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事难料是什么意思?在慕容看来,世事难料就是当你以为生活就这样过了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对你放了个屁。 慕容好好地洗着衣服,突然,一个人从上面掉下来精准无比地砸进她面前的溪水里,水花四溅,瞬间把慕容浇成了落汤鸡。 “……”慕容抬头看看高达几千米的悬崖,再低头看看还泡在水里的女人,嘴巴张了张,半天蹦出来两个字,“……卧槽。”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慕容把人翻过来脸朝上,心里啧了一声,长得倒是不错,但是一看便知不是林妹妹的性格。 “哈哈娘你说脏话了!”一旁蹲在溪边玩石子的小女孩跳起来幸灾乐祸地拍手。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到慕容身边,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慕容后悔不迭,撇了撇嘴在自己缝的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到小女孩手心。 “有糖可以吃喽!”小女孩两只手举着那枚铜钱,“娘你以后可以多犯几次。” “你这孩子。”慕容作势要打,慕芍嘻嘻笑着跑开了。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慕容把人从水里拖到岸上,开始思考对策。 她探过这个女人的呼吸,还活着,但是既然是从悬崖上摔下来,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不及时就医说不定就会死。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要不要救她? 妹纸穿得好,长得又漂亮,不愁吃住行不愁谈恋爱,自杀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不是自杀,那就只能是他杀了。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救了,也不一定会得到感谢,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甚至是引祸上身。要是她一个人生活那还好办,死就死了,可是她现在还有芍儿。 思索间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慕容回过神来,原来是女人醒了。 “咳咳咳……”女人用手肘撑地,支起上半身,眼前模糊一片,听觉却很清晰。 “你醒了?” 谁? 女人用力眨了下眼,模糊的景象一点一点散开,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什么在脑内冲撞,接下来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仰含韵?” 慕容一愣。 仰含韵——她穿越的这个世界的女配,也就是她现在所待的这具身体的名字。 仰含韵被人追杀到这座山后不幸失足摔死,然后她穿越过来占据了这具身体,距离仰含韵的死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如今被人认出来,不知是福还是祸。 慕容手心冒出许多汗,然而脸上一派轻松,还挑了下眉:“仰含韵是谁?” 意料之外的,女人眉头皱得很紧,表情比她还疑惑:“仰含韵……是谁?” 慕容:“……” 真是浪费她表情。 慕容拍拍屁股站起来:“既然你醒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愿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等等!”女人一把拉住慕容的裤腿,慕容一个踞趔,人没倒,但是裤子掉了,粉红色的自制内裤大刺刺地展露在空中,十足风骚。 慕容也不提,看看女人拽着她裤脚的手,再看看女人被水浸透后形状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翘臀,意味深长地笑了:“原来你好这口?” 女人脸一黑:“我喜欢的是男人。” “切,看你紧张的。”慕容嗤笑一声,淡定地提起裤子。 女人站起来,看着慕容道:“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现在是傍晚,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且不说她一个人能否走出这座山,就算她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所以当务之急是取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又土又傻的山里人的同情和信任。 女人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一点。 按照小说的套路和尿性,能和女配仰含韵有这种狗血相遇的一般也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炮灰配角,这个时候慕容应该答应她并带她回去养伤,不过……慕容勾起一边唇角,这个女人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了骨子里对她这种生活在山里的“土鳖”的蔑视,看着真让人不爽。 慕容微微一笑:“好啊,你跪下来喊我爸爸我就带你回我家,帮你疗伤。” 女人浑身一僵,拳头立马握得死紧,她长得比这里的女人还要高大些,眉毛浓密,嘴唇很薄,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慕容一点都不怕,还故意抖了抖腿,语气轻佻地催促:“别浪费时间,我很忙的,不跪我就走了啊。你喊了我保证带你回去,唉,如今像我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了,赶紧抓住机会啊。” 女人眼里的红血丝都浮了上来,她直觉自己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自尊受到了践踏,要是有武器她定会宰了眼前这人。 慕容见她一副想杀了她却又碍于有求于她而不能下手的样子,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你不跪我也会收留你的,走吧。” 女人表情没有轻松多少,反而青了一层:“你一直在逗我玩?” “对啊。”慕容眨眨眼,“难道你没看出来?” “……”女人被怼得憋着一张脸。 空荡的山谷间回荡着慕容杠铃般的笑声。 家里多了一个人,慕芍很不开心。 晚饭时间她像往常那样坐在娘的腿上,面前是张小矮桌,就算是她这样的小不点也能轻易够到桌子上的饭菜,但是她偏不自己动手,就是要娘给她夹。 对于这种小事,只要她一撒娇,娘准会答应。 果然,慕容无奈地笑了笑,从较远的盘子里夹了块鸡肉放到了她碗里。慕芍得到了鸡肉,得意地冲坐在对面的女人做了个鬼脸。 女人皱起眉,她一个大人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是…… “你也未免太惯着她了。” 慕容看向她,没接话,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 女人沉默。 慕容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不记得了。那我就给你起一个吧,你长得这么壮,就叫你慕熊好了,跟我姓。” 女人显然对这个名字很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她的视线在慕容的身子上转了一圈,在她看来,她这种体型是值得引以为傲的,而慕容就太瘦了,比起一家之主的女人,慕容更像个娇弱的男人。 慕熊:“那你叫什么?” “慕容。” 慕熊静静等着,可是慕容没下文了:“叫慕容什么?” 慕容笑起来:“就叫慕容。我姓慕,不姓慕容。” 慕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慕芍见娘和那个女人聊天都没时间理她了,顿时不开心了,拽住慕容的袖子试图把慕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娘,娘,我吃饱了。” 慕容拿纸给她擦了下嘴,夸奖道:“我们芍儿把胡萝卜都吃完了,真棒。” 慕芍咧开嘴咯咯咯笑。 慕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样宠她不好,女孩子应该多吃苦,怎能如此娇生惯养。” 慕容翻了个白眼,这里是女尊的世界,像慕熊刚刚那种言论自她穿越来就听了不下于五次了:“我辛苦怀胎生的女儿,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慕熊脸上写满了错愕:“你生的……?可是女子怎么能……” 她眼中是对“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掩藏不住的恶心,慕容看得分明,在心里冷哼一声。 慕容把手中的碗筷放到矮桌上,对慕熊抬了抬下巴:“以后的碗都由你来洗。” 慕熊:“……” “怎的,你有意见?”慕容挑起一边眉,指了下慕熊手腕处露出的绷带,“你的伤口是我包扎的,药膏是我花钱买的。” 又指了下慕熊的外衣:“你穿的衣服也是我的。” 再指了下矮桌上的残羹剩饭:“你吃的饭也是我做的。” 最后看向沉默的慕熊,高傲地吐出两个字:“去洗。” “……”慕熊静坐良久,默默地站起来收拾。 慕熊把碗筷拿到灶房,一看水桶里没有水。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娘让我来告诉你,你今晚就住在吃饭前给你上药的房间里。” 慕熊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你家的井在哪?木桶里没水了,没办法洗碗。” 出乎慕熊意料的,慕芍很配合:“我带你去吧。” 也许这个小孩不像她想的那么讨厌她,慕熊对慕芍的印象有所改观,跟着慕芍出了灶房往院子后走。 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慕熊有些看不清路,再加上对这里的地形不熟,短短几步路就走得磕磕绊绊:“刚刚带一盏灯就好了,你能看见……” 她后面的话消散在了水花飞溅声中,前方有个不小的水坑,慕熊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都扑了进去,与泥土做亲密接触。 “哈哈哈。”慕芍拍着手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趁慕熊还没起来赶紧跑回了房间。 慕容的房间是黑的,已经熄灯了。慕芍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闪进去,合上门一抬头却看到一团黑影坐在床边。 “啊!”慕芍吓了一跳,十分心虚,“娘,娘你不是睡下了吗……” 慕容直接道:“你去找慕熊了吧。”用的肯定语气。 慕芍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干脆自暴自弃全交代了:“我不喜欢她,而且我知道,娘你也不喜欢她。” 慕容难得沉默了。她确实不喜欢明显生活在富裕家庭、心高气傲的慕熊,但没必要让孩子受到她的影响,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她忘了小孩子虽然没有太多判断能力却对父母的情绪最是敏感。她在无形中还是影响到了慕芍。 第二章 慕芍小心翼翼地看向慕容,慕容不说话,朝她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绷得很直。 慕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十分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才将它放在慕容手心。慕芍很委屈,小鼻子皱起来,看样子像是快要哭了:“我错了,我不应该欺负她。娘,你别生气。” 慕容叹了口气,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她脱了慕芍的鞋袜,将慕芍抱起来躺到床上,一下一下轻轻摸着慕芍的脑袋:“娘确实不喜欢她,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做坏事的理由。毋以恶小而为之,明白吗?” “明白,娘说过的,勿以善小而不为。”慕芍趴在慕容怀里奶声奶气地回答,其实她不是很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但她知道如果她这么说娘就会开心。 慕容听到后笑了,称赞了一句。 慕芍见她终于展露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在慕容身上蹭了蹭,小声问道:“既然娘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收留她?” “睡吧。”慕容却不答,给慕芍掖好被子,轻轻拍着慕芍的后背哄她入睡,慕芍还是个小孩容易疲累,很快便将问题抛掷脑后,抓着慕容里衣的前襟睡着了。 做小孩真幸福,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太多。慕容摸了摸慕芍的嫩滑的脸蛋,躺了一会始终睡不着,于是静静地看着慕芍的睡颜发呆。 她穿越纯属意外。考上艺校后的日子比想象中清闲,那时朋友给她推荐一本网络小说,她正好无聊于是登录账号买v来看。 小说还在连载当中,目前一共十八万字不到,但是剧情跌宕起伏,人物设定也很戳她萌点,于是慕容熬夜看到卡在□□处的最后一章,意犹未尽。 慕容退出阅读模式进入“小说详情”正准备给作者赏几张霸王票,结果点开一看,作者已经断更五个月了! 慕容心中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诅咒了作者一晚上,然后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不但穿越进了昨晚熬夜看的书里,而且成了文中生了孩子的女配仰含韵。 孩子是仰含韵跟女主钟离锦生的。仰含韵十六岁掉进河里被钟离锦所救,然后一见钟情,正好母亲是朝中重臣,仰含韵便死缠烂打要母亲求皇上赐婚。仰含韵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母亲极其宠爱她,又拗不过仰含韵最后只好去皇上那求情,仰含韵如愿以偿嫁给钟离锦。 可这里是女尊的世界,在世人眼中女人是要娶男人的,嫁给一个女人这叫什么事儿?中规中矩的钟离锦自然不喜欢仰含韵,她爱的是青梅竹马的李万钧——也是书中的男主角。 仰含韵背景特殊,钟离锦不能直接下休书,于是钟离锦只好一直冷落仰含韵,以期仰含韵能看清现实然后自觉离开。然而半年后令钟离锦万万没想到的是,仰含韵竟然怀了她的孩子。 这本书的设定是男子才可以生孩子,如此看来,仰含韵惊世骇俗的地方不止一点,有了孩子不仅没能让两人的关系融洽一些,反而使得钟离锦对仰含韵越发厌恶。 然后……然后作者就断更了。 慕容穿越过来的时候,仰含韵已经死了,死在这座深山老林里,无人问津,旁边躺着吓昏过去的、当年还只有一岁半的慕芍。 情节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慕容的预料,在这两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慕容都在琢磨仰含韵到底是怎么死的,以前没有线索,现在好不容易叫她逮到一个和仰含韵有关的人,她当然不能轻易放她回去。虽然失忆了,但总比没有强。慕容相信,只要细细挖掘,就能找到仰含韵的死因,而找到死因后,她说不定就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娘,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慕芍睡得很不安稳,小身子在慕容身边不安地扭来扭去,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慕容心疼地擦去慕芍脸上的泪痕,将慕芍拥在怀中:“不会的,不会丢下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慰籍了。” ———————————————— 深夜,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慕容第一时间就醒了,条件反射地摸了下枕头。黑暗中有人推开了她这间屋子的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慕容心想,那个捡回来的女人果然准备趁她睡着的时候逃跑。 当初安排房间的时候慕容就留了个心眼,她家的构造和别家不同,主卧是和大门连在一起的,而另一端的门通向院子。也就是说,如果想要离开她家就必须要经过她的房间。 慕容将慕芍轻轻放在一边盖好被子,然后坐起来:“想跑?” 慕熊并不慌张,听到她说话于是转过身来,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庆幸,似乎是松了口气:“我并非是想逃跑。外面太黑,我对这里不熟,离开反而最不安全,倒不如待在这里。” 这话说得可真直白。 慕容点燃油灯,暖黄色的光顷刻间照亮整间屋子,慕熊正对着她,坦然地接受她的打量。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逃跑被抓住的人,慕容问道:“那你来干嘛?” 慕熊忽然扭捏起来,眼神闪躲,就是不肯说话。 慕容看到慕熊脸上不明显的红晕,一瞬间福至心灵。三更半夜来到她的房间里,而且吞吞吐吐的这么害羞,不就是传说中的约|炮吗! 慕容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视线在慕熊至少c罩杯的上半身上不停地来回:“没想到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什么?”慕熊被她富有深意的话和贱兮兮的表情弄懵了。 嗯?不是来约|炮的? 慕容失望地将快咧到耳根的嘴角收回来:“有事快说,没事滚回去睡觉。” 慕熊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拿捏不准她的意思,踌躇了一会还是道出了来这里的原因:“你有没有多余的或者不要的旧衣物?能不能借给我?” 慕容:“有,你要拿去干啥?” 慕熊又开始吞吞吐吐的了,慕容凑近了仔细听才听到一个模糊的“垫”字。 慕容转了转眼睛,立刻就猜到了:“哦,你来月经,不是,你来葵水啦?” 慕熊的脸红了,比起害羞更像是恼怒,她瞪向慕容:“你怎能如此直接地将这种事说出来!” “这有什么。”慕容觉得好笑,拉开柜子拿出一个“干包”。那东西呈长条状,白色的棉布里面塞满了吸水性极强的干草,从头到尾缝一圈然后从两端各连上两根有弹性的绳子,绳子另一端衔接在一个圆形的皮筋上。 慕熊好奇道:“这是什么?” 慕容:“卫生巾啊。你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它是在你来葵水的时候用的就行了,这玩意可比你过一会就换一堆布条要方便多了。” 慕熊似懂非懂,慕容看她茫然的样,直接吩咐道:“把裤子脱了。” 闻言慕熊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慕容:“你要干什么?” 慕容本意是想教慕熊如何用她做的卫生巾,但看慕熊这样一幅如临大敌,仿佛再多碰一下就会炸毛的样子,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伸出右手食指挑起慕熊的下巴,左手按在慕熊的裤腰上轻轻往下一拽,嘴唇凑到慕熊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暧昧地低语:“你说我要干什么?嗯?” “无耻!”慕熊触电般猛地挥开慕容,甩袖便走。 “哎呀别走啊。”慕容拉住慕熊的胳膊,将自制卫生巾塞进慕熊手中,“我只是想教你怎么用,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你想到哪去啦?” 慕熊浑身一僵,奋力甩开慕容的手:“我什么也没想!” 她怒瞪着慕容,漂亮的眼睛因为生气而亮得惊人,像是浩瀚壮丽的星河,与白天寡言少语的沉静大不相同,更加生动,更加迷人。 慕容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慕熊被她这样盯着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一秒也不想多呆,立刻转身走人。 慕容追出门外小声地喊:“皮筋相当于裤腰带,两条腿套进去就行了,记得用完皮筋不要丢,来找我换新的啊!” 慕熊走得更快了。 慕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第三章 ———————— 第二天一早慕容家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原来是王婶,快进来。”慕容对站在门外的人打招呼,然后侧过身子。 王婶摆摆手:“不了,男女不宜共处一室。” 王婶将躲在身后的人让出来,慕容这才注意到王婶身后还站了一位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岁,穿着淡青色的布裙,怯生生地和慕容问好。 慕容认得,他是王婶的儿子王枝。 王婶和慕容简单客套几句后说明来意:“小枝中意隔壁镇子上一户卖米人家的女儿,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帮忙给小枝画一幅画像,好叫媒人带去说媒。大家都知道你画得好,交给你我放心。” 慕容是艺术生,主攻民族舞蹈,画画作为爱好也一直未曾落下,每周周末都会去兴趣班上课。 她穿越后就以卖画为生,所以住在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她们村有个画家。 慕容一口应下,搬出小板凳和作画工具,就那样直接坐在门外开始画了起来。 王枝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母亲还有事先回去了,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又是第一次画画像,所以脸部表情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慕容对王枝笑了笑:“小枝你喜欢的那个她长什么样啊?” 一想到心上人王枝的脸立马就红了:“她,她很好。娘觉得她长得一般,但是我觉得很美。而且她很尊敬长辈,心地也很善良,有一次……”他说着说着僵硬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心里像抹了蜜,笑容止也止不住。 就是这样,趁现在。 慕容将王枝此时的样子记在心里,铺平画纸,提笔作画。从脸颊到发梢最后再到五官,黑色的墨汁似有生命般凝聚成一道道流畅的线条,有次序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幅美人展颜的画卷。 “这个是我?”王枝不可置信地接过画,眼中满是惊艳。 慕容笑道:“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不能更满意了。”王枝激动地一个劲道谢,把一篮鸡蛋塞给慕容。 慕容推脱不掉,只好收下了。 一转身,发现慕熊正站在门边,一只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慕熊见她看过来,目光一闪,赶紧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情绪。 慕容走过去推开门:“你什么时候在这的?脚步声那么轻,我都没听见。” 慕熊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松开放在门上的手,又恢复到往常的面无表情:“是你太投入了才不知道我来了。” “是么。”慕容也就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把鸡蛋放到灶房,回卧室准备叫慕芍起床,不料一开门慕熊还像根铁棍似得杵在那,她离开前是什么位置现在还是什么位置。 慕容:“……你干嘛?” 慕熊抿紧嘴角。慕容作画时认真又专注的样子直到现在还依然留在她的脑海里,都说工作时的女人最迷人,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慕容给她的印象很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投入到作画中的慕容很有魅力。 慕熊很想说你画得很棒,你作画时认真的侧脸很有吸引力,但是这些话在肚子里兜兜转转了一圈就是吐不出来。慕熊神色变扭地看了慕容好几眼。 啥意思?想表达啥?慕容的小心脏被慕熊瞅得一抽一抽的,她仿佛猜到了什么于是顿了一下:“……早饭我做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吃了。今天洗碗可不要再把碗打碎了。” 然后慕容就看到上一秒还比较温顺的慕熊,下一秒就露出熟悉的恼怒表情,瞪了她好一会,一甩袖子愤而离去。 wtf?发生了啥?慕容满脑袋问号,想了半天想不通原由,只好把慕熊的反常归结为大姨妈作祟。 吃完一顿沉默的早饭,慕容问慕熊:“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慕熊不说话,收拾好碗筷径自去灶房洗碗,全程没看慕容一眼。 真是别扭啊,慕容在心里直摇头。 “娘,该上课了。”慕芍一手抱着一个小板凳,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拽了下慕容的裤腿。 “这就来。”慕容拿过慕芍手中的小板凳,牵住慕芍的一只手往外走。 门外,几个小男孩小女孩聚集在一起,他们手上都拿着纸、碳条、木板和小板凳,每个人自发地在空地上对齐坐成四排。 慕芍一见到他们就挣开慕容的手,欢快地抱着小板凳加入他们的队伍。 慕容清了清嗓子:“今天接着上次的,给大家讲后羿射日故事的后半段。” 话语刚落小孩们都安静下来,坐在小板凳上伸长了脖子,渴望的小表情十分可爱,慕容笑起来。 故事讲完后慕容支起木架,用碳条在白纸上写下一个“性”字,正要开口,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慕熊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他们才这么小,你要说什么!” 慕容眨眨眼,一派纯良:“当然是教他们这个字啊。” 慕熊的眉头紧紧皱着。 她不信慕容这个成年人会不明白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那群来学习的孩子们里面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吧?让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现在就接触这些未免为时过早!更何况里面还有男孩子! 慕熊有点急了,握着慕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你不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个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慕容很淡定:“这个字怎么了吗?” 慕熊一噎,说不出口,耳朵尖都憋红了。 小孩子们的耐心短,他们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开始吵闹起来。 慕容拍了下木板,小朋友们立刻安静了。慕容看了又急又怒的慕熊一眼,也不抽回自己的手,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教学:“‘性’这个字是由竖心旁和‘生’字组成,它可以和‘格’字组成一个词语,‘性格’是指人在对人、对事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上所表现出来的心理特点。比如,齐微这种喜欢到处找人聊天的,她的性格就是活泼。” “不对,师长。”被点到名的小女孩高高举起手。 慕容:“说。” 九岁的齐微站起来,小表情还十分骄傲:“我娘说了,我就是鸡飞狗跳的性格,今天偷个蛋,明天又去掏鸟窝,走哪都不让人省心。” 孩子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又解释了一会并把笔画拆开让孩子们在纸上照着写了几遍后,慕容宣布下课。孩子们一一和慕容道别,开心地抱着小板凳回家。 慕容这才转头看向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慕熊,冲慕熊挑起一边眉:“你现在可以说了,‘性’这个字怎么了吗?”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地揉着被慕熊握痛的手腕,在她说出“性格”这两个字的时候慕熊就放开了她的手,但是由于一开始慕熊心急,下手难免重了些,五道红色的指痕刺眼地印在慕容细白的手腕上。 慕熊艰难地从慕容的手腕上收回视线,低着头,半晌,闷声道:“是我误会你了。” 她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话,慕容没听清:“你说什么?” 慕熊又飞快地说了一遍,慕容还是没听清。 慕熊抓过慕容手中的碳条和纸,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递给慕容。 慕容先是惊讶,然后笑了。她将那张纸拿回来,叠好放进口袋:“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等等。”慕熊喊道。 慕容回过头来:“怎么?” 慕熊:“这次没碎。” 慕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事后,忍着笑夸赞道:“嗯,干得不错。” 第四章 慕容想要弄清楚仰含韵的死因,首先得让慕熊想起以前的事,再怎么干坐着思考也是没用的,不如多接触外界的事物,说不定会因为遇到熟悉的人或事从而回想起来。 慕容和慕熊商量了一下,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先去慕熊掉下来的地方看看,距离慕熊摔下来只过去了一天不到,很多打斗的痕迹都还留在那里,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慕芍听到她们说要去悬崖,开心地从灶台底下拉出一个小木盆顶在脑袋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慕容:“娘,我们顺路去摘点上次采的蘑菇好不好?” 慕容经常去悬崖下的小溪边洗衣服,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长满了深黑色的蘑菇,可以食用而且味道还不错,慕芍吃了一次就爱上了。 “当然可以。”慕容牵住慕芍的手,“不过得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才能采。” 慕容和慕芍走在前头,慕熊对这里不熟又不记得路,于是默默跟在她们后面。 慕芍是一刻也闲不下来,东瞅瞅西看看,过一会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白色的花骨朵大喊:“花!”走了两步又指着一棵两人多高的树大喊:“木!”歪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改口喊“树”。 慕容轻轻挠挠慕芍的头,问道:“娘前几天才教过你,现在你告诉娘,木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慕芍被她挠得有点痒,嘻嘻笑着晃了晃脑袋,头上顶的小木盆也跟着晃动差点掉下来,慕芍赶紧扶好:“木,木……一横……唔……” 慕芍卡壳了,低着脑袋拼命回想,越急越想不出来,小嘴巴撅得老高。 慕容既不催促也不提醒,牵着慕芍的手继续往前走,静静地等慕芍自己想起来。 最后慕芍磕磕巴巴地把剩下的笔画说出来了。 慕容蹲下来亲了慕芍一口:“我们芍儿真厉害。” 慕芍咯咯咯笑得开怀,趁机对慕容张开一只手撒娇:“娘,要抱抱。” “小懒虫。”慕容捏住慕芍的小鼻子,慕芍小小的手扒着慕容的手指,嘴巴又撅起来。 慕熊忍不住看了慕芍一眼,尽管背得很不熟练,但是慕芍毕竟才四岁,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能做到这种程度绝对可以称得上天才:“你让她提前学习也算是深谋远虑。” 慕容表情淡淡的,没有慕熊想象中被夸奖后应有的开心:“我是村里识字最多的,教课是我提出来的,每天早上如果不下雨孩子们都会来上课。我从未强迫芍儿参加,芍儿喜欢听课,而且和同龄人多接触也好,所以我就随她去了。” 慕熊沉默了一瞬,哪家父母不是望女成龙,对女儿的要求具是颇为严格,她本以为慕容也是如此,但是事实却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 似是被这个话题勾引起了往事的回忆,慕容笑着继续道:“当初为了让邻居们同意他们的儿子来我这学字,我可是说破了嘴皮子,一家一家的敲门,被拒了就过几天再接着去劝,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也是蛮拼的。” 慕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男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更何况,男子没有学习的必要,男子只要在家相妻教子、织衣做饭就好。男子无才便是德。”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慕容也不急着争辩,而是问道,“你知道我最后是用什么理由打动他们的吗?” 慕熊自然不知。 慕容道:“我跟他们说,如果你们不把儿子送过来识字,到时候离开村子去镇上,万一和你们走丢了,别人指着青楼说是酒馆你们的儿子也不知道,还傻乎乎地进去结果被人拖到房间里施|暴,那你们可怎么办?” 慕熊脸色猛地一变,怒斥道:“净会胡言乱语!村民们没用乱棍打死你算你命大!” 慕容;“嗯,他们当初和你一个反应,要不是看在邻居一场,而我又是村里唯一会画画会写字的文人的份上,估计他们早就放狗咬我了。” 慕熊一甩衣袖:“活该!” 慕容丝毫不受慕熊的怒气影响:“人们确实忌讳这种事,但往往越是忌讳的东西就越令人害怕,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让他们儿子来我这上课。知识不分男女,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拥有学习的权利。” 慕熊眉头皱起来,慕容一看便知她想说什么,抢在她发表意见前说道:“别的不多说,如果因为目不识丁而被骗去吃了亏的是你儿子,你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恨不得宰了所有欺负儿子的人。慕熊膨胀的怒气像被根针扎破的气球般迅速泄了出去,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空虚和迷茫,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在脑内不停地拉扯。 慕熊眼神复杂地看着慕容,过了一会那些纷乱的思绪在她眼中一点一点沉寂下来,化为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再开口时,声音沉了很多:“荒唐。” “呵。”慕容皮笑肉不笑。 气氛诡异,慕芍看看慕熊再看看慕容,小手不安地抓着慕容的裤脚:“娘?” 慕容亲了亲慕芍,将慕芍抱起来:“我们快到目的地了,马上就可以采蘑菇喽。” “我要摘满一盆!”慕芍察觉不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她只知道马上就有好吃的了,开心地唱起了儿歌。 慕熊毫无预兆地上前捂住慕芍的嘴,慕芍一看是这个讨厌的坏女人,小嘴一撇正准备狠咬一口,却见娘也一脸紧张地趴在地上,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慕熊缓慢地朝前匍匐了一段距离,慕容因为顾及慕芍所以趴在原地没动。再往前出了树林就是悬崖,两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正站在悬崖边低头交谈。 大白天的穿黑色夜行衣简直跟智障一样好吗。慕容在心里疯狂地吐槽小说的世界果然不靠谱。 距离太远慕容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正想盯着两人面罩下嘴唇的位置看看能不能通过唇语蒙对几个词的时候,就见一个对另一个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同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慕容:“……” 慕熊将慕容拉起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趁现在,快走。” 慕容没动:“还没看呢就这样走了?” 慕熊摇了摇头:“没必要了,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就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虽然不一定是刚刚那两个女人干的,但是那两个女人武功高强,跳下去很有可能是为了查看悬崖下面有没有尸体,她们很快就会上来,我们快点离开,要是被她们发现就糟了。” 看那两人跳下去时麻利的样也能猜到不是好惹的货,慕容赶紧抱紧慕芍下山,慕芍很乖,一直很安静,双手紧紧地抓着慕容的衣服,小木盆被慕容拿在手里。 直到走出好远慕容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 慕熊和慕容肩并肩,跟慕容分享她分析得到的结果:“那两个女人明显和杀我的不是同一波。杀我的那批人在我掉下悬崖后就直接判定我死了,也没有下来检查一番,这说明她们心不够细,只顾眼前。就算她们后来发现这样做欠妥所以再来检查,那也应该直接去悬崖下面查找,而不是从悬崖上跳下去。” 慕熊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往下说。其实还有一点,那两个女人穿的靴子上都绣有金色的某种图案,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慕熊说完询问慕容的看法,慕容沉思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觉得那个有自然卷长发的女人……” 慕熊难得见到她如此严肃的神情,立刻竖起耳朵,追问道:“她怎么了?你有线索?” 慕容:“我觉得她的球不错。很大,很饱满。” 慕熊:“……球?” “嗯,球。” 慕容看向慕熊左边锁骨的下面,道:“左半球。” 又看向慕熊右边锁骨的下面,道:“右半球。” 慕熊:“……” 刚刚有一瞬间对这种人的分析暗含期待的她真是个傻子! 第五章 “生气了?” “不是吧,你真的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 慕熊不理她,快步走在前面,只留给慕容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慕容本来长得就没慕熊高,胳膊上又抱着孩子,根本赶不上慕熊,只能在后面不停地喊她:“等等我们啊,你又不认识路,走那么快干什么?” 可惜丝毫说不动固执的慕熊。 慕容其实知道慕熊为什么生气,也知道自己在慕熊心里估计也就是个浪□□子的形象,慕容改变不了。并非是她想惹慕熊不快,而是两人生长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和思想也不同,这就必然导致她们两个不合拍。 慕容追得累,干脆放弃说服慕熊等她们了:“我都是成年人了,脑子里想这些不是很正常么。” 慕熊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盯着慕容,盯了好一会儿:“你……有断袖之癖?” 慕容:“你这样说我就不开心了,断袖哪里是癖好,只不过是性取向的一种而已,难道我喜欢女人我就不是人了?” 慕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先前只是隐隐约约有种猜测,如今猜测得到证实,她反而不知该作何表情。震撼和反感固然有,但出乎意料的,意外的感觉却很少,仿佛她潜意识里觉得慕容这个人就该如此。 慕熊皱起眉,既然慕容是断袖,那慕芍应该就是慕容和一位女子结合后所生,可她在慕容家住了两天也不见慕容的夫人,更不见慕容提起过任何有关孩子另一位娘的话。 慕熊赶紧闭紧嘴,差一点就要问出来。以她们两人的交情,问了慕容也定不会回答,只能徒添尴尬。 慕容以为慕熊有话要说,都准备好了一番唇枪舌战,等了半天却见慕熊张了张口然后再次沉默。 慕芍用小手拍慕容的脸:“娘,蘑菇。” 慕容这才意识到她们刚刚走过了采蘑菇的地方,于是抱着慕芍折返回去,慕熊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沉默地跟上。 “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慕熊的听觉比较敏锐,最先发现异常。 慕容本来还想把慕芍放下来,一听这话立刻抱紧慕芍:“难道是跳崖的那两个女人……等等,我也听到了……有人在呼救!是个孕夫!” 远处的草丛里,一个大肚子的男人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殷虹的鲜血从他的腿间留出来,在地上汇聚成不小的一滩。 慕容赶紧跑过去将慕芍放下,关切道:“你还好吗?” 那孕夫浑身被汗水湿透,黑发沾了水黏在脸上,感觉到有人靠近并按住了他的肩膀。男人此刻痛得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也没注意到慕容是个女人,他紧紧抓住慕容的胳膊,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虚弱地哀求:“救我……我好像要生了……” “放轻松,我们会帮你的。”慕容握住男人的手,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男人的状况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很不妙,到达离这里最近的村庄也至少要走小半个时辰,背孕夫下山只会更慢,等到到了村庄叫来接生的人一切就太迟了! 慕容几乎是一瞬间就下了决定,两手各拉住男人裙摆的一端,用力一扯,裙子应声而裂,男人沾满鲜血的颤抖的大腿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慕熊一把按住慕容要去分开男人双腿的手,脱下外衣递给慕容:“这种事应该叫接生的人来,男女有别,快给他穿上!”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慕容,不敢往旁边偏动丝毫,生怕自己将男人赤条条的腿看了去。 慕容看看慕熊焦急的表情,再看看近得都快糊到她脸上的外衣,心里只觉得讽刺:“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乎这些?是不是等他和胎儿一起死了,你还会说这不能怪你,是他没把衣服穿好!” 慕熊对上慕容的眼,拿着外衣的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然后攒紧,粗布衣被捏出一道道褶皱。 慕芍被慕容的样子吓了一跳,紧张的氛围让她感到不安,小手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裤子:“娘……?” 这时孕夫突然高声痛嚎了一声,慕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她无暇顾及慕芍,抬头冲慕熊大喊:“快去打盆水来!” 慕熊捡起掉在慕芍腿边的木盆,往外跑了几步又返回来:“我不认识路,不知道哪里有水。” 慕容用慕熊的外衣当毛巾给孕妇擦汗,闻言放下外衣站起来:“那你来照顾他,我去打水。” 慕熊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神情是想要帮助男人的担忧,然而身体却诚实地表现出排斥:“他是男子……” 慕容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踏出的一条腿仿佛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动能,脚尖落在地上却毫无感觉,“呲”的清脆一声,脚下的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慕容不可置信地看向慕熊,血管里涌动的血液因为遇到突发事件而加速奔涌得发烫,然而包裹着血肉的皮肤却是冰凉的。 慕容一言不发地抽出慕熊手中的木盆,慕熊心脏猛地一抽,她感到有什么东西随着木盆一起被慕容带走了。 慕容重新蹲在男人旁边,看也不看慕熊一眼:“你走吧。” 走?让她离开这里还是让她离开她的生活? 她语气平静,神色如常,慕熊却觉得难受,仿佛有只手狠狠握住她的心脏在肚子里不要命地摇动。慕熊抿紧了唇。 分娩的过程并不顺利,男人出了很多汗,不知是不是因为痛晕了头,双腿时分时并。这可不行,这样孩子怎么能生出来!慕容跟男人说了几次没用,想去按住男人的双腿,无奈男人神经异常敏感,她刚动一下男人就会收紧握住她胳膊的手,一个劲地说求你不要走。 慕熊拉住男人的脚踝向两边拉开到最大,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地上的人。 慕容擦汗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慕熊一眼。慕熊眼角余光瞥见慕容的动作,转头和慕容对视了一秒,然后立刻转回头。 两人谁都没说话,安静地帮助男人生产,配合倒是出奇的默契。 男人嗓子叫哑了,慕熊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说:“你快去打水吧,这里……有我。” 慕容看了慕熊一会,最后还是放下擦汗的外衣,拿着木盆起身。 男人生了个男孩,父子平安。 男人刚生产完很虚弱,慕容将洗干净的孩子小心地递给男人,男人双手颤抖地接过来,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慕熊盯着男人看向婴儿时温柔慈爱的脸看了好一会才站起来,鞋面和手上都沾有不少血,她也没去擦。 男人生产时声嘶力竭的痛呼到现在还残留在耳朵里。慕熊从来不知道,生产是一场用自己的命作赌注来和老天爷拼夺的战争。 慕容用胳膊肘捣了下慕熊:“虽然你开始的表现很让我不爽,不过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慕熊没接话,看着慕容。 慕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调侃道:“爱上我了?” 慕容等着慕熊生气地甩袖,但是慕熊微微笑了一下,真心实意道:“你很厉害。” 奇怪的身体、痛苦的生产、异样的取向,生活里的不公像一座座大山挡在面前,若是换做自己,即便都翻过去了,也未必能够如慕容那般活得坦然。 慕容眨眨眼,夸张地张大嘴,惊奇道:“气包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的死鱼脸是天生的,永远动不了了呢。” 慕熊:“……” 会觉得慕容在某种程度上值得敬佩什么的一定是她的错觉! 第六章 慕熊在慕容家住了小半个月,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慕容欣慰地拍拍慕熊肩膀:“不错不错,终于可以去镇上了。” 慕熊现在身无分文,吃住全靠慕容,自然是慕容说去哪她便去哪:“好。什么时候出发?” 慕容:“你今晚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走。” 慕熊惊讶:“这么快?”之前都不曾听慕容透漏过有关于这方面的想法。 慕容撕下最上面显示的还是昨晚日期的日历纸,说了句看似无头无脑的话:“因为快到月底了。” ——————————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慕容牵着慕芍的手,慕芍拿着狗尾巴草毫无节奏感地甩来甩去,从山上到镇上,一路鬼哭狼嚎般的跑掉儿歌不断,母女两玩得浑然忘我,全然不顾周围人关爱神经病的眼光。 “……”慕熊默默地放慢脚步和慕容拉远距离。 “到了。”慕容回头冲慕熊喊了一声,黄色的面纱随着她的话而小幅度地向上飘起一点。 慕熊眯了下眼睛,出发前她问慕容为何要戴面纱,慕容当时回答:“我这么漂亮,要是有小男生被我的美貌迷倒继而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我就不好了。” 一个有断袖之癖的人说这种话真是一点可信度也没有。慕熊一个字都不信,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慕容那个从未露面的夫人,慕熊猜测慕容戴面纱或许和那个未曾露面的夫人有关。 慕容抬脚跨进面前的店铺,慕熊走近了才发现这家店没挂牌匾。 ——一家开在人烟稀少的偏僻小道旁的无名店。 刷成黑色的门板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整间店铺透着出一股幽暗诡谲的氛围,被明晃晃的耀眼白光一照,越发显得诡异。 慕容走到台前,店铺里空空如也,只在最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桌。站在长桌后的女人在慕容和慕熊出现在门外的那一刻就不动神色地扫了她们一眼。 慕容前面还有一位客人,谈话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慕容无意偷听,奈何房间太空旷,排在她前面的男人的哭诉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们约好她进京赶考后就成婚,结果她取得功名,转头就把我给忘了。我听说她有好几个姘头,甚至还搞大了一个男人的肚子。”说到最后男人已然泣不成声。 站在长桌后的女人静静地看着他,目露同情却没说安慰的话,等男人稍微冷静下来便道:“一百两。” 男人擦擦眼泪,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交到女人手里。 这下轮到慕容了,慕容上前一步,还未开口那女人就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慕容怕被赶出去,于是连忙摆手:“先别急着赶我听我说完,我这次是真的有求于你们。” 女人看了慕容一眼,姑且信了:“说说看。” 慕容表情很严肃:“我这次来想让你们杀的人是嫦娥。” 女人:“……” 慕熊:“……” “哎呦!”慕容摔了个四脚朝天。 女人收回腿,另一条腿的小腿肚突然一痛。慕芍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你打我娘!坏人!” 女人嘴角抽了抽,捏着慕芍后衣领将慕芍拎起来,慕芍边挣扎边喊:“坏人!” 慕容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嗷嗷叫唤:“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我要投诉!” 小的在耳边狮吼,大的也不安分,安静的店铺顿时变成菜市场,女人一个头两个大,理智“啪”的一声断了:“你少在那装可怜。你上上次要杀白骨精,上次要杀花仙子,这次又要杀嫦娥!你把我们这当成什么了!” 慕容理直气壮:“我可是严格按照你们的规矩来的,你们只杀女的,那我就报女的,白骨精、花仙子、嫦娥哪一个不是女的?” 敢情这货还挺有底气!女人气得手直抖,差点管不住自己打人的冲动:“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说王母娘娘呢!” 