妹廖紫结婚了。她却坚持着独身主义,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是孤身一人。 廖小雅在这个时候来找他,显然是对他寄予了无限的信任。 两个人谈话的内容虽然不多,也不复杂,但是,他们彼此都能对对方的话心领神会。 许一山的建议,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平淡,而在廖小雅看来,许一山能说出来这样的建议,已经是冒着极大风险在帮助她们姊妹了。 事实上,许一山的话里,确实含有玄机。 胡进被控制,绝非了结。以他对梁国明的了解,这不是梁国明最想要的结果。梁国明不可能会放任胡进的爱人廖紫在外面活动自由。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但这句话用在胡进和廖紫身上显然是错误的。 胡进与廖紫的爱情,是从小就建立在相互深爱的基础上。他们一直以来都能相互理解,相互促成。而且他们的家庭背景也注定他们的爱情不会受外界任何的风雨侵蚀。 胡进倒下,廖紫显然不会就此罢休。她一定会利用她所掌握的全部资源替胡进辩护。即便达不到目的,也能让梁国明恶心。至少,梁国明的形象可能会因此而遭受损伤。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梁国明别无选择,就只能将廖紫一同控制起来。 这就是许一山以散心的借口,暗示廖小雅,希望她们尽快出国的原因。 廖小雅显然听明白了许一山话里的玄机。许一山也知道,廖小雅不会对他的话产生任何怀疑。许一山希望,在梁国明还未来得及下手之前,她们能够安全出去。 送走廖小雅后,许一山再没出过房门。 这次会议所发生的事,让他对胡进和梁国明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不敢判定两个人谁对谁错。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他们似乎谁都没错。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的目标其实都是一致的。胡进的倒下,就是典型的权力斗争的结果。 他非常痛心胡进的结局,可是他知道,现在谁也帮不上他。现在替胡进出头,等于是主动选边站队,自寻烦恼。 他相信胡进落得现在的结果,应该是梁国明早就盘算好的计划。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感觉友情亲情都虚弱得像一张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胡进被消失,唯一的解释,就是梁国明对他下了死手。 梁国明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胡进主动送上门来的。 胡进主持的中原扫黑运动,按道理来说,永远上不了燕京要专门召集全国各地一把手来听取汇报的规格。燕京如果不赞同地方的做法,他们只需要下一纸简单的文件,就能将事情压下去。 但是梁国明没有这样做。他大张旗鼓地召集各地一把手进京听取汇报,就已经张开了一张网,或者已经挖好了一个巨大的坑。 遗憾的是胡进似乎还没完全醒悟过来,他在第一天的汇报会上,强烈暗示他的作用和影响,更多激化了梁国明要灭他的决心。 其实,胡进此举也孤注一掷。他哪能不明白此次汇报会的风险?在他看来,他只有绝地反击,或许还能赢取一线生机。 本来,第一天的会议,胡进是占尽了上风的。他的家庭背景和他本人的风格,注定他是个不甘屈服在别人身后的人。 但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燕京首长突然出席专题汇报会,首长在会上的讲话,就已经暗示了胡进的结局。 当然,胡进被消失,不等于梁胡之争到此就落下帷幕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博弈落下帷幕,整场大戏的帷幕才徐徐拉开。 胡进被控制了,但他身后支持他的力量并没有受到控制。 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垂死挣扎,困兽犹斗呢? 许一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赵力,匆匆赶往教育部门去拜访。 接待他的是高教司司长,司长在听完他的想法后,微笑着说道:“许书记,一个小小的经作区,办什么高校啊?办高校可不像办企业。这是个开弓就没回头箭的大事啊。” 许一山诚恳道:“我知道。但是我们经作区需要一所高校。” 司长笑道:“你不就是想要人才吗?以后,我们所有高校的毕业生,都优先向你们经作区倾斜政策,好不好?” “不好。”许一山回答得很干脆,“我需要自己培养人才。” “办一所高校不简单啊。”司长言辞恳切道:“我建议,许书记最好放弃这个念头。说实话,就算我这里过了,上面未必会同意啊。” “上头不同意,我就去找上头磨。”许一山笑眯眯道:“兄弟,你就告诉我,举办一所高校需要那些方面的材料。” 司长为难道:“太多了。我还有个疑问,就算批准举办了,你们这所学校隶属要怎么确定?” “当然是我经作区的。” 司长哦了一声道:“这样吧,具体的问题,我会与小赵联系的。许书记你日理万机,这件事就不要操心了。能不能得到批准,你们等消息吧。” 既然人家已经表态到这个地步了,许一山也就没有了咄咄逼人的理由了。 回去的路上,他让司机转道去了一趟中部省驻京办,来京必拜访奚美丽,已经成为惯例。 陆书记已经在昨天就回去了中部省。奚美丽一眼看到许一山,惊喜地问道:“小许,你还没走?” 许一山客气道:“我来京不拜访奚主任,就太失礼了。我们下午就走,临走前,必须过来看望一下奚主任啊。” 奚美丽感动地说道:“小许,你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暖男啊。” 许一山一向非常尊重奚美丽。这源于奚美丽过去帮助他不少。他是个非常懂得感恩的人,因此每次来京,不管多忙,他都会来一趟驻京办聊几句话。 突然,奚美丽问了一句,“听说,胡进同志出事了?” 第2086章 经作区驻京办 奚美丽的话,让许一山好一阵怅然。 在没有正式的通告出来之前,任何猜疑都立足不稳。胡进究竟会接受什么样的处分,一切都还显得扑朔迷离。 奚美丽长期在燕京工作,各方面的渠道相对通畅,信息量特别大。任何风吹草动,他们是第一批知道的人。各省驻京办主任都有一个特长,那就是对信息反应的敏锐。 驻京办主任的级别不低,通常都是地方政府副秘书长以上的人来担任。而且他们肩上的担子不轻,相当于一个常务副省长的工作量。 “胡进同志的问题不小。”奚美丽轻声说道:“前段时间就传出不少关于他不利的消息。现在看来,应验了啊。” 许一山没有正面回答奚美丽的话,他淡淡一笑道:“奚主任,我晚上就要回经作区去。这次来,我给你特地带了东湖鱼干,你尝尝,要觉得好,有机会帮我推广推广。” 奚美丽欣喜道:“好呀,早就听说了东湖鱼的名声了。你堂堂一个副部级大领导,还为这点小事操心,佩服佩服。看来,你们经作区不像传言说的只有高大上嘛。” 许一山笑笑道:“再高大上的东西,没有人间烟火,都没意义。” 东湖鱼以肉质鲜美闻名,一度被列为水产保护名录。东湖划归经作区之后,许一山将纯野生的东湖鱼改良成养殖类水产,取得了成功。 由于此鱼离水即死,且鱼死之后,会有一股强烈的腥味。因此,食此鱼,必许活水煮活鱼。 有一次,许一山晚饭后闲步,遇到一户水边人家,恰值这家人在吃饭。主人并不知道他是经作区的一把手,以为他就是一个来东湖旅游的客人,便热情邀请他一道吃饭。 许一山推辞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但看见这家人饭桌上有一碗异香扑鼻的鱼干。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什么鱼?怎么那么香?” 主人紧张四周看看,确信无人后,才压低声告诉他,“这就是东湖鱼啊。这鱼可不是我捕来的,是捡的。他们都说东湖鱼死了之后不能下口了,那是他们不知道啊。这鱼烘成鱼干,可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许一山在主人的怂恿下,还真夹了一条放进嘴里。这鱼一入嘴,满口便都香了。 许一山当时就试探地问了,“这东湖鱼可是保护鱼类,听说只有野生的,人工养殖不了?” 主人不屑道:“那是他们不知道。我家时代住在东湖边,还不知道这鱼能不能人工养吗?我实话告诉你,过去没人养,是因为这鱼养不大,赚不到钱。大鱼才赚钱,小鱼哪能赚钱啊。” 许一山笑眯眯问他,“你会养?” “当然会。”主人毫不谦虚地说道:“这东湖鱼现在被人说成是牢底坐穿鱼,捕捞一条判一年,谁敢去打他主意啊。如果我来养,我可以保证两年之后,东湖鱼多得压断街。” 有了这次偶遇,许一山一回去便安排人找到了这家的主人,请他领头在东湖水库养殖东湖鱼。如今,在东湖的一条岔道水路,养殖着上千万尾东湖鱼,其规模蔚为壮观。 东湖鱼干随着养殖规模扩大,开始上市,取名“东湖满口香鱼干”。 这是许一山在东湖小产业做成大事业的例子。他打破了经作区过去被冠以的“高大上”形象,带去了一股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东湖鱼干既然形成了产业,就得继续做大做强,抢占市场。 现在的许一山,将东湖鱼干带在身边,遇到合适的人,便不厌其烦地向人推介。 在去看望奚美丽时,他巧妙地利用东湖鱼干化解了奚美丽的对胡进问题的疑问。其实,他来看望奚美丽还有一个目的,经作区需要在燕京设立驻京办而且这件事刻不容缓。 各省市在京的驻京办,都是各省市自己的产业。而且他们都有着特别优越的地理位置。经作区在燕京一寸土都没有,即便能像其他省市一样,在如此优越的地段找到一块地建驻京办,许一山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办这件事。 中部省驻京办是很多年前就建起来的一栋高楼。驻京办其实就像国际上的大使馆一样,每一个驻京办都被视为各省市在燕京的飞地。 中部省驻京办这栋大楼里,除了驻京办自己的办公场所以外,剩下的房子就出租给人办公司,办宾馆酒店。由于地段好,常常供不应求。 据说,驻京办这栋楼每年出租的收益,不但能满足驻京办全部的日常开支,还能有非常大的结余,其创收的利润,甚至要超过中部省绝大多数的企业营收。 许一山在送了鱼干给奚美丽后,试探地问道:“奚主任,在你们这里长租一间房,要多少钱?” 奚美丽随口问道:“干什么用?” “办公。” “办公?”奚美丽抬起头看着他,突然抿嘴一笑道:“你想打什么主意,直接说吧,别给我绕弯子。”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在想,能不能在你这里找个地方,把经作区的驻京办设在你这里。” 奚美丽为难道:“关键是现在没多余的地方。” 许一山道:“弄个车库,装修装修也行。” 奚美丽正色道:“那怎么行?驻京办是你们经作区的门面,代表着你们经作区的形象,怎么也不该在车库里办公啊。这样吧,办法我来给你想。不过,你还是要与省里商量一下,听听省里的意见。” 许一山连忙说道:“这点请奚主任放心。我一定会找容海同志汇报这个事。” 只要奚美丽答应帮忙,许一山就知道将经作区驻京办设在中部省驻京办的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来京之前,他就盘算好了,这次一定要在燕京给经作区找个落脚点。 驻京办设了,当然得有人过来主持工作。许一山心里早就有了合适人选。 他现在只需要将办公地点落实,便能直接派人赴任。 在奚美丽哪里得到她愿意帮忙的消息,许一山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下午五点,他直飞桔城。 第2087章 不同的女人 许一山突然出现在陈晓琪面前,让陈晓琪又惊又喜。 许一山平常不在家,孩子不在身边,就连船娘,都被安排去了衡岳的家里。因此,他们在桔城的家,就显得冷冷清清。 陈晓琪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丈夫,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不顾许一山身后还跟着赵力,猛地扑到丈夫怀里,激动地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呀?” 许一山让赵力先回去,明早来接他去中部省政府。 赵力一走,许一山便笑话陈晓琪道:“看,出洋相了吧?老夫老妻了,你还像人家小年轻一样呀,不顾影响。” 陈晓琪撇着嘴道:“我抱自己的男人,又没抱别的男人,谁敢笑话我呀。” 她显然刚吃完饭,桌子上的碗筷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许一山看着桌上简单的一菜一汤说道:“你呀,就不会在单位吃了回来,还要回家自己做,不累吗?”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我喜欢呀。家里长年不开火,家里都没烟火气了,与宾馆旅店有什么区别呀。在家吃得虽然简单,但我满足。至少,我家里有烟火气。” 许一山闻言,不觉心里一酸。 本来,陈晓琪是可以跟随他一道去经作区工作的。而且以他现在的级别,陈晓琪完全不需要负责具体的工作,随便在某个单位挂个名即可。 但是,陈晓琪不愿意跟着过去。他也从没想过让陈晓琪过去。 陈晓琪现在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她一直不愿意在单位挑主梁,她永远都是单位排名最后的领导。她乐意这样的安排。 有段时间,许一山想将孩子和娘都接来桔城一起生活,但遭到了陈晓琪的反对。 桔城的生活条件,确实还比不上衡岳。这套简陋的住宅,比起普通桔城市民的家庭还要差不少。它唯一的优点就是安静。毕竟,这里是桔城老市委家属区。 许一山回来时,在飞机上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现在感觉有些饿了。 陈晓琪要去给他下一碗鸡蛋面条,被他阻止了。他将桌上陈晓琪没吃完的饭菜倒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了,拍着肚子说道:“老婆,我现在就馋你这一口。” 这句话听起来没毛病,但夫妻二人心有灵犀,陈晓琪瞬间便红了脸。 温柔过后,许一山靠在床头,顺手拿过床头边的一本书。 屋里,灯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陈晓琪偎依在他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 “老公,听说,胡进出事了?”陈晓琪抬起头,她的目光清澈,纯净得就像东湖的水。 “你听谁说的?”许一山狐疑地问。 “现在,到处都在传呀。”陈晓琪跟着坐了起来,她搂着他的一条胳膊,轻轻在他耳边吹着气,“你说,胡进这次会不会翻不了身了?” 许一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你一个女人家,关心这些干什么?” 陈晓琪不服道:“我也是干部呀,我怎么就不能关心了?”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老婆,这都是男人的事。你是干部不错,但这些事与你们女干部是不沾边的。” 陈晓琪噘着嘴道:“你呀,老是大男子主义。都说我们妇女半边天。怎么到了你这里,我们妇女就没一点地位了?”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婆,你首先是我许一山的老婆,其次才是干部。不是说你们没地位,而是有些事,你们女性没必要参与进来。” “按你的说法,以后女性都不要参与社会事务管理了。” 许一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晓琪嗯了一声,突然问道:“老公,你告诉我,胡进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 许一山沉默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这个疑问。 陈晓琪担忧道:“现在传言满天飞,有人说,你是胡进这条线上的人。胡进一倒,他这条线上的人将无一幸免。我也知道,你与胡进的关系很深,毕竟,你们不但是同学,而且在工作上有过很多交集。” 许一山转过头去,看着一脸忧虑的陈晓琪,安慰她道:“老婆,你说得对,我与老胡的交情确实很深。但这并不等于我是他那条线上的人啊。而且,我从来就反对选边站队,我许一山也从不选边站队。别人怎么说,任由他们去说。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胡进和梁国明也是同学,他们为什么要争个你死我活呀?” 许一山听着老婆天真的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哪里知道在男人的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和平相处这个词啊。男人天生就有好斗之心,这是来自骨子里的天性。即便动物,雄性动物为了博取雌性的欢心,它们也会采取最原始的打斗来赢得胜利的果实。 梁胡之争,是许一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但是他无法阻止他们之间的争斗。无论谁胜谁败,他都不会为胜者欢呼,为败者惋惜。 从胡进和梁国明崭露政治头角开始,他就知道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在所难免。 “老公,你们男人难道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吗?”陈晓琪叹息着说道:“其实,在我们女人心里,男人的强大,不在乎他有多大的事业,多伟大的理想。而是在乎他是否是真爱这个社会,能为家人和社会创造出来什么样的价值。” 陈晓琪终究当过多年的干部,尽管她在那次磨难之后看开了一切,但是她还是免不了对家人的关心和爱护之情。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杨柳在你哪里怎么样呢。”陈晓琪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发现杨柳变得越来越年轻了。都说女人是因为爱情的滋润才会越活越年轻。难道她现在遇上了爱情?” “爱情?”许一山哑然失笑道:“她虽然在经作区工作,但我们之间很少接触。具体情况,我知道绝不比你多。” “她一个孤身的女人,身边又没个亲人,你不照顾她,怎么行啊?老公,以后你要多关心一下她啊。杨柳啊,命苦呢。” “她命苦?”许一山莫名其妙地看着陈晓琪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你看啊,她现在又没个家庭,没有老公,没有孩子。家里人也因为她的性格不好,要与她断绝来往。这还不是命苦?”陈晓琪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我都不关心她,她就会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啊。” 许一山摇着头道:“她与你不同。你是属于家庭的女人,她是属于事业的女性。” 陈晓琪很聪明,她一下就猜到了许一山的用意。 “杨柳是不是要提拔了?” 第2088章 无人机生意 许一山在领导班子成员会上提出要在燕京设立办事处的建议,得到了包括全体班子成员的支持。 但是谁去燕京担任驻京办主任,成了大家最关心的事。 林少雄显然猜到了许一山的用意,他第一个站出来推荐杨柳来坐这个位子。 许一山没有反对,他显然默许了林少雄的提议。 正因为他的沉默,让班子成员都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杨柳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最佳人选。 决定后,许一山悄悄舒了口气,将杨柳放在遥远的燕京,从此她便在不能在自己跟前晃荡了。杨柳远调,去了他的一块心病。 杨柳以经作区首任驻京办主任身份赴京筹备驻京工作,从此开启了她不一样的人生。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从燕京开会回来,许一山将全部精力都投进了经作区的各项工作。在原来规划的基础上,他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完善后勤保障。 无人机公司是建设得最早,也最快的一个项目。第一架无人机下线的时候,许一山亲临了无人机公司,并且亲自操作了一把无人机。 经作区无人机公司生产的无人机与广粤无人机不一样。首先在续航的时间上,新型无人机突破了超长续航技术。据技术人员汇报,他们最长的续航时间已经达到了五个小时。而之前的无人机续航时间超过一小时都被视为顶尖级技术了。 新下线的无人机不但具有超长续航能力,在载重上也有了重大突破。根据试飞的结论,最大载重量达到了惊人的三百斤。 经作区无人机属于军地两用技术。实际上,从开始生产开始,无人机便被严密军管。 试飞后的座谈会上,军队负责人不无骄傲地宣称,经作区无人机技术将会改变未来战场的格局。新型无人机如果装备军用设备,将具有划时代的打击能力。 许一山对无人机基地的成果是又惊又喜。如今产品成品已经下线,接下来就是市场了。 任何产品,只有经过了市场的检验,才能证明其价值。 许一山办无人机基地,就是瞅准了市场对无人机的需求。这是一个广阔的市场,是高科技转化为经济的蓝海。无人机应用广阔,在勘探、救援等领域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当初在确定无人机项目的时候,有过非常明确的规定,那就是只能生产非军用无人机。如果将新型无人机的表现公诸于世,将会引起很多猜忌。 座谈会过后,许一山与军方代表展开了闭门会谈。 许一山表示,经作区已经与中东国家签订了出口无人机的合同。现在可以实现量产了,就应该按照合同交付产品给对方。 军方代表在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表示,他们反对将无人机出口。 许一山道:“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是,我们更要讲诚信。” 军方代表笑眯眯道:“许书记,你不懂军事,我们不怪你。我只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们将这批无人机出口出去,人家会将这批产品改成大杀器。” “我们不能失信于人。” “失信不失信,还要看背后的意义。”军方代表一点也不愿意退让。“这批东西要是出去了,后果很难想象。” 军方的人分析,现在中东地区局势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的危机。无人机出口后,无需多想,对方必定会用于战争。而一旦被确定无人机是我们出口出去的,势必会让受无人机之害的国家和地区对我们的出口提出质疑。 军方强调,我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我们不想挑起任何战火。 这一番说辞下来,许一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军方代表说的话完全在理,也完全符合现在的国际形势。可是毁约,不但会让诚信大打折扣,更会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我在想,我们签订的出口协议,规定是民用用途。如果他们私自改变用途,我们有不有办法制约?” 军方代表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能不能在无人机的操作系统里潜伏一个自毁程序?这样,一旦发现他们将无人机用于军事用途,我们这方就可以启动自毁装置?” 军方眼睛一亮道:“这个到可以试试。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应该不难做到。” 许一山高兴道:“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许一山要将无人机买到国外去,这已经不是新闻了。十多年前,他就将拖拉机卖到了非洲,将衡岳的柴油机卖去了东南亚。衡岳与江山重工共同研发的盾构机,更是在国际上独领风骚。 现在他要将无人机卖去中东,这是经作区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当初卖无人机,是他需要钱。毕竟,燕京和地方政府中部省广粤省给的资金有限,他想要实现经作区腾飞,就需要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 燕京和中部省以及广粤省都暗示过了,他们已经不会再给经作区的资金支持,经作区的发展,一起要靠自己了。 在许一山之前,还没有人打算过将无人机卖到国外的念头。 许一山卖无人机,还有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当时他在接触外商的时候,提出可以给他们出口一批无人机。外商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毕竟华夏的无人机市场在国际上有口皆碑。 在谈到价格的时候,许一山因为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定价,于是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 在许一山看来,生产一架普通的无人机,成本价不会超过一万块。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意思就是每架十万块。 外商看到他摇晃的手指头,当即兴奋表示,“许先生,你是一个很讲商道的生意人。好,我们就按你的要求,每架一百万。” 许一山当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以为对方搞错了,便认真问道:“是一百万吗?” “对,一百万美金。” 合同很快签了下来,外商拿出一百万美金的价格,一下从许一山手里订购了一千架。 这笔交易是秘密进行的,合同规定,在无人机未交付之前,对方先下了一千万的定金。对方在签订合同后,担心许一山这边反悔,已经陆陆续续打来了一个亿的资金。 事实上,这笔交易存在很大的风险与争议,但终究还是没挡住许一山卖无人机的决心。 面对着军方的阻扰,许一山的这笔交易还能进行下去吗? 第2089章 征求意见 军方很快给许一山反馈回来了消息。 无人机这笔生意,将由军方全权接手负责。原因就在于无人机这个产品存在非常大的争议,只能以军火的形式进行交易。 许一山倒没反对。只要合同能执行,他就不会失信于人。 这时,易章矿难隐瞒遇难人数的案子也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燕京调查组组长亲临经作区,与许一山举行了秘密座谈会。 经查,易章矿难问题上,时任陈州市委书记的闻化由于担心将真实遇难人数上报会给自己带来不利的影响,因此他是第一个对隐瞒遇难人数具有重大责任的人。 陈州政法委书记聂波配合了闻化同志的瞒报,也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 调查组已经将调查结果汇报到了燕京主要领导那里,根据领导们的综合意见,现在已经将处理结果拟定了出来。 调查组长来经作区,就是要征求许一山的意见的。 本案涉及的所有人当中,矿主徐涛责任最大。他的头上被戴上了私自开采矿场资源、故意伤害、非法交易、贿赂等等罪名,大大小小的罪名有二十多个,最终将被判处死缓。 原易章县委书记方华充当徐涛保护伞,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将被处以无期徒刑的决定。 闻化由于工作当中存在重大失误,他将被撤销一切职务,提前按副处级干部退休。 聂波在接受调查期间,态度端正,能主动积极配合调查,且该同志在整件事上一直处于胁从地位,被记大过一次,撤销其陈州市政法委书记的职务。 “完了?”许一山听完调查组长的话,狐疑地问了一句。 “完了啊。”调查组长微笑道:“许书记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倒没什么意见。上面给的处理意见也很妥当。我就是想知道,除了这几个人,就没有调查出来新的对象?” 调查组长哦了一声,赶紧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个邱和同志。邱和同志的处理意见在调查结果之前就出来了,是国明同志亲自下的命令。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这次处理的结果,都是经过国明同志同意的。” 他不动声色抬出来梁国明,就是要暗示许一山,已经出台的处理意见,代表着燕京各方面权衡之后的最后决定。 许一山当然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暗示的味道,他没再追问下去。