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程恳在城北开了一间小店,卖些精心挑选的天然水晶和各色宝石。店门上方悬着一块黑色牌匾,上面一个大大的鎏金篆体“石”,下方一排小字“石来石往,石聚石散,石石有你”。门边摆了两把椅子,一张小几,置了些茶具。偶有熟客上门,品一杯清茶,聊几句闲话,选几颗合乎眼缘的石头,心满意足地离去。程恳待人温文有礼,又时常大方地出手相赠,渐渐地也结交了三四个谈得来的好友,隔三差五相聚一回。 这一日,小姐妹曾黎做东,说要介绍新交的男朋友给大伙儿认识。聚会的地方选在一家网上吵得很火的西餐厅,离程恳的小店不过两站路。曾黎在电话里一再嘱咐她早些到,据说那里位置非常难订,人不到齐还拒绝入场。什么破规矩,程恳心想,但还是早早关了店门,整理容妆一路步行过去。 还未到下班高峰,街上的行人不多,程恳走得闲适,顺带打量周遭风景。到元洲这座城市四年了,她也慢慢融入其中,初来乍到的浮萍之感渐渐消散。你瞧,人的适应性就是这么强。程恳自嘲地笑笑,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程恳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毕竟离得近,又不用担心塞车,谁知宋妮和刘佳佳也都到了。宋妮开玩笑说还是第一次上这么高档的餐厅,当然要赶早。不多时,曾黎也匆匆而至。她显然精心装扮过,许是走得急了些,白皙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语还羞,说不出的动人。 “都齐了,咱进去吧。” “咦,我们的男主角呢?”宋妮左右看看,好奇地问。 曾黎抿嘴一笑,“他去停车了,一会儿就来。” 一行人随侍应鱼贯而入。这是一家意式风格的西餐厅。每一个角落都精心布置过,传统与现代并重,华丽的水晶灯,漂亮的欧式桌椅,精致的碗碟,贴心的私人分区。刚落座,已有好事者拉着今晚的主角逼供,离上次聚会也不过个把月,小妮子从何处觅来了这金龟。曾黎笑得格外甜,不久前她代替生病的上司与合作方谈判,邂逅了风度翩翩的男主角,相谈甚欢,一来二去竟生出绵绵情意。几个姐姐瞧着最单纯可爱的小妹妹有了心尖上的人都很欣慰。 一群人正说笑着,侍应生又领了人往这边来。程恳坐在最角落,只远远地望了一眼,握着高脚杯的右手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此时借口离开已是来不及了,她强压下内心的波澜,装着不在意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翻看。 曾黎站起来,几步上去挽了男子的手,来到众人跟前,“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萧齐。” “你们好。”男子长身玉立,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而得体。一双黑眸深邃幽静,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暗藏其中的冷漠疏离。 “快坐吧。”宋妮微笑着招呼他,冲程恳眨眨眼,是只一表人才的金龟啊。 萧齐挨着曾黎落座,看着程恳的方向,“黎黎,不给我介绍一下?!” “哦,对对对。这三位呢,是我最好的朋友,闺蜜。宋妮、刘佳佳、程恳。” 程恳如坐针毡,每个毛孔都透着不安。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收敛心神,强自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淡定从容地看着他。 “你好。”她的嗓音有些暗哑。 萧齐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片刻,又淡淡地将眼神转向别处。 宋妮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奇怪,以往言笑晏晏的一群人如今多了只金龟就变得异常拘谨起来。好在姐妹几个原本就有些默契,三句两句地闲聊,倒也不曾冷场。萧齐在一旁斯文地切着牛排,一副稳重自持的姿态。后来,不知谁提到了她们的相识,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程恳的石头店。 “你知道吗?上次落在你办公室里的那串紫水晶手链就是二姐送我的,”曾黎对萧齐如是说,“她说紫水晶是我的生辰石,也是我的幸运石。” 萧齐点点头,“难怪你那么着急。”他很早之前就见过那条手链,一模一样的珠子,其中一颗上面有隐隐的刮痕。 “不过二姐说的真不错,它是我的幸运石。”曾黎凝望着萧齐,笑靥如花。 “怎么?这里头有什么故事吗?”佳佳一脸八卦相。 “我们那天聊了好久,之后就……”曾黎微微红了脸。 “噢噢!就聊出了火花。”佳佳打趣道,“这样看来,程恳也算你俩的半个红娘!快快快,赶紧敬上一杯,感谢感谢她。” 程恳原本埋在桌上装鸵鸟,此时已竖起满身戒备,她知道自己应该挂着笑脸附和着说些什么,却满嘴苦涩难以成言。所幸,宛若天籁的手机铃声将她从这难以忍受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喂,阿诚。”程恳似松了口气,立马站起来,对大家示意一下,举着电话往洗手间走去。 阿诚是哥哥程实的大学室友,元洲第三人民医院心外科的骨干,经常代表院里参加各种学术交流和研讨。受程实的托付,他成了程恳初来这座城市时唯一的依傍。 “嗯,在外面,就上次说的那个聚会。不,不用来接我。嗯,好。”程恳挂上电话,心下一片荒凉。