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魂 今天晚饭,家里会有好吃的。 一大早,蒋平的爷爷、婆婆、还有妈妈和姐姐就开始为今天的晚饭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 婆婆不但将她珍藏了好长时间也舍不得吃的鸡蛋从一个上了锁的黑柜子里拿出了五只,而且还叫蒋平的爷爷将家里的那只大公鸡也杀了! 另一只黑而肥的母鸡,因为家里还指望它下蛋,所以幸免一难。 除了鸡蛋和鸡肉,今晚还有好几道菜也是家里平日难得见到的,都是孩子们天天盼望、做梦都想吃上几口的美味佳肴! 总之,每次蒋平的父亲回家,家里都会像过节一样,晚餐办得特别丰盛。 所以,蒋平和她的两个姐姐,心情也跟平日不一样。 不过,令蒋平心里充满期盼的只是那些可口的饭菜,而不是爹爹要回家这件事情。 这样说,并非是说蒋平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而是他跟父亲有一种说不清的距离感。 蒋平的父亲蒋东流是BJ城鸿雁镖局的一名镖头,为了保护客人的镖货,常年都会跟随镖局子的其他镖客一起,行走江湖。 客人的货要去多远的地方,他们的镖队就得行走多远。 因此,蒋东流一年之中,却有大半时间飘荡在外,难得有几天会待在家里。 加之蒋东流是一个生性木讷,甚至有些严厉的人,待在家里的时候,也对孩子呵斥、说教得多,温言交谈较少,所以在孩子们的心里,跟父亲有一种难于亲近的陌生感。 “蒋平!” 蒋平正在屋外马路边跟几个邻家小伙伴打闹,忽然听见爷爷叫唤自己,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乖乖地跑回家里。 “爷爷,你叫我干什么?” “你去你洪叔那儿,跟他说,你爹爹今天要回家来,请他待会过来一起吃晚饭。” “哦,晓得了。” 蒋平的两个姐姐,分别是十四岁和十二岁,虽然比起只有九岁的蒋平大不了多少,但因为是女孩子,所以都会干些家务,每次父亲回家前,两个姐姐都有事情要做,只有蒋平无所事事,只会跟小伙伴们玩闹。所以遇到需要跑腿和请客这些事情,爷爷都会派他去。 玩得高兴之际,忽然被吩咐去做别的事情,自然有些不痛快,蒋平知道违拗不过,只得带着一脸不悦之色地穿过马路,向前面不远处的一条老胡同走去。 洪叔名叫洪万福,年纪本来只有四十几岁,但看上去却跟六十几岁的爷爷差不多老。蒋平听妈妈私下讲过,洪叔是爷爷以前在在镖局子里的难兄难弟。如果不是因为一次保镖时被强人砍断了一条腿,变成了残废,现在肯定还会跟他的爸爸一起,在镖局子里当镖师。 洪叔的家就在这条胡同的最深处,虽然房屋有些破旧,但是个独门独院的小院落。此时正是下午申时,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有点早,加之正是夏季,天气暑热难当,所以胡同里大半人家都关着大门,在睡午觉。 到了洪叔家门口,只见院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蒋平停下脚步,扯起嗓子朝院子里叫道:“洪叔!洪叔!” 无人应声。 蒋平心道:“我叫得这么大声,也不得应一下,是不是又喝醉了?” 蒋平知道洪叔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喝酒,蒋平好几次跟小伙伴们玩耍时,都被路过的洪叔无故呵斥几声,每次他呵斥人时,都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 所以小伙伴们都有些讨厌和害怕洪叔。 院门既然未上闩,说明屋里有人,就算洪叔不在家,或者喝醉了,难道他的妻子和儿媳妇也不在屋? 蒋平微微迟疑一下后,终于推开院门,不告而进了。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左边院墙下那棵老桑树的树叶因为有风吹过,而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轻响。 正对院门,是三间连成一排的破旧小木房。 中间和右边那两间房屋都上了锁,只有左边那道小门虽然关着,但没有上锁。 蒋平以前多次来洪叔家请过客,所以知道中间那间是洪叔和他老婆的卧室,右边那间小屋是洪叔家的厨房,而最左边那间则是洪叔的儿子和儿媳住的。 洪叔的儿子洪有财也在镖局子里做事,是个趟子手,他跟蒋平的父亲蒋东流一样,也是一年难得见到几回人影。 看样子洪叔老俩口都不在家,他的儿媳妇明明在屋里,为何不吭声? 难道洪家媳妇正在睡午觉? 虽然自己是个小孩子,但未经允许,就擅闯妇人家的卧室,还是颇觉不妥。 蒋平虽然见过洪家媳妇几次,但因为生性有些腼腆,不知道如何称呼人家,他微微犹豫一下,于是提高音量,故意明知故问: “洪叔在家吗?” 仍无人答应。 难道她睡着了? 蒋平又问了两声,不见有人回答后,本想先行离去,待会再来请客,但走到院门边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一边大声叫唤洪叔,一边故做冒失状,快步走到洪家媳妇的房门前,大起胆子伸手一推—— 房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 于是,一个恐怖的画面毫无准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因为房门前有棵老桑树遮阴,所以这间小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见洪家媳妇没有穿上衣,裙子也不知被谁扒到了膝盖的位置。 她披头散发,仰面躺在紧靠屋子左边板壁的那张大床上,两只死鱼般的眼睛大大地瞪着上面的屋顶,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她的嘴也大大地张着,像猪舌一样长的舌头露在嘴巴外! 更诡异可怖的是,她的身上满是血污! 地上也有好多可怕的血迹! 蒋平虽然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但也能一眼看出对方已经死了,登时吓得心胆欲裂,几乎停止呼吸! 他呆了一下,方才惊回神来,啊地大叫一声,像见了鬼似的,飞也似地掉头逃去。 第二章 偷窥 一辆马车正飞快地跟着马路向前面的正起街方向驰去。 一个半大孩子忽然从旁边一个胡同里冲出来,没命价夺路狂奔,欲要横穿马路! 眼看马车就要撞上孩子,一场大祸就要发生!马车夫大吃一惊,口里急“驭”一声,同时猛拉马缰! 幸好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健马,同时长嘶一声,前蹄一提,人立而起! 马车在千均已发之际,猛地停下! 好险! 那个差点闯了祸的孩子似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到了,在马路中间顿了一下,发现马车已奇迹般停止下来后,看也不敢看马车夫一眼,便低着头跑向马路斜对面自己的家。 “蒋平,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看见弟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正在门前淘米的大姐蒋春兰还道弟弟是被哪个小伙伴欺负了。 蒋平不答,哭丧着脸走进屋去。 爷爷、奶奶、还有二姐都在各忙各的,没有注意到蒋平神色有异,爷爷问道: “你跟洪叔说了没有?” “说了,不,还没……没有!” “怎么还没说?我叫你去请客,你怎么不请?莫非你洪叔不在屋?” “嗯,没在屋。” “那你过会再去看看。” 蒋平还未作答,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的问话声: “姑娘,刚才那个小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弟弟,请问大叔是谁?问我弟弟做甚么?” “嘿,你弟弟差点闯大祸了!” 蒋平从两人的对答中,猜到对方一定是为刚才自己差点被马车撞上的事找上门来了,吓得脸色发白,顾不上回答爷爷的说话,趁那人还未进门之机,急忙从自家的后门溜逃而去。 虽然明知自己闯祸的事情根本无法躲得过去,但他生性胆小,能躲一时算一时。出了后门后,慌不择路,哪辨东西,只管低着头一阵乱跑。 也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后,他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似的,蹲在路边一个茅草房下喘息了一阵后,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以前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个茅草房正好建在一个三岔路口边上,左右两边的马路,比蒋平家门前那条马路明显要窄一些。马路两边尽是一些低矮的破房子,其中近一半还是茅草房。 只有自己背后那条小路看样子不像是马路,而是一条只属于这一带居民通行的小道。 这是什么地方? 可能这儿离我家也不很远,为何我竟从来没有来过? 蒋平慢慢站起,先是好奇地向面前的马路看了一会,却无法猜出这条马路两端分别通往这座城市的哪个地方。 发呆一会,他又转过身来观察背后的小巷。 只见小巷两边也是一些很老的房屋,其中一间茅草房的柱子已经严重倾斜,似乎只要稍稍用力推一下,就会柱断房塌一般! 估计这会那个车夫,或者那辆马夫上的乘客还待在自己家里没有离去,自己反正不敢回家,于是索兴先胡乱逛一会吧! 仿佛鬼使神差似的,蒋平决定走进背后这个陌生的居民区去随意看看。 跟着脚下那条七弯八拐的青石板路行走了一会后,便到了一片很大的菜地前。 菜地对面有一行柳树,树荫下面有一间茅草小房,看样子是个茅厕。 在离茅厕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才有一些院落和房屋。 蒋平有些脚乏了,看见茅厕后,也感自己有些尿意,看见菜地边上那条弯弯曲曲的狭窄土路可以绕向那个茅厕,于是也不多想,便跟着那条小路向前行去。 绕了小半个圈子后,终于走到了那个茅厕边。 只见这个茅厕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垂有一道布帘的小门,两道又赃又旧的布帘上面,分别写着“男”“女”二字。 蒋平正要走进写有男字的厕所门里,忽然看见女厕所侧边一棵柳树下面竟然有一个男子! 只见那个男子正鬼鬼崇崇地将身子轻轻贴到厕所的板壁上,垫起脚尖,伸长脖子,通过板壁上面的缝隙往内偷窥! 蒋平不意遇到这人,不禁一惊。 虽然他还是个懵懂孩子,但也对男女之事约约知道一些,所以立即猜到这男子要做什么。 那男子也已察觉到了有异,猛地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蒋平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那人身量不高,有些瘦弱,头发微黄,皮肤苍白。见蒋平是个半大孩子,顿时松了口气,他与蒋平对视一后,竟然又欲转过身去,试图继续偷窥! 蒋平今天连遇“怪事”,也是又惊又奇,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听见茅厕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呸!不要脸!” 显然正在如厕的女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异响,知道墙外有无耻之徒正行龌龊之事。 那青年听见女人的骂声后,知道事已败露,不待对方出来,急忙夺路而逃。 哇,原来那青年竟然是个轻功很高的会家子! 只见他身形飘动,三蹦两跳,眨眼工夫便穿过了那片广阔的菜地,消失在菜地对面一片树林背后看不见了! 这时厕所里的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出来,看见蒋平,正要开口,却听蒋平分辨道:“不是我!偷看的那个人已经跑过菜地去了!” 边说边用手朝菜地对面那人消失方向指。 那女人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去,朝他所指方向看时,却哪儿还有人影? “刚才真的不是你在偷看吗?那偷看的人又是什么人?” 那个妇人年约三十上下,虽无十分容貌,但也有几分资色。她一边问话,一边向蒋平走过来。 “我不认识他!” 妇人不答,只是向蒋平走来。 “不是我,你别冤枉好人!” 蒋平见妇人神色不善,虽然对方是个女人,但自己是个孩子,要是被对方抓住,未必能挣脱。 “真的不是我!我也只是路过要上厕所的!” 一边大叫,一边慌忙掉头逃去。 他虽然没有学过轻功,但也跑得不慢,那妇人还没决定要不要追赶,他便已逃出一箭之地了! 第三章 意外 “天都快黑了,爹爹一定已经回家了。那个马夫肯定也早已离去了吧?” 蒋平虽然明知自己回家后,会被大人责骂,甚至可能会挨打,但不管心里有多么害怕,最后总归是要回家的。 自己刚才差点被马车撞上的事情,就算大人听了那个马夫的话后,十分生气,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也应该已经消了大半气了吧? 还有,今天爹爹刚回家里,就算他的心里还在生气,也会忍住,等到明天再来打我吧? 唉,都怪爷爷叫我去请客! 要不是他每次都支使我去请洪叔吃饭,我今天也不会看见洪家的媳妇被人杀害的事情,我也不会吓得屁滚尿流,也不会差点被那辆马车撞上了! 噫,说不定我只要将洪家媳妇被坏人杀害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后,他们会因为太吃惊,而顾不上再生我的气吧? 唉呀,我也太笨了,这个时候家里的人一定都已经知道洪家的事情了! 说不定爷爷和爹爹他们都去洪叔家去了! 就算没去,也没心情再理会我闯的那点小祸吧? 蒋平想到这里,全身一震。宛如一身的包袱突然被卸去了似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害怕、担心之情一减,对家里美味佳肴的想念也更加强烈了。 于是他加快步伐,急急往家里方向行去。 虽然刚才逃跑时,慌不择路,逃到了以前不曾到过的陌生地带,但凭着记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他本来在心里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的情形,但真正走到家门口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只见爹爹已经回家,家里又不出意料地请了几个客人。大家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正一边说笑一边大快朵颐! 最令人难于置信的是,洪叔居然也在座! 而且他也跟没事人一样,正在有说有笑地吃菜!喝酒! 天,有没有弄错呀! 洪叔就算再好吃,再贪酒,自己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怎会还有心情和工夫来别人家里作客?! 难道洪叔还没回过家?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家里已经发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他发呆小会,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虚掩的堂屋房门。 看见蒋平,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怔。 “蒋平,你小子跑到哪儿去了?大家饭都吃好一阵了,你才回来!” 第一个出声招呼自己的,居然是洪叔! “洪、洪叔。” 蒋平不敢看父亲,颤声叫了一声洪叔后,便低着头走进屋里。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蒋东流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很平静,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压感。 “没去哪儿,我……我跟高七成他们在高家院子里耍了一会。” 蒋东流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儿子。 蒋平低着头,目光不敢与父亲的目光相接。 本来,他完全可以岔开话题。只要他说出洪家媳妇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立即被引到这件大事情上面,但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原因,决定暂时不将这个重大事情公之于众。 “今天不要谈别的事情,先让他吃饭吧。” 爷爷边清喉咙,边替孙子解围。 “还傻站在门口做甚么,快进屋吃饭呀!” 一向令人讨厌的洪叔,今天也突然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好人! 另外三个客人,有一个是邻居,有两人蒋平不认识,估计是镖局子的镖客。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也笑呵呵地看着蒋平。 见父亲没有反对,蒋平于是厚着脸皮、大起胆子走进屋里,去后面的厨房拿碗筷。 为自己盛了一碗饭后,他又回到堂屋中,站在爷爷背后,毫不客气地用筷子夹了两块自己盼望已久的鸡肉! ——他们家里的家风,凡是有客人在桌上吃饭时,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是不能就座的,而只能夹一些菜放到自己碗里,然后站到一边去吃。 因为多夹了几筷子菜,而且夹的还都是鸡肉和肉丸子,结果被父亲盯了一眼。 ——真是过份,每次家里有好吃的,大人都会请客人来家里吃饭! ——请客也罢了,每次孩子们多夹了几筷子荤菜,父亲虽然不吭声,都会用眼睛示意孩子注意忍嘴待客!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蒋平也不敢再贪心多夹菜了,只得不甘地端着碗走进厨房里去,跟奶奶、妈妈、以及两个姐姐一起,默默吃饭。 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菜后,蒋平见妈妈和奶奶也没有提自己刚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事情,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秋菊,洪叔怎么也来了,是你去请他的吗?” 又吃了小会饭菜后,他终于按耐不住,低声问二姐蒋秋菊。 “是呀,爷爷本来是叫你去洪叔家请客的,谁知你没有请到洪叔,还差点被一辆马上撞上了!刚才那个马夫找上门来,告了你一状!爷爷还跟人家说了好多好话。不过,幸好爷爷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爹爹,否则你今晚一定又要挨打了!” 因为二姐蒋秋菊只比蒋平大两岁,所以在三姊妹里面,蒋平跟二姐关系要亲近一些。有什么心里话,也总是跟蒋秋菊先说。 蒋平好奇地问道:“你……你是在半路上遇上洪叔的,还是去他们家请客的?” “是去他们家里请的呀,怎么,你刚才去请客时,洪叔不在家吗?” “什么?你是去洪叔家请他的?” 蒋平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惊异样子。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找不到洪叔家住在哪儿。” 蒋平呆了一下,才又吃吃问道:“那你难道不知道洪叔家……出事情了吗?” “出什么事情了?”蒋秋菊也是一惊。 “天,你去请洪叔家时,洪叔在干什么?难道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家里发……发生了大事情吗?” 虽然心里十分惊异,但想洪叔虽然回了家,却有可能并没有去他儿媳妇屋里,因此也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 “你在说什么呀?洪叔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蒋秋菊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起。 不但二姐,就连在旁边吃饭的妈妈和大姐听了两人的对话后,也是一脸惊奇之色地看着蒋平。 只有奶奶因为耳朵有点背,加之两个孙儿说话声很低,所以没有听见。 蒋平看了妈妈和两个姐姐一眼,犹豫一会,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刚才我去洪叔家时,洪叔不在家,我看见洪叔儿子的媳妇死了!” “天呀——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一直没吭声、只在一边默听弟弟妹妹说话的大姐蒋春兰闻言全身一震。 妈妈和秋菊也大惊失色! 第四章 谎言 妈妈是个急性子,当即决定:“你们暂时不要跟洪叔他们讲这件事情,等他们吃完了饭后再说。” 一边放下自己的碗筷,一边又说道:“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妈,你一个人去不害怕吗?万一那个杀人凶手还藏在洪叔家里怎么办?” 大姐蒋春兰见妈妈要孤身前往杀人现场,很是担心。 “不用担心,那个凶手一定早就逃走了,哪会还藏在屋里等别人去捉他?” “我觉得还是跟爹爹、洪叔他们说吧,大家一起去要安全一些。” “是呀,我也觉得一个人去不太安全。”二姐蒋秋菊也是一脸的不放心。 “你们洪婶也在屋里,有什么不安全的。” 孩子们见妈妈执意要去,虽然担心,但都知道妈妈是个急脾气,劝也无用,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妈妈。 “饭都还没吃完,你要上哪儿去?”一直坐在灶头前,像个聋哑人似的奶奶也终于看出情况有些不对,出声问道。 “没什么事情,我出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买什么东西这么急?连饭也顾不上吃。”奶奶话音未落,妈妈已出了厨房。急急去了。 “蒋平你没有说谎吧?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乱编瞎话呀!”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晌,大姐才怀疑地看着蒋平问了一句。 “你不信算了,谁会乱开这么大的玩笑!” “你们在谈论啥子?”奶奶见几个孙儿神色有异,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没什么事情,你自己吃饭罢,不用管我们。”蒋春兰说道。 三个孩子既不愿被奶奶怀疑,又害怕说话大声了被隔壁屋的大人们听见,都默契地停止了谈论。 虽然因为这事影响了大家吃饭的心情,但蒋平还是默默吃了两碗白米饭,他还和二姐相互配合,分别去堂屋里夹了两次菜。然后回到厨房里,两人分着吃。 他们在不安中等了好一会后,妈妈才终于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妈,人真的死了么?”大姐首先问道。 妈妈不答,却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蒋平,就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妈你怎么了?我……我没有说谎呀。”蒋平纳闷地说道。 “你还敢说你没有说谎?你说你洪叔的儿媳妇被坏人杀害了,其实哪有这件事?人家明明好好地活着!我刚才去你洪叔家时,他儿媳妇正坐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吃晚饭呢!” “啊?——不、不可能吧?!我绝对没有看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蒋平,你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是在骗人吗?难道妈妈还会骗我们不成?”大姐蒋春兰愠怒地看着弟弟。 二姐蒋秋菊也用难于置信的眼神看着弟弟。 “我……我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人家明明好好活着,家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呀。”蒋秋菊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明明……明明亲眼看见她死了,地上到处是血!她的衣服和裙子也被坏人……” 蒋平喃喃低语,万全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弄错了,还是妈妈弄错了。 “好了,可能是你眼睛花了,所以看错了吧。”蒋秋菊虽然也觉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但除了这样外,她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蒋平还待分辨,却被妈妈低声呵斥住:“好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要是被隔壁屋的洪叔听见了,你爹爹不气死才怪!” 蒋平虽然不敢再分说,但心里却如掉入五里雾中,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吗? 不会吧,难道是妈妈看错了,可是这也很奇怪呀! 如果两人都没有看错,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呀?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怪或者神仙? ——妈妈刚才在洪家看见的其实并不是洪家媳妇,而是一个鬼魂?或者是一个妖怪变成的洪家媳妇? 他胡思乱想好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为了证实妈妈是否看错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再去洪家亲眼看看! 如果妈妈看见的那个洪家媳妇真的是一个鬼魂或者妖怪的话,那么自己一个人去洪家就太危险了,还是最好有别人陪着。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待会等洪叔吃完酒回家后,自己偷偷跟随洪叔去他家看看。如果被洪叔发现了,就假称自己刚才来洪家请客时,不心心弄丢了什么东西,所以过来找一找。 主意打定后,于是不再想这事,只顾专心吃饭。 再好吃的美味,肚皮也会有吃不下的时候!蒋平吃了三碗饭后,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吃完饭后,他独自到门外马路边玩耍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堂屋里曲终人散!只见洪叔和另外三个客人带着醉态别过主人后,便各自回家而去。 蒋平一来害怕爸爸会责骂自己差点被马车撞倒的事情,二来也渴望想解开洪家的古怪秘密,看见洪叔横穿过马路后,于是立即尾随上去。 幸好沿途没有照路的灯笼,加之洪叔已有七八分醉意,所以一直未发觉身后有个小孩子在跟踪自己。 很快,便到了洪家大门前。只见洪家大婶正站在院子里的一张小饭桌前,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杯盘和碗筷。 洪家媳妇却不见人影。 “你又喝多了吧!每次都这样!一辈子都改不了那个死烂德性!” 看见丈夫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洪大婶脸上明显带着厌烦之色。 “谁喝多了?我……我今天一共才……才喝了五杯酒!” 洪叔虽然说话都有些缠夹不清了,但兀自嘴硬。 蒋平正想找个暗处先藏起来,却被洪家大婶看见了: “蒋平你怎么也跟来了?是不是你爷爷不放心你洪叔,叫你跟在后面看住他?” “啊,不……不是的。我……我是因为刚才来请洪叔吃饭时,不知在哪儿弄丢了妈妈给我买的新手绢,因为在家里到处找不到,所以想到你们家来找一找看。” 洪叔两口子听了都信以为真,洪叔醉眼迷离地回过头来,高声大气地对蒋平说道:“你刚才来我家里请我时,我……我跟你大婶上街买……东西去了!你……你自己进屋里找找看吧。” 蒋平嗯了一声,有些心虚地走进院门里去。 洪家大婶扯起嗓子朝厨房里问道:“金芬,蒋平说他妈给他买的新手绢可能丢失在我们家了,你看见过他的手绢没有?” “我没有看见呀!” 洪家媳妇金芬正在厨房里收拾,听了婆婆的话,一边答应一边走出屋来,对蒋平说道:“蒋平,我估计你的手绢是在别处弄丢的,要真是来我们家里弄丢的话,我们都回屋好半天了,早就会发现了。” 蒋平看见洪家媳妇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总觉得她身上透出一种古怪的、不祥的气息。 尽管如此,但他仍感觉对方确实是个大活人,并不像是鬼魂或者妖怪——当然,就算她是鬼魂或者妖怪变成的,自己肉眼凡胎,也分辨不出来。 “哦,我也只是随便看看,要是真的找不到,也只有算了。” 一边说话,一边装模作样地低头四下乱看。 “你自己找找吧,也许真落在我们家了也不一定。” 洪家媳妇呵呵笑了两声后,又回厨房忙活去了。 “蒋平你自己好好找一找吧,你洪叔喝高了,我先扶他进屋去坐下。”