他在想,调查结果最终没牵涉到容海身上,完全在情理之中。 动一个邱和不难,影响也不会太大。动闻化和方华,更不在话下。但是要动容海,影响可就不是一般的影响了。 燕京不动容海,显然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经作区赞同和支持燕京对易章矿难相关当事人的处理决定。”许一山表态说道。 调查组长高兴道:“许书记,你有这个态度,我们的工作就没白做啊。” 调查组是梁国明派来的,组长自然深得梁国明的信任。 在这起事件中,许一山拉下了邱和,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谁都清楚,邱和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着梁国明的。经作区从无到有,由弱变强,邱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从经作区成立之初,就能看出来邱和一直在想方设法架空许一山。这或许是他自己的主张,与梁国明无关。即便如此,还是让人感到梁国明有心在许一山身边埋下了一根线。 就连许一山都没想清楚,这一次梁国明会舍得将邱和处理。或许只有胡进看出了问题,胡进曾在许一山面前说过,邱和必将成为梁国明舍弃的一颗棋子。 事实还真如胡进预料的那样,邱和被处理,被胡进视作梁国明在丢车保帅。 许一山相信梁国明不会与易章矿难扯上任何关系。但邱和是他身边人,邱和出事,侧面就能证明他用人不察。梁国明果断将邱和抛弃,由此证明梁国明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调查组长亲临经作区听取许一山对易章矿难处理结果的意见,显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如果许一山提不出其他任何意见,易章矿难这件事就该盖棺论定了,从此没入浩瀚的历史尘埃中,不再被人提起。 许一山当然明白调查组长前来的用意,他态度鲜明地支持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表明他已经接受了最后的决定方案。 容海未能受到牵连,这是许一山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但他已经不能再就这件事提出质疑了。 从梁国明排除调查组,到迅速果断处理相关责任人,再到单独征求许一山的意见,无处不显示梁国明在这件事上的积极和关心。他似乎是在向许一山喊话,“老许,我给你的面子够大了!” 当然,许一山也有高兴的地方,处理结果对聂波而言,显然比任何人都要轻很多。 他只是被撤职、记过,并没有毁了前途。也就是说,聂波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晚上,许一山设宴,盛情款待了调查组长。 酒酣之余,调查组长给许一山透露了一个消息,国明同志将会在合适的时候视察经作区。 “国明同志对经作区可谓呕心沥血了啊!”调查组长感叹道:“用夙夜难眠来形容国明同志,完全恰当。” 许一山道:“经作区就是在国明同志的指导下成立起来的。” 调查组长大笑,“许书记,没有你,经作区可能也会没今天。国明同志这是找到了真正的左膀右臂。” 在此之前,经作区已经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考察调研团。但是,燕京一直对经作区没有具体的态度,至少,还没有一位在任领导来过经作区。 据有关方面的信息透露,燕京对经作区的建设一直具有非常大的争议。即便经作区被明确为探索一条新型经济之路,还是遭到了各方面的诟病。原因在于经作区的地理位置、自然资源、人才结构等,都很难满足一个探索型新区的要求。 许一山将经作区定义为高科技硅谷,规划也是完全按照设想来布局的。事实证明,许一山的方向是对的。他梦想打造出来一个与现代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社会模式,似乎正在呼之欲出。 现在梁国明要来视察,他会给经作区带来什么? 许一山当然不会想到,梁国明的到来,既给他带来了惊喜,也给他带来了郁闷。 第2090章 视察前的准备 梁国明决定年前半个月来经作区视察。 接到视察通知,经作区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许多。 许一山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体领导班子成员开会,研究部署迎接国明同志的视察。 根据通知内容,梁国明将在经作区停留一天一夜。在领导停留的这段时间,首要任务就是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东湖是个典型的四季分明地区。每年到这时候,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便会下来,气温也会跟着下降许多。因为气温变化,这段时间来东湖旅游的人会骤减。但也会有游客专门选在这个季节来欣赏雪景。 会上,许一山作了周密的安排部署。国明同志到达后,稍事休息,便将视察东湖区的工作。东湖区是整个经作区的行政中心、经济中心和旅游中心。 已经建成的专家别墅群和专家楼,入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两百多位全球顶尖级专家。他们分别在无人机领域、AI人工智慧领域和半导体领域都有着重大的影响。这些人被经作区的领导视为“宝贝”,因此,专家别墅群也被称为“宝贝楼”。 国明同志的视察,有一个与专家座谈的环节。许一山要求,各行业必须安排至少一位专家参加座谈会。 在通知当中有一个特别的注明,梁国明同志将亲临易章矿难遇难者陵园吊唁。 经作区为梁国明的视察成立了指挥小组,许一山亲任组长,林少雄为副组长,负责协调全面工作。 通知到达的第二天,燕京方面便有负责安全保卫的同志先期到达。 冬季是枯水期,东湖水库的水面比夏天明显减少了一倍多。冬季也是水库捕捞的最佳时期,每年的东湖冬捕,都会吸引无数人前来观摩。 燕京安全保卫同志得知梁国明来视察时期,正是东湖冬捕活动期,便提出立即叫停冬捕活动。 林少雄做不了主,只能汇报到许一山这里请示。 冬捕有着极强的季节性。过了季节,全年的冬捕活动便再无法展开。东湖冬捕曾经创造过内陆湖捕获最大淡水鱼的记录。五年前,东湖捕获过一条重达300斤的淡水石斑鱼。 “全面叫停有点兴师动众了。”许一山在林少雄汇报后,沉吟着说道:“视察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冬捕不在这一天一夜搞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全面叫停?” 林少雄苦笑道:“他们担心首长安全。” “安全?冬捕会不安全吗?”许一山皱起了眉头。“老林,你把我意见转告他们,冬捕活动在视察期间暂停,视察过后再展开。” 林少雄道:“许书记,冬捕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要想让冬捕获得成功,前期准备工作在一个月前就展开了。现在叫停,整个冬捕就没法完成了。” 许一山知道林少雄的意思。东湖水库绵延五十多公里,汇聚了至少二十几道水源。冬捕第一件事,就是将各水源头的鱼都赶到大坝这头来。否则,就会捕个寂寞。 赶鱼是一门非常辛苦的活,二十几个源头一起下网往大坝这边赶,光是每天的人工,都要一百多个人。 “不用管他们。”许一山交待他道:“你按我说的去做。” 燕京安全保卫的同志得知许一山不愿全面叫停冬捕,生气地来到许一山的办公室,劈面便质问他,“许书记,你不叫停冬捕,出了问题,谁承担责任?” 许一山笑眯眯道:“能出什么问题?” “谁都不敢保证会出什么问题。我们要做的是防范。” “放心吧。”许一山安慰他说道:“国明同志是基层上去的同志,他比谁都知道时节的重要性。而且,我不认为冬捕会给安全保卫工作带来影响。” 燕京保卫同志瞪大眼道:“你还真胆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安全保卫放在第一位啊。” “国明同志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许一山毫不退让地反提醒他。 “根据有关规定,必要的时候,我们是可以临时接管你们的工作的。” 这句话触怒了许一山,他的笑容慢慢从脸上褪去,冷冷地问了一声,“你说什么?临时接管?” “对,临时接管。”燕京保卫同志不客气地说道:“首长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许一山似笑非笑道:“好啊,你们临时接管吧。说吧,怎么接?” 燕京保卫同志一看要闹僵了,口气软了许多,“许书记,别的地方听说首长要去视察,恨不得把蚊子都捉干净。你倒好,一个捕捞的活动都不愿意叫停。” “因为,还有很多人就靠着冬捕维持一家人一年的生活。你让我叫停,他们这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相信,国明同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答应叫停的。” 许一山之所以敢这样硬顶,是因为他坚定地认为,叫停冬捕活动绝非是梁国明的主意。正如他说的一样,梁国明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去了,他应该知道民间疾苦。 叫停冬捕,将视察看成如临大敌,这明显就是一些底下的人胡乱作为。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就应该叫停。 最终,还是按照许一山的决定,视察期间的这一天一夜,冬捕活动全面停止。其他时间,冬捕准备工作照常进行。 梁国明来经作区,只能选择在桔城下飞机,再转乘汽车过来。 许一山在他来之前的前一天,要率领经作区领导班子三位成员赴桔城接机。 因为飞机落地在桔城,中部的陆书记和容海都要一道去机场迎接。 陆书记意欲留梁国明在桔城过一夜,但梁办的工作人员拒绝了陆书记的请求。因为在视察的日程表上,没有留宿桔城的安排。 由于中部省委和经作区一道接机,因此双方需要事先沟通。 许一山亲自给陆书记打了电话,谈了自己将去桔城机场接机的事。他请示陆书记,还有不有其他特别的安排? 陆书记在电话里没说几句话,他显然对梁办拒绝留宿桔城很有想法。 许一山听出来了陆书记话里的抱怨,他笑嘻嘻地说道:“陆书记,你亲自开口请他留宿,他难道还敢拒绝?” 陆书记道:“今非昔比啊,一山,他不留,我还不请了呢。” 梁国明作为陆书记曾经的秘书,他的升迁与发迹,与陆书记有着紧密的联系。毕竟,当年陆书记一句话,就可能断送他的前程。 “我来说。”许一山主动请缨道:“陆书记,我就不信他在桔城多留一个晚上,天就塌了下来。” 第2091章 临时起意 这是一个冬天少有的艳阳天。 上午十点,桔城上空万里无云。一架银灰色的大客机缓缓落地,停在了铺着红地毯前的舷梯前。 机舱门打开,先出来两个提着黑色手提包的年轻人。没一会,梁国明出现在机舱门口。 掌声响了起来。 站在舱门口的梁国明开始招手致意,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迈步下了飞机。 许一山将陆书记让在前面,他紧随其后,一起迎了上去。 “您好。”“您好。”问候声不绝于耳。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一层微笑,但除了掌声,听不到一个笑声。 梁国明双手紧握住陆书记的手问候道:“老首长,身体还好?” “好好。”陆书记笑容满面道:“谢谢国明同志关心。” 梁国明哈哈一笑道:“我是您的兵啊,您不要客气。” 与陆书记寒暄过后,梁国明才将眼光看过来,招呼道:“老许,你也好吧?” “好啊。”许一山伸过去手,两人紧紧相握在一起,“一路辛苦了。我代表经作区全体班子成员和经作区全体人民,欢迎国明同志视察。” 梁国明笑道:“经作区成立快三年了,我现在才来,已经是晚来了。老许啊,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可是一直脱不开身啊。拖到现在,你没怨我吧?” “国明同志日理万机,我怎么敢怨你?”许一山想要松开手,可是梁国明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 中巴车早就等在一旁,各类保卫人员或明或暗,严阵以待。 “上车吧。”梁国明主动提议道:“边走边聊。” 许一山趁机说道:“好啊,国明同志,自你离开中部省后,怕是有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梁国明脱口而出道:“六年多了。” “今天是故地重游了。”许一山道:“要不,我陪你到处走走看看?” “好啊。”梁国明欣然应允道:“我也想看看中部省这几年的变化啊。” 机场便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燕京来的梁国明,从下机与许一山握手后,便再没撒手。两个人携手登上了等候在一边的中巴车。 正因为两人携手在一起,梁国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居然没与其他迎接他的中部省委领导和经作区的领导班子成员打招呼了。 直到要登车的时候,容海才冒出来请示道:“国明同志想去哪里看看?” 梁国明微笑着颔首,算作是与容海打了招呼。“今天,就听老许的安排吧。” 他在中部省陆书记身边的时间不长,但在中部省工作的时间很长。梁国明对中部省的熟悉程度,还真不是一般干部可以比的。 上了车的梁国明兴致勃勃道:“我在燕京的时候,就听说了中部大城市群的建设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今天,我想领略一下大城市群的风采。老许,你来带路,我跟你走。” 许一山讪讪道:“我怎么能左右国明同志的行程啊。这样,我先请问一下国明同志,打没打算在桔城停留一天?” “我停不停留,还不是取决你?”梁国明笑眯眯道:“老许,我刚才已经说了,一切听你安排。但我有个前提,首先,我要亲眼见证一下中部大城市群的风采。” “行,我们就绕着逸阳、香河和桔城转一圈。”许一山小声说道:“现在这三个市已经修通了连城绕城高速。高速以内,是规划的桔逸香城市群。高速外,是待开发区。” “听说,你修了一条桔城直达逸阳桃花源的高速?”梁国明微笑道:“我们就从这条高速上去吧。” 从机场出来,十几辆车逶迤而行在机场高速上。上高速后不久,既转上了逸阳旅游高速。 许一山和陆书记陪同梁国明在一辆车上。其他从燕京来的同志,乘坐其他车辆紧随其后。 许一山在离开桔城之前,与逸阳和香河就敲定了一个方案。三市各自出资,修建一条将三市连接在一起的绕城高速。这条高速将直接缩短三市之间的距离,形成了一条便捷的城市互联高速通道。 陆书记趁着机会,开始给梁国明汇报中部省的一些情况。 梁国明在听了几句后,微笑着拦住陆书记说道:“您是我过去的领导,您不用向我汇报。中部省的情况,我平常就很注意。” 许一山心里在想,梁国明已经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现在又让他绕着绕城高速转一圈,还不将他转晕啊? 他突发奇想地说道:“国明同志,等下就到了午餐时间了,要不,今天的午餐,我们就去香河解决?” 陆书记连忙拦住道:“那怎么行啊?香河都不知道国明同志要来,什么都没准备。” 梁国明笑道:“没准备就对了。我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嘛,看看人家中午吃什么,我们跟着沾点光啊。”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 按梁国明的意思,不要事先通知香河市。 这时,就连许一山都悄悄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也不知道香河市的耿强这时候在干什么。 车队从香河市高速入口下去,直奔香河市委。 香河突然出现气势不凡的车队,当即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等车队到了香河市委,才知道市委书记耿强不在办公室。 陆书记对前来迎接的市委领导说道:“请你们立即通知耿强同志,不管他在干什么,立即回市委。” 一行人被请进市委会议室,一杯茶还没喝完,就看到耿强一只裤腿挽着,一条裤腿放下来,鞋面上布满了灰尘,满头大汗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耿强显然接到了汇报,他尴尬不已地解释,由于没有接到领导来视察的通知,他一早就去了新能源汽车基地的工地。 陆书记沉着脸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亲自上手了?” 耿强嘿嘿地笑,小声道:“今天是安装调试设备,现场人有点多,我临时充当了一下总调度。” 陆书记看起来像是在责备他,其实他的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爱护的意思。 毕竟,他耿强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能放下身段主动参与到群众中去劳动,这样的干部还是少见。从他狼狈的样子可以看出来,这一切都不是装的。 耿强没接到通知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梁国明和陆书记他们来香河,也是临时起意。 “各位首长还没吃饭吧?”耿强尴尬道:“我这就去准备。” “不用去准备了。”许一山叫住他道:“老耿,国明同志要求去你们市委食堂吃。” 耿强连忙说道:“那怎么行?不能去。” 梁国明起身道:“别说,还真饿了。耿强同志,食堂怎么就不能去吃了?这样吧,有什么,我们吃什么。” 第2092章 似乎被迫营业 香河市委机关食堂与其他地区大同小异。 都是宽敞的用餐空间,处处窗明几净,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舒心感。 已是用餐时间,机关干部开始陆陆续续来食堂用餐。 食堂采用的是自助式,这在很多地方政府都一样。用餐的人只需要刷一次卡,就能吃遍食堂任何美食。 许一山陪同梁国明进入食堂,便感到了异样。 香河机关食堂陈列出来的菜品确实琳琅满目,但却没一个像样的“硬菜”。也就是说,香河市的食堂菜品显得有点太寒酸了。 许一山倒无所谓,他担心的是梁国明能否吃得下。 陆书记率先拿了托盘,梁国明紧跟着陆书记拿了托盘。陆书记便请梁国明在前,他紧随其后。其他陪同人员也先后拿了托盘,一路过去自助选菜。 许一山走在最后了,跟在他身边的耿强却没拿托盘。 “你不吃?嫌不好?”许一山逗着他说道。 耿强讪讪笑道:“我已经在工地吃过盒饭了。” 许一山相信耿强说的是实话。毕竟,他事先并不知道陆书记和梁国明他们要在他的机关食堂就餐。也就是说,香河市机关食堂简陋的饭菜,不是他们唱的苦肉计,而是他们平时真实的写照。 不过,许一山有点想不通,机关食堂实行的是财政补贴制度。个人只是象征性的交一两块钱,就能吃上几百甚至上千的精美食品。 香河市的财政这些年并不紧张,还没有穷到让自己的干部吃不上“硬菜”的尴尬境地。 “老耿,你这食堂的伙食,也太简单了。”许一山扒拉着盘子中的饭菜笑道:“我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八个菜品,二十五个是素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一道辣子鸡丁了。老耿,你真比土财主还抠啊。你不会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耿强愈发尴尬,低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突然半路杀到我香河来,而且还指明要在机关食堂用餐。我要知道,就是自己掏钱,也得搞几个像样的菜啊。” 许一山笑了,也低声道:“国明同志的意思,就是要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耿强叹口气道:“现在完了,国明同志肯定对我们香河市的工作不满意了。”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至于,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抠啊?” 耿强看一眼坐在远处的梁国明和陆书记,压低声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香河现在举全市之力在搞新能源汽车基地,这个项目投入巨大,今后的产出也必然惊人。我已经发出口号了,谁愿意与我香河同甘共苦,谁就是香河的功臣。谁觉得香河对不起他,可以礼送他另谋高就。” “干部职工都能理解?” “主要是干部要理解。职工就忽略不去管了。” 按耿强的说法,他现在是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虽说本地财政收入不错,但投入更大。更关键一点是省委已经明确表态,各地方遇到困难,都要自己去想办法,别动不动就伸手问省委省政府要。 陆书记在全省地市级干部会议上表示,就是伸手,省委省政府也不会给。地方政府的干部能想办法解决的,就积极想办法解决。想不出办法的,主动将屁股地下的椅子腾出来,让给有能力的同志去坐。 耿强道:“逸阳的老董,这小子还是很精明的。他利用民间资本的手段已经出神入化了。我正准备向他学习,争取多吸引一些资金来香河。” 陆书记他们用餐很快,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吃得似乎还算满意。 在陆书记和梁国明先后将托盘送去洗的时候,许一山也结束了他用餐。 午餐用过了,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耿强凑上前去,邀请领导去会议室小坐。 陆书记还在犹豫,梁国明却摆摆手表示不用去会议室了,就在餐厅说说话就好。 大家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圈子,将陆书记和梁国明围在中间。 陆书记先讲,他感叹道:“今天,恐怕是我在地方吃到的最简陋的午餐,香河市委市政府是真穷啊。” 耿强一听,额头上顿时冒出来了一层虚汗。陆书记的这句话,究竟是褒奖,还是批评,根本听不出来其中的含义。 “不过,这顿饭我吃得很满意。”陆书记话锋一转说道:“能将家常小菜做到色香味俱全,机关食堂的同志还是用了心的嘛。总之一句话,不错,好吃。” 陆书记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耿强明显有如释重负之感。 陆书记讲了有七八分钟,等他讲完,食堂里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梁国明接着讲了几句话,大意是他是从中部省走出去的干部。他对中部省怀有别人都难以理解的感情。现在看到中部省的发展和干部素质的提高,他由衷祝贺中部省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简单的座谈很快就结束了,梁国明没打算在香河是视察具体的工作。 一行人鱼贯上车。 飞了几小时,又在中部省转了几小时,梁国明明显有了疲态。 其他领导干部也一样,一上车都表现出晕晕欲睡的姿态。 没一会,梁国明便合上眼假寐了。 许一山没去打扰他,跟着闭眼假寐。整个车厢便安静了下来。 上车之前,许一山已经交代过中部省省委接待处的同志,直接去芙蓉宾馆下榻。 芙蓉宾馆是中部省的老牌宾馆。过去一直承担着省委省政府的接待重任。改制后,宾馆的性质还是没变,但凡燕京下来的领导,基本都被安排在芙蓉宾馆下榻。 经过大半天的转悠,现在去经作区显然不合适。 从桔城到经作区,有接近四百公里的路程。梁国明同志已经很疲倦了,没理由再让他长途跋涉。在桔城临时休息一晚,明天去经作区,时间上很充裕。 快到桔城时,梁国明突然睁开了眼。 “中部原来成立了融城管委会,现在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 陆书记淡淡一笑道:“融城管委会已经解散了。” “解散了?”梁国明显然有些意外,“怎么解散了?” 陆书记指着许一山说道:“具体的事,还是请一山同志来汇报。” 许一山一愣,眼光去看陆书记。 陆书记微笑道:“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嘛。” 融城管委会确实是在许一山手里解散的。因为他觉得这个管委会已经失去了时代的意义。它的存在,对桔城发展大城市群的概念会造成相互牵制的影响。 这个在原王书记手里成立起来的融城管委会,在先后送了胡进和许一山进入中部省委常委之后,它的历史使命走到了终点。 许一山正想解释,车已进入芙蓉宾馆的大门。 第2093章 管家婆 许一山在将梁国明送进芙蓉宾馆后,知道他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了。 毕竟这是在中部省的地盘上,自己过于与梁国明频繁互动,似乎有反客为主的意思。人家中部省一定也需要单独汇报的机会,他不能将人家这个机会剥夺。 在辞别梁国明,并与陆书记打过招呼后,许一山直接回了家。 陈晓琪早就知道丈夫回来了桔城。迎接梁国明赴经作区视察,桔城是唯一的中转站。因为梁国明的飞机只能降落在桔城。 白天精神高度紧张,人很累。许一山一回到家,便感觉全身就像打开了一个阀门一样,瞬间轻松了。 夫妻俩相拥着坐在沙发上,陈晓琪问许一山道:“老公,小山的事,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许一山狐疑地问道。 “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究竟是让小山从政,还是让他从商,我现在很难抉择。” “这事,他怎么没主张吗?” “他都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有自己的主张。”陈晓琪浅浅一笑道:“他和祝韵,两个人都不懂事呢。” 许一山不满道:“不懂事?谈恋爱怎么会了?” 陈晓琪抿嘴一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29岁了还是一根光棍。如果没有我收留你,你现在还是一根许大光棍。” 许一山闻言一乐,侧过脸去看她,心头不禁如小鹿一样乱撞起来。 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同床,谁都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老道,可是谁都茫然无措连门都找不到。从那以后,许一山就坚信了陈晓琪的清白,她并非外界谣言传说的女人。 “我许大光棍现在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再是光棍了。”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陈晓琪突然调皮地捏腔拿调地逗他。 “要啊,老许怎么能不要老婆?”许一山双手去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一下。 陈晓琪咯咯地笑,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老夫老妻了,你还玩浪漫呀?” “老夫老妻就不能玩浪漫呀?”许一山深情地说道:“老婆,我发现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娶了你。” “你老实交代,当初你是看中我的家庭,还是看中我的人?” 许一山轻轻叹口气道:“说真心话,你的家庭,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被你的美丽征服了。老婆,你是我认识的女性当中最漂亮的一个。” “当时外面那么多关于我的谣言,你就没想过我会给你戴绿帽子?”陈晓琪捂着嘴巴笑,“许一山,你知道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看我的眼光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一定会有故事。” 许一山嘿地乐了,他想起那次的环保宣传展览会上,陈晓琪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嘟囔着说介绍谁都不如把她自己介绍给他的话。 “人啊,从生下来那天开始,老天爷就注定了他要穷一辈子的力气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陈晓琪怅然道:“我们是寻找到了自己的一半,可是杨柳寻寻觅觅半生了,她的另一半还不知道在哪。” 许一山很不愿意在陈晓琪面前提起杨柳这个话题。但是每次他们夫妻在一起说话,话题都无可避免会聊到她的身上去。 上次他从燕京回来,陈晓琪问过关于杨柳提拔的事。许一山当时没有正面回答她。