慕容惊讶道:“原来你也去过‘香园’听书啊。” “你!” 慕容见她是真气了,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贱兮兮地靠过去:“姐,别生气嘛,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混个脸熟嘛。其实我吧,真正的目的不是雇人,而是应聘。” 女人将慕芍塞进慕容怀里,没好气道:“有孩子的,不收。” 慕容抱着慕芍苦着脸:“哎呀,你就通融一下嘛。好姐姐,你长得这么美,拒绝这种残忍的事情一点也不适合你。” 女人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不容拒绝道:“不行就是不行。别说是你有孩子这条件不过关,就算掌柜的可以通融,就凭你这小身板,还没和敌人过两招呢就挂了。” 慕容眼睛一亮,她的目的就是见老板:“那你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来和她谈谈。” 女人心想,我都没见过掌柜的,你又凭什么见。再次拒绝:“不行。” 慕熊插不上话只好立于一边,沉默地看慕容和女人讨价还价。 “为何如此吵?” 女人见到来人立刻弯腰行礼:“副掌柜。” 来者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身着黑衣,盘着头发,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和冷漠的面容。 一看就是油盐不进的性格,慕容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来今天又是无功而返。 “我们暂不招人,这位夫人若是无事便请回吧,‘见无回’不是可以嬉闹的地方。”张霖不卑不亢道,冷峻的眉眼透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 离那间诡异的店铺有一段距离了,慕熊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慕容抱着走累的慕芍和慕熊肩并肩:“‘见无回’是一个代号,也是一句话的缩写,它的全称是‘要是有一天你见到她们那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稍微一想慕熊便明白了:“竟然是刺客。” 慕容:“这么说也行吧,她们最大的特点是她们的规矩——只接刺杀对象是女人的单子。虽然规矩怪了些,但只要是她们接下的单子,就没有一次不成功的,所以来下单的人很多。” 慕熊若有所思:“还有这种组织,我之前竟从未听说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慕容笑了笑,没回答。 她有一样作弊神器——这个世界还是小说时的内容。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魂穿的原因,慕容查看不了仰含韵的记忆,好在她还记得之前看过的小说情节,“见无回”在原小说中经常出现。 仰含韵是钟离锦的妻子,而钟离锦和李万钧互相爱慕,所以最有杀人嫌疑的就是李万钧。当然一切只是猜测,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要等她混进了“见无回”才能考证。 她们步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镇上,慕容停下来问慕熊:“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担任什么职位?” 她怕慕熊听不懂职位这个词,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比如做官啊,种地的农民啊,或者去当兵保卫家国啊之类的。” 这是要根据她的回答来决定接下来去哪吗?慕熊略一沉吟:“……想当文官吧。” “这样。”慕容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感到诧异。慕熊手掌上有老茧,她原以为慕熊会想做和用武有关的工作。 慕容:“那我们就去‘香园’看美人跳舞吧。” 慕熊:“……这和我想当文官有什么关系吗?” 慕容眨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关系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慕熊:“……” “香园”,乍一听会以为是一家饭馆,其实不然。 “它是一家综合性娱乐生活馆,哦,你听不懂不要紧,记住就行了。这个什么娱乐生活馆是这家店的老板想出来的称呼,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慕容装模作样地和“香园”撇清关系。 慕熊信以为真,点头道:“我记住了。” “香园”早上不营业,下午开门说书,晚上则变成颇具格调的酒馆,中央的高台上还有舞者跳着柔美的舞蹈,可谓赏心悦目,清雅脱俗。 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侍者拦住慕容一行人:“买票才能入场。” 慕熊不禁有些发愁,这“香园”从外看其貌不扬,但离近了就会发现其内里布置精妙,装修虽不华丽但胜在别具一格,想要进去恐怕要交不少钱,慕容一个住在深山里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闲钱。 慕容从怀中掏出一沓足有三百页的纸,龙飞凤舞的字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上面,慕容将那沓纸放到小二手中。小二先是疑惑地看了慕容一眼,待看清那纸上的内容后,眼中的嫌弃立马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激动,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们进来的时候那个侍者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看,目光热切得都快要在慕容衣服上烧个洞了。 慕熊感到奇怪:“他认识你?” “唉,长得美太受欢迎就是苦恼。”慕容自恋地摸了摸脸。 慕熊看了看她被面纱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的脸,决定闭嘴。 她们来得早了,说书的人都还没来,大厅中央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有一张桌子,高台周围是一张张供客人休息的方桌。 有人比她们来得还早,十几个黑头发中间坐着一个黄头发,格外显眼。 “看你长得这么帅,一定不介意拼桌吧。”说话间慕容已经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黄头发的男人并未责怪慕容的无礼,反而对慕容抛了个媚眼:“能跟你这样的大美人同桌是我的荣幸。” 男人轻浮的举止令慕熊皱起眉头,低声说了句“失礼了”才坐下。 慕容哈哈笑起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黄发男人微微一笑,打开扇子动作优雅地扇了扇:“在下名为郝帅气,你呢?” 慕容笑嘻嘻道:“巧了,我们同姓。我叫郝美丽,这是我女儿,叫郝可爱。” 然后一指慕熊:“她叫郝生气。” 慕熊:“……” 第七章 说书还未开始,听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边喝茶边闲聊。 “听说前夜南边又闹起来了。蛮夷那边守卫边界的一个士兵不见了,非说是被我们害的,栽赃嫁祸到我们头上,强行破开边城守卫进去搜查,搞得鸡飞狗跳。” “说好听了是搜查,其实还不是想借机侵|占我国的疆域。” “最近两边关系紧张,估计不久的将来免不了一场大仗。” “她们就是逮着新帝刚登基,地位还未完全稳固这个机会,想来攻下我们的国土,我呸!痴心妄想!也不掂掂看自己几斤几两!” “秦妹莫激动,新帝明明都已经登基三年多了,你怎么总是觉得新帝刚登基。” “我这不是记忆力不好么……再说了,谁让新帝如此低调,我就记得新帝在登基大典上丰神俊朗的样子。可惜当时钟将军不在,不然姐妹二人站在一起,一定很养眼。” “当年新帝登基大典时钟将军刚打完一场仗回来,听说伤得不轻连下地都困难,故而没参加。按理说这样做是要杀头的,但是新帝宅心仁厚,不仅未责怪还多次亲自看望。” “我知道那场仗,就是那场仗钟将军带回来与蛮夷签订的和平条约。” “和平在蛮子那里也只是说说而已,毫无信任可言,她们若是真想握手言和,又怎么会屡屡惹是生非?” “一群言而无信的小人,就该杀死!” “嘘,我们和她们还没撕破脸呢,说不定就有蛮子在附近偷听。”说这话的人意有所指。 拥有一头和异族相似黄发的郝帅气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周围或明或暗投来的各色眼光视而不见:“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店,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很好猜。慕容微微一笑:“因为‘香园’是唯一一家允许男子坐在大堂里同女子一起听书的店。” 郝帅气抬眸看了慕容一眼,以往遇到的每个女子在听到这条惊世骇俗的规矩后,无一例外地露出惊讶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厌恶表情,没想到竟然会有例外,真稀奇。 郝帅气突然倾身贴近慕容,在慕容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你挺和我胃口的,长夜漫漫,不如让我来陪你可好?” 这已经不是挑逗,而是指向明确的暗示了。 慕熊眉头皱得更紧,正欲开口阻止,却见慕容抖了一下,搓着鸡皮疙瘩道:“你长得是很好看,可惜下面多了个零件。” 郝帅气一向识趣,闻言直起身子坐回去,嘴里惋惜道:“可惜了,难得遇到了称心的。” 他又看向自坐下后就未开口说过一个字的慕熊,嘴里却是问慕容:“难不成她就是你的……?” 即便他不说出来在座的人除了慕芍外也都能猜到是什么意思,慕熊脸一黑:“不是。” 郝帅气挤眉弄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么急着否认干嘛,莫不是心虚?” 慕熊脸黑得都快跟墨汁有一拼了,对郝帅气的印象差至谷底。 郝帅气见她不答话,只用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瞪着自己,不禁感到无趣:“没意思,像你这样的人郝美丽也不可能看上。” “你就别拿她开玩笑了,我跟她只是朋友。”慕容替慕熊解围了一句,压低声音和郝帅气分享秘密,“实不相瞒,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看苏苏跳舞。当然,要是能勾搭上那就更好了。” “我看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郝帅气揶揄道,“苏苏可是‘香园’的招牌舞者,偶尔才来跳一次,且每次跳舞都不露脸,至今无人见过其真颜,有人说他是男的,也有人说她是女的。” 慕容捂着心口告白:“苏苏这么美,哪怕她是人妖我也永远爱她。啊,她就是我窗上的那抹白月光。” 郝帅气为慕容可歌可泣的痴汉精神而鼓掌:“真爱啊真爱,不过恐怕你今晚是见不到她了,我来‘香园’前得知的内部消息,苏苏今晚不来。” 慕容:“我拒绝相信。你怎么知道的?” 郝帅气拉衣领撸袖子露出自己价值不菲的首饰,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阵阵土豪的炫富气息:“我这么有钱,什么消息得不到?” 说得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慕容捧着自己碎成几十瓣的玻璃心,向空中做了个抛的动作:“睡不到苏苏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哎呀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世界上那么多女的呢。”郝帅气安慰慕容,指着一个刚跨进门准备上二楼包厢的女人对慕容道,“你看这个女的怎么样?” 那女人目测起码有三十岁,穿着一身传统的宽袖长袍,坐在大厅里等待的人中有眼尖的,在女人刚出现的那一刻狗腿地凑上去带路,上二楼的过程中嘴巴说个不停,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会以为她是女人的至交好友,可惜那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巴结眼神出卖了她。 慕容随意地朝郝帅气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下垂了,不是我的菜。” “哈哈哈。”郝帅气放声大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好说好说。”慕容一点也不谦虚,“你要是认识和我一样的同好,记得介绍给我啊。” “没问题。” 慕容站起来:“我去如厕,失陪一下。” 慕熊点点头表示知道。郝帅气笑道:“去吧。” 慕容抱着慕芍穿过大堂跨进后院,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在茅房里的人纷纷加速解决完提上裤子冲出来:“快,说书的开始了。” 慕芍趴在慕容肩头好奇地看着她们激动离去的样子,慕容不慌不忙地往茅房里走。 “娘你不放我下来吗?”茅房是由一个个单独的小木屋紧挨在一起组成的,慕容抱着慕芍进到最靠里的位置,关上门,半天没动。 慕容摇了摇头:“不慌。” 很快茅房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手伸进来将一堆东西放在窗上然后离去。 慕容这才放下慕芍,她把东西拿下来,也不数,直接将装有碎银的钱袋系在腰间,剩下的是十张银票。慕容抽出夹在银票中的一张纸,上书“来三月,未断”五个字。 果然如此。 慕容扫一眼纸上的内容,然后将纸撕得不能再碎,胡乱揉了揉扔进面前的坑里。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户,重新抱起慕芍,从茅房里出来。 第八章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那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慕容听了一会书便起身和郝帅气告辞:“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郝帅气也不挽留,很干脆地挥手:“有缘再见。” 从“香园”里出来的时候还没到饭点,而“香园”又开在小镇中心,出了门便是繁华的街道,风格迥然的店铺一个挨着一个,各色小吃也已经出摊,老远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慕芍一只手被慕容牵着,脚跟着慕容往前走,然而眼睛一直黏在两边的小摊上,口水都快留了一地。 迎面走过来一对父女,那女儿也跟慕芍一样嘴馋,站在摊前不动拉着她父亲的衣服耍性子要买,父亲被缠了一会很快就妥协了。 慕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边走边回头看,却没有开口跟慕容要。 慕容发现了,蹲下来摸着慕芍的头,柔声问道:“芍儿想不想吃那个酥饼?”慕容感到心酸,在某些方面慕芍太懂事,都有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慕芍捏着衣角摇了摇头。她其实很想吃,但是她知道那个是要钱的。 见她摇头,慕容的愧疚感更重,跑到酥饼摊买了块酥饼放进慕芍手里:“吃吧。” 酥饼是刚做好的,金黄的外皮看起来十分酥脆可口,香气伴着热气扑面而来,轻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慕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伸长了胳膊递给慕容:“娘,吃。” 慕容推回去:“娘买给你的,娘不饿。” 慕芍很倔,胳膊一直伸着。 慕容眼眶一酸,又开心又难过,掰下一小瓣:“那我们一人一半。” 四岁的慕芍根本分不出是不是一半,她只知道现在是她和娘一起分享,于是露出满足的笑容,开心地吃起来。 慕熊沉默地放慢脚步稍微落后她们一点。慕容和慕芍的互动触动人心,她们手牵着手便组成了一个家,这个家温馨又幸福,只不过和她无关。她们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而她,不在里面。 慕熊无端生出一股落寞来。 “抱歉,我没注意看路。”撞到慕熊后背的路人匆匆丢下一句道歉,然后继续往前跑。 还未完全好透的地方传来一阵钝痛,慕熊脸颊猛地抽动了一下。 “是胭脂店,我们进去看看。”慕容对慕熊招招手,率先走进去。 开店的是一位已婚男人,见顾客进门立刻满脸带笑地迎上来:“两位小姐是买来送给自己的夫君还是意中人?我们家店胭脂和水粉的款式是全镇最齐全的,卖了好几年了,用过的都说好。” 慕熊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冲天的刺鼻香味,迈进去的一条腿火速收回来。这香味带来的威力对慕熊而言简直不亚于核爆炸,慕熊赶紧闭气凝神,决定还是对这家店敬而远之。 她站在胭脂店外等慕容,进进出出的男人路过都好奇地朝她看一眼,有的甚至还意义不明地娇笑几声,慕熊的脸越来越黑。 这时慕容从里面出来了,抓着慕熊的胳膊往里拽:“傻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帮我选个颜色。” 慕熊本能地不想进去,在她看来,她一个女人怎么能进这种男人才经常光顾的地方。可是慕熊没动,慕容的手心还贴在她微凉的皮肤上,与慕容肌肤相亲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排斥,相反还有点温暖。 慕熊一个晃神,错过了挣扎的机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拉进了店里站在一排货架前,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比烟花还缭乱,慕熊看得头晕眼花。 慕容见她双眼无神直愣愣地对着一排胭脂水粉放空,心里不禁感到好笑:“选不出来就别勉强了。” 她把慕容按到店内的一张椅子上:“你帮我做模特就行。” 慕熊没懂:“做什么?” 慕容对她眨眨眼:“你过一会就知道了。” 说完转头问老板:“你们这里可以试妆吗?” 老板好脾气地点头:“可以的。” 慕容得到许可,从货架上拿下看中的两个颜色的试用盒,先在慕熊脸上铺一层粉打底。 慕熊还是第一次化妆,感觉怪异又羞耻,屁股立刻坐不住,要站起来:“又不是男子。” 慕容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按回去,好声好气地哄:“一会就好,你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我除了你也找不到别人可以试妆了,试完就给你擦掉。” 平常不怎么示弱的人偶尔露出这种低姿态,效果是很显著的,再加上慕熊如今依靠慕容,本就欠着人情,闻言虽不情愿但也乖乖坐下了:“试完立刻擦掉。” “好好好。”慕容嘴上哄着,手下动作不停,抹得十分细致,连边角都不放过。 这还是慕熊第一次见到慕容对画画以外的事情这般专注,她突然有些好奇慕容在化妆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谁:“你买这些东西是想要送给谁的?” 慕容理所当然道:“肯定是送给我老婆苏苏啊。” 慕熊诧异:“原来慕芍的另一个娘就是她。” 慕容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你想多了,老婆只是一个爱称,苏苏太神秘,我都还没勾搭上苏苏呢。” 没成婚怎么能称呼对方老婆!慕熊皱眉骂道:“轻浮!” 慕容早料到慕熊会是这反应:“表达爱意要从改变称呼开始。天鹅肉还是要幻想的,万一有一天吃到了呢。” 慕熊深谙慕容油腔滑调的个性,叹了口气不再试图改变慕容,退而求其次:“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个人,就好好追求,莫要再朝三暮四。” 她说得煞有介事,慕容却笑了,别有深意道:“喜欢不代表就要在一起,爱分很多种,像我这种,估计只能算一次性的。就算一次性纸杯可以重复多次使用,到最后也还是逃不过被扔掉的命运。” 慕熊皱眉:“什么意思……” 慕容的大拇指突然按上慕熊的眉尖,指腹轻轻揉捏慕熊眉心,温热的触感落在额间,慕熊愣了一下。 距离太近,慕容的头发从肩上滑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恰好停在慕熊的鼻端,身处飘香的胭脂水粉中慕熊竟捕捉到从慕容头发上传来的皂角味,很清新,很舒服。 慕容的声音很温柔:“你怎么总是皱着眉头,小心皱纹长得快。你应该多笑笑的,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红润的嘴唇在眼前一开一合,慕熊一瞬间神志仿佛脱离了*,整个人犹如浮在云端。慕熊鬼使神差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哈哈哈哈,两种不同颜色的胭脂涂在脸上果然好丑!”慕容爆发出一阵大笑,捂着笑疼的肚子蹲下来。 慕熊:“……” 慕容:“哎你去哪?胭脂还没擦掉呢!” ———————— “少爷,李大人叫您去她书房一趟。” “我知道了。”黄发男子翻身利落地从马上下来,摆手叫传话人下去。 黄发男子没有先回自己房间,直接去了书房。他面上平静,实则内心烦躁不已。那个急功近利的母亲叫他有什么事,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见过母亲。”黄发男子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磕头行礼。 坐在桌边的女人身穿传统的宽袖长袍,看起来起码三十岁,她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黄发男子已经麻木了,跪在地上不再说话。 女人喝够了茶才慢慢拿开茶杯,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在地上的人:“我听人说你今天又去了‘香园’?还和一个女人谈笑风生?” 黄发男子皮笑肉不笑:“母亲说话何必拐弯抹角,我坐在大堂做了什么事你不是都亲眼看到了吗。儿子还想问,不爱听书的母亲怎的突然就爱上了那‘香园’,还一去就是三个月不间断。” 他顶撞的语气令女人冷下脸,将陶瓷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放肆!你那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黄发男子冷笑:“将心比心,别人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她。” 女人气得嘴角发抖,勉强压制住怒气对黄发男子道:“我不管你怎样想,明天收拾下自己跟我去见皇上,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更别让我看到你明天穿得和今天似的!李万钧你自己看看,有哪个富家男子如你这样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穿长裤像什么样!” 她说完径自离开。 是真的生气了吧,不然不会叫他全名,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了,还以为她早忘了呢。李万钧事不关已地这样想着,一边从容地站起来。 在走廊上吹了会凉风,李万钧回自己房间端着碗热乎的粥去坐落在后院角落的屋子。 那间屋子很破,门板又旧又烂,风大一些的时候还漏风,屋子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只有杂乱的野草与木屋作伴。李万钧的目光在屋子外一寸一寸地移动,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浑身上下像浸泡在冰水里,寒得刺骨。 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这般冷清,不过三年的时间,天翻地覆。 李万钧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推开门。 屋内的男人在听到开门声后飞快地回过身来,脸上惊喜的表情在看清来人是李万钧的时候转变成了失落:“是你啊。” 李万钧心里像被根针扎了一下,悲哀的感觉比潮水更汹涌,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父亲,她不会来了,你忘了她吧。她当年做了那么多错事,是她对不起你。” 男人缓慢地摇了摇头,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你娘这么做有她的苦衷,她是女子,是一家之主,要顾虑的事太多了。” 他难过得流泪,却只字不提当年受到的冷遇。 李万钧想笑,可是脸颊肌肉太僵硬笑不出来。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爱情就是颗包装精美的□□,放入口中是甜的,然而一开始的糖衣化去,剩下的你想吐出来也来不及了。 李万钧空着的那只手在袖中悄悄握紧,他绝不要成为下一个。 第九章 慕容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个吉尼斯最能生气奖,那冠军一定是属于慕熊的。 从胭脂铺出来慕熊又不理她了。 慕容抱着慕芍在后面追:“你生气了?刚刚我只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呢。我们熊熊颜值这么高,涂什么都好看。” 慕熊没说话,慕容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好话坏话都让她说尽了,而且不管和别人熟不熟,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轻浮!不知羞! 慕熊闷头往前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传来“哎呦”一声痛呼,然后是慕芍慌张地喊娘你怎么了。 慕熊心里一惊,立刻掉头。 慕容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脚踝,慕芍满脸焦急地趴在慕容大腿上。慕熊快步走过去蹲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崴到脚了吗?” 慕容微愣,眸光一闪,反应迅速地换上委屈的表情,对慕熊张开双手:“抱。” 慕熊抿了下嘴,在慕容面前蹲下来,后背对着慕容:“上来。” 有便宜干嘛不占,慕容开开心心地环住慕熊的脖子,整个人都压在慕熊身上。 手中的重量比想象中轻太多,慕熊往上掂了下,握牢慕容的大腿以防慕容摔下来。 慕芍拽着慕容的裤脚走在侧边,慕熊背着慕容,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稳。 六月底的傍晚霞光满天,初夏的晚风清爽宜人,吹在身上满身的暑气都能消散,舒服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要张开。在街上悠闲散步的男女老少皆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唯独慕熊满头大汗。 她觉得热。 慕容这点重量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哪怕背着跑她也能轻松自如。慕熊不累,她只是觉得热。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慕容最柔软的部位抵在她背上,触感是那么清晰,清晰到慕熊刻意去忽略都忽略不了。 慕容的鼻息正好喷在她的后脖颈上,痒痒的。慕熊偏了偏头,那感觉依然在,想抓又没有手。慕容是无心的,这个姿势呼吸必然会喷到脖子上,慕熊想让慕容把头抬高,可又不想让慕容发现自己在意这些,始终开不了口。 纠结的下场就是自己活受罪,慕熊额头冒出一层汗,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所有这些有的没的,她忍得辛苦,偏偏慕容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没受伤的那条腿一会甩高一会甩低,上半身不甘寂寞地扭来扭去。 慕熊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咬牙低声道:“你就不能老实点!受伤了还这么有精神?” 对哦她还在装崴脚,慕容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趴在慕熊后背不动了,也不哼歌了。 慕芍抓着慕容的裤脚,仰头看慕容:“娘,还疼吗?” “嗯……”慕容骗慕熊骗得心安理得,这会对着担心她的慕芍就感到愧疚,有点后悔了,可是现在说没事了又太假,慕容只得犹豫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慕熊心脏猛地揪紧,她刚才说话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慕熊抿紧嘴唇,斟酌了一会,小心地安慰:“很疼吗?再坚持一会,前面就有一家客栈。我走快点,马上就到。” 慕容有点装不下去了,她现在巴不得慕熊走慢点,这样到了客栈她就可以假装通过一路的缓解,脚踝自己恢复正常了,于是慕容拍拍她的后背:“没事,我也不是很疼。你慢慢走,不急。” 慕熊嘴唇抿得更紧,不说话,但是脚步加快了。 到了客栈门口,慕容执意要自己走进去,慕熊拗不过她只得在门外把慕容放下。 慕容站着活动了下自己的脚腕,然后来回走了几圈,完美演绎了一个崴脚刚好的人从有点坡到能行走自如的过程:“都跟你说了小伤而已,看,这不就好了。” 慕熊心里好受了些:“没事就好。” 慕容订了一间房,倒不是怕慕熊半夜逃跑,而是在人流量较大的“香园”待了一下午,又在街上逛了那么久,若是有人认出了慕熊,今晚估计就会有所行动,住在一起是为了方便及时发现异常。 慕熊没慕容想的那么多,她纯粹以为慕容只订一间房是为了省钱,再说了,大家都是女人,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三人在一楼大堂吃了顿晚饭,然后去楼上的房间。慕容和慕芍玩幼稚的儿童游戏,慕熊坐在一边静静地看,偶尔欣赏一会窗外的景色。 很快天暗下来,慕熊动了动有些坐不住,时不时地朝慕容那里看一眼。 慕容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主动问道:“你怎么了?” 慕熊欲言又止:“该沐浴了……” 慕容瞬间了然,抱起慕芍站起来:“你先洗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慕熊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好。” 慕容眼尖,慕熊紧张的小表情全部落入眼中,她觉得好笑,抱着慕芍出门,把空间留给慕熊。 店小二送来热水和沐浴用的木桶,慕熊脱了衣服踏入水中,热气氤氲,很快便在慕熊的脸上蒸出两片红晕。 水温偏高,但舒缓疲劳的功效却是立竿见影,慕熊舒服地靠在木桶边缘,静静地泡在水里享受了一会。 用布巾沾了水仔细地擦拭了一遍身子,慕熊拧干布巾搭在木桶上,准备出来。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打开,慕容高亢的嗓音穿透屏风钻进慕熊耳里:“气包熊,你还没洗好啊!” 房间很大,慕熊将屏风打开挡在中间,隔出一块地方,自己则在屏风后沐浴。她听着慕容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还带点欢快和奇异的兴奋的语气,顿时觉得不妙,还未有所动作,慕容已经绕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哈哈,你果然还没穿衣服!” 慕熊身子往水下猛地一沉企图挡住自己,板着脸喝道:“出去!” 慕容故意掐着点开门的,这会当然不能轻易出去。她转了转眼珠,动作麻利地开始脱衣服。 慕熊瞪的眼睛都要脱框了,又羞又怒:“你脱衣服做甚!” 慕容对慕熊抛了个媚眼,厚颜无耻道:“当然是跟你一起洗啊,别害羞嘛。现在水资源这么紧缺,我们应该节约用水。” 慕芍不懂事,还以为有水可以玩,拍着手嘻嘻笑着凑热闹:“我也要来!” 慕熊僵在那里,继续蹲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左右为难,尴尬和羞耻的感觉突破天际,大喊道:“慕容!” 慕容脱了自己的外衣动作豪放地向后一甩:“喊得这么急切啊,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来!” 慕熊耳朵已经红透了,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心里的怒气像快要沸腾的开水,平静的脸皮就是那最后一层压制的开水壶:“行,有本事你就来。” 慕容忙收起嬉皮笑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神情严肃一点:“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慕熊见她退出去,紧接着响起门被关上的声音,脸色稍霁。 然而她一只脚刚踏出木桶,就听到门外爆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慕熊:“……” 就不该轻易饶了她!轻浮!不知礼数! 慕熊三两下裹好衣服,抬脚就要冲出去找慕容算账,路过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方桌却顿住了。那方桌上放了一瓶药膏,药膏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新买的,别忘了用。 下午被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心里却是暖的。 原来她都注意到了啊。 慕熊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眼中的戾气顺着眼角飘到空气中,散的一点不剩。 慕熊叹了口气,将那瓷瓶小心地收入怀中。 第十章 慕熊洗完就该慕容了。 慕熊打开房门,慕容正坐在一楼大堂里和慕芍说话,听见响动抬头望过去,慕熊正立于门扉之间,站得笔直,就跟她的人一样。 慕容见到她就想起来几秒前偷看她洗澡的事,还有慕熊当时气急败坏的表情,心里止不住泛起一阵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和窃喜,脸上的笑容就带上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气包熊你洗好啦?” 慕熊一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慕容观她表情,便猜测她又生气了。同一件事发生太多次就没意思了,慕容已经习惯了慕熊爱生闷气的性格,也不打算再哄了。 她抱起慕芍进屋洗澡,和从房里出来的慕熊擦肩而过时也没多说什么。 洗好澡慕容先给慕芍穿好衣服然后才穿自己的,两人都穿好后就直接躺到了床上。今天走了几个时辰的路,到了镇上又玩又逛,慕容经过一顿热水澡放松下来后只觉得浑身都累。 她太困了,洗澡水也没倒就那样放在那,虚环着慕芍面朝墙壁侧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睡意就如潮水般袭来。 迷迷糊糊之间慕容感觉到慕熊进来又出去了一趟,隐约听到木头碰撞门槛发出的嗡响,慕容被这声音扰了一下,反应迟缓地半睁开眼。 慕容半睡半醒,感觉有人在床边坐下,随后她就被轻轻推到了里面——床上靠墙的位置。 慕容向来没心没肺,此刻却在这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下被慕熊贴心的举动弄得心里一暖,因这份暖意再联想到自己之前不厚道的行为从而产生了一点点愧疚。 人神志模糊的时候就容易冲动,往往脑子里的想法不经过滤便说出来。 慕容早已忘了自己先前不再搭理生气中的慕熊的打算,示弱的话麻溜地往外冒:“气包熊你还在生气吗……” 她没翻身,强撑着毅力不让自己睡着,等了半天却也不见慕熊回话。 大概还在生闷气所以不想理她吧……算了,等睡醒了再说。慕容这样想着,便不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慕熊背对着慕容侧躺在床外侧,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激烈交战。虽然看不惯慕容招猫逗狗的轻浮性子,但不得不承认慕容身上也有可取之处,受恩不报非女子,或许她该跟慕容道个谢。 慕熊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翻过身刚要开口,却发现慕容已经睡着了。 ———————— 卯时。慕熊自动醒来。 她睁眼望了一会屋顶,自从失去记忆,她每天早上都会在这个点左右自动清醒,从未有哪天出过意外,仿佛她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以至于身体养成了习惯。 慕熊不禁感到好奇,她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才会养成这种习惯,这么早就起床了。 慕容和慕芍还在旁边安静地睡着,慕熊发了会呆,在脑中猜测了几种自己没失忆前的身份的可能,最后却又一一排除、划掉。 一个时辰后慕容也醒了,慕容叫醒慕芍,三人一起下楼吃饭。 慕容倒出来一小碗粥,把粥和一个木勺子一起放到慕芍面前,自己则拿起一根油条百无聊赖地慢慢啃,她还等着有人认出慕熊然后找上门来呢,结果昨晚啥事也没发生。 慕熊端坐在慕容另一侧,安静地喝粥吃包子,动作优雅又从容,一看便知是家教严格的富贵人家的孩子。 其实没事的时候看看安静的慕熊也挺赏心悦目的,慕容就着慕熊的颜吃油条。 慕熊被她盯着看,心下怪异,然而并未出言阻止。 一时间她们这桌的氛围变得和睦起来,慕容突然有种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早饭的错觉。 然而不待慕容继续咂摸,这种氛围就被人打破了。 扎马尾的干练女子风一样奔进客栈,一屁股坐在慕容对面的板凳上,激动地一拍桌子:“可算是找到你了!” 慕容手一抖油条差点掉桌子上,上下打量来者:“你找我干嘛?” □□刺客行业的人找上门真是太可怕了有木有! 女子正是昨日早上站在木桌后接待客户的那个,她头发乱糟糟的,找了这么久走了不少弯路现在又热又渴,拿过一边的水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掌柜的今天一早传话来,只要你完成了这次的单子,我们就可以破格收你。来吗?” 天无绝人之路啊,慕容激动地站起来:“来!” 四人一起去“见无回”的无匾店铺,扎马尾的李梓拿了一张生死状出来:“如果决定参加,那你们现在就在这上面签字吧。” 签了生死状就等同于默认以后出任务不论生死“见无回”概不负责。 慕容毫不犹豫地接过笔,手一挥,在纸上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郝生气,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签字啊。”慕容对慕熊招手。 慕熊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在“郝美丽”名字后面签下“郝生气”。 她们这次刺杀的委托人正是上次排在慕容前面的男子,刺杀目标是男子的青梅,两人约好女方此次进京赶考后就成婚,但是女方考取功名后却拒不承认当初的约定了。 女子如今在菎索镇上当个芝麻小官,住在菎索镇上,德古镇是其老家,也是慕容她们现在待的地方。 根据刺杀的难易程度,此次任务只需四人便足矣,但“见无回”那边派了三个人过来,除了扎马尾的李梓,有过一面之缘的副掌柜张霖,还有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 “念在你有孩子,掌柜的特意给你多安排了一个人。”张霖解释道。 “谢谢。”慕容点点头表示知道。 出刺杀任务当然要轻装简行,几人在“见无回”集合后便准备出发,马匹已经备好等在门外。 不料那下单的男子突然踏进“见无回”,不等她们开口抢先哀求道:“可否带我一起?我想……我恨她,我想亲眼看到她死。”到后来声音都带上了怨气。 张霖看了男子一眼。 李梓犹豫:“这……”按理说这种要求是可以的,只不过要多加钱,但副掌柜还在这里,她是没资格说话的,于是征询地看向张霖。 慕容还不是“见无回”的一员,不懂“见无回”的规矩,也跟着看向张霖。 张霖冷漠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公事公办道:“按照规矩是可以,请再付一百两。” 王琦松了口气,他似乎很怕张霖似的,汗珠顺着额角留下来:“谢谢谢谢。给。” 他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李梓伸手欲接,一只手横插|进来在李梓之前拿走了那张银票。 李梓看过去,那个从没见过的同僚像捏着破纸一般地捏着银票一角,贴在脸上看了会然后收入怀中,全程无视李梓。 李梓心中不快,“见无回”里的刺客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多同僚互不认识这很正常,但大家一起出任务,必要的介绍还是少不了。刚刚大家自我介绍时只有这个女的没说话,偏偏副掌柜还不责怪,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李梓在“见无回”干了一年多,能在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里活下来,她也算是稀有的,在同僚里绝对算得上经验丰富的前辈,如今被后辈这般对待,难免有些气不顺。 李梓看向张霖,希望副掌柜能替她出头。张霖自然知道李梓心中所想,但她只是用一贯的冷漠腔调下令道:“出发。” 李梓诧异,连一向公正严明的副掌柜都放任自流的人……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第十一章 马儿一共只有四匹,由于王琦是后加入的,再加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买马已来不及,所以只能和一个人将就一下共乘一骑。 张霖牵马上前,慕容等人见状便知这是张霖要带王琦的意思,于是纷纷翻身上马。 王琦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似乎很是惧怕不苟言笑的张霖,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裙子,紧张到结结巴巴:“我,我……” 他脸上的不情愿表现的太明显,张霖停住脚步,场面尴尬,李梓赶忙出来打圆场:“张姐的马太小了,坐一个人刚好。来来来,你来和我坐一块,我的马最大,载三个人都没问题。” 王琦也意识到不妥,小心翼翼地看向张霖,仿佛征得了她的同意他才敢动一样。 张霖没有回应,翻身上马,静静地坐在马上看着李梓。 李梓和张霖共事过多回,对张霖的性子多少了解些,立刻将那个都吓傻了的可怜男人带上马,低声安抚了一句:“张姐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害怕,她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其实没有恶意。” 王琦低着头小声道:“……谢谢。”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发。 从德古镇到菎索镇中间要经过一座城镇和一片森林,光是赶路就要花去两天的时间。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决定放弃官道。 几人在宽阔的野道上策马奔腾,衣摆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大家有默契地都不说话闷头赶路,偶尔能听到鞭子抽打马匹的声音。 慕容是几个人里面马技最烂的那个,她不仅要跟上大部队的节奏,还要随时注意坐在身前的慕芍,生怕慕芍从马上掉下去。 按理说她应该是跑在最后的那个,但是…… 慕容偏头望向身后,慕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不紧不慢地跑在她后头。 慕熊本就一定注意着慕容的动静,见慕容望过来,她也看过去。两人视线刚对上慕熊的脸色却猛地一变:“小心!” 跑在慕容前面的李梓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而慕容因为回头没注意到前方的异常,从而错过了刹闸的最佳时机,瞬息之间小命就被自己作到了鬼门关。 眼看两匹马就要撞上,慕容心惊肉跳,一只手下意识抱紧了慕芍,另一只手却慢了一拍去拉缰绳。 慕熊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量,脚尖在马背上一点,瞬间飞跃至慕容跟前,抄起慕容和慕芍,此时两匹马已经撞在了一起,细瘦的马腿像折断的木棍,发出阵阵嘶鸣。慕熊用马头当踏板,踩着倒下的马头借力一跃,最后在远处稳稳地落地。 慕熊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铁青着脸冲对面的李梓喊:“你突然停下来作甚!不知道很危险吗!” 李梓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到底是理亏,说话底气有些不足:“他突然吐了……” 王琦蹲在李梓旁边,弓着背呕个不停,混浊的呕吐物看着就让人肠胃翻滚,然而王琦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手撑地,双腿虚弱得都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跪在了地上。 慕熊不语,两人中间隔着还在堆地上挣扎鸣叫的马,黄土漫天飞舞,慕熊像是看不到眼前混乱的场面似的,只冷冷地和李梓对视。 李梓心里过意不去,扯着嗓子对慕容道歉,慕容已经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好脾气地说没事儿。 慕芍紧紧地抓着慕容的前襟,若是换做别的孩子,这会定要哭了,但是慕芍没有,以往的经历一个四岁的孩童虽已记不清,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慕芍知道哭泣起不了任何作用,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惹人厌,而被丢弃。 慕容心疼地轻拍慕芍微微发抖的后背,嘴里柔声安慰,过了好一会慕芍终于安定下来。 慕熊低头看向慕容,询问道:“没事吧?”声音里却带着压抑的怒气。 其实慕熊是有些生气的,虽然错在李梓,但若是慕容骑马的时候能专心点,及时拉绳,也不至于形成如今的局面。 “没事啊。”慕容没发现慕熊在生气,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真心实意道,“原来你会轻功啊,好厉害。幸亏有你在,否则我和芍儿不瘸也得破几层皮。” 慕熊看着她的笑脸,心脏软得像海绵,浑身的怒气悄无声息地顺着海绵上的洞泄了出去。这气来得毫无道理,去又去得不明不白。 怎么会这样…… 慕熊抿了下唇:“你我之间,不用谢。” 慕容感觉到慕熊扶在她腰上的手收了回去,心里有点遗憾不能再借机吃豆腐了,身体却自觉地离开慕熊的怀抱,抱着慕芍去和李梓她们汇合。 几人继续赶路,只不过这次大家为了照顾体弱的王琦而走得很慢。 队伍还是按照张霖在最前,慕熊在最后的顺序来。王琦自知因为自己耽误了行程,愧疚地跟每个人道歉,慕容乐得走慢些,不在意地摆摆手。 一匹马脱离队伍走在旁边,策马的人特意放慢了速度,渐渐地和慕容齐平。 慕容看清来者的容貌,不禁感到意外。 娇小的女人对慕容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提笔在纸上写道:“刚刚好惊险,你没事吧?” 原来是个哑巴。 慕容一愣,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已经没事了。” 女人再次笑了,写道:“之前你介绍说自己叫郝美丽?很特别的名字,很有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唉,世界上像我这样人如其名的人不多了。”慕容依旧毫不谦虚,自夸完又问女人,“你叫什么?” “姜新。”写完不待慕容说话,女人紧接着写道,“她是你的姐姐吗?我看你们姓氏一样。” 在场和她姓氏一样的只有慕熊。慕容心生警惕,面上不显,嘴里糊弄道:“差不多吧。” 姜新看出自己被糊弄了,她也不生气,换了个话题:“她身材不错,就是胸太大,我个人更喜欢小一点的。” 嗯?慕容眸光微闪,重新抬眼看向姜新,她仿佛闻到了同类的味道:“‘香园’里有个舞者叫苏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的身材正符合你的口味。” 姜新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我知道她,确实胸小,而且屁|股也翘。” 两人在短短的几句话内重新刷新了对双方的认知,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一直沉默地走在后头的慕熊突然上前抽了下姜新的马,马儿受惊往外快跑了两步,和慕容之间的距离由条小缝变成了条小道。 慕熊面无表情地插|进慕容和姜新中间:“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开心得都快贴在一起了! 第十二章 按理说慕容想和谁干什么她都无权过问,可慕熊就是觉得不舒服。这感觉来得太快又莫名其妙,然而不待慕熊细细琢磨,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 慕容只当她是好奇所以过来问问,但是刚刚的对话又不能一五一十地跟慕熊交代,她自己早八百年就出柜了是无所谓,可人家姜新不一定想要出柜。 慕容想了想,简单概括道:“就聊了点家常。” 她话音刚落就发现慕熊又不开心了,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慕容就是能感受到慕熊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刚刚有说错什么吗?慕容歪头看向慕熊,直接问道:“你不开心吗?” 聊家常能聊得那么开心而且还笑成那样?慕熊抿了下唇,矢口否认:“没有。” 慕容心知多问无益,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慕熊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慕容的敷衍让她烦躁,她不知如何解释所以不期望慕容再继续追问,可等慕容真不问的时候她又莫名觉得失落。 被赶走的姜新慢悠悠地策马回来了,慕熊脸拉下来,不算愉快地看了姜新一眼。 姜新顶着慕熊毫无温度的视线,脸上的表情依然明媚,笑容如旧。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短短的一段距离,像是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较量,谁也不愿意先服输。 姜新笑眯眯地看了眼当局者迷的慕熊,再看了眼一无所觉的慕容,提笔在纸上写下:“你们今天一起来的,昨天是睡在一块吗?你们感情真好,天天腻在一起。” 她表面上伸长了手将纸递给慕容看,但是插|在两人中间的慕熊必定也会看到纸上的字。 慕容道:“哈哈,我是她金主,她吃的住的都是我掏的钱,她不想跟我腻在一起也不行。” 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句话简直相当于在变相地骂慕熊是个吃白饭的,慕熊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慕容到底和从小生活在女尊世界里的人不同,烙印在骨子里的是男女平等的思想,所以即便她注意到慕熊突变的脸色,也丝毫没把原因和自己挂钩。 