洪家大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妇道人家,虽然很厌烦丈夫喝醉酒,但到底还是担心走路歪歪倒倒的丈夫会不心摔倒在地,一边说话,一边扶起洪叔的左臂,将丈夫扶进了右边那间老两口的卧室里去了。 蒋平眼见大家各忙各的,院子里没有别人了,迟疑了一下,终于大起胆子,走到了那间“凶屋”的门口去查看。 “凶屋”的门大大地开着,屋里的情景一览无遗。 床上收拾得很干净、整治,不见半点血污。 地上也看不见一丁点血迹。 第五章 杀人了 蒋平本来担心客人走后,父亲可能会责骂甚至打自己一顿。但他从洪叔家回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想多了! 父亲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差点被马车撞死这件事情,他跟以前回家时一样,陪爷爷聊了一会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后,见爷爷已开始犯困,于是知趣地先回屋睡了。 蒋平如释重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一会想自己遇见的那个偷看女人如厕的、会轻功的“二流子”,一会想洪家媳妇“死而复生”的怪事,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重重的拍门声惊醒过来。 砰!砰!砰! “天都还没亮,是谁半夜三更地来拍我们家的大门?” 蒋平正迟疑不定,只听门外那人又重重拍了几下门后,又扯起嗓子喊道:“东流,东流,烦你开开门!我是洪万福!” “原来是洪叔!他为什么半夜三更地跑来叫门?是不是他发现他的儿媳妇其实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妖怪了?” 他正胡乱猜疑,心下不安,又听隔壁父母房间里传出父亲的问话声: “万福,你有什么急事么?” “东流,我的儿媳妇金芬被人杀死了!” “你说什么?金芬被人杀死了?谁杀的?” “不知道!也许杀人凶手还没有逃远,麻烦你快点起来,带上家伙,帮忙搜寻一下凶手!” “好,知道了,你先回屋去吧,我马上过来!” “嗯,快一点!” 洪叔的说话声听上去十分激动,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蒋平听了洪叔的话后,又惊又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明明我白天就看见他家儿媳妇被人杀害了,可是我的话却没有人相信,妈妈还专门去洪叔家查看过,结果洪家媳妇并没有死,家里也一点血迹都看不见,这本来就非常奇怪了,现在洪家媳妇忽然又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吗?” 虽然自己是个小孩子,而且现在天尚未亮,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蒋平还是很想亲自过去看看杀人现场。 洪家媳妇这次真的被人杀死了! 她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她现在的样子,跟自己刚才去她家时,看见的那个惨状一样吗? 他一边不安地猜想,一边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衣服。 摸到衣物后,他也不掌灯,就跳下床来,在黑暗中胡乱穿上衣服,便急急忙忙地开门要出去。 刚一开门,只见一条黑影正要离去。 那黑影听见蒋平的开门声后,吃了一惊,斥道:“你起来干什么?快回床上去睡觉!” 蒋平道:“爹,我也想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杀人很好玩吗?快回去睡觉!” 蒋平本想说出自己在洪家遇见的怪事,但听父亲语气严厉,毫无商量余地,迟疑一下,终于忍住。 蒋东流呵斥住儿子后,便急急忙忙地离去了。 蒋平正要关门,又听黑暗中传来二姐蒋秋菊的声音:“蒋平,等天亮了我们一起去洪家看看吧!” “嗯,你也醒了?” “是呀,大姐也醒了。” 不但三姊妹醒了,他们的奶奶也被吵醒了。 只听咿呀一声,奶奶屋的房门开了。奶奶颤声问道:“蒋平,你起来了?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拍门?还有人跟你爹爹说了几句话?” 蒋平还未作答,便听妈妈在屋里大声说道:“妈你起来干什么?没什么事情,你快回屋去休息!” 奶奶还想问刚才究竟是谁在叫门,但妈妈似乎不愿多说,只是催老人家回屋休息。 奶奶无可奈何,只得叹息一声,重回屋里了。 蒋平听见隔壁妈妈和两个姐姐的卧室里都发出一些嘻嘻索索的响声,心想:“看来除了爷爷喝醉了,什么也没听见外,其他人全都被吵醒了。” 蒋平此时已无半分睡意,他回到床上后,也不睡下,只用被子盖了下身,就在黑暗中坐着胡乱猜想。 过了一会,忽听门外响起轻轻两声敲门声。 蒋平微微一惊,以为是二姐秋菊睡不着,想来他屋里说说话,但开了房门后,却发现是妈妈。 “你还没睡觉?” “嗯,睡不着。” 妈妈走进屋后,便轻轻关上了房门,也不掌个灯,就坐到儿子的床沿上,与儿子说话。 “蒋平,你刚才说你看见洪家媳妇被人杀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也没细问,现在你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来听听。” “我就说她死了,你还冤枉我在说谎!” 蒋平将自己去洪叔家请客,却意外目睹凶案现场的恐怖经过讲了一遍。 讲完后,他问妈妈:“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或者妖怪吗?” 妈妈不置可否地轻叹一声,沉默一会后,才小声说道:“蒋平,这件事情你没跟洪家的人提过半句吧?” “没有呀!刚才吃完饭后,我还特意跟踪洪叔回家,就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洪家媳妇到底是不是妖怪变的,但很奇怪,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妖怪,我在她的屋子里也没有发现一点血迹!” 妈妈听他说了饭后去洪家“探险”的经过后,沉吟了好一会,忽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蒋平,你以前遇到什么怪事没有?” “什么怪事?” “比如……比如像今天这类的怪事。” “没有呀。” “……” “妈,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蒋平哦了一声,想了想,忽道:“对了,妈,我今天还遇见了另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嗯,其实也算不上是怪事,只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那个人我不认识,他是一个二流子,不过,他是一个会轻功的二流子!而且他的轻功好像还很高明!我觉得那个人的轻身功夫,看上去比镖局里的高叔叔的轻功还要高出许多!” “你不要急,你把自己遇见那个怪人的经过,慢慢讲给妈听。” 蒋平于是将自己遇见那个会轻功的“怪人”经过备细说了出来,讲完后,他忽然莫明地眼前一亮,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妈,假如洪家媳妇这次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被二流子杀害的话,杀害她的人会不会正是我遇见的那个会轻功的怪人呀?” 妈妈闻言一震,虽然觉得儿子的怀疑很牵强,但内心里却也有几分赞同。 她沉思小会后,说道:“好了,你先睡吧,不要东想西想了,一切等明儿天亮后再说。” 第六章 蝴蝶剑 这一晚,蒋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终于昏昏睡去。 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睁眼看时,却见是父亲蒋东流。 “爹,你回来了?” 蒋平一边用手揉眼睛,一边侧过脸头去看窗户。 窗纸已发白。天亮了。 “你坐起来,爹想问你一些事情。” “妈跟你讲了我昨天跟她说的话?” “……” “洪叔的儿媳妇真的死了吗?” 蒋东流不置可否地干咳一声,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待儿子坐起来后,他才说道:“你把你昨天遇见的那两件怪事,好好跟我再讲一下。” 于是蒋平又将自己的奇遇备细说了一遍。 在他讲述时,妈妈也神色不安地走进屋来,并将房门轻轻关上。似乎不愿被家里其他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一样。 蒋平讲完后,蒋东流半晌没有说话。 屋里静了好一会后,妈妈才终于打破沉默,问蒋东流: “你也认为这件事情跟前年那件事情有关系吗?” 她问这句话时,眼睛瞪得很大,神色非常恐怖,甚至身子在微微发抖。 “我也不知道,但镖局子里有好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妈妈倒吸口冷气,“天,那个杀人凶手为何过了两年才又做案呢?” “谁知道?也许当初他见风声紧,所以不敢再犯案,销声匿迹了三年,见没有败露,胆子又大起来了吧。” 妈妈看了儿子一眼,又不安地问道:“你说蒋平昨天遇见的那个偷看女人……的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真有些担心那个人就是你们谈论的那个蝴蝶剑!如果真的是的话,蒋平曾今看见过他的真面目,你说他会不会……” 蒋东流瞪了妻子一眼,低斥道:“胡说八道!” 妈妈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话太不吉利,闭上了嘴。 “妈,蝴蝶剑是什么?是一把剑,还是指一个人?”蒋平纳闷地问道。 母亲与父亲对视一眼,说道:“蒋平,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胡思乱想,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话显然言不由衷。蒋平低下头去,暗忖:“难道我遇见的那个怪人真的就是凶手?” 他眼前仿佛看见了下面的场景: 自己昨天在那个茅厕前遇见的那个怪人,原来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做“蝴蝶剑”,此人不但会轻功,而且还会剑法。 那人十分下流无耻,经常藏在一些茅厕后面,偷看女人如厕。昨天他逃走后,并未回家,而是又四处寻找机会,最后阴错阳差地来到了洪万福的家里。 那个怪人发现只有洪家媳妇一个人在家,原本只是想要偷看一下,不料被洪家媳妇发现了,于是索兴一不做二不休,拔剑杀死了洪家媳妇……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父亲问道:“你在想什么?” 蒋平惊回神来,“没想什么。” “撒谎,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蒋东流叹息一声,说道:“好吧,免得你东想西想,我就跟你说一说关于蝴蝶剑的事情吧。” 蒋东流整理了一下头绪,讲道: “三年前,我们鸿雁镖局也曾发生过一起无头凶案。我们镖局有个叫羊上坡的趟子手,他有一个女儿,名叫羊露,当时年纪还未满十四岁。有一天,羊露帮她的妈妈上街去买菜,结果买了菜回家后,家里却没有一个人。 “后来大家才知道,她的妈妈是去一个亲戚家借东西去了。因为她的爹爹是个趟子手,跟我一样,也是一年难得在家几天。家里平时只有母女两个人过,妈妈不在家,所以屋头就没了别人。结果就是那天,她被一个坏人杀死了! “那天下午,她妈妈回家后,发现女儿被坏人杀害了!当时的情景就跟你昨天在你洪叔家里看见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那个坏人不但杀了人,而且还……侮辱了人家的亲白! “羊露的妈妈见女儿惨死,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几个邻居听见了她的哭声,都跑进屋去察看,发现羊露被坏人害了性命后,其中一个邻居便跑到镖局子里,找到我们的总镖头。 “总镖头听说后,大吃一惊,立刻带领几个在家的镖师,一起去了羊家。大家在屋里察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别的什么线索。不过,总镖头还是从羊露脖子上的创口,看出她是被人用一把剑杀死的。而且通过剑势判断出杀人凶手可能是一个会使蝴蝶剑法的人! “你不知道,这个蝴蝶剑,并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名叫蝴蝶剑的小门派。听一些武林前辈讲,这个门派的创派之人原是嵩山剑派的一个被除名的徒弟。那人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创立的这个门派,在江湖上是个不太有名的小门派。门中弟子好像不到十人。 “这个小门派之所以在江湖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名声,原因是它被一个神秘的武林高手,在一夜间灭了门! “大家都想不明白的是:蝴蝶剑派不是已经被灭门十年了吗?为何这个凶手竟会蝴蝶剑派的剑法?他跟一个趟子手有什么梁子?为何要杀害人家的女儿? “更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羊露只是镖局子里一个趟子手的女儿,她的爹爹本来就只会一点点武艺,她本人却连一点武艺也没有学过,这个凶手杀害一个身无武功的弱女子,本来只需用剑随便一挥,就能杀死了她,却为何要使用武功呢? “羊露死去一个多月后,她的爹爹羊上坡才终于回到家里,得知女儿被害后,羊上坡自然十分伤心和愤怒。总镖头安慰他一阵后,又问他跟蝴蝶剑派有何关系,羊上坡说自己跟蝴蝶剑派毫无瓜葛,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本来总镖头还有一点怀疑,但后来见羊上坡一直未出事,也就打消了怀疑。”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蒋平问道:“爹,你说那个羊露死时情景,就跟我昨天去洪叔家里见到的一样,但昨天我第二次去洪叔家看时,洪叔的儿媳妇并没有死,现在她是真的死了么?” “这次是真的死了!”蒋东流叹息一声,又道:“而且她家里的场景,也跟你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蒋平怪讶道:“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呀?明明她是昨天夜里被那个会使蝴蝶剑法的人杀死的,而我第一次去洪叔家请客时,她并没有死,那我为什么能看见她死后的样子呢?” 蒋东流夫妇无言对视一眼,蒋东流道:“这个我们也不明白。” 蒋平想了想,又问道:“爹,你刚才说三年前那个案子是个无头案,那就是说凶手并没有抓住?” “是呀,除了知道凶手会使蝴蝶剑法外,其他的线索都没有。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除了羊上坡外,都没人再提这件事情了,想不到现在凶手又突然冒出来了!” 蒋平纳闷道:“爹,这个会使蝴蝶剑法的人跟鸿雁镖局有仇么?为什么他不杀别人,专杀镖局的家属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们保镖的,为了平安,虽然处处低人一头,尽力避免与人动武,但有时遇上不顾江湖道义的剪径强人,也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因此难免会跟一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物结下梁子。” 蒋平不安道:“爹,那个凶手不会是要报复镖局子里所有镖客的家属吧?” 他的这个问题,也正是蒋东流夫妇担心的地方。 三人沉默一会,蒋东流才道:“可能没这么恐怖吧?我们鸿雁镖局是个大镖局,自总镖头以下,共有上百号镖客,如果加上镖客的家属,那恐怕有六七百号人口。就算这个凶手只报复年轻女家眷,那也估计将近百人,他能杀得了这么多人吗?而且,常言道得好,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脚?他杀一个两个,可能别人抓不到他,但杀的人多了,总有失手被擒之时!” 蒋平的妈妈忽道:“东流,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蒋平昨天遇见的那个偷看女人解手的怪人,去向你们总镖头禀报?说不定那人真是凶手呢……” 蒋东流有些担心地问蒋平道:“你还记得清楚那个人的模样么?” “我只跟他见过一面,现在对他的样子已不太记得清楚。只记得他是一个年轻人,身材不高,会轻功,至于穿什么衣服,脸上有没有容易辨别的特征,我就记不清楚了。” 蒋东流皱眉道:“如果在别处忽然又遇见他,你会认出他吗?” “会认得出吧?”蒋平小声答道,语气明显没有自信。 妈妈不安地道:“要是那人真是凶手,他会不会为了……” 她没有说出“杀人灭口”四字,只用眼睛瞟了蒋平一眼。 蒋东流心里其实也有这种担心,沉吟道:“就算那人真的是杀人凶手,蒋平只看见他偷窥女人解手的事,又没看见他杀人,他不至于会对蒋平下手吧。再说那人可能根本不是杀人凶手,那他就更没有理由要……要对我们家行不利之事了。” 妈妈叹息一声,埋怨蒋平道:“都怪你昨天乱跑,才会遇见那种坏人!” 蒋平虽然觉得妈妈这话有些不讲道理,但知她是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全担心,所以不敢声辩。 蒋东流看了妻子一眼,说道:“好了,我们先出屋去吧。” 在家里匆匆吃过早饭后,蒋东流又去了洪万福家。 这时家里除了婆婆耳朵有点背,尚不知道洪家媳妇遇害的事外,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了。 爷爷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加之年轻时在走镖时受过伤,武功基本算是废了——当然,爷爷年轻时武功本就是三脚猫脚色,在镖局里只是一个趟子手,说武功废了其实有点不配——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自己的酒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坐不住,所以不顾家人的反对,也去洪家凑热闹去了。 本来蒋平的两个姐姐也想过去看看情况,但被妈妈叫住了。 “我们只是想去看一看情况,有什么危险嘛!妈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蒋秋菊很不满,大姐春兰口虽不言,但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你们懂个屁!”妈妈不知何故,像憋有一肚子火似的。 “人是昨天晚上被杀的,那个凶手要是还在的话,早被爹爹和洪叔他们抓到了!” 蒋秋菊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她的胆子其实比跟她年纪相若的男孩子还要大一些,好奇心也特别重。 “你知道什么?那个凶手说不定已经盯上你们三姊妹了!妈妈心里都已担心死了,你们还敢到处乱跑!” “妈你在说什么?那个凶手盯上我们家了?为什么呀?” 蒋秋菊见妈妈神色郑重,不像是在空言威吓,不禁一惊。 “妈,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凶手为什么……会盯上我们家?”大姐也被妈妈的话吓到了。 三姊妹里,只有蒋平没有发问。 他像一个闯了祸事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语。 果然,妈妈将心里的一团无名怒火都撒在了他的头上: “都怪你昨天乱跑!不但给你自己惹来了麻烦,而且可能还会害死我们全家!”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说弟弟害了我们全家?”春兰诧异地看了看蒋平,又问妈妈。 妈妈不答,瞪了蒋平一眼,沉吟一下,好像打定了主意,走过去将大门关上,然后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你们三个都到我屋里来。” 三姊妹神色不安地跟随妈妈进了她的卧室。 妈妈为防婆婆听见,又来罗唣,问东问西,所以将卧室门关了起来。 春兰、秋菊虽然明知妈妈一向性急,常常干些杞人忧天的事情,但见妈妈一副忧心衷衷、仿佛大祸临头的样子,心里仍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妈妈在床沿上坐下来后,又叫三个孩子都站到自己面前,然后压低声音对春兰秋菊说道:“你们两个还不知道,那个杀人凶手其实被你们的弟弟撞见了!所以你们这段时间不要乱跑,特别是晚上,更不要独自一人外出!” 蒋平虽然心里也一直有些担心两个姐姐会遭遇不测,但听了妈妈的话后,还是有一些反感。心道:“那个偷看女人解手的怪人也不一定就是杀人凶手,现在却说得好像已经肯定了似的!” 春兰秋菊听妈妈说了蒋平昨天遇见那个色狼的怪事,以及洪家媳妇可能是被那人杀害,以及那人可能还是三年前做过案子的“蝴蝶剑”后,虽然也觉得父母的分析有一点牵强附会,但也不能说父母分析的全然不对。姐妹俩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被一个可怕的淫贼暗中盯上了,都吓得头皮发麻。 一时四人都不说话,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喊声: “东流!东流!东流在家没有?” 四人俱是一惊,妈妈低声说道:“你们先回屋去吧。这段时间各人注意安全,没事不要出去乱跑!” 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出去开了外面的大门。 原来是镖局的趟子手赵大郎。 赵大郎年纪跟蒋平的父亲蒋东流相差不多,都是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蒋东流因生性木纳,不善言辞,所以在镖局里几乎没有朋友。赵大郎也是一个老实无用之人,所以两人还算关系不错。 “东流不在家吗?”赵大郎脸上带汗,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他到洪万福家去了,洪家的媳妇出事了,你听说了吧?” “我听说了。”赵大郎叹一口气,又道:“现在你们蒋家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了,东流他居然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你说什么?我们蒋家又有什么事情?” “难道你们还没听到一点风声吗?我、阮伍、东流,还有王求他们,一共十三个人,马上要被镖局当成包袱甩掉了!” “你说什么?当包袱甩掉?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真的一点也没听说吗?因为镖局这两年生意不好,所以一直想要辞退一批在他们眼里认为没有什么作用的人,我们十三个人这个月底就要被镖局扫地出门,另谋生计了!” 第八章 观花婆 “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欺负我们是老实人吗?!哦,镖局生意不好,要辞退一些人,那凭什么就该我们蒋东流倒霉?蒋东流犯错误了么?他保的镖货被强人夺去了么?真是太不讲理了!” 蒋平的妈妈田秀月本就是一个性如烈火的女人,经常为些鸡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如今遇到这等大事,如何按压得住心中的怒火? “不行!我这就叫找你们那个****的总镖头!我要问他,凭什么不要我们蒋东流?他上嘴皮搭下嘴皮,说一声走人,我们就乖乖走人么?世上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么?我们这么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一家七口人,七张嘴巴,都靠蒋东流那点可怜的卖命钱养活,他一句不要人就不要人了?那不是逼我们全家人都去死么?” 田秀月一边怒骂,一边心急火燎地解下腰间的围裙,要立马赶去镖局找总镖头理论。 蒋秋兰、蒋秋菊、蒋平三姊妹虽然还都是半大孩子,对世事似懂非懂的,但也从两人的对话中,感到了这件事的分量。 想到父亲被镖局当成无用之人要辞退,今后一大家子不知何以为生,三个孩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三人默默地站在妈妈身后,好像是他们犯错了一样,低头不语。 赵大郎伸手拦住正要独自前往镖局去理论的田秀月:“嫂子先不要急,还是把东流叫回来吧,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就多一分力量!” 田秀月又气又急,说道:“东流是个老实人,嘴又笨,从来不会跟人争吵,他回来了又有屁用!” 赵大郎道:“我们也知道蒋东流的为人,他确实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也从不跟人红脸,所以才被人家要辞退呀!我、阮伍、还有王求他们,又何尝不是老实人呢?这就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但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大家要齐心,要闹事,大家一起闹。嫂子你是一个女流之辈,最好不要先出头,还是先去把东流哥叫回来,然后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不行,我忍不了这口气,我非得现在就去镖局大骂你们那****的总镖头一顿不可!” “嫂子,还是听我的,这种事,还是我们男人自己解决为好。” 田秀月还欲再争,却听蒋秋兰说道:“妈,我觉得叔叔说的有理,还是先找爹回来商量吧。” 田秀月回头看了一眼蒋秋兰,只见大女儿小脸发白,双眸噙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一软,终于说道:“好吧,蒋平,你快去你洪叔家,叫你爹爹快回屋来!” 蒋平答应一声,抢出门去,一路小跑,奔向洪万福家。 但到了洪家,只见洪家院子里除了有几名神色严肃的捕快、以及几个不认识的大人外,并不见父亲蒋东流的影子。 洪万福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院门边,只是痛哭流涕。 蒋平迟疑一会,才终于大起胆子,小声问洪万福道:“洪叔,我爹去哪儿了?” 洪叔像聋子似的,不睬蒋平,只是哭泣不止。 院门口一个瞧热闹的妇人认得蒋平,低声说道:“你爹爹和几个镖局的人正帮忙四处打听,看有没有人看见过凶手。你来找你爹,是家里有什么急事么?” “哦,也没什么急事。” 蒋平听说父亲不在,也不多说,便转身离去。 他猜想父亲可能就在附近一带跟人打听线索,于是也不先回家告诉妈妈一声,便独自一人在附近一些街坊小巷里寻找父亲。 但找了好多地方,也没见到父亲影子,怕妈妈等得心急,只得先回家去。 不料到了家里,却见妈妈、大姐、以及赵大郎三人都不在。只有婆婆和蒋秋菊在家。 婆婆似乎尚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正在堂屋里慢条慢条斯理地抹桌子。 蒋秋菊却像失魂落魄了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厨房的灶头前发呆。 蒋平走进厨房,问道:“妈妈和秋兰怎么不在家?” “妈去河沟边洗衣服去了,大姐买菜去了。” 蒋平哦了一声,又问:“那个姓赵的叔叔呢?” “他跟爹一起走了。” “爹回来了?” “是呀,叫你去叫人,也不知你跑哪儿玩去了,半天不回屋。还是爹爹自己回屋来了。” “胡说八道,我去洪叔家,没有看见爹爹,听说他跟几个镖局子的人一起,在附近找人打听那个凶手的下落,所以我又到处找爹爹,谁知他却先回家了!” “哼,反正每次妈妈叫你办点事,你都办不成!” 蒋平知道秋菊心情不好,也不跟她计较,叹息一声,也在灶头前默默坐下。 若是平日,姐弟俩坐在一处,倒有许多话说,但现在两人的心情都受到父亲的事情影响,所以都不说话。 两人闷坐了大约一个时辰,忽听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咳嗽声。 姐弟二人无言对视一眼,正不知要不要站起来看是谁来了,却见一个老妪不请自入,走进厨房里来。 那老妪大约七旬年纪,一身黑衣黑裙,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虽然弯腰驼背,鬓发如银,外表看上去老态龙钟,但精神矍铄,两只灰色的眼珠大得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长相颇有些怪异。 “老婆婆,你找谁?”姐弟俩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老妪对于两人的问话,仿佛听不见似的,也不回答。她也不看蒋秋菊,两只猫头鹰般可怕的大眼睛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蒋平。 