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将杨柳安排去驻京办担任主任的意见会不会顺利通过。 现在可以告诉她了,杨柳已经去了燕京筹备驻京办的相关工作,从此,她将成为经作区在燕京的代言人。 “杨柳现在是经作区驻京办主任,副厅级干部了。”许一山说道。 “真的吗?”陈晓琪惊喜不已,又羡慕说道:“她级别比我高多了哦。” 许一山逗着她说道:“她级别高有什么用?她有你幸福吗?你想像她一样,我明天就给陆书记说说,请他提拔你。” “不要。”陈晓琪断然拒绝道:“我可不想当什么大官。家里一摊子事,就够我忙了。” 陈晓琪充分体现了她“长嫂当母”的作用。虽说许一山的父母都还健在,但陈晓琪俨然已经成为许家主要的话事人,没有之一。 远在陈州的许秀不愿意回衡岳,陈晓琪便从许一山的老家请了本家的一位大婶过去照顾她们母子。陈晓琪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如今许秀已经从抑郁中走了出来。更喜人的一个消息是聂波在易章矿难的最后处理结果中,他是唯一没有被追究任何法律责任的人。 许小山现在代表他的导师徐菁主持香河的新能源汽车基地的建设,他的女朋友祝韵也跟着他在香河。这两人每到休息日这天,必来桔城大哥家里。 现在的问题就在许小山的身上。中部省已经明确传递出来一个意思,希望许小山从政,进入中部省工业厅工作。 许小山拿不定主意,便只能来找大嫂要建议。陈晓琪就是在为许小山从不从政而愁肠百结。 “老婆,小山学的是什么?”许一山问她。 “大学读的是金融,研究生读的是新能源技术。” “这小子,跨界啊。”许一山笑道:“有两把刷子嘛。” “先不管他几把刷子。”陈晓琪认真说道:“你给我一个建议,小山究竟是从政还是不让他从政?” “你先告诉我,是谁让他从政的?” “应该是中部省的意思。也就是容省长的意思吧。”陈晓琪迟疑着说道:“我有次遇到过容省长,他就给我说了这个事。说小山悟性很高,从政会有一个非常好的发展。” 许一山哦了一声,“如果小山从政,他原来学的金融专业和现在研究的新能源技术,都白学了。从此体制内多一个官员,科学技术界少一个能人。” 陈晓琪从丈夫的话里听出来了意思,“不让他走从政这条路?” 许一山态度坚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小山自己也是这样想的。”陈晓琪高兴说道:“他对我说,他对当官没一点兴趣。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上,不如潜下心来搞科技发明,体现自己的价值。” “小山真是这样想的?” 陈晓琪使劲点头,“我之前一直不敢下决心,就是怕耽误他的前途。现在有你的意见了,我就可以大方地告诉小山了,我们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许一山含笑道:“真没想到,你陈晓琪现在成了一个管家婆了。” “我不来当这个管家婆,谁来当呀?”陈晓琪哼道:“许家三兄妹,一个都不能丢下呀。他们幸福了,我这个当大嫂的,心里才会安定。” 这些年来,许一山还真没花什么时间和心思在家人身上。一切都是陈晓琪在出面处理任何事情。从许秀结婚到小山读大学,所有这些事,他许一山从未染指过啊。 许一山大为感动,紧紧搂住陈晓琪的肩膀说道:“老婆,我许家欠你太多了。” 第2094章 巨大惊喜 梁国明视察经作区,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首先,他是燕京第一个来经作区视察的领导。其次,他选在这个时候视察经作区,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过完年,就将是燕京召开大会的时间。每一届这样的大会,都会引起全球人的关注。毕竟,这是决定一个名族和一个国家未来走向的大会。 按理说,这时候的梁国明根本抽不出时间出京视察。事实上,燕京重要的领导,在这段时间都没有外出视察的安排。 偏偏梁国明来视察了,而且选择的就是颇具争议的经作区。 一直以来,大家都有这样的争论,经作区究竟属不属于梁国明的手笔? 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经作区的起源在于许一山的一个探索新型经济道路的方案。 四年前,一场百年不遇的干旱让社会上的矛盾暴露了出来。 为了抢水,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事层出不穷。灾难最容易让人性的丑陋暴露。也因为人性的丑陋,各地因为抢水而出现不少流血事件,甚至有人在这些冲突中丧生。 陈州东湖水库是问题最为严重的地区。由于水库地处两省之间,而水库的权属又只有中部省独家所有。围绕东湖水库的水源问题,两省爆发出来的矛盾,非常尖锐而有不可遏制的态势。 许一山就是因为看中两省的互补性,才提出设立经作区的设想。 本来,方案上报之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燕京对他的这个方案没有丝毫兴趣。 就是他准备放弃这个念想的时候,突然传出梁国明同志审批同意设立经济协作试验区的消息。 正因为有此一说,因此现在把经作区归于梁国明的手笔,似乎道理上说得过去。 许一山当然也清楚,没有梁国明,就没有现在的经作区。 早上,许一山从芙蓉宾馆迎接了梁国明之后,直接上了高速往经作区跑。 陆书记前来送行梁国明,在与许一山打招呼时,陆书记摇摇头说道:“一山啊,以后你要再看中我中部省什么东西,直接开口问我要就行了,不要拐一个大弯了。” 许一山根本没明白陆书记话里的含义,直到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梁国明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老许,你想要办的事,我给你做成了哈。” 许一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还是没明白过来。 “你不是想在经作区办一所大学吗?”梁国明微笑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经作区办大学的必要性。昨晚与天明同志谈了以后,得到了天明同志的大力支持啊。” 梁国明居然要将中部科技大学搬去经作区! 中部科技大学是中部省所属的一所理工类大学。学校并不在桔城,而在香河市。虽然大学不是211,更非985,但是科大在中部省内却是与211和985齐名的大学。 目前,科大有学生两万多人,未来还将扩招一万人。受地理位置和学校发展格局限制,科大现在正处在一个瓶颈期。因为学校没地方发展了,学校规模就没法做大。 梁国明指名让科大迁去经作区办学,陆书记尽管不舍,也只有答应的份。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梁国明道:“我与天明同志承诺过了,新科大首先在用地上就全部采用划拨的方式。你们经作区不管有多大困难,都必须给我准备三千亩的地方给人建校。” 许一山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一点绝对可以办到。” “新科大与原科大还是一个整体。新科大建设成功后,与原科大共享资源。” 许一山迟疑着问道:“我就想知道,科大建设起来后,权属归谁?” “建在你们经作区的,当然权属在经作区。” 许一山内心激动不已。他没想到办大学的事会那么快就得到落实。 其实,他心里清楚,办一所大学比办一个企业更难。大学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丝毫差错,都将可能造成致命的损失。 按照正常程序,就算教育行政部门同意在经作区设立一所大学,那么考察、论证,再考察,再论证,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就算有耐心挨过这漫长的过程,不等于就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许一山在经作区设立一所大学,目的很简单。首先,他需要大学的氛围和人气。其次,他要为经作区的产业培养后备技术力量。 梁国明没有主张新办一所大学,而是将中部省的科技大学搬迁来经作区,这不能不是一个妙举。 大学搬迁新办学地点,与申办一所新大学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做法,只需要向教育行政部门备个案就可以了,免去了考察论证的麻烦。 很显然,梁国明也知道考察论证的麻烦。 “老许,你这个人,永远都脱离不了地主老财的小家子气。”梁国明笑骂道:“学校还没搬来,你就问权属归谁了。你还怕别人从你口袋里掏走几两银子啊?我可听说,现在但凡与你打交道的人,都要防着你。” 许一山苦笑道:“我这不是穷吗?我们经作区什么都不缺,就缺钱啊。” “你缺钱就打别人的主意?” “我不打他们的主意,打谁的主意?他们谁不是爷父子几代人了,都是家有余粮的富贵人家。” 梁国明哈哈大笑,“老许,再有一点耐心吧!”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去了。 一路上,许一山注意到高速路上除了他们的车之外,再没见着其他车跑,猛地想起前段时间来经作区提前安排安全保卫的事,心里不禁感叹,梁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高速路上没车,是因为梁要出行,全程封闭了。 经作区全体领导都等在门口迎接梁国明的到来。 梁国明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地与人打着招呼,他对伴随在身边的许一山说道:“老许,从我们读大学到现在,一晃就过去二十几年了。其实啊,三十年前,我就来过东湖啊。” 许一山心里一直还在盘算着科技大学搬来的计划,听到梁国明这样说,他感叹道:“我倒希望,今后我退下来之后,就来经作区的科大教书。” “好啊,我也来。” 许一山笑道:“做学问这些事,还是我来比较现实。国明同志,你是不可能来做学问了啊。因为,你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 梁国明哈哈大笑,在迎宾小姑娘的引导下,进入贵宾休息室休息。 梁国明不费吹灰之力就给经作区解决了办大学的难题,这对许一山而言,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惊喜。但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会有一件事会让他陷入最艰难的选择。 第2095章 垂钓东湖 梁国明的到来,让整个经作区如临大敌般紧张。 尽管许一山在安全保卫方面与燕京来的同志发生过意见分歧,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就像林少雄劝他说的一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在许一山看来,梁国明的个人安全保卫工作,完全没必要上升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他也相信这不是梁国明自己愿意的。毕竟,他也是基层上来的领导,不至于把社会当成对他构成威胁的因素。 直到从桔城到陈州这一段高速,梁国明所到之处,高速公路都被封闭,他才明白过来梁国明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特别的殊荣。 由于梁国明行程紧张,他已经在桔城多耽误了一天,那么接下来的安排将会更紧凑。 到达经作区已经是上午,梁国明在匆匆吃过午餐后,一刻都没休息,便接见了在经作区工作的科学技术界人士。 这是既定的程序,事先早有准备。对参加接见的人员,燕京负责安全保卫的同志都会逐一做背景调查。确认思想纯正,根正苗红的人,才能获得被接见的机会。 这也是许一山第二个不认同的地方。他对安全保卫的同志说,让国明同志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有利于他的指示和决策,为什么要形成一个统一的声音,让领导首长背上一个只听好话的包袱? 燕京同志笑眯眯提醒他,“其实这也是为你们好啊。首长如果听到太多不高兴的话,追起责来,还不是你们倒霉?”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许一山已经无话可说。不过,他对梁国明要举行科技界人士座谈的安排,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科学技术界的人,大多数都是书呆子。他们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中去,很少有人把心思放在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上。 但是,还是不能保证再纯洁的队伍中,总会有一两粒耗子屎一样。 经作区招聘来的科技界人士,来自真正的五湖四海。他们大多数是冲着经作区能助他们圆梦的理想而来。但也不保证其中夹杂着一些心怀私心的人。 参加座谈的有二十几个代表,从他们脸上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梁国明的崇敬之情,不溢言表。 在许一山的认知世界里,科技人士一般都是清高的。他们不但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更不会在权贵面前卑躬屈膝。 而眼前,二十几个人二十几双眼睛,以仰望地姿态看着梁国明,这让许一山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反感。 他想起自己延聘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出来的骨气,让他深感科技的力量,完美虐杀权贵。那时候他就在想,一个民族只要气节还在,总能受人尊敬。 再去看梁国明,梁国明是春风满面,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领导风姿。 座谈会的话题,无非就是领导关心,群众感恩。参与接见的代表,每个人都有一个三分钟左右的发言时间。尽管会务组一再提醒掌握发言时间,但还是免不了有人超常发挥,常常将他的发言时间延长到五分钟甚至十分钟。 许一山听了一会,没听出来他们发言当中有什么新意。但却发现他们都在有意将自己的发言时间延长。于是他坐不住了,主动拿过话筒提醒参加座谈会的代表们道:“各位,请掌握好发言的时间,超过规定时间,我会直接喊停你们的。” 梁国明却拦住他道:“老许,你让大家说啊,不管说什么,天都塌不下来吧?” 许一山讪讪道:“时间......” “不要管时间嘛。”梁国明大度地摆摆手道:“我来经作区,就是来倾听大家的声音的。当然,我希望大家都来挑刺,而不是来赞美。” 代表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如果是来赞美的,我们也就不来了。” 可是发言的挑刺,挑来挑去却没找到刺在哪,于是,打着挑刺旗号的发言,还是变成了赞美。 两个小时的座谈会很快结束,梁国明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的谦虚姿态,赢得了专家们的交口赞誉。 座谈会是结束了,可是时间还早啊。 梁国明便兴致勃勃参观了专家别墅群和新行政中心。一圈下来,也就到了晚餐时间。 总体而言,梁国明对经作区的发展速度还是很满意的。特别在经作区产业的定位上,梁国明不无夸奖道:“老许,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很特殊的本事?” 许一山狐疑地回了他一句,“我有特殊本事?什么本事,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这就是假谦虚了。”梁国明微笑道:“我来告诉你吧,你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能将理想变成现实。这种精神尤为可贵啊。不像我们有些同志,干任何事情,前怕狼后怕虎的,最终一事无成。你还别以为我是在拍你的马屁,老许,你这个经作区,就是明证啊。” 有一点梁国明还真说对了,那就是许一山在看问题时的角度和格局,往往要比一般人看得远,看得透。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抓经济建设的人才,远的看衡岳、桔城的发展模式和速度,近期的看经作区的发展,无不体现出来主导者许一山是一位对经济有着非常敏锐感觉的人。 梁国明的话,听起来就是在用极尽鲜美的语言在夸奖许一山的成绩,但一个“无中生有”用在这句话里,听起来就感觉到特别刺耳了。 晚餐过后,两人信步上了东湖大坝。 东湖大坝之雄伟,在南方还是很少见的。 高大巍峨的一道大坝,真有铁索横江的气概。从大坝上往坝底看,人居然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这座号称一库两县的东湖水库,身上承载着不可抹灭的历史重任。它就像一颗耀眼的翡翠,镶嵌在南方重重大山之中。 冬日的大坝上,寒风凛冽。两人谁都没感觉到冷。 梁国明突发奇想道:“老许,难得有今天这样的闲暇,放着这大江大河大好条件,我们何不学学他人,来一个忙中偷闲?” “忙中偷闲?” “对嘛。”梁国明环顾着库区浩渺的水面道:“我们学学古人,垂钓如何?” “钓鱼?” “没兴趣?”梁国明笑眯眯地问道:“没钓过?”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们乡下出生的孩子,小时候谁没钓过鱼,摸过虾啊。我们那时候啊,常常把娘的缝衣针偷偷拿出来,放在火上烧红,弯成钓钩。再从土里挖几条蚯蚓,就有了万能钓饵了。” “行啊。”梁国明大笑,“今天我们就来一个垂钓东湖。” 第2096章 饵在,鱼迟早会来 东湖大坝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高高的堤坝上,几十个人悄无声息,但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下到库区水面边的两个人。 冬日薄暮微光里,许一山与梁国明相距不过五米,各自下杆垂钓东湖。 负责安全保卫的燕京同志听说梁国明要与许一山下库垂钓,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极力阻止,解释说冬天垂钓,鱼没口。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梁许垂钓,真意在鱼吗? 浮标浮在水面,随着微微荡起的涟漪起伏。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浮标的动静。此刻,在他们两人的心里,都盼望着自己能先钓起一条鱼来。 十几分钟过去,丝毫不见动静。 梁国明便有些沉不住起了,嘀咕道:“老许,你这水库怕是没鱼吧?” 许一山笑道:“怎么可能?东湖水库自建成起,再没干过。目前创造的最高记录是库区曾捕获过重达三百斤的淡水石斑鱼。” “有鱼,怎么没口?” “或许我们用的饵不对?” 梁国明便放下下钓竿,走到他这边的钓位上来了,将许一山的饵料看了看,道:“一样的饵嘛,我说怎么我哪没口,你这为什么也没口了。” 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梁国明是钓翁之意不在鱼。 “老许,你对前段时间的扫黑运动怎么看的啊?”梁国明突然发问。 许一山没有慌乱,从梁国明突然提出垂钓东湖,他就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与自己说。 “如果要说看法,我个人认为,现在以运动的形式来取得目标的胜利,方法不可取。”许一山沉着回答道:“我赞成燕京领导的决定,叫停运动式的打击社会违法犯罪现象,是进步,是文明。” “你认为,目前社会形态存在黑社会现象吗?” “这个很难说了。要我说,不能武断判定没有这种社会现象的可能。国明同志,你在燕京,胸怀天下,你应该比我们谁都清楚,现在社会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社会出现问题是在所难免的。”梁国明缓缓叹道:“出现问题了,就要想办法去解决问题啊。” “解决问题的办法,你是想堵还是想疏?” “堵疏结合吧。”梁国明的眼光扫向远处的湖面,“不过,这次老胡搞的扫黑运动,也确实提醒了大家,我们该正面面对社会问题了。” 谈话开始逐渐深入,两个人此刻已经将垂钓的事丢到了一边。 “我认为,以疏为主。”许一山笑了笑道:“国明同志,我们应该要非常明确地知道,造成这种社会现象的原因,在于我们的制度有待改进。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就是制度之恶。” “人都是具有贪婪性的。当一个人的贪欲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钻制度与法律的空子。这就势必会给社会带来恶劣的影响。有些人为了达到私欲的目的,不择手段干着违法犯罪的勾当。但是,我们不应该把这些都笼统地归咎为黑社会。所以,我看啊,还是要从源头出发,从制度出发,找出病因,彻底治疗。” 梁国明笑笑,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制度就是一把双刃剑。有人拿它伤人,有人被它伤到。但是,我们的制度是经过历史检验的最先进的制度。或许,我们的制度还不十分的完善健全,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说对不对?” “对。国明同志。”许一山赞成梁国明的结论道:“我们的社会制度,也确实到了要刮骨疗毒的地步了。” “谁来主刀刮骨疗毒?”梁国明突然问他道:“你认为,这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愿意才敢挑起这副重担?” 许一山没有接他的话说下去,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显然,尽管胡进率先在中原省搞了声势浩大的全社会扫黑运动,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根据中原省扫黑运动汇报材料证实,中原省在本次扫黑运动中,共打击了各类涉黑犯罪团伙一百多个,抓获各类涉黑犯罪分子五百多人。 但是,胡进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他在利用权力扫黑的同时,将为当事人辩护的律师一同扫了进去。 胡进公开抓捕辩护律师,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以至于现在中原省的律师一律拒接涉黑案件,就连燕京和全国各地律师,只要听闻是中原省的涉黑案件,无论给多高的辩护费,再没人愿意接了。 胡进利用抓捕律师这一招,就吓退了所有靠吃辩护饭的一群人。这对司法的影响,太大且太狠毒了。 中原扫黑被紧急叫停,与他抓捕律师有着紧密的联系。 毕竟,律师是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和尊重法律的最后底线。一旦这道底线被破了,整个司法就将呈现裸奔的状态。 许一山的浮标突然动了一下。 这一动,两个人都看见了。 梁国明轻声道:“老许,小心,鱼咬钩了。” 许一山颔首以示回答,两个人再没说话,屏声静气地紧盯着开始有动静的浮标。 可是浮标在动了几下后,便没再动了。 两个人等了好一阵,再没见着浮标出现动静。许一山便狐疑地问道:“国明同志,你认为刚才真是鱼在咬钩了吗?” 梁国明笑笑道:“应该是。可能鱼看到了危险,果断放弃了吃饵。” “你觉得它还会来咬钩吗?” “应该会。因为,你的饵还在。” 许一山便笑了,道:“饵在鱼不来,说不定我们今天要空军了。”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不要担心它们不来咬钩。” 许一山放下手里的钓竿,笑眯眯道:“有道理,贪欲会让它上钩的。” “有一个消息我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吃惊,也不要意外。”梁国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燕京决定,对胡进采取立案调查。” 许一山没有感到吃惊,也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意外的意思。在燕京开会期间,在首长亲自到会发表讲话后,许一山就敏锐地发现,胡进的麻烦要来了。 燕京会议过去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针对中原扫黑的文件一直没见着出台。 文件没出台,不等于胡进就能顺利落地。现在由梁国明亲口说出来,这里面多多少少一定还有其他的含义在里面。 “你刚才说的制度之恶,我承认我们的制度确实存在问题。但是,这不是致命的东西,真正致命的,是我们需要用正确的三观来观察和支持社会的变革和进步。” “老胡的这个案子,我觉得交给你来办,最合适了。” 许一山浑身一激灵,梁国明这是有意将战火烧到他身上来了。 第2097章 敲打 风过湖面,荡起圈圈波纹,隐隐似有波涛之声。 寒风灌满身体,遍体便有冰寒之意。远处的山上,绿叶与红枫都已褪尽,唯剩光秃秃的枝丫,无声指向天空。 天空低垂,仿佛一张巨大的帐幔,压抑得令人似乎有窒息之感。 这是要下雪的征兆。 许一山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已经落下了帷幕。东湖库区华灯齐放,灯光璀璨,一片流光溢彩。 “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许一山提议道:“国明同志,外面风寒,走吧。” 梁国明摇摇头道:“鱼未上钩,岂能空手而归。” 许一山认真道:“这种天气,很少有口的。” 梁国明淡淡一笑,“少口,不等于没口。只要有耐心,就不怕它不上钩。” 许一山对梁国明让他去负责查胡进的话题避而不谈。他明明知道他许一山与胡进称得上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为何还会有此想法?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他们兄弟互相厮杀吗? 梁国明深知许一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想知道,许一山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否还能保持他一贯的清醒与坚强。 堤坝上的人急得抓耳挠腮,却没一个人敢下来劝说两位首长上岸回家。 梁国明下坝的时候有过交代,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与许一山同志的垂钓。 关于中原扫黑的种种传说,许一山并非一无所知,也并不相信所有的传言都是事实。 但有一点他能确定,胡进大张旗鼓的扫黑,并非只是他执政的一个手段,而是他急于通过这场惊动海内外的扫黑来达到他的另一个目的。 本轮扫黑,特点太过于明显了,这就不由人不怀疑胡进的扫黑是带有极强的功利主义的。 首先,本轮被打击的对象,均为民营企业的老板。但凡与国有企业擦边的企业,都能安然无恙度过这一轮无差别的扫荡。 其次,胡进下手之快,动作之狠,超乎人们想象。他不但在精神上摧残对手,而且还要在肉体上消灭对手。更厉害的是,他喊出了斩草除根的口号。 据许一山悄悄安排的人去了中原省暗中调查回来后报告,现在的中原省就像一座炼狱。不但所有的民营企业家惶惶不可终日,就连有些家底子的人,都感觉到有扑面的危机在逼近。 胡进扫黑分为三步走。先抓人,紧接着起诉审判。判决一出,被告人的全部财产便被宣布没收。 要知道,在中原排得上名的企业家,资产都不是简单是三千万、五千万或者一个亿,两个亿。据闻扫黑第一大案当事人的资产就突破了两百多个亿。 有人会问,没收的资产都去了哪? 按中原省官方宣布的结果,没收的资产都入了财政国库。可是据知情人泄露,从扫黑至今,中原省财政收到的没收资产还不足十个亿。 这里面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钱去了哪里? 由于胡进的强硬,这个疑问居然无人敢问。 如果说没收资产去向还有待证实,那么,胡进强行抓捕为扫黑对象辩护的律师,就给他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许一山在详细了解了抓捕律师案之后,他就清楚地知道,胡进走了一步最臭的棋。 梁国明选在过年前视察经作区,显然不是为视察而视察。 从他的话里可以看出来,燕京要对胡进采取措施的意见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且,时间很急迫。否则,梁国明不会这时候赴经作区视察,不会直接暗示让许一山出面来处置胡进问题。 梁国明这是一箭双雕的妙计。许一山接下了担子,胡许友谊将土崩瓦解,从此不复存在。间接也打破了梁国明一直心存怀疑的胡许联盟。 