她的不安,她的难堪,那个人都看在眼里,却偏要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故作姿态!她靠在壁角,稳稳心神,想着还是找个托词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聚会吧。 良久,程恳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个微笑,起身往餐厅走。突然之间,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蓦然被拉进一堵宽阔厚实的胸膛里。抬眸一看,萧齐的俊颜近在眉睫,眼瞳深处燃起点点怒火,间杂一丝狠戾。程恳身体紧绷,心像被一双大手用力撕扯,一时之间痛得无以复加。她努力克制自己,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却只拿平静淡然的眼神看他,如同看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第二章 回忆如困兽 萧齐盛怒,扯过程恳牢牢地箍在墙上,俯下身狠狠吻住那两片朝思暮想的柔软。程恳浑身一僵,双眸迅速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萧齐攻城略池,舌尖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滑进她的口中,拼命纠缠住她的舌头。程恳放弃了挣扎,木然地靠在墙上,眼神漠然,带着冰冷的恨意。 半晌,萧齐喘着气停了下来,伸手捏紧她苍白尖细的下巴,阴鸷的目光似要将她看穿,“假装不认识,嗯?!” 程恳撇开他的钳制,闭了闭眼,忽地抡起手臂,“啪”,萧齐脸上泛起红晕,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程恳胡乱抹了一把红肿的唇,瞪大眼睛与他狠狠地对望。 萧齐忽然将目光转向她颤抖的左手,白皙的腕子上,缠绕着长长的一串黑曜石手链,一颗颗黑幽幽的珠子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折射出浅浅的绿光。萧齐的脸瞬间就暗了下来,眼中卷起狂澜,似乎要将程恳一口气吞没。但只一刹那,一切又归于平静。 程恳全身都在痛,一颗心更是疲惫不堪。她拂开他的纠缠,转身进了洗手间。 重新回到餐厅时,宋妮正跟曾黎窃窃私语。似乎聊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曾黎甜甜地笑着,双眼明媚动人。萧齐坐在一旁,淡淡地注视着她。程恳定定心神,脸上挂起招牌式的恬淡笑容。她略微迟疑地跟曾黎说要先回去了,阿诚明天出差,待会要将他家的钥匙送到程恳那儿,让她帮忙看顾Lucky。Lucky是阿诚养的阿拉斯加,与程恳相处愉悦。 “这么早!让他把钥匙送到这儿来得了。”佳佳嚷嚷道。 “男朋友?”萧齐淡淡地瞥了程恳一眼,仿佛不经意间道,“叫他一起来啊。” “对呀,对呀。阿诚哥也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叫他过来吧,咱们一起去唱歌。”曾黎附和。 程恳气血上涌,头疼得更厉害了,此时再顾不上什么风度气量,“今天不行,他说待会儿还要去一趟医院。抱歉,我真得走了。下次聚吧,我请好不好?”说完,抓了手包迅速闪人。 曾黎对着程恳仓皇而逃的背影喊,“路上慢点。”随后又同佳佳调侃道,“阿诚哥明天出差,咱们就发发善心放她早些回去吧。”她未曾察觉,身旁的男友拳头紧攥,骨节发白。 程恳甩掉手包,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当初她盘下这家小店,阿诚找人帮忙将二楼的库房改造成了这个一室一厅的小窝,添置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倒也像模像样。 程恳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洗手间里的那一幕,她的心脏缩成一团,难以言喻的带些刺痛的苦涩蔓延到四肢百骸。 阿诚过来的时候程恳依旧缩在沙发上,双目微合。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凑过来,拿温热的手背碰碰她的额头,“生病了?” “没有,”程恳睁开眼,懒懒地说,“就是有点累。” “不是说去见曾黎的新交的男朋友了吗? “嗯。” “人怎么样?” “不知道。” “是干什么的?”阿诚钻进厨房,翻出一桶泡面。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你们几个都不帮忙把把关的?” “小黎是大人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力。” “但是……” “我好累,先别说这个了好吗?”程恳埋怨着,把头埋进抱枕里。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累了先休息会儿吧。”阿诚挠挠脑袋,今晚的程恳似乎有些反常。 阿诚吃完泡面,帮着程恳收拾屋子。程恳已坐起身,斜靠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转来转去。 “我说,有什么事告我一声儿,啊?”阿诚看着她,还是很不放心,“我可答应了你哥,要照顾好你。” 程恳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真没有?”阿诚把一个剥了皮的桔子放进程恳手里。 “真没有啊,唐僧!”