慕容问慕熊:“身体不舒服吗?” 慕熊抿紧唇,看了慕容一眼。 那眼神里包含了过多情感,最容易分辨的就是哀怨和不甘,慕容看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慕熊已经驱马走在了前头。 慕容晕乎乎地看向姜新寻求答案,姜新摊开手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临近傍晚,几人已经进入德古镇和菎索镇之间的城镇,王琦体弱,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勉强,于是张霖下令休息,几人便就近找了家客栈入住。 慕容、慕芍和慕熊住一间房,李梓和张霖一间,王琦是男子,自然单独睡一间,剩下的姜新也只能单独一间。 慕容还惦记着赶路时慕熊看她的复杂眼神,在慕容的印象里,慕熊一直是沉稳内敛的,气得狠了也不会动手,而且身为女子的自尊心极强,像“哀怨”这种多在男子身上出现的神情,慕熊是断不会做的。 到底是哪句话得罪了慕熊呢?慕容回想了半天没找出症结所在,反倒想起负气离开时慕熊挺得很直却更显落寞的背影,难得的,心里生出愧疚来。 慕容怀着忐忑的心情收拾好包袱,时间还早,慕芍已经累得睡着了。 慕熊也在收拾衣服。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们出门前谁也没料到回家的日子会因为出任务而推迟,所带的东西寥寥无几。 慕容替慕芍盖好被子,再也找不到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慕容犹豫地转过身,慕熊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问她:“去逛街吗?” 逛街这个词还是她昨天教给慕熊的,没想到她只提了一次慕熊就记住了。慕容恍惚了一下,慕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正常,先前的忐忑和不安似乎只是她自作多情。 这种氛围让慕容觉得不真实,回话都慢了一拍:“……哦,好。” 也许是慕熊露出脆弱的样子给慕容造成的刺激过大,对逛街一向热衷的慕容此时和慕熊并肩走在热闹的街道却提不起兴致,一眼望过去,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成了没有形状的单一色彩。 提出逛街这个建议的人却目不斜视地走路。 慕容假装在看街边的店铺,实则用眼角余光观察慕熊的表情,心里不停地琢磨该说什么来打破沉默好。 没成想,慕熊先开口了:“你很喜欢娇小的女子?” “啊……”慕容反应了一秒,实话实说,“我对身高没有偏好,主要还是得身材好,当然最好不要长得太难看。” 那个姜新的身材似乎挺好的,□□……慕熊垂下眼帘:“那苏苏呢?” “苏苏?”慕容冷不防听她提到这个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身材很好啊,毕竟是我女神。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你平常不是最反感和断袖有关的话题吗?” 慕熊顿了很久,最后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等我恢复记忆,定会重金感谢你。” 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触不到的黑雾中,精致的眉眼影影绰绰地浮现在雾后,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慕容忽然产生了一种慕熊眼中有比黑雾还要浓厚的哀伤的错觉,联想今天下午慕熊心情变化前自己说过的话,脑内灵光一闪。 慕容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在介意这件事啊,哎呀你不用觉得愧疚,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都有能力养你!” 慕熊抿紧嘴唇,不说话。 两人心思各异,边走边说,一时间谁也没注意走到了哪里,激动的人群将她们冲散的时候,慕容还在等待慕熊的回答。 汹涌的人群堪比湍急的海浪,慕容像一叶孤舟,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流的方向前行。 海浪来得快去得也快,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兴奋地叫喊着,慕容好不容易站稳,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慕熊,环顾一周却发现慕熊正站在眼前一座一米多高的台子上。 慕熊被人流挤到台上,甚至最后还被人在后面推了一把,脸朝下摔在高台,幸亏高台上铺有大红色的地毯,还不至于把脸皮蹭破。 慕熊从地上爬起来,还未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就察觉到自身后传来的微小的破空声,那东西来势汹汹直攻慕熊心脏。 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开关,慕熊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大脑却是出奇的冷静,她脚腕发力向后一蹬,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头,轻巧落地。 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慕熊刚刚站过的地方,再晚一点恐怕都会丧命。 第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射着寒光的大刀兜头劈下,慕熊就势趴下滚了几圈,大刀擦着慕熊肩膀而过,削断了慕熊的几根头发。 慕熊不敢停歇,迅速站起来。 持刀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陌生女子,她的颧骨略高,嘴唇很厚,粗犷的身姿令台下的慕容联想到肌肉发达的超级赛亚人。和那女子一对比,慕熊原本也算高大的体型立刻就成了瘦竹竿。 这要是打起来慕熊非得吃亏不可。慕容心中担忧,抢过旁边人的佩剑就准备绕到台上,那被抢的人反应极快地拉住慕容,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要回自己的剑;“你要是也想娶铃儿,得等她们比完你才能上去。” 围观群众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上来堵住慕容的去路:“是啊,再心急也得按照规矩来。” 慕容疑惑了:“什么铃儿?” 那拉住慕容的路人惊讶道:“这家酒楼的老板给自己儿子安排的比武招亲啊,你不知道还准备上去?” 慕熊立于高台中央,对持刀的女子握拳道:“阁下请冷静,有话好好说,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要取在下性命?” 持刀女子将大刀从木板中拔|出来,不屑地冷哼一声,凶神恶煞道:“少废话!” 说罢大刀一挥横切向慕熊,慕熊向后下腰堪堪躲过。女子不甘,再击。笨重的大刀在女子手中变得灵巧无比,一招一式具是行云流水、进退有度,而慕熊更绝,手无寸铁却屡屡化险为夷,以静制动,轻松化解持刀女子的攻势。 台下的人看得目不转睛,连助威呐喊都忘了。 但到底有武器的比空手的占上风,不知不觉间慕熊被逼退到了高台边缘,持刀女子心道上钩了,一改先前表现出的疲态,精神抖擞地出刀给予慕熊致命的一击。 高台紧挨着酒楼,大红色的帷幔在二楼的牌匾上围了一圈然后垂落在半空,电光火石之间慕熊拽住帷幔的一头,脚尖在高台边缘一点,身子如燕般轻盈地飞至半空。 迅猛的大刀刚好经过慕熊脚下,慕熊踩着刀面从女子头顶越过,下落的过程中帷幔被扯断,慕熊手腕一翻、一拉,女子手中的大刀就被缠住脱离女子的掌控。慕熊一脚踏在女子后背,借力缓冲落地,女子惨叫一声从高台上摔了下去。 胜负已分。 台下鸦雀无声,慕熊在人群中找到同样呆住的慕容,想也不想直接从高台上跳下,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慕熊畅通无阻地行至慕容跟前,她的眼睛很亮,与发怒时闪烁在瞳仁中似火星的光芒不同,这种亮是喜悦的,情难自已的,像是漂流在茫茫大海中的人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座岛。 碍事的人都散开,慕容的胳膊也终于得到了自由,她快走两步心急道:“气包熊你有没有受伤?” 她不懂武术、功夫那些,刚刚的打斗看得她心惊肉跳,两个人的动作都太快,她有的时候甚至只能看到一道道虚影,也不知道慕熊受伤了没有。 “没事。”慕熊淡淡道,其实身上出了很多汗,黏黏的有点不舒服,但那些都不重要。 慕熊激动地按住慕容的双肩,语*不自禁地上扬:“我会武功!” 她这样子真像得了大红花开心地等待父母表扬的孩子,慕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摸了摸慕熊的脑袋,像哄慕芍那样柔声道:“好厉害。” 慕熊眼睛亮晶晶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会武功。以后就可以保护你们了。” “那你以后可得保护好我们啊,熊大侠。”慕容嘴上打趣,心里想的却是,揉头发慕熊竟然没生气诶。 难得看到慕熊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慕容趁机又揉了几下。慕熊一头秀发被慕容揉得乱七八糟,她也不在意。 站在酒馆二楼外廊的女人将慕熊刚刚在台上的表现看在眼里,她对慕熊很满意,高声对楼下喊道:“还有人来比试吗?若是没有,那胜者就是这位女侠了。” 她的儿子铃儿就坐在她身旁,慕熊五官精致身手不凡,铃儿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听到母亲的话悄悄地拉了下母亲的衣袖,娇羞道:“娘,不用比了,我就要她。” 母亲本来就对慕熊挺满意,见儿子如此说当即便做了决定,她抱拳对慕熊行了一礼:“女侠请上楼。” 慕容用手肘捣了捣茫然的慕熊:“她们在比武招亲。” 慕熊很快明白过来,也握拳对楼上的人行了一礼:“在下对令尊儿子丝毫没有非分之想,上擂台纯属意外,因为不清楚情况,为了保命所以才和台上的人打了起来,若是给您添了麻烦还望见谅。” 铃儿母亲脸色有点难看,这女子说的合情合理,态度又不卑不亢,让她想发火都不成,更何况这个女子要是真不想娶铃儿她也不能强求。 铃儿是头一次招亲,本以为找到了如意夫人,结果被人当众拒绝,丢尽了脸面。他从小娇生惯养,自持清高,如今被拒自然气不过,当下便冲到楼下理论:“我哪里配不上你?能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气!” 慕容站得离高台近一些,慕熊的手还放在她的肩膀上,铃儿扫了一眼,目露不屑,他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像慕容这种瘦小的女子。 铃儿一肚子气正没地撒,故意撞了慕容一下:“整栋酒楼都是我母亲开的,我家境优渥,而且我长得这么美,这镇上所有男子的容貌都比不上我,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慕容被撞得踞趔,慕熊扶了一把,皱眉看向趾高气昂的铃儿,一改先前谦逊有礼的画风冷冷道:“就凭你蛮横无理还小肚鸡肠,谁愿意娶一个当街撒泼的男子回家?” 她未明说,但围观全程的人都知道她口中“撒泼”的男子是谁,铃儿气得用手指着她:“你!” 忽然他的衣服散开来,丝质的开襟长袍大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同款内裙,在这个世界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内裙站在街上,简直无异于慕容那个时代穿着比基尼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走动。 围观路人的重点立马偏了,一个个矜持地踏着小碎步伸长了脖子看。铃儿惊叫一声,吓的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去拉自己的衣服。 “快跑。”慕容抓住慕熊的手,趁乱跑出了这条街。 喧闹的人群渐渐消失在身后,慕容一想起刚刚铃儿见鬼般的表情就心情大好,将手中的腰带甩出各种花式,开心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小样儿,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慕熊看一眼慕容手中明显和铃儿身上的衣服是同一个款式的布条,再看一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眼前是慕容又蹦又跳的欢快身影,耳边是慕容张狂的笑声。 慕熊笑了笑,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算了,她开心就好。 现在天黑了,街上来往的人少了些,慕容在街上奔跑,头发被风吹得四处飞扬,身后的慕熊一直没说话,但是脚步声却很坚定,仿佛哪怕被她拉着跑到世界的尽头她也会永远跟随。 慕容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好了一些。 她拉着慕熊跑了两条街,路过一家兵器铺时停了下来:“我们进去看看。” 慕容和慕熊转了一圈,慕熊相中了一把剑,慕容掏钱买了,也给自己买了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匕首。 从兵器铺出来经过一家书店,慕熊多看了两眼,慕容注意到了,眼珠转了转便想通了缘由,拉着慕熊进去买了几本和剑法有关的书,收到书的慕熊眼睛一亮。 美人开心总是赏心悦目的,慕容忍不住盯着慕熊看,直到把慕熊看得窘迫了才感到好笑地收回视线。 两人往客栈的方向走,慕容发现慕熊时不时就会摸一下刚买的那把剑,不禁笑道:“这么喜欢啊?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想当文官吗?” 慕熊将剑挂在腰上,动作小心得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你当时问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确实是当文官,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才知道我原来是会武功的,我可以保护你们。” 慕熊在心里偷偷地想,慕容供她吃供她穿,而她保护慕容和慕芍的安危,这样就不算是吃白饭的了吧? 在山里的时候慕容就发现慕熊手上有老茧,当时便怀疑慕熊是个练过武的,如今慕熊慢慢想起自己的本领她其实也不太意外。 慕容笑笑,没舍得打击慕熊的积极性,扯了点别的话题。 她们边说边上楼,迎面和一个下楼的人撞上,慕容连忙扶住那人,歉声道:“对不起是我没注意看路,你没事吧?” 那人抬起头,竟是王琦。王琦脸上有些惊慌,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肚子,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掩饰性地捏住裙摆,低头小声道:“没事。” 说完也不等慕容回话,慌慌张张地跑出客栈。 此时已经很晚了,一个胆小的男子这么晚是要去哪?慕容看向慕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王琦很奇怪?” 慕熊微微皱眉:“有一点。” 慕容当机立断:“走,我们去跟着他。” 她们跟踪王琦七拐八绕地穿过一个胡同,最后来到一座破屋前,王琦在门外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才推门进去,屋子里坐着的人影在开门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第十四章 慕容和慕熊怕被发现不敢离得太近,过了一会王琦出来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进去前还是干净的裙子出来后中间就沾了许多灰,那位置正好在膝盖处,慕容不禁猜测他是不是跪下过。 两人早就找好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王琦没发现她们两,带着一脸痛苦的表情回去了。 慕熊准备出来,慕容一把拉出她,小声道:“再等等,还有一个。” 慕熊心下了然,又退回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比漫长,慕容无聊至极,安静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悄声和慕熊聊天:“你看到刚刚屋里面的那个是男是女了吗?” 慕熊回想了一下,摇头:“太快了,没看清。”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慕容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点点头,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过了一会慕容突然叹了口气。 慕熊看过来:“为何叹气?” 慕容做西施捧心状:“这个王琦雇人要杀背叛了他们感情的青梅,但他自己还在半夜出来跟人幽会,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熊眉头皱起来,眼中满是对这种行为的不赞同。 慕容接着道:“不过是人家前女友先背叛的,再找一个也没啥,既然拿了钱那刺杀任务就得继续做。” 慕熊以为她在担忧自己完不成任务,安慰道:“放心,还有我。你要是不想做,我可以替你去杀。” 慕容眨眨眼;“我不是在烦恼任务,我叹气是因为伤心。” 慕熊疑惑:“为何事伤心?” 慕容装模作样地又叹了口气:“唉,人家好歹有个可以半夜出来幽会的对象,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狗就觉得悲凉。” 慕熊嘴唇抿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慕芍的另一个娘呢?” 想起女主慕容就觉得倒胃口,聊天的兴致都掉下去一大半:“慕芍的出生纯属意外。她不喜欢我,我生完孩子她就跑了。” 这话半真半假。前半句是小说里的内容,慕容穿越过来的时候慕芍已经出生,而仰含韵也死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慕容无从得知,所以后半句自然是胡编的。 慕容说得轻巧,慕熊却听得难受。她沉默着拉过慕容的手,将慕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用力握紧。 慕容愣了愣,不明白慕熊是何意,不过她没问更没抽回手。慕熊的手较大而且十指修长,掌心的温度偏高,被这样一双手包住的时候很有安全感很舒服。慕容心想,送上门的便宜干嘛不占。 两人就那样心思各异,静静地握着手站在胡同里,谁都不愿先打破此时静谧的美好。 —————————— 夜色深沉,慕容等得胳膊被叮满了包也不见第二个人出来。看来要么是有地下道,要么是有后门,总之她们今晚是白等了。 慕容搓搓胳膊对慕熊道:“估计里面的那个人早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慕熊点点头:“好。” 慕容站起来,她忘了自己蹲的时间太久,结果还没站稳腿就一软,差点栽倒,幸亏慕熊及时扶住了她。 不过这扶住的地方……慕容低头看看慕熊横在自己胸上的手臂,慕熊的手正按在慕容的右胸上。 从慕容这个角度看过去,首先入目的是慕熊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紧接着是隐约能看到血管的手背,再往下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慕容看得双眼放光。 慕熊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抱歉。” 慕容嘿嘿笑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猥琐:“我的胸软吗?” 慕熊的耳朵尖红了,脸也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下流!” “哈哈。”慕容每次见到她这副明明很生气却碍于教养骂不出狠话的样子,心情都会莫名其妙地变好。 她来了点兴致,伸出一只手指勾了勾慕熊的下巴,故意用谴责的语气道:“明明是你先摸的我,你还骂我下流。” 慕熊躲了一下没躲开,她当真以为慕容因为被她摸到胸所以不开心了,心里觉得内疚,捂住自己下巴被慕容勾过的地方,吐吐吞吞道:“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憋笑憋得快内伤了,一脸严肃道:“嗯,没关系。” 她们原路折返回去,不料客栈已经打烊关门了,慕容就让慕熊用轻功带她飞上去,从窗户爬进房间。慕熊在后面护着,等慕容进去了然后自己才翻进来。 慕芍没被她们的动静吵睡,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慕容简单用水擦洗了一遍身子换上睡衣,她一出来,只穿了里衣的慕熊慌忙放下手中的外衣,端着盆迅速地进到屏风后面去,生怕跑慢一步就会被慕容看到自己穿里衣的样子。 在这方面慕熊那点小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慕容觉得好笑,伸长脖子小声戏谑道:“要不要我帮你擦啊?” 那边立刻传来刻意压低的、但还是掩不住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用!” 慕容眼睛弯成月牙,她都能想象得到慕熊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微微瞪大眼,脸颊绷得很紧,眼睛亮亮的,比夜晚的星空还要漂亮。 慕熊走得慌张,外衣松松地搭在桌子边缘,很快就滑掉到在地上。 慕容走过去捡起来翻看了一遍,发现衣服大臂处裂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想必是在今日比武招亲时被那个持大刀的女人砍的。好在只是衣服破了,胳膊没被划到。 所以她擦完身子出来前,慕熊是在对着这个破洞苦恼吗?慕容笑了笑,拿出针线盒坐下开始缝起来,等慕熊从屏风后出来时衣服也补得差不多了。 “你等会,马上就好。”慕容干得专注,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 慕熊的惊讶溢于言表:“你会缝衣服?” 慕容看了慕熊一眼:“很奇怪吗?” 慕熊神色有点古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缝纫是男子的活。” 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两人当初的棱角已经被时间磨平,慕容早过了刚开始那会一个不爽就和慕熊互怼的状态,听到这种毫不意外的言论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反驳,而是开玩笑道:“那你把我当成男子不就行了。” “这么可以……”慕熊嘀咕,声音小得仿佛喃喃自语。 她在慕容身边坐下,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将慕容的脸照出一股暖意,慕容缝补的动作十分流畅,一针一线都缝得很仔细。 慕熊盯着慕容灯光下微翘的嘴角,看着看着自己的嘴角也扬起一个弧度。 男子学缝纫是为了取悦女子,未出嫁的男子为父母姐妹缝衣服,出嫁的男子则只为自己的夫人缝衣服,那是男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 慕容缝好了把衣服递给慕熊,抬头一看愣了一下:“你傻笑什么?” 慕熊回过神来,躲开了慕容的视线,耳朵尖有点红。 她不肯说慕容也不强求,转了转眼珠,眼里露出恶作剧的精光:“我帮你缝好了衣服,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慕熊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知前面是个坑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想要什么感谢?” 慕容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不用太贵重的东西,亲一口就行。” 这种要求慕熊当然不肯答应,可是不感谢心里又过意不去,哪有平白受别人恩惠的道理?慕熊左右为难,窘迫道:“能否换一个?” “不行,就要这个。”慕容任性道,故意把脸凑过去,嘴巴里还发出模拟接吻的声响,“么么么。” 慕熊被那声音扰得心烦意乱,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去嘴。 慕容突然转过头快速地在慕熊脸上亲了一下。 慕熊僵在那里,耳朵却是整个都红了,眼睛微微睁大。 达到了预想之中的效果,慕容心情很好,撩完就准备开溜:“哎呀太困了我去睡觉了晚安么么哒。”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 那天晚上,慕熊失眠了。 第十五章 第二天慕容醒来,床上只有自己和慕芍,另一边空空如也,一摸,连被单都是冷的。 时间还早,客栈刚开门没多久,楼下只有三四个客人在安静地吃早点,慕容一眼扫过去,没看到慕熊。 她关上门想了想又去打开窗,窗外,慕熊正在楼下的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虽朴素却能叫人感受到充斥其间的灵气,慕容不懂剑术但也能看出慕熊练得很好。 慕容撑着下巴看。昨天才想起来自己会武功,中间只是看了几本剑法书,今天早上就能够把剑耍得有模有样,由此可见慕熊失去记忆前一定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有些东西是怎么藏也藏不了的,慕熊使剑时的气魄和灵活度都摆在那,即便是随意从街上拉个路人过来,都能看出慕熊适合使剑。像慕熊这种武功基础,没个七|八年是练不出来的。 一个从小练武的、出身在富裕家庭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钟离锦?这个想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脑海,很快又被慕容否定。 钟离锦身为这个国家的大将军,如果出了什么事决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大将军出事的消息朝廷可以隐瞒下来,那她前几天听闻大将军要来边界的几个城镇面见守城士兵鼓舞士气,顺便在边界城镇住下,以防蛮子突然袭击的消息又怎么说? 几个职位高点的士兵都和钟离锦打过仗,如果去的不是钟离锦本人,一下子就会被识破,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还是会败露。 朝廷犯不着拿这种事开玩笑,自己打自己的脸。如果钟离锦消失了,皇上要想隐瞒大可不必传出钟离锦要来边界的消息,直接说钟离锦受伤在家休养更万无一失。 那慕熊到底是谁呢?这个世界的人既崇文又崇武,稍微有点家底的父母都会让自己的女儿学武,而学武基本上都是从小开始,这样一算,符合标准的人还真不少。单凭家富和会武这两点来找,简直无异于海底捞针。 慕容叹了口气。 楼下练剑的慕熊突然收起剑,抬头看向慕容:“怎么唉声叹气的,昨晚没睡好吗?” 她停下来抬头慕容才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笑着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底,慕熊目光闪躲了一下,掩饰性地捂住自己的眼。 慕容被这可爱的反应逗笑了,心情愉悦地对慕熊招招手:“该吃饭啦气包熊,快上来吧。” 今天离开这个镇子就是森林,路上只能吃一些干粮,所以早上这顿就吃得跟以往的早餐有点不同,像中餐,还有炒菜。 姜新对刚下来的慕容招招手,又拍拍自己右手边的位置,示意慕容坐下。 慕容无所谓,抱着慕芍在姜新右边坐下,来晚了一步的慕熊只好坐到姜新左手边,表情有点臭。 慕容先喂慕芍吃饱,才用勺子挖饭往嘴里送。 姜新看着慕容每吃口饭都要掀一下面纱,心里都替慕容觉得费劲,伸出手去想帮慕容摘下来。 一只手比她更快,从旁边横|插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慕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淡,暗含着警告的意味:“你要干什么?” 慕容忙捂好自己的面纱,暗自责怪自己大意了。 姜新转过头看向板着脸的慕熊,看了一会然后挑起一边的眉毛,用另一只手给慕容夹了一筷子菜。 慕容没见过这种菜,尝试着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很好,于是吃光了,有好吃的自然心情不错,眼中就多了几分笑意:“谢谢。” 姜新对慕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炫耀又似挑衅。 慕熊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慕容碗里。 慕容懵了一瞬,心道这两人真是幼稚,无奈地笑了笑也把鸡肉吃了。 姜新夹菜慕容就笑得开心,她夹菜慕容的表情就成了无奈,慕熊心里有点不开心。 姜新继续不停歇地夹了一溜的菜到慕容碗里,慕容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连连摆手:“别夹了,我吃不掉。” 姜新和慕熊谁也没理她,两个人像是陷入了奇怪的比赛当中,拼着一股劲谁也不肯先停下。 慕容见劝不动,只好放弃了。 很快慕容面前就堆起一座小山丘。慕熊一开始还能和姜新争,后来因为离慕容太远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到最后这场比赛就成了姜新的专场。 姜新得意洋洋地看了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的慕熊一眼。 围观全程的慕容很无语,这两个人争啥呢?又没有奖励而且到最后痛苦的不还是她么,这么多菜都吃完那不得撑个半死? 姜新目光灼灼地看着慕容,慕容仿佛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类似于“你敢不把这碗饭吃完试试”的杀意。 慕容小心脏一颤,拿碗的手抖啊抖。 忽然眼前一花,手中的碗消失了,面前多了一碗被人啃了一半的白米饭。 慕熊闷头将小山丘全吞了,动作快得犹如非洲难民救济现场。 桌子上已经没剩菜了,慕容嘴巴张了张,一脸懵逼:“……卧槽,你好歹给我留点菜啊!” 慕熊摸着自己吃撑的胃,痛苦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还不忘刻薄补刀:“不行!” 慕芍兴奋地扔下正在玩的筷子,爬到慕容跟前,伸手:“娘你说脏话了!” 慕容:“……”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两一个亿!慕容满脸郁闷地掏出一个铜板放到慕芍手心,憋屈地捧起慕熊啃剩下的半碗凉米饭吃掉。 —————————— 几人吃完饭开始上路,马不停蹄地穿过森林进入官道,越靠近菎索镇路上人越少,官道两边不光是店铺,就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黄沙漫天飞舞。 很快城门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合,不用守卫拦截,慕容一行人主动勒马停下。 站在城门上,看起来像是守卫中的小头目之类的人对慕容她们高喊:“来者何人?” 张霖下马,抱拳行礼:“在下姓赵,是个教书的,因家宅着火,所以前来投奔亲戚。这是内人,她们是我的女儿和孙女。” 小头目的目光一一从慕容几人脸上扫过:“朝廷前几日下令,往后每日必须申时关门。尔等明日再来。” 既是如此,那她们也只好返回森林,在森林里住一晚,等第二日再来。 几人驱马往回走,谁都没有说话。李梓最沉不住气,好奇地问张霖:“这规定是昨日才定的吧?不然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张霖不语。李梓习惯了她冷淡的性子,也不恼,自顾自地说起来:“而且申时就关城门也未免太早了吧!天都还亮着呢。你说,为什么要这么早关门啊?” 没人接话,王琦是男子不懂政治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张霖和姜新面色如常沉默地坐在马上,慕熊眉头微微皱着,然而眼里却没多少疑惑。 气氛安静,只有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哒哒声。 李梓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愣头愣脑地又嚎了几句。 慕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这里距边界很近,如此早便关城门只有一个可能——恐怕菎索镇内已是一片大乱,就算不是,那离两族大战也不远了。 第十六章 慕容几人返回森林,打算在草地上凑合过一晚,好在现在是夏天,用衣服当被单垫在底下睡一晚也不成问题。 时间还早,张霖和李梓找了些干树枝和干草来生火烧水,慕容自告奋勇去找吃的,慕熊犹豫了一下,跟上慕容的脚步。 慕容问慕芍:“芍儿晚饭想吃什么呀?” 慕芍低着头想了想,一条小溪出现在视野中,慕芍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小溪对慕容兴奋道:“要吃鱼!” “好嘞,芍儿乖乖呆在这里等着,看娘大展身手。”慕容在慕芍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将慕芍放下来,撸起袖子。 溪水清澈,从岸上往下望,能清楚地看到几只大小各异的鱼在水底慢悠悠地游来游去,鱼嘴偶尔俏皮地一张一合吐泡泡。 为了不惊动这些鱼,慕容没敢下去,整个身子都趴在岸边,瞅准了一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魔爪,抓住了一条鱼的后半截。 溪里的鱼受惊四处逃窜,那被抓住的鱼奋力挣扎,鱼身太滑,慕容一不留神就让它给逃了。 “哎!”慕容心一急,撑起上半身猛地往前够,结果溪边的泥土也滑,慕容猝不及防“跐溜”一下掉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慕容还没开始扑腾就感到有人抱住了她的腰,下一秒她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慕熊一手稳稳地抱着慕容,另一手扒开湿透了贴在慕容脸上的头发,满脸焦急和担忧:“没事吧?” 慕容呆呆地看着她,不说话,浑身僵硬得像没有生命的木偶。 见她这副模样慕熊顿时心慌了,抬手去掐慕容人中:“你别吓我……水底有石头,撞到脑袋了吗?” 慕容忽然像喷泉一样把灌到嘴里的溪水喷出来,慕熊和慕容正对面,当即就被喷了一头一脸,她还处在提心吊胆的情绪之中,毫无征兆地被来了这么一下,立马懵逼了。 “哈哈哈哈。”慕容爆发出一阵大笑,慕芍在岸边拍着手咯咯咯。 慕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有水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滑下再沿着下巴低落,她也不管就那样站着看慕容,气得脸皮子都抖了一下,还不忘附近有外人忍耐着不怒喊慕容的真名。 “哎呀气包熊生气啦?”慕容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还嬉皮笑脸地抬手去掐慕熊的脸,大惊小怪地呼喊,“哇塞手感好好!” 慕熊还在气头上,立刻板着脸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慕容的手。 慕容挑眉,不让她得逞那她还偏要得寸进尺了。慕容的好胜心被挑起来,蹲下来就往慕熊身上泼水,嘴里还不怕死地挑衅道:“来啊,来打我啊!来互相伤害啊!” 慕熊跟木头似的定定地站着,也不还手,任由慕容泼了她一身水。她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会那么生气了,但还是不想理慕容。 单机久了也没意思,慕容渐渐停下来,坐到岸边中场休息。 慕熊站了一会,动了动腿,转身从小溪中央往岸上走。 慕容看着她,慕熊浑身上下全湿透了,淡蓝色的外衣和纯白的里衣都成了透视装,牢牢地吸在身上,将慕熊前翘的好身材展露无遗,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像是某种运动过后的样子,无比性感,无比诱惑。 慕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跳起来跑到慕熊跟前。 慕熊站定,看着慕容,虽疑惑,但因为还没完全消气,所以没说话。 慕容愣愣地看着慕熊沾满水珠的湿润脸庞,刚刚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现在回过神来不知道说什么。 眼角余光瞥到慕熊层层透视衣下隐约露出的红色,鬼使神差的,伸手托了一下慕熊饱满的部位:“你穿肚|兜不怕时间长了这里会下垂啊?” 慕熊脸色一变,心脏突地一跳乱了节奏,想也不想用力挥开慕容的手。 慕容被挥得整个身子向后仰,失去中心晃来晃去,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扑腾,眼看就要栽倒。 “小心!”慕熊一惊,去拉慕容的手。 上钩了。 慕容勾起嘴角,惊慌失措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奸笑,在快要被慕熊拉住的那一刻化被动为主动,反拉住慕熊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两人谁也没能幸免,双双倒进溪里。 恶作剧成功,慕容幼稚地在心里比了个“v”,坏笑着抬起头,却掉入一双清透沉静的眸子里。 慕熊的眼眸比玻璃珠还要清澈,琥珀色的瞳仁里似有流光,微微闪烁着,明亮而有神,当她用这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她的全世界里只有你一个。 慕容下意识地放慢呼吸,头脑昏昏沉沉的像是飘在云端,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两人之间的气流都仿佛带上了温度,缓缓地温柔地包裹住她们,一呼一吸都能甜到心里。 慕熊凝视着慕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两人的唇瓣越离越近……慕熊猛地直起身站起来,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清凉的溪水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慕容的小腿肚,慕熊已经慌慌张张地上岸回到集合的地方,慕容维持着后仰撑地的姿势呆坐在水中,从慕熊发梢滴落的水珠还残留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姣好的面容滑至下颚,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过了好一会,慕容沉默地抹了把脸站起来。 ———————— 李梓见慕熊两手空空地回来,不禁问道:“你们找的食物呢?” 慕熊眼神闪躲了一下,没说话。 慕容抱着慕芍从慕熊身后走出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语调轻松地和李梓扯皮:“别提了,刚刚抓到一条鱼结果让它给跑了。其它鱼见那条鱼被抓了,逃得比什么都快。” 说完侧头笑问慕熊:“对吧?” 慕熊看着慕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甘心,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细想更是杂乱无章不知缘由,最终还是不想闹得太僵,垂下眼帘轻“嗯”了一声。 李梓心大,压根没察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一拍大腿嘲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幸亏我中午还剩了不少干粮,大家凑合凑合也能管一顿饭。” 慕容笑笑,干脆坐下和李梓天南地北地海聊。 慕容本以为慕熊会因为尴尬而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但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慕熊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主动把后来摘到的果子分了一些给她,她问话慕熊也会如往常那样回答。 晚上,大家挨在一起睡了,王琦是男子,单独睡在离她们较远的地方。 慕容摸摸已经睡熟的慕芍,她睡不着,过了一会翻了个身,慕熊就背对着她睡在她旁边,似乎也已经睡着了。 月光在慕熊身上勾勒出一条起伏有致的弧线,这美景比大自然的还要具有吸引力,慕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当初收留慕熊是为了等慕熊恢复记忆,然后利用慕熊来找出仰含韵的死因。如今动机没变,但感情似乎有点变质了。 慕熊身材好,长得也不错,性格虽然不讨喜,但也不必担心她会嘴碎,和这样的人发生一|夜|情其实不吃亏。至于交往……如果她们互相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刚刚慕熊是想吻她的吧,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也不是全无感觉的? 慕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黑暗中,慕熊睁开眼睛,慕容的呼吸已是睡熟后的平稳,她轻轻翻个身面朝慕容,盯着慕容的睡颜看了很久,慢慢、慢慢地探过去,覆上慕容的双唇。 第十七章 翌日,菎索镇一家小客栈的包厢内。 张霖特意避开王琦,把慕容和慕熊叫到房间里,李梓坐在张霖的右手边,姜新则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门一关,张霖便对慕容道出叫她们过来的目的:“因为此次的任务是你的考核内容,所以我们三个不会对你施以任何援手,该如何刺杀全靠你自己决定。” 慕容眨眨眼:“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张霖:“若你没能完成任务,那就由我们三个继续。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办好。” 慕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就猜到任务不会这么简单就完成,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依赖别人,现在听到张霖如此说,她也没感到失落。 张霖看了慕熊一眼,最后对慕容补充道:“她可以和你一起行动,但杀死任务目标的必须是你自己,不然不算通过考核。” —————— 从张霖房间里出来,慕熊脸上没什么表情,她问慕容:“你准备下一步做什么?” 慕容想了想:“先去搜集下情报吧。” 慕熊:“好。” 慕容拉住她:“等等,慕芍还在房间里。我去抱她出来,一起。” 在这方面慕熊始终不太赞同她:“你这样未免太宠着她了,她是女孩不是男孩,哪有那么娇贵?你也该让她学会一个人独处了,以后多的是她一个人办事的时候,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待在她身边吧?” 慕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她跟她那个时代初为人母的年轻人拥有同样溺爱孩子的坏毛病:“她还小,到时候再说呗。” 慕芍很懂事,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不吵不闹,她踩着板凳把桌子上的水壶拿下来放到地上,然后蹲下来,自己跟自己玩过家家。听到开门声,她立刻放下水壶一颠一颠地跑过去抱住慕容的腿:“娘。” “芍儿真乖。”慕容亲了慕芍一口,牵着慕芍的手下楼。 这次的刺杀目标也就是王琦的青梅,名叫罗一,是菎索镇所属县的小县令,要想刺杀,首先得弄清楚她的住宅在哪。 慕容和慕熊从客栈出来,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敢到处晃悠,只沿着大道的一边溜达,途中时不时地拦住某个路人问一些和罗一有关的话题,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罗一是刚来的县令,但近日身体有恙几乎不上公堂;其母想抱孙子,找了媒人说了好几桩媒,经常可见貌美如花的男子在罗府进进出出。 慕容听完不禁感叹,都病了还要坚持相亲,为了和美人卿卿我我竟然置工作于不顾,可真应了王琦当初说的那句花心又多情。 慕容和路人道谢,那路人目光越过慕容的肩膀,下一刻像是见到救世主一般,立刻跪在了地上,恭敬地磕头。 路人见慕容和慕熊两人还站着,不由心急,维持着伏地的姿势对她们小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跪!大将军来了!” 菎索镇地处边界,隔着一条说的好听但现实中随时都可以被踩踏到支离破碎的界线,蛮横的外族在线的那头虎视眈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百姓终日难眠,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脸上具是困苦日子和精神紧绷带来的压抑。 但是现在,这些人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希望的光,狭窄的道路中央是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她们腰佩长剑下骑高头大马,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围在中间,威风凛凛地穿过长街,所经之处百姓皆自愿俯首下跪。 慕芍被这阵仗吓到了,紧紧抓着慕容的前襟。 慕容站着没动,慕熊也没动。 在一群四掌着地的人中有两个立着的,对比明显,一眼便能注意到。队伍中的带帽女子向慕容她们看过去,黑色的厚纱从帽檐垂下,遮住了脸庞,叫人看不清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慕容定定地看着那女子,队伍越来越近,女子胯|下的马已经行至慕容跟前,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将遮住女子的黑纱吹起来一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巴和嘴唇。 慕容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神经质般地强迫自己和那女子对视。 那女子看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重新直视前方,领着她的士兵们绝尘而去。 “慕容?”慕熊小心翼翼地握住慕容的手,轻声呼喊。 慕容像是从梦中惊醒,浑身抽搐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慕熊。 “你的手在发抖……”慕熊更用力地握住慕容的手,脸色有几分难看,“刚刚那个人……” 她没把话说完,怕触碰到慕容的伤疤使慕容再受到刺激。 “娘……”慕芍也是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了……我没事……”慕容深呼吸了一口气,和那人对视时的一瞬间她的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那恨意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怨和惧,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这种感觉明显不是她的,她对那人的了解仅限于文字,所以只可能是仰含韵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怨念,记忆的碎片在眼前一闪而过,速度太快慕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慕容眼神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转身往回走:“我们走吧。” 慕熊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路无言。路过一家服装店,慕容拉住慕熊:“陪我进去买条裙子。” 慕熊任由她拉着,问道:“买裙子做什么?” 慕容又恢复到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当然是穿啊。” 她扫了一圈货架上的成品,直接指着其中一条对老板道:“这件我买了。” 付完帐慕容拿着衣服回客栈,换上新买的裙子,一边不停地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各种臭美,一边问身后的慕熊:“好看吗?” 这个世界里的女子多半穿裤子,男子多半穿裙子,女子若是穿了裙子那定会叫人笑话,慕容还没胆子特立独行到那个地步,可是每到夏天还是会忍不住怀念一下穿越前日日穿清凉短裙的感觉。 现在终于穿到了向往已久的裙子,慕容难免有些小雀跃,捏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 慕容浑身上下除了胸小外几乎没什么缺点,她的个子跟这里的女子比起来较矮一些,套上裙子裹上束胸再梳个男子华美的发型,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可这样的慕容凭什么要给别人看?慕熊心下烦躁,皱眉瞥了慕容一眼:“不好看。脸上粉也抹多了,跟鬼一样,真丑。” 她说这话时语气自然不好,可她没注意到。慕容听完她的评价当时就不高兴了:“哪里丑?我不就是胸小了点,也得亏我胸小才能假扮男子接近罗一,要你你能做到吗?” 她骂完才发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再看一眼跟木头似的绷着脸沉默挨骂的慕熊,顿时没了吵架的兴致,抱起慕芍离开房间。 慕容气得在走廊里来回转了几圈,有不少楼下的女客人注意到她,假装喝酒实则偷偷朝她看,眼中满是惊艳。 慕容注意到她们的反应,又重新找回了点自信,气消了大半。她带着慕芍不方便去罗府打探消息,站着思虑了一番,掉头去敲李梓的房门。 把慕芍安顿好后慕容从李梓房间里出来,准备现在就去罗府。 慕熊等在楼梯口,身上穿着从店小二那里借来的旧外衣,拦住慕容:“我跟你一起去,假装成你的仆人。你……” 后面的话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慕容看着她,她早已经不生气了,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笑起来:“好。” 第十八章 慕容和慕熊按照路人提供的路线成功找到罗府,走到门口被守门的下人拦住。 慕容从怀中拿出一块银子塞入下人手里,谄媚道:“听闻罗大人近日在寻夫君,我也想来试一试,还望您帮我在罗大人父亲面前美言几句。” 那下人掂了下银子,露出个“算你识相”的表情,跑进府内。 不一会儿罗一父亲从里面走出来,他上下打量了慕容几眼,语气冷淡道:“把面纱摘了。” 慕容毫不犹豫地摘了面纱露出脸,罗一父亲眼睛一亮,他身后刚拦住慕容的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罗一父亲对慕容的面容很满意,一改先前对慕容爱理不理的态度,热络地拉过慕容的手,领着慕容进罗府:“你叫什么?