许一山拒绝接下这个任务,梁国明就会有新的想法,许一山从此将不再进入他的视野,不会被他视为未来的同盟关系。 他要让胡进的扫黑事件,来检验许一山在大是大非面前的智慧与态度。 许一山又何尝不明白梁国明的用心。但是他真为自己的选择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他准确地判断,胡进的政治生命就要到头了。胡进的未来,还得取决于梁国明的态度,生死已经不由他胡进操纵了,他已经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鹰,徒望长空,空留余叹。 唯一让许一山内心有些欣慰的是,廖小雅姊妹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暗示,她们已经在半个月之前先后出了国门。 “老许,你冷吗?”梁国明突然关心地问道:“你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啊。要不,我把大衣脱给你穿?” “不用,谢谢。”许一山勉强地笑了笑,“若论身体素质,我可能比你要好一些。” “你是运动健将嘛。”梁国明大笑道:“其实,运动场上,我不一定比你差。” 突然,带荧光的浮标动了动。 两个人都注意到了浮标的动静,梁国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便屏声静气,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浮标看。 浮标猛地往水底一沉,梁国明眼明手快,迅速起竿。 鱼线被蹦得笔直,鱼竿弯成了令人心颤的圆弧。鱼,终于上钩了。 “我就说,只要有耐心,总会有收获吧。”梁国明踌躇满志地说道:“老许,考虑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人生啊,往往只有几步路最关键。” 许一山长叹一声道:“国明同志,我会认真考虑的,你放心。” 梁国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开始认真地溜着鱼。 鱼已上钩,等在堤坝上的人便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迅速下到垂钓的水边,将梁国明围在中间。 梁国明将手里的钓竿递给身边的人说道:“这条鱼,绝对不能让他脱钩了。” 许一山提醒他道:“国明同志,这是我的鱼竿啊。” “是吗?”梁国明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大笑道:“不管是你的竿还是我的竿,只要能将鱼钓上来,就是一根好竿。相反,钓不上鱼的竿,就只配当柴火烧了。” 梁国明话里一语双关的意思太过于明显。他开始敲打许一山了。 鱼终于上了岸,是一条最常见又最难钓的翘嘴鱼。 此鱼肉质鲜嫩,味道鲜美。 一行人簇拥着梁国明上岸。东湖垂钓,不知有多少人的心一直在悬着。如今梁国明安然无恙上了岸,所有人都悄悄舒出一口气来。 站在东湖大坝上,梁国明遥望着夜幕中苍茫的大山说道:“严冬就要来了,大家都该做好御寒的准备了。” 第2098章 平坟 梁国明在经作区的最后一个行程,就是他要去易章矿难遇难者陵园亲自献上一束花。 易章矿在救援结束后,矿山被永久地封存了起来。 当时许一山在征求了燕京方面的同意后,在矿难遗址上修建了一座遇难者陵园。陵园里安葬着28名遇难矿工和一条狗。 易章矿难重启救援工作结束后,也直接导致了全国安全生产大检查。 根据有关方面统计,大检查的结果是在全国范围内关停了五千多家矿产企业,取缔近千家企业的采矿经营权,有接近一半左右的矿产企业进入全面整改。 矿,已经不再是财富的代名词。而是一把悬在所有矿老板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车队进入易章区时,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通往陵园的路已经全面管控,按照燕京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同志意见,梁国明同志在陵园吊唁期间,不允许任何闲杂人员进入。 接到通知的易章管区书记毛兵率领区委全体领导干部,等候在陵园的入口处。 从山脚到陵园,有一段至少三公里的路程。 这里原本是一条砂石路,路面坎坷不平,很多地方被重车压出来一个个巨大的坑。 遇难者陵园落成后,易章管区斥资修建了一条通往陵园的柏油马路。 路不宽,刚好够一辆客车通行。路基两边,栽满了苍松翠柏。 许一山计划让车直达遇难者陵园门口。但是,车到山脚的时候,梁国明提议将车停在山脚下,他步行上山。 “下着雨啊。”许一山连忙解释道:“国明同志,这里上去还有几公里的路程。关键这下雨的天气,不方便步行。” 梁国明摇摇头道:“老许啊,我不想让汽车的马达声惊醒沉睡的遇难者啊。我们应该尊重他们。” 车队停下,车门打开,梁国明带头下车。 旁边迅速有人替他撑开了雨伞,梁国明看了一眼替他撑伞的毛兵,颔首客气道:“谢谢,我自己来吧。” 他伸手去接毛兵手里的雨伞,毛兵紧张得往后退了半步,低声说道:“首长,还是我来吧。” 毛兵能近距离接触到梁国明身边,当然事先是经过层层审查的。作为易章管区第一任区委一把手,毛兵在梁国明来易章视察第一个出现的人,名正言顺,且理所当然。 在梁国明的坚持下,毛兵还是将雨伞交给了他。 等在一边的许一山说道:“国明同志,我们开始出发吧。” 梁国明点头道:“好,上山。” 经作区的人都知道,一把手许一山与其他领导不一样。比如像今天这种下雨的天气,许一山断然不会让人替他打伞的。 一贯讲究身体力行的许一山,曾在会上严厉批评过经作区某些领导的官僚作风。他反对老百姓抬轿,主张官员应该学会给老百姓抬轿。按许一山的说法,老百姓是所有官员干部的衣食父母,哪有让父母抬着自己走的道理? 不得不说,燕京安全保卫的工作做得还真是滴水不漏。梁国明视察经作区期间,所有安全保卫工作全部由燕京来的同志负责接手。经作区只有负责配合,服从调遣的份。 沿途一路上去,每隔十米左右,便有一名身着便装的安全保卫人员。 三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 许一山与梁国明并排而行,他有意识地将距离与梁国明保持了半米左右。这样既看不出来两人有着前后距离的差距,又能体现出梁国明是来自燕京领导的身份。 易章重启救援工作经历过一段艰难的里程。在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声音里,许一山顶住了重重压力,最终促使救援工作展开。 但是,这件事导致了包括邱和在内的大大小小三十几名干部接受不同程度的处分。 其实,梁国明最早也是持反对态度的。易章矿难在重启救援之前,已经有了结论。如果重启,就是对前面的结论的否定。这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梁国明曾暗示过许一山,这种有损自己权威的事,能不做,尽量不要去碰。 然而,许一山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他根本不顾四面八方的强大压力和阻力,毅然决定重启救援。按许一山的说法,他不能让28名遇难者永远沉睡在三千米的地下。 除非他不当这个官。他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他就有责任为每一个苍生说话,替他们伸张正义。 梁国明最终默许许一山的重启救援计划,在于他真正感觉到了,正义的光芒能将一个人的渺小衬托得低若浮尘。 后来许一山要在矿山修建遇难者陵园的想法,也得到了梁国明的大力支持。 遇难者陵园在一片小山坡上,三排坟墓整齐排列,触眼之下,便生悲戚之感。 陵园修建得很简陋,当中竖着一块两个人高的石碑,上面镌刻着“易章矿难遇难者纪念碑”一行字。 字迹铁画银钩,每一笔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似乎要刺破苍天。 梁国明静静地凝视着石碑好一会,转过头问许一山道:“老许,这字是你写的吧?” 许一山点头道:“是我。水平有限,胡乱涂鸦。” 梁国明微笑道:“这与水平无关,重在意义。何况,你老许当年凭着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水利学院可以横着走啊。” 许一山尴尬地笑,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 石碑前,梁国明献上了一束鲜花,并深深鞠了三个躬。 许一山只觉眼眶一阵湿润。他内心被梁国明感动了。 以梁国明的身份和地位,身份卑微,生若蝼蚁的28个矿工怎么都不可能赢得像他这种级别领导的鞠躬啊! 鞠躬完毕,梁国明领头,围着29座坟墓转了一圈后,他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老许,把坟平掉吧!” “平掉?” “平掉!”梁国明的语气不容置疑。“保留这块纪念碑就可以了。” 许一山顿时愣住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梁国明亲临遇难者陵园,并非只是单纯的吊唁。 车队在他们上山后,陆续跟了上来。 梁国明上车之后,将直接经由易章高速去桔城,转乘飞机回燕京。 他的经作区视察工作便将落幕。 许一山要做的,就是陪同他到高速公路入口处。 “考虑得怎么样了?”上车后,梁国明突然问他。 “我尊重组织决定,服从组织安排。” “好!” 车到高速入口,中部省委派来的迎接车队已经等在了路边。 许一山与梁国明握手过后,下来了车。目送着他们的车辆消失在视野中。 第2099章 落寞 胡进因为一场扫黑运动而将自己与外界孤立了起来。 燕京那场会议过后,他的情绪瞬间跌入了低谷。他怎么也没料到,如此受老百姓欢迎的扫黑运动怎么到了燕京领导们的眼里,就成了利用运动来树立个人权威,另有政治目的说法。 在首长突然参会,并在会上谈了扫黑运动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后,情形完全出现了一边倒。原来紧随其后,反复表态拥护支持他的人,现在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即便他主动联系他人,别人也会以各种借口推脱,对他退避三舍。 他很快就陷入了四面楚歌,全面孤立的状态。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想以扫黑来一个绝地反击的计划,全面破产了。 他当然也清楚,这件事远还没完。 表面看,现在如日中天的梁国明是在帮助他,支持他。毕竟,在他提出要向全国推广中原扫黑经验的时候,梁国明没有直接拒绝和反对。他提出以会议的形式将目标确定下来,这其实就是在给胡进打造一个政治与法律合规的环境。 然而,事情的走向超乎了他的想象。情况突然急转而下,扫黑运动被叫停,而且,燕京明确指出,他必须为扫黑运动作出深刻检查和反思。 以胡进的个性,他怎么会低头认输?又怎么会承认错误? 在胡进看来,他的中原扫黑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过程。社会上出现的极为严重的贫富差距,如果不加以重视,将会动摇执政的根基啊! 而造成贫富差距的最主要原因,在于社会上越来越明显的官商勾结。一些人胆大包天,巧取豪夺。另一些手握公权力的人,在利益面前丧失了党性和立场,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他们无视他人权益,形成一个巨大的相互庇护圈子。 中原扫黑从目前来看,打击的主要对象只是民营企业家,很少涉及到手握公权力的人身上来。胡进其实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没有全面撒网,而是有选择性地选取民营企业家来打,是因为他知道,打击这类人是代价最少,风险最低的做法。 他并不想触动权贵阶层,至少现在不能去触动。因为他知道,如果全面撒网,不但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还会促使被打击的对象抱成团来对付他。 可是,他还是失算了。尽管他没去触动权贵,但权贵还是感觉到了危机。 从燕京开完会回去中原省后,胡进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出门。 他需要反思,他要检讨自己这一路走来,究竟哪一步迈错了步子。 他肯定自己的扫黑运动没错,因此他不会就扫黑运动的问题向组织作检查。他固执地认为,这是有人在背后搞自己,目的就是想将他从政治舞台上赶下来,让他闭嘴,让他失声。 胡进可能自己都没想到,其实他的政治生命在失去燕京委员这个身份后,就注定黯淡了,并且将很难有重生的机会。 政治永远不存在双赢的局面。一定是一方压倒另一方,并且会在压倒后下死手。 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自己掌握住了权力的密码,他甚至不惜主动低下头,弯下腰去换取和平共处的思想,在残酷的现实斗争面前,最终一败涂地。 在华夏,有一句很令人深思的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无论是一群老虎,甚或是一群狼,领头的也永远只有一个。他忘记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权力不可分享! 扫黑运动尽管叫停了,但事件要怎么处理还在发酵中。胡进清醒地认识到,扫黑运动或许会成为自己的坟墓。 本来,胡进在中原省位居省长一职。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比他权力更大的一把手书记。但是,在中原省,人们都只知道他,根本没几个人去注意比他更大的书记。 这就是胡进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像他自己平常与知心朋友开玩笑说的那样,他是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男人。 事实上,他以一个省长的身份压制住书记,这在整个国家,还是唯一一个现象。 燕京扫黑会议开过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出台具体的处理意见。这至少说明对扫黑运动的性质认定,燕京方面具有非常大的争议。 胡进当然不是一个软柿子,倘若他的背后没有一支强大的力量,他早就被扫进历史的尘埃堆里去了。 直到他得知梁国明去了经作区视察,胡进猛地想起,廖紫出国前对他说过的话。 廖紫突然辞职要移居海外,这让胡进大为生气。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家属是不可以随便移民出去的。廖紫提出要移民,不就是在暗示他,他们要离婚吗? 生气归生气,胡进最终还是答应了廖紫的要求。他们悄悄办理了离婚手续。 在拿到离婚手续的第二天,廖紫便与其姐姐廖小雅双双离开了华夏,远赴异国它乡去了。 那时候,胡进才知道,廖紫应该早就在筹划出国的计划了。 虽然离婚了,两人的感情依旧在。何况,他们并非感情破裂而离的婚。只是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标不同,他们才忍痛分手的。 廖紫走的前夜,两人有过一次深谈。 廖紫希望胡进放下一切,随她出国定居,但是遭到了胡进强烈的抵触。 胡进当时有点激动地表示,“廖紫,你向往的生活,我不阻止。但是你也别想改变我。这片土地我怀有太深的感情,生,我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死,我还是这片土地上的鬼。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哪怕她有千般对不起我,我都断然没有离开她的打算。” 廖紫其实很清楚她是劝动不了胡进的。她只是抱着这样的一个希望,万一说动了他的心了呢? 在胡进说出上面这番话之后,廖紫坚定地知道,再没有人可以改变胡进的内心了。 胡进很不明白廖紫为何要匆匆移居海外,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听到廖紫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仿佛移民定居海外这个话题,根本就不存在在他们的意识状态圈子里。 尽管廖紫说过,孩子大了,她想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她不是不相信国内的教育质量,而是将国内的教育与海外教育放在一起比较,她根本无法拒绝海外教育今后带给孩子的未来。 廖紫的理由,胡进其实是不认同的。毕竟,就算送孩子去海外读书,她需要去海外陪读,他们也不至于非要离婚啊。 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廖紫姐妹移居海外,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指点。 不过,廖紫能走,反而去了他的一块心病。他嘱咐廖紫,将他们过去所有的积蓄全部带走,什么都不要给他留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轻松,“小紫,你尽管全部带走。留在我这里,一点作用都没有。你想想啊,我好,要这些干什么?我不好,要这些干什么?” 胡进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究竟有多少财产,但他知道,廖紫带着这些本该属于他们夫妻拥有的财产去了国外,一定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第2100章 敏感了啊 梁国明视察经作区,胡进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当消息传来,梁国明已经离开了经作区之后,胡进没任何犹豫,直接将电话打到了许一山的手机上。 “老许,是我。”胡进的声音显得很低沉,“方便聊几句吗?” “当然,老胡。”许一山打着哈哈道:“难得你老胡有空。” “你被委以重任了吧?”胡进开始试探他,“老许,希望你实事求是讲。” 许一山讪笑道:“老胡,什么重任要委任给我啊?” 胡进的话锋一转,不说委以重任的话了,“听说,他要平掉遇难矿工的坟?” 许一山沉默不语。 “老许啊,他这是要抹掉这件事啊。” “应该不至于吧。”许一山道:“毕竟,这件事与他没关系。” “没关系吗?”胡进惊呼出声道:“你想想,邱和是谁的人?邱和在这件事当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难道你不知道吗?” “就算邱和参与了进来,他也接受了该接受的处理。而且,这两者之间没有明显联系。” “糊涂!”胡进不满地哼了一声,“老许,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你等着瞧吧,你我,都是他的心头大患,必除之而后快。” 胡进的话听起来显得很激动,又特别露骨,这让许一山不知要怎么回答他的话了。 梁国明赴经作区视察,确实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他暗示将由许一山来挑起调查中原扫黑这副担子,这就明摆着要将许一山放在火上烤。 中原扫黑事件进入调查程序是早晚的事。燕京方面已经有消息流传出来,必须制止和肃清行政权力带来的社会影响。 这句话看起来很平淡,但重点落在“肃清”二字上。既然是肃清,必然会有人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老许,你要认清形势啊!”胡进沉吟着说道:“我不是怕牺牲。我是怕未来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握,我们的社会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许一山呵呵一笑道:“老胡,敏感了啊!” 胡进和许一山都清楚,他们在电话里说的话,绝非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通话的内容。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的谈话的内容都将被准确记录在案。 胡进明知通话的内容不被保密,他却依旧选择直来直去说话,这显然是他再无其他选择了。 转眼间,年就到了。 陈晓琪今年要搞一个春节大团圆家庭版聚会。两个月前,她就通知了许一山,今年无论多忙,一定要在家过年。 她决定将地点定在茅山。 参加家庭聚会的不但有许家全部人,还要加上她的父母。 陈晓琪特别重视今年的聚会。按她的说话,自从她嫁入许家后,一家人还没有真正团圆过。作为家里的长嫂,她有责任、有义务将许家人捆在一起,让亲情的温暖不被世俗的冷漠侵蚀掉。 许一山对陈晓琪的想法予以了充分的肯定。许家的孩子都大了,双方的父母都老了,是该有个时间来传承交接了。 许秀会与丈夫聂波带着双胞胎孩子回茅山过年,许小山也明确表示,他一定回家过年。 陈晓琪交给许小山一个任务,一定要带祝韵回家过年。如果祝韵不回,他就不用回家过年了。 在陈晓琪的安排下,陈勇夫妇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许一山的爹,许赤脚人在哪?他能否回家团圆。 陈晓琪将寻找许赤脚的任务交给了丈夫,叮嘱他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动用多少关系,总之一句话,必须把你爹请回来。” 许一山苦笑道:“老婆,你就喜欢为难我。我爹不是你爹吗?这是第一。第二,我爹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都成仙了,我去哪找他。” 陈晓琪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道:“许一山,你有成仙的爹,是不是顺带着我们一家鸡犬升天啊。” 玩笑归玩笑,陈晓琪今年的春节家庭聚会计划,还是得到许一山的鼎力支持。 临近年边,天气突然变得好了许多。 气温很快升了起来,野外,居然有桃花盛开了。 经作区开完年终总结会后,便宣布进入了春节休假程序。 本来,他希望在经作区过年,毕竟,每到过年放假,经作区便出现人走楼空的局面。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马,都会选择不远万里回老家与亲人团圆。 因此,经作区最安静的时候,就在过年这几天。 但是,陈晓琪之命不可违啊,他还是决定回茅山。 林少雄主动提出来留守经作区,在告别林少雄之后,许一山只带着秘书赵力回了衡岳市。 许一山回衡岳,刘思诚自然要出面接待。 当晚宿在林荫假日酒店,等陈晓琪他们从各地赶回来聚集到一起后,才集体一道回茅山。 两天之后,就是举国欢庆的新春佳节。 年对每一个华夏人而言,都是特别重要的。大家都把这个时刻归结于辞旧迎新。希望过年能扫去曾经所有的不快与不幸,期待新的一年能带来好运。 年,不仅仅只有团圆的意义,更多是寄托人们希望的好日子。 刘思诚没带任何随从,一个人过来林隐假日酒店拜访许一山。 大家都是熟人,无须客套。 一进门,刘思诚就说道:“许书记,你已经很久没回来衡岳了吧?” 许一山想了想道:“也没多久。再说,现在的衡岳发展得非常不错。中部省一体两翼的发展格局,你们衡岳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啊。” 刘思诚谦虚地说道:“路都是许书记规划好的,我就只是沿着你设计好的路在走而已。” 许一山微笑道:“刘书记你不用客气。我可听说,现在中部省有一个南北双刘的说法。衡岳与岳州,互成犄角,相互促进,相互影响。南衡岳,北岳州,比翼双飞啊!” 刘思诚笑道:“今年,也是衡岳建市以来,GDP第一次超越桔城,成为全省第一。岳州也很好,他们现在排第三了。”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在他的印象里,全省GDP的头把交椅,永远都坐在桔城的屁股底下,什么时候桔城第一的位子不保了? “我们今年的经济总量,超过了桔城2个百分点。”刘思诚自豪地说道:“许书记,我一直在想,必须找个机会邀请你回衡岳走走,看看。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有点渺茫了啊。” 许一山意外地咦了一声,“怎么了?” “我可能在年后就要去省委工作了。” “恭喜你嘛!”许一山欣喜地说道:“刘书记,你能去省委工作,说明你这几年的付出是值得的,成绩是肯定的。” “我走之后,衡岳谁来接手,我想听听许书记的指示意见。” 第2101章 我有什么? 刘思诚的问题,许一山自然不会给他答案。 作为已经与中部省毫无瓜葛的干部,许一山任何建议,都将被视为干扰中部省的组织人事安排。何况,衡岳现在在中部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省委对衡岳的重视,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本来,许一山是想给他推荐人的。比如原茅山县委书记袁珊瑚。袁珊瑚从政时间不算太长,但她却是很有想法的官员。 茅山县发展到今天,成绩虽然不是某一个人做出来的。不过,袁珊瑚是这些年来茅山最有成绩的干部。茅山油脂和茅山汽配,如今已经成为茅山两大经济支柱。 因为两家企业的独特性,因而促进了茅山物流向国际化进军的步伐。 袁珊瑚因为坚持执行许一山的免费医疗政策,被上面调离了茅山。如今袁珊瑚在衡岳市是一名没有具体实权的干部。组织上有一个内部通知,对袁珊瑚同志要控制使用。 所谓控制使用,就是只干事,不给权。 许一山最终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是因为他也知道,无论是刘思诚还是他自己,即便是省委的陆书记,未必能将袁珊瑚请出来执掌衡岳。 第二天上午,陈晓琪回到衡岳。 紧接着,许秀一家人到了。 许一山的娘和孩子在几天前就回去了茅山。船娘也跟着一起回去了茅山。 因为娘和孩子都不在家,因此许一山先一天回衡岳,却没回自己家去。 等到快吃中饭的时候,许小山才一个人匆匆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陈晓琪先发现了异常,她问许小山道:“小山,祝韵呢?怎么没见着她跟你回来?” 许小山苦笑道:“嫂子,人家是我许小山什么人啊?她跟我回来干嘛?” “过年啊。”陈晓琪生气道:“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呀?明明说好了,今年过年我们一家团圆的。” “我不是回来了嘛。”许小山讪讪说道:“她现在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胡说!”陈晓琪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小山,你要是敢始乱终弃,别怪嫂子我不认识你。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马上把祝韵请回来过年。否则,你也别在这个家团圆了。” 许一山闻言,紧张不安地对大哥说道:“大哥,我抗议,嫂子这样做,我不同意。” 许一山笑笑道:“抗议无效。小山,在你大嫂面前,我都没发言权,何况你。” 许小山便愁了,嘀咕道:“又不是我不让她来,是她自己不愿意来。我有什么办法。” 许秀插了一句话道:“小山,人家是不是嫌弃我们家啊?” 许小山眼一瞪道:“她敢!谁敢嫌弃我们家?” “那祝韵为什么不跟你回家过年啊?”许秀劝他道:“你还是听大嫂的,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一家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唯有聂波低垂着头,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易章矿难瞒报事件调查清楚后,才知道与聂波并没任何关系。首先,聂波是按照级别汇报了的,至于上面为什么要将具体遇难人数瞒报,与他并无直接关系。 其次,在燕京出动调查组全面彻查瞒报事件时,聂波是第一个主动与调查组配合的同志。 然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聂波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撤销他的陈州市委政法委书记的职务。不予追究法律责任,纪律处分上,记过一次。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备注,三年之内不得提拔。 如今回到陈州的聂波,变成了什么也不是的副厅级干部。他的单位还是陈州市政法委,但是单位已经没有了他的办公室,甚至都没有对他的工作有任何要求。他等于被完全闲置了起来。 陈晓琪的态度很坚决,缺少祝韵,这个团圆就不完美了。她逼着许小山去将祝韵请回家来。 许小山被逼无奈,只好说出了实情。 原来两个人闹了矛盾。而矛盾的根源,又集中在许小山对未来事业的选择上。 