两个孩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婆婆抹完桌子进厨房来了,看见那个老妪,先是一惊,随即问道:“观花婆,你怎么来了?” 蒋平和秋菊见婆婆认识对方,方才松了口气。 观花婆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婆婆,清了清嗓子,才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刚才你的儿子蒋东流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了你孙子昨天遇见的怪事,所以我答应来看看你的孙子。” “我孙子?我孙子怎么了?”婆婆既不知道蒋平遇到了什么怪事,也没听清楚对方说的话。 观花婆婆似乎知道蒋平的婆婆耳朵很背,于是走到她身边,将嘴凑到婆婆耳边大声说道:“没事,我只是带来一样东西,要你孙子瞧一瞧!” “你要蒋平看什么东西?”这回婆婆总算听清楚了。 观花婆婆懒得跟她多废话,又走到蒋平跟前,对蒋平附耳低语道:“你莫害怕,婆婆不是坏人。我是你爹爹请来的,他说你昨天在你洪叔家可能遇邪了,所以请我来看看你。” 她咳嗽两声,又低声说道:“来,跟婆婆到隔壁屋去看一样东西,不要害怕,婆婆又不会吃了你。” 蒋平虽然被老妪的话弄得有点云里雾里,但也隐隐猜到对方可能是巫婆之类的人物。心想:“既然是爹爹请来的,总不会是来害我的。” 于是也不多问什么,乖乖地任老妪牵起自己的手,一同走进隔壁屋里。 婆婆和秋菊本想跟进来,却被观花婆婆制止了:“你们别进这屋来。” 婆婆认识观花婆婆,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反对,低声对一脸不安的秋菊说道:“没事,不要害怕。” 于是两人都不进屋,只站在房门边观看。 观花婆婆看了祖孙两人一眼,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两人,不认她们看见自己要做什么。 蒋平正惴惴不安,却见观花婆婆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来。 观花婆婆将折叠好的手帕一层一层小心地打开后,蒋平才看见手帕中间原来包着一个黄灿灿的手环。 那手环一看就不是大人之物,而像是一个小女孩戴在手上、充当手镯的便宜货。 观花婆婆低声说道:“你仔细看一会,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感受到了什么,就跟婆婆说来听听。” 第九章 阴阳眼 蒋平有些好奇和不安地接过那只手环,呆看了一会,方才有些迟疑地说道:“婆婆,我什么也没感受到呀。” “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观花婆轻声说道。 蒋平依言闭上双眼,用心感受。但仍无什么异样感觉。 “婆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观花婆神色似乎有些失望。轻叹口气,心道:“原来这小家伙并不是阴阳眼,昨天可能只是撞邪了吧?” 观花婆婆伸出手去,从蒋平手里拿回自己的手环后,蒋平方才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他便猛吃一惊—— 只见观花婆婆身后,不知何时平空多出了一口古井! 那口古井的外壁以及井沿上面都长满了青苔,井圈周围尽是落叶和荒草。 天,我们家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口井呢? 虽然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但蒋平还是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观花婆看出他神色有异,忙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婆婆,我……我看见你背后有……有……” “有什么?” 观花婆并没有回头去看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蒋平。 “有一口井!” “哦?有一口井?那……那口井上有什么字没有?” “没有。” “井周围有什么?” “井的四周只有很多荒草和落叶,没有别的东西。” “真的什么也没有?远处呢?有没有房子,或者树林?” 观花婆婆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似的。 蒋平也如在做梦一般,声音也有飘浮: “在井的后面,有一片树林,啊,树林边好像还有一条青石板路!” “青石板路?是平路,还是坡路?” “好像是坡路。” “还有呢?有没有行人?或者房子?” “没有。” 观花婆婆似有些不甘心,继续用一种带有诱惑力的声音问道: “真的看不见房子或者别的东西么?” “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个地方你以前见过,或者去过没有?” “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去过。” “哦!你先别急,再好好瞧一会,也许再过一会还会看见别的东西。” 蒋平闭上嘴,继续呆视那口古井,以及古井后面那条被树木和乱草半遮半掩着的青石板道路。 他以为过一会后,自己还能看见别的东西,但事与愿违,眼睛里不但再未出现新的事物。就连那条青石板路、那些野草、以及那口古井也仿佛被一只神秘的手慢慢抹去一般,次第消失…… “婆婆,什么都看不见了!” 蒋平如被人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再想看时,却什么异象也看不见了。 观花婆神色有些激动地盯着蒋平的双眼,问道:“没关系,消失了就消失了吧。” 蒋平轻呼口气,有些激动地问道:“婆婆,刚才我看见的那些东西,都是你使的法术吧?” 观花婆不置可否地干咳一声。 过了一会,观花婆才又开口说道: “小朋友,婆婆年纪有点大了,正想收个徒儿,好将我的本事都传给他,如果我去跟你的爹说,你有点慧根,适合学习法术。你的爹爹也不反对的话,你愿意做婆婆的徒儿么?” 蒋平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秋菊和婆婆,有些不安地道:“我……我不知道。” “刚才你看见的那些东西,只是婆婆使的一个小小的幻术而已,婆婆还会更多的法术,你要是愿意学习,我可以不收钱,你先好好地想一想,过几天婆婆再来问你和你的爹爹。” 蒋平哦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他只是一个懵懂少年,但也听人讲过一些道人和法术方面的故事,心里对于那些会使法术的仙人有一种景仰之情,但真正遇上一个会法术的婆婆,并且对方主动提出愿收自己为徒之类的话时,他却反而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有一种莫明的恐慌感。 观花婆看了蒋平一眼,转过身去,一边慢慢出屋,一边问傻子似的正呆看自己的蒋秋菊:“小姑娘,婆婆刚才使的幻术,你看见了没有?” 蒋秋菊实话实答道:“婆婆,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观花婆似对秋菊并无什么兴趣,走到屋门口后,忽将嘴巴凑到蒋平的婆婆耳朵边,大声说道:“老姐姐,我过几天再来看你的孙子!你先跟你儿子说一声,我想收你的孙子做徒儿,还不跟你们家要学费,叫你儿子先好好想一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哦,哦!” 蒋平的婆婆并没有听清对方刚才说些什么,就连观花婆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也没完全听明白,只是随口敷衍回答,见观花婆要走,也不虚言挽留。 观花婆走后,婆婆又去干家务活了。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是不断地自己找活干。 蒋平和秋菊两人又回到灶头前坐下来说话。蒋平问道:“刚才那个婆婆使的幻术,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么?” “我什么也看不见呀,你真的看见井和别的东西了吗?还是骗她的?” “我真的看见了!好奇怪。” “哦!” “难道我真的像那个观花婆说的那样,有点……有点适合学习法术么?” “我也不知道呀,要是你以后真的学会了一些法术,说不定我们家会……会变好一点吧?” “变好一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我也不太明白。反正觉得你如果会一些法术的话,就能帮家里挣一点钱了吧?” 秋菊叹一口气,接道:“爹爹要是真的被镖局不要了,那我们家就惨了!” “是呀!” 本来蒋平刚才还有些莫明地害怕和不太愿意学习法术,但想到父亲的事情,心里反而增加了几分学道之心。 “只是学习法术,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成的吧。” 秋菊轻叹一声,“是呀,就算爹爹同意你跟刚才那个观花婆学法术了,也不能马上为我们家挣到钱。” “唉,你说爹爹真的会被镖局不要了么?” “我怎么知道。” 两个孩子想到家里可能即将面临的因境和变故,心里都有一种对未来的担心的恐怖感。 第十章 不祥的古井 这段时间,蒋东流一直呆在家里。 这种情况是极不正常的。 前几年,蒋东流一年中大半时间都会押镖在外,往往四五个月,甚至七八个月才能回家一。而每次回家后,最多能休息三天,又会接到新的任务,与其他镖师和趟子手一起,再次踏上新的押镖之路。 但最近两年,由于镖局的生意时好时坏,所以这种规律渐渐发生了一点变化。 蒋东流回家的时间间隔虽然仍不固定,时长时短,但每次回家后,却因暂时没有接到新的任务,而会在家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短则五六天,长则十天半月。 而这次,蒋东流却在家里待了二十余日,仍没有出发的的动静。 妈妈的脸色和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孩子们甚至有几个夜晚被父母屋里的争吵声惊醒过来。 虽然每次大人争吵的内容和原因都不同,但孩子们心里却都明白:根子还是是父亲被镖局辞退的事情。 前段时间,蒋东流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显得很忙碌的样子。孩子们也从大人交谈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父亲正跟其他十余名遭遇同样命运的镖客一起在闹事。 刚开始,大家的想法主要是希望镖局能收回成命。但闹了几天没有达成目的后,大家的意见便开始有了分歧。 有两名镖客不再希望重回镖局做事,而只希望镖局能给他们一笔打发银子。 有三名镖客想说服大家,跟他们一道去泰山闹事——因为鸿雁镖局真正的老板是泰山派,总镖头苏凤梧是一名泰山派弟子,他是被泰山派掌门派来管理鸿雁镖局的总镖头——因此,他们想去泰山派告苏凤梧胡作非为。 有几名镖客听说苏凤梧是泰山派掌门的弟子,认为去泰山派告状只是徒劳。而去泰山派闹事,更是以卵击石。所以不想去跑这趟冤枉路——何况来回的盘缠还得每家只掏腰包。 有两名镖师闹烦了,已在暗中策划行刺总镖头苏凤梧的计划——因为真枪真刀地拼杀,谁也不是苏凤梧的对手,就算十三个被辞退的镖客联手,也未必能获胜。 何况十三个人也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并非铁板一块。 还有两名镖客因为已经另有生路,所以不愿再掺和这件事情了。 总之,大家刚开始还比较心齐,但闹了一段时间,没有达到目的后,就有点各怀异心,各奔前程的意思了。 除了少数镖师还在困兽犹斗、徒劳抗争外,大半人都已心灰意冷,甚至只作壁上观。 蒋东流虽然暂时没有找到别的生计,但因上有老,下有小,所以不愿跟那几个没有后顾之忧、企图行刺总镖头的亡命之徒搅在一起。 这段时间,夫妻二人虽然经常吵架,但其实也在为将来的生计积极另作打算。 蒋平的妈妈托了一名亲戚帮忙,争取让丈夫能进入BJ城另一家名叫燕子镖局的镖局子里去重操旧业,做一名镖师。 孩子们知道大人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都变得很听话很安静了。 就连一向无忧无虑的蒋平也好像突然长大了两岁一样,变得懂事了许多。 为了给父母分忧,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蒋平还主动表示自己愿意拜观花婆为师,跟她学习法术,以便将来能靠法术挣钱。 但不知何故,大人听了他的话后,并没有显出很高兴的样子。 这天晚上,蒋平半夜醒来后,听见隔壁屋子里的父母正在议论观花婆。 母亲问父亲:“观花婆不是说要收蒋平为徒儿吗?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却没有动静?难道她改变主意了?” “谁知道?也许她只是逗孩子玩的。” “但蒋平说观花婆使使了幻术后,他真的通过那只手环,看见了一些景象!秋菊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观花婆也说了,蒋平有学习法术的慧根,并说就算我们不给学费,她也愿意收蒋平为徒儿。” “其实我有点怀疑观花婆并没有使用什么幻术,只是蒋平可能真的有异于常人的慧根,所以自己通过那个手环看见了异象!” “不管观花婆使没使用幻术,反正我们蒋平看见了异象,说明他确实有学习法术的根基。观花婆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对孩子说出愿意收徒的话。现在突然不提这事了,也许她只是暂时忘了这件事情,也许只是想等我们主动去求她,并送她一笔财物,可能她改了主意,还是想收拜师费。” “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我们家现在连吃饭都有些困难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财物拿去送她?” “不管怎样,你明天主动去观花婆家里问一问她的意思吧?” “唉,我跟赵大郎约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燕子镖局走一趟。只要人家肯收留我们,就算不能做镖师,只能做趟子手,我们也愿意。所以我没有工夫去观花婆那里。” “好吧,干脆我明天去跟任大姐借点钱,先去市上买点鸡蛋什么的,然后去观花婆家里……” “我认为暂时不用急于买东西,观花婆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要是观花婆已没有了收徒儿的想法,你买了东西只怕也没什么作用。而且我也有点怀疑,观花婆可能并不会多少法术,只是一个骗人钱财的观花婆。” 妈妈虽然是个性急的人,但真正遇到大事后,其实也没什么主意。听了蒋东流的话后,叹息一声,说道:“好吧,那我明儿假装有别的事情,路过她家,先拭拭她的口风再说。” 次日,爸爸妈妈吃过早饭后,都出门去了。 春兰因要帮妈妈洗全家人的衣服,所以也出了门。 奶奶跟往常一样,永远都闲不下来,永远都在没事找事做。 爷爷知道家里出现了困境,但却帮不上忙,无以解忧,所以只能去洪万福那儿,问问寻查杀人凶手的近况,以打发时间。 只有蒋平和秋菊两个孩子在家里玩些无聊游戏,苦中作乐。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妈妈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妈,你上午去哪儿了?” 秋菊已听蒋平说了他昨晚听见父母所谈的话,知道妈妈上午必是去找观花婆去了,但见妈妈神色不定,两人心下猜疑,于是故意明知故问,用话试探。 妈妈先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冷茶喝了,方才回答道:“我刚才去朱家村看观花婆去了。” “哦,那观花婆怎么说?她愿收蒋平为徒儿么?” “唉!难怪观花婆一直没来我们家,原来她已经死去了!” 两个孩子闻言都是一震,蒋平大惊失色道:“她怎么突然死了?” 秋菊也道:“是呀,好突然呀!” 妈妈叹息一声,说道:“她是被人杀死的。” “啊,是谁杀了她?”秋菊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听村里好多人说,她是为了寻找一个失踪的小女孩才被人杀死的!” “失踪的小女孩?” “嗯,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其实那天观花婆来我们家里,他给蒋平看的那只手环,是一个失踪小女孩以前常戴在手上的东西。那个小女孩是观花婆邻村的人,一个月前,那小女孩吃完晚饭后,跟几个小伙伴在村子后面的一片树林里玩迷藏,却莫明其妙地失踪了! “小女孩的家人发动全村的人帮忙四下寻找,但一直找不到人,所以就去求观花婆帮忙。观花婆收了人家的钱财后,就帮忙打了一个卦,于是小女孩的家人,按照观花婆的指点,约齐了二十八个人,在当天傍晚酉时出发,跟着村子东边的一条小路去寻人,观花婆说,大家向东走二十八里山路后,就能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女孩。但大家按照观花婆的话做后,却并没有找到人。 “就在那几天,你们爹爹为了蒋平撞邪的事,也去找了观花婆。观花婆肯定是认为蒋平有种异于常人的本领,于是带上那个失踪女孩过去用过的手环,假借考问蒋平的名义,其实是希望蒋平能帮她的忙!结果蒋平真的通过那个手环,看见了一口井和一条青石板路,于是观花婆回去后,就暗中向人四下打听那个地方在哪儿。 “几天前,观花婆终于在离那个村子三百里外的一个荒山下,找到了一口井,并且在那个井的附近,真的有一条上山的青石板路!但可惜的是,观花婆却不知被谁杀死了!那个凶手不但杀了观花婆,还将她的尸首扔进了那口井里!” 第十一章 拜师 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观花婆死了,蒋平学习法术挣钱的梦想落了空。但这天晚上,家里总算盼来了一个好消息! ——燕子镖局总镖头答应收留蒋东流和赵大郎两人,让他们成为燕子镖局的两名趟子手。 赵大郎以前在鸿雁镖局时就是一名趟子手,现在换了一家镖局,仍是趟子手,自然心满意足。只有蒋东流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蒋东流在鸿雁镖局时是一名镖头,如今换了一个新东家后,却降格成为一名趟子手,无论面子还是报酬,肯定都会比从前要低一些。 虽然如此,全家人听说蒋东流又找到了生计后,都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吃晚饭时,蒋东流像是在讲事情经过,又像是在自我辩护一样,说道: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肯定能做镖师,但我现在已经超过四十岁,体力和精神都跟三十岁以前大不相同了!若是跟强人拼杀,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镖局,风险都明显要大一些,所以人家开始就说好了,进镖局后,只能做趟子手,不能做镖师。” 爷爷叹息一声,安慰道:“知足常乐,人家肯收留你,给你一碗饭吃,就已经很好了!” 妈妈也道:“是呀,做趟子手虽然报酬要低一些,但责任也比做镖师要小一些。自己年纪已不小了,今后要是遇到强人截镖,能拼就拼,不能拼就逃命!拼命的事情,就让那些做镖头的人去干,你只是一个趟子手,不要傻乎乎地拿性命去拼。” 大家又说了一些关于镖局的事情后,蒋东流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蒋平身上: “蒋平,前段时间你也看见了,这个家庭实在经不起大的风浪,爹虽然又找到了新的生计,暂时度过了难关,但爹爹的年纪渐渐大了,你作为家里的男孩,也算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这个家里的担子迟早有一天会落到你的肩上。所以你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成天无所事事,只知贪玩好耍了。” 蒋平见父亲神色忽然变得郑重,心里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蒋东流问蒋平道:“你还记得连大爷吧?” “我不记得,他也是鸿雁镖局的人么?” 蒋东流嗯了一声,说道:“对,他以前也在鸿雁镖局做过镖师。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加之身上有一些老伤,所以在七年前就开始不做镖师了。现在是他的两个儿子在镖局里做镖师。” 蒋平哦了一声,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跟自己谈论那个老镖客。 只听父亲又说道:“上次我出门保送镖货途中,就曾跟连老镖师的大儿子连太弓——你该称他连大哥——提起过,我说反正他的老爹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希望他能收你为徒,教你学习武功,将来要是没有别的出路,也能进镖局凭武功混口饭吃。 “你连大哥当时就答应了。前几天,你连大哥在出门之前,特地来找我说话,他说他已经将我的话转告了他的爹爹,他的爹爹连老镖师也答应了。我因前段时间为了跟镖局理论的事情,暂时没有心情和时间带你去找连老镖师,如今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估计最迟不过两三日内,就会接到新的任务而出门去,所以我想趁这次出门以前,将这件事情落实下来,明天就带你去拜连大爷为师,跟他好好学习武艺,以为将来打算。” 蒋平听了父亲的话后,一时心中栗六,不知是喜是愁。 小时候,他就曾跟父亲说过,自己想要学习武艺的话,但当时主要是因为羡慕那些会家子有武功,加之觉得学武好玩,心里并没有将来要靠武艺吃饭的念头。 但父亲当时以自己年纪太小,加之他也没有时间教导为由,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想不到现在父亲突然要自己拜师学艺,甚至将来自己也可能会跟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家难回”,靠在刀尖上打滚讨生活的镖客! 虽然蒋平也说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好,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紧迫感。 见蒋平神色有些不开心,爷爷似安慰,又似在逗孙子似的,说道: “蒋平,这可是件好事情呀!你怎么听了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知道,有好多年轻人都想要拜连老镖师为师,跟他学习武艺,但人家都没答应。” 蒋东流也道:“爷爷没有骗你。确实有不少人想要拜连老镖师为师。但都被连老镖师拒绝了。人家本来开始也没准备要收你为徒的,但因为他听到了风声,知道鸿雁镖局要辞退一批人,其中就包括我,所以才看在我跟他的儿子交情不错,以及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有些困难的份上,才终于答应下来。所以鸿雁镖局辞退爹爹这件事,对我们家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蒋平道:“爹,不是我不想学武功,只是你和爷爷都会武艺,你们教我不就成了吗?为什么要去求别人呀?爹爹你虽然常年不在家,没有太多时间教我,但一年里总有十几天在家的,所以你完全可趁自己在家的机会,教我一些武艺和招式呀!你出门后,我自己每天在家里练习不也一样吗?而且爷爷在家里也没别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教我呀。” 爷爷笑叹道:“你小子为什么说这话?其实就是出不得色!怕生人而已!” 这话正说到蒋平心坎里,他从小就是一个怕生的人,连跟生人说话也会紧张,更别提要拜生人为师了。 爷爷又正色说道:“你爷爷以前只是一个趟子手,本来就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加之以前保护镖货途中受了伤,所以现在跟一个残废人并没有区别。莫说要教你武艺,就算有人要来欺负爷爷,爷爷也没有还手之力了!所以爷爷根本不可能教你什么武艺。” 蒋东流接道:“是呀,不但你爷爷不能教你,爹爹也同样没法教你。跟你实话实说吧,这次鸿雁镖局为何会不要你爹爹呢?除了爹爹年纪有点大了,又不爱交朋友,在镖局里没人替爹爹撑腰和说话外,其实也与你爹爹武艺不高有关。我跟你爷爷一样,并没有正儿八经地拜过哪个门派为师,不过是年轻时靠一个熟人帮忙,才进镖局里做了趟子手,然后又跟一些镖师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地,胡乱学会了一些武艺,才终于当上了一名镖师。 “说白了,你爹爹的武艺不但无门无派,而且也没有把任何一门功夫学全学精,只是胡乱学了些武功,不但杂而不纯,而且都谈不上精通,只是较一般的趟子手要稍强一些罢了。 “爹何尝不知道自己武艺杂而不纯,多而不精的缺点?爹也想提高自己的本领!但爹已经做了镖师,便没有那么多自由和时间了,所以有心无力,只能得过且过了。所以爹不愿你跟我一样,将来也成为一个无门无派的人。 “而连老镖师跟你爷爷和爹爹不同,他是一名白云派弟子,白云派在江湖上虽然也不算很大的门派,但总算是个正经门派,而且连老镖师的武功很高!不但连老镖师,就连他的两个儿子,在镖局子里的一般镖师中,他们都算是武艺较高明的了。寻常十余个毛贼,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你别看连老镖师现在年纪大不了,已经在家养老,但以他现在的身手,寻常七八个大人,也休想打他得过!” 爷爷也道:“而且他还会轻身功夫呢!寻常人家的的房屋,他只需提一口气,就能飞上去!就算是像寺院那样高大的殿堂,也能飞檐走壁地通过!” 秋菊惊叹道:“哇,连老镖师居然会轻身功夫!蒋平你不要再犹豫了,快答应爹爹吧,说不定过了两年以后,你也会轻身功夫了!到了那时,你也能像一些传说中的武林高人一样,飞檐走壁了!那可太神气了!” 蒋平听说连老镖师会轻功,也终于心动了,他眼前幻想到自己学会轻功后,像神仙一样,在一排排高大的房屋上飘来飘去,如履平地的情形,不禁悠然神往。 第十二章 成如容易却艰辛 虽然蒋平心里对学武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些期待。但他过惯了无忧无虑、无所事事的安逸日子,现在突然要学习武功,从此再不能无拘无束地跟小伙伴们成天打闹玩耍了,心里不免有一种怅然若失感。 蒋东流原本打算下午就带儿子去见连老镖师,不料吃过中饭后,赵大郎忽然跑来叫他,说燕子镖局刚刚接到了一笔生意,有三车药材需要押送到沧州,那几名药材商人要求今天就要上路。所以镖局通知他们几名新进局的镖客赶紧收拾一下,然后去镖局听候安排。 蒋东流不敢耽搁,连忙叫妻子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提着包袱和跟赵大郎去了镖局。 蒋平见父亲走了,以为拜师的事可以拖上几日,自己也可以趁机再玩上几天,不料父亲走后,性急的母亲马上就去市上买了二十只鸡蛋和一只大公鸡回来,一回家里就要带蒋平去见连老镖师。 蒋平心里十分不高兴,找了许多借口,想要等到明天再去拜师,但妈妈是个急性子,非得今天就去。 蒋平无可奈何,只得一脸不快地跟随母亲前往连老镖师的家。 连老镖师名叫连尚德,住在后仆街一条老巷子里面。从蒋平家到连老镖师家,步行只需两袋烟的工夫。蒋平跟随母亲到了连老镖师家后,只见老人家正躺在自家门前一把竹躺椅上休息。而他的老婆却在屋里收拾打扫房屋。 虽然老俩口都不认识蒋平的妈妈,但看见两人带着礼物上门来,都立即猜到了两人是谁。 宾主双方见过礼后,蒋平的妈妈田秀月便对连老镖师说明了来意。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提来的大公鸡放到进门处屋角边,然后又将包好的鸡蛋小心地放到桌子上。 连尚德夫妇也不虚情客套,当即笑纳了。 田秀月见蒋平像个哑巴似地,站在门口也不跟老师打个招呼,登时白了儿子一眼,又代儿子陪礼道:“这孩子很怕生,不爱喊人,请老师今后不但教他武艺,也替我们好好教他一些待人接物之道。” 连尚德点点头,沉吟一会,说道:“我看你的儿子……个子有点瘦小,好像不是学武的材料。但既然我已答应了收徒,你们也信得过我,我自会用心教他学一些武艺。就算将来不能凭此谋生,也能强身健体,少受别人的欺负。” 田秀月听了心里微微一沉,看了儿子一眼,说道:“老师已答应收你为徒了,你还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过来给师父磕头!” 蒋平嗯了一声,有些紧张和羞涩地走上前去,在妈妈的指挥下,跪下地去,向连老镖师行拜师之礼。 连老镖师端坐在饭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待蒋平向自己磕完三个头后,方才伸手扶住蒋平说道: “好了,我也没别的武林人物那么多的讲究,你起来吧。” 蒋平起身站好后,连老镖师先对蒋平说了一些入门的规矩,以及学武之人要讲武德之类的行话。说了大约半袋烟的工夫后,便开始传授蒋平入门第一种基本功:蹲马步。 连老镖师道:“蹲马步又叫马步桩,乃是天下各门各派的习武之人必练的一种基本功。武林中有两句话,一句是‘入门先站三年桩’,另一句是‘要学打,先扎马’。可见练习马步非常重要。马步桩练好了,下盘才稳,下盘稳了,别人才不能轻易将你打倒。