程恳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很甜,却并没有消减心里的苦涩。 “那好吧,我走了,钥匙我搁老地方了啊。”阿诚拎着打好包的垃圾袋往楼梯口走。 “阿诚哥。”程恳别过头看着他。 “怎么?”阿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程恳一顿,挥了挥手,“你路上慢些。” “知道啦。”阿诚笑笑,闪身下了楼。 ******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男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发狠地盯着眼前的人,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没有……”女子紧咬着唇,柔嫩的唇瓣迅速染上一抹嫣红。 “他回来了,所以你就要走了,是不是!”男子猛地抓起她的左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圈黑曜石绿光幽幽,恰如一抹看穿真相的嘲讽。 “我没有,你相信我!”女子眼中蓄满泪,双唇微微颤抖。 “比起你,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只有他,对不对?!”男子绝望地嘶吼。他蓦地扯掉女子腕上的珠串,抓在手中拼命拉扯,“啪嗒”,绳子断裂,珠子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不是,那天的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子滑坐到地上,泪水簌簌地掉落。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的是什么样?!”男子把剩下的珠串狠狠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破石头。因为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萧齐,别这样,求你!”女子伸手抱住男子的双腿,泪流了一脸。 “求我?求我放手,求我成全,求我祝福?”男子跪坐到女子面前,颤抖着手,轻轻揩去女子脸上的泪水,“别求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听到这两个字。因为,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放你走。” 是谁说,天涯陌路,各自为安。 又是谁说,相见不相识,相遇两不知。 程恳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眼角有泪一般的东西滑落。她抬起左腕,拨开那一长串石头,拿拇指在背后的那道疤上反复摩挲,心中百感散尽,只余清冷。 第三章 葬在时光里的名字 程恳开着她的那辆老福克斯晃晃悠悠地往城郊去。老林那儿有批新到的石头,程恳前几天就跟他约好今天过去挑一些。老林在郊外有家石料加工厂,专做来料加工和原石批发。程恳经常从他那里拿货,或者请他帮忙按照要求加工。出于共同的爱好,一来二去,年纪相差甚远的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将近五十公里的路程,路上车不多,周围的景色千篇一律。程恳有些无聊,伸手想要打开车载广播,却十分不小心地碰掉了中控台上放着的手机,她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想要捡起来,“嘭”的一声响,可怜的老福就这样吻上了前面奥迪A6的屁股。 程恳木然片刻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拍打一下方向盘。 奥迪司机熄了火,走下车绕着原地转了一圈,过来敲敲程恳的车窗,“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恳打开车窗,有些心虚地对窗外站着的年轻男子说,“真是抱歉,先生。我们先拍个照,再挪到边上等交警过来处理,好吗?” “你人没事就好。我看了下,我们的车问题都不大,就不要停在这儿阻碍交通了。我赶时间,你下次注意些啊。”男子冲她笑笑,转身往前去了。 后面的几辆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 “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损失我来负。”程恳伸出头冲前面喊。 男子摆摆手,跳上自己的车。 程恳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老天开眼,遇上好人了。 到城郊已经将近中午,程恳在边上卖冷饮的小店略坐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才来到老林的店里。这次到的货都挺不错,程恳抛开烦恼,沉浸在石头中,欢喜地挑着,心想要自留几串,再选一些送朋友。 “林叔,这几串月光石真不错,您从哪里得来的?” “南边的一个老朋友,跟上次那些玉髓一个出处。”老林沏了一壶茶,乐呵呵地看着她忙活。 程恳拿起一串,对着阳光看,“蓝光足,无杂质,近乎玻璃体了。” “是很不错。”老林点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上次提到的毛衣链吊坠图样我都画了好,您看看。”程恳从包里拿出几张图纸。 