自从中部省向他伸出橄榄枝后,祝韵就不希望许小山走从政这条路。而许小山自己却心动了。在他看来,大哥这么风光,受人尊敬,不就是因为他当官吗? 像许小山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就对权力崇拜,对金钱向往。因为权力和金钱能让他们扬眉吐气,能让他们感觉高人一等。更有一个现实的虚伪,那就是孩子的成功,往往最骄傲的是父母。 许家三孩子,大哥许一山已经官至副部,这已经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了。二姐许秀,一个大学都没读过的女孩子,却因为因缘际会而入了仕途。虽说她的官职不高,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大嫂陈晓琪一毕业就是干部,现在也在省里当干部了。 至于二姐夫聂波,人家可是做过地级市政法委书记的人。虽说他的仕途现在遭遇到了寒冬,但并不等于他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唯有他许小山自己,学历最高,却还是一个白丁。偏偏女朋友祝韵的家庭背景深厚,他一个白丁总觉得不捞个一官半职,就对不起全家,更对不起祝韵一样。 恰好中部省给他伸出来橄榄枝,希望他能进入中部省工业厅工作。这样的机会,他岂愿意轻易放弃? 谁料,祝韵坚决反对他入仕。 在许小山看来,祝韵的反对,就是阻碍了他的前程。由此两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祝韵一气之下,独自回去了燕京。 陈晓琪听完后,哭笑不得道:“小山,我觉得祝韵的想法没错。一个人不是非要当官了,才能体现了自身的价值。真正有价值的人,都不是官员干部。” 许小山不服道:“大嫂,我们一家人全都是官,就我一个平民百姓,我不服。” 陈晓琪笑道:“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本事啊。真有本事的人,谁愿意去当官呀?你以为当官很风光吗?错了,其实当官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技术含量的事。也是最没本事的人才去走的一条路。” 许小山冷笑道:“大嫂,你的意思是,我哥也没本事?” “本事不是谁官大,本事就大。不当官,就没本事。”陈晓琪缓缓说道:“一个人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他这辈子当了多大的官,而在于他给社会作了多大的贡献。你哥从来没有将升官当成自己毕生的追求。他当官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光宗耀祖。他是需要这一门职业来实现他心里的抱负。” 许小山嘿嘿地笑了,“我哥现在就是人生巅峰啊。他有美满的家庭,有聪明伶俐的孩子,有漂亮贤惠的老婆,有春风得意的前程。我有什么呀?” “你有祝韵,有新能源事业呀。”陈晓琪严肃批评他道:“小山,我们一家人,不能让社会上人的认为我们都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吧?你应该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许家人不但能当好为人民服务的官,也能凭着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改变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面貌。” 许小山沉默不语了。 “我来给祝韵打电话。”陈晓琪拿出来自己的手机。 第2102章 故人聚首 陈晓琪挂了电话后,欣喜地说道:“我们今天都回茅山,留小山一个人在衡岳等祝韵。” 祝韵来茅山过年,许家最后就剩下一个行踪不定的许赤脚了。 许赤脚人在哪?无人得知。 过去,许赤脚还偶尔在无修山露上几次面。这两年来,再没听说过他出现过。 许赤脚似乎成为一家人心里最隐秘的痛,谁都不愿意提起。 许一山回茅山过年,消息本来是封锁的。但还是被不少人知道了。 第一个上门拜访的是孙武。 孙武在严华去世之后,正式将姓改成了姓严。他现在叫严武。 严武的油脂基地规模比过去又大了不少。由于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干旱,茅山县的油茶产业损失巨大。成片成片的油茶林因为缺少水的灌溉而枯死。 旱情缓解后,严武拿出一笔巨资来维护油茶林。并新开辟了三个县的油茶林种植基地。严武之举,完全解决了油脂基地原材料的问题。 现在,“云雾山”牌优质茶油,已经通过物流远销全球,成为全球人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油脂产品。 关键一点是,严武把原严华的全球油脂配送中心放在了茅山。现在的茅山油脂全球配送中心,是衡岳地区规模最大,业务最繁忙的交易中心。 按严武自己的说法,全世界每消耗掉一顿食用油,有一千斤出自茅山油脂基地。 因此,严武成为当之无愧的茅山,甚至是衡岳首富,无可怀疑。 事实上,严武的财富,绝对不止局限在衡岳地区和茅山。将他放在全省、全国,甚至全球,都有了他严武的一席之地。 严武来时,许一山正在陪娘说话。 看到严武来了,许一山笑着招呼他道:“财富榜上的人来了,欢迎欢迎。” 严武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双手去握了许家娘的手道:“伯母,您回茅山,也不给我打个招呼?” 许家娘慈祥地笑笑道:“我怎么好打扰你们。你们都那么忙。” 严武哈哈大笑,说道:“您是许书记的娘,就是我严武的娘啊。在娘面前,谁敢言忙呢?” 这些年来,两人很少见面,更没机会坐在一起聊天。 许一山全家回茅山过年的消息,是他从老董哪里得知的。 老董现在是茅山县的常务副县长,经常与严武在一起喝茶。他们喝茶,并非工作关系,而是老董和严武都将许一山当作最好的朋友的原因。 许一山与老董一直没断联系,两个人偶尔会通通话,聊聊家常。 在许一山的心里,从没将老董当成官员看待。同样,老董也从没将许一山当作领导来敬畏。 他们两个是纯粹意义上的朋友,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发生变化。 许一山回茅山过年的消息,是他自己透露给老董的。当时他还叮嘱过他,绝对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老董满口答应,却没想到一转身就将他卖了。 “本来,董县长准备和我一道过来的。”严武笑眯眯道:“可惜现在恰逢年底,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忙得脚跟都要打到后脑勺了。我就没管他了,先来了。” 严武一边解释,一边从身上摸出来一块玉佩递给许一山道:“许书记,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块玉佩值不值钱?” 许一山没有去接他手里的玉佩,微笑道:“老严,你把我当作了玉石商人了吧?我怎么知道鉴赏这些东西啊。” “你不会鉴赏呀。”严武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你能鉴赏得出来呢。不过,我告诉你,这东西其实就是一块石头,不值钱的。” 严武说,两年前,他在马来的时候,偶尔得到过一块玉石。他将玉石分割后做成了一对手镯和四块玉佩。其中一只手镯给了他妻子,两块玉佩分别给了他的儿子和女儿。剩下的这一只手镯和两块玉佩,他就是为陈晓琪和她的两个孩子准备的。 “这东西是真不值钱。但玉养人不是?”严武认真说道:“我送只手镯和两块玉佩给我的老弟媳妇和侄儿,你不会拒绝吧?” 许一山摇着头道:“还真别说,我肯定拒绝的。再不值钱,也是一块玉。老严,你要想让我们的友谊长久下去,你就赶紧把东西收起来。” 严武慌了,他解释道:“为了把手镯和玉佩送给他们,我可是等了两年多了。我再一次重申,这真不值钱。我知道许书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送他们这点东西,仅仅只表达我个人的心意。你如果不收,我们的友谊就算彻底断了。” “断了我也不收。” 严武愣了好一会,才叹口气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啊!” 一家人全部回来,家里便空前热闹了。 陈勇夫妇一直忙前忙后。现在他们夫妇算是半个主人了。 严武来拜访许一山,不仅是多年朋友的原因。他还有一个想法,特意过来征求许一山的意见。 他想购买两艘远洋轮,问许一山这个投资方向正不正确。 严武的商业计划做得很大。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食用油的领域了。他想将业务拓展到工业用油上去。这就需要他拥有一支强大的远洋运输力量。而购买远洋轮,就是他的这个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许一山想起岳州的刘教授。岳州在定位为中部省一体两翼城市后,城市产业定位也确定了,那就是发展炼油业与日化产业。 目前,岳州的发展态势非常强劲,似乎有问鼎中部省头把交椅的气势。 “严总,对于做生意,我还是不太在行。”许一山笑眯眯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认识一个人。他能给你买不买远洋轮的建议。” “好啊!”严武兴奋地说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啊。” 这时,老董来了。 老董一进门便抱怨道:“严老板,你这人不厚道啊。怎么能背着我一个人偷偷跑来找一山同志呢?” 严武道:“董县长,你的意思是,你不来,我也不能来了?” 老董哼了一声,“不是你不能来,而是你不能单独来。你想想,你单独跑来,我就会怀疑你在一山面前讲我的坏话嘛。” “我没讲啊。” “我也没什么让你讲的。”老董叹口气道:“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慰问活动,感触很多。严老板,当着一山的面,我今天要向你开口求援了。” “求援?”严武笑了笑道:“要钱?要多少?” “是捐!”老董纠正他道:“我们县里现在啊,又出现了因病返贫的严重现象。马上要过年了,全县还有接近三十多个家庭连年货都没钱置办啊。” “小问题。”严武爽快说道:“这点破事,就让我来处理。董县长,你不用客气,要多少,开个口就行。” 第2103章 家有贤妻 老董说的这些情况,许一山早就预料到了。 他发现,华夏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无法承受一场大病的到来。一个家庭只要出现一个身患重疾的成员,这个家庭必然会走进贫困,且很难翻身。 人财两空常常是社会当中最真实的写照,而造成人财两空的源头,就来自与医疗。 曾有人将医疗、教育、养老视为三座大山。人一生下来,就会遭遇到三座大山的压力。小时读书,教育将是一个无底洞,成年后,最怕的就是生病。好不容易捱到老了,养老又让人走投无路。 这三座大山,将一个人的一生都贯穿了始终。让人根本停不下来,不敢去喘一口气。 许一山不知道普通老百姓他们的幸福感从何而来?一个只能靠拼死劳作才能维持自己生计的时代,幸福就像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悄悄吹过。 他想,一个人只有不对疾病恐惧,不对养老担忧,能健康地接受各种教育。人们才会感到幸福。否则,一切所谓的幸福,都是耍流氓的无耻。 茅山曾经是全国第一个率先实行全名免费医疗制度的县。几年下来,县财政并没有出现某些人担心的全面奔溃现象。相反,县财政比原来还增长了不少。 免费医疗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将特权踩在了脚下。大家生病,都不用自己掏钱看病,这样就让特权没地方发挥他的淫威。 当所有的人都能自觉地把自己与他人平视的时候,社会就和谐了。 所以,在许一山看来,和谐与稳定,不是喊口号能喊出来的。而是需要实实在在地去付出,去做。打破特权思想,打破利益的牢笼,这个社会自然而然就和谐了。 遗憾的是,茅山免费医疗遭到了来自上上下下的压力,在艰难运行三年后,被坚决叫停。 免费医疗被叫停后,由病返贫的现象马上就暴露了出来。老董央求严武伸出援手,尽管严武的援手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但总比眼睁睁等死要好得多。 茅山两大支柱产业,严武的油脂企业和杜鹃的汽车零配件业,由于都是外资,国内的政策一时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在茅山全面叫停免费医疗制度的时候,他们两家企业没有按照要求恢复到过去,还是坚持走一条免费医疗的道路。 严武和杜鹃都在不同场合表示,他们企业的员工,不但能享受免费医疗,而且员工的家属,也在免费之列。这样就让很多人眼红了,都希望能进两家企业当中的任何一家去工作。也让一些领导指责过他们做了不符合国情的事。 老董这次伸手找严武求援,是因为快过年了,他按惯例要下去走访走访。通过走访,他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尽管茅山的经济状况比过去好得不是一点点,但还是有不少的家庭,因为家庭成员患病而一贫如洗了。 他们甚至连年都没法过了。 老董作为常务副县长,看着自己的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只能不顾颜面,求援于资本家严武,恳请他伸出帮助之手。 严武虽说发了财,秉性依旧未改。在老董开口之后,严武当即表示,老董把名单给他,由他来承担赤贫家庭的救助工作。 这一次聚会,与他们刚开始认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如果算上老董与许一山初次相遇,他们惊异地发现,原来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接近三十年。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啊!许一山感叹着说道:“人生真的太过匆匆。” 晚上,许小山带着祝韵回来了茅山。 至此,一家人除许赤脚外,全部团圆。 许一山的心情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在他看来,亲情是人世间最纯洁的感情,且历久弥新。亲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薄,也不会因为利益而丧失底线。 亲情是与生俱来,是种在骨子里,流淌在血管里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开出来的花,不但鲜艳,而且异香扑鼻。 许一山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自己一直忙于事业,疏忽了对亲情的照顾。好在家有贤妻,陈晓琪就像一块吸铁石一样,将他许家的每个人,都牢牢地吸附在身边。 祝韵人是来了,但显得心事重重。 许一山以为是弟弟许小山欺侮了人家,便将祝韵叫到书房里聊天。 “小祝,小山是不是欺侮你了?”一开口,许一山就没绕弯子。毕竟,人家祝韵是祝老的掌上明珠,小山再生气,也不能把气往她身上撒。何况,人家一个燕京姑娘,能瞧得起你许小山,你就应该感谢老天爷。 “没有啊,大哥。”祝韵浅浅一笑道:“大哥,小山他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好,是狗脾气,但他还不敢欺侮我。他敢欺侮我,我就告诉大嫂。大嫂说了,小山要是欺侮我,她就剥了他的皮。” 许一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大嫂说的是对的。小山他胆敢对不起你,我也会动手剥他的皮。” “大哥,我这次没及时跟大家一起回家,是有原因的。” 许一山意外地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祝韵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是怎么了?” 祝韵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大哥,燕京可能要出大事。” 许一山一楞,半天没出声。 “我听爷爷对我说的,现在燕京斗争得很激烈。”祝韵的声音越来越低,“主要是中原省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落马。” 祝韵还是一个姑娘,按理说,她这样年龄的姑娘,对政治是没任何兴趣的。 但人家祝韵的家庭出身不一般。像她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似乎天生就具有一种强烈的政治敏感性。而且他们往往会被动地卷入到各种各样的斗争中去。 “反正,现在燕京的风声很紧。”祝韵笑了笑道:“大哥,你有什么看法吗?” 许一山讪笑着道:“我没看法。严格来说,我就是一个地方干部,与燕京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大哥,我问你,你觉得未来是梁国明上好一些,还是胡进上好一些?” 许一山心里一动,这种敏感的话题从她祝韵嘴里说出来,这也太不寻常了。 见到许一山一脸的凝重之色,祝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大哥,我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说,我也不问了。” 许一山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想知道,小祝你怎么突然问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祝韵抿嘴一笑道:“这是爷爷问我的问题。” 第2104章 他们的本质相同 祝韵的话,让许一山感到很震惊。 他知道,像祝老这种政坛上的磐石,即便泰山崩于前,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即便他需要与人探讨一下,也不至于会当着孙女的面,谈论这等敏感的问题。 越是深谙政治之道的人,越对政治怀有敬畏之心。他们不会在任何场合公开发表对政治的看法和见解,这在大面上,表现为纪律与政治正确。在小范围内,就是保护自己和家人。 政治是一把双刃剑,剑锋所至,伤及他人,也很容易危及自己。 祝老在祝韵面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祝老现在也陷入了徘徊与犹豫当中。 虽说祝老已经从政治舞台上退下来了,但他的影响力却依旧在,这位以铁腕著称的老人,至今仍然是一些贪腐之人的噩梦。 许一山想起祝老与自己在东湖泛舟时说的话,心头不禁一阵颤栗。 很显然,祝老赴经作区,并非是为梁国明站台。目前,社会上一致认为,经作区是梁国明亲自建立起来的一个新经济模式。其实知道内情的人才清楚,经作区是许一山一手策划起来的,与他梁国明并无任何关系。、 如果说有,那就是在经作区的批复陷入困境的时候,梁国明给了经作区落地的机会。 祝老泛舟东湖,现在想来,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不想让他与许一山的谈话内容有丝毫泄露出去。 祝老的谈话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两点。一是希望许一山继续高举经济发展的大旗。祝老说得很现实,任何发展,都离不开经济的发展。 经济是社会文明进步的唯一基础。缺少经济基础的所有梦想,都是不切实际的谎言。 第二,祝老对许一山寄予了太厚重的期望。他希望许一山在未来起到平衡与制约的作用。因为在祝老看来,许一山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他的政绩与魄力,足够信任这一位子。 其实,在祝老与自己谈话过后,许一山从来没将这次谈话放在心上。 他清楚,他没有任何背景的优势,也是一个致命的劣势。他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执一个牛耳,能睥睨天下。 祝韵明确这是祝老问她的问题,现在祝韵再将这个问题来问许一山,很显然,这就等同是祝老在问他许一山了。 许一山微笑着问祝韵,“你是怎么回答爷爷的?” 祝韵害羞地笑了,“大哥,我说实话啊。我对这些东西本来就没任何兴趣。这也是我反对小山从政的原因吧。政治本来就是你们男人武器,我感觉政治这东西,充满了欺诈、恶毒和谎言。” 许一山颔首道:“女人远离政治是对的。” 祝韵好奇地问道:“大哥,你不会像我一样吧?面对爷爷的问题,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许一山道:“也不是答不上来。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对谁都好。说出来了,或许就成了别人的一件武器。” 祝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小声说道:“大哥,你要相信我,就说说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道:“我今天说的话,就在此消化,连爷爷也不要告诉。” 祝韵使劲点头。 在许一山看来,祝韵提出来的问题,也正是目前争议最大的问题。 根据规则,梁胡二人未来上位的可能性已经不容怀疑。两人当中,必定会有一个站出来挑大梁。问题就出在谁来挑大梁这个问题上。 现实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两人同时出来挑大梁的现实。这样既不利于权力的高度集中,也不利于制约与平衡。 梁胡二人都是他许一山的同学,大家在一起还是生活过四年时光。虽说三人的关系有一定的亲疏,但彼此都对对方知根知底。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胡进敢想敢干。特别在他从政后,胡进所表现出来的执政手腕明显要比梁国明更容易获得老百姓的欢迎与认可。 但胡进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从来不将规则放在眼里。这种没有规则的思想,表面上能体现一个人的魄力,实则是对社会伤害最深的行为。 许一山记得,自己曾经与他讨论过关于制度的重要性。胡进对许一山的制度嗤之以鼻,他讥讽许一山完全是个书生意气的人,干大事就不要讲规则。 那次谈话后,许一山心里就隐隐浮现出来一个结局,胡进的政治道路走不远。 一个不将制度放在眼里的人,就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不守规矩的恶果,就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只能凭着个人喜恶来衡量,最终走上一条“人治”之路。 现代文明最反对的就是“人治”,它不但不会促进社会发展,相反还会将历史的大车妄图往回开。 历史证明,一个人的能力不管有多大,他都不可能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妄图阻挡历史车轮的人以及他所做的事,最终会沦为笑柄。 反观梁国明,他比胡进要低调内敛和稳重得多。 梁表面上看无所作为,甚至给人一种碌碌无为的印象。但许一山清楚,这是因为梁比胡要隐藏得好而已。他们都是一个时代出生的人,他们的成长经历与学习经历,没有太多的区别。因此,他们的认知也不会出现太大的不一样。 换句话说,胡的未来,人们能看清他“人治”的趋势。梁的未来,与胡也就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 祝韵吃惊地说道:“大哥,我听你的意思,无论他们谁上,都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许一山深深点了点头。 祝韵叹口气道:“怎么办啊?我现在算是理解爷爷的忧伤了。他老人家这段时间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常常发脾气。这可是我过去很难看到的哦。” 许一山试探地问道:“爷爷还与你聊了什么吗?” 祝韵想了想说道:“其他好像也没聊什么了。不过,爷爷还是提起过你,爷爷对你的印象真的很好。” 许一山笑了笑道:“祝老这是未敢忘国忧啊。” 许小山敲门进来喊他们吃饭。这是他们回茅山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家团圆。 刚出门,许一山留在书桌上的手机便响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返身回去拿起了手机接听。 “许一山同志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这里是燕京,请你立即动身来燕京,参加明天的会议。” “现在?” “对,现在。”电话里的人说话很客气,“许一山同志,时间紧迫,会议重要。请务必及时到会。再见!” 电话挂了。 第2105章 紧急情况 燕京突然来电,通知许一山赴京开会,一家人闻讯后都惊呆了。 聂波反应很快,他第一时间催促许一山道:“大哥,事不宜迟,你得立即动身。” 陈晓琪道:“慌什么?吃完饭再走不行啊?” 聂波嘿嘿笑道:“大嫂,衡岳去燕京的飞机,每天只有两个航班。误了机,就只能坐高铁。我担心高铁会误了时间。” 陈晓琪便不做声了,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出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按照传统习俗,明天也是举国欢庆,家家团圆的喜庆日子。每年在这个时候,除了必要的岗位外,各行各业都会安排放假。 春节对任何一个华夏人而言,都显得无比重要。这个寄托人们无限希望的日子,被赋予了特别意义。 燕京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召人进京开会,说明会议的紧迫性和重要性,已经不能有一时半刻的拖延了。 换句话说,燕京发生了大事。 一家人听说许一山马上要赴京开会,每个人脸上都被失望笼罩住了。 秘书赵力已经被许一山安排回家过年去了,他将在大年初三回到岗位。许一山看着一家人期待的眼神,挥挥手道:“大家入席吧。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我们吃饭团圆。” 听到许一山的招呼,笑容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脸上。 其实,许一山哪还有心情吃这顿饭。从接到通知开始,他的心里就感觉到了特别的异样。燕京的通知,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了他的胸口。 现在的信息很孤立,他既不能将电话打回去确认,也不能从其他途径去求证会议的原因。 但他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一定出了大事。 究竟是什么大事呢?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许家的团圆饭提前吃了,因为电话的原因,一家人吃得气氛有点凝重。毕竟,大家基本都是体制内的人,深知这时候燕京来电话意味着什么。 陈晓琪率先离席去给丈夫准备出差的行李。赵力不在,她只有亲自动手去准备了。 本来,她提议通知赵力,让他立即赶回来陪同许一山出差。但被许一山拦住了。 “小赵一年到头跟在我身边,基本全年无休。现在过年,就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吧。”许一山眼光落在聂波身上,似笑非笑道:“你跟我走一趟?” 聂波当即便激动了,他连忙答应道:“好啊,我陪大哥出差。” 路上的车明显比平常少了许多。聂波亲自开车,带着大哥许一山直奔衡岳机场。 半个小时后,一架银灰色的客机拔地而起,许一山看着舷窗外漂浮着的朵朵白云,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个预感,此次进京开会,将会面临一场惊涛骇浪。这场惊涛骇浪将会真正的大浪淘沙,大浪过后,谁在裸奔,将一目了然。 这也是一场酝酿了很久的会。这场会中,一定会有人脱颖而出,也一定会有人折戟沉沙。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尚不知道会议的主题。但是他能预感到,这场会将会影响很多人,包括他自己。 坐在他旁边的聂波突然问道:“大哥,你觉得这个会议对你有利还是有弊?” 换了别人,聂波肯定不会问出这样弱智的问题。 在聂波的世界里,许一山就是他当之无愧的大哥。 当初在省委办公厅的时候,一身正气的聂波并不受欢迎。