蹲马步时,要求双脚分开,略宽于肩,身子保持半蹲姿势,因为姿势很像骑马,因而得名蹲马步。” 待蒋平听明白后,连老镖师便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蹲马步”。 这招看似简单,其实学习起来殊为不易。“蹲马步”要求含胸、拔背、腰直、身正,屁股下面虽无椅子,却要“正襟危坐”。 蒋平生怕连老镖师责怪,听得很仔细,练得也很认真,但动作却始终不得要领,不是屁股抬得太高,就是“坐”得太低,腰直了腿又太弯,腿对了腰又不直了。 总之,坐没坐像,站没站像,他自己蹲得难受,连老镖师在旁边看着也很难受。 两人都累得出了一头汗,蒋平仍然学得似是而非。最后连老镖师也懒得再纠正了,心想蒋平身体、资质本非习武材料,且是初学乍练,要想一蹴而就,也确实有些难为他。这种基本功,假以时日,自会掌握。 虽然如此,但见到蒋平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还是颇为失望。 连老镖师让蒋平练了半个时辰的马步桩后,说道:“今天就练到这儿,你晚上自己在家里再练习两个时辰,明天上午再来见我。” 蒋平知道师父对自己今日表现不满意,心里也有些沮丧和难过。不敢多说什么,等妈妈说了一些客套话后,便与妈妈一道告辞离去。 当天晚上,有几个邻居家的小伙伴来找蒋平玩耍,都被蒋平的妈妈拒之门外。蒋平在妈妈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地练习了两个时辰马步桩后,才洗脚睡了。 次日,田秀月不再陪伴儿子,叫蒋平独自一人前往连老镖师家学武。 蒋平到了师父家后,又像昨天那样,练习了一个多时辰后,连老镖师方才叫停下。 连老镖师道:“今天比昨天进步了一些。再练几日,便无问题了。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练习基本功,贵在坚持,没有捷径可言。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督导你练习,因此更要靠你自己回家后好好用功。” 蒋平嗯了一声,不敢接腔。 连老镖师又问道:“你家里有沙包没有?” 蒋平道:“我家里没有,但我以前看见过别人家里的沙包。” 连老镖师道:“待会你回去后也别闲着,自己到河沟边挖一袋沙子,做成一个沙包,然后将沙包提回家中,找个地方挂起来,没事时便练习一会打沙包。这也是每个会家子必须练习的一门基本功夫。” 蒋平点点头,道:“好。” 连老镖师道:“虽然打沙包只是一种基本功,但你休要小瞧了。学武之人都知道一句话: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句话你要终身铭记在心。一个人如果只顾着学习招式,而不注重练习基本功,那么招式学得再多,也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相反,基本功练好了,就算其他武艺学得不好,力气也比寻常人要大一些。” 蒋平道:“嗯,我知道了。” 连老镖师讲了打沙包的重要性后,又教蒋平怎样握拳,怎样击打沙包。 单从动作难度而言,打沙包比“蹲马步”更加简单,蒋平只听一次便明白了。 他照连老镖师示范的那样,将两只小拳头握紧,让拳面保持平整状态,然后双拳交错,击打空中并不存在的沙包。 待蒋平掌握了动作要领后,连老镖师又说道:“其实除了打沙包,有一些门派还同时练习插米缸功夫,或者在缸子里装沙子也行。你别小看这插米缸功夫,只要你每天坚持苦练,天长日久,功夫自深,那时别说用掌去插米,就是插一根木头甚至一块砖头,也会一插便穿!” 讲明掌法要领后,连老镖师将蒋平带到自己家的那口米缸子边亲身示范。 只见他弯下腰去,双掌拇指内曲,其余手指并拢,笔直如刀,左掌提起,右掌插下,右掌提起,左掌插下,双掌交错,又快又猛地轮番去插米缸里的大米。 他停下来后,对蒋平说道:“虽然我不能亲眼目睹,但你万不可怕苦怕累。头三天,你每天必须练满三百拳三百掌,过些日子后,再自己视情况增加练习的次数和时间。” 当天傍晚,蒋平便按照连老镖师吩咐那样,让妈妈准备了一只布袋子,然后跟秋菊一起,去河沟边装了大半袋沙子。回家后,又在爷爷的帮助下,将沙包挂到屋后院墙下的一棵大树上。 至于米缸,家里本来就有一口,因此不用操心。 有了米缸和沙包后,他便按师父所讲的动作要领,先去屋后练习打沙包功夫。 开始十余拳,还不觉得痛,但打了二十余拳后,他的两只拳头便有些疼痛难当了,过了三十拳后,痛得都有点想要放弃了。 但连老镖师要求他每次必须打满一百拳后才能停下。虽然连老镖师不在身边,他也不敢敷衍了事,继续咬牙坚持,直到打满一百拳后方才停下。 秋菊见蒋平累得满头大汗,虽然知道练武并不是好玩的事情,但还是好奇地依样画葫芦,也练了一会打沙包,结果只打了十余拳便吃不消放弃了。 蒋平坐在板凳上休息一会后,又回到屋里,走到厨房中那个米缸边,按师父示范的那样,双掌轮番猛插缸中的大米。 粗糙的米粒在他双掌带动下,翻滚不止,沙沙直响。 这种练法说来容易,其实很是艰苦。蒋平刚开始插时,还不怎样,但过不多会,两只手掌便被粗糙、生硬的米粒磨出了血泡,痛苦难当。 那种滋味,比刚才用拳击打沙包,似乎更让人难于忍受! 蒋平插了五十三下后,终于支持不住,只得停下休息一会,然后接着练习,直到双掌都插了一百次后,方才坐倒在地。 休息一会后,他又站起身来,到屋后面去用双掌去击打沙包,直到打满一百掌后,才又停下。 就这样,蒋平一会用拳,一会用掌,变换练习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完成了师父规定的三百拳、三百掌的任务后,方才结束练功。 这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全身是汗,两只手每个骨节都磨破了皮,出了血。 待他练完后,妈妈便拿出家里自制的药酒,为他涂抹手上的伤口。 第十三章 猫头鹰 此后一段时间,蒋平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后,便去师父家里,在连老镖师督促下练习蹲马步。中午回到家后,仍跟从前一样,只是跟小伙伴们厮混玩耍,晚上则独自练习打沙包和插米缸。 连老镖师规定他每天打沙包和插米缸的次数要分别完成三百拳、三百掌,蒋平虽然苦苦支持,仍难于完成任务。 第一天他还勉强完成了任务,但第二天晚上,因为头一天创口还没痊愈的缘故,他的两手更加痛苦不堪,所以只完成了五十拳、六十八掌便无法坚持了。 第三天,老伤未好,又添新伤,结果只完成了四十五拳、五十二掌。 总之,一天不如一天。用掌击打沙包还好一点,用拳头打沙包,每一拳下去,都疼得钻心。 为了凑数,只好用力轻些。但过于轻了,又无作用。他自己也渐渐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直到过了十天以后,他才渐渐重拾信心。虽然仍然苦不堪言,但要完成师父规定的次数,却也不太为难了。 本来学武之道,贵在坚持不懈和循序渐进。但蒋平的妈妈是个性急之人,见连老镖师每天只教蒋平学武半天,而且只是让蒋平练习蹲马步、打沙包和插米缸,没有教儿子新的武功,怀疑连老镖师可能心里不满意自己家没有教学费,而且又没有继续送别的礼物,于是向一个邻居借了些钱,又去市上买了一只公鸡,加上自己家里攒下来的二十只鸡蛋,又去连老镖师家里送了次礼。 连老镖师本来想等蒋平再练习一段时间的基本功后再教他新东西,但见田秀月又来送东西,自然明白她的目的。一来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二来也怕蒋平只练基本功,不学招式,时间长了难免觉得枯燥无味,因此决定不按常法传授武功。 这天早上,蒋平来到师父家里后,连老镖师主动提议教他一招“白鹤亮翅”。 蒋平已练了半个月基本功,心里早已痒痒,想要学几招厉害招式,听了师父的话,很是兴奋。 但他的兴奋劲没一会便消失了—— 本来这一招很简单易学,无非就是站在当地,将两手在胸前轻挥两下,做出“白鹤亮翅”的样子。但蒋平也不知是脑子太笨,还是确实不是学武的料子,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总也学不像。把本来很潇洒自如的“亮翅”学得像打人耳光一样! 不但动作丝毫没有挥洒自如的感觉,而且神情也不潇洒。郑重其事,如临大敌,举轻若重! 连老镖师越教越气,最后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来说道:“罢了,别挥来挥去的了,自己回去后慢慢琢磨,现在还是练习蹲马步。” 蒋平又是沮丧又是惭愧,不敢吭声,乖乖地走到一边蹲马步。 连老镖师见蒋平眼里含着泪水,又不禁心下歉然。 他想起自己刚学武时也跟蒋平现在一样,让师父费了不少心血,暗忖:“也许是我太性急了。再说他将来如不靠武功谋生,武艺学得好不好其实也不甚要紧。” 待蒋平练了一柱香时间后,连老镖师温言说道:“好了,坐下来歇息一会吧。” 蒋平在一条矮板凳上坐下后,连老镖师说道:“从明日开始,我们要改变一下练功时间了。我要求你每天早晨卯时就起床,也不用再来我家,你出门后,一路小跑,赶到景山最高处去与我会合。我们每天清晨就在山上面练武一两个时辰,然后才下山回家。” 蒋平问道:“下山后还要来师父家练功么?” 连老镖师道:“不用了,每天清晨我教你练功一两个时辰便够了,练完后就各自回家。你白天可以跟小伙伴玩耍,但晚上得跟以前一样,每晚都要练功一个时辰以上才能睡觉。” 蒋平哦了一声,皱眉暗忖:“以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再也不能睡懒觉了!不过白天不用练功,可以玩个够了。” 连老镖师又问道:“你卯时起床,出门时天还没亮,独自一人前往景山,心里害怕吗?” 蒋平实话实说道:“可能刚开始会有点害怕,但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害怕了吧?” 连老镖师轻叹口气,说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锻炼一下你的胆子。一个学武之人,不能胆子太小,否则会让人看不起。” 蒋平低头不语。 连老镖师又叮嘱了一些话后,便让蒋平回去了。 次日,蒋平还在做梦,就被妈妈叫醒了。 看见窗外一片漆黑,虽然有些害怕,不想起床,但害怕被师父责怪,所以不敢任性,只得起床下地,胡乱穿好衣服后,便披星戴月,独自出门了。 此时大街小巷上除了偶尔遇见一两个早起的生意人外,几乎看不见一个路人。蒋平壮着胆子,一路小跑赶往景山。 跑了大约两袋烟的工夫,终于到了景山脚下。 此时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四下仍是黑黝黝的,看不见半个人影子。 蒋平虽然一路上都难得看见人影,但刚才是在大街上跑,胆子所以要大一些。现在到了荒郊野外,看见山上黑沉沉的,安静得连声鸟鸣都听不见,心情自然与先前不同。 他本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少年,平日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时,经常相互讲一些鬼怪故事听,此时此境,自然要疑心生暗鬼,虽未听见任何异响,他却总觉得山上有个女鬼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虽然明知只是自己在瞎想,但也被吓得头皮发麻! 虽然仍感恐怖,但想到师父可能正在山上等自己,害怕耽搁了,会被师父耻笑和轻视,只得强慑心神,壮起胆子,跟着那条通往山顶的青石板道路向山上行去。 眼看快到半山腰时,蓦地听见上面树林中传来几声咕咕咕的声音,听声音像是什么大鸟发出的。 蒋平循声朝上面的树林看去,却哪里看得见什么鸟影子? 他正待继续前行,黑暗中忽然又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你急什么?你的师父还没上山来。” 那人说话声有些嘶哑,听上去似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最让蒋平觉得奇怪和恐怖的是,那个声音听上去似曾相识! 蒋平猛闻人声,全身一震,停下脚步,朝上面看时,却又不见人影。 蒋平又瞪大眼睛朝树林上面看了一会,方才吃吃问道:“是谁藏在树上面说话?” 那人不答,黑压压的树林中却传来一阵像是什么鸟儿的振翅声!同时只见一道白影从上面林中直飞下来! 眨眼之间,一只浑身覆满雪白羽毛的鸟儿飞落到蒋平脚前一丈远处的一级石阶上。 虽然这时天还没亮,四下景物仍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但这只白鸟因为距离蒋平太近,所以蒋平还是能看见它的模样。 原来是一头模样凶恶的猫头鹰! 第十四章 六道轮回 蒋平见原来是一头猫头鹰,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又朝上面的树林扬声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这头猫头鹰是你养的吗?”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刚才是我在跟你说话。” 蒋平闻言一震! 那个老婆婆的声音明明就从他面前传来,可是他却不看不见那个老婆婆! 难道是那个老婆婆是个鬼吗? 他吓得心胆欲裂,啊地大叫一声,转身向山下逃去。 但他刚只跑了几步,那头猫头鹰便扇动翅膀,飞扑上来,两只利爪抓住了他的左边肩头! 哧地一声,蒋平左肩上的布被猫头鹰抓落了一大块! 蒋平又惊又怒,正欲举起右手反击,却听一个声音说道:“你别跑,是我在跟你说话!” 蒋平全身一震,这次他明得清清楚楚——原来是这头猫头鹰在跟自己说话! 天,怎么猫头鹰会说人话呢? 而且,她的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像……观花婆的声音呢?! 蒋平惊奇地停下脚步,一边回过头去看停在自己左肩头上的猫头鹰,一边问道:“你怎么会说人话?你……是一头神鸟吗?” 只听那头猫头鹰说道:“我的前生是观花婆。” 果然它是观花婆变的,难怪声音那么耳熟。 蒋平与猫头鹰四目相对,虽然对方只是一头猛禽——但双方眼睛距离如此之近,仍让他心生惧意。 猫头鹰那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蒋平。虽然它那短而粗壮,前端成钩状的嘴并没有张开,但声音却仍能发出来: “不要害怕,你又不是老鼠,我不会吃你的。” “你……你真的是观花婆变成的鸟吗?” “我跟你说了,观花婆只是我的前生,我现世已变成一头猫头鹰了。” “人死了会变成猫头鹰吗?我以为人死以后,只会变成……变成……” “变成鬼吗?”猫头鹰代他说出了那个“鬼”字。 蒋平颤声说道:“观花婆,我知道你已经死了,可你不是我杀死的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不要来找我呀!” 猫头鹰听了并不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在蒋平听来,那声音就像是观花婆在清嗓子一样。 “观花婆你放了我吧,你站在我肩膀上干什么?你会飞,放了我,还怕我跑了吗?” 猫头鹰听了仍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蒋平。 蒋平正不知如何是好,猫头鹰忽然从他肩头跳下,落到路边一丛灌木之上。 蒋平见它终于离开了自己肩头,方才松了口气。 “蒋平,我来找你,不是要找你报仇。” 猫头鹰盯着蒋平,一动不动,嘴也不动。 蒋平哦了一声,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心想:“你现在已变成了一头猫头鹰,总不会还想收我为徒吧?” “你知道我是死在哪儿的吗?” 蒋平心虚地避开猫头鹰的目光,低声回答道:“我听妈妈说了,你是死在一口井边的。”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可我不是杀你的凶手呀!” “我知道我不是被你杀死的,但我的死总不能说跟你毫无关系吧?要不是你有阴阳眼,看见了那口古井的话,我就不会拼命去找你看见的那个地方了,那么我也不会被人杀死,并被人将我的尸首扔进那个又深又黑的臭井底了。” 蒋平闻言一惊:“阴阳眼?什么是阴阳眼?” “唉,事到如今,婆婆也不瞒你了,你的眼睛其实是双阴阳眼,所以你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情,而且是预先看见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蒋平啊了一声,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竟能预先看见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是呀,所以洪家媳妇明明是晚上被坏人杀死的,你却能在傍晚时提前看见她死后的样子。” 蒋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呀!” “唉,婆婆我一直想练出一双阴阳眼,却没有练成!想不到你这个傻瓜,却天生有一双阴阳眼!” 蒋平呆了一下,道:“就算我真的有阴阳眼,那又有什么好羡慕的了?又没有什么作用,反而会自己吓到自己。” “你初次看见本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自然会有些恐惧,但以后你习惯了,不害怕了,就会慢慢发现,有一双阴阳眼有很多好处了。” 蒋平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呆了一会,他才又问道:“观花婆,你怎么会变成一头猫头鹰呢?我从来没听说过,人死后居然会变成一头猫头鹰!” “这叫六道轮回。” 蒋平愕然问道:“什么是六道轮回?” “讲了你也听不明白!六道轮回是众生轮回之道途。我们信佛的人都知道:凡是居住在欲界的众生,从下往上,可分为六道。这六道便是: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众生行善则得善报,行恶则得恶报。而得到了善恶果报的众生,又会在新的生命活动中造作新的身、语、意业,招致新的果报,故使凡未解脱的一切众生,都会在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中循环往复,这就叫六道轮回。” 这些话,就是对大人讲,也未必能明白,何况蒋平还是一个小孩子,自然更是半点也不懂的了。他听了观花婆的话后,想了想,说道:“婆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死后会变成猫头鹰。” “嗯,这样跟你说吧:天道、人间道、修罗道,这是六道中的三道,也为三善道,因其在世时作的善业较多,所以能得到较好的因果。而畜生道、恶鬼道和地狱道为下三道,也是三恶道,在世时作了许多恶业的,便会得三恶道的果。婆婆前世做了一些骗人钱财的恶业,所以这世才会轮回进入畜生道,变成了一个畜生!” 经她这么解释过后,蒋平总算明白了一点,心道:“原来你生前做了不少坏事,所以才会变成一只鸟,而没能投胎转世为人!” 他想了想,又问道:“婆婆,你现在已经变成一头猫头鹰了,你不去寻找食物,来找我干什么?” 心里不禁暗忖:“你变成了一个畜生,是因为你前世做了许多坏事的结果,不能怪我的阴阳眼把你害成了一头猫头鹰了吧!” 第十五章 秘密 观花婆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前生虽然不是被你杀死的,但我的死总与你有很大干系,所以你要想我不报复你,就得听婆婆的话,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很简单,你要帮我查出那个杀害我的凶手是谁!” 蒋平啊了一声,惊奇道:“你都被人杀死了,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杀害你的?” “那人杀我时,头上蒙着黑布,只在眼睛和嘴巴位置留了小孔,我当然不知他是谁了。” “那凶手为什么要杀你呢?是不是他发现你在寻找那个失踪的小女孩?” “他在杀死我之前,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只对我说了两句话: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你到了阴间,要是阎王爷问你是怎么死的,你就说自己是被一个会蝴蝶剑法的人杀死的。” 蒋平大惊道:“原来凶手又是那个会蝴蝶剑法的人!他真是一个大坏人!都杀了好多个人了!” “是呀,你也知道那个坏人杀害了好多人!所以就算你不同情我,也该帮我为民除害才是!” 蒋平皱眉道:“那个人是坏人,确实该杀,可是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呀!你现在变成了一头猫头鹰,只能吃老鼠和比你小的鸟儿,怎么杀得了他?” “别忘了,我前世是观花婆,我会不少法术。我现在虽然变成了一个畜生,可能很快就会失去法力,也会渐渐忘记前世发生的事情和前世学过的法术,但我可以趁自己还没失去法力前报复他!而且,你如果表现得好,让我很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在忘记法术之前,将一些法术传授给你,让你代我为民除害。” 蒋平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为什么非得找我帮忙呢?你可以另找一位会武艺的大人帮忙呀,比如我现在的师父连老镖师,他现在不走镖了,每天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而且他的武艺很好,你如果同意的话,待会等他来了,我可以帮你跟我师父说……” 观花婆嘘了一声,低声说道:“我们刚才说的话,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特别是不能对你那个师父说!如果你说了,我可能会趁你睡觉时,飞进你的屋里,啄瞎你的两只阴阳眼!” 蒋平又惊又怒,问道:“为什么?”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让我师父知道?” “……好吧,我就对你透露一点秘密吧,免得你胡思乱想,坏了我的计划。” 它顿了一会,才又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我怀疑你的师父就是一个会使蝴蝶剑法的人!” “你说什么?我师父竟然会使蝴蝶剑法?!你……你是说我师父就是杀害你的凶手吗?不,不可能,一定是你自己弄错了吧!” “我没有说你师父是杀害我的凶手,我只是说你师父可能会蝴蝶剑法!” “你凭什么这样说?难道你见过我的师父使出过蝴蝶剑法?” “嗯,这是我一个才知道的秘密。前天深夜,就在这景山上面,我无意间发现你的师父一个人走上山来练剑,他练的剑法不是他的本门武功——你师父是白云派弟子,他们白云剑派的剑法,我认识。但你师父当时练的不是本门剑法,而是一种看上去很邪恶很古怪的剑法!我虽然看不出那是哪一个门派的剑法,但我有一种很恐怖的感觉,怀疑他当时练的正是江湖上已经消失十几年,如今又重现于江湖的蝴蝶剑法!”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师父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这个山上来练剑法!” “我如骗你,我就下世轮回进入地狱道!你要知道:在六道轮回之中,以地狱道的痛苦为最甚。只有造作最重恶业者,才会投生于地狱道中,经历几十万亿年才有可能离开此道之苦。——婆婆是信佛的,所以我不会为了骗你一个小孩子,而这样诅咒自己的。” 蒋平见对方说得这样郑重,不禁呆然无语。 静了一会,他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你并非被我师父杀死的呢?” “我只是听那个杀死我的凶手的说话声音有些年轻,而你的师父那么老,所以才不敢肯定杀死我的人就是你的师父。” 蒋平哦了一声,本来很紧张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迟疑一会,又说道:“婆婆,对于那个神秘的凶手,我和我的家人,其实有点怀疑一个人。” “怀疑谁?” “那个人我不认识,他会不会蝴蝶剑法,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会轻功!” “会轻功?会轻功的人那么多,你们为什么要怀疑人家?” “因为那个人很下流无耻,而杀死洪家媳妇的人也很下流无耻,所以我们才有点怀疑他。” 见猫头鹰不吭声,显然对自己的话不太感兴趣,蒋平于是将自己遇见那个偷窥女人如厕的怪人的经过备细讲了一遍。 猫头鹰听后,嘴里又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似乎对蒋平提供的线索有些重视了。 “现在看来,我们有了两个需要秘密调查的对像,让婆婆想一下该怎么办。” 一人一鹰停止了对话,林子里静得针落可闻。 过了一会,猫头鹰忽道:“你师父上山来了!记住:你千万不要让你的师父发现你在怀疑他,否则你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先飞走了,今晚我会飞去找你!” 猫头鹰话音未落,便已扇动两只又白又宽的翅膀腾空飞去。 蒋平仰头看时,只见一道白影在林子上面一闪即逝。 师父来了,我该怎么办?是继续往上面走,还是站在这里等他? 师父带剑了吗? 蒋平对猫头鹰说的那些秘密虽然还有一些将信将疑,但显然猫头鹰的话对他已产生了影响。 ——本来令他很敬畏的师父,现在在他心里,变得很神秘,甚至很阴险可怕了! 就在他迟疑不决之际,下面树林间传来嚓嚓嚓的脚步声。 “蒋平,你到了吗?” 下面传来师父的问话声。 “师……师父你来了吗?” 师父干咳一声,没有回答。又听一阵脚步声响,然后连老镖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果然,师父不是空手上山,而是背着一口宝剑! 那是蝴蝶剑吗? 待会到了山上,师父会当着我的面,自己练习蝴蝶剑法吗? 唉,我害怕也没有用。就算师父当着我的面练习蝴蝶剑法,我也认不出他使的是白云剑法还是蝴蝶剑法! 还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好,不要让师父看出我心里很害怕,以免引起他的怀疑为好…… 第十六章 观剑 师徒二人走到山顶上后,连老镖师说道:“我们坐下来稍事休息一会,再开始练功吧。”边说边随处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蒋平不敢看师父,在距离师父数丈远处的乱草地中坐下。 他们所选这个地方倒确是一块适宜练武的场所。方圆十余丈内地势都很平坦,地上长满了乱草,南、北、西三面临崖,只有东边有条小路通往远处一片树林,树林后面也有一条下山的道路。 蒋平与师父两人都是西向而坐,面朝着最陡峻的那面悬崖。 因为是师徒关系,加之蒋平听了猫头鹰的话后,心里对师父已暗存了几分戒惧之心,所以不敢与师父并肩而坐,而是在师父斜后面的乱草地中坐下。 连老镖师盘腿坐在草地上,双眼似闭非闭,有点像是在打坐,又有点像是在默想事情一样,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察觉到徒儿今天的神色与往常相比,显得有些异样和紧张。 两人静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连老镖师方才转过头去问蒋平道:“休息够了吧?” “嗯。”蒋平低头答道。目光不敢与师父的目光相接。 “那好,你自己先练习一会站桩吧。” “哦!” 蒋平起身向东边方向行了七八步远后,方才停下来。轻轻吁了口气,便开始练习蹲马步。 连老镖师回过头去看了徒儿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前面的悬崖。 蒋平默默练了一会,见师父始终没有动静,心里不禁暗忖:“师父怎么不练剑呀?难道他害怕我看见他练剑吗?” 他忍不住悄悄转过脸去偷瞟师父一眼,只见师父仍保持先前的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父不会不练剑吧?可是他若不练剑,又带剑来做什么?嗯,就算他真的要练蝴蝶剑法,我也认不出来,他又担心什么?” 害怕师父突然转过头来,发现自己在偷看他,所以不敢多看,转过脸去,继续默默练功。 过了一会,他见师父仍无要起身练剑的意思,心中越发感到奇怪,忍不住又悄悄侧过脸去偷看师父。 只见师父仍静静地坐在草地中,但姿势与刚才有了明显的变化—— 只见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观看什么书本一样,他的两只手也都放在前面,似乎手里真的捧着什么东西似的。 背上那口长剑仍在黑色剑鞘之中,黑色的剑穗被早晨的山风吹得轻轻飘动。 蒋平一边偷偷观察师父的背影,一边不停地胡乱猜疑: 师父在看什么? 是书吗? 如果真的是一本书,那本书的内容会不会就是蝴蝶剑法? 师父真的会蝴蝶剑法吗? 师父明明是白云派的弟子,为什么要偷练蝴蝶剑法呢? 师父跟蝴蝶剑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师父身子动了,蒋平吓了一跳,赶忙转过头去,假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虽然眼睛不敢看师父那边,但他的耳朵却在紧张地倾听师父的动静。 有东西轻轻放到草地上的声音——好像是师父将背上的宝剑取下,放到了草地中。 过了小会,又传来呼呼呼呼的异响。 ——那是什么声音? 蒋平凝神细听了一会,终于听出那是书页被清风吹动的声音! 那本神秘的书本也放在草地中吗? 又听师父口中低低干咳两声,然后便响起了仿佛练剑的声音! 刷!刷!刷!刷! 一声接一声,虽然声音没有停顿,但听上去时快时慢,时急时缓,时轻时重,时高时低。 