你应该早点来的,你长得这么美,我女儿若是见了你啊肯定喜欢。” 慕容假装害羞地用袖子捂住嘴:“我叫郝美丽。您过奖了,美丽不过是个没见过市面的毛头小子,哪有您有气度有风韵,美丽的美还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罗一父亲明知慕容是在拍马屁,可听了这话还是开心,心里对慕容越发满意。 他领着慕容走到罗一房间,进去前他特意和慕容解释了一句:“罗一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吹风,只好在房间内见面,希望你不要介意。” 慕容摇头:“没事。” 罗一父亲这才放心,敲门后屋里的下人来开门,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慕容跟在罗一父亲身后,这才见到罗一的真容——那是一张意料之外的清淡寡|欲的脸。 许是提前有下人打过招呼,罗一已经坐在桌边等候,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来:“父亲。”说完她看了慕容一眼,惊艳了一瞬,又很快熄灭。 “这是郝美丽,这是犬女。”罗一父亲为两人互相介绍,“你们慢慢聊,我就在外间。” 为了避嫌他走时没关门。慕容和罗一分别坐在房间两头,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慕熊身为“仆人”则静立于慕容身旁。 慕容本想如这个世界的男子那样矜持一下,结果等了半天罗一也只是安静喝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当她不存在似的。 不对啊,这个小县令不是出了名的贪图美|色吗? 慕容无法,只得先打破沉默,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男子:“大人很喜欢品茶?” 罗一端茶的手顿了一下,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嗯。” 慕容趁机把腿往前伸,悄悄拉高自己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玉般诱人的小腿。 罗一果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朝她□□的小腿看过来。 慕容暗笑一声,正准备不显山露水地说几句话把气氛制造的暧昧一点,突然感到手中的裙子一抖,脚踝上有布料滑过的触感。 慕容低头看看又被遮住的小腿,旁边慕熊正一脸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 慕容看看她,慕熊目不斜视。 没肉可看罗一又开始沉默喝茶,慕容咳了一声给慕熊一个警告,罗一听到咳声又抬头看向慕容。 慕容心道好机会,重新拉裙子露腿:“那大人除了喝茶外可还有别的爱好?” 罗一的目光再次看过来:“有,看书。” 手中的裙子一紧,慕容早有所料,上一次是她拿松了,没注意才让慕熊钻了空子,这次绝不能再让慕熊给破坏了! 慕容用力握住裙子上端和慕熊暗暗较劲,她相信以慕熊的聪慧不会不明白她刚刚咳嗽的含义,但慕熊像是存心和她过不去一样,往下拽的气力比什么时候都大。 保守也得看场合啊! 慕容浑身憋着一股劲,气得肺都要炸了,偏偏面上还要保持微笑,一句话不自觉说的断断续续咬牙切齿:“那,大人!都看过,什么书!” 罗一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不悦:“《诗书》、《五经》之类。” 慕容继续:“好巧,我也!看过《诗书》!” 罗一目露意外,来了点兴致,读过书的男子可不多见。 她正要说话,却听“刺啦”一声,慕容的裙子终于在两人的拉锯战中阵亡,裂成了碎片,从膝盖往下,露出整条小腿。 罗一突然站了起来,疾步朝慕容走来。 慕熊一言不发,上前一步站在慕容侧前方挡住慕容。 慕容以为罗一色|心发作,也慢慢站了起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罗一。 不料,罗一路过慕容直接走到大开的门前,她居高临下看着慕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厌恶,对慕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冷冷道:“郝公子请回吧。” 慕容被赶出来的时候嘴巴还维持着因过度震惊而微张的造型。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道德败坏的好|色女人竟然在一个貌美如花的“男子”走光后将“男子”赶出了家门! 慕容开始怀疑人生:“哦买嘎……” “胡言乱语什么。”慕熊脱下自己的外衣围在慕容的腰上,正好挡住慕容裙子烂的那块地方。 没了外衣只剩下一件里衣,光天化日的只穿里衣慕熊觉得羞耻,臊得脸都红了,拉过慕容的手快步离开。 慕容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罗府。难道罗一不像她想的那样沉迷美色,她其实是个正人君子? 慕容这样想着,结果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现实打脸。 她们回客栈后王琦来找她们,说是心里烦躁想让她们和他一起到外面走走。 慕容秉持着“雇主的要求都敢拒绝,那你是不想要工资了吗”的理念,答应了。慕熊也没意见。 她们回房间换了件衣服然后和王琦逛到附近一块人少的空地,空地前方有个池塘,池塘边的那棵杨柳树下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哦不,是男的单方面抱着女的。 在这个女尊的世界活这么久,慕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主动的男子,不禁为他的勇气鼓掌。 那女子不知说了什么,抱着她的男子泪如雨下,伤心地离开了。 慕容仔细一看,那个女子不就是罗一吗? 啧啧啧,原配撞见自家夫人和小三幽会现场。 王琦眼眶中有眼泪在打转,转身欲走。 罗一已经看到了她们,冲过来一把抓住王琦的手腕,喜不自胜:“琦儿?” 王琦的眼泪流下来,恨恨甩开她的手:“你不要喊我!你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还喊我做什么?去追你的可人儿吧!” 罗一将他抱在怀里用胳膊禁锢住,放低姿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是母亲找人伪造我的字写那些话让你以为我不爱你了。我一直都想去接你,但是母亲不同意,后来我感到蹊跷,这才发现母亲在背后做了那些事。我和母亲撕破了脸,她就把我困在这菎索镇。” 他激动又幸福地笑起来:“幸好你来了。你来找我的是不是?你还爱我的是不是?” 王琦的嘴唇在发抖,半信半疑地看着罗一:“真的吗?” 这三个字一出来慕容就猜到了结局。要真是不相信,谁还会问这种废话?“真的吗”三个字不过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期望,因为还爱着,所以主动抛出了机会。 果然,最后王琦选择相信罗一。罗一充满爱意地看着王琦:“我想今日就和你成婚。” 在场所有人除了说这话的罗一外齐齐一惊,王琦意外又喜悦:“今日就成婚?会不会太匆忙?” 罗一:“趁母亲还未回来没法干预我们,我想早日和你确定下来,这样就算母亲回来后不喜欢你,她也不能硬拆散我们。” “好。”惊喜来的太突然,王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感觉像在做梦,“那我可以邀请我的恩人们来参加吗?” 罗一宠溺地看着他:“当然可以。” 王琦得到允许于是面朝慕容和慕熊,满怀期待地问道:“郝美丽郝生气,你们可以来吗?” 在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感情大戏的慕容蓦地被点到名,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们?” 王琦心怀感激,恭敬地对她们磕头行了一礼:“要不是你们带我来菎索镇,我也不会和罗一重逢,更不会解开误会。没有恩人们的帮助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不招待一番实在过意不去,希望恩人们不要拒绝。” 慕容眨眨眼,觉得古人真是糊涂,太过重义,明明她们什么忙也没帮,能和好如初全是命运的功劳。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有免费的喜酒不蹭不是慕容的作风。 她用胳膊肘捣了捣慕熊,小声道:“我打算去,你去不去?” 她去慕熊自然也去。 王琦回客栈收拾包袱,又邀请张霖、李梓和姜新也去参加他的婚礼,几个人都同意了。王琦和罗一晚上成亲,中午说什么都非要宴请慕容几人作为答谢,慕容她们推辞不过,一起去罗府吃了顿丰盛的午饭。 因为晚上还要参加婚礼,慕容几人午饭后就直接留在了罗府。 慕容抱着慕芍中午睡了一觉,然后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慕芍还在睡,慕容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门,正好见到罗一穿过她房间的走廊,一脸的忐忑和紧张。 慕容小声喊她:“发生什么事了?” 罗一似乎很急,匆忙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说:“大将军到府里来了!” 第十九章 钟离锦来了。 就在这座宅子里,只和她隔了两三百米的距离。 慕容一时品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钟离锦来罗府干什么?来看望罗一?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先不提钟离锦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竟然会屈尊降贵拜访一个地方小镇的县令,光是罗一路过她房间时紧张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两人私下里交集甚少。于公于私都说不通。 慕容不太情愿地想到那个最可能的结果,如果钟离锦的突然造访不是为了罗一,那就只能是别人…… “娘。”慕芍睡了一中午自己醒了,她一睁眼就开始寻找慕容的身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用肉呼呼的小手去贴慕容的后背。 慕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动了动,才发现身体有点僵。她将慕芍抱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地抚摸慕芍的脑袋,却不说话。 慕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慕容:“娘你不开心吗?” 慕容摸头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低头对上慕芍的眼,低声问道:“芍儿,娘问你,如果有个富人来接你,她可以带你去过更富裕更舒心的生活,你会跟她走吗?” 她说完又觉得慕芍可能听不懂其中的某些词汇,补充了一句:“你跟她走了就可以有吃不完的酥饼和芝麻糖,可以有穿不完的好看的衣服,你会跟她走吗?” 慕芍揪住慕容的前襟,一眨眼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小表情委屈极了:“娘你不要我了吗?” 慕容见不得她难过,心疼地摸了下她的脸:“娘不会不要你,只是如果可以选,你会跟哪边?” 慕芍得到保证又露出笑:“娘去哪我就去哪。” 慕容鼻子一酸,将慕芍拥入怀中抱紧。 房门被人敲响,匆忙跑来的罗府家下人在慕容房外喘着气说明来意:“郝美丽小姐,将军让您去沁香院里一趟,将军说她有话要和您说。” 该来的迟早会来。慕容打开房门,在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已经没了和慕芍说话时的担忧和不安,有的只是坚不可摧的嬉笑表情:“好的,这就去。” 那传话的下人闻言退到一边静立于门外等候,慕容回屋里。慕芍还坐在床上,看到她回来开心地张开双手。慕容过去给她穿好衣服。 慕芍配合慕容的动作伸手蹬腿,满心好奇:“娘,我们要去做什么?” 慕容给她扣好最后一个扣子,声音平静眼神坚定:“我们去打一场没有硝|烟的仗。” ———————— “郝美丽见过将军。”慕容进了院子,放开牵住慕芍的手,站着对坐在石桌旁戴帷帽的女子行臣子礼。 戴帷帽的女子还未说话,立于一旁的侍卫先看不过眼,怒喝道:“大胆刁民,见到将军还不快跪下!” 慕容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动也不语,侍卫更怒,长剑出鞘,拔剑欲指慕容。 戴帷帽的女子抬起右手虚挡了一下,侍卫虽不甘心,但也只好收剑退下。 帷帽女子仪态优雅地站起来,从容踱步至慕容身前,凝视了慕容一会,淡淡开口:“你刚才说你叫郝美丽?” “是的将军。”慕容不卑不亢道。 帷帽女子的视线在慕容遮容的面纱上扫过,却并未出言命令她摘掉:“我看你有些眼熟,不知四年前你可曾去过旻延河河畔观赏荷花?” 慕容眼皮猛地一跳,旻延河就是当初仰含韵和钟离锦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次仰含韵在河边赏花,偏偏当时看荷的人还挺多,混乱中仰含韵被人撞进河里,仰含韵不会游泳,在河里挣扎呼救,被正好路过的钟离锦所救。 这话无疑是在试探。 慕容面上表情不变,睁眼说瞎话:“不曾。郝美丽长相平平,趋于大众,将军觉得郝美丽眼熟定是错觉。” 帷帽女子丢的球又被慕容滴水不漏地丢了回来,她沉默了一阵,低头,看到正抓着慕容裤脚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的慕芍,语气不自觉软下来:“她是你女儿?长得可真像你。” 慕容没接话。 帷帽女子也不在意,蹲下身看着慕芍,问慕容:“我可以抱抱她吗?”说话间已经向慕芍伸出手。 慕芍张嘴用尽全力狠咬了那逼向她的手指一口,差点把女子的手指咬下来一截。 帷帽女子尴尬地收回手,指节处破了的皮往外翻,一片血肉模糊。 慕容将慕芍抱起来,赞赏地摸了摸慕芍的脑袋,抬眼看向女子时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将军莫要和可爱计较,可爱她还小不懂事,分辨好人坏人全靠直觉,以前遇到那些玩弄别人感情还不负责任的女子也经常会咬。哦当然了,将军英明神武坦荡磊落,怎么会是不负责任的人呢。” 慕容指桑骂槐骂了个爽,刚巧慕芍此时因为含过手指而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 黑纱挡住了女子的脸,慕容看不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能看到女子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想必是气得不轻。 慕容心情大好,抱着慕芍微微躬身,表面功夫十足:“将军若是无事,那美丽便告辞了。” 不等帷帽女子说话,慕容直接抱着慕芍离开,身后那人也未阻止。 待慕容走后,慕熊从假山后绕出来,脸上冷得都能掉出冰渣:“你特意在郝美丽来之前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 帷帽女子不答反问:“你喜欢她?” 慕熊脸色一变,神情有些慌乱和无措,嘴巴却还在逞强:“笑话,何出此言?” 帷帽女子不急不徐道:“你若是真不喜欢、不在意,还会在明知此举有违道义的前提下依然躲起来偷听?这院子的后门就在你的藏身之地附近,凭你的武功,想走谁又能拦得住?” 慕熊到底是不擅长说谎,沉默了。 帷帽女子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叹了口气,深感命运弄人:“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对我们而言,‘自由’是生来就被剥夺的东西。你可知,你这样便是个断袖了?你可知,断袖会遭受世人多少非议?” 慕熊脸色难看起来,不知是为自己是个断袖还是为她说到断袖时话里不易察觉的轻视。 帷帽女子掀开厚纱,整张脸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慕熊看清她的容貌后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满眼震惊。 —————————— 慕容从院子里出来,因为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所以心情不错。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去了隔壁慕熊房间,想找慕熊分享一下心中的得意。 但是敲门半天都无人应答,估计是出去了吧,慕容这样想。反正现在没事可干,不如去柴房替慕芍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糕点,于是慕容脚下一拐,抱着慕芍去了柴房。 另一边,慕熊在和帷帽女子长谈一番后,魂不守舍地跨出小院。 她脑中不停地回放着刚刚帷帽女子和她说过的话,头脑昏昏沉沉的,低着头走路也不看方向。 “慕熊啊,你是个断袖了。” 慕熊一惊,猛然转身四处张望。走廊上空空如也,只有夏日清凉的微风从耳边柔和地拂过,哪里有什么人?哪里有人说话? “气包熊。”慕容从拐角处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盘子,慕芍抓着她的裤脚走在一边。 慕容把盘子伸到慕熊跟前,抬眼看到慕熊的表情吓了一跳,拍拍她的肩问道:“你便秘了?脸色这么差。” 慕熊像是肩膀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十章 慕容的手还维持着拍肩的姿势,尴尬地停留在半空。 她扯扯嘴角,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假装自然地收回手。 收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抓住,慕容向对面的人看过去。 慕熊心虚地撇开头,不与慕容对视。刚刚那一瞬间慕容失落的神情撞进她眼里,心中一动,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把慕容的手抓到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伤了慕容的心,感到愧疚,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之前的躲避,情急之下一低头,看到慕容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盛有东西的盘子,如蒙大赦地吐了口气:“这是什么?” 慕容哪里看不出她这是在逃避刚刚的失态,不过既然慕熊不想说那她就不问。她眨了眨眼,僵硬的神情缓和下来,回道:“这是薯条,我炸的。” 说着把盘子重新递过去:“你尝尝。” 慕熊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这种食物,乍一看跟外面小摊上卖的那种炸的长条状的甜零食很像,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个的外皮是金黄色的,颜色要比外面的那种浅很多,而且闻起来味道也不一样。 慕熊在慕容期待的目光中捏起一根放进嘴里,随即眼睛一亮。 古人口味普遍偏淡,慕容只在上面撒了点盐作调料,就足以让慕熊回味无穷,赞不绝口。 慕容受到夸赞自然开心,仰着头看她们的慕芍却不开心了。 她觉得娘的注意力都被慕熊给占去了,自己还没吃到多少好吃的,失宠又失食,顿时心里不是滋味,拽住慕容的裤腿用力往下拉了一下:“娘,我也要吃!” 慕容蹲下来把盘子塞到慕芍手里,等慕芍拿稳了才放开,摸了摸慕芍的头:“乖,去屋里坐凳子上吃。” 慕芍向来听慕容的话,奶声奶气地说了声好,就捧着盘子进屋里了。 慕容拉过慕熊,一起进屋。 慕熊任她拉着,嘴上问道:“来你房间做什么?” 慕容没有立刻回答,把她带到床边,然后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倒在床,卷起袖子绕到另一头,脱了鞋子上床:“给你按摩,放松一下神经。” 慕熊脸皮薄,不好意思平白接受慕容的服务,动了动想起身推辞,慕容似有所料,一边轻柔地按摩慕熊的太阳穴,一边俯下|身在慕熊耳边低声道:“别动。” 温热的呼吸喷到耳朵,顺着耳道打着璇儿钻入神经,痒痒的…… 慕熊浑身小幅度地抖了一下,耳朵尖红了,软软地躺回去,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慕容的手指短,但胜在纤细有型,再加上她力度拿捏得刚好,被这样一双手贴着头皮按压揉捏,是一种享受。 很快慕熊就进入状态,身体也渐渐放松。 就在她舒服得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头上的触感消失了。 慕熊去看头顶,没看到人,撑起上|半|身,发现慕容跑到了她左手侧,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慕容道:“我突然想起来,微|博上都说刚刚那个角度,你自以为很美,其实下面的人往上看却是丑到爆。” 慕熊又躺回去,以她现在的角度来看,慕容的脸比往常的要扁,下巴占据了视野的一半,肉嘟嘟的都快成双下巴了,本来没有的换个角度都有了,而且越过下巴再往上看,眼睛压缩成了一条缝几乎看不见,正对着的只有俩黑洞洞的鼻孔……确实挺不美观的。 慕熊心直口快,没考虑太多,微微笑着说了:“是挺丑的。” “……”慕容正在按摩的手一顿,起身下床。 慕熊顿时感到后悔,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她刚才那句话不是在说慕容长得丑,只是觉得慕容说的有关角度的问题挺对的。她还未出声就感到自己被推到了床边,再一看,慕容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小凳子,贴着床沿而坐,和她隔了一段距离侧对着。 距离拉远视觉效果好了很多,慕容满意道:“就这样坐,不改了。” 她这样坐慕熊就能在按摩的过程中看到她。慕熊笑容又扩大了一些,尽管还是笑得不太明显:“好。” 慕容手上按摩,眼睛也没闲着,看看慕芍再偷偷盯慕熊几眼,一边偷看一边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不能怪我变|态,要怪就怪慕熊长得太好看了。 第一次见到慕熊的时候慕容就有被对方的美貌惊艳到,要不然在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她也不会萌生过发生一|夜|情的念头。 慕容盯着盯着就发现一件事情,指了一下慕熊的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到:“欸原来你的眼睫毛这么短啊。” 慕熊慌忙捂住自己的眼,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拿开:“……眼睫毛短很难看吗?” 慕容怕慕熊误会自己,连忙否认:“没有,就算睫毛短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很漂亮,我很喜欢。”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慕熊的心脏却跳得很厉害。她把“很喜欢”三个字轻轻默念了几遍,嘴里像是含了块糖,唇齿间皆是醉人的甜香。 她感觉到慕容眼睛亮亮地看过来,于是偏过头把脸藏在被单里,过了一会,小声道:“你的也很漂亮。” 慕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后,笑了。 慕熊脸还埋在被单里,传过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你笑什么?” 慕容调皮地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她笑是因为,感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旦沾上了,那个人就被摆在了心尖的位置,稍微动一动、咳嗽一下,自己都会担惊受怕。开心或者难过,所有的情绪都会不受控制地随着对方的情绪改变而改变。 怕对方被吓跑所以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又怕自己什么都不说对方心灰意冷从而错失机会,每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滤个七|八遍的才敢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过得患得患失,可所有的抑郁又会因为对方一句亲昵的话而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慕熊捂住睫毛怕她觉得丑,这是不是说明慕熊其实和她一样,也对她有点好感呢?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慕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一下一下,那么强那么响。 第二十一章 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后王琦含羞带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郝小姐,可以打扰你一会吗?” 慕容有些意外,回道:“可以,进来吧。” 门打开,王琦这才发现屋里不止慕容一个,他对慕熊打招呼:“没想到郝生气小姐也在。” 然后看到她们两人的姿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我没想到你们有事,打扰到你们了,我过一会再来。” “没事,刚好我们这边也结束了。”慕容拍拍手站起来,“你坐,来找我做什么?” 慕熊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附和道:“不必内疚,你并未打扰到我们。” 王琦这才放心,走进来,为了避嫌大门便开着。他展开胳膊让慕容能够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带点娇羞地问:“好看吗?” 慕容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身上艳丽的婚服,上面绣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大片鲜艳的红把王琦嫩白的肌肤衬托得越发娇艳。 慕容点头如捣蒜:“美美美!” 慕熊话不多,但也表情认真地点了下头。 王琦喜不自胜,捏了捏裙角,低下头笑得腼腆。 慕容往他身后瞅了眼,没看到罗一,不禁问道:“罗一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提到心上人,王琦脸红了一下:“她也在试衣服。” 慕容:“那你穿这套衣服给她看了吗?” 王琦脸更红了,似乎是联想到什么,害羞道:“我想给她看,但是又不敢去,既期待又害怕……” 慕容偷偷瞥了慕熊一眼,对王琦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想让心上人看看跟平常不一样的自己,又怕真见到了心上人却不喜欢。这种因为喜欢才会产生的,复杂又矛盾的心情。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内一闪过而,慕容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跳起来问王琦:“王琦你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别的试穿用的嫁衣?” 王琦:“确实有几套。” 慕熊不知慕容有何意图,只见慕容走近王琦,刻意压低声音对王琦说了几句话,然后王琦惊讶地点点头说了一句什么,慕容开心地回头冲她喊了句“在这里等我一会”,接着两个人一起离开。 慕熊连“好”都来不及说,眼前就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 她对着敞开的大门愣了一会神,屋子里很安静,偶尔有慕芍吃东西的声音传过来,一盘薯条她吃了一下午还没吃完。 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太无聊了,慕熊朝慕芍看过去,慕芍以为她要和自己抢好吃的,立刻凶巴巴地瞪了慕熊一眼,把盘子往自己身后推了推藏起来。 “……”慕熊默默转回视线,从自己屋里拿出一本剑法书回到慕容房里,坐在床上看。 慕熊等了很久慕容才回来,慕熊是习武之人格外的耳聪目明,慕容还未靠近,她就凭脚步声猜出慕容此时的心情很好。 慕容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觉得一切到位了才从门后露出来,她有些紧张,偏偏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学着这里出嫁男子的样子,微微提起裙子半蹲行了一礼,低眉敛目柔声道:“夫人好。” 她脸上还化了妆,本就光滑的皮肤更显柔亮,眼里好似盛了一湾湖水,说不出的灵动,转动间似有盈盈波光流动,在慕熊的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 慕熊突然觉得嗓子发干。 慕容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抬头看去却发现慕熊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在这然而灵魂不知飘到了何处,看起来有点傻。 慕容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一幕特别有趣。 每次见到慕熊愣神或者是生气的样子时,她不仅不担忧害怕,反而会更想要逗弄一下。慕容肚子里的坏水直往上冒,走进屋里关上门。 从王琦那出来时她就顺带拿了块红盖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慕容把红盖头展开盖在头上,迈着小碎步一点点靠近慕熊,最后在慕熊身边坐下:“夫人,怎么不掀盖头呀?” 慕熊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一把掀了慕容的红盖头扔到地上,将慕容按到床上用力吻下去。 慕容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 慕熊抱着慕容的腰,用嘴唇挤压厮|磨慕容的嘴唇,似乎是觉得不过瘾,很快她又伸出舌头舔|了一圈,牙齿轻轻地咬住慕容的下唇辗转啃噬。 世界仿佛都在旋转,所有的一切都被模糊成了背景,唯独慕容嫣红的嘴唇十分明晰,在眼前晃来晃去,像一把小钩子,勾得她心痒痒。 好甜,但是远远不够……慕熊双眼迷蒙地看着慕容,慕容被她看得呼吸粗重,主动张开了嘴。没了牙齿的阻挡慕熊的舌头立刻伸进去,扫过慕容柔软的上颚,缠住慕容的舌头不停地吮|吸。 气温逐渐升高,慕容被亲得浑身发软,身体微微颤抖,梳好的发型早已散开,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床上,性感又魅惑,像是即将发生某种事情的讯号。 慕熊忽然用力,慕容猝不及防,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快|感从舌尖传递到大脑,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慕容抬起腿蹭了蹭慕熊的,吻了很久慕熊才退出来,意乱情迷地抱着慕容,从下巴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亲吻。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慕芍的注意,不过她没出声,而是跑过来静静地趴在床边看她们,表情很是好奇。 慕容嘴角挂着一丝银丝,理智稍微回归了些,双手攀上慕熊的背,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去你房间,芍儿还在这里。” 慕熊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的迷茫渐渐被清明所取代,脑子却还有些懵。她看了看躺在自己身下披头散发的慕容,又看了看同样衣衫不整的自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形成如今这种局面。 接吻是一时冲动,但也很美好。慕容本来就有和慕熊一|夜|情的打算,甚至最近还想和慕熊谈恋爱,所以慕熊吻上来的时候慕容才没有拒绝。 慕容心里的小烟花炸了满天,她觉得自己中了大奖,她喜欢慕熊而慕熊正好也喜欢她。 不过再奔放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那啥啥,慕容又蹭了一下慕熊的腿,脸上的笑比烟花还灿烂,重复道:“去你房间。” 慕熊却推开了她,掖好自己的衣服慌乱地直起身。 她想站起来,刚离开一点就看到慕容白花花的大腿,大红色的婚服被她撩了上去,堪堪遮住慕容三角形的最低点。 慕熊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慕容见她面色惨白,撑起上|半|身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也可以教你……还是你不适应白天?那没关系,我可以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再……” 她伸手想去摸慕熊的脸安抚慕熊,刚碰到却被慕熊触电般打开了。 慕容委屈地收回手看着她。 “不,不是……”慕熊被她看得心脏猛地一揪,否认的话就那样溜出口。 慕容的脸色和缓了一点:“那怎么了?” 慕熊现在脑子里很乱,各种情绪像吸了水的海绵般膨胀,堵得她心里满满的,十分难受。慕容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可她什么也答不出来。 半响,慕熊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慕容的眼睛紧跟着她的动作追随过来,慕熊咬了咬牙,躲开她的视线:“慕容我……我不能和你……” 她说不了露|骨的话,脑子混乱一时半会又想不到用什么词来代替,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但是慕容听懂了。 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慕容只觉得冷,刚刚的燥热和颤|栗还残留在记忆里,一眨眼全成了梦:“你不想你还吻我?那我们刚刚那个算什么?” 慕熊一只手按住脑袋,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有个声音在对她喊——“慕熊你是个断袖了”。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渐渐掩盖住其它声响,如潮水一般将她迅速淹没。 慕熊闭了闭眼睛,犹豫和挣扎缓缓消失不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慕容最熟悉的,从容淡然的样子。 慕容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她,看她用那张还挂着未完全消退的情|欲的脸,对自己说出最残忍的话:“对不起。我……喜欢的是男子。” 第二十二章 既然喜欢男子,那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既然喜欢男子,那为何接吻的时候不拒绝我?既然喜欢男子,那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给我错误的暗示? 慕容越想越难受,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失望、不甘、愤怒全部搅在一起,哪里都堵得厉害。 “驾!”她挥鞭抽了一记,身下的马儿长鸣一声加快速度,呼啸着拐了个弯,来到另一条街上。 慕容勒马停下,慕芍一直很安静,她能感受到慕容心情很差,此刻停了马才敢抓着慕容的前襟弱弱地问道:“娘,我们要去哪?” 慕容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把慕芍抱下来,发疯般策马狂奔了一路然而心中依旧不快,咬牙切齿地回了一个字:“吃!” 这一片都是小吃,慕容看也不看,随便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摊位里坐下:“老板,把你这里的所有小吃都给我来一份!” 老板吆喝一声,过了一会把做好的小吃陆续端上桌。慕容也不管这些都是什么做的、又是什么味道,全部塞进嘴里,直到塞不下才开始嚼。 她夹了一筷子吃的递到慕芍嘴边,慕芍看了看这个东西的色泽,嫌弃地直摇头。 本来出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发泄,慕芍不吃也无所谓,慕容见她拒绝就把东西再放回去,嘴里倒没停下,咬得嘎吱嘎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磨牙。 慕芍扯了下慕容的袖子:“喜酒。” 慕容明白慕芍的意思,这是在暗示她晚上还有婚宴要参加,现在不能吃多了。 晚上参加婚宴的时候慕熊也是要出席的吧?慕容咀嚼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恨恨咬起来,她和慕熊还有“见无回”的三个人肯定会被安排到同一桌,到时候想不碰面都不行。 她不爽又怎么能让慕熊好过?慕容一拍桌子,大喊:“老板,再多来两份臭豆腐!越臭越好!” “是慕容姐吗?”说话的人略微犹豫,声音也小,似乎有些不确定。 慕容转头看向来人,惊讶道:“李氏?” 眼前这人是个身材娇小的男子,梳着已婚男子的发型,胳膊上还挂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篮子,正是那名慕容当年在山上帮助其生产的男子。 李氏笑了笑:“没想到恩人还记得我。” 他乡遇故知,慕容也是开心的:“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头一次当产婆的经历就给了你啊。” 李氏脸红了:“恩人哪里的话,若不是恩人,我和儿子恐怕就活不到今天了,能遇上恩人是我的福分。上次恩人走得匆忙,我和我家夫人一直都惦记着感谢恩人,不知道恩人现在有没有时间?” 慕容连忙摆手:“举手之劳,应该的,不必再特意答谢了。而且我晚上还得去别人家喝喜酒,一来一回怕赶不上。” 李氏咬住下唇,固执道:“上次我家夫人不在,我回来把这件事告诉她后,她就一直想亲口感谢恩人。恩人就去一趟吧,不好好答谢一番实在过意不去。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到,喝杯茶就好,不会耽误恩人太多时间的。” 他堵在路口,大有慕容不跟他回去他就不走了的架势。 慕容微微无奈,问了下时间再算算路程,应该来得及,于是抱起慕芍牵上马和李氏一起去他家。 李氏的夫人是个买药的,在菎索镇开了家药店,李氏娘家在德古镇,后来嫁到这里,夫妻生活美满,很快李氏便怀孕了。 “那时周围生过孩子的男子看过我都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儿子,阿木的父亲嫌我不能生女儿,想让阿木再娶一个。我那时还在怀孕,一怒之下便独自坐车回了娘家。不料母亲嫌我一个人回来丢脸,要赶我回去,我当时气狠了,冲出来一口气跑到山上,之后就是突然早产,然后遇到了恩人。” 李氏一边带路,一边和慕容讲述他上个月还在德古镇而如今又出现在菎索镇的原因,两句话的功夫三人就到了李家大宅,李氏领着慕容进去:“到了。” 慕容留下来喝了杯茶,李氏的夫人正在李宅库房里清点药品,听说她来了,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务赶过来,千恩万谢,甚至想磕头,不过被慕容阻止了。 谢也谢过了,茶也喝过了,慕容看看外面的天色,觉得自己该走了,于是起身告辞。 李氏和李氏夫人将慕容送到门口,临走前李氏顺口问道:“恩人待会是去参加哪里的喜宴?” 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慕容坦白说了:“罗县令家的。” 闻言李氏和李氏夫人对视一眼。 提到这个名字李氏就忍不住面露厌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怕慕容误交损友,压低声音对慕容小声道:“恩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个罗县令看起来一表人才,实则贪财好色,夜夜笙歌。她前夜就因为玩得太狠不知从哪个高处摔下来,摔瘸了腿,挺严重的,半夜三更遣人来找我夫人开药,因为这镇上只有我夫人卖的药最齐全。” 前天摔瘸了腿?挺严重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种伤没有个把月的治疗是好不了的吧?可她今天见到的罗一就好好的,走路十分顺畅…… 慕容眼皮狂跳,强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问李氏:“罗县令前夜腿受伤的事可有人知道?” 李氏:“罗县令那么爱面子,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声张,她当时受伤了还是派那个跟了她几年的贴身下人来的,不过就来了那一次,后来再也没来过。我家夫人常年抓药,对医术略也懂一二,那下人虽没说,可我家夫人她听到要的东西后就知道是用来治腿的。” 李氏说完发现慕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吓了一跳,忙问:“恩人你怎么了?” 慕容没回答他,以往不曾在意过的细节统统涌进脑海——罗一开始相亲的那一天,正好是她们几人来刺杀罗一的前一天;王琦明明恨罗一恨得不惜花重金□□,可听了罗一几句不痛不痒的解释后王琦就选择冰释前嫌了;罗一的母亲外出至少还有三天才能回来,可罗一非要今晚就成亲…… 所有的疑点在慕容脑中划过,形成一条条亮光,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正在罗府准备和王琦成婚的“罗一”,不是真的罗县令罗一! 慕容立刻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超罗府的方向冲去。 “娘,太快了……难受……”慕芍有些难以承受如此快的行进速度,抓紧慕容的衣服,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乖,忍一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慕熊还在府里……”慕容腾出一只手胡乱地在慕芍的脸上、脑袋上摸着安抚,她的手微微发颤,后背上全是冷汗。 “嘶——!”在急速中忽然停下令马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 慕容却管不了那么多,不等马儿停稳直接抱着慕芍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差一点被慌乱之中的马给踢到。 没有缓冲,落地时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慕容咬咬牙,毫不停歇地冲进罗府大门。 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要举行婚礼,罗府上下挂满了红绸,走廊上不时有手捧餐具的佣人路过。慕容从他们之中挤过去,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最后终于达到慕熊的房间,慕容直接用力推开门:“慕熊!” 慕熊正站着窗边,听到响动猛地转过身,她紧紧地盯着慕容,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难以置信:“你还愿意见……” “没时间了。”慕容打断她,反手把门关上,快步上前拽过慕熊的手就要把人往外拉,“没时间解释了,总之这里不安全,快,快跟我走!” 第二十三章 慕熊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跟上。 出了房间门慕容的速度反而慢下来,她尽量不去看周围,让下人们以为她们在散步。 慕熊跟在她后面,两人隔了一臂的距离,慕容似乎有心事,一直低着头,然而往前走的速度却不曾减慢。 慕熊的视线从手上转移到慕容背上,头脑晕乎乎的,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她深深地记得慕容在听到她那句话后难过到要落泪的眼神,以及离开时决然的身影。 她本以为从今往后慕容会待她形同陌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转机。 慕熊一时竟分不清心里究竟是开心多一些还是为难多一些。 走前门太招摇,慕容一手抱着慕芍一手拉着慕熊,慢慢走到罗府后门。 后门那里也有下人看守,见她们要走于是将她们拦了下来:“两位是罗大人的朋友吧?喜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两位不要到处乱跑。” 拦住她们的是名女子,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强硬,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慕容看着她,眼角余光瞥见女子腰侧因为塞了什么东西而鼓出来一截的衣服,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她强自镇定道:“我们只是想出去散步,不走远,很快就回来。” 看门的女子表情丝毫未变,朝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嘴里依然是那套说辞:“喜宴就快开始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慕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几个女下人看似在打扫,实则不露痕迹地慢慢向她们靠近。这一步,若是往回踏了,怕是再也无法活着回去了。 “那好吧,我们这就回去。”慕容对着守门女子笑了笑,女子也朝她笑了下,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 不是说要离开罗府?慕熊心下疑惑但面上不显,刚要顺势而为,就见慕容飞速递给自己一个眼神,手心被慕容挠了两下。 慕熊领悟到慕容的意思,抽剑砍向守卫,那守卫反应极快,身手矫捷地掏出一把长刀挡住这一击。 慕熊并不恋战,虚晃一招,另一只手抱住慕容的腰,运起轻功从高墙上翻过,脚尖在树枝上轻点,几个跳跃便拉开了距离。 身后响起兵器出鞘的铮铮声,慕容下意识抱紧慕芍向慕熊怀中靠近。 跳跃间慕熊突然高喊:“低头!” 慕容慌忙低下头,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高速旋转带起的气流把她的头发割断了一小撮。 虎口脱险,慕容暂时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睁大眼。 那紧跟在她们后面,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女人不正是姜新吗! 以前赶路时姜新一直很低调,慕容从未见其出手,今日一见才发现对方功夫了得,面对慕熊如鬼魅般踪影难寻的轻功对方竟也能轻松自如。 慕容心脏狂跳,冷汗顺着额角留下,一时间各种猜测掠过脑海,敌在暗我在明,最深藏不露的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慕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新,姜新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对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靴子里迅速抽出一把短刀。 那短刀长约五寸,锋利的刀刃在烈日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慕容见到那刀,浑身不可抑止地一抖,差点从慕熊手中滑下去。 “别怕,还有我。”慕熊将慕容抱得更紧些。 身后的姜新已经摆出攻击的姿势,生死存亡之际慕容反倒冷静下来,淡然地看着姜新手腕翻转在空中抡出一个形状怪异的圆,随即响起短刀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尖锐鸣响,偷袭的飞针尽数被弹回,深深地插|入路边的树干。 慕容神色复杂地转回头,抱紧慕芍。慕熊偏头看了姜新一眼。 既然被拆穿,罗府的下人们索性统统脱了碍事的粗布衣,在慕熊身后紧追不舍。慕熊的身手虽高她们一筹,但也耐不住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慕熊抿紧唇,一路飞檐走壁奔出菎索镇进入森林。她喘了口气将慕容放下来,语速飞快道:“你和芍儿先走,这里草木杂乱,她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你出了森林到镇上记得立刻雇人保护你们!” 她说完转身欲走。 慕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神情焦急:“你要去哪?要走一起走。” 慕熊其实打算返回去堵住城门,好为慕容拖些时间,但这些话说了也只会令慕容担心,她没回答,坚定地扒开慕容拉住她胳膊的手。 “你们今天哪儿也去不了!” 慕容一惊抬头,张霖不知何时站在了慕熊身后,逆着光,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慕容却看得发冷。 几乎是同一时间,慕熊抱着她的腰急速后掠,姜新从斜侧冒出正面挡住张霖这一击。 “哼。”张霖用力一挑,姜新后仰躲过,再顺势翻了几个后空翻,顷刻间便离张霖一丈远。 张霖并不急着追赶,她嘴角上挑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站在原地打了个响指,埋伏在草丛中的黑衣人纷纷跳出,将慕容等人围在中间,拔剑指向圆心。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神通广大武功盖世吗?”张霖盯着圆阵中的姜新,似是想到什么面容一点一点扭曲起来,眼里迸发出诡异的光芒,“身为男子竟敢妄想掌控女子,甚至地位凌驾于女子之上,可笑!我竟被你欺骗了这么多年!姜新,我今天就替老天爷收了你这大逆不道的罪人!” 姜新冷冷地看着她,眉眼间的不屑明确地表达了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张霖怒极,身为女子却在武功和经营头脑上都输给一个男子,这件事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耻和难堪。自从无意中发现姜新的秘密后,她每在“见无回”待一天,心中的忿恨就会翻一倍。 张霖一挥手对黑衣人下达命令,恨恨道:“姜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倒未必。” 张霖回头:“谁?!” 一个身材高大头戴帷帽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来,她身后跟着浑身是血的李梓。李梓左肩不知被谁划了一刀,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然而她像是感觉不到痛般,难过地看向张霖,脸上还带着未消化完的震惊。 慕容心中的震惊也不比李梓的少,除去她一直认为是女子的人竟然是男子这一点不谈,从张霖话中透漏的信息来看,姜新在“见无回”的地位比张霖要高,既然如此,那姜新未必不知道这所有的局都是为了她而下。 