甚至有人认为他是死脑筋,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变通。 在聂波看来,许一山的慧眼识珠,让他重拾了信心。他发现,在许一山的身上,他能找到很多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两个人都是不畏强权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正义是支撑他们的人生信念。有一点让聂波至今心悦诚服的是,许一山大智若愚的人生态度,他怎么也学不来。 也因为自己得到了许一山的赏识,他才能从中部省委办公厅走出来。 在他先后履职的衡岳和陈州,他一直在告诫自己,无论正义之路怎么艰难,他都要奋勇直前走下去。 他知道他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狙击,他也明白身边处处是坑。他尽管小心地躲避每一个坑,但还是没能防住被牵连进去易章矿难瞒报人数事件中。 聂波可能是矿难事件当中最冤枉的人。但他却并不觉得委屈。毕竟,他在关键的时候没有挺胸而出,而是选择了沉默。他的沉默最终让他付出了代价。 如今的聂波,职务被撤,并被组织记大过一次。这预示着他在未来的三五年里,将再无升职的可能。 “你觉得有利还是有弊?”许一山转过头,微笑着看着聂波道:“无论利弊,都要面对吧?” 聂波笑了笑道:“我总觉得,这次会议不寻常。”他压低声道:“大哥,我感觉,这里面会有重大事件发生。”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你不要妄自猜测。” 聂波低声道:“我不是在妄自猜测。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为争夺燕京委员的位子,正在......” 许一山眼一瞪,训斥着他道:“住嘴。” 聂波吓了一跳,没将话说出来了。 “道听途说,妄自猜测,是很危险的事,你不懂吗?”许一山警告着聂波道:“别人怎么说,你带着耳朵就行,不能带着嘴。” 聂波轻轻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大哥,说真心话,我是在担心你啊。” “担心我什么?”许一山哼了一声,“现在是担心的时候吗?” 聂波不服道:“你这个人太正直。” “正直不对?” “没有说不对啊。”聂波辩解道:“问题是,像你这样正直的人,很容易被人攻击陷害啊。我不想你出事,就是不想正义被掩盖,希望不破灭。” 许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多虑了。我不会出事的,我能出什么事啊。放心吧,我许一山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算是对手。” 聂波的话,让许一山不得不沉思起来。 他又何尝不知道,紧急被召进京开会,一定是燕京遇到了紧急情况。 恰好飞机上的服务员走了过来,聂波要了一杯水,他将水一饮而尽道:“大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你一定要看清楚形势再作决定。” 飞机盘旋在燕京上空的时候,脚下是一片灯的海洋。 随着飞机徐徐降落,许一山的心情反而放松了许多。 第2106章 紧张的前夜 经作区驻京办已经在运行。由于经作区在燕京没有自己的地方,驻京办只好临时设在中部省驻京办大楼里。 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已经在一天前回桔城了。经作区驻京办主任杨柳却留在燕京没走。 当许一山和聂波突然出现在杨柳面前时,惊得杨柳以为看花了眼睛。她在连擦了几下眼睛,确信无误眼前确实就是许一山时,她一激动,居然落下了泪来。 杨柳并不知道许一山是进京来开会的。这正好证明许一山进京开会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 “我就奇怪了哦。”杨柳小声说道:“我今天还接到奚主任的电话,请我代她做好接待陆书记的的工作。我就在想,陆书记这个时候进京干嘛呢。” 许一山闻言,心里一动,陆书记也进京开会来了。 刚安顿好,电话又来了。 “一山同志,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请您到京后,前往国宾馆报到住宿。” 许一山哦了一声,二话没说,带了聂波直奔燕京国宾馆。 燕京国宾馆是不对外开放的。 这里戒备森严,进去都要经过严密的检查。国宾馆只有在重大会议时,才会接待来京开会的重要领导。通常,特别重要的会议,也会在国宾馆举行。 聂波被婉拒与许一山入住国宾馆,他只能回到驻京办去等。 许一山注意到,整个国宾馆显得气氛紧张。接待报到的会务组人员,除了礼貌性的微笑外,很少回答问题。 许一山被安排在东楼的一个套间里。 没多久,会务组一个显得很精明的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进来,给许一山送了一份会议简报。 许一山扫了一眼简报,心便往下一沉。 “关于滥用职权,利用扫黑运动打击异己,树立个人权威的严重违纪违法行为的通报”一行字跃入了他的眼帘。 简报内容不多,主要陈述了中原省扫黑运动的问题。 许一山的心猛烈跳了起来,胡进的中原扫黑运动,终于到了揭盖子的时候了。 从简报内容分析,中原扫黑的定义已经很明确了。首先,被定为滥用职权。其次,将扫黑运动的目的性也指了出来。第三,正式确立了扫黑运动是违纪违法的行为。 中原扫黑,严格意义上属于地方政府的执政手段,被上升到燕京这个层面,并且紧急召集地方主要领导进京开会,由此可见此事的敏感性和重要性以及紧迫性。 许一山的心里迅速跳出来一个结论,胡进完了! 前一次就中原扫黑就召开过一次专题汇报会。会上,重要首长突然出席,并给扫黑运动下了结论。但是,事情过后,只听到雷声,没见着下雨。 中原扫黑也因为汇报会未能得到大多数的拥护和支持,被紧急叫停了。 许一山以为,只要中原省不再就扫黑运动做文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事实上,胡进对燕京的决议很不满意。扫黑运动虽然表面上叫停了,但因扫黑运动带来的许多遗留问题,中原省一直没有采取纠正的措施。 这还不算,胡进利用社会舆论大作文章,可能是激发本次紧急会议的主要原因。 胡进是很善于搞宣传的。这与他曾经担任过领导秘书的经历有关。宣传的作用,就是能将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丑陋完美地遮盖起来。将一点点的成绩无限放大和美化。 一时之间,网络上出现过两种尖锐对立的声音。 一种是维护中原扫黑的正义性,必要性。此种声音最鲜明的口号是,因为涉黑犯罪会影响到未来执政的地位,必须全面打击。 而另一种声音却认为中原扫黑就是滥用职权,无视法律,利用扫黑手段打击和排除异己,以达到树立个人权威的目的。 两种声音在网络上互相厮杀,谁也不让着谁,以至于社会上也逐渐形成了对立的两派。 民间的舆论,背后都有着官方的支持。这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斗争,很容易改变事件的走向,影响事件的结局。 许一山并非不知道网络上风起云涌的舆论。他曾想暗示或者提醒胡进,但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让他放弃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太了解胡进了。、 他知道胡进不会轻易罢休了。现在的胡进,境况就像走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子里的狼,他已经没有了转身或者掉头的机会了,他只能勇猛向前,或许还能杀开一条血路,博得一线生机。 其实,胡进的结局,许一山早就有了预感。即便他横冲直闯,他也挣脱不了已经向他撒去的一张大网。 胡进曾在他面前不无后悔地表示过,他这一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在梁国明面前示弱。他曾幻想以自己的示弱妥协来换取梁国明对他网开一面,但事实表明,无论他怎么示弱,梁国明都不可能会放过他。 梁国明深知放虎归山的严重后果,他只能斩草除根,以除后患。 而这次会议,就是针对胡进来的,而且来得很猛烈。 寒冬时节的燕京,天气异常寒冷。 前不久下过一场大雪,对面的楼顶上,依稀还能看到残雪在璀璨的灯光中反射出来它的光芒。 冬天的燕京,室外能滴水成冰。而屋里,燥热的暖气让人穿不住两件衣服。 许一山突然有种身陷笼子的感觉。他多想出去透透气啊。可是刚才送材料来的人已经暗示过他,非必要不要出门活动。 他知道,此时要让自己绝对冷静。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因为任何联系都有可能演变成另有目的。 他强迫自己坐下来,拿过简报开始逐字逐句地研判简报内容。 从简报的内容看,中原扫黑现在被定性为违纪违法,这对胡进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好的结果。只要不将扫黑运动与政治挂上钩,胡进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事件究竟会往哪个方向走,他根本无法判断。 他不得不回头审视起来自己,他比谁都明白,这也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机。 会议将在明天上午九点召开。会议的地点就设在国宾馆。从目前安排的情形来看,此次会议的结果,将是非常深远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屋里安静得可怕。 许一山看看手表,此刻正是新闻联播的时间。他拿起遥控器,果断打开了电视。 第2107章 一段视频 许一山每晚必看新闻联播。这个习惯从他担任洪山镇副镇长便开始养成了。 新闻最能反映一个时期的动向,特别是燕京的动向,都会在新闻中悄无声息地传递出来。 半个小时的新闻时间,天南地北,海内海外,资讯尽收。 播报第三条新闻的时候,许一山便看到了梁国明接待外宾的新闻。能在前三条新闻中露面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特别在华夏,新闻有着严格的等级讲究。 一直到新闻播完,他都没找到任何一条与即将召开的会议有联系的新闻。也就是说,赶在春节期间召开的这次会议,没有消息。 越是没有预兆的事,越不简单。 整整一个晚上,许一山都没休息好。 第二天一早,会务组通知他会议时间和地点。通知的内容与昨晚送给他的会议通知内容没有变动。 他提前了约十分钟去了会场。 到了会场,才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早他到了。 会场的规模并不大,目测就是个小型会议。这让许一山愈发生出不少猜测。小规模的会议开得那么急,燕京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九点刚过,领导便鱼贯入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大首长。梁国明紧随其后。在梁国明的身后,他居然发现了白发苍苍的祝老也来了。 整个参加会议的人数不到三十人。但每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许一山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几个最大省份的一把手都到了场。其次就是一些经济发展得很好的省份领导。当然,燕京的几位重要领导,至少来了一半。 中部省的陆书记就坐在他前面一排的位子。而临近陆书记旁边的中原省位子上,坐着的却不是胡进。 胡进只是中原省政府省长,但燕京的很多不需省长出席的会,往往都是胡进出席。有人说,胡进的强势,往往将一把手的光芒全部掩盖住了。事实上,人们对中原省的印象,还真只局限一个胡进,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把手是谁。 胡进没有出现在会议上,不免让许一山多出了一丝担忧。以他对胡进的了解,像这样规格的会议,胡进断然不会主动放弃不参加。 会议由梁国明主持。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的传统佳节——春节的大年三十。过了今天,就是新一年。我先代表燕京委员会,向各位拜个早年,祝各位身体健康,合家幸福。” 梁国明的开场白中规中矩,看不出有丝毫波澜。 开场白过后,梁国明的话锋便迅速转了方向。 “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我们还有不少的群众满足不了这个愿望。原因在哪?这就是我们今天召开这个会议的主要原因。” “现在,请会务组的同志播放一段视频吧。”梁国明招招手道:“请各位耐心看完,再就视频内容展开讨论。” 会场上播放视频?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特别意外。毕竟,这种高规格的会议,每一分每一秒都暗含玄机,哪里还会有时间地观摩视频? 会议室的灯光暗淡了下去,一张屏幕缓缓从天花板上垂降下来。 这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而且从画面的角度来看,拍摄者明显是偷拍的。画面的质量也不太好,模模糊糊,但能看清个大概。 视频里,几个穿便装的人正在审讯一个手脚都被铐住的人。 其中一个人恶狠狠地对被审讯者吼道:“张彪,你给我老实听着,痛痛快快交代问题,你还能免受皮肉之苦。负隅顽抗,你只有自讨苦吃。我实话告诉你,你这个案子,是胡省长亲自抓的,你自己想想,能斗得过胡省长吗?” 叫张彪的人显然被上过重刑,他面色苍白,颤抖着说道:“同志,我与胡省长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几个审讯的人狂笑起来,其中一个踢了张彪一脚道:“张彪,你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怎么死的吧?来来,我告诉你,你们中原钢铁厂打着企业的旗号,私下吸收社会闲散人员,干着放高利贷、侵占国有资产、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杀人等勾当,你们嚣张的时候过去了。胡省长钦定你们的犯罪,就是涉黑犯罪。明白了吧?” 张彪争辩道:“这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服。” “不服?”审讯人员又狂笑起来,冷嘲热讽道:“张彪,你有见到已经摁在案板上的猪,还会让他跑了吗?” “我冤枉啊!”张彪狂叫起来,“我要向燕京控告你们。” “好啊,下辈子吧!”话音未落,便见有人拿了一只闪着光,啪啪作响的电警棍,径直往张彪身上戳。戳一下,张彪叫一声,浑身颤栗,双眼暴睁。 没一会,张彪便晕了过去。 这时,一个人端了一盆冷水从张彪头上兜头浇下,冷水一泼,张彪便悠悠醒转了过来。 画面一黑,视频嘎然而止。 会议室的灯光亮了起来,刚才的一幕,让人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梁国明轻轻咳嗽一声道:“同志们,刚才的视频,不是电影电视,而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当然,这只是冰山一角,比这个视频还要残暴十倍百倍的现象都有啊。” 与会人员面容严肃,没一个人说话。 “我们有的同志可能还不太熟悉视频中的人是谁。”梁国明缓缓说道:“大家都知道中原钢铁集团公司吧?这是中原省最大的一家钢铁民营企业,刚才在视频中出现接受审讯的人,叫张彪,他就是中原钢铁集团的董事长。” 会场出现了轻微的骚动,有人惊呼出声。 坐在陆书记旁边的中原省领导,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同志们,接下来,我们有请中原省的李天奇同志,具体谈谈这件事吧。” 李天奇,中原省委一把手。胡进就是与他搭班子。在中原省,李天奇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执掌整个中原省的全部事务。 但是,可能除了中原省的人知道有他李天奇之外,外省知道他的人似乎不多。 人们都知道,中原省胡进才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他的光芒已经将李天奇全部遮掩住了。 许一山当然知道李天奇,虽说李天奇没有胡进那么风光,但人家毕竟是一把手。 梁国明刚点完名,李天奇便起了身。 第2108章 念旧情 李天奇讲了什么,许一山没有听进去心里。 在梁国明安排将视频播放出来之后,他就强烈地预感到,一场针对胡进的狂风暴雨即将到来。 果然,会议的风向在李天奇发言之后,开始变得诡异了。 李天奇毫不留情地指出,有人利用扫黑的手段,图谋自己的政治目的。中原扫黑,已经不是简单的执政方向、执政手段的错误。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很显然,将胡进的中原扫黑定义为政治手段,这已经斩断了胡进的全部退路。 胡进是否真怀有政治目的、政治野心,许一山不敢下断言。但是,胡进利用扫黑来实现他翻盘计划,却是无需质疑的。 胡进的孤注一掷,最终给自己掘下了坟墓。 下午的会议,开始集中在对中原扫黑的揭露上。当会议一致决定,对胡进采取立案调查的时候,许一山发现梁国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笑容。 许一山悲哀地知道,胡进这一本书,从此要掩上了。 胡进这些年在政坛上的影响很大。从他父辈开始,他的政治资源一直就让人望尘莫及。胡进自己这些年在政坛上的表现,也有不少地方可圈可点。 在胡进的背后,有一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一直在辅佐着他前行。因此,在处理他的问题上,不是简单的来个立案调查就能办到的。 一旦胡进反抗,势必会引起巨大的波动。 谁来主持对胡进的调查,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 在胡进的眼里,一般人还真入不了他的眼。对他采取立案调查,如果没有一个能硬得过他的人,不但调查不出来一个什么名堂,还有可能被胡进反击而陷入困境。 用政治的名义对胡进展开调查显然不合适。尽管会议一致认定,胡进的扫黑就是带有强烈的政治意图的,但政治这个词用在一个人的身上,肯定不妥。 毕竟,群众对政治都是一知半解的。他们对一个人好坏的评判,不会看一个人的政治抱负,而是看一个人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坏事。 不可否认,胡进在中原省的口碑还是非常不错的。特别在民间,他被冠以现代“包青天”的形象。胡进的中原扫黑,让中原省的老百姓感觉到了扬眉吐气。 他的五个中原计划也确实让老百姓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 燕京在会议结束的当天宣布成立调查组。调查组的成立,得到了包括祝老在内的所有人支持。在这样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然在胡进头上落下。 调查组由燕京纪委挑头,许一山被宣布进入调查组。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调查组名单上,许一山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紧急召进京开会,锤子就落在他进入调查组这件事上。 其实,他早就预知到了这一天。在靴子一直没落下之前,他确实也抱有一丝的幻想。他希望胡进能平安度过这一次的危机。因为他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胡进落马的现实。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廖小雅姊妹将不会受到胡进的任何牵连了。 会议结束的当晚,梁国明让秘书过来找他,他要与许一山谈一次话。 在梁国明的办公室里,两个人枯坐了好久,梁国明才幽幽说道:“老许,你是不是对我有看法?” 许一山缓缓摇头道:“没有。如果说有,那就是我不应该进入调查组。” “你是下不了手吗?”梁国明问得很干脆,“念旧情?” 许一山沉默不语。 梁国明便叹口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老许。其实,我也不想看到发生这样的事。老胡这个人啊,太自以为是了,他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惋惜啊。” 许一山苦笑道:“国明同志,我不是替他惋惜。他自己走错了路,他就得承担走错路的代价。只是胡进他这个人,就这样离开了政治舞台,多少可惜了。” 梁国明正色道:“一个人能不能得到大家的拥护,不但要看他的人品,还要看他能给社会带来什么。这么说吧,中原扫黑表面看是打击犯罪,其实,它对社会的发展,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啊。” 中原扫黑已经从上到下被否定了,胡进的这一招置死地而后生的举措,最终断送了他的全部前程。 “安排你进调查组,组织上是有过慎重考虑的。”梁国明说道:“老许,这副担子确实很重,而且也很危险。一步没走好,就可能前功尽弃啊。所以,你必须全身心投入到调查工作中去。” 许一山讪笑着道:“不能换人了?” “不能。组织的决定,岂能儿戏?”梁国明神色冷峻地说道:“对了,你进入调查组,主要是祝老的强烈推荐。当然,我也一直有这样的一个想法。老许,你是个让人能放得下心的人啊。” 许一山试探着问道:“我进入调查组了,经作区怎么办?” 梁国明深深看他一眼道:“老许,有一个问题你必须清楚,地球缺了谁,都一样的转动。” 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梁国明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呢? 聂波听说胡进被立案调查,他感叹着道:“大哥,这个结果其实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没被公开化而已。说实话,对于胡进的这个结果,我认为燕京的决定是英明的,正确的。” 许一山眉头微皱问道:“何以见得?” 聂波坦然说道:“这么说吧,胡进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大喜功。这都算了,关键一点是,胡进这个人过于刚愎自用,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他是践踏法律的第一人,一个眼里没有规矩和法律的人,是很恐怖的。他必将带给人类社会悲哀。” 许一山没有作声。聂波的话,他不是没有同感。相反,他曾在胡进面前说过,一个人最大的品德,就是守规矩。 胡进从来没将他的话放进心里。按胡进的话来说,他若墨守成规,等待他的就只有任人宰杀这条路。 “大哥,我认为,组织上将你安排进调查组,一定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件事远还没有到最后结局的时候。我不认为胡进他们就此就一败涂地了,这中间一定还会有更激烈的博弈。” “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胡进还会垂死挣扎。” 第2109章 隔离审查 许一山再见到胡进的时候,已经是燕京紧急会议后的三个月了。 肩负着调查组副组长重担的许一山,看着胡进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时,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中原扫黑调查组在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紧张工作后,初步认定了中原扫黑主要负责人胡进的重大问题。经燕京批准,对胡进采取了强制措施。 一夜之间,胡进便失去了人身自由。 许一山在担任调查组副组长后,就没离开过燕京。秘书赵力被他安排留在经作区,代替他处理经作区相关事务。聂波被他留在身边,协助他在调查组的工作。 中原扫黑调查组的规格很高,组长由燕京纪委一把手亲自担任。 组长胡国章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纪委干部,自他上台主持纪委工作后,先后在他手上落马的干部不计其数。一度,他被人在背后称作“胡阎王”。 许一山被安排进调查组后,他们之间有过一次交谈。 在许一山看来,胡组长身上确实如别人说的,有一股杀气。他长年板着脸,很少有人看见他露出过笑容。他身材偏瘦,整个人就像一根快要风干的老树干一样。他眼睛射出来的寒光,常常能令人不寒而栗。 据说,意志再坚强的人,在于他交过一次手后,都会心甘情愿地败下阵去。 扫黑调查组正式成立后,胡国章组长组织了一次调查组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许一山才正式得知,调查组阵容之强大,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调查组共有一百二十号人马,许多同志都像许一山一样,是从各地抽调上来的。所有进入调查组的同志,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同志。 从调查组成立的规模和规格来看,一开始就有将人打倒,并踩上一只脚的高压态势。 调查组内部又分成十几个工作小组,许一山担负的是调查中原扫黑运动被打击对象的甄别。 调查组全体会议结束后,调查工作就要全面铺开。 胡国章组长在会议结束后,单独将许一山留了下来。 “小许,听说你与某人是大学同学?”他没有任何的含蓄,一上来就显得咄咄逼人,“你们的这种关系,会不会影响到调查结果?” 许一山不慌不忙答道:“如果领导认为我可能出现偏袒和徇私舞弊的可能,我建议我可以退出调查组。” 胡国章哈哈大笑道:“小许,你不能带情绪说话。这么说吧,你进入调查组工作,是上面领导指定的。我这是提醒你,要珍惜机会,不要辜负领导期望。” 他们谈话的时候,调查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始。 让许一山郁闷的是,调查组里像他这样的副组长有七八个,胡组长其他人都不找,就单独找他谈话,难道仅仅因为自己与胡进有着一层同学的关系? 这种不加任何遮掩的谈话,究竟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在提醒他要准确摆正自己的位置? 梁国明已经明确告诉了他,他进入调查组主要在于祝老的强力推荐。其实许一山在得知自己是祝老推荐进入的之后,他隐约感觉到,这是祝老不希望缺席这一次的机会,也是让许一山正式以平衡和制约者的身份亮相。 聂波每天都会给他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聂波告诉他,胡国章组长与梁国明的私交非常好。如果按年龄来,他们差不多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是胡国章至少要比梁国明大上十岁。 他们最显著的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家都属于大院子弟当中的一员。胡国章要更早进入仕途。等梁国明的前途露出曙光的时候,胡国章已经是燕京举足轻重的大佬级人物了。 胡国章一直很欣赏梁国明,因此他们被称为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 “国明同志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胡国章严肃道:“一山同志,你的履历我都看过了。人不错,希望你在这次调查工作中建奇功。” 那次谈话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工作上的事,大多是以电话的形式沟通。 许一山带着自己这一组的人赶赴到中原省时,胡进已经被宣布隔离审查了。 据内部消息,当时工作组向胡进宣布对他立案,同时采取隔离审查的时候,胡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仰头看着天,然后就跟着调查组的人走了。 许一山这一组着手的是全面审查扫黑运动中的大小案件。第一个进入他的调查对象圈子的,是当时影响极大的律师入狱案。 律师被请到许一山面前时,他已经在看守所被关押了整整一年半了。 律师姓栗,全名栗状。 许一山一看到他的名字便想笑。栗状栗状,过去他们叫讼师,现在叫律师。无非都是以一张大状来改变一件事的走向,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专业人才。 