一定是师父练剑发出的声音! 蒋平听着那些声音,心里既有一种莫明的恐怖感,又有一种奇怪的兴奋感。 我还是大起胆子转过头去看吧!要是我一点也不好奇,反而显得有点奇怪呀。 再说师父既然敢当着我的面练剑,说明他心里并不害怕我看。 有什么可怕呢? 就算师父真的在练蝴蝶剑,我也认不出来,何况我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所以对师父毫无威胁可言。 心念及此,于是他故做无他地转过头去,脸上带着好奇之色地观看师父练剑。 连老镖师果然正在练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徒儿在观看自己,又似乎心无旁骛,无暇顾及别的事物。 只见他手中三尺青锋迎着晨曦舞动,剑光霍霍,变幻不定。 师父的剑招忽而凌厉,忽而飘忽,忽而快似闪电,忽而慢若闲庭信步。 练到快时,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练到急时,又只闻剑声,不见剑光! 身随剑动,纵高伏低,有时稳如泰山,有时又疾似惊鸿! 蒋平看得呆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在练功,不知不觉中已停下马步,站在那儿只是傻看师父的剑招。 忽听扑地一声响,一丛长在悬崖边上的灌木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气剑斩断了根似地,平空向外飞出! 飞到十余丈远处的空中后,才终于势尽,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蒋平见师父平空斩断了离他数丈远处的一丛灌木,惊得啊了一声,叫出声来。 连老镖师似乎这才注意到崖上还有别人似的,停了下来。 “师父好厉害呀!你怎么能把隔你那么远的那丛灌木刺断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连老镖师看了蒋平一眼,没有回答。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黑色的剑鞘前面,弯下腰去,将剑收回鞘里,然后又将之放回草地中。 蒋平这才注意到师父身旁的草地中果然有一本书。 因为两人相隔了一段距离,所以蒋平无法看清楚那本书,只见那本书很是破旧,翻开的书页也纸色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月。 连老镖师将本来压在书页表面的一粒小石头拿起来,随手扔下山崖。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那本书放入自己的怀内。 虽然师父动作很快,但蒋平还是看见书的封面是蓝色的,上面还有几个黑色的字,但因距离较远,所以无法看见是什么字。 “师父,你刚才练的是我们白云派的剑法吧?真是太厉害了!请问什么时候能教我也学习白云剑法呀?” 蒋平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故做憨傻地问了一句。 连老镖师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想要学剑,那得看你我的师徒缘分怎样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蒋平听了这话,竟莫明地感到师父这话仿佛话中有话似的。 第十七章 床下 从蒋平家后门出来,是一条背街小巷。 小巷中有一棵老桑树,这棵桑树距离蒋平的家只有五六丈远。 蒋平吃完晚饭后,和几个小伙伴玩耍了一会,见天色已经黑透,才装成要练功的样子,独自一人来到那棵树下。 ——他练功用的那只沙包就挂在这棵老桑树的树干上面。 “早上那只观花婆变成的猫头鹰对我说过,今晚它会飞到这棵树上面等我相见,不知它现在是否正隐藏在树上面?” 他一边想,一边机警地抬头朝树冠上看。 但树冠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喂!” 他见巷子里没有别人,于是大起胆子,小声问道:“婆婆,你在树上吗?” 他等了小会,见树上没有动静,心想猫头鹰虽然说过今晚会来找自己,却没说什么时候来,反正左右无事,于是像往常一样,又开始练习打沙包。 但因心里有事,所以今晚他练习得不够认真,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他胡乱打了七八十拳后,见树上始终没有异响,于是懒得再练了,回到家里。 家中除了奶奶外,其他人都不在。 蒋平心想妈妈、姐姐她们一定又是去哪个邻居家闲聊去了,也不在意,去厨房里喝了一碗冷水后,便回到自己屋里去休息。 他刚在床沿上坐下来,便听见床铺下面传来咕咕几声低鸣! 蒋平猛吃一惊,忙跳下地来,蹲下身去看床下时,只见黑黝黝的床下面,模模糊糊的似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观花婆,是你躲在床下面么?” 床下果然传来了观花婆的说话声: “你终于回来了!我藏在床下等你好半天了!” 虽然家里没有别人,但蒋平仍很小心,他朝房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惊动奶奶,方才又低声问道:“观花婆,你是什么时候飞进我家里来的?” “我傍晚时就飞来了!刚才我隐蔽在你家屋后面的那棵老桑树上面。因为小巷子里没有多少行人经过,加之那棵树的枝叶十分浓密,因此没有一个行人知道树上面隐藏有一头猫头鹰。 “我本想就在树上面等你,却看见你吃过晚饭后,就跟人玩耍去了!好像完全忘记了我说的话,所以我就趁你们家人都不在屋的机会,偷偷从窗户飞进来屋子里面来了,你玩心太重,害得我等了好大半天!” “婆婆你冤枉我了!我今天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飞来,但我白天不敢去树下看,以免被过路人发现后引起怀疑!刚才我跟别人玩了一会后,便假装去打沙包,又去树下面看了,并且还大起胆子,问了几声,没有听见你回答!谁知道你竟会飞进我的家里面,还藏到床下面来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这么沉得住气!这点你要比我强,唉,婆婆我要不是太性急,也可能不会被人杀死了!” “……” “你的师父早上练剑了吧?” “嗯。” “他的剑招看上去怪异么?” “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呀。” “真的么?你没有骗我吧?” “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偷看我师父练剑呢?” “你不知道,他们武林中人最忌别人偷看自己练功,更恨别人偷师!” “可是你现在变成了一头猫头鹰呀,就算被我师父看见了,只要你不说话,他就不会知道你的前生其实是人,并且现在还会说人话。” 猫头鹰咕咕咕地叫了几声,听上去有点像是一个人在嘿笑。 “正因为我现在是一头猫头鹰,所以我才不可能去偷看你师父练剑!” 蒋平奇道:“这是为什么呀?” 猫头鹰道:“你不知道,我们猫头鹰大多数是昼伏夜出,白天我们隐匿于树丛、岩穴或屋檐中不易见到的地方休息。因为我们在白天活动的话,常常会飞得颠簸不定,有如醉酒的样子! “而且,我们猫头鹰是唯一不能分辨颜色的鸟类。在所有鸟类中,除了某些像我们一样,过惯了夜生活的鸟类外,其他大多数飞禽都能分清颜色。比如乌鸦在高空飞行,当它需要找到降落的地方时,颜色会帮助它们判断距离和形状,它们就能够抓住空中飞的虫子,并能在树枝上轻轻降落。 “可惜我不是别的鸟类,而是一头不能分辨颜色的鸟类。所以我若是白天行动,不但飞得不稳,而且我也跟瞎子一样,什么也分辨不清,就算飞到山顶上去偷看你师父练剑,也一定看不清楚。” 蒋平哦了一声,说道:“难怪上次你偷看我师父练剑时,是在深夜了。” 猫头鹰问道:“你师父练剑时,一点也没担心被你偷看么?” “嗯,反正我看了也认不出是什么剑法,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我看见吧。” “他的剑招真的一点也不古怪?” “古怪不古怪,我也看不出来。” “说的也的!”猫头鹰喉间又发出咕咕咕的响声。过了一会,才又问道:“那你师父有没有别的行为看上去显得有点古怪呢?” “嗯,如果非得这样说的话,可能是他带有一本看上去很神秘的书吧?” “那是什么书?” “我没看清楚呀,而且我也不敢走近去看。” 猫头鹰听蒋平讲了早晨偷看师父练剑的经过后,沉吟一会,说道:“如果我们能偷出那本书的话,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喂!你可别妄想我会帮你干出偷书这种事情!要是被师父发现了,而且他又真的是在练蝴蝶剑法的话,那我性命一定保不住了!” 猫头鹰没有回答他的话。 沉思了一会,它忽然想出一个鬼主意:“我倒有一个既安全,又不会引起你师父怀疑的主意。” “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今晚或者明晚,你从你家里面偷出十余只鸡蛋,然后谎称是你妈妈的意思,带着鸡蛋去你师父家里。我则寻个机会偷偷飞进你师父屋里,就像现在一样,在床下或者其他黑暗角落藏起来。这样我就有机会发现你师父把那本书放在家里什么地方。就算偷不出来,只要我能看见那本书的封皮上写的是什么字,便能知道那本书上的内容,是不是蝴蝶剑法了!” 蒋平惊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难道你不怕被我师父发现吗?如果你被发现了,虽然我师父不知道你是一头……神鸟,而将你当成一头普普通通的猫头鹰对待,那你也很危险呀!如果他发现你其实会说人话,并且目的是冲着那本书的话,那你一定会再死一次了!” 猫头鹰听了心里也有几分恐惧,却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再轮回一次而已。也许下次轮回,我就不是一个畜生,而又轮回成人了呢!” 第十八章 武功秘笈 蒋平觉得猫头鹰的主意有些冒险,而且他也不敢偷家里的鸡蛋。猫头鹰见他犹豫不决,说道:“你害怕被你娘发现,干脆正大光明跟你娘要鸡蛋好了!你就说你想孝敬一下你的师父,他一高兴,说不定又会教你新的武功招式了!” 蒋平为难道:“妈妈几天前刚给师父送过公鸡和鸡蛋,师父也教了我一招白鹤亮翅,我连这招也没完全学会,又要送鸡蛋,可能妈妈会怀疑的。” “唉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又胆小又吝啬,多孝敬师父几个鸡蛋也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只是……” “好了,你不要多说了。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你师父家里,什么也不用送。见到你的师父后,你就对他说:我怎么也练不好那招白鹤亮翅,请他老人家再指点一下,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 见蒋平还有些迟疑,猫头鹰威吓道:“你以为我叫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已想要报仇吗?其实我也是为民除害,同时也为了你们家人的安全着想!你娘不是说过吗:那个会蝴蝶剑的凶手,可能正躲在暗处,伺机要害你家人的性命。我们现在去见你师父,也是为了弄清你师父到底是不是那个凶手!” 其实它这个逻辑有些混乱,蒋平家人担心的是,那个偷窥女人如厕的怪人可能就是那个会蝴蝶剑法的凶手,如果那个凶手实际是连老镖师,那么他对蒋平家就未必怀有恶意。 蒋平虽然也发现猫头鹰的话有点不对,但想到查明师父的秘密,也确实不是坏事,于是终于答应下来: “好吧,我们就去冒一次险,但愿师父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杀人凶手!” “但愿如此吧!如果排除了你师父的嫌疑,那么我们再想法找到那天你遇见的那个偷看女人解手的怪人,查一查他是否会蝴蝶剑法。” 于是一人一鹰,一个在地上步行,一个在空中飞行,结伴前往连老镖师家。 工夫不大,到了连老镖师家门前。猫头鹰呼地一声,从空中飞落下地,停在蒋平脚前的黑暗中,低声说道:“你不要害怕,进去后好好向你师父讨教。最好是把他骗出门来,然后我趁机偷飞进去!” 蒋平有些不安地问道:“要是师父就在屋子里指点我练功呢?” “那你就当自己只是来讨教的,认真学习武功,不用管我。我自会寻找机会偷进屋子的。” “师父教完武功后,叫我回去,我怎么办?” “师父叫你回家,你就乖乖回家去,不用管我。” “哦,好吧。” 蒋平轻呼口气,硬起头皮向师父家门口走去。 那头白色的猫头鹰从他头顶飞过,飞到连老镖师家的屋檐下后,便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了。 蒋平走到师父家门边,调匀呼吸后,方才大起胆胆子轻轻拍了拍房门。 “是谁?”屋里传出连老镖师的声音。 “师父,是我。” “是蒋平来了?” 连老镖师显然有些惊讶,开了门后,见只有蒋平一人,纳闷问道:“你晚上来找师父,是有什么事情么?” “不是,只是……” “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不要害怕,有事情就大胆说出来,师父不会责怪你的。” “我只是……只是练了几天那招师父教的白鹤亮翅,妈妈却始终觉得我练得似是而非,所以叫我来请教一下师父……” 蒋平也不知自己是在害怕被师父识破谎言,还是害怕师父真的就是那个可怖的连环杀人凶手,说话时不敢看师父一眼,只是低着头看地下,声音也有点发颤。 连老镖师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怀疑徒儿的话。 “嗯,你先进屋吧。” 蒋平进屋后,师父重又将门关好,说道:“你先坐下休息一会,等师父跟客人说完事情后再教你练功。” 蒋平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客人。 那个客人正坐在师父平日吃饭用的那张八仙桌子后面,年纪大约五旬上下,披头散发,模样有些古怪,一看就像是个惯走江湖的人物。 那人也正在惊奇地打量蒋平。连老镖师对那客人说道:“不用在意,这小孩子是我新收的徒儿。” 那人哦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要教你徒儿练功,那我也不好多做停留。连老镖师到底要不要买下这本武功秘笈,你就给句痛快话吧!如果你不肯买下来,我马上走人。我还是先前那句话:过了这个村,再无这家店。连老镖师你可要想好了,这个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蒋平听那人说出“武功秘笈”四字,不禁一惊。 又见桌子上面放着一本又旧又破的书,心道:“那是什么武功秘笈?难道这个人是想要卖什么武功秘笈给我师父吗?” 因为屋里除了那张八仙桌子边有四条长凳子外,别无可以坐人的地方,蒋平见师父对自己似乎并不避忌,于是大起胆子走到桌前。不敢坐下,就站在桌子边好奇地观看桌上的那本书。 蒋平没有上过学,所以并不识字。只见那本看上去像是古书的青色封皮上面,有三个黑色的毛笔字。心里暗忖:“听爹爹说,各门各派都最忌讳别人偷师,这个怪人是什么来历?居然肯将自家的武功秘笈拿出来卖!” 又想:“也许这不是他们门派的武功秘笈,而是偷的别家门派的秘笈!” 连老镖师重又坐回到长凳子上面,微笑着说道:“非是我怀疑朋友这本书来历不明,而是我今年收购的武功秘笈实在太多!不怕朋友笑话,今年我从一些慕名前来找我的江湖人士手中,收购了十余本自称是从一些门派弄出来的武功秘笈书!结果其中大半都是骗人的假秘笈!” 那人怒道:“连老镖师是在怀疑我这本书也是骗人的假书,而非真正的西域雪山派的太阴秘笈么?” 连老镖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说自己今年从一些江湖人士手中,总共收购了十余本自称是武功秘笈的书,因当时也很难分辨真假,所以都信以为真地高价收下了!但事后我按那些书练习了一阵后,却发现其中大半是假武功! “有几本虽然是真武功,但也只是一些故作高深,其实很稀松平常的武功,根本不像卖书人吹的那样神秘和高深!所以我现在有点怕了。再说我以前也只是一个寻常镖师,家里并无多少积蓄,就算你这本书是真秘笈,我也没钱收购了!所以……请朋友将书带回去,另寻卖家吧。” 第十九章 剑谱 那客人虽然很不甘心,但连老镖师却似乎主意已定,无论他怎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连老镖师总是不愿出钱买下他手里的“武功秘笈”。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 客人叹了口气,又道:“如果连老镖师只是因为手头暂时有点紧张,那我也可以通融一下,你先把东西收下,能给多少先给多少,余下的钱,等过些日子,手头宽裕一些了再补齐也行!” “不必了,朋友还是另寻买家吧。” 客人无奈,只得再做让步:“好吧,我也不要价三十两银子了,就折价卖给你!就卖十五两银子……” 连老镖师摇头不语。 “就给十两银子也成!行不行?” “非是我讨价还价,实是我已不想再做这种生意!” 连老镖师苦笑一下,接道:“实不相瞒,我当初之所以愿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用来收购这些武功秘笈,其实也只是想要赚点银子而已!我都年过六十了,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去了,难道我还真想再学别派武功?妄想称霸武林? “我虽然武功不弱,但也不敢有这种野心,更没有老糊涂到那个地步!之所以想到做这种生意,也是听说有人在暗中做此种生意,心想反正自己已经不做镖师了,在家闲着无事,不如赚点银子,也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但自从三年前我开始做这种买卖以来,总是买的多,卖的少,别说其中大半是骗人的假武功秘笈,就算那些武功都是真的,我一来人都老了,学了也没作用。二来我也学不完那么多武功!因此早已决定不再做这种事情了。你不必在我这儿白费唇舌了,还是拿走你的书,另寻识货之人吧!” 那江湖客见连老镖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多说无益,虽然恼怒白跑了一趟路,却没有骗到银子,但知道连老镖师武功不弱,所以不敢生事,只得叹息一声,收起自己的“武功秘笈”,悻悻离去。 听见大门关好后,一直呆在屋里不愿见客的连老镖师的妻子才走出屋来。说道:“都怪你这老头子老糊涂了,好好的清静日子不愿意过,非得干这种赔钱的买卖,还招来许多杂七杂八,来历不明的骗子上门!” 连老镖师本来自己也颇后悔,因为当初一时头脑发热,看见有人在做这种“收藏”生意,于是也想赚些银子,结果上当受骗,用高价收购了许多假秘笈。但见老婆当着自己徒儿的面,冷嘲热讽,数落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 “刚才我只是不想买那人的假书,所以才说了那些话,其实我收购的那些书,也不全是假的,其中有一些确实也是很好的武学,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识货的买家而已!” “你自己愿意上当受骗,就继续做吧。我才懒得管你!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 “你给我少说几句!我徒儿在这里,我没工夫跟你吵架!” 连老镖师的妻子见丈夫生气了,不敢再多说,于是又回到卧室里去了。 堂屋中只剩下师徒二人后,连老镖师才按压住心中的无明怒火,开始指点蒋平的武功。 蒋平本来一直学不好那招白鹤亮翅,见师父心情不好,自然更感紧张,动作愈发僵硬不自如。连老镖师开始还勉强耐心教导,但见徒儿笨头笨脑,毫无悟性,终于冒了火,喝道: “好了,今天不用再练了!回去自己好好琢磨一晚,明天再练给我看!” 蒋平见师父生气了,不敢说话,开了房门,低着头默默离去。 回到家里后,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想道:“不知那头猫头鹰是否已经找到机会,飞进师父房里了没有?哎,其实它飞进去或者没飞进去,也没什么区别,师父原来只是在做那种赔钱的生意! “猫头鹰说它看见师父练过一种看上去很古怪的剑法,并怀疑那是蝴蝶剑法,肯定是自己弄错了,那只是师父在按自己买来的一本假秘笈在练剑吧!今天早晨,师父带上景山上去看的那本旧书,也一定是他买的其中一本假秘笈!” 又想:“师父刚才也说了,他都年纪那么大了,哪里还有心思和时间去学习别派武?而且真正的武功秘笈,又怎会被人随便拿出来卖掉!” 想明此理后,他对师父再不存半分怀疑,对猫头鹰是否能混进师父家里,也不再有半分期待之心了。 这天晚上,他因为心情不佳,便懒得练习打沙包和站桩了,和几个邻家小伙伴玩耍累后,便回家睡下了。 次日,又像昨天一样,天尚未亮,他便被妈妈叫醒了。匆匆洗了把脸后,他便独自出门,向景山方向奔去。 一路上,他边跑边猜想:“观花婆会不会又在昨天那个地方等我呀?” 到了景山半山腰后,果如他料想那样,那头猫头鹰早已等候多时。 猫头鹰看见蒋平后,立即从树上飞下来,停在路边一丛灌木上,说道:“蒋平,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夜!幸好我比你聪明能干得多,要是我也跟你一样笨头笨脑的,那是休想查到什么秘密了!” 蒋平不悦道:“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猫头鹰道:“哼,你小子还不服气么?你可知道我昨天费了多少心血,才终于查到了你师父的秘密!” 蒋平不以为然道:“我师父有什么秘密?无非是他花了一些冤枉钱,从一些江湖骗子手里买下了十几本假的武功秘笈罢了!” “胡说八道!事情可没你想的那样简单!” 蒋平微微一惊:“难道你在我师父家里,真的发现一本蝴蝶剑法的书了?” “是呀,否则我等你干什么?” 蒋平大惊失色道:“你没有骗我吧?我师父家里,真的有一本关于蝴蝶剑法的武功秘笈?!” “嗯。” “我真不敢相信!就……就算有,也一定是假的吧?” “那可不一定。反正我在你师父藏书的那个柜子里,发现了一本封皮上面写有‘蝴蝶剑谱’的书!” 见蒋平呆然不语,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于是猫头鹰向他讲了事情经过: “昨天晚上,我藏在你师父家的屋檐下面,看见你离去以后,本想飞进屋去,但你师父却将大门马上又闩上了。我绕着他家房屋飞了一圈,总算运气不错,发现你师父卧室的窗户竟然开着! “我见你师娘坐在床边生闷气,不敢飞进屋去,只好停在窗外一棵树上静静地等待机会,等了一会,我看见你的师娘又出屋去跟你的师父说话,于是我趁机飞进屋去,并迅速藏到床下黑暗中。 “我听见你的师父和师娘还在为那些收购的假书争吵,并从他们争论的话语中,得知那些书都被你师父锁在卧室床下的一口木箱子里面! “我一听很是高兴,因为他们谈论的那口箱子正好就在我的身边!但箱子外面有一把锁,而且你的师父和师娘就在外面屋子说话,所以我不敢乱动。 “谁知我昨晚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只见你师父跟你师娘争论了一会后,便走进卧室里,用钥匙打开了本来锁着的箱子! “当时我就隐藏在那口箱子后面,幸好你师父没有发现我!只见他将一本书放进箱子里面后,不知是因为跟你师娘吵嘴,影响了他的心情,还是他真的以为那些都是假秘笈,所以不再重视那些书,总之他将书放进箱子后,居然没有上锁! “你师父师娘吵累后,便回屋来吹灯睡下了。我在床下又静候了好一会,直到听见你师父师娘都已睡熟了,我才终于大起胆子,悄悄用嘴掀起箱盖。 “虽然屋里黑灯瞎火,床下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我现在是一头猫头鹰,有一双天然的夜视眼,所以黑暗对我毫无影响,反而让我能够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我跳进箱子里去,只见箱里除了几件旧衣服外,便是十几本破旧的书册。我一本一本地查看书名,赫然发现其中一本书的封面上写有‘蝴蝶剑谱’四个大字! “我看了一下书的内容,只见里面除了绘有许多剑招的图画外,还有许多难懂的文字。我虽然从未学过武功,但我那个早死的丈夫生前也是一个会家子,而且还跟你师父是同门,也是一名白云派弟子——所以我才能认出你师父那晚在山上练的剑法不是白云剑法。 “我心情很激动,本想将那本书偷出来,但一来害怕被你师父发现,二来也担心因此失了证据,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将那本书偷走。” 第二十章 山雨欲来 蒋平听了猫头鹰的话后,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发呆一会,才喃喃自语道:“不会吧,不会吧,就算有,也一定是假的吧。” “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子,你可不要犯糊涂,因为连尚德是你师父,你就是非不分,想要包庇一个大恶人!” “可是我师父自己也说了,他买的那些武功秘笈都是假的,如果那本书是真的话,他为什么会忘记锁上箱子呢?师父怎会那样大意呢!” “那是因为在他自己家里,所以他偶尔粗心一回也很正常。何况他刚刚跟你师娘吵了一架,因此忘记上锁也不奇怪。退一步讲,就算那本剑谱是假的,但你师父可能也偷偷练过,也许他就是因为蝴蝶剑派被人灭门了,所以他杀人灭口时,故意使用自己学到的假蝴蝶剑法杀人,这样既能增加别人查案的难度,也能隐藏他自己的本来武功。” “不会吧,我师父他……都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会干那些下流无耻的恶行?我总觉得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就算我们怀疑他是错的,那也应该调查清楚才对。这不但是为了替江湖除一大害,也是……不说了,你师父来了!” 猫头鹰话音刚落,便飞往高处,消失在树林和山雾之中。 蒋平虽然嘴里说不相信,但听了猫头鹰的话后,心里对师父的恐惧和疑心其实又增加了几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下面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蒋平,是你到了么?” “是我,师……师父你来了!” 师父未答,只听下面树林间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片刻工夫,师父的身影便出现在蒋平的视线范围内。 与昨天一样,师父背上背着一口宝剑,步履轻快,看上去很是清健。 两人会合后,连老镖师没有问蒋平昨晚回家后的练功情况,蒋平也因心情有异,一言不发。 两人默默走上山顶后,连老镖师说道:“先休息一会再练功吧。” 于是两人又像昨天那样,在乱草中席地而坐。 蒋平想到猫头鹰说的那些话,心里虽然很想用话套问师父,却又害怕被师父察觉到自己的真实用意,所以不敢说话。 不料师父沉默小会后,却主动谈论起了自己收买武功秘笈的事情。 “蒋平,昨天你回家去后,有没有跟你家人,或者别人说起过昨天在师父家里看见的事情?” “师父是指那些……假武功秘笈的事情吗?” 连老镖师苦笑一下,“是呀。” “我没有跟别人说过。” 连老镖师看了徒儿一眼,说道:“其实师父昨晚遇见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古怪的事情?” 蒋平不解地转过脸来,看着师父。 刚才他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师父,所以直到这时才发现:师父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安。 连老镖师没有看他,他的视线直视着悬崖前面的缥缈雾气。 又沉默了一会,连老镖师才说道:“蒋平,我刚才来时就在路上想一个问题,也许近段时间你暂时不要跟我学武为好。免得……如果师父遇上了什么事情,可能会连累到你!甚至会让你丢了小命!” 蒋平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不禁又惊又疑。 “师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其实师父也说不准,但我总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也许我最近会遇上一个很可怕的人,或者会遇上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蒋平皱眉不语。心里暗忖:“师父今天说话怎么这样奇怪?” 连老镖师知道蒋平被自己的话弄糊涂了,犹豫一会后,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好吧,反正这山顶之上,除了咱师徒二人外,也没有别人,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师父可能惹上一个很大很恐怖的麻烦事情了!” 连老镖师转过头来看了蒋平一眼,接道: “你昨天在师父家里也看见了那个江湖骗子,就是想要用一本假武功秘笈骗师父银子的那个人。” 蒋平嗯了一声,问道:“师父怀疑那个人想要报复你吗?” “那倒不是。师父其实是害怕另一个没有现身的人物。” “另一个没有现身的人物?是昨晚那个骗子的同伙吗?” “不是,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用意也不明的人。” 连老镖师叹息一声,又道:“这件事情可能还是跟师父收购那些武功秘笈有关。