既然有可能知道,那为何还要孤身前来,陪张霖演这场戏?不怕万一有个闪失把命丢了吗? 慕容看向慕熊,心里有点同情在场三个姓慕的。别人家内斗,她们无缘无故遭人算计被牵扯进来。 慕熊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她在害怕,安抚地拍了下慕容的肩膀,将慕容挡在身后。 慕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其实她现在还真没有刚开始发现中计了那会害怕,张霖的目的是杀死姜新而不是她们,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有备而来的大将军在。 有备而来……慕容看向远处的钟离锦,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张霖看清来者是谁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看来大将军早就知道他是个男人,大老远的特地跑来救他,该不会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吧?” 姜新表情一变。 钟离锦不跟她废话,直接拔|出宝剑刺向张霖,身后身穿盔甲等候多时的战士们训练有素地冲出来,摆好阵型,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场面极其混乱。 慕容抱着慕芍小心地避开刀剑,穿越人群,慕熊在前方开道,掩护慕容。 头顶一道黑影闪过,慕容紧绷着神经看路,手上的重量突然变轻,原本坐在她臂弯中的慕芍不见了。 慕容急得要发疯:“芍儿!” “娘!娘!”慕芍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拼命地蹬腿挣扎。 第二十四章 张霖捏着慕芍的衣服领随意地提到半空中,剑尖抵在慕芍的喉咙处,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钟离锦抬手:“停!” 士兵们听令立即停手,有条不紊地快速撤退,分成两队守在钟离锦两边,张霖手下的黑衣人也聚集到张霖身后。 慕容丝毫不在意战况如何,她紧盯住张霖,对张霖伸出一只手:“你把芍儿还给我,我来做你的人质。” 慕熊猛地转头看向她。 慕容目不斜视地走出队伍,缓缓走向张霖:“我比芍儿更有挟持的价值,至少我和大将军曾经有些交集。” 张霖眸光微闪,唇角微微上挑:“可以啊,你先过来。” 慕容深吸一口气,离张霖越来越近,还差半米不到的距离时突然朝前一扑。 张霖本就随时提防着慕容临时变卦,见状立刻迅速向后倒退一步,抬腿用力踢向慕容。 慕容眼看就要够到慕芍,却被张霖躲开,身体由于惯性下坠,想停下来都做不到。慕容闭上眼,预料中的痛感却没有传来。 慕熊纵身一跃,插|入中间,推开慕容。下落时剑柄在张霖手腕处用力一砍,张霖吃痛条件反射松开手,脚上攻击不减,如果躲开,那受伤的就是慕芍。 慕熊接住慕芍抱紧在怀中,咬牙硬生生受了这一脚,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仿佛挤在了一起,身体腾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滚。 “慕熊——!”慕容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尖叫着奔过去。她们站的位置有个陡峭的坡,森林里这么多石头,摔下去搞不好会没命的! 钟离锦拦住慕容:“别乱跑,你又不会武功,就算现在追下去也无济于事,我已经派人下去找了。” 慕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四肢都是冷的,心里只觉得可笑:“芍儿有危险的时候你袖手旁观,现在出来装什么好人?” 钟离锦语气冷下来:“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慕容怒极反笑,“总比你这种冷血动物要好得多!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自私,别人对你再好你都熟视无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看都不会看一眼!你可以坐视不管但我做不到!” 钟离锦被她骂了一通也来了气,但她好歹是个将军,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窝里反。 没有人质在张霖手中,钟离锦无所顾忌,立即下令捉拿张霖,两方人马再次打起来。 慕容心里记挂着掉下去的慕熊和慕芍,本想趁乱挣脱钟离锦的钳制,却发现她那点力气根本撼动不了钟离锦分毫。 钟离锦抓着她:“我保证她会没事,你现在下去就是添乱。” 她的担惊受怕在钟离锦眼里就是毫无用处的矫情,慕容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拔|出一直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不管不顾地刺向钟离锦抓着她的手。 “将军!”钟离锦还未有所动作,一旁贴身保护她的侍卫立刻惊呼着推开慕容。 慕容被她推得站立不稳,不受控制地倒退几步结果一脚踩空,天旋地转,滚了下去。 慌乱中慕容只来得及紧紧护住自己的头部,不知滚了多久最后撞在一棵树上,“嘭”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慕芍浑身颤抖地缩在慕熊怀里,颠簸终于过去,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了很久抱着她的人却没有动静,慕芍最后哭累了,抽抽噎噎地准备从慕熊怀里爬出来,抱她的人两只胳膊相互交缠抵在她后背,抱得很紧,两人之间几乎不留缝隙,在一方昏迷的情况下慕芍都没能挣开这个怀抱。 慕芍出不来,只好去拍打慕熊的脸试图叫醒慕熊,小手碰上去,一摸全是血。 慕熊还在昏迷,她身后就是一块一米多高的石头,上面坑坑洼洼还有许多尖锐的凸|起,那血就是从慕熊后脑勺流过来的。 慕芍吓得尖叫一声,慕熊眼皮颤了颤,随即慢慢睁开。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一会周围的景色,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接着她注意到怀中的温度,低头看向慕芍。 小孩脸型较宽,但是皮肤很白,眉毛细长,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大而有神……简直就像那个人。 慕熊浑身一震,纷纷扰扰的记忆一股脑地涌现在脑海,手中像是抱着一块重若千斤的石头,坠得人胸口疼。 慕芍从慕熊怀中跌落到地上,屁股着地,很痛,却不敢去拍。眼前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就像是被丢进火炉里,炽热又绝望。 慕芍看不懂那眼神的意义,本能地想远离,可是身体像是被定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慕熊的手指在发抖,她伸出手缓缓地抚上慕芍的脸颊、脖子,指尖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是那么真实,甚至还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流过时所引起的细微脉动。 这是活的慕芍,这不是幻觉。 慕熊整个人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她不顾一切地把慕芍圈进怀里,那么用力,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顷刻间泪流满面:“对不起。” ——————— 慕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身上盖了一件不属于她的外衣,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至腰间。 守在一旁的姜新正在用短刀割一只动物的毛皮,见她醒了于是从火架上拿下两串烤熟的兔肉,走过来递给慕容一串,然后在慕容身边坐下。 慕容本来想问她慕熊怎么样了,看到那短刀后闭上了嘴。她接下兔肉咬了一口,这肉烤得外焦里嫩口感美妙,一看就是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老手烤出来的。 吃饱喝足后慕容抹抹嘴,问她:“什么时候去集合?” 姜新目露惊讶,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在纸上写道:“我以为你会先问郝生气和郝可爱的下落。” 慕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肯放任你一个人来找我,那就表明张霖的事已经解决了,张霖不是死了就是被带回去审问。她那么宝贝慕熊,这会恐怕已经带着慕熊走出森林,到镇上找个客栈住下了。” 她没有再刻意隐瞒慕熊的名字,之前在慕熊摔下去时她那一声大吼,离她最近的钟离锦和姜新肯定都听到了,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姜新抬头看向慕容,目光中有探究,慕容面无表情任他打量。 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姜新垂眸,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才继续写下一行字:“你都知道了?” 慕容没有立刻答,她从姜新手中抽出那张交流用的纸,撕了:“李万钧,一直装哑巴不累么。” 第二十五章 李万钧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他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把低沉的男性嗓音,和那天在香园里谈笑风生的黄发男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当初在香园偶遇时,慕容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这本书的男主角李万钧。 根据书中的描写,李万钧的母亲是汉族人,在朝为官,而父亲是南方少数民族,李万钧父亲嫁过来时,两边的关系还没有闹僵,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友好的假象。 后来关系破裂后李万钧的母亲趋炎附势,生怕皇上因为李万钧父亲而对自己产生猜忌,于是休了李万钧父亲,十几年的深情陪伴竟比不过皇上一个信任的眼神。 偏偏李万钧父亲是个痴情的,他不愿意离开,被休后仍赖在李府,对李万钧母亲关怀备至,以期其能回心转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李万钧,对女尊男卑的社会格局极其厌恶,性格叛逆,事事都和母亲要求的反着来。 身为男主角,李万钧自然有过人之处,他武功高强,是“见无回”的幕后老板,擅长近身攻击,最喜欢的武器是一把刀柄处刻有金云图案的短刀。 慕容扫了一眼被李万钧握在手中的刀,如果不是醒来时无意中看到这刀柄上的金云图案,她也不能这么快就肯定姜新便是李万钧。 但是这些话不能告诉李万钧,慕容回道:“猜的。” 李万钧眯了下眼,无奈地摊开手:“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带你下山,大将军还在森林外等我们呢。” 下山后就可以在客栈里洗个澡,李万钧都快要被身上粘腻的感觉逼疯了,想到马上就能出去于是开心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慕容没他那么乐观,她看了李万钧一眼:“那个人真的是大将军?” 她虽没有仰含韵的记忆,不知道大将军长什么样,但书中描写的大将军是个做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正直和呆板简直就是大将军的代名词,这样的人来边界小城稳定军心的时候会特意戴帷帽遮掩自己的容貌吗? “你说呢?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李万钧耸了下肩,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慕容停下脚步。 走在前头的李万钧回头看她:“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能告诉你。” 慕容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其实慕容一开始怀疑慕熊就是钟离锦,所以在香园里见到李万钧时才会故意和李万钧一起拼桌,想要试探李万钧,万万没想到李万钧如此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和她们周旋,然后转头就把慕容和慕熊来到德古镇上的消息透漏给了帷帽女子。 帷帽女子来得那么巧,刚好在张霖背叛李万钧的前一天到达罗府,如今看来这一切绝非偶然。李万钧早就察觉出张霖有逆反的心思,故意透漏消息给张霖下一个任务他会接单,张霖便收买王琦来下单,想趁机将她们一网打尽。 李万钧的手下都是“见无回”里的人,而张霖地位仅次于他,“见无回”里每个刺客的情况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李万钧用“见无回”里的手下反扑,难保张霖不会发现,那到时候黄雀在后的可就是张霖了。 所以李万钧让帷帽女子知道慕容和慕熊将要去菎索镇,第二天一早再让李梓来找她们完成考核,慕容不是第一次去“见无回”软磨硬泡说要加入了,李万钧料到她断不会拒绝这次考核。 真是把她们耍得团团转! 假如帷帽女子真是钟离锦,不远千里赶来搭救,为的,不可能是仰含韵,只可能是慕熊……难道慕熊是当今圣上吗? 慕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有什么堵着,闷得难受:“好,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看,那我们就只谈利益。你利用我你欠我的,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从此以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李万钧神色一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慕容打断他:“你不要告诉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觉得我们很合拍,你又后悔利用我了,你还是把我当朋友的。这种话,我不想听。” 李万钧闭上嘴,下巴绷得很紧。 慕容吐出一口浊气,她当初想加入“见无回”是为了弄清仰含韵的死因,既然所谓的考核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她现在也没必要和李万钧客气:“这三年来,你母亲每天都会抽空到德古镇上逗留几个时辰,而‘见无回’就在德古镇附近。我就想问问你,当年雇人杀仰含韵的是你还是你母亲?” 三年前香园还未开业,直到今年才开始渐渐有名气,李万钧的母亲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天都会来香园坐上一会,慕容猜测,李万钧母亲那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掩饰她来德古镇的真正目的不是游玩而是□□。 只是有一点慕容想不通,为了让自己来德古镇显得不那么突然,从而之后每天都来,给人一种她很喜欢德古镇的假象,这种举动慕容理解,但也没必要坚持三年吧? 李万钧回忆起往事,表情痛苦又挣扎,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她确实来‘见无回’雇用过杀手,不过她想杀的不是你,而是钟离锦。那时张霖与我已经产生间隙,刺杀钟离锦的任务是张霖接的,刺杀皇族可是重罪,她准备完成任务后再将罪名嫁祸于我,所以我并不知情。不过现在看来,张霖任务失败了就是。” 这答案太出乎意料,慕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可能!她为什么要杀钟离锦?” “怎么不可能?”李万钧仰头看她,神情难掩哀伤,“三年前先帝还在世,当时只有两个皇女最有潜力继承皇位,一个是钟离锦,还有一个就是钟离锦的双胞胎妹妹钟离溯。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就把我跟钟离锦结了娃娃亲,因为她觉得最后当上皇帝的一定会是钟离锦。” “只是后来谁都想不到,继位的偏偏是钟离溯。母亲立刻站在新帝那边,她想收回娃娃亲,但钟离锦不同意。家里适合出嫁的男子只有我一个,她想让我嫁给皇上,通过这条路来飞黄腾达。我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她升官发财的工具而已。” 李万钧的母亲一生都没能混出什么名堂来,除了人品问题外,最重要的是不够聪明,经常脑子短路。这确实像是李万钧母亲会做出的事……慕容回想一下书中刻画的李万钧母亲,顿时有些同情李万钧,但转念又想到李万钧利用自己,心里的那点同情就淡了下去。 慕容:“张霖现在在哪?我有话要问她。” 李万钧垂眸:“死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慕容现在脑子里很乱,身心俱疲,她没再继续逼问,而是说,“我知道了。走吧,去集合。” ————————— 慕芍搞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用怪异眼神盯着你的人,下一秒就会抱住你痛哭流涕? 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她觉得害怕,想逃离这个怀抱,可又动不了。 这女人哭得那么狠,流了那么多眼泪,却一点声音也不发,不像她,一哭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慕芍对这种哭法感到不解的同时却又莫名觉得同情,心里头跟着有点难过。 “别哭了。”慕芍摸上慕熊的脑袋,揉了揉然后小手甩向空中,手上重复这个动作嘴里还念道,“痛痛飞,痛痛飞!” 慕熊终于松开怀抱,慕芍见她在看自己,以为她在疑惑,于是解释道:“我以前受伤的时候我娘就是这么治疗我的,别哭,现在不痛了吧?” 慕熊看着她认真的小表情,绝望的心情奇异地被这点纯真的安慰驱散开,冰凉的四肢都开始回暖。她摸了摸慕容的脸,露出个浅淡的笑:“真的,不痛了。” 慕芍得到肯定,咧嘴笑了。 远处传来靴子踩碎落叶的声音,慕熊耳朵动了动,迅速抱起慕芍躲到巨石头面,另一只手抽出挂在腰间的剑,屏息凝神。 钟离锦太了解慕熊的性格了,还未靠近便出声道:“是我。” 慕熊身形一顿,从巨石后绕出来,朝钟离锦身后看了两眼,只有身穿盔甲的士兵,心中不免失望:“怎么是你,郝美丽呢?” 钟离锦:“姜新去找她了,你不用担心,我派了人暗中保护她们。” 慕熊点点头,抱着慕芍和钟离锦一起往森林外走,这片森林很大,她们走了两个时辰才隐约可见远处镇上店铺里透出的灯光。 钟离锦说:“快到了。” 慕熊问她:“你和姜新约定在哪碰面?” 钟离锦:“在出了森林后见到的第一家客栈见面。” 慕熊:“嗯。” 钟离锦不禁看了慕熊两眼,上次在罗府谈话时,她能看出慕熊对她有些抵触,言语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警惕,但是刚刚的对话就很自然,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 钟离锦试探道:“你恢复记忆了?” 慕熊不语。 钟离锦不再问了,沉默就是默认。 “前面有人。”慕熊虚挡了一下钟离锦的胳膊,钟离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男子正趴在地上哭,裙子湿漉漉的,像是在湖里泡过,脸上、胳膊上全是血。 那男子听到响动表情麻木地朝她们看过来。 慕熊眉头微皱:“王琦?” 确实是王琦,只不过脸上沾满了泥灰和血,裙子也破破烂烂的,慕熊差一点没认出来。 她快走几步,在王琦身前蹲下,朝四周看了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罗一呢?” 王琦眼神空洞地看着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哭了太久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阿木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要杀要刮随便你。” 慕熊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能说这种话,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王琦终于有了点反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骑马会吐,不小心和人撞上会下意识摸肚子。”慕熊拉过他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如果你真的爱罗一,那就把它生下来,你现在还不能死。” 王琦怔怔地看着她,手底下像有火苗在跳动,血肉烫得惊人,那是生命的热度。 慕熊扶他站起来,王琦神情恍惚地任她摆弄。 钟离锦叫其中一个手下背王琦,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出森林,住进客栈。 经过这一路王琦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心里不免对慕熊产生出愧疚:“谢谢你。” “没关系,新衣服等下会有人送过来。”慕熊说完退出来关上门,把空间留给王琦。 钟离锦等在门外,见状不由感叹:“真意外,你那么反感男子的一个人,竟然会主动帮他,更何况他还曾经是张霖的同伙。” “男性有男性的厉害,女性有女性的长处。孕育生命的重担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这是那个人教我的。”一想到那个人,慕熊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 钟离锦沉默了一会:“……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那你迟早得回来,我能替你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慕熊反应很激烈:“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钟离锦:“你真不跟我回去?” 慕熊目露犹豫,最后都化为坚定:“从前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我这次真的走了,那我跟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 “老板,你们这有没有一个戴黑色帷帽的女子来过?”慕容趴在柜台上问店小二,走了那么久,腿酸得简直不像自己的。 “有,那女子就住在三楼最中间的那个房间。”店小二说着指给她们看。 慕容付钱给她,订了两间房。 两人上去和钟离锦打了一声招呼,李万钧准备直接回房间睡觉,一切等明天再说,而慕容记挂着慕芍,就没走。 她问钟离锦:“芍儿呢?” “在我这。”慕熊就住在钟离锦隔壁,听到脚步声她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慕芍过来了。 慕容接过来,没什么表情道:“谢谢。” 慕熊抿了下唇:“你我之间不用谢。” 慕容:“不不,我们没那么熟,这种事情还是要谢的。” 她说完再也不看慕熊一眼,抱着慕芍直接下楼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慕熊默默地跟在后面。 慕容抵着门不让慕熊进来:“你跟着我干什么,回你自己的房间。” 慕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这样慕容突然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想到对方好歹是慕芍的救命恩人,再开口语气就没那么冷硬了:“……嗯。” 慕熊眼睛一亮:“你原谅我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慕容就回想起在罗府情动结果却被拒绝时的场景,恨意又翻涌上来:“慕熊我告诉你,我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喜欢就亲近,不喜欢就踹开!” 她说完也不管慕熊反应如何,嘭的一下甩上门。 慕熊定定地站在走廊上,强劲的门风甩过来就像是甩了一巴掌。 她茫然地盯着眼前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她不明白。危难时慕容主动来找她提醒她罗府有诈,她意外又感动,以为慕容还是愿意理她的。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和慕容多说些话,现在渡过难关了,她来找慕容想好好谈谈,可是慕容的态度却又冷淡起来。 慕熊呆呆地吹了会冷风,最后黯然离开。 —————— 慕容一大早挂着两黑眼圈坐在楼下大堂吃饭。 七月份的早晨,太阳升的早,然而此时天边还是黑的。慕容满意地喝了口热汤,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盘子,对昏昏欲睡的店小二摆摆手:“辛苦你了,等会结账的时候多给你些铜板。” 店小二一大清早就被慕容从被窝里扒出来热饭,衣服都穿反了,站着都快要睡着,浑身上下充满怨念,闻言还算感到有点安慰,迷迷瞪瞪的回去了。 慕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闷头灌下一整碗汤,僵硬的四肢这才暖和起来。 爽! 慕容揉揉肚子,拿过盘子上的馒头啃了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有谁下楼了,木质的楼梯用久了咯吱咯吱响,白天人多听不出来,这会清净,那声音就显得越发清晰。 慕容回头看,顿住,再眨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王琦?” “早,郝美丽小姐。”王琦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神色也有些憔悴,不等慕容问,主动解释道,“张霖怕我和阿木将来有一天会把谋杀姜新的这件事兜出去,于是派人追杀我们,我们逃到森林,是郝生气和大将军救了我。” 两人一起逃跑的,结果现在只剩下一个,慕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原因。“罗一”保护王琦让王琦先走,但是寡不敌众最终还是死了,张霖的手下继续追杀王琦,至于为什么没碰上……大概是王琦的逃跑路线恰好和钟离锦搜救慕熊的路线重合,于是那些人都被钟离锦的手下消灭了吧。 慕容拍拍桌子招呼王琦:“来来来,坐这。正好我还有热馒头,虽然咬了一口……没事,我把那没咬的掰一半给你。” 王琦走下楼梯,立刻跪下了,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也很后悔,如果不是父母去世需要钱安葬,家里又欠债,我也不会答应张霖……她答应事成后给我们钱,可是阿木被她杀死了。我……” 生活的苦难和大起大落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他说到这里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哎你跪我干什么,快起来。”慕容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扔下馒头去拉他,“地上凉,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怀孕了还不注意点。” 王琦惊讶:“你,你也知道?” “你又是孕吐又是摸肚子的我能不发现么。”慕容把他拉起来按到凳子上坐好,“我知道你也是有苦衷的,我不怪你,你们也只是被张霖利用了而已。” “既然活下来了,那你就要连着阿木的份一起活下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把这块馒头吃了,要忏悔也得吃饱了再说。”慕容笑着把没咬过的半块馒头递到王琦嘴边。 王琦鼻子一酸,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怎么又哭了?”慕容无奈,放下馒头,把桌子一端的卫生纸递给王琦。 等他哭完,两人一起分享了那块馒头,馒头虽然冷掉了,但是吃进嘴里却是甜的。 慕容做了件好事,心里也开心,暂时忘却了慕熊带给她的烦恼。 扪心自问,完全心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慕容做不到在一个孕夫落魄到如此境地时,还能上去踩一脚。 两个人聊了一会,基本上都是慕容在天南地北地扯,王琦坐在长凳的另一头安静地听,偶尔回答几句话。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天光大亮,店小二开始开门做生意,慕容聊了这么久也算是发泄了一通,伸个懒腰对王琦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跟我回去。” 王琦感激不尽:“好。” 突然一道幽幽的声音插|进两人之间:“他跟你去哪?” 王琦被吓到,拍了拍胸膛:“原来是郝生气小姐,早。” 慕熊没理他,看向慕熊,又问了一遍:“他跟你去哪?” 慕容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回我家,有问题?” “有,当然有!”慕熊气得要爆炸,“你是个女子,而他是男子,男女有别。更何况你未婚,他还有身孕,住在一起有违伦理!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王琦听后面露担忧:“如此看来确实欠妥,郝美丽小姐,要不然我还是……” 慕容抬手打断他,转头看向慕熊,不屑地轻笑一声:“别人想说什么,我管不着;我想做什么,她们也别想管!” “你!”慕熊瞪着慕容,她能感觉到慕容是在故意气她,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没法让自己不去在意。 “你你你什么你。对骂都不会。”慕容翻个白眼,从凳子上跳下来,“来来来王琦,咱们走。别跟这种疯|狗浪费时间。” 两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王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间踌躇不前。 慕容都已经上楼了,回头一看王琦那个小傻子还愣在原地,不禁叹了口气。她其实是为了王琦好,她们三个人当中钟离锦是大将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突然带回去一个怀孕的男人这像话吗? 李万钧虽然是男子而且有钱,但也不是自由身,生活在母亲的监视之下,怎么带王琦回去?搞不好李万钧他妈连门都不让王琦进,直接把王琦赶出去。 至于慕熊,她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指望她?拉倒吧。 所以数来数去,王琦最好的结局还是跟她回家,与其到时候大家推来推去的尴尬,还不如她提前把王琦预定了,也免得万一王琦觉得自己是个拖累想不开要自杀。 饭后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慕容骑马技术不精湛,要她同时带一个小孩和一个男人一起,这难度有点大,于是雇了辆马车载她们。 王琦坐在马车一头,对慕容磕了个头:“太麻烦美丽小姐了,为了我破费。大恩不言谢,以后王琦必当做牛做马报答郝美丽小姐。” 慕芍赶紧扶他起来,满不在乎道:“一辆马车能值几个钱,你别老往心里去。收留你是举手之劳,又不是图你做牛做马什么的,你不想要太多,先把身子养好了孩子生下来再说。等一切都安定了,你再考虑报答的事也不迟。” 慕容根本没想过要让王琦回报什么,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王琦安心而已。 果然王琦听了后心里好受了些:“养胎的时候我也可以做些手工活,虽是小钱,但也能帮上郝美丽小姐一点。” 慕容:“你别开口闭口就是郝美丽的了,听着别扭。那其实是我当刺客时用的假名,现在当不成刺客了,你直接喊我真名慕容就行。” 王琦忙应下。 慕芍闲不住,两个大人谈话她听不懂,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扒着马车窗户朝外看。 一掀窗帘,慕熊面无表情的侧脸就出现在视野中。 “娘,娘你快看。”慕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窗外喊慕容。 慕容看了一眼,伸出手把帘子重新放下来:“别理。” 王琦睁大眼:“刚刚那个是郝生气小姐?原来她和我们是一路的吗?” 慕熊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到哪儿都有她,明明两人都已经撕破脸了,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地跟着她?故意给她找不痛快?慕容觉得烦躁,没好气道:“不用管她。” 马车只负责送到山脚,慕容抱着慕芍下车,王琦也跟下来,三人开始步行。 身后的慕熊也翻身下马,拉着缰绳默默跟在她们后面。 王琦的目光在慕熊和慕容之间来回转了几圈,他不傻,自然能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猫腻,他有心想帮忙和解,但他接触两人的时间太短,根本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无从下手。 到了慕容家,慕容开门却不进去,站在一边看王琦:“你先进。” 王琦道声好便进去了,慕容等他进去后才牵着慕芍进门,慕熊一言不发地站在慕容身后,看样子也要进来。 慕容一直防着她呢,见状一手按门,一手扶墙,整人堵在门缝间,就是不让慕熊进来。 慕熊挤不进去,只好后退一步。其实单纯按力气来算,慕容根本比不过她,要是她真想硬闯,慕容是拦不住的,但那样恐怕也会伤到慕容,所以慕熊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慕容得到这一回合的胜利,胸腔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你跟进来干什么?” 慕熊看着她,表情略微委屈:“回家。” “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慕容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她,“去,去找你的大将军,让她收留你。我这儿不欢迎你。” 慕容满意地看到慕熊一下子变了的脸色,碰的一声关上门。 “王琦,跟我来,我带你去客房。”慕容心情挺好,说话都带笑。 王琦同情地看了门外的慕熊一眼,追上慕容。 慕芍还留在卧室,大门是和慕容的卧室连在一起的,门边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她踮起脚尖趴在窗沿朝外望,那个在森林里抱着她哭的女人就坐在窗下的地上。 一直到晚上她们都吃过饭了,慕芍再去窗户那里看,那个女人还坐在那里,连姿势似乎都没有变。地上那么凉那么硬,她不难受吗? 慕容正在灶房刷碗,慕芍左右看看,见慕容不在,于是放心地推开窗户。 慕熊听到动静抬起头。 慕芍说话奶声奶气的:“你吃饭了吗?” 慕熊摇摇头。 慕芍又问:“那你不饿吗?” 慕熊中午就没吃,忍到现在早已前胸贴后背,但她只是笑了笑:“不饿。” 说完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慕熊尴尬地捂住肚子,慕芍没笑话她,看了她一会,然后消失在窗口。 过了一会慕芍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粗粮做的窝窝头。她跑过去将窝窝头塞进慕熊手中:“不要告诉娘。”说完一溜烟跑回屋子里。 慕熊盯着那粗糙的窝窝头良久,最后吃的一点不剩。 —————— 慕容本以为慕熊吃了一顿闭门羹,自尊心受损,就会自觉地离开。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打开门,就被靠在门板上睡着了的慕熊倒下来砸中了脚。 慕熊一惊睁眼,坐起来看到是她便道:“早上好。”她头发乱糟糟的,两手交叉抓着衣服两侧紧紧裹在身上,一夜滴水未沾,嘴唇干得都起皮甚至裂开一道小口子。 慕容被她这副惨样给震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 第二十六章 太久没喝水,慕熊嗓子干得不行,好不容易堵住慕容,再难受也得忍着:“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出来然后有话要说?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慕容嗤笑了一下,“当初救你的时候我们商量好的,我给你提供地方住帮你养伤,报酬就是你恢复记忆后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还记得吧?” “记得。”慕熊本来都忘了这茬,现在一听仿佛见到了希望,激动地站起来,和慕容短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偏头盯着地面某一处,“可是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 所以我还应该住在你这里。 慕容打断她:“你的伤早都好了,不需要再留在我这里。正好认识你的人也找过来了,大将军多有钱,她府邸住得肯定比我这舒服。至于当初说好的报酬,我不要了,就当发善心做好事了。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慕熊微微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脏像被人捅了一刀:“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我绝情?”慕容用手指着自己,气笑了,“到底是谁狼心狗肺?那天先亲我的是你,把我按在床上的是你,结果到最后推开我的也是你。你说,我们到底谁更绝情!” 慕熊脑海中浮现出那天两人唇舌纠缠的情景,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身体因为慕容无情的话而发冷,但脑子又因为慕容话中几个直白的字眼而发烫,又冷又热的,简直煎熬,大脑都迟钝了。 她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歉:“对不起。” 慕容冷冷道:“伤了人才说对不起,有用吗?” 慕熊对上她冰冷的眼神,这才意识到慕容很有可能是认真的,她是真的不打算原谅她了。 慕熊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想去抱慕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管现在还是过去,都是我对不起你。” 慕容眯起眼:“这和过去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你还没恢复记忆?” 慕熊心中有愧,本来也没想一直隐瞒,可如今这种局面她要是承认了,万一慕容让她坦白当年做的错事怎么办? 她猜到慕容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要不然当初在悬崖下相遇的时候慕容也不会收留她。如果慕容还记得往事,别提救她了,没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掐死她就不错了。 慕容有多想找回记忆慕熊是看在眼里的,但慕熊宁愿她永远忘记。慕熊躲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慕容眉头直跳,心里又烦又乱:“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好,我听到了,也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慕熊却不走,坚定地站在那,看着她。 慕容本来睡了一觉心情没那么糟了,结果慕熊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份平静,她被说得烦躁,再也不想看慕熊一眼,甩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慕芍小心翼翼地抓着慕容的裤脚,另只手抱着一个小板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慕熊。 慕容牵着慕芍来到空地上,几个孩子都已经来齐,见慕容来了便自动散开,搬着小板凳排好位置坐下。 给学生上完课,慕容一转身,结果发现慕熊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不声不响的简直跟孤魂野鬼似的,瘆人。 慕容不理她,直接目不斜视地回到屋里。慕熊就站在窗外,透过窗户眼巴巴地看着慕容。 看看看,看什么看! 慕容上去一把拉开窗帘,遮住。终于不用再看到慕熊那个碍眼的了,慕容心情愉悦地去找王琦。 王琦正在后院里择菜,后背弯得很低,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是在哭。 慕容脚步一顿,默默地离开了院子。 下午慕芍和几个同龄的小孩子一起去玩,慕容无所事事地摊在院子里晒太阳。 夏日的天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前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然而天还是亮的。 慕容怕慕芍淋到雨生病,回屋里拿了把伞就往外冲,手刚放到门把上门就开了,慕芍踮着脚尖两手趴着门框抬头冲她嘻嘻笑,脸上还挂着几滴雨水。 慕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紧张,上去摸了一遍,慕芍衣服湿了,还好头发是干的。 为了以防万一慕容还是带慕芍去洗了个热水澡,再回到卧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酉时的太阳刚下山,暖橘色的光穿过窗帘洒在地上,衬得投射在窗帘上的影子越发模糊,那黑漆漆的一条,远看就像是一根插|在地上的竹竿。 五个时辰了,她还在那里。 这样是何苦呢,伤害过后再补救,图什么呢? 是后悔了发现还是喜欢她的,所以主动来找她复合?还是仅仅是觉得失去她这个朋友是一大损失,所以想和好然后继续和她做朋友?又或者,是因为受过的良好家教让她觉得这样伤人不好,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愧疚所以来求原谅? 第一种是异想天开,后两种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慕容叹了口气,随即露出一个苦笑。 会有第一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她忘不了。被拒绝了很伤心很难过甚至会愤怒会不甘心,可是只要那个人一出现,埋藏在心底的奢望就会生根发芽,钻破一切自我欺骗的土壤。 因为还没有完全死心,所以总会抱着她可能也会喜欢自己,这样的期望。 —————— 小孩抵抗能力差,慕容也是初为人母,没经验,本以为给芍儿洗过热水澡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结果事实证明她还是太过天真。 半夜慕芍睡着睡着突然发起了高烧,额头烫得像是在火炉里炙烤过,慕芍却浑身发抖蹬着腿一个劲喊冷。 慕容打来凉水浸湿毛巾放在慕芍额头,可是怎么都不见成效,慕芍烧得都有点意识模糊了,在床上痛苦地打滚。 下午慕芍衣服湿了其实并不是雨水打的,而是和朋友打水仗时弄的,结果吹了风着凉。慕容不知道,急得浑身冒汗。 她随便捞了一件外衣穿上,将慕芍抱起来紧紧裹在怀里,鞋也没穿就往外面跑。 慕熊这次还是靠在慕容家门板上睡,她常年习武晚上睡觉时也会保持警惕,不敢睡太深,很早就被惊醒了,此时见慕容一脸焦急地出来,忙追上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突然停下来,一个想法闪过脑海。 这一片都是山,从她们住的地方下山到镇上最近的一家医馆,最快也得一个时辰,慕芍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赶紧治疗,说不定还没等她下山就撑不住了。慕熊轻功厉害,如果求她帮忙说不定慕芍就有救了。 求,还是不求? 慕容的内心在挣扎,可她哪有时间犹豫,慕芍幼小的、滚烫的身体就在她怀中,那么脆弱。面子和芍儿,答案只有那一个。 慕熊这几天一直受冷遇,就没指望自己能得到回答,问话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慕容身上逡巡,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她在发烧!我带你们去找医生!” 她抱住慕容的腰,脚尖点地,三人瞬间离开地面飞到半空。慕熊知道慕容心急,她自己心里也担忧,拼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飞下山,夜风呼啸着从身上刮过,割得面皮都疼。 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到几分钟,速度太快,慕熊放她下来的时候慕容只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栽倒。 “大夫!我女儿病了,大夫求求你开门啊!”深夜镇上的店铺早已打烊,寂静的街道回荡着慕容焦急的呼喊和木门被撞击发出的哐哐声响。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听不见的,为什么不开门……大夫!求求你开门!求求你了……”慕芍烧得越来越重,慕容的手指都在发抖,眼眶也红了。 她头一次恨自己这么没用,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外衣几乎都裹在慕芍身上,忘了穿鞋,凉意从脚底板蹿到心尖,哪里都是冷的。 慕熊眼睛也红了,胸腔堵得难受,浑身的气都在那一瞬间提了起来聚在一起,她上前一脚踹开了医馆大门,冲进里面砸开大夫的卧室门。 大夫之前一直用被子蒙着头,听到木门碎裂的声音慌忙掀开被子坐起来,眼前刀光一闪,紧接着耳垂处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再稍微往上一点她的耳朵恐怕就保不住了。 大夫吓傻了,木屑漫天飞舞,慕熊用剑指着她,眉目凌厉,居高临下,每个字都像是从冰川里凿出来砸在别人脸上:“既然你耳朵聋了,那不如让我割了它。” 第二十七章 “大侠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大夫吓得屁滚尿流,心中直呼倒霉。她今天太累,躺到床上后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正睡得香甜之际,却被一阵拍门声给吵醒,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她不想理会,用被子蒙住头盼着门外的人快点离开找别人,然后她好继续睡觉,结果拍门声不但没停,还闯进来一个人拿剑指着她。 但凡有点医德都不会对病人的求救坐视不理,一想到慕容之前心焦到快要哭的样子,慕熊就胸口闷痛。再想到慕容焦急的时候这人还在这里安然地睡觉,慕熊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这人从被窝里拽出来,提着衣领拖到诊室。 从冲进来到再回去,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慕容站在诊室中央,表情有点呆滞,似乎还没从刚刚慕熊的愤怒爆发中反应过来。 慕熊满身的火气在看到慕容的那一刻瞬间熄灭了,剩下的唯有心疼。 她那么在意的一个人,到了别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都舍不得让慕容难过,你一个毫无医德的大夫而已,又凭什么让慕容伤心成这样? 慕熊动作粗鲁地把大夫扯到慕容跟前,慕容小心地把慕芍递给她。这大夫虽然医德有问题但医术很厉害,一番折腾后慕芍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烧消退下去大半,身子也不发抖了。 慕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呼口气。 慕熊按着慕容的双肩,让慕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了不惹慕容嫌,她很快又把手缩回来。 突然放松下来就会觉得累,慕容坐在椅子上没有拒绝。 慕熊蹲下来抓起慕容的脚凑到眼下仔细看,慕容一惊,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她以为慕熊又要发什么神经,有点生气。 可是慕熊什么都没做,她看了一眼后立刻轻轻放下慕容的脚,扭头冲大夫喊:“拿点金创药来!” 她说得毫不客气甚至颇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然而一转头,看着慕容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脚底板被小石子划伤了,等一下,我给你上点药。” 这语气如此轻柔,慕容怔了一下,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此时她们身处的不是小医馆,而是两人刚认识时所住的家。 那个时候彼此的感情还未明朗,都当对方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做家务,偶尔会拌嘴吵架,不过大多数都是慕容在吵,小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个不停,而慕熊只是绷着个脸站在对面,心里有气但死活不发一言。 什么时候喜欢上慕熊的,慕容记不清了,只是现在再回头看,那些当初红的黑的、愤怒的平淡的经历,已经在时光的蹉跎下褪得面目模糊,却又因为感情的滋|润而蒙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连争吵都成了值得回味的记忆。 慕熊见她没说话就当她同意了,心中暗喜,从大夫手里接过药膏,倒出来一些在指腹上。 因为皮肤破裂而露出的红色被掩藏在黑灰之下,山间的泥土和马路的黑灰沾满了慕容整个脚底,凹|凸|不平的一层,下午还下过雨,离近了便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慕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用湿布将慕容的脚擦干净,然后小心地把药膏涂抹在慕容脚底的伤口处。 涂药的过程慕容一直没动,难得的温顺配合。 自从上次两人闹翻,慕熊已经有段时间没能和慕容像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了,这种氛围太美好,慕熊忍不住涂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药膏最后还是涂完了。慕熊站起来把鞋子脱下来一只,弯下腰就要往慕容脚上套。 慕容这才从回忆中惊醒,慌忙缩起脚跳下地。 “别碰地,不然脚脏了药就白涂了。”慕熊眼疾手快地把慕容按回去,把鞋穿好,妥协道,“好好好,不给你穿我的鞋,你别乱动。” 