栗状来自燕京,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素以刑辩闻名。被称为京城十大名状之一的人物。 栗状一辈子打了无数官司,他能将人从枪口下救下,也能将人送上断头台。 中原钢铁集团大案中,张兆振张彪父子一案,全中原省无人敢接他们的案子。张兆振家属便跑去了燕京,在找到栗状后,央求他出面辩护。 栗状凭着一腔热情,不顾他人反对,毅然接下了这件案子。 他不会想到,从他接手这件案子开始,厄运便与他如影随形了。 栗状是第一个发现中原扫黑中存在严重的刑讯逼供的人。他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律师经验以及对法律的敬畏,他能掀开中原扫黑的黑幕。但是他忽视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一个小小的律师,在胡进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啊。 胡进自然也知道他栗状的名字。在栗状接受张兆振父子案的时候,胡进让人找到了栗状,希望他主动放弃为张兆振父子的辩护。 或许这反而激起了栗状的反感,栗状在拒绝了胡进的要求后,他把自己送进了胡进为他张开的一个口袋。 栗状最终被安上串供,妨碍司法公正等罪名被判入狱。 一个为他人辩护,却最终把自己送进去的栗状,让华夏的司法制度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许一山见到栗状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栗状,你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了吗?” 许一山问栗状这句话的时候,栗状还不知道胡进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栗状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许一山,狐疑地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第2110章 触目惊心的往事 许一山与栗状见面,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许一山听栗状讲述了一件发人深思的故事。 栗状讲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原钢铁集团老板张彪的事。 作为张彪委托的辩护律师,栗状费了不少心思,才在张彪案开庭前三天见到了他的当事人。 “许组长,你知道我见到张彪第一印象是什么吗?”栗状在确认好许一山的身份后,他才敞开自己的心扉说道:“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中原会那么黑啊。” 许一山自己也没想到,燕京居然会有那么多的人知道他许一山。 按栗状的说法,像他这种像新星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势必会引起大家的兴趣。要想认清一个人,一定要掌握他的历史和背景。 许一山是一个最没背景的人,这是燕京大小圈子里的人的共识。就连栗状都说,他的出现,完全可以用横空出世来形容。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往往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确定。 栗状第一次接触到许一山,他就坚定地认为,眼前这个人,或许是揭开中原扫黑黑幕的唯一人。 栗状选择信任许一山,所以,他才愿意在许一山面前说起他所历经的中原扫黑黑幕。 “以我多年的刑辩经验,我第一眼就敢肯定,我的当事人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他的口供完全是在刑讯逼供下交代出来的。”栗状咽了一口唾沫说道:“那时候我就在心里下了决心,我一定要给我的当事人一个公道。” 许一山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栗状,安慰他道:“你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栗状回忆,他在见到张彪时,张彪看他躲闪的目光,就让他感觉到了怀疑。根据法律规定,律师会见当事人的时候,警方是不需要在场的。可是栗状会见张彪时,不但张彪身后站着两个警察,就连他栗状身后也站着两个警察。 看到张彪躲闪的眼光,栗状便知道张彪即使有话也不敢说了。 于是,他当场提出,请在场的警方人员回避。 可是,警方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性格暴烈的栗状当即严正抗议,提出如果不按他的要求回避,他将以罢庭的方式对抗即将到来的庭审。 在警方退出去之后,张彪向他讲述了被抓进来后所遭受的一切。 张彪讲述了一个让他至今心有余悸的故事。 刚被抓进来的时候,他就被人铐住吊在风扇上。在他的脚下,放着一张桌子,而他的脚,根本就不能踩在桌子上,只能用脚尖接触到桌面。 这样,他全省的重量就只能靠一双手去支撑了。问题是,他的一双手被手铐铐住的,根本就不能给身体有丝毫的支撑力度。 张彪哭着说道:“栗律师,您是不知道啊。我在被吊了八个小时后,屎啊尿啊全部被吊了出来。他们这才放下我,让我双手去捧了屎送去厕所,再将我赤身裸体吊起来。” 一个五尺高的男人,在栗状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这让谁不动容呢? 栗状叹口气道:“哪怕我的当事人真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也不该被这样虐待啊。” 许一山眉头紧锁,问了一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栗状苦笑了一下道:“很简单啊,逼他认罪。然后一枪崩掉,再将他的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他认了吗?” 栗状悲哀地点头道:“许组长,我想说,一个人的意志不管有多强大,他内心总有脆弱的地方。只要拿捏住人脆弱的地方,多坚强的人都会瞬间奔溃。” 栗状紧接着又讲述了一个故事。 张彪在自己被抓之后,他很清醒地认识到,想轻松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他比谁都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认罪,一旦认罪,他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因此,无论他遭受多么残酷的折磨,他都死咬着牙关,坚决不肯认罪。 张彪说,他在里面的这段时间,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他都经历了一遍。他哭着说,他怎么也没想到,现代文明发展到了今天,还会有这种惨无人道的逼供手段。 他想过一死了之,可是,他的这个愿望根本就没法实现。 让他奔溃的是审讯他的一帮人,居然做出来了令他做梦都没做到的卑劣之事。 他们将张彪年仅八岁的儿子带在他的面前,指着他的儿子让他老实交供。就在他拒绝的时候,发生了让他心碎的一幕。 他们居然当着他的面,拳打脚踢他八岁的儿子。 他八岁的儿子被打得撕心裂肺的哭喊,就像一把钢锯,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地锯下来。那一刻,他彻底奔溃了,他不得不哭喊着让他们住手,他愿意配合他们做任何事。 栗状用了整整两个小时,讲述了他为张彪辩护的故事。 张彪案至今悬而未决,就是因为张彪最终还是相信了他,委托他为自己的辩护律师,不接受指派,也拒绝另聘他人。 栗状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张彪案至今没判下来的原因吗?” 许一山缓缓摇头。 “因为他没有律师出庭啊。”栗状笑嘻嘻道:“根据我们的诉讼法规定,刑事案件开庭,必须要有律师到场。没有律师到场,他们就没法开庭。”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可否认,栗状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律师,也因为他介入了中原扫黑运动,才迫使胡进的扫黑运动慢下来许多。 当然,栗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一审被判了三年。 “栗律师,如果我们现在给你纠错,你有什么要求?”许一山试探地问他。 “纠错?”栗状楞了一下,“你说给我纠错?” “当然,前提是,对你的判决确实存在司法错误。” 栗状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难道外面变天了?” 许一山没有正面去回答他的话。在与栗状的交谈中,他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胡进的中原扫黑一定有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会有那么严重。中原扫黑讲演团赴经作区讲演的时候,他选择了回避,就是因为他对中原扫黑持有怀疑的态度。 他看过扫黑讲演团的讲演材料,材料上说得很清楚,中原省在历时一年半的扫黑运动中,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打掉了五十多个涉黑犯罪团伙,抓捕了三百多人犯罪嫌疑人,直接或者间接挽回了各类经济损失五十多个亿。 这些数据就是成绩,也是政绩。除胡进之外,谁还能创造出来这么骄人的政绩? 胡进没有想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他在中原省大张旗鼓地扫黑,并且打出来这么大的成绩。反过来,这些成绩就是在给在任领导抹黑啊! 因此,胡进扫黑运动被叫停,是必然的事。他为此要付出沉痛的代价,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见过栗状之后,许一山下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中原钢铁集团的老板——张彪。 第2111章 青天大老爷 一阵由远而近的铁链拖地的声音传来,门一开,闻名中原省的钢铁大王张彪被带了进来。 他佝偻着背,目光游移不定,根本不敢与坐在屋里的三个人有目光接触。他就像一只惊惶的老鼠一样,拘谨、刻板、紧张和恐惧。 屋里的陈设,与审讯室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之间没有设立任何障碍。 带他进来的看守示意他坐进一张固定在地上的椅子上。椅子是铁制的,看起来很光滑,显然坐过的人特别多。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下双脚,似乎想要调整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脚上戴着的一副铁镣,比大拇指还要粗。他在铁镣上裹上了一层布,这样就让他的脚踝好受了许多。 等他坐好了,许一山问了一句,“你叫张彪?” 他忙不迭地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报告政府,我叫张彪。” “张彪,你知道你为什么进来的吗?”坐在许一山旁边的调查组同志问他,提醒他道:“我们是燕京来的调查组,你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说。” 张彪抬起头来,他看一眼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又赶紧低下去头,小声嘀咕道:“你们不是来宣判我死刑的吗?” 调查组同志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案子还没开庭审理,怎么会宣判你死刑?” 很显然,张彪并不知道调查组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单位。尽管他已经听明白了,他们来自燕京。但燕京来的调查组于他是利是弊,他心里没一点底。 在调查组同志的解释下,张彪显得轻松了不少。 许一山招手叫了看守过来,让他将张彪的脚镣去了。 看守一愣,面露难色道:“许组长,这种脚镣是没钥匙的。在我们这里,这种叫死镣。只有在罪犯伏法时才可以去掉。” 许一山哦了一声,仍然坚决要求去掉张彪脚上的镣铐。 看守只好如实汇报道:“只能请消防的同志割开,否则取不下。” 许一山不去纠结他们用什么办法去取掉张彪脚上的镣铐,他站起身说道:“办法你们去想,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后,我们再见他。” 张彪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显然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他紧张不已地看着许一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守说得没错。像张彪这种重点人物。人一进来,就没打算还让他活着出去。通常,看守所会将一些可能判处死刑的囚犯予以特别的对待。在关押期间,这些人的双脚都会被钉上一副沉重的脚镣。 这种没有钥匙的脚镣一旦钉上,便再也不可能脱下了。只有在罪犯最后伏法时,才会强行用工具割开。 半个小时后,许一山再次走进会见房间时,张彪脚上的镣铐已经被取了下来。 他也没被安排坐进铁椅子里去了,而是在靠墙的地方,给他放置了一把塑料椅子。 此时,气氛比半个小时前,要显得平和了许多。 许一山看了一眼仍旧紧张不安的张彪,微笑着说了一句,“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张彪。” 张彪脸上努力挤出来一丝笑容,他惶恐不安地试探,“领导,你是来给我伸冤的么?” 许一山严肃道:“张彪,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是来调查问题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与我们说。” 张彪的脸上浮现一层失望的神情,他又将头垂了下去,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不出声。 已经在看守所关了将近一年半的张彪,似乎已经变得麻木了。在看守所的这段日子里,他每一天都处在深深的恐惧中。但他的精神却还没全面奔溃,由此也能证明他有超乎常人的意志。 张彪被抓,明确就是胡进的意思。 作为中原省最大的民营企业,号称“钢铁大王”的张彪,是很少将人放在眼里的,包括并不限于中原省的省长胡进。 两人的矛盾,说来一点戏剧性都没有。 胡进初到中原履职时,曾广发英雄贴,邀请省内知名企业负责人座谈。张彪自然在邀请之列。 但是,在胡进连续邀请三次,张彪都借故公务太忙而没有赴胡进约的时候,胡进便问了身边的人一句话,“这个张彪,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句话埋下了张彪后来遭遇厄运的苗头。在中原省全省民营企业家联谊会上,胡进第一次见到了时任联谊会会长的张彪。 当胡进主动伸手要与张彪握手的时候,张彪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视而不见,反正他没有迎合胡进伸出来的橄榄枝。 那次联谊会是中原省一年一度的民营企业家的聚会。张彪花了不少心思将全省民营企业家捆绑在一起,成立了这家联谊会,他自己亲任会长一职。 联谊会的宗旨就是大家抱成一团,应付企业经营中不断出现的各种风险。 按张彪的说法,他很欣赏潮州人抱团的做法。潮州人在同乡遭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 张彪希望未来的中原省企业家也能像潮州人一样,遇到困难时,能得到大家的帮助,从而走出困境。 如果说,张彪邀请胡进出席民营企业家联谊会是出于对他的尊敬,倒不如说张彪是想借机向胡进证明,他在中原省企业界的重要性。 按理说,省长亲自参加这类联谊会,怎么样也该成为主角。然而在张彪组织的联谊会上,胡进非但没成为主角,他甚至连一个配角的地位都没得到。 他仅仅以一个官方代表的身份,参加了这场汇聚全省民营企业精英的盛会。 张彪与胡进的矛盾激发,在联谊会过后的一次座谈会上。 当时,中原省恰遇到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灾害给中原省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胡进便号召全省各界,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共度难关。 他亲自将张彪这类顶级企业家请来开会,在会上,他直接给在座的各位企业家开出了捐赠的名单和数量。 张彪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他认为,企业捐赠也要量力而行,政府不能强行以摊派的形式让企业承受难以承受之重。 在张彪的带领下,胡进精心组织的捐赠座谈会不欢而散。 会后,胡进说了一句,“某些人为富不仁,必须要给点颜色看看。” 此后,中原省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扫黑运动。 张彪自然成了第一批被打击的对象。他被冠以三十多个罪名而居扫黑榜首。在胡进的亲自指挥下,张彪连同他早就退下去的父亲张兆振,以及他的各种各样的亲属,共一百多人,全部被抓入狱。 抓捕张彪,只是中原扫黑的开始。后来愈演愈烈的扫黑运动,让整个中原省的民营企业界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 “张彪,你没有话要说吗?”许一山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垂着头的他。 突然,张彪的身体便从椅子上滑下来,他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一样地喊了起来:“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我伸冤啊!” 第2112章 立足之地 张彪的突然一跪,让许一山他们都面面相觑起来。 许一山起身走到张彪跟前,伸手去扶他道:“张彪,你先起来。现在是新时代,你怎么还学过去这样喊冤啊?” 张彪不肯起来。他从许一山命令取掉他脚镣的时候,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事情出现了重大转机。 在许一山的安抚下,张彪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的眼光不再灰暗了,变得充满了希望。 中原钢铁案是中原扫黑第一案。胡进指示,一定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随着办案的不断深入,中原钢铁集团很快就坍塌了下来。集团的业务骨干一个都没跑掉,整个集团的业务在张彪父子入狱后,迅速瘫痪了下来。 张彪道:“他们搞我,不但要我的钱,还要我的命啊。” 按张彪的说法,中原钢铁集团是一家实力非常雄厚的民营钢铁企业。其业务不但涵盖国内,而且早在五年前之前就已经出海了。 中原钢铁不但是中原省首屈一指的钢铁企业,放在全国,也是排名前十的大型钢铁企业。 遗憾的是,在经历过扫黑之后,这家曾经辉煌无比的企业,如今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集团员工四散而去,自谋出路。厂区已经被野草覆盖,常常能见野兔之类的东西出没其间。 许一山试探着问道:“张彪,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信心再创企业雄风?” 张彪缓缓摇头道:“已经不可能了。” 许一山闻言,心里涌过一阵难过。 一家企业的兴盛,往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付出努力。许一山太知道企业的难处了。他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深知经济发展的规律。在许一山看来,任何经济的繁荣,都脱离不了私有财产为恒心的规律。 只有财产私有,且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才能激发人们内心深处的潜能。所有将财产视为公有的思想,不是无赖,就是在耍流氓。 财产本身就具有私有性,世界上没有财产能够公有。如果有,那就是财产本身已经脱离了价值性。 想当初,他还在茅山时,就深深知道了财产私有对社会发展的重要性。在茅山引进油脂基地,引进汽车零配件的时候,他就给茅山立下过一个规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侵犯和侵占他人的私有财产。 后来履职衡岳,他引进江山重工与衡岳国有企业联姻,打破了衡岳工业企业一潭死水的格局。如今的衡岳市,振兴工业的愿望已经实现,民营企业与国有经济并蒂盛开的局面指日可待。 直至经作区的落地,他尝试着一切都由政府来主导,结果出现了他很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一直在困惑,经作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蓬勃发展之后,现在基本处于停滞的状态,原因出在哪? 许一山明白自己与胡进在观念上有着相当深的隔阂。虽然这种隔阂不至于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但他坚信,如果胡进的思想占据了上风,带给社会的必将是又一次深重的灾难。 胡进是个有着典型派别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定位为继承者的角色。他也在为这个目标不懈努力着,他坚信自己继承者的角色一定会赢得所有人的支持。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现实,时代总是在进步的。没有一个人一个主义能挡得住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胡进主导的中原扫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想借此来践行自己的目标。 风起云涌的扫黑运动,最终偃旗息鼓下来,胡进的宏伟大愿,从此将化为乌有。 整整一天的时间,许一山都在与张彪谈话。 他从张彪的抱怨里得知,扫黑运动带给他的不仅是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扫黑运动更是将他们父子积累的财富化为了乌有。 谈话结束,许一山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虽然胡进激进的扫黑运动已经被叫停了,但他隐隐能感觉到,这种运动式的执政手段,并没有消失。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事早晚还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胡进被隔离审查,他主持的扫黑运动要从源头开始清查。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需要付出超人的智慧与勇气。 作为调查组副组长的许一山,他所承担的正是查清扫黑运动的全部真相。 忙碌了一天,晚上刚回到驻京办,杨柳便来找他了。 新任驻京办主任杨柳,显得比过去年轻了许多。她发挥了她多年接待工作的能力,在驻京办任上如鱼得水,将经作区驻京办搞得红红火火。 杨柳提议,驻京办要在京办实业,以补充驻京办的开支运行。 许一山好奇地问道:“区里拨付的款项不足吗?” 杨柳笑笑道:“许书记,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区里拨付的那点资金,连正常运行都不够呀。我们经作区驻京办是第一次落地燕京,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哦。” “你说说,你们驻京办需要多大的支持?” 杨柳开出来一个清单,她现在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驻京办在燕京能拥有一块立足之地。她将现在形容为寄人篱下。以杨柳的口吻说,中部省驻京办主任奚美丽常常给她脸色看,她忍受不了这口气,她要另立山头。 许一山被杨柳的想法震惊住了。在燕京拥有一个立足之地,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以经作区目前的实力,他想都不敢去想。 杨柳笑眯眯地出了一个主意,她已经与人谈好了,人家出钱出力,经作区只要出面,就能达成愿望。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这个愿意出钱出力的人是谁?” 杨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答应了我这个方案,我就让你们见面。否则,没意义啊。” 许一山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杨柳在他面前现在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他相信杨柳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接待人才,事实上他将杨柳安排在这个位子上,确实是看中了她的能力。 毕竟,驻京办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是联系燕京与地方政府的一座桥梁。驻京办工作做得好,地方政府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飙车一样,能畅通无阻。 相反,驻京办的工作做得不如意,地方政府就像在羊肠小道上走路一样,举步维艰。 自从大年三十晚上他进京之后,许一山就一直住在驻京办。燕京调查组曾让他住进调查组驻地,被他婉言谢绝了。 毕竟,现在的经作区一把手还是他许一山。经作区的工作,不能因为他进入了调查组而放手不管。他将赵力安排留在经作区,将聂波放在身边,就是希望能将燕京的工作与经作区的工作来一个无缝连接。 事实上,他做到了。 目前,经作区也正处于最艰难的时期。虽说经作区五区的未来发展方向和目标已经确立了,但是这些目标并没有直接改变整个经作区的面貌。 按聂波的话来说,经作区不过就是多了几个企业而已。 “杨主任,我要考虑一下才给你答复。”在杨柳不肯说出是谁的情况下,许一山也给她留下了一个悬念。 第2113章 三条罪状 胡进被带进会见室时,他看清坐在屋里的许一山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看守呵斥住他,他才极不情愿地停下脚步,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想见他。” 许一山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伸手扶住胡进的身体,热情道:“老胡,你还好吧?” 胡进冷笑一声道:“老许,我觉得你是在看我笑话!” 许一山摇了摇头,缓缓叹口气,“老胡,你终究还是没将我当兄弟啊。” 或许这句话触动了他,胡进笑了笑道:“成王败寇,老许,与你无关。” 他看起来比过去要显得苍老了许多,原本漆黑如墨的头发,如今就像在头上落下了一层白霜。他脸上的皱纹也比过去要深邃得多。唯一没变的,就是他双眼里射出来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咄咄逼人。 胡进从政以来,一直以高调示人。他在任何场合,都以继承者的姿态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他最终被推崇为传统的继承者,地位一度牢不可破。 如今,他从高高的马上摔了下来,跌成了一团泥。但他显然没有屈服,他桀骜不驯的眼光像鹰眼一样,盯得许一山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谈话正式开始。 陪着许一山一道会见胡进的调查组干部,开始列举几个月来对胡进调查的结果。 胡进的问题大致被归纳为三类。 第一,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经查,胡进自担任衡岳市委书记开始,便开始收受贿赂。