跟你实话实说吧:为师虽然三年前便已经不干镖师了,但只怪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才会遇到这种烦心事。 “为师离开镖局后,看见过去几个也曾在镖局做过镖客的老朋友,虽然都跟师父一样,赋闲在家,但他们却人老心不老,都在想法子赚钱。他们做的生意,就是师父现在做的这种生意。就是从一些江湖人士手中,收购一些武功秘笈,然后又转卖他人,从中谋利。 “其中一个镖师,甚至还有一个趟子手,因为这种生意,而赚到了不少银子!师父见后,心里便暗生出不服之心,觉得那些人过去在镖局时都混得比我差,如今离开镖局后,却反而都比师父活得滋润了! “于是为师也决定学做这门生意。你虽然是个小孩子,也应能明白,任何生意都有风险。尤其是这种生意,那就更是祸福难测!因为真正高明的武功秘笈,都是各大门派的镇派之宝,别说根本不会拿出来卖,就是有人想要发这种横财,也是很难弄到手的。 “师父这样说,也并非是说拿出来卖的书全都是假货。其中也可能会有一些真正的武功秘笈。这些武功秘笈的来路,背后当然都各有各的故事。比如:有的门派被灭门后,其武功秘笈被人无意间找到;又或者某人因为自己不是练功料子,或者残废了,或者家门破落了,总之被迫将家传的武功秘笈拿来卖掉换钱。又或者江洋大盗通过盗窃或者其他手段,偷到了某个门派的武功秘笈;或者某派弟子自己偷偷手录了一册本派武学的副本,开始并不打算卖掉,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决定卖了换钱。 “总之,这种生意,虽然十有八九都是假货,但其中也有少数乃是真正的绝学。要想从这么多的假货当中,淘到真货。不但需要运气,更需要收藏者有一双火眼金睛!这种生意其实就有点像是收藏倒卖古董一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又像一句古语说的那样:富贵险中求! “师父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加之自视太高,总认为自己的武功和见识都不比那几个人低,所以才决定也做此生意。但可能是师父运气不好,也可能是因为师父干这种生意时间不长的缘故,总之,师父做了三年,也精调细选,收购了十余本书,但事后发现自己收购的那些书都是假货! “昨天你也听见师父跟那个客人说的那些话了,那些话虽然是谢绝之辞,但其中也有一半是我本心。师父白忙了三年多,不但没有淘到一本真经,赚到银子,反而将自己的大半积蓄都让别人骗去了!所以师父在跟你师娘斗嘴时,虽然嘴里不肯认输,心里其实也颇后悔。 “但现在看来,我最大的麻烦不是赔了许多本钱,而是因为收藏了其中的一本书,可能惹祸上身了!” 连老镖师讲到这里,似有些激动,停顿下来。 蒋平虽然没有看师父,却感觉到师父此时的神色有些恐怖。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不由暗想:“师父说的那本书不会是蝴蝶剑谱吧?” 却听师父叹息一声后,说道:“那本书的名字,你可能听过,也可能没听过,就叫做蝴蝶剑谱!” 虽然已有预感,但真正听师父说出来后,蒋平还是不由全身一震! 第二十一章 武林旧事 “师父,你不是说你收藏的那些武功秘笈全都是假的吗?那本蝴蝶剑谱也是假的吧,一本假剑谱又怎会给你带来麻烦呢?” “你别打岔,认真听师父讲。” “……” 连老镖师长呼口气,接着讲道: “那是去年腊月某个晚上,一位自称姓马的年轻人忽然找上门来。虽然我们此前既不认识,事后也没有再见过面,但我对他的模样却记忆犹新!原因就是他带来的书竟然是十三年前便已被灭了门的蝴蝶剑派的剑法秘旨! “我记得那人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书生打份,面黄肌廋,好像很落魄的样子,有无武功,倒看不出来。 “我们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卖方不愿自承来历,那么买方就不要犯忌动问。为师做这种生意虽然只有三年,但也知道这个禁忌。因此我见对方带来的是蝴蝶剑谱,虽然心里很好奇,却不便寻问剑谱的来历。 “为师知道:那蝴蝶剑派在江湖中并不很有名,只是北方武林中一个很小的门派,而且江湖中人都传说它是被一个神秘的武林高手在一夜间灭了门,可见蝴蝶剑派的武功也不会很高明。因此我认为他带来的蝴蝶剑谱就算是真的,其价值也不应很高才对。不料那年轻人却狮子大开口,竟要价五百两银子! “我当时就很怀疑对方是在行骗,并故意用话套他,我说蝴蝶剑派都已经灭门了,世上有无这个剑谱也不知道,就算真有剑谱,想必也不是很厉害的武功。 “那年轻人听后,并不回答,却反问我一个问题:‘连老镖师,你知道蝴蝶剑派为什么会被人灭门吗?’ “我说:‘江湖上打打杀杀,恩恩怨怨,谁说得清楚?’年轻人叹息一声,说道:‘老镖师错了,蝴蝶剑派之所以会被人灭门,并非是因为它跟谁结了深仇大恨,而是因为这个剑谱!’ “我听他说话口气,好像跟蝴蝶剑派颇有渊源似的,当时就在暗暗猜想:这小子不会是蝴蝶剑派中的漏网之鱼吧? “却听对方说道:‘老镖师一定不知道:蝴蝶剑派在江湖中虽然地位不高,但并非其武功低微,而是因为掌门人萧小侠及其门下弟子,全都是资质平庸之辈,所以未能参悟到蝴蝶剑法的神髓!’ “我说道:‘朋友说这话,恐怕只是在故弄玄虚了!我虽然孤陋寡闻,但对蝴蝶剑派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我听说他们门派的创派之人,原是嵩山剑派的一名弃徒。其人武功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想来绝非一流高手。这代掌门人萧小侠是其唯一弟子,——他姓甚名谁,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他的名号不太响亮,门派又在江湖中只是一个小门派,想来其门中也不会有很出色的人物了。’ “那年轻人听后,却不以为然,说道:‘连老镖师错了。你既然知道蝴蝶剑派源出嵩山剑派,那么定会明白,所谓蝴蝶剑法,其实是从嵩山剑法变化而来的。嵩山剑派的一个弃徒将嵩山剑派的武功,稍加变化后,便改名为蝴蝶剑法,并自立门户,如果你是嵩山剑派的掌门人,岂会听之任之? “所以上代嵩山剑派的掌门人朱传书便派出他的师弟石推上门来找这个弃徒讨说法,那个嵩山剑派的弃徒姓叶,单名一个谈字。叶谈见到昔日的同门师兄石推后,很是热情,好像完全不记恨嵩山剑派似的。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话后,便一起走进了一间密室。 “二人在那个密室里究竟交谈了些什么话,江湖中无人知晓。反正两人从密室里走出来时,脸上都是一团和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然后,石推就告辞回去了。 “自那以后,嵩山剑派便再未找过蝴蝶剑派的麻烦。蝴蝶剑派也从不承认他们的蝴蝶剑法是由嵩山剑法演化而来的。两个门派并立武林,居然一直相安无事。 “江湖中人见了都很奇怪。所以就传出了许多谣言。有人说叶谈虽然曾今是一名嵩山剑派的弟子,但蝴蝶剑派的剑法却跟嵩山剑法并无瓜葛,石推在密室里看过蝴蝶剑谱后,明白原来是个误会,加之双方过去曾是师兄弟,所以才会冰释前嫌。 “但也有人传说,其实两人在密室里比试了一番武功。叶谈过去在嵩山学艺时,是个很不起眼的弟子,根本不是石推的对手,所以嵩山剑派的掌门人朱传书认为石推去后,一定能轻易摆平人家,不料叶谈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套极其厉害的剑谱,两人只交手三招,石推便被击败! “叶谈一来顾念对方与自己曾有同门之谊,二来也不想与嵩山剑派结下梁子,所以并不想把事情弄大。因此双方从密室出来后,故意表现得客客气气的。实际上是在维护石推的面子。 “石推自然领情,回去后将实情禀报了掌门师兄朱传书。于是朱传书也不再兴师问罪。他这样做,到底是因为认可蝴蝶剑法与嵩山剑法并无关系,还是因为明白就算自己亲自上门,也可能讨不了好,所以只得忍辱负重,还是确实自知理亏,那就没人知道的了。 “总之,江湖中从此便有一种传说,蝴蝶剑派有一本极高明的剑谱。本来凭这套剑谱上的剑法,蝴蝶剑派完全可以成为武林中一等一的大门派。但可惜他们的创派掌门叶谈英年早逝,而他的唯一亲传弟子,也即这代掌门人萧小侠,又未学到蝴蝶剑法的真谛,而他的几名弟子资质又在他之下,所以蝴蝶剑派虽然立派二十余年,却始终只是一个江湖小门派。更可悲的是,十三年前,蝴蝶剑派还被一个神秘的武林高手在一夜间灭了门! “蝴蝶剑派灭门后,传说中的蝴蝶剑谱也跟着绝迹江湖了。所以更加引人猜议。有人说蝴蝶剑派的剑谱被那个神秘的武林高手夺去了。又有人说,其实蝴蝶剑派根本就没有什么蝴蝶剑谱。他们的开派掌门叶谈也没有惊才绝学。他的剑法其实学得很杂,虽然曾是嵩山弟子,但在嵩山呆得不长,所以并没有学到多少嵩山剑法。 “石推在密室中与他较量过后,发现他只是一个三流角色,且并未学会多少嵩山剑法。加之叶谈又用好语相求,所以石推便念在昔日有香火之情的份上,放过了他。只吩咐他今后不得使用嵩山剑法。 “叶谈答应后,两人便出了密室。石推不想让他在门人面前失了面子,所以神色一直很客气。 “嵩山派掌门朱传书听了石推所讲事情经过后,也觉得自己去跟一个小门派计较,显得有点小题大做,有失身份,所以也没有再为难蝴蝶剑派。 “我听了那个年轻人所讲这些武林旧事后,虽然将信将疑,但不管真相若何,都对那个神秘的蝴蝶剑法产生了很重的好奇心。 “但那个剑谱上记载的武功,不论是真是假,都不会很快就能看明白,加之对方既然想要卖个好价钱,自然也不会让我看得太久。所以我一时很难辨别高低和真假。于是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跟对方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五十两银子成交了!” 第二十二章 杀机 连老镖师苦笑一声,接着讲道: “说实话,师父虽然高价买下了这个蝴蝶剑派的剑谱,但其实更多的只是好奇,并非真的相信了那个年轻书生的话,认为蝴蝶剑派的武功十分高深。 “我们白云派在江湖中虽然也不算大派,但各地弟子加起来,也有百人以上,而蝴蝶剑派,总共不过十人,且已经被人灭了门,因此我买了这个剑谱后,只认真钻研了几天,便发现其中有不少谬误,且并无什么厉害招数,因此认为它就算不是假剑谱,也无多少价值,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 “虽然心里懊悔无已,但毕竟花了五十两银子,所以我并没有将之烧毁,而是与其他收购来的的假武功秘笈一起,放到一只书箱子里面,希望将来能被别人买去。 “因为今年一笔生意也未能做成,所以我在两个月以前,就决定不再收购新的拳经剑谱了。我以为这样做会后,便会减少许多麻烦和叨扰,谁知事情并非我期望那样,麻烦还是终于引来! “上前天夜里,我和你师娘刚刚睡下不久,便听见屋外巷子里传来狗叫声。开始我们也没在意,但后来听那狗叫声越叫越凶,却始终不闻有人喝斥那只令人讨厌的狗,便感到有些奇怪。 “你师娘一向精神较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将她惊醒,那狗叫声一直叫个不停,自然让人无法安睡了。于是她就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察看究竟。 “她一开门,就看见巷子里有一条又瘦又长的黑狗正朝我们家大门乱吠叫,看见有人出来,那狗似有点害怕,转身跑远了一些,跑到前面的转角处后,又停下来继续朝我们家方向乱吠。 “你师娘喝骂了它几声,想要吓退它,但未凑效。于是作势要抄家伙撵它,那狗见你师娘从门后拿出一把扫帚来,吓得转头就跑不见了。 “你师娘担心它去而复回,所以并没有马上关门,而是继续站在门口看着巷子。果然,那只狗很快又出现在了巷子转角处。看见你师娘后,那狗也有点害怕,不敢吠叫,只是静静地与你师娘对视。喉咙里还发出威吓的低吼声。 “你师娘又装腔做势地吓了那畜生几次,结果每次都一样,那畜生跑走后,没过一会又会跑回来! “我虽然一直呆在屋子里,但也感觉事情有些古怪,于是也披了衣服出门来查看。我正想从你师娘手里抢过扫帚,追上去打那狗一扫帚,却听你师娘说道:‘这是哪家养的狗,为啥就朝我们家乱叫?莫非有偷儿或者别的畜生躲在我们家房子的暗处?’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急忙回屋点起蜡烛,又拿了长剑,重新走出屋来。我用蜡烛在大门周围到处照了一会,虽然没有发现小偷或者野猫野狗类畜生,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只见我家大门右边的白色粉壁上面,不知是谁在上面用炭条写着‘蝴蝶剑’三个字!” 蒋平听到这里,心里一震,暗忖:“不会是那只猫头鹰写的吧?嗯,不对,猫头鹰虽然前世是观花婆,但现在它只是一头猫头鹰,不会写字才对!” 但随即又想道:“哪也难说,那头猫头鹰既然能说人话,那么能写字也不奇怪。” 却听连老镖师又讲道:“我老俩口看见粉壁上面的字,都很惊异。因为自从我买下那本十有八九是假货的蝴蝶剑谱以后,一直没有买家上门——我刚开始学做这种生意时,还有一些镖局子里的人或者一些镖客带来的朋友,上门来看货,但今年以来,再也没有一个镖客上门来看我收购的拳经剑谱。——因此,照理说我收购那本蝴蝶剑谱的事情,除了我们老俩口和那个将书卖给我的年轻书生以外,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才对! “我们看见那几个写得歪歪倒倒,仿佛刚学会写字的儿童写的字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你听你的爹讲过没有:三年前我们鸿雁镖局有个名叫羊上坡的趟子手,他的女儿羊露被人杀害后,镖局子里的人就一直在传说那凶手是个会蝴蝶剑法的人。 “不瞒你说,我当时之所以会对那本书感到好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羊姑娘是被一个可能会使蝴蝶剑法的凶手杀害的。我买下蝴蝶剑谱后,也认真揣摩了几天,就是想要弄明这个剑谱里,到底有没有杀死羊姑娘的那一招! “但我发现自己买的剑谱多半是个假货后,便再无学习的兴趣。前不久,你洪叔家的儿媳妇又被人杀害了,据说凶手又是那个会使蝴蝶剑法的人物! “我听了大家的议论后,心里就一直有点后悔和害怕:要是有人知道我家里有一本蝴蝶剑谱的话,别人会怎么想呢? “虽然我收购的这个蝴蝶剑谱是假的,但那个杀人凶手也许也不会真正的蝴蝶剑法,也许他也是从一本假的蝴蝶剑谱里学会了几招杀人的招数呢?我这样猜想并非没有可能,毕竟蝴蝶剑已经灭门十三年了! “因此,看见有人在我家墙壁上面写下蝴蝶剑三字,我和你师娘都又惊奇又恐怖。我立即用剑将墙壁上的字刮去,又叫你师娘打来一盆清水,将壁上的污迹洗干净了。 “当我们忙完以后,回过头去再看刚才那条黑狗时,才发现那个畜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我们心神不定在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不安和恐怖,虽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人在搞鬼,但我们都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你师娘本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为此又跟我吵了一架。我虽然嘴里不服输,但心里其实也很后悔和恐惧。 “昨天晚上,你从师父家离开以后,我跟你师娘又为收购假武功秘笈的事情吵了场架,直到凌晨以后,才终于睡了。谁知半夜里我们又被一种怪声惊醒了! “这回又是你师娘先听见的,她迷迷糊糊中听见床下有什么声响,所以惊醒了过来。她开始还以为是床下有老鼠,但侧耳听了一会,却又不像,悉悉索索的,听上去有点像人在翻动书页而发出的声音! “你师娘吓得大叫一声,将我也惊醒了。我问她叫什么,她喊道:‘你快点亮蜡烛看看床下有没有人!我听见床下好像有人翻书的声音!’ “我一听大惊失色,慌忙跳下床去,来不及点亮蜡烛,便先冲到门边,抢下斜挂在墙壁上的宝剑! “我拔出剑来,用剑指着床下,一边色厉内荏地喝问床下是谁,一边叫你师娘快点亮床头上的蜡烛。 “你师娘吓得全身发抖,半天找不到蜡烛在哪儿。我又气又急,害怕被床下那人偷袭,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床前,刷刷刷刷,用剑往床下乱刺了一阵,没有发现异状后,才略松口气,于是自己摸到了放在床前桌上的火刀火石。 “我点亮蜡烛后,立即手持蜡烛往床下照看。却哪儿有人? “虽然如此,我还是被一件事情吓到了!只见床下那口专门存放假秘笈的箱子没有关上,我看见箱盖大开着,里面的书明显被人翻动过。 “我又惊又疑,忙搬出那口箱子查看,发现里面别的秘笈都在,唯独那本蝴蝶剑谱不见了!” 蒋平听到这里,不禁啊了一声。 连老镖师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蒋平支支吾吾地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听师父说唯独不见了那本书,觉得很奇怪和可怕!” 连老镖师嗯了一声,没有生疑。说道:“是呀,看见那本书不见了,我和你师娘惊得目瞪口呆,都有一种大祸将临的预感!” 蒋平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暗忖:“难道这一切真是那头猫头鹰在装神弄鬼?奇怪,刚才猫头鹰跟我讲时,说它虽然发现了蝴蝶剑谱,却因害怕被我师父发现,和担心失去证据,所以没有将书偷走。师父却说那本书被偷走了!到底是猫头鹰说了假话,还是偷书之人,另有其人呢?” 第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 连老镖师讲完自己家里发生的怪事后,两人一时都不说话。 蒋平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自己要不要把那头猫头鹰的秘密告诉师父呢? 如果现在对师父说出猫头鹰的事情,师父会怎么想? 一头猫头鹰的前世居然是观花婆,现在她虽然变成了一头畜生,却仍然会讲人话,而且还怀疑连老镖师就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更甚的是,自己居然相信一只猛禽的话,还配合这只猛禽,暗中调查自己的师父! 蒋平几次偷偷用眼瞟向师父,见他一直神色很为恐惧,一副失魂落魄、大祸临头的样子,心里感到害怕,于是决定暂时不将猫头鹰的事情告诉师父。 “如果今晚猫头鹰又来找我,我就将师父跟我说的这些话告诉它,让它不要再怀疑我的师父。我还要问一问它,是否它对我说了假话,偷走了师父的那本蝴蝶剑谱。如果它承认了,我再对师父说出这些事情,让他不用担心有人要对他不利。” 他正暗自思忖,忽听师父说道:“好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说的那些事情本来都与你无关。师父之所以对你讲这些事情,其实只是想要对你讲另一件事。” 蒋平微微一惊,“师父要跟我说另一件什么事情?” 连老镖师叹息一声,“师父现在这种处境,可说祸福难测,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再教你学习武功?因此师父想要为你另做安排。” 蒋平心里一沉。差点要说出猫头鹰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终于忍住。 连老镖师道:“我以前在鸿雁镖局做镖师时,曾有一个肝胆相照的结拜兄弟,那人姓孙,单名一个休字,是华山派弟子。十年前,他在一次保送镖货途中,不幸得了一场急病,客死在异乡了。” 连老镖师停顿了一下,接道:“我义弟死时,他的三个孩子都还没有成年,我念在跟他们父亲的情义份上,所以经常托人送些钱财接济他们。天可怜见,如今我义弟的三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并且现在都还过得不错。 “他们三姊妹里,二哥和小妹都没有习武。二哥现在一家银庄做事,小妹也已嫁人。只有老大孙蒙正是个会家子,现在在泰山派二代弟子当中,也算是很出类拔萃的人物。 “说起来,他能成为一名泰山派弟子,也是全靠我的帮助。当年,我去HB看望他们时,见蒙正跟他爹爹一样,喜爱刺枪使棒,是个习武苗子,本想亲自教他武功,无奈自己是个镖师,没有什么时间。所以我就托了一些关系,将他送到了泰山,让他成了一名泰山派弟子。” 讲到这里,连老镖师脸上现出几分追忆之色,感叹道:“光阴似箭呀,一晃便过去二十几年了!如今我已老了,再也不能行走江湖了!” 他叹息一会后,又讲道:“虽然我跟他们三兄妹也有十几年未见过面了,但蒙正对我当年施予他们家的一点薄恩,却一直铭记在心。这十余年里,每到岁末,他都会托人给我带来一些礼物,并且还经常给我写信。所以我们虽然已经十几年未见面了,但我对他们三兄妹家里的情况仍然知道不少。” 蒋平听到这里,不禁暗忖:“师父是个很有侠义心的人,那猫头鹰一定冤枉师父了,竟怀疑师父是那种可怕的坏人!” 连老镖师又讲了一些自己与孙家三兄妹的事情后,忽然话锋一转,正色说道:“蒋平,实不相瞒,为师从你前段时间的表现来看,并未发现你在武艺方面有什么……过人的天份,因此我其实有点后悔当初不该答应你的爹娘,要收你为徒。” 蒋平脸上一红,呐呐不敢回答。 连老镖师道:“你也不要羞愧和难过,也许不是你没有天份,而是师父教而不得其法。或者是……你不适合学习我们白云派的武功也未可知?我们白云派的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而你身材有点瘦小,天生就不太适合这类武功。 “所以你若改投它派,或许反而如鱼得水?因此,为师前段时间就隐隐有个念头,想要让你另投名师。现在因为蝴蝶剑谱的事情,师父更是下定决心了。 “我刚才跟你讲了半天我与孙蒙正之间的事情,其实就是想要托一个可靠之人,带你去泰山投奔他。你放心,孙蒙正现在泰山派里是有职司的弟子,在泰山掌门跟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因此,只要我写一封信,再托一个可靠之人,带你去泰山找蒙正,蒙正决不敢推脱。所以,现在反而要看你们家人有什么想法了。你今天回去后,就将为师说的这些话告诉给你娘,——关于蝴蝶剑谱的事情,你不要随便乱讲,免得给我带来麻烦。” 蒋平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想到自己可能要离开BJ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虽然他也不知泰山有多远,但以前他曾听父亲讲过,鸿雁镖局是泰山派的产业,泰山在SD离BJ很远。——心里不禁有一种莫明的伤心和恐惧。 “师父放心,我不会对人乱说蝴蝶剑谱的事情。除了娘以外,家里其他人,我都不告诉。” 连老镖师嗯了一声,“为师虽然不是那个传说中的连环杀人案凶手,但如果被人知道我收购过蝴蝶剑谱的事情,那也是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因此你最好连你娘也不要告诉。” “那要是娘问我,师父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不肯教我武功了,我该怎么回答呢?” “你就说师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加之师父认为你不适合学习白云派的武功,所以才想让你另投名门。” “哦。” 见徒儿一副为难的样子,连老镖师苦笑道:“你先按师父教的这样跟你娘讲,如果真的骗不过她,你再将师父遇到的麻烦事情悄悄告诉她不迟。” 他叹一口气,又道:“也许过不多久,师父家里就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测的事情,那时不但你娘,所有人也都知道师父与蝴蝶剑谱的关系了!” 蒋平见师父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师父……” 他正想将猫头鹰的秘密说出来,却听连老镖师说道:“好了,你不必多说了,师父刚才也跟你讲了,就算没有发生这些怪事情,师父也认为你不适合学习我们白云派的武功,因此师父这样安排,并非一时的权宜之计,而是真心帮你另找一条更好的出路。所以你回去后,一定要跟你娘好好地讲清楚。如果你娘不愿你离开家,那我们师徒之间的缘分也算尽到了。 “如果你娘同意了,你就尽快来告诉师父,师父好早做安排。如果你们犹豫不决,拖延太久,师父家里又发生了其他难测之事,那你能否成行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所以你不要耽搁,今天就说到这儿,你现在也不用练功了,马上下山回家,跟你娘商量这件事情。” 蒋平见师父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心想:“等我跟娘商量好后,再将猫头鹰的秘密告诉师父吧。反正我也需要先弄清楚猫头鹰到底偷没有偷书。” 于是别过师父,快步向山下行去。 第二十四章 临行前夕 蒋平内心深处不太愿意离开BJ所以下山时,他还隐隐有点盼望母亲会不同意师父的建议。 不料回到家中,按照师父教他的话,对家人讲了以后,爷爷和妈妈却都表示赞成。 爷爷大喜道:“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呀!你们不知道:泰山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拜入泰山派的门下,但泰山派却一直不肯轻易收留。如果连老镖师真能帮蒋平改投到泰山派门下,那可是我们蒋家天大的福气呀!” 妈妈虽然不太懂江湖上的事情,但也听说过泰山派的威名,问道: “我听东流说过,泰山派除了在我们BJ城开了这家鸿雁镖局外,还在其他省里也开了好多家镖局!要是蒋平能成为一名泰山派弟子,将来要进他们泰山派开的镖局当镖师,那就很容易了吧?” 爷爷道:“泰山派在全国大半省城都开有鸿雁镖局,我们BJ这家鸿雁镖局也只是泰山派鸿雁镖局的一家分号而已。蒋平将来要是武功学到家了,要进鸿雁镖局当镖师,那还用说? “更可喜的是,连老镖师说孙蒙正在泰山派里是有职司的弟子,就是在泰山派掌门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因此蒋平如能得到他的照顾,那比其他泰山派弟子条件更加要好一些了! “蒋平到了泰山后,如果既能专心学艺,又能跟孙蒙正处好关系的话,将来别说进鸿雁镖局当镖师,就算要当鸿雁镖局BJ分号的总镖头,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妈妈听了这话,心里更加激动,对蒋平说道:“你听见了吗?你进泰山派后,一定要给我们家争口气!苏凤梧那个龟儿子太讨嫌,刚来这里当了几天总镖头,就尾巴翘上天了,把你爹爹一脚踢出了镖局!所以你更要发个奋!将来等你有出息了,也要让他看看我们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春兰、秋菊两个姐姐虽然都有些不舍蒋平要离家远行,但听了爷爷和妈妈的话后,也没有异议,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弟弟。 奶奶虽然耳朵较背,但在春兰的大声解说下,终于明白了事情大概。也高兴得说了许多话。 虽然奶奶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缠夹不清,没人重视,但大家这回总算明白了她要表达的两层意思:一是替孙儿高兴,二是担心蒋平太小,又从未出过远门,怕他到了泰山上生活不习惯,甚至被别人欺负。 妈妈虽然一向嫌奶奶说话啰嗦,但这次也觉得奶奶的话很有道理。 虽然妈妈内心深处也有些担心儿子,但她明白机会难得,所以丝毫没有动摇之意。 妈妈本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想到连老镖师对蒋家有这样大的恩情,当即决定要再去向邻居家借点钱。一是要买点礼物送给连老镖师以表谢意,二是为儿子准备一些盘缠和衣物等用品。 工夫不大,妈妈便借回了钱,她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带上大女儿春兰,陪自己上街去买东西。 两人去后,爷爷又跟蒋平和秋菊讲了许多关于泰山派的传闻。直到蒋平的妈妈和大姐买完东西回家后,爷爷才终于停了下来。 妈妈对蒋平说道:“蒋平,我买了两只鸡,一只鸡杀了今天晚饭吃,另一只鸡你提去送给师父,并请你师父师娘他们今天来我们家吃晚饭。” 蒋平心道:“师父现在为了蝴蝶剑谱的事情,都要担心害怕死了,哪里还有心情来我们家作客?” 虽然明知此时去请客和送礼都很不合适,但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不是不情愿,只是……我们几天前才给师父送过鸡和鸡蛋,现在又去送,有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娘去跟你李婶借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再说你师父对我们家有这么大的恩情,就算我们送礼物勤了一点,又有什么不对了?” 爷爷也道:“你娘说的对,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这次是得好好谢谢你的师父。” 蒋平见妈妈有些发怒了,不敢再多说,只得提起那只大公鸡,心事重重地出了家门。 到了师父家后,果然不出所料,连老镖师因为蝴蝶剑谱的事情,没有心情去徒儿家中作客。 本来连礼物也想谢绝,但一来不好拂了蒋平妈妈的心意,二来也怕引起蒋家人的怀疑,只得勉强收下了。 连老镖师说道:“你回去后,就说你师娘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就不去作客了。你一定给你娘好好解释,不要让你爷爷和你娘起疑心。” “嗯,我知道。” 