老林接过图纸慢慢地翻看,“很好,这几款石头的特点都被你完美地呈现出来了。小程,你是我见过的最懂石头的女孩了。” 程恳微微笑着,“因为很少有女生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说,你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什么时候要?”老林放下图纸。 “当然是越快越好。” “又催是吧,慢工出细活知不知道?”老林瞪圆眼睛看着她。 “那就一个月,可以吧?”程恳操起手,做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 “一个月?行!包在我身上。”老林拍拍胸膛。 “爸,”高大英挺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有客人?” “嗯。”老林招招手,让儿子过来,“小程,跟你提过的,我在国外的儿子,前几天刚回来。” 程恳抬起头,愣住了。 “是你?!”男子也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老林狐疑看着面前神色讶异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才对。 “也不算,”程恳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贵公子的车。” “没听你说啊,”老林看向儿子,“不严重吧?” “没事,小差挂。”男子耸耸肩。 “真是抱歉。”程恳走近一点,伸出右手,“我叫程恳,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这认识的方式还真特别,哈。”男子微笑着,浅握住她的纤纤细手,“林笙,你也可以叫我阿笙。” 程恳指尖一颤,收回手,声音发着抖,“是哪个sheng?” “乐器,笙箫。” 程恳眉头微蹙,瞳孔收缩,眼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林笙好似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指着柜台上的石头问,“这些是月光石?” 程恳定定心神,点点头说,“很美,对不对?” “是很美。不过,女孩子不都更偏爱黄金钻石一类的吗?” 程恳轻轻地拿起一串,“这些天然矿石看似质朴,实则华美。你瞧,这一圈圈的光晕,就好像在无声地诉说这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般,多么神奇。” 林笙的视线轻轻扫过程恳的手再转向她脸上,凝视着她,“你说得真好。” “我就随口说说。”程恳脸红了红。 “小程,都这个点儿了,一起吃午饭吧。你婶在家做呢。”老林趣味地望着两个年轻人。 “不了,林叔,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这一时半会你也找不到吃饭的地儿啊。说好了,待会去我家。”老林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恳想想也是,不得不厚着脸皮应了下来,反正只要是饭点过来,到最后都被会老林留下来蹭饭。 吃过午饭,林笙奉命送客。 “听我爸说,你不是本市人。” “嗯。” “老家哪儿的?” “青市。” “青市?”林笙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好地方啊,我有个好兄弟也是青市人,据说那边现在发展挺不错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程恳一脸怅然。 “就几个小时的车程,怎么不回去看看?”林笙好奇地问。 程恳摇摇头,“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先走了。” “程恳,”林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能约你一起吃顿饭吗?” 程恳想了想,实在缺乏拒绝的理由,于是柔声道,“我来请,就当作修理费吧。” 林笙笑起来,眉目舒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叔那儿有我的电话,你定好时间打给我吧。” “好。” 程恳挥手作别,开着老福远去。林笙,程恳默念了一下男子的名字。他很高大,很绅士,与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不同的是,他的笑很爽朗,很温暖,不像那个人,眉间始终有一道抹不开的忧郁。程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腕上的黑曜石珠串,心里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 第四章 是有心或无力 程恳从林叔那儿回到店里就开始忙碌起来。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几个新式样,须知灵感稍纵即逝,她赶紧拿了铅笔在纸上慢慢地勾画。 天色渐渐暗下来,程恳开了灯,朦胧的光晕里,女子轻蹙秀眉,时而托腮思索,时而伏案写画。 涂涂改改,有几个地方始终不满意,一时间没有更好的点子,程恳索性停了笔,顺手扭开边上的收音机,打算听点什么换换思路。 转到城市精英调频,主持人阿束熟悉的声音传来,“听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齐心乐园的首席设计师,萧齐先生。