目前已经确定赃款达三千万,另有七百万财产来源不明。 第二,目无组织纪律,提拔任用干部,用人唯亲,严重破坏组织程序。 第三,政治野心膨胀,干扰组织决定,对抗组织审查。 调查干部在将胡进的问题都一一列举出来之后,小声地问了许一山一句,“许组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一声道:“没有了。” 胡进在听完对他的指控后,冷笑着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调查干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他道:“胡进,请你端正态度,认识自己的问题。” 胡进根本不鸟他,冷冷地扫他一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狐假虎威的,滚一边去。” 调查干部被胡进一呵斥,脸上顿时堆满了尴尬之色。他解释道:“胡进,你现在要认清形势。现在已经不是你一手遮天的时候了。老实交代问题,配合我们调查,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胡进被他这句话激怒了,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怒视着调查组干部,一字一顿说道:“我胡进不管落得什么样的结局,永远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来对我指手画脚。”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许一山连忙拦住调查干部道:“老孟,你先冷静冷静。” 姓孟的调查干部讪讪道:“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还那么嚣张,他还有资格嚣张吗?” 许一山笑笑,没有作声。 会见胡进,是他调查工作中的重要一道程序。 会见之前,他分别去见过梁国明和燕京首长。 如何定性胡进,一直存在激烈的争议。尽管胡进已经被宣布隔离审查,但为他鸣不平的声音一直此起彼伏。 有人认为,胡进只是在工作方式方法上激进了一些,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工作作风粗暴的问题。 而另一方认为,胡进个人政治野心膨胀,他的行为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作方式方法问题,而是干扰和阻碍了社会发展的问题。 持支持胡进一方的认为,胡进的问题,完全可以用组织纪律予以处分,对待自己的同志,应该要有允许犯错误的准备。只要胡进能认识自己的问题并予以改正,还是自己的同志。 反对的一方却坚持要对胡进追究刑事责任。 究竟是给予纪律处分还是上升到追究刑事责任,就成了两方最激烈的交锋。 梁国明的态度,就是必须追究胡进的刑事责任。可是在许一山面前,他却将自己的态度隐藏了起来。在许一山即将会见胡进之前,梁国明将许一山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老许,你对老胡这个事,有什么看法?”梁国明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呢?”许一山巧妙地反问了他一句。 “你是胡进专案调查组副组长,你具体负责调查这方面的情况,了解最详细,最有发言权。”梁国明不动声色地说道:“只要调查认真负责,我相信你能有个准确的判断。”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国明同志,对胡进问题的最后定性,我觉得要特别慎重。目前,各项调查已经进入了深水区,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初步的结论。” 梁国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老许,你说得对。这个事一定要认真对待,慎重决定。现在,对老胡的事,各方面的争论还是很激烈的。不过,老胡这个人啊,得罪的人不少啊。” 许一山不得不承认梁国明的这个说法。在接手调查胡进期间,他接触了非常多的人。 这些人当中,不仅有政府高层干部,也有基层普通公务人员。当然,他也没少掉与社会普通群众接触。特别是在接触张彪这一帮被胡进打压的民营企业家时,他发现,对胡进的褒贬各一,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 其中,胡进在普通百姓当中威望极高,几乎形成一边倒的局面。他接触的所有普通群众当中,几乎听不到一句对胡进的批评,反而是赞扬声一片。老百姓普遍认为,胡进是少有的清廉干部,他的五个中原计划和扫黑运动,赢得了普通群众的交口赞誉。 反观体制内对胡进的看法,就有不同的声音。大多数的体制内干部都认为,胡进是个最不守规矩的官员。他从来没将普通干部当作是同志,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家奴。 也就是说,胡进赢得了社会普通群众的认同,却将体制内的人得罪光了。 梁国明的判断,就来源于此。 在与梁国明谈话过后,许一山有一个很明显的感觉,梁国明倾向于追究胡进的刑事责任。 在与梁国明见过面之后,许一山决定求见燕京大首长。 他的要求很顺利得到了回应。大首长于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他。 当许一山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候大首长接见的时候,调查组传来消息,胡进绝食抗议,已经是第三天了。 第2114章 绝食抗议 胡进自宣布隔离审查开始,他的人生便由巅峰跌入了低谷。 无休无止的调查工作,让胡进身心都遭到了严重打击。然而,他是一个不甘于屈服的人,他始终抱有翻盘的幻想。 直到调查越来越深入,胡进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后,他突然宣布绝食抗议。 许一山接到胡进绝食抗议的消息时,尽管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 燕京大首长接见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但在这仅有的十分钟里,却让许一山清晰地得到了大首长的态度。 大首长在对待胡进的问题上,态度与梁国明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胡进最后的一条路,只能走入刑之路。 许一山在得到大首长和梁国明的态度后,心里不禁为胡进悲哀。 毕竟,一旦入刑,就将宣告胡进翻盘的梦想化为了乌有。从此以后,他将被打入另册,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的结果,对胡进是最残酷的结果。过去他所有留在社会上的影响,都将随着他入刑而被清零。 在胡进宣布绝食抗议后的第四天,许一山终于见到了胡进。 谈话继续进行。在胡进的强烈反对下,调查组孟姓干部不得不终止他的会见工作,被迫退出。 “虎落平阳被犬欺!”胡进还在骂骂咧咧,孟姓干部对他表现出来的轻蔑,彻底激怒了他。“老许,你说,老子什么时候落到了被这种宵小欺侮的下场了?真可恨啊!” 许一山安慰他道:“老胡,心态放平和一些,别生气。老孟同志也是因为工作,希望你理解。” “你也是工作?”胡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老许,你我之间,有公无私?” 许一山淡淡笑道:“老胡,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做人一定要做到公私分明。” 胡进咧嘴一笑道:“好,老许,你说到了我心坎上了。” 胡进绝食抗议,惊动了无数人。这几天各种质疑的声音又开始不绝于耳。许一山看了看有些虚弱的胡进,关心道:“老胡,我想问你,绝食的决定,你还要坚持下去?” 胡进冷笑道:“老许,我实话说,我不服。” “不服你就绝食?”许一山叹口气道:“老胡啊,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你如果继续绝食,损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对别人不会有任何影响吧?所以啊,我觉得,绝食是最不理智的行为。” 胡进冷哼一声道:“不让我绝食也行啊,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许一山赶紧问道:“老胡,你有什么要求?” “我要见梁国明,你能答应吗?” 许一山一愣,胡进这个要求还真难住了他。 在胡进被拿下之后,梁国明的前途已经肉眼可见了。他前进的道路上将再无阻碍,唯一的拦路石胡进被搬掉之后,梁国明的面前从此将一马平川。 梁国明是不可能来见胡进的,无论发生了什么。 见许一山半天没回答他的话,胡进不屑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也做不到。我也没真心想见他。老许,事已至此,我没话可说了。你要相信我,历史总有一天会还我清白的。” 许一山道:“老胡,我是个小农意识特别强的人。我认为,只有身体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别人的。” 胡进笑了,深情地说道:“老许,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佩服你吗?” 许一山茫然地摇头。 “因为你真啊!”胡进大笑起来,“现在一个人能做到本真,说真话,干真事,就是最值得敬佩的人。你许一山做到了,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站立着的人。其他人,在我胡进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具追名逐利的臭皮囊而已。” 许一山被他这一顿夸奖弄得脸红起来,他小声说道:“老胡,言过饰非了啊。” “不!”胡进严肃说道:“我胡进这辈子很少去佩服一个人,但我佩服你许一山。” 许一山苦笑道:“我只是做了一个人该做的事。” “老许,你心地太善良,所以,你要学会改变。我送你一句话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世界上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许一山一样。切记切记!” 他仰天长叹,神情显得无比的落寞。 “我输了!” 胡进显然接受了自己将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事实。 他突然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盯着许一山看,轻轻一笑道:“老许,我们就此别过吧,来生再见!” 说完这句话,胡进毅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往外走。 许一山没有喊他,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 他悲哀地想,一代胡进,就此落幕! 胡进在见过许一山后,恢复了常态。据相关方面汇报,胡进从此该吃吃,该喝喝。他的绝食抗议无声无息就被许一山瓦解了。 胡进专案调查组宣布,调查工作取得全面胜利,以逮捕胡进结束。 胡进专案,落下尘埃。 梁国明亲自看望慰问了调查组全体工作人员,他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老许,辛苦了!” 许一山无言以对,此刻,他的内心复杂得难以形容。 祝老让人通知许一山,他要见他。 在祝老的私人书房里,许一山默默坐了将近半小时,一句话都没说。 祝老也不去打扰他,自己在一张硕大的书桌上挥毫泼墨。 当祝老写下一幅“天降大任”的横幅后,他招呼许一山道:“小许,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幅字,缺点在哪?” 许一山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凝神端详着眼前墨迹未干的四个字,轻轻地赞叹了一句,“好!” 祝老大笑,将手里的笔放下,拿起一支小羊毫递给许一山道:“你来题款。” 许一山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手道:“祝老,我岂敢在您的墨宝上涂鸦?” 祝老脸色一沉道:“让你题,你就题。” 许一山只好接过来羊毫笔,沉思了好一会,才挥笔写道,“沉舟侧伴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好一个千帆过!好一个万木春!”祝老赞叹道:“一山啊,天降大任于斯人,千帆过尽木逢春。你还任重道远啊!” 许一山谦逊笑道:“我就是胡乱涂鸦,您别见笑。” 祝老大笑,“好你一个许一山,你这是涂鸦,老头子就该汗颜了。这幅字,我送给你。” 屋外,阳光灿烂,这是一个少有的冬日艳阳天。 第2115章 指头论 回经作区之前,许一山邀请了奚美丽和杨柳一起共进晚餐。 不知不觉,他在燕京已经有半年时光。 这半年里,他几乎一刻都没歇过。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灵魂挣扎和煎熬后,他眼睁睁看着胡进这颗耀眼的明星陨落。 胡进落马,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替他惋惜,也为他悲哀。 在许一山看来,胡进是个非常优秀的人,遗憾的是他走错了路。本来,他完全可以沿着既成的道路一步一脚脚印往前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固执地把别人都当成自己的对手。以至于他这半生的岁月里,每天都活在斗争中。 胡进空降到衡岳,是他仕途的起始点。当时是他,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年轻地级市主要领导。28岁的胡进,已经官至正厅级,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的努力都无法达到的巅峰啊。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看不到自己的短处。胡进最大的缺陷,就是他的刚愎自用。有着深厚政治背景的胡进,从来就没将他人放在眼里。他天真地以为,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中。 胡进被查,源头来自梁国明。本来这两颗星星要一同绽放光芒的,他们原本可以相得益彰,在政治舞台上挥洒他们的才华和智慧。然而从开始,就注定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无论是梁国明,还是胡进,他们都不愿意自己的光芒被别人遮掩。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相互对立的状态,他们的矛盾随着各自的前进步伐而变得日益尖锐。 一切都像胡进曾对许一山说过的话一样,“一山岂能容二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胡进这句话里的“他”,自然是指梁国明无疑。 在胡进的世界里,他似乎从来没将梁国明当成对手。骄傲自负的胡进认为,梁国明不过是他前进路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将这棵树砍倒。 毕竟,两人从学识、阅历、胆量和个人魅力,都不在一条线上,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证明,胡进的个人能力确实远超梁国明。在梁国明还只是一个小秘书的时候,胡进已经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 许一山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进京化缘,希望从燕京弄到一笔重建洪桥的资金时,身为司长的胡进,挺胸而出,仗义执言,居然直接将电话打到中部省委主要领导的手机上。 这样的事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做出如此激进的事。他以一个小司长的身份去质问地方政府主要领导,这其实就是官场大忌啊。 也是从那时起,许一山不得不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直到梁胡之争尘埃落定,许一山才想明白过来,胡进之所以失败,主要就是败在他的张扬的性格上。 若是将梁胡两人这些年的政绩摆在一起看,胡进尚有可圈可点之处。而梁,似乎一无是处。 可是命运的天平却往梁国明这边倾斜了过来,一无是处的梁国明,最终将胡进踩在了脚下。 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这个结果许一山早就预料到了。他当然不希望大家反目成仇,因此他与梁国明有过一次试探性的谈话。 “国明同志,老胡这人,现在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我看他这人啊,工作能力还是非常强的,如果把他安排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他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梁国明深深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们三个人,同学一场。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一样。老胡的问题,就是在于他没有正确认识到每一个手指头都有他独特的位子,不是任何一个手指头都可以取代另一根指头的作用。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 “一个人为什么只有十个手指头,不多一根,也不少一根呢?”许一山感叹着说道:“这就是自然规律的伟大之处。因为每一根手指头都有他不可替代的作用啊。缺一根手指头,人就残疾了。” 梁国明一直没有就他的“指头论”发表任何见解,直到许一山在告辞的时候,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老许,你回去把宁缺毋滥这个词,好好领会领会吧。” 这句话让许一山彻底丧失了为胡进争取机会的念头。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梁国明不可能给胡进任何机会,胡进这本书正式掩卷退出历史舞台了。 当然,梁国明还有一段话,让许一山不觉生出寒意来。那就是廖小雅姊妹移居国外的事,梁国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梁国明暗示过他,“老许,廖家姐妹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廖紫出去前,她已经有身孕了。其实啊,我是完全可以阻止她们离开的。” 话说到这种地步,许一山已经知道,梁国明的羽翼已经完全丰满了。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动摇他的一切。 他明知道廖小雅廖紫出国是他许一山的授意,可是他却装糊涂。他在这时候说出来提点他许一山,他就是在明确告诉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到他梁国明了。包括他许一山在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了。 晚餐地点就在驻京办。这是许一山自己掏腰包请奚美丽和杨柳吃饭。 胡进事件尽管已经过去了,但余波未止。虽然这场来自高层的斗争看不到硝烟弥漫,但斗争却深远地影响了所有人。 大家的情绪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奚美丽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倒是杨柳,看起来春风得意。 “这半年来,让你们辛苦了。”许一山真诚道谢道:“奚主任,杨主任,明天我就要回经作区去了。今晚这顿饭,算是我对你们的感谢。” 杨柳笑嘻嘻道:“许书记请吃饭,怎么能没有酒?我去拿酒来。” 聂波拦住他道:“许书记戒酒了。” “戒酒?为什么?”杨柳惊奇地看着许一山道:“许书记,你还想戒什么?”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我不刻意去戒什么,但酒确实是要戒了。不为别的,就为身体健康吧。” 奚美丽颔首道:“许书记说得对,身体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今天,我们就以茶代酒,祝许书记未来前程似锦,大展宏图吧。” 许一山笑了笑道:“大家共勉吧!” 四个人一齐起身,端着茶杯轻轻一碰。 第2116章 最亮的星 饭局上,许一山正式否决了杨柳另择他处建经作区驻京办的提议。他的否决,让杨柳的情绪一落千丈,一直到饭局结束,杨柳再没说话。 第二天,许一山便与聂波一道飞回桔城。 陆书记亲自安排人到机场迎接他,一下飞机,便直奔中部省委。 陆书记显然比过去要苍老了不少,他握着许一山的手,感慨良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在许一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许一山理解陆书记的心情,胡进这次落马,对陆书记而言,无异于也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传说中的陆书记三驾马车,如今一架马车已经颠覆了。剩下的两架马车,似乎都还处于未知状态之中。 见到陆书记,许一山的心情也比以往更激动。两人凝视良久,各自淡然一笑。 陆书记即将调任燕京,他将从地方主要领导的位子上退下来,进入燕京政协担任副职。很显然,陆书记受到了胡进落马的影响。毕竟,像他这种级别的领导,退二线后的最佳落脚点不在政协,而应该在人大。 两人谁也没提胡进的名字,也没提及关于胡进的任何话题。 胡进落马,紧接着就是人事大洗牌。 从目前的各种迹象来看,主导人事洗牌的人,就是梁国明。 “这次退下去的人还是比较多的。”陆书记微笑着道:“应该说,是全局动了吧。” 许一山在京的时候,就听闻过人事变动的消息。他知道,但凡是胡进曾经履职过的地方,是动得最大的地方。其中,中原省从一把手到省委政府其他领导,悉数都动了。有平调去其他省市任职的,也有提拔到燕京的。当然,也有被撤职问责的。 中部省的人事也出现了异动。陆书记年近退居二线界限,他被调任燕京担任闲职,算是平安落地。 “陆书记,你应该还可以干一届的。”许一山真诚地说道:“您这样的领导,不应该退得那么早。” 陆书记哈哈大笑道:“我老了,世界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一山啊,坚定自己的信念,努力吧。” “对了,有件事我应该知会你一下。容海同志现在被立案审查了。”陆书记叹口气道:“老容这人啊,谨慎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倒在了贪欲上啊。” “容省长被调查了?”许一山吃了一惊。在燕京与梁国明谈话的时候,梁国明与他透露了全国人事大布局的计划,他谈到过广粤省章德同志调任燕京的计划,也谈到过陆书记调任燕京政协的计划,却一个字都没提到过容海。 “容海同志是因为什么事被调查?”许一山试探地问道。 “具体原因,得等燕京纪委部门公布。”陆书记敷衍着说道:“一山啊,现在的情形,是一切从头开始啊。” “陆书记,中部省谁来接手?”许一山直接了当地问道。 “等公布吧!”陆书记含糊其辞说道:“一山,你也得有思想准备。” 听说容海被查,许一山心里悄悄舒出一口气。容海的问题,他其实早就掌握了不少证据。但他在梁国明办公室外偶遇过他以后,他就再没想过容海的问题会被拿出来。 很显然,梁国明并没有为容海遮风挡雨。 晚上回到家里,一开门,陈晓琪便楞住了。 夫妻俩半年没见面了,居然有点陌生了。 “你回来啦。”过了好一会,陈晓琪才回过神来,嗔怪道:“回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许一山,你还记得有个家啊!” 许一山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口气说道:“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有个家啊!老婆,你辛苦了。” 陈晓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扑进他的怀里,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道:“只要你记得自己还有个家,我再辛苦也值得!” 聂波看着眼前的一幕,尴尬不已地说道:“大嫂,这怨不得大哥啊。这半年来,大哥过得比谁都辛苦啊。” 聂波没有说出来,胡进专案组是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工作的,他们被要求不许与外界有任何联系,连家里人也不得联系。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还有一个聂波跟在身边。 陈晓琪羞涩不已地说道:“聂波,我真要感谢你。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大哥身边照顾他,你才是最辛苦的。” “我是应该的。”聂波连忙说道:“大哥大嫂,我回去了,你们好好聊聊吧。” 陈晓琪喊住他道:“你回哪?” “回家啊。” “你知道你家在哪吗?”陈晓琪笑着摇头道:“你们这些男人啊,忙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自己还有家呢?” 聂波讪讪道:“我知道晚上还有一趟去陈州的高铁,我马上赶过去,还能坐上车。” “不用了。”陈晓琪道:“我把秀安排来桔城工作了,你的家,现在在桔城。” 聂波吃了一惊,激动问道:“大嫂,真的吗?” “我哪里能放心让她们母子孤零零的丢在陈州啊。”陈晓琪一边说,一边写了一个地址递给聂波道:“快回去吧,你的老婆和孩子还在家望眼欲穿呢。” 聂波欢天喜地走了。 许一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家,眼眶不禁一阵发酸。 陈晓琪温柔地偎依在他身边,分别太久,却没让他们的感情变淡,反而愈发的炙热起来。 “老公,听说,胡倒了?”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许一山苦笑着说道:“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了,肯定会有人为此牺牲啊。” “你不会有事吧?”陈晓琪关心地问道:“老公,自从你去了燕京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半年多,我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许一山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老婆,你见过一个副部级的干部,家属还蜗居在这样小小的地方的吗?” 陈晓琪摇着头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啊。你说,大家都生长在一片树林里,你这一棵树超越所有树独自拔高,别的树会怎么想你,怎么看你?” 许一山大笑道:“如果每一棵树都不想长成参天大树,他们注定就会只成为一丛灌木。我宁可被狂风吹折枝干,宁可被冰雹打断树干,我也必须昂首向着太阳。” 陈晓琪敬佩不已地仰视着丈夫,她牵着他的手,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指着满天星斗的夜空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亮的那颗星,我就是陪伴在你身边那颗小星星。我们的光可能很微弱,但只要我们在,再微弱的星光,也能给人间留下一线光明!” 许一山遥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老婆,你说得对,在微弱的星光,也会给世界留下一丝光明!”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