连老镖师轻叹口气,又道:“还有,你回去后跟你娘讲,后天你就要启程上路。叫她行李不要准备太多,只带几件换洗衣服,再准备一点盘缠就行了。” 又叮嘱了一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便让蒋平回去了。 这天晚上,蒋平吃过晚饭后,既没有练习打沙包,也没有去找邻居家的小伙伴们玩耍。而是呆在家里,听爷爷讲关于泰山派的逸闻趣事。 爷爷其实也对泰山派知道得并不多,只知它是一个名门大派,在江湖中虽然不是第一等大门派,但也算是二流门派中声势较大的。不但武功自成一派,而且在道法仙术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 爷爷见全家人都成了自己的热心听众,加之他又喝了几杯酒,所以有些兴奋。不但将自己以前行走江湖时,听闻过的一些奇闻异事,真真假假地混到一起,甚至还将其他门派的一些传说,张冠李戴,当成泰山派的事迹讲给全家人听。 其间,蒋平几次偷偷回到自己屋里,去看那头猫头鹰是否已藏在床下面。但奇怪的是,每次去查看,床下都是空空如也。 “那个死猫头鹰,今天晚上去哪儿了,怎么还不飞来我家?” 第二十五章 门规 蒋平心里一直盼望猫头鹰到来,以便当面问它是否昨天对自己说了谎,是否偷了师父的蝴蝶剑谱,但猫头鹰始终不来,他也没有办法。 他只得将窗户一直开着,以方便猫头鹰飞入屋里。 虽然有些心神不宁,但他对爷爷讲的那些江湖奇事还是充满了好奇之心。 本来,上午他听了爷爷和妈妈的话后,感到了一种无形的责任和压力。对于自己是否能如家人所愿,有些担心。但晚上听爷爷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地讲了许多关于泰山派的传说后,也对自己即将要去的泰山生出了几分憧憬之情。 三个孩子本来还想多听爷爷讲些故事,但妈妈见时辰已不早了,硬是打断了大家的兴致,催孩子们洗脚后回屋去睡觉。 蒋平躺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候猫头鹰前来,但见猫头鹰一直不来,终于抵挡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 次日,蒋平一家人刚吃完中饭,连老镖师便走进门来。 在连老镖师身后,还跟着一位蒋家人素不相识的年轻道士。 那道士年约二十一二岁,头戴一顶瓦形道士帽,身穿一袭青色道服,背着一口宝剑。身材又高又瘦,虽然脸有菜色,但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种英气。一看就是一个会家子。 爷爷和妈妈赶忙起身让坐,妈妈正想去厨房里为客人拿两副碗筷来,却听连老镖师说道:“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妈妈见桌上除了一些残汤剩饭外,并无其他可以待客的食物,所以也不坚持,只为客人倒了两杯热茶水。 连老镖师与那年轻道士在饭桌旁坐下后,与爷爷简短寒暄了几句,便道明来意: “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你们说一说明天蒋平上路的事情。” 连老镖师手指蒋平,对年轻道士介绍道:“他便是我的徒儿蒋平。” 那年轻道士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连老镖师又对蒋平说道:“蒋平,也许你也已经猜到了,他便是这次要护送你去泰山的人,等你正式入了泰山派后,你们便成师兄弟了!你这位未来的师兄俗姓郭,单名一个阳字,道号清泉,他也是孙蒙正的师弟。你别看郭师兄年轻,人家的剑法和道术可都是很厉害的!” 蒋平低声道:“师……师兄好。” 连老镖师道:“现在你还没有入泰山派,可以不用叫师兄。就叫他……” 郭阳微笑道:“没关系,反正早迟都得叫我师兄,现在叫我师兄还显得随意和亲切一些。” 连老镖师道:“也好。” 蒋平脸上一红,不敢接话。 郭阳干咳一声,又道:“我这次进京,一是受师父差遣,来办一点事情。二是受蒙正师兄委托,代他看望一下连大爷。本来我昨天便要启程回山东的,但连大爷托我一定带上蒋平同行,所以我才多停留了一天。” 爷爷和妈妈听了,忙又连声称谢。 宾主双方又客套一会后,于是大家便进入正题,开始商议明日启程的事情。 蒋平和家人本来都以为只要去了泰山,便能入门,正为一名泰山派弟子,但听郭阳说了一些泰山派的门规后,才知事情并非想象般简单: 每名新上山的俗家弟子,都得经过半年的考察期。 只有半年后通过了入门考试,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泰山派弟子。 入门后,除了自愿做道家弟子的外,对于俗家弟子,泰山派每年要收取十两银子。其中五两是学费,五两是食宿等费用。 如果俗家弟子只学武功,不学法术,则最多可以在泰山学艺十年。 满师后,如果愿意学习法术,或者自愿出家,成为道士,方可以继续留在山上。 对于满师下山的弟子,如想进入泰山派开的镖局、武馆、或者其他产业里做事,泰山派会优先择用。 如果想要自谋生计,泰山派也不强求…… 连老镖师见蒋家人都有些担心蒋平能否通过泰山派的入门考试,待郭阳讲完后,对蒋平说道: “也不必太过紧张,你上了泰山后,蒙正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只要你听话,学习又认真,且又未违犯重大门规,要通过入门考试,并非难事。” 他苦笑一下,又补充道:“万一你真的运气太霉,没能通过入门考试,也还有一次补考的机会!” 妈妈本来也有些担心儿子考试通不过,听了这话,登时转忧为喜:“哎呀,通不过还能补考一次呀!那太好了。就怕……补考也通不过呢?那样的话,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吗?” “怎么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没有信心呀?”连老镖师呵呵一笑,又压低音量说道:“实不相瞒,除非是笨蛋到家了,否则补考都能通过的!” 郭阳也微笑说道:“你们都放心吧,入门考试只是考较一些基本功而已,大半弟子都能一次通过。少数资质较差的弟子,也能通过补考,成为泰山派的弟子,只有极个别资质奇差,或者品行不端的弟子,才会连补考也无法通过!” 蒋家上下听他们这样说后,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大家又商议了一阵关于学费和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后,连老镖师和郭阳两人才告辞离去了。 两人走后,妈妈为了凑够蒋平的学费和食宿等费用,又老着脸皮去向两家关系较好的邻居借了些钱。 本来还不够,幸好爷爷在自己的衣服箱子最下面藏有七两银子的私房钱,现在为了孙子的前程,老人家毫不犹豫地全部贡献出来了。 加在一起,总共有十二两银子,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总算够了。 蒋平想到明天要离家远行,且不知何日才能回到家里,本来有些惆怅,幸好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听说蒋平要去泰山学艺,又是惊奇又是羡慕,都跑来找蒋平玩耍。才使蒋平暂时忘记了离别之情。 第二十六章 千里迢迢 次日一早,蒋平在家里刚吃完早饭,郭阳便来了。 郭阳道:“昨天我去鸿雁镖局办点事情,正好遇见庞书剑庞老镖师,他告诉我说,他正好要护送一批货物去山东,所以邀我同行。我答应了。现在镖局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我们约好在南门街口会合,你们收拾好了吧?” 蒋平的妈妈田秀月说道:“东西昨天都收拾好了。” 郭阳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田秀月道:“这孩子从未出过远门,郭道长一路上要多多费心了!” “没事,只要他不乱跑,我就放心。” “既然是跟镖局的人马一路,蒋平能顺便坐坐他们镖队的镖车么?这孩子太小,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担心他……” “这个不用担心。我都跟庞老镖师说好了,蒋平可以坐他们的镖车。本来我原先打算要到骡马行租一匹马儿,现在有镖局的人同行,倒省了一笔开销!” “全靠道长帮忙了!” 蒋平的爷爷见蒋平与两个姐姐都沉默不语,知道孙子舍不得离家远行,叹息一声,说道:“蒋平,你就放心跟郭道长上路吧!开始几天,可能会很想家,但过几天就好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将来长大后就会明白这句话的。” 蒋平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田秀月又叮嘱儿子一些话后,郭阳与蒋平便出发了。 两人大步流星,行走了一袋烟工夫后,便到了南门街口。 庞书剑老镖师带领的镖队人马已经先到一会了,看见郭阳和蒋平后,庞书剑对蒋平说道:“蒋平,头一回出远门吧?不要紧,有郭道长跟我们一路,不会有事的。” 蒋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说声谢谢,却没有说出来。 庞书剑摇了摇头,“这孩子真腼腆,看样子不爱说话吧?” 郭阳道:“是呀,这孩子很老实,有点怕羞,不爱跟生人说话。” 庞书剑嗯了一声,说道:“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孩子跟他爹爹一样,都不爱说话,是老实人。” 郭阳见这支镖队共有九个人和四辆镖车,除了庞书剑是镖师外,其他八名汉子都身穿趟子手衣服,问道:“请问庞老镖师,蒋平坐哪辆镖车呀?” 庞书剑道:“就坐最后那辆镖车吧,那车上只有半车货物,坐你们两个人没有问题。” 郭阳看每辆镖车旁边都站着两名趟子手,心想自己和蒋平都坐镖车的话,护责推最后那辆镖车的两个趟子手一定累得够呛,因道:“我是一个出家人,哪敢贪图享受?蒋平一个人坐好了。我步行。” 庞书剑苦笑道:“这怎么好呢,叫你走路!” “没事,跟这几位趟子手相比,我轻松多了,他们不但要走路,还要推车呢。” 庞书剑自己虽然有马骑,但不愿两个大男人同乘一骑,假意邀郭阳坐自己的马被郭阳谢绝后,也不再虚情假意。 “好吧,那就辛苦郭道长了!” 待蒋平在最后那辆镖车上面坐好后,庞书剑便带领镖队上路了。 众人一路快行,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出了城门。 到了城外,趟子手推车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加快了一些,又行了三四里路后,折而向南,中午时到了一个小集镇。 蒋平刚出城门时,想到镖队每往前行走一步,自己便离家远了一步,加之到了泰山后,也不知何日才能回家一趟,心中甚是怅然。但过了一阵后,思家之情便渐渐被一路上所见到的风土人情吸引,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大家在集市上找个干净店铺吃过中饭后,又即上路。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蒋平跟随郭阳和镖队人马,一路风尘仆仆,朝行夜宿,行了十余日后,终于进入了山东地界。 这天晚上,镖队因为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加之天上又开始下起小雨,道路变得湿滑,因此镖车行走愈发艰难。 蒋平见推车的两名趟子手十分劳累,不好意思再安坐车上,于是也跳下车来,帮忙推车。 眼见前不着村,后不接店,四野漆黑,蒋平本来心里很担心和焦急。幸好大家摸黑翻上前面一个小山岗后,走在最前面举着火把探路的郭阳发现左边树林中有一个庙宇。 “前面好像有个破庙,大家再加把劲,将车推进去,今晚就将就对付一夜吧!” 众人听说有个破庙,都是精神一振,齐心协力将车推进左边那片树林后,果然见到林子里面有个破毁的山神庙。 众人进入庙内后,趟子手们也顾不上先歇上一口气,在庞书剑的指挥下,又忙着找地方安放镖车。蒋平帮不上忙,站在一旁,借助火把的照耀,默默打量这座小小的破庙。 这个山神庙显然荒废已久,殿堂里不但看不见山神像,而且连供桌和拜台都已毁坏。不但许多地方漏雨,而且连个可坐的地方也没有。 门板也不知被谁人拆除,只剩下一个朽烂的空门框。 满地断砖破瓦,墙角、屋梁、以及门框上面,尽是尘网蛛丝。 趟子手们将镖车停放好后,又用几张油布将四辆镖车遮盖得严严实实,以免车上的货物被上面漏下的雨水淋湿。 大家又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才终于能够停下来歇息一会。 庞书剑道:“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下,边歌,你将放在包袱里的干粮和水壶拿出来,让大伙先吃饱肚皮后,再想如何睡觉的事。” 那个名叫边歌的趟子手答应一声,走到角落里,取出包袱里的干粮和水壶分发众人。 虽然只是一些冷馒头、饼子之类的干粮,但大家此时生处荒山破庙,又累又饿,所以都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蒋平与大家相处了十余日,也有些熟了,所以不再似刚离家时那样拘束和腼腆。他分得一个馒头和一个饼子后,与郭阳两人并肩站到一个淋不到雨水的角落默默吞咽。 第二十七章 白光 蒋平一边吃东西,一边默看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想到今晚只能在这个又冷又黑的破庙中歇息,不禁又怀念起家人来。 郭阳见他不说话,猜到他又在想家了,于是故意跟他谈论一些泰山派的事情,以转移他的心神。 镖客们虽然心里也有些担心雨水会不会越下越大,但毕竟常年行走江湖,这种露宿荒山破庙的事情,并非头回遇上,所以都不似蒋平那样六神无主。 大家一边吃干粮,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说了大约一个时辰的空话后,雨终于停了下来。 庞书剑道:“今晚只能委屈大家在这儿将就一宿了,估计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大家赶紧将屋里收拾一下,然后取出草席铺上。” 趟子手们得令后,立即行动起来。 郭阳和蒋平两人虽然不是趟子手,但也不好袖手旁观,坐享其成,所以也与大家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镖客们将地上那些碍事的断砖破瓦大半清理出去,只留下一些能用的砖头,加上从屋外院子里搬进来的一些较平整的石头,然后在上面铺上草席和被褥,便成了临时的床铺。 为了避风,庞书剑又拿出一块油布,将之钉在门框上面,当成门帘。 虽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阻挡山风贯入,但较之先前,屋里已经暖和多了。 大家收拾停当后,便各自找个位置睡下来。过不多时,屋子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蒋平头回与这么多人挤在地铺上面睡觉,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两只眼睛,默默思想。 他胡思乱想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刚有了些睡意,忽然看见“门帘”下面有一团白光! “噫!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惊奇地看了一会,只见那团神秘的白光开始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却像个小动物似的,居然动弹了几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呀?居然会动!” 他因生性腼腆,不习惯与这么多人挤着睡觉,所以刚才选择地方时,有意选了一个离门较近的墙角。此时睡在他身边的郭阳早已进入梦乡,所以他也不好推醒他。 只见那小团白色的光在门框下面右边角落又停留了小会后,便又动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一只白色的小动物?可是什么动物能发光呢?” 他难禁好奇,决定出去察看一下究竟——虽然身处荒山破庙,但仗着身边有这么多人,所以并不感到害怕。 为了不惊醒别人,他尽量不弄出什么动静,悄无声息地轻轻爬起身来,又小心翼翼、蹑手蹑足地跨过身旁郭阳的身子,然后向大门方向摸过去。 郭阳虽然还是被他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他揭开门帘走了出去。但他此时睡意正浓,加之以为他只是出去方便,所以并不在意,看了他一眼后,又闭上眼睛睡去。 蒋平到了屋外,一眼看见台阶下面的院墙下有一小团白光。 那团白光很白,但亮得并不耀眼。 “不会是什么山里的精灵吧?” 因为那团白光看上去有些诡异,所以他心里不禁生出这个奇怪的念头。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漆黑世界中那小团发出微弱亮光的“怪物”,正犹豫要不要大起胆子走近去看,忽见那小团白光忽又动了! 只见白光像个小动物一样,在地上轻轻弹跳几下后,便到了台阶下面! “它是不是一只受伤的大鸟呀?” 那团白光跳到台阶下面后,又不动了,安静地停在那儿,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在等待人类向它施以援手一样! 蒋平迟疑一下,终于大起胆子走下了台阶,站到了白光的旁边。 这时他才惊异地发现,原来这团诡异的白光并不是什么动物,而仅仅是一团白光! ——但也不只是白光。而更像是某个从未见过的古怪精灵! 蒋平呆看了一会,忽然发现这团白光的外形有点像是一头猫头鹰。他不禁心里一动,“难道这团光亮是那只猫头鹰变的吗?” “喂,你是观花婆变成的那只猫头鹰吗?” 他小声问那团白光。 白光没有回答。也没有一点反应。 他迟疑一会,又伸出手去摸那团白光。 白光果然没有实体,只是一团光而已。 蒋平的手被白光照得又白又亮! “你能说话吗?你是不是那只猫头鹰变成的?” 白光仍无回应。只是移动了一点位置。 蒋平正疑神疑鬼,不知如何是好,那团白光忽地一下弹了起来! 夜色中只见一团白色的光芒轻飘飘地飞上墙头,飞向墙外的树林。 这时虽然仍看不清楚它的实体,但那团白光不再是一团圆圆的白光,而平空多出了两只“光翅”! 只见那只带着“光翅”的白光,像只大鸟一样,飞到院外一株高大的古树上面后,方才又停了下来。 虽然有树冠遮掩,但如果仔细朝那个地方观看的话,还是能发现树冠中藏有一团微弱的白光。 蒋平抬头朝上面呆看了好一会,见那团白光再不移动位置。就像是一只大鸟在树上栖息一样。 刚才那团白光平空长出一对“光翅”,朝上面飞去时,蒋平虽然仍看得不太真切,但还是确定了那是一头“猫头鹰”! “难道那只猫头鹰已经死去了,这团白光只是它的灵魂?” 虽然他过去从未听说过动物死后是否也会变成魂灵的事情,但遇见这样的异事,他心里还是生出了这样的奇想。 见那团白光再无异样动静,他只得带着满腹疑惑又回到屋子里。 “难怪我离开北京之前,那只猫头鹰再未来找过我,原来它已经死去了!” “它是怎么死的呢?会不会与那本《蝴蝶剑谱》有关?” “如果它真的是被人杀害的,那么凶手又是谁呢?” “猫头鹰对我说过,它没有偷走那本《蝴蝶剑谱》,但师父却说书被人偷走了,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还有,师父说过,那晚有一条狗一直朝他们家乱叫,师父和师娘点起蜡烛察看后,发现墙壁上有人用炭条写了‘蝴蝶剑’三个字!也是那天晚上,师父收购的蝴蝶剑谱被人偷走了!” “如果师父和猫头鹰都没有说谎,那么偷走剑谱的人一定另有别人。” “猫头鹰会不会正是被那个神秘的人物杀害的呢?” “我离开北京后,师父又遇上什么怪事没有?”…… 迷团太多,他一件也想不明白。听见郭阳与镖客们不停发出呼噜声,于是也不再费神思量这些难解之秘,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昏昏入睡。 第二十八章 泰山 此后几日,镖队人马再未因错过宿头,而被迫在深山野林里歇息。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们在哪家客栈打尖,蒋平夜里都能见到那团奇怪的白光。 有时,那团白光会半夜飘进他们打尖的客栈里,飘进蒋平所在的客房床底下。 但奇怪的是,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过那团白光,而只有蒋平才会有机会发现。 蒋平虽然白光从不开口说话,也从不打扰蒋平,但蒋平心里却已明白:这团白光是那只猫头鹰变成的。 白光虽然从不开口说话,但蒋平却明白:猫头鹰已经死了,这团白光是猫头鹰的魂灵,它飘进屋里,只是想要告诉蒋平,它已经死了,请他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蒋平有义务帮助它查明那个凶手是谁。甚至有义务帮他报仇。 如此一连七夜,白光每晚都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飞走。 直到第八天晚上,白光才不再出现了。 就在白光出现的第四天,镖队人马与郭阳、蒋平两人分手了。 郭阳、蒋平两人朝泰山前进,而庞书剑带领镖队却向临沂方向继续前行。 郭、蒋二人朝行夜宿,又行了三日后,这日夕阳衔山时分,终于到了泰山脚下。 泰山泰又名岱山、岱宗、岱岳、东岳、泰岳。位于山东省泰安市中部,气势雄伟磅礴,与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并称五岳。有“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之称。 在汉族传统文化中,泰山一直有“五岳独尊”的美誉。自秦始皇封禅泰山后,历朝历代帝王不断在泰山封禅和祭祀,并且在泰山上下建庙塑神,刻石题字。 泰山宗教发祥亦很久远,佛教于公元4世纪中期传入泰山。公元351年高僧朗公首先到泰山岱阴创建了朗公寺和灵岩寺。魏晋南北朝时期,泰山较大的寺院有谷山玉皇寺、神宝寺、普照寺等。 泰山道教历史也很悠久,早在战国时就有方士隐居岱阴岩洞。秦汉后词庙林立,保留至今的有王母池(群王庵)、老君堂、斗母宫(龙泉观)、碧霞祠、后石坞庙、元始天尊庙等。 蒋平今日上午刚进入泰安境内时,还因终于要到达前途未知的泰山派而莫明地有些忐忑不安,傍晚时分,真的到了泰山脚下时,见到这里山高水秀,景物天成,气势磅礴,林海荡漾,不禁心怀大畅,一种肃然激越之情油然生起。 他心中暗自想道:“蒋平呀蒋平,你要是果真成了一名泰山派弟子,一定要用功练武,否则不但对不起家人,也有负这‘泰山派’三字了!” 两人在山下一户人家叨搅了一顿午饭后,便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向山上行去。 这时已是暮色苍茫,瞑烟四合,沿途景物影影绰绰,辨认不清。幸好郭阳向那家农户借了一盏马灯照明,否则他们今晚没法登山了。 蒋平这段时日以来,本来还因思念家人,以及本身不甚热衷武功缘故,而暗盼到泰山后无法通过入门孝试,但此时却突然有了一种强烈想要拜入泰山门墙的心意。 两人踩着青石板山路,在陡峭崎岖的山中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才终于到了泰山派山门。 郭阳上前扣了几下门环后,等了一会,才听耳房中传来一名小道士颇不耐烦的声音: “夜色已深,请你们下山回去吧!我们已经跟你们解释多遍了:是你们自己上了别人的当,可与我们泰山派不相干。请你们不要再来纠缠不清了!” 郭阳闻言一惊,心想:“也不知是什么人惹得这位小师弟如此大的火气?”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请问门内是哪位小师弟?我是郭阳,麻烦你为我们开门。” 那名小道士听了将信将疑地披着衣裳来下了门闩,但害怕门外人是撒谎,所以只将大门开了一半,挡在门口,提着一只灯笼对着郭阳照了照,疑惑地问道:“你真是我泰山派弟子?请问你师父是谁?” 原来居住在泰山上的泰山派弟子,含俗家弟子在内,总计超过千人,这名小道士刚入泰山派不久,所以并不认识郭阳。 郭阳正要回答,那名小道士忽然脸色一变,手指他背后的蒋平道:“你们又来骗人!” 郭阳吃了一惊,还没会过意来,那名小道士便砰地一声将大门重重关上,又上了门闩! 郭阳蒋平惊讶互视一眼,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山门院墙只有两丈来高,以郭阳轻功,要飞越原非难事,但他却不敢无礼,只得好言相求:“小师弟,我带来的这位小兄弟又不是坏人,你何故这样怕他?快请开门放我们进去。” 那小道士说道:“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但却是一个麻烦的主儿!对不住,我要睡觉了。请两位快下山去,不要在此纠人清梦!” 只听咿呀一声,耳房门也已关上。 郭阳道:“小师弟定是认错人了。这位小兄弟是头一回来到泰山,你们彼此素不相识。” 那小道士想是认定蒋平是个麻烦讨厌的主儿,索性不加理睬。 郭阳虽然明白对方必是有什么误会,但还是禁不住有些生气,说道:“小师弟,到底是什么人将你弄得这么大的火气?出家人戒嗔戒燥,你这样可不好了!” 那小道士怒道:“就是你们这种死缠烂缠蛮不讲理的人把我气得这样大火气的!一晚来拍门几次,还叫人睡不睡呀?” 郭阳忍住气道:“到底是什么人在纠缠不清,我们可是半点也不明白。小师弟,你不开门也罢,烦你去跟我师父通报一声,让他另派弟子来给我开门。我师父道号名讳上玄下椴,你对他说我是郭阳!” 小道士道:“管你冒充就谁的弟子,也休想进得这门!” 郭阳见对方既不相信也不愿去通报师父,勃然大怒,正欲飞越山门,硬闯入内。忽听后面林中脚步声响,有三条黑影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形容尚小,似乎是个小孩子。 郭阳与蒋平无言对视一眼,均在心里猜想:“莫非小道士说的那几个‘麻烦的主儿’便是指他们?” 第二十九章 第二洞天 那三人走近后,郭阳两人才看清楚他们样貌,只见两个大人都是四十岁上下,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夫妻。而那个孩子只有八九岁大小,估计是他们的儿子。 郭阳因疑他们是“死缠烂缠蛮不讲理的主儿”,故心下没有好感,冷眼打量对方,并不说话。 那脸形长瘦、颚下长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朝郭阳拱了拱手,问道:“兄台也是带孩子来泰山派拜师的么?” 郭阳微微一惊,“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有此意?” 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不答反问道:“你们也是那位自称‘海云道长’的人叫你们来投泰山派的吧?” 郭阳蒋平二人闻言更加吃惊,还没回答,却听那中年人苦笑道: “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大家都被那个假冒泰山派弟子的骗子骗了!那人在江湖中到处招摇撞骗,说什么只要给他二十两银子,就可以让我们的孩子成为一名泰山派俗家弟子。结果我们将银子给了他后,按照他约定的日期将孩子带到泰山上来拜师,却哪有此事?泰山派掌门已经亲口对我们讲了,泰山派绝无什么海云道长,也没有要招收俗家弟子一事。” 他的妻子插话道:“这几日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几拔人,都是带着自己孩子,巴巴地来泰山投师的!哎,那个混帐的骗子,也不知骗了多少人家的银子?” 郭蒋二人越听越奇,郭阳道:“竟有这种事情?” 那中年妇人说道:“看样子明后天还会新来一些上当受骗的人。哎,只因我们这个孩子从小喜欢武艺,所以我们才舍得花二十两银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二十两银子其中大半是向亲朋好友借来的!” 那中年人叹道:“嗨!被骗几个银子倒是小事,只要能让我们的孩子进入泰山派学习武功,叫我们再去告借二百两银子我们也认了。可是我们好话说尽,泰山派就是不答应。弄得我们留也不是,走又不是,进退两难!” 郭阳正想问那“海山道长”的相貌和年纪,忽听背后山门格地一声打开,一个青年道士走出门来,说道:“果然是郭师兄!” 郭阳看了对方一眼,欢喜道:“是你!” 原来这个青年道士法号清水,今晚是他负责在各处巡夜,刚才那个小道士大声与郭阳对话的声音惊动了他,故来查问。听小道士说门外之人自称名叫郭阳后,吃了一惊,忙开门来看。 那小道童见郭阳与清水果然认识,顿时明白自己确实误会了人家,讪讪地站在门后不吭声。 郭阳与清水说了几句亲热话后,介绍蒋平道:“这个孩子是同我一路来的,他的师父与孙蒙正师兄有些渊源,并非因为上了那个骗子的当才来到泰山的。” 清水看了一眼蒋平,说道:“原来如此!但你们来得真不巧,孙师兄十天前便有事离开泰山了!” 郭阳哦了一声,沉吟道:“好吧,这件事明日再说,我现在先带他进宫去。” 郭阳朝那对中年夫妇拱了拱手,牵了蒋平衣袖,随清水进了山门。 清水陪着二人走到道观第二进殿宇三清殿门前后,停步说道:“师兄,小弟还要到其它地方巡视,不能多陪你们了。” 郭阳道:“师弟不用客气,我又不是客人,哪需你带路。你自己忙去吧。” 清水说声“失陪”,便独自向右边一片树林行去。 郭阳目送他走远后,回头见蒋平正在好奇打量三清殿及四周环境,说道: “三清殿是我道教供奉最高尊神三清祖师的殿堂。因为三清是道教的最高尊神,故而每个道观都必须供奉。三清殿内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故名三清殿。明日如方便,我带你来好好看看。” 蒋平有些兴奋地说道:“好呀。” 