慕容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好,转眼想到另一件事又略微发愁:“来的时候我忘了穿鞋,回去还是要光脚踩地的。” 这个时候慕芍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大夫把慕芍放到慕容怀中,又拿了几副药给她:“孩子还有点咳嗽,这两包是专治咳嗽的中草药,可以反复煮三次,早晚各喝一碗,第二天就能好。这还有一包退热用的,你拿好,留着以后备用。” 大夫是个欺软怕硬的,她跟慕容嘱咐完立刻一脸讨好地对慕熊笑。 慕熊掏出几枚铜板放到柜台上,大夫眼睛一亮,顿时连笑容都变得情真意切起来。 慕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感觉药膏应该干了,抱好慕芍就要下地,结果半路被慕熊打横抱起,等她回过神,却发现身体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上。 慕熊低下头对她解释了一句:“我怕你脚再被划伤。”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然而眼中那抹终于可以和慕容亲密接触的窃喜和得意藏也藏不住。 “……”慕容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 “到了。”慕熊恋恋不舍地放下慕容。 “嗯。”慕容淡淡地应了一声,从慕熊身上下来。 她走的时候太急,连门都忘了锁,客房与主卧只有几步远,慕容冲出去的时候王琦就惊醒了,追过来一看门大敞着然而到处不见慕容的踪影,他不敢走远,又怕锁了门慕容半夜回不来,于是一直坐在窗边等。 此时见到她们平安归来王琦这才松了一口气,给慕容打开门:“这么晚你去哪了?” “芍儿突然发高烧,我带她去医馆找大夫去了。”慕容简单叙述了一下,把慕芍递给王琦,“芍儿喝过药现在睡着了,你帮我把她放到床上。” 王琦看到了默默站在慕容身后的慕熊,很有眼力地接过慕芍,不再多问,走时还体贴地掩上门。 现在只剩下慕容和慕熊了,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空气寂静,只能听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响。 慕容盯着远处黑漆漆的树林,看了一会,然后抬头对上慕熊的视线,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慕熊有种强烈的预感,心跳陡然加快,满怀期待地看着慕容。她救了慕芍,这功劳是不是可以抵消一点她所犯的过错,慕容会不会因此心怀感激所以原谅她? 慕容张了张嘴,道:“你哪里来的钱?” “……”听到的和想象的差得太远,慕熊懵了好几秒。 那些钱是在客栈的时候帷帽女子给她的,慕容那么讨厌帷帽女子,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博得一点慕容的好感,要是她实话实说了,那点好感会不会又没了? 慕熊第一反应就是瞒着不说,但答案太明显,就算她不说凭慕容的才智也肯定猜得到,她不说搞不好会留给慕容更坏的印象。 慕熊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是她给的。” 慕容表情淡淡地点点头,其实她想问的并不是这句,但不知为何一开口就成了别的问题。 不过万事开头难,有了一,接下来的二就显得不那么难办了。 慕容沉默良久,慕熊也不觉得不耐烦,她静静地看着慕容。慕容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仿佛不论过了多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都会一直坚定地跟随在自己身边。 慕容心中一动,之前憋了很久都憋不出来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天黑了,进来睡吧。” 第二十八章 她可以进去睡觉了?慕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慕容反悔,用力点了下头:“好!” “你就睡你以前住的那间房,还记得在哪吧?”慕容推门进去,慕熊紧紧跟上。 慕熊点头,语气有点兴奋:“记得。” 相比之下,慕容就显得淡定得多:“嗯,那你自己去睡吧,我就不带你过去了。” “……好。”慕熊有些失望,但能再次住进来就已经算是进步,于是重新打起精神对慕容道,“晚安。” “晚安。”慕容思绪有些乱,也很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回应了一句便直接关上了门。 慕容的主卧有两扇门,一前一后正对着。前门就是大门,而后门紧挨走廊,慕熊站在走廊上,不错眼地看着慕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门缝后,直至最后完全不见。 到最后慕容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多说几句话,慕熊眼中的光黯下来,但转念一想,比起之前慕容视她如无物,现在的待遇其实还算不错了。 这样一想慕熊又开心起来,满怀期待地找到她以前在这里住的房间,却发现门打不开。 门外没有锁之类的东西,但她推了两下却推不开,疑惑间,门自己开了,王琦从门后探出半个头,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了一下。 王琦问道:“郝生气小姐怎么在这里?” 慕熊也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走错房间了。” 难过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王琦本来想说什么顿时给忘了。王琦虽然和慕熊的接触不多,但慕熊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冷面热心,强大而坚忍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慕熊无意中流露出的脆弱,一时惊住了。 他酝酿了一下措辞,想要细问几句,慕熊却没心思注意他在想什么,再也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一秒,落荒而逃。 慕熊暗自懊恼,她早该想到的,慕容家除了主卧就只有一间客房,王琦现在住在慕容家,那原来属于她的房间自然就归于王琦了。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她自己去找她以前的房间睡?慕容是故意的吗,就为了让她难堪? 不……不会的,慕容她不是那种人……慕熊一边闷着头往前走一边在心里为慕容辩解,等她停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慕容的房间外。 与其独自瞎想,不如直接去问问原主的真实想法。慕熊的手在木门上放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房间很暗,她以为慕容睡了,顿时有些后悔可能会吵醒慕容。 慕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慕芍就在她右手边,烧已经完全退了下去,呼吸平稳地睡着。 慕容也想睡,她的身体很疲倦,然而精神很亢奋,睡不着。眼前一会闪过晚上慕熊给她擦脚涂药时专注的模样,一会又闪过那天在罗府她情难自已地拥吻慕熊后却被无情拒绝的场景。 一热一冷,一甜一苦。 搅在一起真不是滋味。 木门嘎吱作响的时候慕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望过去,慕熊正站在门外,右膝弯曲,要进不进的样子。 慕容出声打断她的犹豫:“怎么不去睡觉?” 提到这个慕熊就委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慕容床前:“王琦住在那间房。” 慕容抬手抹了把脸坐起身,经慕熊提醒她这才想起来,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脑子不清醒,忘了那间房给王琦住了。” 慕熊相信她,闻言心里好受了不少:“没关系。” 黑夜里慕容看不清慕熊脸上的表情,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慕熊,面对这种情况很可能觉得自己被耍了而暴走发脾气。想到此慕容往里挪了一点,拍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对慕熊道:“那你上来睡吧,家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了。” 慕熊本来都做好再出去靠着门板睡一觉的准备了,结果慕容这句话又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她立刻脱了鞋上床躺好,怕她反悔似的,连被子都不盖就闭上双眼:“晚安。” 慕容无奈地笑笑,下去拿了一个枕头和一床新被子给慕熊,又提醒道:“别穿着外衣就睡,不然明天醒来会冷。” 慕熊在薄被里把外衣脱了摆在枕边,再把双手缩回被窝,全程眼睛一直没睁开,一副“我睡着了你不能赶我走”的姿态。 慕容这会是真被逗笑了,心中的烦闷都跟着减轻了一些。 慕熊这人虽然可恨,但有时候也是真的可爱。 她上床躺好,过了犯困的那个点又起来跟慕熊折腾了一会现在依然睡不着。慕熊就睡在她左手边,慕容侧躺着正对着她,不想让慕熊发现她失眠,干脆维持着闭眼的样子在心里数羊。 过了一会她还是没睡着,却感觉到床板传来轻微的晃动,然后被子被人掀开一角,一具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 慕容:“……” 她猛地睁开眼睛,慕熊顿时僵住,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慕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你想干什么?” 慕熊动作僵硬地退出去,放下盖在慕容身上的被子,心虚地不去与慕容对视:“没什么。” 没什么你掀我被子?慕容对她几乎为负的撒谎技能嗤之以鼻,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心因为慕熊一个小小的举动而萌生期待。 她受够了这样的折磨,慕熊的态度模棱两可,她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整个人都不能好过。 慕容深吸了口气,轻声问慕熊:“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慕熊眼神闪躲:“什么什么想法?” 慕容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势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给自己一个交代,刨根问底道:“你跟着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喜欢我吗?” 慕熊:“跟你回来是想和你和好……” 慕容不管那些:“你认真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你对我真的连一点点好感都没有吗?” 她逼得很紧,慕熊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她喜欢慕容吗?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喜欢男人而去喜欢女人。慕容是个异类,她和自己从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就像是一把火,将她苍白无趣的生命燃烧殆尽,最后在心尖上留下一抹无法泯灭的痕迹。 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以往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到了慕容这里就全成了空气。这是喜欢吗?慕熊不知道。 慕容等了半天也不见慕熊回答,期望一点点变成了失望。 她再也不想多看慕熊一眼,翻过身背对着她:“明天早上你就走吧。喜欢不意味着就可以任人践踏,不喜欢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你不难受我难受。怪只怪我当初眼瞎,看上了个直的。” 她把话说绝了,不留余地,字字如刀,在慕熊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身后再也没传来任何声音,安静得如同死了一样。 第二十九章 一夜未眠。 天还未亮慕熊就起床离开了,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她已经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慕容还在沉睡,慕熊最后看了慕容很久,像是要把慕容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跨过这道门,从此以后她们便形同陌路了。 走吧,她根本不想见到你。 慕熊垂下眼帘,轻轻合上门。 夏日的清晨正是清爽怡人的时刻,慕熊却觉得手脚僵硬,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她麻木地走下山,来的时候孤身一人,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 满满的斗志和信心都化为了泡影。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太阳渐渐升空,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街边的店铺也开始营业,远处飘来食物的香气,带着合家团圆的味道,温暖又幸福,只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形形□□的人与她擦肩而过,耳边传来小女孩要母亲给她买酥饼吃的吵闹声,这一幕似曾相识,慕熊忍不住偏头望去。 那是一位年轻的母亲,看起来和慕容差不多大,个子高,有气势。按照她们的审美来说这种容貌应该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是慕熊就是忍不住想,这个女人虽然高但是没有慕容皮肤光滑,虽然有气势但就是没有慕容有亲和力…… 想来想去,都是慕容。 慕熊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往前走。 她满腹心事,没注意看路,和一个倒退着走路的人撞上了。 “对不起。”慕熊回神连忙道歉,一抬头怔了一下,“李梓?你怎么倒着走路?” 李梓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回答她的问题:“我在看太阳啊。” 慕熊不解:“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李梓姐俩好地搭上慕熊的肩膀,另一只手食指指向天边那团亮得刺目的圆:“日升日落,太阳每天都不曾落下,每天跑那么多路太阳得多累啊,可是太阳从来没有抱怨过,跟太阳比起来,我们这点生活上的困难都不算什么了。” 慕熊没有立刻回答,李梓这番话在她看来太过天真烂漫,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有那么点歪理。 能把一个太阳看出这么多道道的,她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只有李梓了。 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不得不承认,和这样心思单纯的人相处,任谁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连生活琐事导致的烦恼都在无形中消散了不少。 慕熊僵硬的表情都软化了:“这是你想的?” “差不多吧,我一朋友说过相似的话,不过她那时说的不是太阳,但是大致意思就是这样。每次我心情不好就会看看太阳,太阳再累都没想过罢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这样一想心里就会好受很多。”李梓拍拍她的肩,“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会不是应该在跟郝美丽一起吃早饭么。” 慕熊被她戳中痛处,脸色一白,刚好转一些的情绪又低落下去:“我回不去了……她说她看到我就难受,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牵扯。” 李梓满脸疑惑:“为啥啊?” 慕熊自知失言,不肯再多说了。断袖为世理所不容,幸亏她遇到的是李梓,这要是换个心思缜密的人,估计就能从这话里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暧昧来。 李梓人虽然单纯了点,但不傻,见慕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再联系平日所见所闻,立刻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不就是吵架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失恋。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和。放心吧,你回去乖乖低头认错,再好言好语地哄几句,不管你们谁对谁错,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好。” 慕熊膛目结舌,满脸错愕:“你……知道?” “我知道啊。当时我们几个在森林里睡成两排,你正好睡我对面,我半夜被尿憋醒,本想起夜,抬头却看到你偷亲她。”李梓十分坦然,“我那晚就知道了。说起来我那天可憋屈了,怕被你们发现,憋了一晚上的尿,到最后干脆没尿意了。” 她说这话时没有丝毫鄙夷的样子,甚至见慕熊脸色差,还安慰了慕熊几句:“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普通老百姓可能对这种事接受不了,但我们干刺客的什么事情没见过?更奇葩的人都遇到过。” 她自以为讳莫如深的话题就这样被另一个人如此轻巧地说出来,那一刻慕熊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可以和李梓倾吐一下?慕熊犹豫地看了李梓一眼。 这事若是换做以前,慕熊是绝不可能轻易对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诉说烦心事的,但可能是因为憋得太久,又可能是因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理解她的苦楚的、而且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这件事的人,慕熊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找个人商量商量寻求意见的欲|望。 这*来得又猛又强,最终想挽回的念头战胜了一切,慕熊将李梓拉到一边,小声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李梓傻眼了:“啊?不是那种关系你还亲她?一路上眉来眼去的。” 感情往往来得毫无征兆,在日常的点点滴滴都能体现出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饱含心动的气息。俗世如繁花般缭乱,眼睛看不透,然而身体最忠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慕熊沉默了。 李梓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是不是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喜不喜欢郝美丽?那我这样问你,要是郝美丽和别人卿卿我我的甚至是上|床,你是什么想法?” “不行!”慕熊怒目圆睁,呼吸急促,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杀了那个和慕容亲热的人。 李梓看她表情就猜到她心中所想,欣慰道:“我也不逼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不让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郝美丽长得不错,人缘也好,你今儿要是走了,郝美丽的下半生可就是跟别人一起度过了,你舍得吗?” 她说完拍拍慕熊的肩膀,径自离开。 慕熊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边,太阳还在缓缓地升起,耀眼的光芒一点一点吞噬黑暗,她猛地调转反向,迫不及待地往山上飞去。 她不要再想了,她不想再犹豫不决,她之前错过了太多,她现在应该珍惜……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话——她舍不得。 —————— 什么时候睡着的慕容没印象了,再醒过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凉凉的。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然而真正发生了却没有预料中的轻松和畅快。 慕容摸了摸慕芍的额头,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 她穿好衣服,叫醒慕芍,窗外天光大亮,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不论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慕熊走了,她可以静下心来捋一捋思路,想想下一步该干什么。 结果老天再一次打脸,慕容还没开心几秒,打开门迎面碰到抱着几块木板路过她家门口的慕熊。慕熊看起来心情很好,竟然还对她神采奕奕地打了声招呼:“你起床啦?” 慕容目瞪口呆:?? 第三十章 慕熊雇了几个木匠和帮手,一天之内在慕容家旁边搭了个简陋的小木屋。 既然慕容不给她机会,那她就自己创造机会。 小木屋紧挨慕容家,打开窗户伸手就能摸到慕容家的墙。因为只打算暂时住在这里,所以慕容建的木屋很小,刚好可以容纳慕熊一个人。一张床,一张桌子,再加上几个盆,就没有其它东西了,真真家徒四壁,跟她以前的住宅简直没法比。 不过慕熊一点没嫌弃,再苦再累的事她都做过,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些苦都是值得的。 日子有了盼头,心情自然也跟着变好,慕熊起床洗漱完毕,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慕容家的门,混脸熟。作为一个新邻居去打招呼,慕容这次总不能再无视她了吧。 水中映出一个女人兴致勃勃蓄势待发的脸,慕熊把洗脸布搭在一边。因为不屑于保养,所以她的皮肤不够白,摸起来的触感也有些粗糙,头发更是又干又硬。 ……这样,慕容是不喜欢的吧? 慕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连胭脂水粉都深有研究,比起她这种粗枝大叶的女汉子,肯定是更喜欢那种心思细腻的小家碧玉吧? 慕熊不禁心情低落,可她又想起来,慕容以前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总体来看她其实也不赖的吧?她也是有地方能入得了慕容的眼的。 慕熊盯着水中的人看了一会,然后一阵翻箱倒柜,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找到。她抽剑在空中耍了几个花式,木屑脱落,一根不起眼的筷子眨眼间便被削成了镂空雕花的发簪。虽然不够华丽,但至少顺眼多了。 简单挽个发,再把那根新鲜出炉的发簪插在头上,慕熊对着洗脸水前后照了好几遍,最后摆正脑袋,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慕熊很少笑,她习惯把所有心事都闷在心里,不论内心是开心还是难过,从表面上看都是一片风轻云淡。时间久了,慕熊甚至都忘了该怎么笑。 她试了几遍都很丑,面部表情太不自然。 水中的女子眉头轻轻皱着,然而眼中却闪烁着渴望得到意中人赞美的殷殷期盼,仔细看还会发现脸颊上不明显的红晕,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春心萌动的气息。 简直像个为见心上人而梳妆打扮的男子一样,既紧张又期待…… 慕熊拔|出发簪扔到一边,另一只手伸进盆里,搅乱水中的倒影,脸颊烫得惊人,骂自己:“神经。” 她出门吹风散散脸上的热气,正巧碰到牵着慕芍准备外出的慕容。 今天是七夕,这个节日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倍受年轻人重视的,每年这个时候镇上都会举办灯会,各种美食还有杂耍。慕芍病好了以后一直吵着要去,慕容拗不过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慕容邀请王琦和她们一起,灯会热闹,多逛逛说不定能减轻王琦心中的悲痛和抑郁。 但是王琦拒绝了:“那里都是成双成对的鸳鸯,我去就会想起以前和她在一起时的种种,徒添难过,所以还是不去了罢。” 他这样说慕容就不好意思再劝了。 两人一照面慕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慕熊披散的头发,这种放飞自我的豪放派作风不像是循规蹈矩的慕熊会做的。 慕熊一顿紧张,扔发簪的时候有多果断,这时就有多后悔。披头散发的,这太有损她在慕容心中的形象了。 “早,吃过了吗?”为了转移慕容的注意力,慕熊主动打招呼。 “嗯。”无视只会被缠得更紧,慕容吸取教训后决定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用两个字,能用鼻音回答的绝不不张嘴。 “可是我还没吃。”慕熊说完暗含期待地看向慕容。 慕容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哦。” 慕熊失望地垂下眼。 慕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慕熊,慕熊对她轻轻笑笑,慕芍跟着咧嘴笑了。 她们到达镇上已是下午,在茶馆小憩了一会便顺着街道慢慢往镇中心走。灯会晚上最热闹,然而从傍晚开始人就渐渐多起来,虽不至于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但也好不到哪去。 慕熊一直斜侧着身子,不动声色地护在慕容身侧。 慕芍来灯会就是为了吃吃吃,一出酒馆就对着路边的摊子流口水。慕容买了一串煮豆泡,把竹签尖的那头折断再递给慕芍,慕芍两只手抓着竹签下端,把那串豆泡贴到慕容嘴边,对慕容奶声奶气道:“娘,吃。” 慕容咬了最上面的一个,一串里有四个豆泡,慕芍等慕容吃完,抓着签子移了下方向,看向慕熊:“吃。” 昨晚她烧糊涂了,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但是王琦告诉她,是慕熊救的她,多亏慕熊会轻功,不然她有可能已经魂归西天了。 小孩子忘性大,她早忘了自己曾经对慕熊恶作剧害慕熊摔水坑里的事,听了王琦的话只觉得慕熊又酷又厉害,心想这个人竟然会飞诶,看着慕熊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崇拜。 慕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敌不过她期盼的目光,上前伸长脖子越过慕容咬了一块豆泡下来。 身后那具温热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慕容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慕熊似乎才洗过头,皂角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几缕头发垂下扫过她的脖子,轻轻的,有点痒。柔软的部位有一团正贴在她的后背,触感是那么清晰,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那里,让那一块变得无比敏感,就连离开时都能感受到那一团优良的弹性。 慕容左顾右盼,也没看位置,快步走向远处:“那里有好多人,不知道是什么。” 打死慕容也想不到,口齿伶俐的她也会有找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掩饰失态的一天,这句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假得不行。 然而二愣子慕熊愣是没看出来,信以为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道:“那是许愿树,据说已经活了上百岁。把写有愿望的纸塞进香包,再把香包挂在树上,只要足够虔诚便可愿望成真。” 那是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主干粗壮,淡青色的叶子呈心形,单从外表来看慕容猜不出这是什么品种。 树上较低的地方挂满了红色的香包,放眼望去像一颗颗鲜艳的果实,金色的流苏和树叶一起随风舞动,煞是好看。 有需求的地方就有交易,两三个小贩捧着大木盒在许愿树下兜售香包,见慕容朝她们走过来,想当然地以为是来许愿的,一个正好没顾客的小贩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推销:“小姐,来许愿的吧?看看我家的香包,又大又便宜,保证你买了后许什么什么灵。” “要许愿吗?”慕熊走过来问道,不等慕容回答就付钱买了三个,将其中两个放到慕容手里。 小贩送了两张半指长的方形纸,毛笔可以外借。 站在这棵树下慕容内心有种奇异的平静感,她鬼使神差地想相信一次这种以前在她眼里就是骗钱的谣言,接过毛笔想了想,写下愿望。 慕芍不会写字,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希望娘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希望每天都能有很多好吃的”,然后在纸上按下一个爪印,把纸塞进香包里,再把香包给慕容。 慕熊把香包挂上去,见慕容也刚挂好她和慕芍的,忍不住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慕容没说话。 慕熊也不追问,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我希望以后能和意中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她说完直勾勾地看着慕容,眼神炽烈,那里面的意味即便不说也能看懂。 暗香浮动,树叶沙沙作响,共同奏出一首美妙动听的夜曲,柔和了周身的氛围。眼前的人脸上带着九死不悔的坚定,深情的眉眼让人想要沉醉其中再也不醒来。 慕容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 其实平心而论,要一个直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变弯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慕熊一开始就说了她喜欢的是男子,是她先心动了,不满足于朋友的关系,所以处处撩拨慕熊。 慕熊或许也对她有点心动,但要她一下子就接受,那不现实。在她那个开放的时代,直人变弯还要痛苦挣扎一番,更何况思想保守的古代人呢? 然而道理谁都懂,可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就会失去理智。 如果能保持理智,那就不叫感情了。 没有谁对谁错,慕熊一时迷茫纯属正常,她要是不那么心急,慢慢来再坚持一会,那现在两人的关系都不会这么尴尬。 慕容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啊?” “我……”慕熊紧张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简单的几个字在嘴里转了好几圈可是就是出不来。 慕容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走吧。” 她这么说慕熊就急了,一咬牙,心里的话全狂吼了出来:“我喜欢你啊!” 第三十一章 这一吼可谓气势十足,整条街的人“唰”地一下朝慕容她们看过去,连眼里只有钱的香包小贩都惊得忘记了吆喝。慕容处在视线中心,尴尬癌都要犯了。 “你,”她挤眉弄眼,对慕熊使眼色示意她别说了,“你开什么玩笑呢。” 慕熊以为慕容不相信她,心里更加着急。她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碍,下定决心追回慕容和慕容在一起,她这么认真,怎么能说是玩笑呢? 慕熊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我说真的。” “哈哈哈别闹了。”慕容觉得群众聚集在她们身上的视线更热了,忙打哈哈希望糊弄过去,同时心里犯嘀咕。慕熊怎么突然这么反常,大庭广众之下告白根本不像她的风格啊,她难道都看不见周围人那看恐龙似的眼神吗! 慕熊是急狠了,气氛正好,本以为水到渠成,结果大失所望。慕容可以拒绝她,但不能误会她的真心,慕熊急于让慕容知道她的诚意,头脑发热,浑然忘我。 心上人就在眼前,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的身影? 慕容眨眨眼,她说完那句话之后慕熊就不动了,大概也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太尴尬了吧。慕容这样想着,冷不防下巴被人捧住抬起来,慕熊的脸在眼前放大,紧接着两片柔软的嘴唇就贴上了她的。 慕容呆住了。 慕熊亲的时间很短,只是简单地磨了两下就分开了。 她深深地凝视着慕容的双眸:“我没有闹,也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慕容,我喜欢你。” 那是慕容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了,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三魂六魄被勾入其中无法自拔。慕熊深情的眉眼像是一幅画,惹得慕容心脏咚咚直跳,不禁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要突破障碍蹦出胸腔。 慕容……炸了。掉头就往回跑。 慕熊一个劲拍门:“慕容!我是认真的,相信我!” 慕容插|上锁,用背死死抵住门,过了很久震天响的拍门声才停下。 慕容像是脱力般,缓缓滑坐到地上,慕芍站在慕容脚边,歪头不解地看着慕容。 可是慕容完全没注意到慕芍,或者说她现在什么也注意不到了,满脑子都是慕熊深情的眼神和那个一触即逝的吻。 慕熊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就像果冻一样……慕容的脸颊烫得可以煮鸡蛋,她伸手抚上自己的下唇,那美好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 明明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十几岁处在青春期的少女那样,一个不带情|欲的吻都能让自己心跳加速,意乱神迷。 她刚刚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我也是”了。 慕容猛地捂住自己的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 隔天慕容出门给孩子们上课,门上不知何时被人挂了一个铃铛,随着她开门的动作而叮铃作响,清脆的声音很好听。 她正疑惑,然后就看到慕熊从小木屋里走出来,快步奔到她跟前,有意找话道:“你有发带吗?” 慕容现在一见到她就尴尬,偏偏慕熊的视线还一直放在她的嘴唇上。 慕容恼羞成怒道:“没有!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怎么不回去工作?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慕熊想起以前出任务时慕容谴责她吃白饭的事,虽然当时慕容没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慕熊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如今慕容这么一说,慕熊误以为慕容又在嫌弃她,脸色立马白了一层。 慕容自认为扳回一局,她的本意是让慕熊不要老是缠着她,当然最好能离开这里回原来的家,结果下午慕熊拿着几张银票再次敲响她家门的时候,慕容傻眼了。 慕熊双手捧着银票,讨好地看着她:“我去镖局应募当镖师,这是总镖头预支的这个月的工钱,给你。以后你来管钱,我每个月所有的工钱都给你。” 她只有武功能拿得出手,搬砖抗麻袋未免太寒掺,而当侍卫又要求住在别人家宅里,逛了一圈发现只有保镖最合适。 镇上的镖局都是满员,后来偶遇李梓,多亏有李梓的引荐她才进了这家大镖局,但这茬慕熊没提,她直觉慕容不想再和“见无回”有任何牵扯。 慕熊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小狗狗一样,慕容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快来夸我,我是个好老婆”几个字,内心诧异的同时竟然还冒出一种奇异的幸福感,好像她真的有个顾家的女朋友似的。 慕容被这想法弄得心脏漏跳了几拍,说话声音都软了:“我不要。” 慕熊执意要给,慕容坚决推拒,最后那几张可怜的银票就被慕熊用石头压在了慕容家门前。 慕容送回去,照葫芦画瓢也用石头压着放到慕熊木屋门口,但是过了一会再一开门就会发现那几张银票又被放到了回来。 慕容干脆不理了,假装看不见,任由它们躺在那里风吹日晒,反正不是她的钱,烂了她也不心疼。 这事还没完。 晚上慕熊找上门“讨债”:“我来吃晚饭。” 慕容堵在门口:“脸皮真厚,你有什么理由进来?真当这里是你家啊?” 慕熊义正言辞:“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没钱吃饭。” 感情她把这里当银行和饭馆?慕容用手指着还压在地上的银票:“胡说八道,你的钱都好好的放在这,我一个子也没动。” 慕熊却一扭头耍赖道:“我看不见。” 慕容气得跳脚:“放|屁!” 慕熊张了张口还未说话,慕容感到裤脚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慕芍兴冲冲地跑过来对她伸出一只手:“娘,你说脏话了!” 慕容:“……” 外面的还没搞定,里面的还来凑热闹,内忧外患,慕容简直要发疯,“嘭”的一声摔上门。 慕熊碰了一鼻子灰,但没灰心,慕容对她的态度明显有好转,至少不会一见面就冷着个脸了,说不定再加把劲她就能成功抱得美人归。慕熊把银票从门缝里塞进去,寻思着这个方法行不通,下一次换什么方法好。 她向来是行动派,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全力以赴,不撞南墙不回头。 况且就算撞到南墙那又怎样,大不了撞塌了再继续走。 慕熊站起来准备回小木屋,慕容家的门开了,慕芍探出半个身子:“你真的吃不起饭吗?” 慕熊点头:“钱都在你娘那。” “唔……”慕芍低头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四枚铜板,招手让慕熊蹲下,把那四枚铜板郑重其事地交给慕熊,“你拿去吃饭吧,可以买好几个馒头呢。” 慕熊心里一暖:“为什么你娘说脏话就要给你钱?”她其实好奇很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来。 慕芍潜意识里把她当作武功高强的偶像来崇拜,于是全交代了:“不止脏话。娘曾经像变了个人一样,会说脏话,经常忘了做我的饭,有一次还把我忘在了集市。后来娘说如果再犯就罚一枚铜板。” 慕芍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绝望的心情。她跟娘一起去集市采购,结果付完帐慕容直接走了,把慕芍一个人丢在面粉摊。集市上人多,慕芍个子又矮,面粉摊老板忙得应接不暇,谁也没发现这件事。 慕容走出两条街后才想起来,等她赶回面粉摊,慕芍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都是陌生人,慕芍一边哭一边发抖。 慕熊心疼地摸摸慕芍的脸:“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具体的日子慕芍哪里记得住,但她记得年份:“前年。” 慕熊抚摸的动作一顿。 前年,正好是仰含韵被追杀的那一年。 那一年仰含韵本该死了的,但仰含韵依然活着,虽然改名换姓可是容貌没变。 慕熊恢复记忆后对此感到十分震惊,也曾怀疑过,毕竟仰含韵的性子完全不是这样,不但如此,就连爱好、生活习惯等等都变了,后来将她这些归咎于生活的落差,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现在,本就摇摇欲坠的结论更是轰然倒塌。 “仰含韵”唯一没变的就是爱孩子这点,但一个如此重视孩子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就忘了孩子的存在?就算是失忆了,那骨肉相连的感觉总在吧?多年带孩子的习惯还在吧?脑子不记得的事,身体都记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慕容根本就不是仰含韵。 慕熊汗毛直竖,一瞬间想到了“借尸还魂”这个词。 第三十二章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王琦伴着鸟鸣起床,右眼皮跳得厉害,拿热毛巾敷了一会渐渐好转。灶房里有慕容留给他热好的包子,王琦吃了一个就饱了,想想也无事可做,干脆提前准备午饭。 他拿着木盆往院子里走,院子里种了几种时令蔬菜,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中间点缀着一点白。 身着白衣的慕容正坐在蔬菜园里,脚边堆积了厚厚一层花瓣,手里还握着一枝快秃顶的野花。 王琦好奇地凑过去:“慕容小姐,你在做什么?” “向神明求助,要不要答应她。”慕容拔下最后一瓣花瓣,嘴里喃喃了几个字,有些惊讶,神色不仅没轻松反而还有点郁闷。 王琦离得近,听到那几个字是“不答应”,不禁失笑。这种怀|春小男孩才会有的举动,慕容小姐做起来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反而很可爱。 王琦放下木盆,蹲在离慕容一米远的地方,与慕容面对面,平静道:“其实不用问,拿起花的那一刻心里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敢面对而已。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对方,内心反而是最坚定的。” 慕容撇了下嘴,随手把花一扔:“你说的没错,我也知道。” 其实潜意识里还是期待和慕熊再开始的。好不容易慕熊想通了,反过来追她,她却开始退缩了。 她只是还没有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 这就好比一个人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及时抢救最后没死,等她伤好了必须再次经过那条马路时,虽然不一定还会发生意外,但还是忍不住胆怯。 王琦摘了两把青菜和豆芽,慕容还在那双手捧下巴假装自己是朵花,双眼放空思考人生。王琦越过慕容走出院子,过了一会神色紧张地奔回来:“慕容小姐,大将军来了!” 戴帷帽的高个女子跨进院子,目光一直跟着王琦:“我来找的是你。” 王琦隐隐有种预感,攒紧裙子,强自镇定道:“找我做什么?” “上次在客栈,分别之前我曾答应过你帮你找到罗一的遗体,现在找到了。” 王琦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颤抖着嘴唇问:“在哪?” 帷帽女子声音淡淡的:“在门外。”尸体不方便抬进活人居住的屋子,不吉利。 王琦激动地冲了出去。 慕容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多谢大将军帮忙,还劳烦您跑一趟,我以为这种小事大将军是不屑于亲自动手的。” 帷帽女子无视她带刺的语气,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她要找的那个人,于是问慕容:“她呢?” 这里能让帷帽女子如此挂心的人也就只有慕熊了,说到慕熊,慕容口气顿时和缓了不少:“她在我家旁边搭了个小木屋,这个点她不是在木屋里就是在后面的树林里练剑。” 帷帽女子看了慕容一眼,她总觉得她在慕容的话中听出一点炫耀的意味。 她离开慕容家去找慕熊,慕容跟在她后面也出来了。“罗一”的尸体被放在一张木板上,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地抬着,王琦哭得肝肠寸断,等慕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哭过一轮,坚决要找个地方埋葬“罗一”。 慕容考虑的较多:“罗一的父母呢?”如果二老还健在,怎么说也应该把“罗一”的尸体交给“罗一”的父母处理。 王琦擦擦眼泪,然而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嗓子都哭哑了:“阿木是孤儿。” 他是家中独子,他和阿木相遇的时候才十五岁,那时父母还未欠债,日子虽清贫但他有阿木,父母也还健在,爱情饮水饱,自然不觉得苦。 结果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慕容同情他,能给予援手的地方都毫不含糊,但命运这种东西,她也无能为力。 慕容叹了口气:“翻过旁边那座山就是坟地,村里有人去世也都是葬在那里,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帷帽女子做了个手势,抬着“罗一”的两个女子会意,听候王琦安排。慕芍还在院子里玩泥巴,慕容过去给她洗好手牵着出来,锁门,然后几人一起出发去坟地。 帷帽女子留在原地等慕熊,她去小木屋里看过,慕熊不在。 慕熊满身是汗地回到住所,她满脑子都是和慕容有关的事,以至于帷帽女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我暂时不回去么。” “来给王琦送‘罗一’的尸体。”帷帽女子简洁回道,口气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不想回来!我有话要说,去你屋里。” 木屋很小,连个可以坐下休息的椅子都没有,钟离溯坐在床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内心为慕熊感到不值,为了一个女人有必要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慕熊倒了杯水给她,然后也在床边坐下,和钟离溯隔了一段距离:“现在可以说了吧。” 钟离溯不答,接过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慕熊也不催,目光因为想起某些往事而变得悠远。 此时钟离溯的帷帽已经摘了下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挨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的分|身。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钟离锦沉默寡言,性格耿直,而钟离溯正好相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嘴角总是带笑,看起来像是柔弱可欺的小兔子。 但是慕熊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当年先帝还在世时,成年了有资格继位的皇女,包括她们在内一共有七个,后来那些皇女都死了。 先帝驾崩前几天钟离溯带了一群手下去看望,一连住了六天,期间无论谁来访都会被先帝婉拒。六天之后,先帝驾崩,钟离溯手持先帝亲笔诏书,登上皇帝的宝座。 当年慕熊以为是钟离溯软禁了先帝,逼先帝将皇位传给她,不然为何继位的不是她这个姐姐呢?皇位继承当以长者为先。 那些年她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处处和钟离溯作对,连钟离溯的登基大典都找借口不去。 现在看来,当年被软禁的不是先帝而是钟离溯。 先帝一开始就中意钟离溯,想让钟离溯继承皇位,所以在钟离溯设计害死几位皇女的时候她才没有出手阻止。她对钟离溯一直很满意,直到最后发现钟离溯迟迟不肯对钟离锦下手的时候,她才开始慌了。 钟离溯冷血,却格外重视亲情。 万一钟离锦说她想继承皇位,钟离溯一时心软让步了呢?她可以留下遗诏让钟离溯继位,但若在那之前钟离锦被逼急了,刺杀钟离溯怎么办? 所以先帝把钟离溯叫到寝宫,直到她死去才放钟离溯离开,看似软禁,实则是为了保护钟离溯的安全。 慕熊神色复杂地看了钟离溯一眼,她之所以如此肯定这个结论,是因为先帝从小就把钟离溯当继承人来培养。 别人看不出来,但慕熊知道的最清楚。 钟离溯小时候身体一直很健康。十岁那年因为不小心掉入冰水里导致她生了一次大病,那次先帝亲自来看望,单独在钟离溯房间里留了一会,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不过从那以后,抵抗能力一直很强的妹妹就开始频繁生病。 病怏怏的,很难叫人起戒心。 大家都想着先把势力大的铲除了,这个随时都能挂了的最轻松,放最后对付也不迟。 先帝可谓用心良苦。 当然,仅凭这一点慕熊无法下定论。让她幡然醒悟的,是十六岁的某一天,先帝命她带兵打仗,营里的生活太苦,她稚气未脱孩子心性而且又没有带兵经验,本能地畏惧,不想去。 她去找先帝央求先帝撤回谕令,先帝无情拒绝。那晚先帝因为一些别的事情绪激动,失言道:“你虽有军事头脑,但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对待感情又过于优柔寡断。钟离锦,你这种人只适合打仗,帮别人巩固江山!”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 手中的茶已经凉了,钟离溯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一直都是信任你的,即便你后来动过杀我的念头。” 慕熊手指一颤,垂下眼帘,低声道:“瞎说什么。” “好吧,你不想提那我就不说。”钟离溯笑笑,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直截了当的方式,“你真的要和仰含韵在一起?明明你以前那么讨厌她。” 慕熊眼底青黑,闻言抬头看了钟离溯一眼:“她不是仰含韵,只是长得像而已。” 她昨晚失眠,想了一晚还是决定继续追,借尸还魂这种事从来都是道听途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一开始有过迟疑,但如果她离开,那她和慕容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后果,慕熊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攒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但借尸还魂这种事不能和钟离溯说,哪怕她是自己的亲妹妹。 “是吗?”钟离溯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你这样就原谅她了?她当年给你下药的事你忘记了?” 慕熊眉头一跳:“……我没忘。” 