两人快步绕过三清殿,继续前行。此时已近子时,宫中各处都已熄了灯烛,到处寂静一片,除了他们自己轻快的脚步声外,并无别样声音。 也不知是不敢喧哗,还是别的原因,郭阳一路不再说话,只是疾行。 蒋平默默跟着他穿殿过堂,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殿阁多少廊房多少空坝和树林,见郭阳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经过一个广场时蒋平忍不住打破沉默,说道:“郭道长,泰山派到底有多大呀,我怕不止一二百间厢房吧?” 郭阳微笑道:“何止一二百间厢房!道教历来视我泰山为神仙所居之洞府和道土理想的修行地,称其为三十六洞天之第二洞天。道观宫殿分布泰山各处,可谓是处处庙宇步步景,大大小小的宫观庙祠加起来便不下百处!其中以岱庙和碧霞祠最为著名。等你在泰山安顿下来后,以后再慢慢游览吧!” 蒋平听了不禁暗暗咋舌。 两人又快行了好一会后,郭阳才终于在一座小院门前停下来。 他伸手拍了三下门环,等了一会,才听门房里面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说道:“是哪院的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么?” 郭阳道:“是清勇师弟么?我是郭阳!不好意思,搅你清梦了。” “原来是清泉师兄!”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响过后,大门才格地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青年道士站在门内说道:“清泉师兄是来找蒙正师兄的么?蒙正师兄已有事下山十几天了。” “这事我已听清水师弟说过了。” 郭阳手指蒋平,说道:“这个小兄弟名叫蒋平,他的师父连老镖师是蒙正师兄的恩人,这次我去北京,蒙正师兄便托我带了些礼物去看望连老镖师。连老镖师说他现在身体有些不适,加之这个蒋平可能不适合修习外家功夫,所以托我带来泰山,要蒙正师兄看在昔日交情,收留蒋平,做一名泰山派俗家弟子。” “哦,原来如此!” “好了,现在时间很晚了,我也不多说了。我带蒋平来这里,主要是想让蒋平在蒙正师兄房内权且歇息一晚,入门的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好吧,反正蒙正师兄也不在山上,他的床铺也空着。小兄弟,快进屋吧,我带你去蒙正的房间睡觉。” 第三十章 将错就错 蒋平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泰山。第一晚就独处一室,虽然身体很是疲惫,但精神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一会思念亲人,一会又思考明日能否顺利被泰山派收留的问题,一直胡思乱想到破晓时分才终于昏昏睡去,而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见郭阳不在,他正觉茫然无措,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拍门声,心中一喜,忙跳下床去开了门,却不是郭阳,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道童。 那小道童说道:“请问你是同郭阳师叔一道来泰山的么?” 蒋平道:“是呀,请问郭道长他在哪儿?” “郭师叔今日一早就有事下山去了。” 蒋平低啊了一声,一时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小道童道:“太师伯叫我来请你过去。” “请问你太师伯是谁?为何要招我?” “我太师伯法讳上苦下锻,是孙蒙正师叔的师父。” 蒋平恍然道:“哦!” 虽然与苦锻道长素不相识,但在泰山上面里,除了孙蒙正、郭阳、以及苦锻道长外,可说再无一人与自己有半分关系,听说是他相招,蒋平慌忙穿好衣服,胡乱洗了一把脸后,便随小道童而去。 蒋平默默跟着这位小道童,经过层层殿阁、迭迭廊房,只道对方是要带自己去苦锻道长的居处,却不料最后竟被带到一个大广场上。 蒋平见广场中站着许多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三人一处五人一群地在一起交谈。有的神色不安,有的蹙着颦眉,也有一些神态自若,甚至还大声谈笑。 蒋平虽然已隐隐猜到他们的身份,还是小声问道:“请问他们是什么人?” 小道童稽首说道:“他们都是被一位自称海云道长的骗子骗到泰山上面来的。” 蒋平见上当之人不下百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小道童将他带到广场正前方那株参天古榕树下,对草地中一个闭目打坐的瘦小的老道士说道:“太师伯,他便是郭师叔带来的蒋平。” 蒋平听说对方便是孙蒙正的师父苦锻道长,忙也跟着稽首行礼。 苦锻道:“你的事情,郭阳已同我说过了。因为他有急事,所以未及和你道别便下山去了,今后有什么不便之处,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蒋平控背躬身谢道:“多谢道长!” 苦锻微微点头,道:“不用客气。” 苦锻问了蒋平几句话后,忽见广场对面有四名中年道士匆忙行来,便低声对蒋平说道:“你先站到这些人中,过会再说。” 蒋平答应一声,退入那群身着俗服的人群之中。 他正猜测其他四名中年道士的身份,忽听旁边有人说道:“看,那个走在前面的道长便是泰山派武功总教头苦文真人!” “啊,看起来好年轻呀!” “他就是泰山派武功总教头?我还以为苦文真人是一个老道士呢!”…… 大家低声议论一小会后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诺大的广场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咳唾不闻。 只见苦文道长和起身相迎的苦锻道长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也安静下来。 五名中年道士站成一排,神色肃穆地看着一众俗人。 最右首那个身材微胖的中年道长上前两步,朝众人稽首行了一礼,然后尖着嗓子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敝派武功总教头苦文师兄有话要同大家讲。” 苦文道长等师弟退下后,干咳一声,越众上前,稽首一礼。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齐抱拳还礼。 然后便听苦文道长用威严的声音说道:“这几日里,为了大家被骗之事,敝派掌门与贫道及其它几位师兄弟们商议了多次,直到昨晚才终于有了决定。 “大家都已知道了:那位所谓的‘海云道长’其实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贫道相信此人非我泰山派弟子,但是否系别观弟子,尚不好说。他假冒敝派之名,招摇撞骗,不但使你们都坠入他的彀中,财物受到损失,而且让敝派千年清誉亦大为受损! “本来掌门师兄已于十日前便已经派出五名弟子下山调查去了,但见这几日里,又有许多上当受骗之人陆续来到泰山上面,掌门师兄深感事态严重,所以今日清晨又派了三名得力弟子下山去调查那个骗子的行踪。相信此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扫视全场一眼后,语气转为平和: “大家能从五湖四海聚到一处,虽起因于一场骗局,但总是有缘!所以掌门师兄最后做出决定:敝派将错就错,收录一批俗家弟子……”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神色激动,纷纷说道:“好呀!泰山派果然不愧为武林名门正派!心胸广大,宁肯让自己受到委屈,也不让我们白白遭受损失!” “掌门真人雅量高致,博大能容!” “只要能让我们的孩子成为贵派一名俗家弟子,损失一点钱财,那也认了!” “我们也不能让泰山派当冤大头,海云骗子就凭一些鬼话,就骗去我二十两银子,泰山派肯收我的儿子做弟子,我愿再拿出二十两银子,以为学资。” “我也愿再出二十两银子!” “我出三十两。”…… 但更多的人却没做声。这些人家境大半都不宽裕,被海云骗去的学金本就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要让他们再去告借,别说困难,就算能够,又哪有能力偿还? 苦文道长微微一笑,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请大家安静”的手势,于是所有声音立时停止。上百双眼睛全部看向苦文道长,眼神中均带有尊敬和激动之意。 苦文道长清了清嗓子,说道:“但掌门师兄又说了,敝派千年的规距亦不能自他手里而破。大家想必也有耳闻,敝派一向收徒甚严:心术不正、家世不白、以及未经原来师父准许改投师门的人一概不予收录门墙! “是以掌门师兄传下法谕:从即日起,凡为海云所骗,并于半年以内来到泰山的,敝派一录暂且收留,并安排一名弟子教授其入门功夫,待到三个月后,经敝派考较其人品武功,各方面皆合格者,方才正式收录为本派俗家弟子……” 众人听说原来只是暂时收留,三个月后还要通过考较时又乱轰轰议论起来。有的欢喜,有的担忧,有的激动,有的平和,有的则只关心是否还要另纳学金。 第三十一章 清空 蒋平听说要三个月后才进行考较,顿时松了口气,心道:“我一定要趁这三个月时间好好练功!否则不但进退无路,而且无颜再与师父相见了!” 他正出神幻想,忽见人群纷乱起来,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苦文道长已经发言完了,人群正潮水般往前涌动。蒋平伸长脖子掂起脚尖向前看时,原来大家正朝前面树阴下三张矮桌子挤去。 他刚才也曾看见那三张矮桌,但没在意,现在才发现那三名刚才与苦文道长一起来的三名中年道士不知何时已经分坐到一张桌子后面的长凳子上,正一边询问抢在最前边的人,一边提笔在一本册子上面记录什么。而苦文道长与苦锻道长则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蒋平被后面人群推挤之下,身不由已,也向前面挤去。 正挤得不亦乐乎,忽然前边一个矮小的、头戴一顶白范阳帽的少年猛地回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 蒋平呆了一下,虽然因对方矮小,而不如何惧怕,但到底自觉无趣,于是用力向旁挤去。 但他虽然识趣,别人却管不了那么多,立即又有新人接替他的位置,身子紧贴着那个矮小的少年,向前挤去。 那少年气得小脸通红,却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用肩和背反抗压迫。但到底人单力微,又“不合潮流”,所以终于不支,被挤得双足离地,不但白范阳帽几乎被挤落,甚至连气也几乎憋不过来! 见众人争先恐后,场面混乱,刚才带蒋平来广场的那个小道童大声说道:“请大家不要拥挤!排成三列报名登记!女弟子们全都站到右边这一排!你们每个人都会被暂时收录,所以不用着急!” 众人也觉有失体统,纷纷道:“不要挤了!泰山道士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每个人都会暂时收录,大伙急什么?” “大伙自觉排成三列报名登记!女弟子们自觉站到右边那一排去!” “再故意拥挤的不许进入泰山派!” 轰笑一阵,大家才排成三列长队,依序向那三名中年道长报名登册。 那名少年这才得以解围,趁机举手压了压头上那顶已被挤歪的帽子。 蒋平看见他那狼狈气愤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 那三名中年道人问询和记录的内容很是简单,无非是姓名、年纪、籍贯、以及原来所学何种武功、学了多久这些基本情况,所以每个人所占时间都很短暂。 每有十二名弟子报名登录完毕后,便由一名泰山弟子带引,到泰山派为他们专门腾出来的桃李院去安排住宿。 进院子时只见院里每间厢房布局均完全相同,都是靠着大门两边墙壁安排床铺。一边三个床位,且分上下铺。蒋平与那戴范阳帽的少年以及另外十名新弟子被安排到桃李院左边一排厢房的第三间厢房里。 听那带引的年轻道人说铺位由各人自挑,于是大家都不客气,纷纷抢占自己的床位。 蒋平性格比较腼腆,挑选了左首最里面的下铺。为防他人争抢,立即坐到床上。 那个范阳帽少年见他捷足先登,愣了一下,便返身去占他对面的下铺。但终于迟了一步,刚抢到床头前,本来在他背后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突然飞扑到床上,占了这个下铺。 范阳帽少年似乎急了,说道:“喂,你讲不讲理?是我先走到这个床位的!” 那高大的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道:“先下手为强,懂不懂?我的屁股先落到这个铺上的哟。快走开,或许还能抢个好一点的铺位。” 范阳帽少年听对方说话粗俗,气得脸都红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其它好床位都已被别人占去,只剩下左边中间那个上铺还空着。范阳帽少年显然绝不想要那个铺位,于是又与蒋平商量:“喂,这位师兄,我们调换一下,你去睡那个上铺好不好?” 大凡性子不太合群之人,都不喜欢处身最中间位置,蒋平也是性格较孤独之人,自然不肯答应。 那青年道士见状,对范阳帽少年说道:“好了,谁让你动作比别人慢了?把自己的箱子搬到那个床上。” 少年轻咬下唇,赖在蒋平床前不肯离去,屋里众人见了都觉有趣,暗笑他脾气古怪。 有几名陪儿子同来的长者见少年人小,于是劝蒋平让一下师弟,但那青年道人却看不惯新来的弟子撒野,连声喝令少年马上搬自己的箱子去上铺。 众人见青年道士已有怒意,都不敢说话了,数十只眼睛全都盯着那个倔强古怪的少年。 蒋平见那少年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亲属相陪的孤独人物,心里不禁有些同情他,但却不想因此相让。正觉为难,忽见那少年眼中竟气得流下两行清泪!不由心中一震,一股侠气由然而生,心想:“不过换个床位,又有什么大不了了?我怎么如此小气!” 于是站起来,对那青年道人说道:“我就和这位师弟调换床位吧。” 青年道士见他自愿相让,点头同意了。 待两人各归床位后,青年道士说道:“今后三个月里,你们十二名弟子便住宿在这间厢房里。其他具体事宜,待会自有教授武功的师父告诉你们。”简单交待几句后便自离去,又去接引下一批弟子。 青年道士去后,陪送的亲属们不免又对自己的儿子或者弟子叮嘱一番,只有蒋平与那范阳帽少年两人没有亲属相伴,显得特别孤独。 中午未时后,刚才为大家报名的一个中年道人走了进来,对大家自我介绍道:“贫道道号叫做清空,今后三个月内便由我暂时负责教授大家的入门武功。” 众人听了忙站起来行礼道谢。 宾主双方客气一番后,清空又说道:“今天敝派新收的弟子一共一百四十七名,为了今后便于管理,敝派将大家暂时分为甲、乙、丙三班。这次新收的二十二名女弟子全都分在了丙班,因女弟子人数不多,所以你们这间屋子,以及住在你们隔壁间的十二名男弟子,也都暂时被分到了丙班……” 清空向新弟子们讲了一些刚入门时需要注意和明白知道的事情后,又歉然说道:“由于敝派厢房有限,且观里也有规定,不许各人家属在弟子们所居桃李院留宿,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 大家都说正该如此,于是纷纷向其亲人辞别。 清空道长送家属们出了山门后,为了让弟子们对泰山派增进了解,带弟子们去香积堂吃过中饭后,又特意带领大家到泰山各处去参观了一遍。 这清空道人虽只三十三岁,却已入泰山派十八年了,所以对泰山各处都很熟悉。每参观一个地方,他都会作简单解说: “道观从山门开始,先后依次排列着龙虎殿、三清殿、四御殿、纯阳殿、重阳殿……” “道教视泰山为神仙所居之洞府和道士理想的修行地,称其为三十六洞天之第二洞天。我们泰山派认为泰山神和泰山奶奶是泰山最重要的神。” “供在碧霞祠的碧霞元君,是信徒心目中最灵验的女神。凡是来我泰山的游客,都以朝拜泰山奶奶为首要目的。每年正月十五日,来为泰山奶奶过生日的善男信女们更是不计其数。” “在泰山修炼过的著名道士有崔文子、张炼师、邱处机、张三丰等几十人。崔文子是泰山的早期道人,他采集山百药,制成了‘黄赤散九’,为民治病,为道教在泰山奠定了雄厚的民间基础。张炼师是泰山第一位女道人,她曾陪京师大臣朝拜岱岳,在泰山万仙楼桃花涧断崖上,还有当年张炼师的题刻……” “全真派在泰山的影响极大,出现了很多著名的道观,其中邱处机的名气最大。相传邱处机是山东栖霞人,十九岁在宁海昆嵛山出家,拜全真派祖师王重阳为师。金世宗大定十四年入磻溪穴居,乞食度日,行携一蓑,人称‘蓑衣先生’。随后去陇州龙门山隐居修道,为龙门派创始人。后来他携其弟子在岱麓长春观,常居观内,人称‘长春真人’,并在岱阴金丝洞炼丹。”…… 第三十二章 摸底考试 当夜亥时,清空又亲自到三间新招弟子所居的厢房查看。大家本来因为初入泰山,兴奋难眠,在自己铺位上或躺或坐地交谈。看见师父走进隔壁那间厢房里查房,一众弟子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呼地一声,吹灭油灯,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裤子,钻进被窝里去。 靠门处右上铺那个调皮的弟子赵清莲只道清空没看见他们在做戏,见师父进来,故作惊愕状翻身坐起,说道:“师父,你还没睡下?更深露重,夜凉如水,你虽然身强力壮,是内外兼修的泰山道人,但也不要过于操劳了……” 清空不待他说完,便沉下脸来厉声喝道:“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刚才的演戏?拿师父当猴耍不是?快快给我躺下来!要是睡不着,给我到院子里去练站桩功夫!” 赵清莲只因白日清空带他们游览泰山寺时态度平和,所以才敢放肆,见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又是尴尬又是畏惧,哪敢再多嘴?立即乖乖地躺下来。 清空似乎有意要在弟子们心中立威似的,像一个威严的判官在看着重犯一样,死盯着赵清莲,足足盯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高瘦的身子像个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两排床铺中央地上。虽未再说话,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加可畏,不但压迫得赵清莲头皮发麻难堪至极,也把其他弟子压迫得不敢透一口大气! 清空又盯了赵清莲好一会后,才终于移开目光,开了金口:“众弟子听好了,家有家法,山有山规,泰山派乃是道门清静之地,非是你等胡闹的地方!从此刻开始,你们的饮食起居同观中其它道人一般,每日卯时(5:00~7:00)起床,亥时(21:00~23:00)睡觉。今晚念大家初犯,为师不再深究。以后胆敢再胡闹,轻则罚站桩,重则立即逐出山门!那时休怪师父无情!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答道:“听明白了!” 清空长吁口气,语气转为平和,“因为大家都是初来乍到,以前所练武功及学武时日也各不同,所以为师尚不清楚你们基本功到底怎样。为了便于今后传功,我决定明早就考较大家一次。” 众弟子听说明日就要考较,大都感到紧张。有人本来想问:“不是说要三个月后才考较么?”但慑于师父的威严,不敢开口。 清空道:“大家也不用紧张,这次考较只是为了掌握你们的基本功深浅而已,并无它意。刚才我翻阅了你们报名时登记的内容,知道我们丙班弟子当中有七人曾学过轻功,这七名弟子是:刘松言、王泰瑞、王梁旭、周敬芳、公孙有乐、杨哲云、霍丹晨。所以你们七个人明日考较内容便是轻功。 “明日卯时,丙班所有男女弟子准时到山门集合,施展你们的轻功,从山门跑到山脚下岱河边,然后又跑回山门。其他没有学过轻功的弟子,也与这七名弟子一起跑步,虽然你们不会轻功,但为师也能从中看出你们的潜质和耐力,大家可听明白了?” 众人轰然答道:“弟子听明白了!” 清空点点头,“好,大家休息吧。明日谁起床迟了,为师决不轻饶。”说完转身离去。 等他脚步声消失了好一会后,几名弟子才如释重负地唉声叹气起来。 王泰瑞道:“想不到爹爹给那海云三十两银子,换来的只是让老子当三个月的道人!” 周敬芳叹道:“能当三个月泰山派道人就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啰!” 公孙有乐道:“就怕三个月后,人家请你卷铺盖走人时,你却又哭着鼻子去跪求泰山掌门,要出家当道人!” 一句话逗得满屋人都笑起来。 大家说笑一会,终因兴致被扫,且明早又要早起,很快停止了交谈。 半烛香工夫,屋子里便此起彼伏地发出鬼哭狼嚎如泣如述的酣睡声。 次日卯时,丙班男女弟子们全部准时赶到山门外集合。 清空见大家都按时到场,脸色又变得平易近人,微笑道:“虽然不是比赛,但大家也要全力而为,我会记录下你们今天的名次,作为三个月后正式考较时的比较。闲话少说,你们出发吧,希望你们的基本功不要让为师太过失望!” 四十七名弟子得令后,像四十七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山下飞快奔去。 刚开始时,因为尚在师父视线范围之内,那些学过轻功的弟子都使出了浑身本事。有使“燕子穿云术”的,有使“燕子三抄水”的,有使“八步赶蝉”的,有使“飞云纵”的,有使“草上飞”的,还有一人竟使的是上乘轻功“水上漂”! 那些未学过轻功的弟子,也仗着年轻气盛,并不落后多少。 四十七名弟子兔起鹘落,纵跃如飞,一时之间彼此还相差不大,但奔出三箭路程后,眼看师父的视线已被茂林遮蔽住,大家就渐渐拉开了距离。 那个穿着一身白缎子衣服、会“水上漂”的少年周敬芳,捷似飞鸟,冲在最前面,超出第二名公孙有乐整整一箭之地! 蒋平虽然还未学过轻功,但到底是少年心性,见状登起争竞之心,提一口气,拔步紧追。追了两箭之程后,虽然累得气喘嘘嘘,但到底技不如人,无法追上,但总算跑到第三名了!见后面众人被甩下不短距离,且看样子还有扩大差距的趋势,不禁暗暗欢喜。 “原来这些人基本功也很差劲,我还成了矮子里面的高子了!” 他哪里知道,背后众人正在耻笑他们三人: “看前面那三个傻瓜,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像抢金子一样,跑得那样卖力!” “呵呵,年轻气盛,想让师父对他们另眼相看,不足为怪。” “等他们先得意一时吧,三个月后,他们就会明白自己原来有眼不识泰山,轻功是何等不入方家之眼!” “哈哈哈,他们今天是前三名,三个月后就成了倒数三名,不进反退的悟性,师父会看得一清二楚的。” “那三个傻子还真以为自己轻功超卓,远迈众人呢!哪里知道你我等人乃是斗智不斗力!” …… 那身材矮小的头戴白范阳帽子的少年书生霍丹晨听了众人议论,默不作声,忽然加快速度,双足连点,几个起落,便已将众人远远甩下,追上蒋平说道:“师兄,别跑得太老实了!大家都在故意示弱呢!”于是边跑边将众人的言语说了出来。 蒋平听了羞得满脸通红,于是减慢速度。 但前面的周敬芳、公孙有乐两人因实力过于“超群”,已将众位师兄弟们甩下了三箭之地,故而无法得闻这个秘密了。 第三十三章 人多事多 蒋平霍丹晨两人边跑边交谈:“师兄,你名字叫蒋平?” “是呀,你叫……?” “我叫霍丹晨。听师兄口音,似是北方人?” “我家在北京城。” “北京城?哎呀,原来你是从都城来的!” “呵呵。” “你家大人怎么没送你来泰山寺呢?你是一个人来泰山寺的吗?” “不,是我的师父托一个认识的泰山道士带我来的。” “原来如此!” “你呢?怎么也没见你的亲人陪你来?” “我爹爹过世了,我娘……现在改嫁人了。我……不喜欢现在的新爹,所以就一个人跑来泰山了。” 蒋平微微一惊,瞟了他一眼。 霍丹晨似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忽然加快步伐,抢到蒋平前边几步。 蒋平看着他孤独瘦小的背影,摇了摇头,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小跑了一会,后面的师兄弟们便陆续赶上了他们。 蒋平混在众人中间,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又奔一阵后,忽闻哗啦啦水声聒耳,竟已到了泰山带河边。 蒋平虽未出全力,但还是累得两腿发酸,脸上的汗好似黄豆一般往下直流,见几名弟子都软倒在小河边草地中休息,于是也坐下来稍息。 霍丹晨虽然没有再找他说话,但却默默地在他斜前方几步远处蹲下来。取出一条手绢,在清凉的河水里搓洗几下后,又用手绢擦了一把脸和颈项,然后才坐倒在草地中。 蒋平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耳朵、后颈皮肤很白净光滑,不禁暗想:“他以前的家境一定很不错,说不定是个公子哥儿。” 他本不惯主动与人交谈,猜出对方可能是公子哥出身后,无形中便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更不会主动找对方说话了。 不知是因为彼此都还不熟,还是因为跑累了的缘故,六名年轻弟子谁也没有说话,大家散坐于带河边青茸茸的草地中,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带河。芳草青青,流水潺潺,烟霞渺渺,松柏森森,山禽聒聒,细犬嘹嘹,几只蝴蝶在草地中、水面上、野花间飞来飞去。一阵风吹过,花木哗啦啦直响,风中隐隐有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大家静坐了一会后,昨日“屁股先落到床位上”的高大弟子杨哲云突然站起来,上前几步,解开裤子,大煞风景地朝小河里撒尿! 霍丹晨见状立即站起来,怒冲冲离去。 蒋平与其他几名弟子也对杨哲云粗鲁的行为甚为不满,但因对方身子长大魁武,都敢怒而不敢言。纷纷站起,展开轻功,向山上奔去。 结果这次“比赛”的名次,除了周敬芳、公孙有乐两名弟子是“飞毛腿”外,其余人都表现平平。蒋平名次是第九名,霍丹晨是第七名。粗鲁不堪的杨哲云山大无柴,名列倒数第一! 虽然大半人都故意未尽全力,但来回一趟毕竟也甚不易,跑回山门时都累得满头大汗,所以清空也就未能发现弟子们这个小秘密。 大家稍事休息后,清空便带领四十七名弟子前往香积堂吃早饭。路上清空对众弟子说道:“今日不用练功了,你们吃过早饭后,要下山买脚盆、手帕以及别的日常用品的,可以趁今日机会去山下小镇上上买。从明日开始,未经我的允许,你们任何人都不得随意下山。” 大家虽是来学武艺或者道术的,但毕竟大半还是少年,都较贪玩,听说今日不用练功,可以下山去玩耍,都甚欢喜。纷纷说道: “我要去买一只洗脸盆。” “我去买两个小木盆,一个洗脚,一个洗脸。” “天气热起来了,所带的衣裳穿起来已显厚了,还得去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说话间,到了香积堂。只见门外空坝中到处是正在吃饭的俗家弟子。进堂后大家都是一惊,只见里面宽敞得出奇,竟可同时容纳上百人吃饭! 由二十张方桌拼连而成的三排长桌子后已坐满了俗家弟子,其中也有少数是这次新招的俗家弟子,黑压压的一大片,场面颇为壮观。 但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么多人同时吃饭,大堂里却非常安静,除了偶尔发出几声碗碟碰撞的轻响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虽然泰山派掌门苦难真人希望全观弟子都跟他一样,不要太讲究饮食,但泰山毕竟是五岳之首,香火鼎盛,所得布施也比泰山上面的其他一些小门派要丰厚,故所开伙食也比别的道观和寺院要好得多。 今日香积堂火工们所供早餐是:锅贴、大米粥、春卷、萝卜羔、咸菜、白面馒头。 虽然没有晕菜,但弟子们刚累得全身发酸,见到这些素菜都还精致,均很满意。 蒋平要了一碗稀饭、三只白面馒头后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那名火工师傅说道:“你还没给铜板呢!” 蒋平诧道:“还要给钱?” 火工师傅怪眼一翻,唾沫横飞地说道:“你当这是布施,吃白食么?” 旁边几名弟子都笑起来。 清空道:“昨日不是讲得很明白了么?本观虽不收取你们这三个月的学金,但这三个月的生活却不能免。否则泰山派也承受不起!昨天因为是你们上山第一日,掌门才特意打招呼免费的。” 原来这些话苦文真人昨日便已对大家讲清楚了,但蒋平其时神思已飞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去了,故未听见。蒋平听了窘得脸红到耳根,忙会了帐走开。 因为泰山派俗家弟子太多,香积堂虽大,也坐不下。故有很多俗家弟子端着饭碗到外边空坝或者回厢房去吃。这批新弟子们因刚累出一身大汗,所以大半人都选择回厢房用饭。 回到厢房后,大家也不管是谁的铺位,随意在几个下铺上坐下来吃饭。但不知是大家觉得霍丹晨性格有点古怪,还是别的原因,没人到他铺上坐。蒋平虽和他谈过几句话,但因疑他是公子哥出身,与他也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霍丹晨正独自坐在自己床上吃早饭,忽然睡在他上铺的师兄王泰瑞拿着两只白面馒头走了进来,见下铺人多,于是爬上自己的上铺。不知是因为不拘小节的原因,还是缺乏教养之故,竟然将两条臭哄哄的毛腿悬吊到床沿下,几乎要落到下铺霍丹晨的肩膀上! 霍丹晨气得满脸通红,站起来呵斥道:“喂!你的臭脚都要落到我的碗里了!你是什么意思!” 众人见他突然发作,都是一惊,一齐看向王泰瑞。 王泰瑞其实也是无心之举,若霍丹晨换个方式说话,也许他会改正。但见霍丹晨人小脾气大,像只发怒的兔子一样,红着眼睛怒视自己。脸放不下来,冷哼一声,不但不收回臭脚,反而将两条毛腿悠然晃荡! 霍丹晨怒不可遏,也不多想,将半碗稀饭向他脸上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