仰含韵母亲当年救过先帝一命,先帝许诺等她当上皇帝后就提拔仰含韵母亲当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仰含韵母亲拒绝了,只说以后若有事相求再来找先帝,于是那个允诺就一直保留着,后来仰含韵能嫁给钟离锦也是利用了这个允诺。 反正是弃子,而且女子一言驷马难追,于是先帝答应了。 钟离锦不爱仰含韵,她甚至连仰含韵是谁她都不知道,就那样赶鸭子上架,被逼娶了仰含韵。仰含韵家大势大,钟离锦不好动她,只能尽力无视仰含韵,下朝要么不回家,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断绝一切和仰含韵接触的可能。 钟离锦主意打得好,却没料到仰含韵在交杯酒酒里下了春|药。 交杯酒是当着众人和先帝的面喝下去的,钟离锦碍于场面只好喝了,然后中计。 回房后身体很快出现异样,她不愿意和仰含韵做,拼命逃出来,慌乱中正好跑到钟离溯房间,钟离溯弄晕了她,再醒来药效已经过了。 钟离锦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搪塞过去了,直到后来仰含韵惊世骇俗地怀孕。 钟离溯眼神犀利地看向慕熊:“那晚你睡在我房间,所以和仰含韵发生关系的肯定不是你。我一直想问你,仰含韵怀的是谁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那晚从房间里逃出来的时候,钟离锦已经神志不清了。衣服都是敞开的,冷风一吹,她冻得一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她强撑着胡乱摸到了钟离溯的房间。 逃出来的过程钟离锦一点也不记得,钟离溯说没发生关系,那也是根据后来钟离锦清醒后跟她说的话来判断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晓。 那晚邀请的人很少,因为是同性成亲所以办得极其低调,到场的稍微有点分量的人只有双方父母和钟离溯,就连平常服侍钟离锦的下人,都在前一天被打发到钟离溯府上,这也是为什么钟离锦跑出来却几乎没人发现的原因。 整个大宅几乎没什么人,院外还有人严格把手,慕熊第二天去问过,守门的侍卫说那晚她突然跑出去后,再没人来过。 但仰含韵还是怀孕了……如此看来,孩子就是她的。 她第二天醒来后不愿意细想,所以当钟离溯问她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回答什么都没发生。 慕熊叹了口气:“是我的。” 钟离溯皱眉:“可是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慕熊打断她:“我当时脑子很混乱。” 钟离溯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钟离锦不想深谈那她就不问,只不过透过这件事多少能够看出钟离锦态度的转变:“感情的事我这个外人没资格插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昨晚在南边边境巡视的二十个士兵中有三个失踪了。以后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妙,等你们在一起了,你记得赶紧回将军府。” 提到这件事慕熊就郁闷,亲妹妹就在眼前,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唉,她不答应。” 钟离溯目露不屑:“她那是故作矜持。她以前对你死心塌地的,我不信这么快她就能移情别恋。” 慕熊被她话中的轻蔑刺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来,加重语气道:“我说过了,她是慕容,不是仰含韵,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像而已。” 钟离溯根本不信慕熊的鬼话。在她看来,慕容为了博得慕熊的同情而假装失忆,那个女人就是享受慕熊追着她的感觉,明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表面上还要装得跟什么似的。 钟离溯问道:“你说她不是仰含韵,那她身边那个小孩哪来的?”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慕熊扯了一个借口:“捡的。” 钟离溯面皮抖了一下,随后脸颊肌肉绷紧,她在极力忍耐上窜的火气。她从小就崇拜她这个双胞胎姐姐,或许有血缘的关系在里面,所有兄弟姐妹中就钟离锦和她的关系最好。 姐姐从未对她撒过谎,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欺骗她! 钟离溯重视亲情,自然也希望从姐姐那里得到同等的对待,识破慕熊的谎言后她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压抑不住。 长这么大谁没撒过谎?慕熊偶尔对她撒谎,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不过最近诸事不顺,她在皇宫、将军府两头跑,既要上早朝又要假扮钟离锦,闭门不见任何人但还要经常在院子里走动,给别人一种大将军还活着的感觉。 最近几个和钟离锦关系近的将领已经开始对她产生怀疑,南边蛮夷又在一边虎视眈眈,大臣们请求大将军出站的奏折都要把书案堆满了。钟离溯有苦说不出,只能一个人硬挺着,口腔里都溃疡了好几处。 她忙得焦头烂额,而慕熊这个混蛋还有闲心在这里谈恋爱!还对她撒谎! 如果不是因为仰含韵,这一切的烦心事都会得到顺利解决,她本来就不喜欢仰含韵,如今仰含韵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钟离溯压抑多时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她城府可真够深的,以前为了嫁给你不择手段,现在倒学会装乖装可怜了。真有本事啊,把你耍的团团转!人是会变的,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真心的?搞不好她在和你暧昧的同时还去勾搭别的女人。放|荡!” 一个茶壶擦过钟离溯的头皮摔到墙上,“嘭”的一声,瞬间碎成千万片。 慕熊的表情很冷,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 慕容陪王琦葬下“罗一”,等王琦情绪稍微冷静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地被镀上一层橘黄色的霞光,衬得这片坟地越发清冷。 她们往回走,慕容饿了一天胃疼得难受却不想吃饭,慕芍似乎也被王琦的情绪所感染,无精打采地趴在慕容身上。 走至半山腰,正好碰到准备下山的邻居,邻居见到她激动地快走两步:“慕熊和别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慕容和王琦具是一惊,谢过邻居便往山上赶。 等她们赶到那里,钟离溯已经走了,临时搭建的小木屋禁不起折腾,木板做的墙被划成了好几块掉下来,地上还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片,一片狼藉。 慕熊静静地伫立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木板发呆,似是惋惜。 慕容把慕芍放下来,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竟然一言不合就打架,不要形象了?” 她说着走到慕熊对面,看到慕熊表情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慕熊眼眶红红的,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的,一见到慕容,身上的气焰顿时化为了委屈:“她诋毁你。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污蔑你。” 慕容突然有种眼前这人是个小孩的错觉,心都软了下来,觉得好笑,鼻子却发酸。 这世上能把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人,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笨蛋了。 她抬头摸上慕熊的脑袋,像哄孩子那样的语气道:“谢谢我们可爱的熊熊,守护了我的名誉。” 慕熊耳朵有点红,双眼发亮地看着慕容:“你那么亲昵地叫我,是答应我了吗?” 慕熊不提慕容都忘了这茬,她还停留在刚刚温存的感觉之中,闻言反应慢了一拍没有及时回答。 慕熊见她不答,心里没底:“我上次在许愿树下跟你告白,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喜欢你,慕容。” 那晚在许愿树下,慕容盯着掩藏在绿叶中的一个个香包思索了很久。多少人的喜怒哀乐被包含在这些小小的香包中,大家各有所求,那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眼角余光瞥到站在树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慕熊,斑驳的树影将她的脸遮得影影绰绰,那么傻却又那么让人心疼。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她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牵动你的情绪,视线不自觉地就会去追随那个人的身影,即便是不说话地站在那,你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慕容心中一动,在许愿纸上写下一行字:希望我爱的人如我爱她一般爱我。 现在她爱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和她深情告白,紧张又忐忑地等待她的回答。 慕容心脏咚咚直跳,踮起脚尖贴上慕熊的唇,很快离开。平时的伶牙俐齿这会统统消失不见,千言万语都浓缩成一个字,从滚烫的胸腔里迸发出声:“好。” 慕熊瞪大眼,似乎还有点难以置信,看起来傻傻的。 慕容笑了,正要说话,身体猛地被人抱住,慕熊低下头用力地亲吻。 呼吸交错,唇舌纠缠,激烈又疯狂,恨不得把对方吞吃入腹。 第三十四章 慕熊吻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喜悦都发泄在这一吻里,不给慕容丝毫喘息的机会。分开后慕容被吻得腿都软了,半靠在慕熊怀里,银|丝随着两人的动作在空中断开。 慕容气喘吁吁,反观慕熊,生龙活虎的,双眼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 慕容不甘心地扒开慕熊的衣领,在慕熊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嘶。”慕熊吃痛,捧起慕容的脸颊,再次吻下去。 这一次的吻轻柔又绵长,慕熊的双手在慕容身上来回抚摸,两人亲着亲着渐渐有了感觉,滚到了床上。 早在她们亲上的那一刻王琦就把慕芍抱回了自己那屋,慕容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慕熊压在她身上,两人赤|裸相呈,滚烫的肌肤紧紧相贴。慕容的心咚咚直跳,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子、胸前、小腹,引来一阵大过一阵的颤|栗。 慕熊确实很容易羞赧,但那是旁边有外人在的时候,一旦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到了床上,慕熊就从小白兔摇身一变成大灰狼。 慕容算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作床上床下完全就是两个人,慕熊在床上依旧话少,只管埋头苦干,牢牢掌握着主动权,只是动作有些生涩,慕容尽量放松身体配合她。 慕容已经做好了准备,慕熊却半路停了下来。 卧槽不会是跟上次一样突然后悔了吧?慕容吓出一身冷汗,撑起上半身看向慕熊。 慕熊嘴角还挂着少量可疑液体,表情看上去有点呆:“怎么办?” 慕容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浑身难受:“什么怎么办……” 这个问题似乎令慕熊难以启齿,她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慕容愣了愣,白天嘴上没把门地撩人,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脸红结巴了:“下,下面……那里。手和嘴……都,都可以。” 慕熊双眼迷茫:“那里是哪里?” 慕容:“……” 于是那晚慕容不仅把自己赔了,还附送一套育百科全书。 —————— 第二天起床,慕容神清气爽。慕熊在外面练剑,慕容随手把床单往身上一裹,打开大门看慕熊练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里就会升腾起一种满足感。 慕容的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那一刻慕熊就发现了,她立马收起剑,走过去拉紧被单,把慕容裸|露在外的大腿盖严实,眉头微皱:“怎么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慕容被她推着往屋里走,整个身子几乎都被圈在慕熊怀里。慕容瞧着她紧张的样子,被训了一顿反而笑了:“忘了,我一醒来就想见你。” 慕熊心里一暖,幸福的感觉像粉红泡泡一样咕噜噜冒出来。 吃过早饭慕容要给孩子们上课,而慕熊该去镇上的镖局上班,两人在家门口分别。慕熊走出几步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依依不舍道:“我走了。” “嗯,去吧,注意安全。”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新婚燕尔的妇妇,慕容说着分别时的惯例话,看着慕熊答了句好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心中猛然涌出一股浓重的不舍。 脑子一热,慕容就喊了出来:“慕熊!” 慕熊立刻转回身,疑惑却又暗含期待地看着她:“怎么了?” 慕容走上前亲了慕熊一口:“早点回来。” 慕熊眼睛亮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郑重地点了下头:“好。” 直到慕熊走远了慕容还在望着慕熊离去的方向,慕芍抱着小板凳跨出门,仰头疑惑地看了慕容一会,扯了下慕容的裤脚:“娘,你的脸好红哦。” “……我知道。”慕容捂住自己的脸。 只不过是谈个恋爱而已,只不过是出去工作而已,你脸红心跳什么……笨蛋。 ———— 为了平复心跳,慕容决定去洗个衣服冷静一下。 她先把被单洗了,剩下的脏衣服泡在水里,打算等给孩子们上完课再洗。 上完课已经快要中午,慕容决定把洗衣服的任务暂时放一放,满腔热情地做了四人份的饭菜,但是慕熊没回来。 等到最后一桌子饭菜都凉了,王琦忍不住劝道:“她估计中午应该不回来了,我们先吃吧。” 慕容又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眉眼间难掩失落:“……嗯。” 慕容给慕熊留了饭菜,中午睡了一觉,起来发了会呆,心思不知不觉又转到中午慕熊没回来那件事上,嘴上说无所谓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吧。 慕容叹了口气。 这事完全是她一厢情愿,慕熊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中午会回来一起吃饭,是她太开心了,光想着一起甜甜蜜蜜地吃饭,却没考虑周全,期待落空,所以才会难受。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敏感和小心眼了? 想通了心里就好受多了,慕容拍拍自己的脸,伸个懒腰站起来,去院子里悠然地晒了一会太阳,猛然想起来衣服还没洗。 衣服堆了好几天,数量跟以往洗衣服时相比可谓巨大。慕熊回来的时候,慕容正好因为胳膊酸而摊在椅子上甩胳膊。 慕熊撸起袖子蹲下来,主动帮慕容洗衣服:“你累了就歇一会,剩下的我来。” 慕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熊把肥皂握在手心:“就在刚刚。” “哦,”慕容眼珠子转了转,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中午怎么没回来吃饭?”去哪浪了! 慕熊老实回答:“今天有个人出钱让我们护送一批货去临镇,总镖头让我去。距离有些远,来回花费了不少时间,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刚送完我就回来了。” 她还不敢告诉慕容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不想让慕容再觉得自己是个吃白饭的,于是去打工。这家镖局工资结算是按照死工资提成的模式来的,慕熊不求钱多,为了保证和慕容相处的时间,她当初加入的时候就和总镖头说了只接离得近的单子,最好是运镖范围不超过这个镇子的。 这种单子一般内容都是送信送花之类的杂活,她们镖局里的镖师不能说是个个武功盖世,但至少在江湖中也算是数得上的,大家自持清高,都不屑于接这种活。如今慕熊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解决了镖局一大难题,总镖头欣然应允。 跟别人的活比起来慕熊今天的其实算是费时短的了。 “这样啊。”慕容稍微放心的同时又觉得心疼,“别洗了,厨房里有中午给你留的剩饭,你去热一下先垫垫肚子。” 慕熊摇摇头:“没事,我不饿,你歇着我马上就洗好了。” 慕容心里甜甜的,还没开心两秒,就听“刺啦”一声,笨手笨脚的慕熊继洗碗打碎好几只碗之后又把衣服洗报废了。 慕熊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对不起。” 慕容:“……没关系,我早该猜到会是这样……” 慕熊把衣服展开,惊讶之余还有点慌:“这衣服是干净的,为什么要洗?这是我唯一可以换的衣服了,我晚上洗完澡穿什么?” 慕熊的身量比慕容大,慕容刚把慕熊捡回家那会,慕熊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换,慕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太小了。反正住在山上没人看,所以慕容找邻居大妈借了一件大一点的衣服给慕熊穿。后来她们下山到镇上,慕容给慕熊买了两件新衣服和她原来的那件替换着穿。 结果有一件被慕熊洗出好几个洞,不能穿了,只剩下两件完好无损的,顽强地活了下来。现在那唯二幸存的衣服就这样成了唯一。 这结局大大超乎慕容预料,她原本打算给慕熊展现一下女友之力的,那衣服被慕熊随手放在小木屋的床上,她还以为那是脏衣服。 “要不你穿我的凑合几天,以后再给你买新的。”慕容尴尬地挠挠脸,打开柜子,也没仔细看,拿了最上面的那件就递给慕熊。 慕容有轻微的选择困难症,喜欢的衣服同一款式会买好几件,因为颜色不一样,都很好看实在难以抉择。 慕熊洗完澡换好新衣服才发现两人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一般有资格和家主穿同一款衣服的只有正夫,她们这样穿,慕熊一下子就联想到结发夫妻。 慕容给慕芍擦干头发,慕熊便迫不及待地拉过慕容:“我们出去一下。” 慕容不解,但还是跟着她走:“出去干嘛?” 慕熊:“散步。” 慕容的衣服小了一号,慕熊穿在身上感觉胸部那块有点紧,脚踝也露出来一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慕熊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拉着慕容在村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慕容跟着慕熊到处乱走,一路上收获不少目光。 身边的人今晚奇异地兴奋,慕容不解地看了慕熊一眼,最后走累了想回去,慕熊抖抖衣服下摆,笑得一脸灿烂:“好,我们回去。” 慕容被她难得的笑容给晃了下眼,回过神注意到她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的衣服,恍然大悟。 这个闷骚!一件情侣装而已,就得瑟成这样。 慕容嫌弃地腹诽,嘴角却咧得越来越大。 这个闷骚熊。 慕容拉住慕熊的手,低声道:“我喜欢你。” 谈了恋爱就会患得患失,不是她突然变得矫情了,而是大家都一样,因为太喜欢所以太在乎,恨不得向全世界大声宣布,这个人是我的,我们在一起了。 慕熊一怔,耳朵尖红了,大庭广众之下牵手这种肢体接触,她以前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她不舍得放开这只手。 慕熊回握住慕容的手,小小声道:“我也喜欢你。” 怎么会这么喜欢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比之前多喜欢你一点,心都被这份爱意填得满满当当。 第三十五章 慕熊去镖局上班,慕容拉住她,把一个东西交到她手里:“这个叫便当,我刚刚做的,你带去。要是中午太忙来不及买饭你就吃这个。” 她怕慕熊饿出胃病来,昨晚就开始琢磨以后每天都要做一份便当给慕熊。 “好。”慕熊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走了两步又被慕容叫住。 慕容拉着慕熊的衣袖,嘟起嘴道:“亲一口。” 慕容的嘴唇水润饱满,比慕熊的要稍微小一些,也不似慕熊的那么软,但她的嘴唇很有弹性,触感十分美妙,接吻的时候慕熊总喜欢用牙齿叼住轻轻地咬,或者用自己的唇覆在上面来回磨。 慕容噘嘴的幅度大,从慕熊的角度,都能看到顺滑的口腔下壁,莹润鲜嫩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慕熊身体热,脸上也热,眼睛四处乱瞟。她们就站在大门口,不远处还有干农活的邻居,肯定会被别人看到的吧? 慕熊想亲可又不好意思亲:“光天化日的这样不好……等我回来,晚上我们再……再……” 慕容不等她说完,直接上去就是“吧唧”一口。 慕熊用袖子捂住脸,眼睛比灯泡还亮。 一副超级想扑倒她却又碍于场面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 慕容心中暗爽,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下床爱撩人的本性又开始冒头,笑嘻嘻地抛了个媚眼给慕熊:“等你回来哟~” 慕熊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炽热,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好一会,才抱着便当丢了魂似的慢慢走远。 等慕熊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慕容再也憋不住,手舞足蹈地扭扭腰、晃晃腿,最后得意地握拳高喊:“yes!” 她也不知道她在较什么劲,但就是开心,大概喜欢的人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这种事本身就值得高兴。 ————— 今天慕熊和几个镖局里的前辈一起,护送首饰铺老板和几箱黄金出城,到了目的地正好是中午。首饰铺老板做东请她们吃饭,慕熊其实想回家,但前辈们都答应了,她一个新人,也不好驳了前辈们的面子,于是只能跟着去。 饭局上慕熊没吃多少,回程途中她把便当拿出来打开,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她们都在骑马,而且速度很慢,慕熊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几个老前辈好奇地朝慕熊手中的东西看过去,不禁失笑。 便当中间有个大大的熊脑袋,白萝卜切成的熊头和熊耳朵,上面点缀着蓝莓酱,看起来像是熊的眼睛和嘴巴,熊脑袋旁边还有两片切成爱心形状的胡萝卜。 一个和慕熊年纪差不多大的镖师见状打趣道:“你家那位给你做的?看得出来很用心啊,蛮有创意的。” “嗯。”慕熊耳朵尖红了,觉得不好意思,心里甜丝丝的,说话语气都带上了骄傲,“我家那位做的。” 晚上吃完饭,慕容在灶房洗碗,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 慕熊的头发正好蹭到她脖子,慕容觉得痒,笑着用手肘捣了捣慕熊:“干嘛。” 粘人的慕熊她有点不习惯,但也意外的很享受。 慕熊的下巴搭在慕容的肩窝,甜蜜的感觉在胸腔中翻滚,然而憋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来这么一句:“中午的便当很好吃,我都吃完了。” 慕容笑笑:“好吃下次再给你做。” 慕容的嘴唇因为刚吃过饭而红得鲜艳,形状美好的红唇在眼前一张一合,慕熊不自觉地盯着那艳丽的色泽出神,连慕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慕容说完往慕熊怀里靠,手上洗碗的动作不停,一只手突然从腋下穿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 “?”慕容疑惑地扬起头,想要问一问。 慕熊借着这个姿势低头吻住怀里的人。 安静的灶房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慕熊退出来,吻去慕容嘴角的液体,再一路向下舔舐。 慕容推了推她,拼命拉扯着最后一点理智:“在这里?等等……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而且我碗还没洗完呢!” 似是不满她分心,慕熊扒开她的衣服突然含住那敏感的一点,轻咬了一下。慕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声,酥麻的感觉从那一点传至全身,手脚都没了力气。 “你真是……”慕容喘了一口气,做贼似的看向灶房大门,结果发现灶房门一早就被慕熊从里面锁上了。 慕容:“……” 慕容有点哭笑不得,慕熊还在勤恳地在她身上耕耘,慕容拍拍她的脸。 慕熊亲了下慕容的手指:“先放着,等会我来洗。” “谁跟你说这个。”慕容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家这位,明明在外面牵个小手都能脸红害羞半天,一旦关上门,却比谁都上道,下定决心要做就会做到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次次都要占据主权。 想到此慕容觉得有点不甘心,凭啥一到床上就是她输。 慕容故意抬腿蹭蹭慕熊的腰,贴着慕熊的耳朵柔柔地喊了一句:“夫人。” 慕熊浑身一震,慕容满意地退开一点,去看慕熊的表情。 慕熊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充电过度的机器,卡壳了。 ??什么情况?不是应该脸红害羞,不敢看她的眼睛吗?慕容黑人问号脸,下面突然一凉,有东西进来了。 慕熊抱着她,上面不停地啃,下面也不含糊,慕容腿都软了,站也站不住,整个人都陷在慕熊怀中。 慕熊:“湿了……” 慕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慕熊脸红了,但那红晕比起害羞,更像是激动和兴奋产生的。 这个人怎么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污到极致的话,自诩老司姬的慕容脸比慕熊的还红,偏偏慕熊还要一脸认真,求知欲旺盛地问她:“舒服吗?” 慕容真想一巴掌抽死她。你丫说这种话的时候配一脸严肃的表情真的好吗?你有本事底下别一直动啊! 那晚的慕熊格外卖力。 结果……其实很爽。 慕容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脸也埋在被子里。 慕熊还在灶房洗碗,慕芍已经睡着了。 之前香艳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在脑海,在那里zuo还是第一次,既紧张又刺激。慕容的心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咚咚咚的,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下次再也不作死了,床上的慕熊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挑逗的。 今天的体验和上一次的不一样,两次都很美好,只不过通过这两次经验慕容发现一个规律:虽然前|戏很足,但慕熊很少碰她的胸,最多也就是亲一亲,然后就直接跳到下面了。 难道慕熊嫌弃她胸小吗? 慕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把被子一掀,光着脚下地跑到灶房。 慕熊正在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碗柜里,一个黑影哧溜一下蹿进来,她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找木瓜!”慕容把所有木瓜从水果堆里扒出来,豪气万千地拍在台子上,咬牙切齿道,“丰胸!” 慕熊:“……” 第三十六章 大晚上的吃水果,马上就要睡觉了,慕熊担心她等会胃胀得睡不着,阻止了两次但都没用。 慕容一意孤行,坚持要吃,一边啃得满嘴都是一边还拿眼盯着慕熊看。 慕熊总觉得慕容眼里有话,但又猜不出她想表达什么,只好安慰道:“其实你的……不小。” 不小你还不多碰碰!撒谎! 慕容:“口是心非!你肯定也觉得胸大了才好看!” 慕熊无法理解慕容的怨念从哪里来,在她看来,人活一世,有一技之长才是最重要的,身材好坏并不重要,甚至连容貌如何都无所谓。 她们都是女人,胸这种东西不是生来就有的吗?是大是小又能怎样呢? 慕熊:“你喜欢……大的吗?大了未必好。”比如行兵打仗的时候,如果不用束胸裹住,那就会晃来晃去的,很容易分散注意力。 “站着说话不腰疼。”慕容气得原地蹦了两下,突然出手按住慕熊的胸,“你胸这么大,你当然不用为丰胸而烦心了!” 她说着还用力捏了一下。 这一捏不得了,触感简直不要太美妙,慕容跟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慕容还没揉够就感到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按到台子上,慕熊隐忍克制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声音有点哑:“别动了。” 明明慕熊什么也没做,慕容却莫名有种色|情的感觉,心跳顿时乱了一拍。 慕容甩甩头,好胜心被挑起来,故意朝慕熊挺了挺胸脯,叫嚣道:“你不喜欢胸大的那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碰我的胸?骗子!有本事说谎有本事你揉啊!” 她里衣下面什么也没穿,领口宽松,白嫩的两团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深色的两点若隐若现。 慕熊呼吸一紧,动作麻利地扒光慕容的衣服:“好,我揉。” “……啥?!”一来真的慕容瞬间就怂了,“不是才做过吗!等,啊……等!停停停!” “不行。”慕熊用吻堵住慕容的嘴。 慕容很快沉浸在快|感的漩涡中,再也无暇他顾。 ————— 翌日慕熊下班回来的早,慕容扒着米缸沿朝里看了一眼,把舀米碗一扔:“该买米了。” 米缸里空空如也,别说是明天的便当了,就连今天的晚饭估计都没着落。天色还早,慕容拿钱袋牵着慕芍出门准备下山买米。她走慕熊自然也跟着。 慕容不好意思留王琦一个人在家,叫王琦跟她们一起去,就当是散散心。 王琦看看她们一家三口的和谐氛围,顿觉自己亮得刺眼,借口自己不舒服婉拒了。 王琦身子骨本就弱,经常生病,这一点慕容自从认识他就领会到了。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也只好让王琦留下,顺便看家。 镇上一共有三家米店,慕容每次都在同一家买,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今天那家米店的老板不在,出来招呼她们的是一个年轻的陌生小姑娘。 慕容是常客了,也不浪费时间,一进门就指着货架上某种米的样品道:“这种米,来五十斤。” 小姑娘年纪比慕容稍微小一点,眉开眼笑的:“好。” 付账的时候慕容顺口问道:“你是新来的?王姐呢?” 小姑娘:“娘出去游玩了,这家店暂时由我看管。” “原来是这样。”慕容笑笑,正准备习惯性说两句诸如“你长得挺可爱”之类的话来逗逗人家小姑娘,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等她的慕熊,想想自己也是个有妇之妇了,还是不要冒险了,万一慕熊当真了那她就作死了,于是放弃。 小姑娘去店铺后面吩咐下人,很快和两个人拎着几袋米出来:“给,这是五十斤米,这是找钱。” 小姑娘年纪虽小,发育的却很好。她把米袋往慕容跟前一放,整整十斤的重量,身上的肉都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尤其是某个硕大的部位。 实在是太过显眼,慕容接过钱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朝那里看了一眼。 眼睛突然被人捂住,手的主人一个用力,慕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背后传来温热的触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给我就可以。” 小姑娘疑惑地打量慕熊,这个人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但是看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友善,甚至可以称得上冷若冰霜。 她哪里得罪到这位客人了吗?小姑娘被盯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把钱交给慕熊。 “?”慕容眼睛被捂住了看不见,她听到那个米店老板的女儿问她们要不要买推车装米,慕熊说她们带了,然后便是米袋被搬动的声音,估计是店里的伙计帮她们把米扛到了推车上。 直到走出米铺,慕熊才拿开盖住慕容眼睛的手。 慕容眯起眼,等重新适应明亮的光线后,她忍不住问慕熊:“你干嘛突然捂我眼睛啊?” 慕熊不说话,闷头推着装满米的手推车往前走。 慕容得不到答案,心里难受,问又问不出来,最后只好使出杀手锏。 她用左手宽大的袖子挡住,右手在袖子后朝慕熊做了个“挖”的动作,笑得一脸猥琐:“你再不说,那我可就要吃你豆腐喽。” 慕熊猛地停下来,盯着慕容的眼,口气不善道:“刚刚那个女的……你喜欢她?”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喜欢她的胸?”,最后又咽了回去,实在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那么直白。 “不喜欢,我跟她才认识诶。”慕容眨眨眼,以为她吃醋了,还挺开心的,笑嘻嘻地去挽慕熊的手,“我喜欢的是你啊。” 可是你的眼神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你刚刚看得眼睛都直了!慕熊不开心,她想起昨晚慕容那么在意胸大胸小的事情,事后慕容羡慕她胸大,还说她就是喜欢胸大的。 慕熊没觉得高兴,她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要是从一开始她们相遇的时候,她的胸就很小,那慕容还会喜欢她吗? 当时慕熊就想问问她,但又怕答案令她失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本来一切只是猜测,但刚刚发生的一幕证实了她的猜想,心底的不安便扩大到五脏六腑,哪里都不痛快。 慕熊躲开慕容伸过来的手,冷冷道:“你只是喜欢我的胸而已。” 慕容被她话中的冷意惊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慕熊不看她:“你没说,但你就是这样表现的。”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肤浅的人?”慕容莫名其妙遭受冷遇,憋屈得眼泪都浮上眼眶,她咬牙忍住。 慕熊见到眼泪,心里开始慌了,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慕熊手足无措,心中后悔不迭。 慕容推了她一把,用手指着前面负气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慕熊被她推得差点摔到地上,也有点生气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这个混蛋,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慕容气得踢了推车一脚。走了好!有本事以后都别出现! 慕芍吓得揪住自己的裤子,大气不敢出。 远处的慕熊大步流星地拐进一旁的胡同,走了几步又停下,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掉头回去。 慕容正好推着推车经过,小小的身影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娇小,运五十斤米对她而言似乎过于吃力,脸上全是汗,七月的太阳又大又烈,慕容衣服后背已经汗湿了。地上的影子被拉成细长的一条,一大一小,沉默又孤独。 慕熊眼圈红了。这是她爱的人呐,就算再怎么争吵,也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 第三十七章 慕熊默默走过去,握住慕容放在车柄上的手,暗中用力。小推车前端的两个轮子咕噜噜转得飞快,速度比慕容推的时候要快了不少,动力来源几乎都由慕熊承包。 慕容却不领情,慕熊刚出现的那一刻她是意外又惊喜的,但紧接着又想起几分钟前慕熊的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把推车甩到一边,打开慕熊的手:“你来干什么?不是说我肤浅吗?你走啊!永远别回来!” 慕熊哪里说过慕容肤浅之类的话,她只是对慕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这件事摇摆不定,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对这份感情、对自己没有信心。 慕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慕熊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只听不还嘴。 慕容对着一块石头单机也没意思,最后说累了,停下来歇口气。 慕熊趁着这个空挡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推车,高大的身形缩成一团,脊背几乎弯曲成九十度,一如既往的隐忍和内敛。 在属下面前威风凛凛的一个人,到了她这里就自愿降下头颅,再卑微的事情做起来也心甘情愿毫不犹豫。 慕容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她慕容何德何能。 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来话,两个人沉默着继续向前走,慕容在前面,慕熊推着车默默跟在后面,慕芍抓着慕容的裤脚,偶尔回头看一眼。 回到家,慕容从柜子里翻出一样东西,找了根绳子穿上,握紧了去找慕熊。 慕熊正在灶房里,把新买的米倒进米缸,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 慕容把东西挂上慕熊脖子:“以后这个就归你了。” 那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但慕熊毫不陌生,因为她经常见到慕容用它开家门上的锁。 慕熊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相信慕容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她们才刚交往而已,慕容能同意和她交往她就无比庆幸了,她不敢奢求太多。 可是人总是不知足的,没恋爱的时候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可等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并和自己交往后,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想每天都能和她黏在一起,想让她只注视着自己。 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太贪心,一边又抑制不住地渴求。憋到最后,两败俱伤。 “你那是什么表情。”慕容笑了笑,慕熊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眼睛还因为惊讶而大睁着,看起来那么傻,又那么让人心疼。 幸福来得太突然,慕熊还没从冷战的氛围中回过神来,紧紧握住那枚钥匙:“钥匙给我了,你用什么?” 话一出口慕熊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好不容易得到了慕容家的钥匙,她干嘛要提醒慕容?万一慕容后悔了拿回去了怎么办? 慕容从怀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但是稍旧一些的钥匙:“我有这个,你那把是备用的。” 她抱住慕熊,将脑袋搭在慕熊肩窝:“对不起,之前我有些冲动,如果能好好解释,我们也不会吵架。” “听好了!”慕容两只手分别拍在慕熊脸颊两侧,慕熊被拍得一愣,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 慕容深吸一口气:“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本身,不是因为你的胸、你的脸、你的钱,或者是其它任何东西。至于下午买米的时候,那个只是条件反射,以前还是单身狗的时候养成的毛病,没对象只好过过眼瘾,但是现在我有你了,你就是我的对象。以后我要是再盯着别人那里看,那我就自割双目!” 她说着对自己做了个挖眼的动作。 慕熊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其实错全在我身上,我不应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女生,我也不是没事找事,我只是……只是没自信。我之前伤了你,后来虽然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我总感觉有些不真实,像做梦一样。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后悔当初轻易原谅我,后悔和我在一起。” 终于可以把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倾吐出来,慕熊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一旦碰上感情,所有的坚不可摧都成了假象,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担惊受怕。除了更用力地抱紧对方,慕熊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够驱逐不安。 她们两个在这里互相自责,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都是大傻瓜。慕容心里很暖:“我不后悔,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那你总得相信我吧?还是说你不信我?” 慕熊毫不犹豫道:“我当然相信你。” “那就听我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好好的。”慕容勾住慕熊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狗熊。” 慕熊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有点无奈:“我本来就叫熊。” 慕容见她心情好转,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得意道:“说明我有先见之明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晚上三个人睡在同一张大床上,慕熊洗漱花费的时间较长,出来的时候慕容已经睡着了,灯还亮着。 慕熊盖上油灯的盖子,卧室很快暗下来,慕熊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下,脑袋底下有个硬硬的东西。那种感觉很浅,但慕熊常年习武,耳聪目明,五感比常人灵敏,几乎是在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 她撑起上半身看了看,这是慕容平常枕的蓝色枕头,而她的白色枕头正被慕容枕在头下,估计是没注意,枕错了。 慕熊摸了一圈,最后在枕头中间摸到那个硬物,从触感上来判断,应该是一枚钥匙。 慕容家大门的钥匙?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立刻就被她否定了,如果是大门钥匙,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藏得这么深。 第三十八章 如果不是家门钥匙,那还能是什么呢? 慕熊摸了下挂在脖子上的大门钥匙,对比一下,枕头里的这把就显得十分小巧。 钥匙孔小,锁自然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被锁住的东西一定占地面积较小,比如……纸? 慕熊心中隐约有个答案。 仰含韵还在世时,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心存芥蒂,毕竟那个时候的她确实动过歪脑筋,如今尘埃落定,往事随风飘散。 身正不怕影子斜,慕熊不怕别人告发她,就怕慕容知道后会看不起她,进而嫌恶她,毕竟这事怎么说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慕熊打算将这段往事永远尘封在记忆里。 不过这倒提醒了她另一件事:慕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要不要告诉慕容?南边蛮夷随时都有可能进犯我|国,到时候免不了一场恶仗,身为将军她肯定是要率兵出征的。时间紧迫,她最好是在离开前告知慕容真相。 其实现在不说也可以,但她们以后也是要生活在一起的,总不能一直瞒着慕容,更何况慕容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时间久了肯定也能猜到她的身份。与其等慕容自己发觉然后对她的隐瞒感到不满,还不如她提前把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那之后慕熊便开始思考该如何告诉慕容这件事,可惜天公不作美,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这样一直拖到李万钧来找慕容。 那一天和往常别无二致,慕熊下班早,和慕容坐在院子里剥毛豆,慕芍趴在一边,拿着一本制作简陋的西游记连环画在看,日子平淡却又很幸福。 然后传来敲门声,王琦出去散步了,慕熊拍拍手上的灰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戴着黑色假发的李万钧,没戴□□,露出原本的脸。 慕熊愣了一下,她已经太久不曾想起过这个人了,见到这张脸的第一眼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李万钧神态自然地打招呼:“哟。” 慕熊:“……你怎么来了?” 慕熊第一反应就是李万钧是来找她的,结果没想到不是。 李万钧回答:“我来找郝美丽。” 慕容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慕熊回来,不禁好奇地放下毛豆,去大门那看看发生了什么。 慕熊堵在门口,慕熊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慕熊听到脚步声于是侧身看过来,慕容这才看清来者的容貌,内心无不惊讶。 李万钧已经看到她,不等慕容发问直接道明来意:“我有话要和你说,你跟我来。” 自从上一次被李万钧算计后,慕容放狠话绝交,基本上算是和李万钧撕破脸了,没想到李万钧还会找上门来。慕容感到意外,但也仅此而已,她本能地不想去。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李万钧紧接着补充道:“上次出任务的报酬我还没有付给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慕容心中一动。她早在识破李万钧的奸计后就问李万钧要了“报酬”,那天在森林里,慕容问他雇用刺客杀仰含韵的是你李万钧还是你母亲。 答案出人意料,李万钧母亲雇用刺客是为了杀钟离锦,和仰含韵没有半点关系,那仰含韵到底是怎么死的?慕容想知道答案,但是李万钧却狡猾地说一个报酬只能回答一个问题,她的机会用完了。 慕容不甘心与真相失之交臂,绞尽脑汁软硬兼施,奈何李万钧牙关咬得很紧,最后被逼烦了干脆装哑巴。 她一直求而不得的,现在就被摆在眼前。 慕容同意了。 走前她嘱咐慕熊看好慕芍,慕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是轻轻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慕熊有种不好的预感。 —————— 慕容家在山顶,李万钧有意无意地往山下走,慕容跟在他身后,离家有段距离后她便停下不动了:“这么远她就算是想偷听也偷听不到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直说了。” “你不是想知道仰含韵是怎么死的吗?”李万钧回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继续向山下走,“口说无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容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跟上。 李万钧准备的齐全,有人牵着两匹马等在山脚下。李万钧在前方带路,她们策马疾驰了很久才停下。 李万钧:“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座废宅,大铁门饱经风霜,上面朱红色的漆脱落得东一块西一块,而且锈迹斑斑,铁门两侧分别有两座缺胳膊少腿的石狮子,其中一个狮子的脑袋还被人砸烂了,歪倒在地,昔日的恢宏气派早已不见,剩下的唯有凄凉和寒酸。 联系李万钧之前说的话,慕容立刻就猜出这座宅邸的来历:“这里是仰府?” “对。是你出嫁前生活的地方。”李万钧点头,“仰府不应该是你最熟悉的地方么,用得着向我确认?看你的反应,我果然猜对了。上次相遇后我就发现你的性格变化太大,一开始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 李万钧:“在‘香园’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仰含韵一直恨我,她以为她得不到钟离锦的爱就是因为钟离锦心中有个我,所以如果仰含韵见到我,一定会恶言相向,仰含韵气度小又不会掩饰,” “她被她母亲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杀了钟离锦身边一个亲近的男仆却连后事清理都做不干净,更不要提演戏装不认识我了,除非这个‘仰含韵’是真的不认识我。” 李万钧探寻的目光看向慕容:“我一直都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失忆了?” 慕容表情淡淡的,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 李万钧眯了下眼,并未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转移话题道:“两年前你母亲勾|结外族,先帝下令诛九族满门抄斩,当时已经嫁给钟离锦的你也未能幸免于难,后来你被追杀至德古镇,本该死了的。” 慕容没说话,李万钧说的这些她其实都知道。 她看的小说只写到仰含韵怀孕,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为何仰含韵的父母不来找她,仰含韵母亲是朝廷重臣,有权有势,要真想找丢失的女儿并不难。 她等不到人来找只好自己主动去找仰含韵父母。 山中消息闭塞,等她下了山到处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仰含韵一家早已不在。别人跟慕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无不是对叛|国|贼的嘲讽和厌恶。 慕容满怀希望地下山,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去。 其实那个时候就可以下定论了,仰含韵的死是历史的必然。但慕容不死心,她想要回去。如果仰含韵是被谋杀致死的,那她找到凶手后,说不定就可以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了,慕容是这么想的。 慕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一开始就让她怀疑仰含韵是被谋杀的理由:“芍儿虽然是仰含韵和钟离锦的孩子,但也有仰家的血,按理说也该被杀,那为何我醒来的时候她还活着?” 李万钧觉得她这话有点奇怪,“我醒来”不就意味着她之前曾晕过去,靠晕过去就能躲过先帝的讨伐?那兵部里的人也未免太无能了点。 不过奇怪归奇怪,李万钧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在先帝下令之后,钟离锦去找先帝求情,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其实很好猜,看结果就知道了,无非是孩子可以放一马,但仰含韵不行。” 说到这里他看了慕容一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郝生气就是钟离锦,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三十九章 慕容连个情绪波动都没有:“我知道啊。” 她一脸淡然,反倒是李万钧满脸诧异,慕容的反应跟他预料中的差太多。 确定关系那天晚上她们做了,那晚慕容就知道慕熊便是钟离锦了。 当朝皇帝和大将军是双胞胎姐妹,姐姐擅武,妹妹擅文。慕熊的大腿下侧和内侧都是老茧,那是常年骑马造成的,不仅如此,慕熊身上还有许多伤疤,那是慕熊以前打仗时留下的痕迹,平常有衣服捂着看不见,一旦脱了衣服便无所遁形。 慕熊的真实身份其实很好猜,更何况慕熊的性格和文中描述的分毫不差,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刚捡到慕熊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慕熊是钟离锦。 李万钧母亲雇人刺杀钟离锦失败,慕容不确定当初慕熊从悬崖上摔下来,是不是那次刺杀所致。因为如果慕熊是钟离溯,而帷帽女子才是钟离锦,那帷帽女子被刺杀的时候她又不在场,她也不知道帷帽女子有没有遭遇过刺杀。 后来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越是简单的往往越接近于真相。 就像仰含韵的死因,根本不包含任何阴谋诡计,也是她想复杂了。 其实是不是被谋杀的对慕容而言都不重要了,以前追查真相是为了回去,但是现在,她想留下来,为了和慕熊在一起。 想到慕熊,慕容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先是在仰宅大门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黄色封条上逗留了一会,然后看向李万钧:“我从你这得到了‘报酬’,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 之前软硬兼施都不管用,现在竟然主动告诉她真相,她不信李万钧会这么好心。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李万钧脸上丝毫没有被拆穿后应有的尴尬和愧疚,他甚至还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母亲雇人刺杀钟离锦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 慕容第一反应就是替慕熊澄清:“不是钟离锦告的密。” “我又没说是她干的,你紧张什么。”李万钧嗤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是谁告诉皇上的,我也没兴趣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找到告密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总之,皇上大怒,宣母亲三日后去皇宫觐见。” 慕容眼皮一跳,两族大战即将开始,朝廷需要慕熊来稳定民心,慕熊曾经被刺杀并且差点没命这件事绝不能宣扬出去让老百姓知道,所以不能对李万钧母亲公开行刑。这一次钟离溯召李万钧母亲进宫,李万钧母亲恐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你来找我没用啊,我又不是皇上。” 李万钧:“钟离锦是皇上的姐姐,她的话皇上肯定会听,而你,是钟离锦的枕边人,只要你吹吹枕边风,这件事说不定就会得到解决。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试。” “你这套曲线救国曲得可真远。”既然是做交易,那慕容说话也不客气,“你不是最讨厌你母亲的吗?她死了你不应该是最开心的么,为什么还要替她求情?” 阳光有些刺眼,李万钧垂下眼帘,盯着空中某处出神。他去皇宫求情的时候,那个人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当时跪在地上,凉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下半身跪得发麻,然而后背依然挺得笔直:“我再恨她,她也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母亲。” 他跪了一下午,那个人却一言不发,李万钧只觉得心痛难当。晚上他被赶了出来,直到最后那人才赏了他一个眼神,表情冷漠得仿佛是个陌生人。 “因为我是她儿子,仅此而已。”李万钧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翻涌的情绪都在眼皮一合一开间收敛、藏好。 “好吧。”慕容叹了口气,其实有些时候慕容挺佩服李万钧,以一人之力在女权社会挣扎反抗,坚强到让人同情,“一物换一物,既然收了你的‘报酬’,那我回头就跟慕熊提一下你母亲的事。先说好,我可不保证一定就能救下你母亲。” 李万钧深深做了一揖:“不要紧,你愿意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不求免去皇上对母亲的惩罚,只求能留母亲一条命。” 谈话到此基本上就可以结束了,但慕容看到了随着李万钧弯腰的动作而露出来的,挂在腰间的短刀。那短刀刀柄处刻有金云图案,象征着皇家出产,慕容穿越的这本小说中有提到,李万钧万分珍惜的短刀,是小时候钟离锦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他的。 慕容心里不痛快,冲李万钧抬了抬下巴,明知故问道:“你那把刀是从哪来的?挺漂亮的。” “你说这个?”李万钧抽出那把刀,握在手中,目光有些怀念,“是我十岁那年钟离溯送我的。” 慕容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不是钟离锦给你的吗?” “不是。”李万钧摇了摇头,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打趣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钟离锦吧?” 慕容细细的眉毛拧成一个结,比起李万钧的话,她更愿意相信原著里的剧情。 李万钧将自己的上衣掀至胸下,露出精瘦的腰身,一览无余:“我的初|夜在前年就给了钟离溯。” 寻常男子一出生便要服下一种药,服下后肚脐附近就会出现一颗小小的朱砂痣,那是处子的证明,而李万钧的肚脐附近却空空如也。 慕容有些意外,李万钧虽然厌恶女权至上的社|会|制度,但绝不会用滥|交这种行为来幼稚地反抗。难道钟离溯和李万是一对?可看两人之间的互动氛围也不像是情侣啊。 李万钧放下上衣道:“我自愿的。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我们有了第一次,结果第二天醒来她以为我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卑贱宫男,言语间无不嘲讽。我当时光着身子背对着她,委屈又难过,立刻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后来我心灰意冷,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回忆太苦,李万钧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等心中的苦闷稍微缓解后,他才继续道,“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我喜欢的一直是钟离溯。那个时候钟离锦只有我一个朋友,她以为她对我的感情是喜欢,其实不是。” “长大后钟离锦跟我表露心意,我拒绝了,不久后先帝驾崩,钟离溯继位,钟离锦主动请缨镇守边疆,两年后回京,再来找我,那时她已想通她对我的感情并非爱情。之后的事情便是钟离锦出门游玩途中被张霖等人追杀,遇到了你。” 第四十章 李万钧一席话完全颠覆了慕容之前对三个主角的认知,其实细想一下原因,也不算毫无头绪,或许是因为她穿越过来造成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原来的发展轨迹。 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要包容对方的过去,慕容不是那种会抓着恋人以前的恋情不放的人,但听到钟离锦和李万钧之间并没有书中描写的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过去,心里还是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李万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慕容想起一件事,“我想进去看看。” 慕容不会轻功,李万钧带她飞过高墙进去,落地后慕容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可以吗?” “好,”李万钧立刻答应,这种追忆往昔的时刻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参与,“我去外面看着马,顺便望风。你不要耽误太久,好了喊我一声我再进来带你出去。”仰家被满门抄斩后这一带便成了荒城,虽然几乎没有车马往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慕容点头,表示了解。 仰家大宅废弃多年,小道两旁种杂草丛生,狂野茂密得都快把小路给遮没了。慕容小心翼翼地踩着鹅卵石道步行一段,迎面而来的是客厅,慕容依稀记得书中提到过客厅背面是主卧,主卧旁边就是仰含韵的屋子。 刚穿越来的时候,慕芍手中紧紧抓着一枚钥匙,应该是仰含韵临死前塞给慕芍的,至于和钥匙配套的小盒子,大概是出于某种考虑被仰含韵藏在了家里。 当然一切仅仅是她的猜测,也有可能藏在别的地方。 屋里落了一层灰,慕容捂住口鼻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她直觉盒子里的东西很重要,甚至可能是性命攸关的。然而找了一圈丝毫没有收获,连墙都被她给摸了个遍,还以为会有机关密室之类的。 慕容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累得微微喘气。 找不到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再来一趟,她现在得去和李万钧集合了。慕容视线随意地落在面前的首饰盒上,那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大约两指长,可能是满门抄斩时被官兵的剑无意中碰到,盒身侧躺在梳妆台上,盖子都翻开了,做成金云形状的耳坠散落出来。 这个应该是仰含韵出嫁时,皇上送的首饰吧?慕容把首饰盒拿起来打开凑近了细看,果然如她所料,不光是耳坠,里面还有刻有金云图案的手镯和项链等物。 不过这种意义非凡的首饰不是应该放在钟离锦府上吗?毕竟是先帝送的出嫁礼物,而且出嫁后仰含韵一直待在钟离锦府上。 慕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掀开盒底的红色细绒垫布,底部边缘有个极其微小的凸起,慕容用指甲拨开,这竟然是块活板,底下还有一层空间,正中央放着一个上锁的正方形小铁盒。 —————— 慕容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慕熊给她把凉了的饭菜热好,端上饭桌。 慕容亲了慕熊一口,夸奖道:“我们熊熊真贤惠!都会做饭了!” “好好吃饭。”慕熊脸颊上一个油汪汪的唇印,用袖子嫌弃地擦去,语气却无比温柔,“你怎么知道这顿饭是我做的?” 慕容笑得贱兮兮的,情话信手拈来:“因为里面有爱情的味道啊。” 王琦做饭放的盐少,菜吃起来很淡,而这次的菜不仅很咸油放的很多而且青菜还炒糊了,口感一言难尽,也难为王琦和慕芍能吃得下去。 慕熊明知道她在哄自己,心里却依然抑制不住地小雀跃:“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吃出来。” 慕容含着两根土豆丝,舌头伸出来小半截,故意伸长脖子道:“谁说没有,不信你来尝尝。” 慕容舌头粉嫩嫩的,慕熊看得眸色加深,当即按住慕容的下巴吻上去。 土豆丝被翻搅得碎碎的,到最后也不知道下了谁的肚。 气氛和谐,慕熊小心问道:“那个人约你出去,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慕容趁机把李万钧拜托她的事给说了:“李万钧母亲得罪了皇上,三天后会被皇上处以死刑,你明天从镖局出来就去皇宫一趟吧。看在你们青梅竹马一场的份上,替李万钧求求情,留他母亲一条命。”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太大,慕熊一时怔住了,慕容这种笃定的口气,难道她是将军钟离锦这件事慕容已经知道了吗? 谁告诉她的?李万钧? 她该作何反应?是直接回答“好”,还是装作不是钟离锦问“你在说什么”? 要是承认了慕容会不会因为介意她的过去从而疏远她后悔和她交往? 慕熊脑子乱成一锅粥,各种想法来回拉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叹了口气,两手拍上慕熊的脸颊,揉了揉再拉过来:“看我,你不要想太多。” 慕熊被她挤得嘴巴嘟起来,慕容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我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你跟我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跟我坦白,喜欢就会包容,你要对我有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 慕容吃得满嘴油,严肃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她,看起来有点滑稽,却无比的温暖,慕熊想笑又想哭:“我是……钟离锦,大将军钟离锦。” 她顿了顿,抬手覆上慕容放在她脸颊上的手:“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没关系,我这么冰雪聪明,就算你不说我也早都猜到了。”慕容道,“那你明天记得去皇宫一趟啊,要是时间不够,可以在皇宫住一晚再回来。” 慕熊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好。” 慕容抽了一下:“放手啊。你抓着我,我都没手吃饭了。” 慕熊抓得更紧了:“不放。” 慕容把碗筷往慕熊面前一放,葛优瘫在椅背上:“那你喂我。” 慕熊:“你右手还是空着的。” 慕容闭上眼耍赖:“我看不见。” “你真懒。”慕容听到那边这样抱怨了一句,然后传来米饭碰到嘴唇的感觉,慕容张嘴吃了,眼皮偷偷掀开一条缝,慕熊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能挂个钩子了。 哼,这个闷骚熊。 慕容重新闭上眼,忍不住笑了。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慕熊去镖局辞职,她干了一个多月,突然不干了总镖头还有点舍不得。 总镖头:“以后要是还想来当镖师,随时欢迎你来。” 慕熊:“谢谢。” 告别总镖头,慕熊快马加鞭赶到皇宫,钟离溯正在寝宫,准备睡了。 钟离溯喜形于色:“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来?” 姐姐难得来一趟皇宫,再困也要推迟睡觉。钟离溯把慕熊按到椅子上,转头去吩咐宫男:“去拿茶点来。” “不必这么麻烦。”慕熊阻止她,把李万钧母亲的事和她提了下。 钟离溯本来因为姐姐难得一次的来访而开心不已,听慕熊道明来意后不免失落,怅然若失道:“你大半夜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明天白天再来也一样啊,我们还可以多聊一会。” 慕熊:“我怕我今天不来,回去后慕容会不开心,她难得有事情拜托我。” 想到慕容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唇边不自觉地露出点笑意。 钟离溯眉头一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沉默了一会。 这时一个侍卫火急火燎地冲进来:“皇上,兵部尚书有急事求见!” 这么晚来恐怕带来的不是什么好事。钟离溯皱了下眉:“让她进来。” 兵部尚书披头散发满头大汗,衣服都穿反了,一进来连礼仪都顾不上,直接跪下汇报:“皇上,南边刚刚传来的消息,蛮夷十几万铁骑兵突袭边界,我方损失惨重,万股城在半个时辰前沦陷,镇南将军已经牺牲了。” “什么?!”钟离锦一拍桌子,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兵部尚书原本额头贴地趴在地上汇报,一听这声音立时抬头望向钟离锦,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大将军!您病好了?还请大将军尽快出战!”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危急,蛮夷这次专挑深夜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钟离溯暗骂一句,转头吩咐钟离锦:“姐姐你今日先在皇宫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去边界。” 孤注一掷的力量是强大到可怕的,南蛮早已密谋多时,钟离溯虽有注意并派人盯梢,但蛮夷若真要发起狠来,她们说不定还真不是对手。 慕熊气那些将领不中用,又气她自己。如果不是她为了追女票而迟迟不肯回来,她们国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慕熊扶兵部尚书起来,愧疚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过去。” 钟离溯本想劝她休息了再去,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她进了卧房里间,很快捧着半块虎符出来,交给慕熊:“就怕有这种突发状况,自从你……后,我一直替你收着。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慕熊将虎符收好,用力点了下头,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替我跟慕容说一声,叫她不用担心我,事情一解决我就回来见她。” 没时间和慕容道别了,而且如果去慕容家那她就要绕一趟远路,不得已,慕熊只好拜托钟离溯。 顿了顿慕熊又补充道:“我已经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是大将军。” 钟离溯眸光一闪,很快恢复正常,还是那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好。” ———— 慕熊这一走就是四天,慕容等啊等,平时教教孩子,逗逗慕芍,再和王琦唠唠嗑,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遇到慕熊前,以往的每一天都是这么过的,这几天却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难熬。 第二天慕熊没回来,她以为是姐妹俩难得聚聚,所以多住一晚,哦,她可以理解,然后等了第三天,第四天…… 慕容决定去皇宫找慕熊,不能再等了,她等不下去了。 她还没出发,倒是钟离溯先找上门来了。 钟离溯带了两个侍卫,头上依旧戴着黑色帷帽。 慕容朝她身后张望:“慕熊呢?” 钟离溯冷淡道:“她没来。” 慕容疑惑:“为什么不来?” 钟离溯:“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她永远不会回你这了。” 慕容眨眨眼:“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钟离溯冷笑一声,“她让我来转告你,她对你只是玩玩而已。以前她失忆的时候只不过是把你当冤大头,因为你可以提供住宿提供饭食。” “你不会真以为她喜欢你吧?哈哈,‘她这种乡下来的土鳖我怎么可能喜欢,利用而已,要攀龙附凤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可是她的原话。” 她一口气说完,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慕容受伤的表情。 慕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哦,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钟离溯:“……” 难道是她说得不够明显?钟离溯心下震惊,再接再厉道:“趁早死心吧,你要是想要赔偿,没问题,要多少钱,你尽管开价。” 这话就说的带点侮辱意味了。 慕容表情一敛,盯着她看了半响,转身进屋了。 没拒绝那就是接受了,这个慕容也不过如此,嘴上说着爱她姐姐,实际只是贪图钱财,真该让姐姐也来看看这个女人丑陋的嘴脸。钟离溯这样想,脸上不由露出鄙夷的神色。 慕容拿着厚厚一沓银票出来,扬手撒向空中,纷纷扬扬的像是一场冬雪,霎时间填满了整个视线。 仿佛那只是一张张废纸而不是钱似的。 土豪如皇上,坐拥国库好几吨黄金也没敢这样挥霍过,钟离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愣住了。 慕容站在台阶上,冲钟离溯一抬下巴,不屑道:“我有的是钱。” 这下侮辱和被侮辱的位置一下子掉了个个,钟离溯气得脸色铁青,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呵,你以为有钱就有底气了?” 她看向抓着慕容裤子,一脸无知的慕芍:“你母亲和外族勾结,叛国贼子应当赶尽杀绝。先帝失策,让你逃过一劫,不过我不会,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心软。就算你不怕死,你无所谓,但你女儿呢?” 慕容抿紧唇角:“……你想怎样?” 钟离溯笑起来:“很简单,离开她,我就不找你和你女儿的麻烦。” ———— 这仗一打就是十个月。 慕熊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并不觉得苦,更何况这次还有慕容的书信陪着她。 书信的内容无非是关心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吃饭注意保暖之类的。她每天睡觉前都会把信拿出来看一遍,然后含笑入睡。 经常会忙得没时间睡觉,慕熊就把信小心地塞在怀里,想着远方还有人在等着她,她就会浑身充满干劲。 战况渐渐有所好转,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唯一让慕熊感到奇怪的,就是慕容后来几日给她寄的信,从第二封开始就有点不一样。第一封信上面经常画有她看不懂的表情符号,还有各种各样的爱心图案,但是从第二封开始那些属于慕容特性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可是字体还是原来的,仅从图案这一点就下定论也未免太草率。 后来战事到了紧要关头,慕熊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最后胜利那天,她又收到慕容的来信,这次信里只有一句话: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们分手吧。 慕熊疯了,不眠不休地连续打了三天的仗,胜利后也不休息,丢下一堆后事,策马狂奔回京。 慕容家的门是锁上的,一摸门板全是灰。 慕容给她的钥匙她一直贴身带着,慕熊抖着手掏钥匙开门,一股刺鼻的霉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邻居出门看到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的慕熊,慕熊身后的门大敞着,邻居惊疑不定道:“你们不是搬走了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南方前线经过十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守住南城边界,如今战火平熄,南边一带残垣断壁尸体满地,而远离战区的几个镇却开始逐渐回归歌舞升平的氛围。德古镇也不例外。 香园内。 一舞完毕,台下掌声雷动,身着一袭艳丽长裙的舞者苏苏躬身朝观众们行了一礼,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退下。舞台一端连接后门,苏苏从那里出去,婀娜身姿很快消失在转角,至此一楼大堂传来的叫好声都未曾停歇。 “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舞技超群,我今天也看入迷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恭维道,她态度不卑不亢,一句马屁被她说得真心实意,叫人心生好感。 慕容笑道:“刘姐,你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刘姐是店里的二把手,平常慕容不在店里大小事务都交由刘姐来管。 若无意外,慕容一般一个月下山来香园一次,跳跳舞,再把提前写好的下个月的说书内容交给刘姐,刘姐则把上个月的账本拿给慕容过目,顺便上交幕后老板应得的银两。 刘姐办事慕容放心,而且慕容也不怕刘姐权利大了,野心跟着膨胀进而谋权篡位。香园的特色就是说书和跳舞,这个世界的人没看过四大名著更没听过神话故事,吸引顾客的噱头都在她脑子里,独一无二。 后门外是个大院子,靠墙的地方有个通往最高层的楼梯,上楼打开门后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慕容和刘姐偶尔会在那坐坐,从窗户那里还能观赏到楼下大堂的景象。 刘姐在楼下等待已久,与慕容寒暄几句后便引领她上楼,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表情略带紧张:“有位客人来找你,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楼上包厢早已售空,我看她身份挺特殊,所以先暂时安置在我们那个屋子了。” 慕容准备摘面纱的手一顿。 她们那个屋子轻易不让外人进,而且她的迷弟迷妹们不少,每天吵着要见她的富家子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以往都是刘姐帮她挡了。 那个客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让刘姐都妥协? 不管怎样,肯定不好惹。 刘姐交代完先行离开,慕容把面纱重新戴好,上楼开门,沉默三秒,掉头就走。 慕熊从里面冲出来,不管不顾地抱住慕容:“你干嘛一见我就跑?” 怕你妹妹看到了要把我大卸八块啊。慕容翻了个白眼:“仗打完了?” “嗯。”慕熊贴着慕容的脖子,用力嗅了下慕容的气息,“我好想你。” 她声音低低的,三两下就拨乱了慕容看似平静的心弦。 慕容安静了一会,放软了声音道:“我也想你。” 慕熊脸上迸发出光彩,扳过慕容的身子,摘下慕容的面纱低头就要吻,慕容却按着慕熊的肩不让她得逞。 慕熊快要被思念折磨疯了,她还以为慕容跟她一样迫不及待,一见面*啥的,没料到求个吻还会被拒绝。 慕熊不愿意强迫慕容,只好先站直了,但是手还圈着慕容的腰,委屈道:“我一打完就赶回家,结果发现家里灰都积了厚厚一层,邻居还说你们九个月前就搬走了。你知道我当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绝望的吗?” 慕容搬走实属无奈,钟离溯用慕芍的性命威胁她,她别无他法,只好带着慕芍和王琦搬出深山的那个家,好在她还有香园这个容身之所。 她当初搬走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是慕熊找回来,她一定先冷战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 当时她正在气头上,过了几天,她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这事里最无辜的其实就是慕熊,慕熊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是在迁怒。 真见到慕熊本人,慕容只恨不得把对方揉到骨子里,不这么用力都无法表达十个月的思念苦楚。 慕容嘀咕道:“我不是在家里给你留了张纸条么……” “……我没看到。”当时慕熊心急得要死,满屋子找慕容,哪里有闲心去在意别的,视线跟思维一样都是混乱的。 慕容眨眨眼:“那你怎么知道苏苏就是我的?” 慕熊:“我想起你说过你喜欢看苏苏跳舞,于是我今天来香园,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正好你今天跳的是一支孔雀舞。从前有一次我们去山间采果子,那天你心情特别好,即兴跳过一段,然后我就认出来了。” 经她提醒慕容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她那时就跳了一会会而已,没想到时隔多日慕熊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似是猜中她心中所想,慕熊拉过慕容的手,将慕容的手包在掌心,眼波温柔:“你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我舍不得忘。” 慕容心跳漏跳了一拍:“你这哪是去打仗,你是去修炼情话技能了吧!” “跟我回将军府吧。”慕熊抬起慕容的手,轻吻了一下慕容的手背。 慕容笑容一顿,果断拒绝:“不去。” “为什么?”慕熊不解,将军府的生活比这里强几百倍,更何况香园也不是长久的留宿之地。 慕容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直说“你妹妹不喜欢我,还来找过我的茬,我是被逼无奈才住在香园里的,就算回将军府也无济于事”? 要真这样说了,慕熊会不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毕竟钟离溯是她亲妹妹,在血缘至亲和女朋友之间,任谁都会更偏向亲人吧? 慕熊观其神色,心里的不安在扩大,脑海中冒出最后收到的那封信来,顿时浑身发冷,急急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和我分手吧?我不同意!” “哈?!”慕容瞪大眼,不可思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要分手?” 这下换慕熊愣住了:“你在信里和我说的……” 那封信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她一直带着想找慕容求证,此时正好说到这个话题于是拿出来,展开给慕容看。 慕容接过来扫了一眼:“这不是我写的,我没写过这封信。” 慕熊:“不是你写的还能是谁写的?军部纪律严明,往来信件都有专人检查和收发……”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权利比她大,能介入这件事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慕容挑起一边眉,把信纸按到慕熊怀里:“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不可能!”慕熊情绪激动,声音都变了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双眼赤红,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被妹妹背叛的滋味像是爆发的火山岩浆,灼热的痛感席卷全身,烧红了双眼,烧断了理智。 慕容叹了口气,慕熊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慕容将慕熊轻轻搂到怀里,拍着慕熊的后背安抚:“冷静点,她这么做也有她的理由。我想你肯定早都猜到了,我不是仰含韵,仰含韵已经死了。这件事你知我知,但钟离溯不知道,她一直把我当仰含韵来看待。” 慕容顿了顿,说出了矛盾的关键所在:“你是大将军,而仰含韵是叛国贼子的女儿,纸包不住火,我若是跟你回将军府,要不了多久整个朝廷都会知道仰含韵没死,要是百姓们联名上书请求你交出我以处死,你怎么办?别跟我说你骗她们说我不是仰含韵,她们又不傻。” 慕熊浑身一震,和慕容在一起的日子太幸福,以至于她都忽略了潜伏在幸福后的危险。 “要我隐姓埋名,甚至改头换面地和你地下情我不愿意。所以,”慕容深吸了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部,像锯齿一样划得人肉疼,“要我活还是要我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四十三章 那以后慕熊也住进了香园。 每日在香园进进出出,她长相、气质、身材等方面都出类拔萃,很快便引起来香园听书喝茶的男子们的注意。 “慕小姐,你今天有没有空,我请你喝茶。”一个胆子大的男子拦住经过香园大堂的慕熊,也不知他从哪打探到的慕熊的名字。 旁边的顾客纷纷看向她们,窃窃私语,男子的举动在这个世界算是孟浪了。 慕熊脸一黑,把袖子从男子手中拽出来:“谢谢,不必了。” “等等,别走!”那男子急了,扑上来一个劲往慕熊怀里钻,“你喜欢什么?你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干什么都行。” 慕熊动作灵敏地闪过男子的投怀送抱,往后退了一步与男子拉开距离:“我有爱人了。还请你自重。” 那男子觉得难堪,哭唧唧着追上来,被店小二拦下。 慕容在顶楼的那间屋子里,围观全程,啪啪啪鼓掌:“我们熊熊魅力可真大,连这种狂野小男生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慕熊:“……我没有。” 慕容无理取闹:“我都看到他抱你了!” 慕容鼓着腮帮子,两手叉腰。她坐在顶楼虽然听不清那男的和慕熊具体说了哪些话,但能看到两人的动作,从她那个角度望下去,只能用拉拉扯扯四个字来概括。 她正要下去和这个挖墙脚的小三大战三百回合,就见慕熊甩开对方上楼了。慕容相信慕熊不是那样沾花惹草的人,但就是管不住心里冒酸水。 慕容不开心了,慕容宝宝有小情绪了。 慕熊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转身把房门关上,咔嗒一声从里面上锁。 慕容眨眨眼,慕熊在干什么?身为女朋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用强吻堵住她的嘴吗! 慕熊从屋子一角扒拉出很早以前就放在那里的搓衣板,放到地上,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屈膝就要往下跪。 慕容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慕熊:“你不怕膝盖废了啊!” 慕熊眼巴巴看着她,说来说去只有那句话:“都是我的错。” 慕容彻底没脾气了:“这损招是谁教你的?” 慕熊这个榆木脑袋,这种一击必中屡试不爽但有损颜面的,讨老婆欢心的法子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慕熊以为她生气了,从实交代道:“队里的一个兵。” 她们军队里有个出了名的夫管严,打仗技术一流,怕夫君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大伙经常拿这件事笑话她,偏偏夫管严本人为此感到特别骄傲。 夫管严不止一次在军队里得意洋洋地炫耀她跟她夫君间的那点事儿:“每次我夫君和我吵架,我就跪搓衣板,甭管谁对谁错,先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立马就会和好!你要是真爱对方,那就别在乎这点不值钱的面子。关上门谁又能知道你跪过?再说了,夫君跟着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跪一下讨欢心又怎么了?” 慕熊听过她的理论,那时候先帝刚驾崩,她去边疆镇守,几人守夜昏昏欲睡便闲聊几句醒困。 当时听了这话后慕熊只觉得可笑,女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跪呢? 后来她遇到慕容,哭过,笑过,懊悔过,心动过,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就被她放到了心尖的位置,动一动都会牵扯全身。 她笑,自己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她哭,自己也抑制不住地难过,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摆到她面前,只为了博她一展笑颜。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若真是爱一个人到骨子里,面子、尊严在那个人面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你先起来,我没生气。”慕容不满地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用吻来堵住我的嘴呢。” 慕熊呆了呆,耳朵尖红了,收紧搭在慕容腰上的手,眼睛亮得可怕:“其实我也想的,只是怕你反感,所以没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慕容勾住慕熊的脖子,对着慕熊的耳朵吹气,调笑道:“想就直接上啊。” 两人接了个激情四射的吻。 慕熊舔干净慕容的嘴角,贴着慕容的脸颊:“我把将军一职辞了。” “……你真的决定了?”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真到了这会,慕容又觉得于心不忍,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将军变成一穷二白的老百姓,心理落差肯定很大。 “决定了。”慕熊牵住慕容的手,“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那就让我来。我数过了,我以前存起来的俸禄足够我们下半辈子生活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跟慕容规划起未来:“妹妹那边我已经跟她谈过了,你不用再担心她以后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我们可以安心住回山上,你要是觉得镇上好,那我们也可以在镇上买套房子,这样也方便将来芍儿上学。” 慕容眼眶湿润了,在她担心慕熊会犹豫不决的时候,慕熊已经悄无声息地处理完所有后事,还为她铺好了前进的道路。 或许过日子就是这样,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总能在无意间触动你心。 ———— 她们在德古镇选中并买下一套住宅,随后又定制了几套新家具。王琦已经生了孩子,一直住在香园里,他已从失去爱人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是香园的掌厨之一。 过了两天到了约定取家具的时间,慕容因为香园里出了点纠纷所以走不开,正巧刘姐不舒服请了一天假,慕容只好留在香园,让慕熊先带人去搬家具。 处理完香园的事,其中一个检票的门童神色慌张地来找慕容,凑近慕容耳边悄声道:“有个自称是皇上的人要见您,她包了第六包厢。”她还是第一次接待皇上,紧张得手脚都在发抖。 慕容摆摆手让她退下,独自去了六号包厢。 四目相对,钟离溯抢先开口:“别让姐姐知道我来过,我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慕容在桌边坐下:“特地避开慕熊来找我是为了说啥?” 钟离溯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姐姐为了能和你在一起牺牲了很多,你以后要好好对她。” 慕容挑眉:“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个人面对九五之尊说话还是这样没大没小的,钟离溯想发怒,最后想到慕熊,还是忍住了:“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慕容摊手:“彼此彼此。” 钟离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然后将开口那面朝向慕容:“姐姐把这个给了我。” 盒子里是一张纸,边角有火烧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纸的主人准备烧毁它,不知因何原因最后没烧成。 盒子是慕容熟悉的,她找到钥匙后把这事给忘了,等她想起来准备打开盒子看看,结果又遇到钟离溯来找茬,心思一多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一个礼拜前慕熊问她要,她这才重新想起来。她好奇,就让慕熊当着她的面打开给她看看,看完以后万分震惊,想收回来毁掉,慕熊却说她自己会处理,于是她就没再管。 盒子里的是一封将军和兵部尚书的秘密往来信件,简单易懂的几个字连起来的意思却让人心惊胆战,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大将军欲夺取君位的信息。 当初想不通的事,在那天看过盒子里的东西后,慕容大致都能猜到前因后果。 李万钧拒绝了慕熊的告白,紧接着先帝宣告王位继承人,本该由自己继承的位置却被妹妹占去了,很快慕熊又得知李万钧喜欢的正是钟离溯。 双重打击之下慕熊钻进死胡同,密谋篡位,但是最后亲情战胜了一切,慕熊放弃。恰好那时仰含韵母亲勾结外族被先帝发现,仰含韵走投无路之下意外撞见正在烧信的慕熊,偷走密谋信,以此要挟慕熊保住仰家。 至于最后为什么仰家还是覆灭了,慕容猜测,以慕熊那个耿直的性格,肯定觉得仰家罪孽深重本就不该包庇,再加上对钟离溯心存愧疚,干脆破罐子破摔,仰含韵告发她她也无所谓了。 慕熊可以坦然面对生死,但慕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慕熊去送死。 慕容举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这种要命的东西,慕熊竟然给了钟离溯?!这和把自己的小命交出去有什么区别! 钟离溯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叹了口气道:“姐姐她果然没将这件事告诉你。” “姐姐她真的很喜欢你,她把她自己的命交到我手里,她说用她的命来换你平安。”她最亲近的人略显卑微地恳求她,钟离溯心痛难当,且心酸不已。 钟离溯不禁羡慕地看向慕容,有一句话钟离溯没有告诉她。 慕熊把密谋信交给她后对她说:“我找慕容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给我了。她信任我。就算是为了这份信任,我也得给她一个安全的家。” 当这个可以左右慕熊性命的盒子,被慕熊亲手交到她手中的时候,钟离溯便知道,她和慕熊亲密无间全然信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钟离溯把密谋信从盒子里抽出来,放进一旁的油灯里,火焰得了燃料忽地蹿高,这把悬于慕熊头顶的刀就这样化为灰烬。 “我该走了。”钟离溯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下,她没回头,背对着慕容道,“对不起。” ———— 慕熊安置好新家具后立刻赶回香园,门童说掌柜的还在楼顶的屋子里,慕熊刚拉开门就被慕容扑了个满怀。 软玉温香在怀,慕熊笑得合不拢嘴,左右看看,没人,于是也抱紧慕容。 慕容捧起慕熊的脸:“你怎么这么爱我。” 慕熊脸一热,以为慕容在问她话,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慕容笑起来,搓揉慕熊的脸:“笨蛋熊,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慕熊眼中的宠溺都快要漫溢出来:“好。” 自从遇见你,每一天都是幸福。 第四十四章 事情发生在慕熊还未辞去镖师一职,并且不知道香园招牌舞者苏苏就是慕容的时候。 某一天,慕熊、慕容和慕芍一起下山,到镇上买盐和换季新衣裳,三人路过香园门口,一抹娇艳红色在门内一闪而过,那是香园今晚将要上台表演的舞者。 香园的舞者有很多,但最耳熟能详的却只有那一个——苏苏。 慕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偏头看了慕容一眼,慕容纳闷道:“干嘛,暗恋我?” “你以前暗恋的。”慕熊朝里面指了下。 慕容瞅了眼,大堂里一个干瘦的女子在台上说书,大概正讲到故事的高|潮部分,红着脸梗着脖子,口吐飞沫,慷慨激昂。 看她还不如看跳广场舞的大妈呢。 “哈?我暗恋她?别搞笑了。”慕容翻了个白眼。 慕熊抿唇不说话,慕容把苏苏奉为女神,逛街的时候都不忘给苏苏买胭脂水粉,甚至还想和苏苏一|夜|情,这些陈年旧事慕容忘了,她还刻在脑子里。 自那以后,慕熊心里的小疙瘩就长成了大疙瘩,堵在血管里,浑身难受。 第二天慕熊去镖局上班,一大早局里就接到一个大单子,不但目的地离镖局近,而且下镖人出手大方,总镖头还没喊价,那人就财大气粗地把一沓银票拍在柜台上。 总镖头心情十分舒畅,傍晚送镖回来提前打烊,带领一众镖师去酒馆吃饭,说是请客让大家尽情high。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迎香园”坐坐,几个镖师听了立刻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需求带动市场,人有七情六欲,某方面的欲|求更是不可或缺,从而使得相关产业层出不穷。 “迎香园”格调和档次具是一流,但追究到底,本质和旁边那些杂七杂八的烟花之地并无两样。 慕熊坐下没多久便看清这“迎香园”的真面目,顿时后悔。 慕熊想走,但只要一想起这“迎香园”的名字,她就会跟着想起那个名字相似的“香园”,想起昨天发生的事,然后不可抑止地吃醋。 算了,还回去干嘛,反正她无论如何都不如苏苏。 慕熊这样赌气地想。 此时已经接近戌时,太阳早已下山,黑沉沉的夜幕覆盖住这个小镇。慕容抬头看看天色,叹了口气,饭菜已经凉了。 王琦本想陪慕容一起等,被慕容以挨饿对胎儿不利为理由劝住了。王琦吃完坐着陪她,慕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王琦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慕熊一定是醉倒在温柔乡里不愿意回来了!”慕容一边磨牙一边把饭菜倒进自制保温桶里,碗碟被她弄得砰砰响。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小晓长得不入您的眼吗?”名为小晓的男子嗲声嗲气地对慕熊抱怨,还捶了慕熊的肩一下。 慕熊快要被从小晓身上传来的浓烈香味熏晕了,如果不是她教养良好,她真想当着小晓的面捂住鼻子。 慕熊往后躲,小晓得寸进尺地软倒在慕熊怀里,娇嗔道:“小姐您可真伤我心。” 背后就是墙,左右两边都是人,慕熊避无可避,不甘不愿地被小晓靠住。 再这样下去,只怕晚节不保,还是回家吧。 慕熊按住小晓的肩膀准备往外推,小晓以为慕熊是在主动邀请他,笑吟吟地搂住慕熊的脖子。 房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巨大的声响让房内的众人齐齐一愣,耳边依稀能听到老鸨焦急地说“客人您不能进去”。 慕容一把推开挡道的老鸨,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拽开扒在慕熊身上的小晓,随手丢到地上,指着慕熊鼻子大吼:“她是我女人!你敢撩她?找死!” 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从“迎香园”出来,一路上迷之沉默。 慕容先憋不住,拉住慕熊的胳膊,问道:“你胆子不小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竟然敢背着我来这种地方。” 慕熊停下脚步,站定。慕容跟着停下,转身看她。 慕熊双眼亮得惊人,脸颊微红,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激动的:“我们去那里。” 慕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右手边有个胡同,乌漆抹黑的,一看便知是条鲜少有人经过的死路。 慕容还在气头上,不想去:“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慕熊眼珠子四处转了转,周围都是人,她抓紧慕容的手,小声道:“我想吻你。” 她说这话时眼中充满澎湃的爱意,有点小雀跃有点小期待还有点小紧张,声音柔得都能滴出水来。 慕容面上发热,什么小三什么出轨统统飞灰湮灭,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激烈的,仿佛要跳出胸腔。 最后她们在胡同里接了个吻。 吻的时间有点长,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在低低喘气。 慕熊将慕容紧紧地拥在怀里:“我爱的人只有你。” 慕容回抱住慕熊,把红彤彤的脸埋进慕熊肩窝:“我知道,笨蛋。” 她这辈子恐怕都要栽在这个人手里了,但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