萧先生,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冷静低沉的嗓音令程恳心头一颤。 “众所周知,齐心乐园是国内首家大型水上游乐园。自去年九月在青市开业以来,已经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游客,并成功带动了周边区域的经济发展。现在,萧先生带着齐心来到元洲,要在元洲打造第二座这样的乐园,我们对此充满了期待。萧先生,“齐心”二字作何解释?我能猜到,齐,是您的名字。那么心呢,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吗?” “我的心。” “代表着您的心意,承载了您的心血。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您想要设计这样一座乐园呢?” “因为有心人会喜欢。” “有心人?” “对。” “何谓有心人?” “有心爱人,有心被爱。” 手机响了,程恳抹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接起来,“喂,阿诚哥。” “你怎么了?在干嘛?”程恳声音沙哑,带着些微的颤抖,像是哭过了。 “画图呢。”程恳调整了下嗓音。 “店里生意怎么样?”阿诚没话找话。 “老样子。你不是从来不管这个?”程恳觉得奇怪。 阿诚开玩笑说,“我不在,担心你生意不好没钱吃饭饿肚子。” “怎么可能!”程恳也笑了。 隔着电话,阿诚仿佛看见程恳脸上挂起柔柔的笑,这才放下心来,“那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哟。” “嗯,你也是。” 阿诚忽然想起自己的宝贝,“哦,对了,你今天去看过Lucky了没?” “糟糕!”程恳惊叫一声,打开抽屉翻出阿诚家的钥匙,“我给忙忘了。马上就去,挂了啊!” “别急,路上慢点!” “知道啦。” “乖乖,对不起啊,姐姐今天太忙了。”程恳把狗粮倒进碗里,抱歉地摸摸Lucky的头。 Lucky贴心地舔舔她的手,表示不用介意。 “GoodDog。不过,你倒是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程恳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一路狂奔过来,此时已然饥肠辘辘。好在阿诚有囤粮的习惯,果然,冰箱里的存货还真不少。就地取材,程恳给自己做了一碗三鲜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程恳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起身跟Lucky道了拜拜,约好明天一定来遛它。 程恳换回自己的铆钉凉鞋准备离开,鞋柜上放着一张名片,她顺手拿起来看了看。 C&M律师事务所,吴心媚律师。程恳眼皮一跳,她回来了? 想到自己还有一摊事,程恳叹了口气,还是等阿诚回来再问他吧。 ****** 忙了一整天,程恳悠然地在路上走着,湖蓝色的棉布长裙在晚风中扬起美丽的弧度,绿松石吊坠衬托下的脖颈愈发白皙修长。 十点多了,周遭的店面纷纷打烊。灯火阑珊处,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眼花了吧,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电台。程恳晃晃头,慢悠悠地走过去。 原来并没有看错,萧齐此时正懒洋洋地斜靠在她的店门上。 程恳走到他跟前,狐疑地问道,“你不是应该……?”她飞快打住了要说的话。 萧齐盯着她,双眼在昏黄的光晕里泛着幽幽的光,如同暗夜里觅食的枭兽,“一个人?也对,你那个新欢不是出差去了吗!” 程恳转开视线,冷然道,“这与你无关。”如果可以,她原本想说的是关你屁事。 “与我无关?”萧齐冷笑出声,“那倒是,我是你的什么人,勉强也就能算个旧爱吧。” 程恳不想理会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不许走!给我把话说清楚!”萧齐突然发力,一把抢过她的钥匙,狠狠地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程恳怔了怔,声音更冷了,“萧齐,你这样有意思么?该说的话,我们早就说完了。” “你倒是有意思,一声不吭就离开,找这么个鬼地方躲起来?”萧齐双眼发红,额上青筋暴起。 程恳开不了口。曾经发生的一切,她半点也不愿再想起。那种锥心刺骨,恨不得立即死去的痛,试过一回也就够了。 “怎么,无言以对?”萧齐凑到程恳眼前,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程恳此刻恐怕已被射成了筛子。 程恳闭了闭眼,沉声道,“萧齐,放过我吧,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现在也过得不错。还有曾黎,你得好好对她。”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个。”萧齐恨声道,“想必你也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所以,我很难保证不会用你对我的招数对付她!”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程恳瞪圆眼睛,身体簌簌发抖。 萧齐嘴角挂起一抹残酷地笑,“这就叫残忍?比起你对我做过的,恐怕连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程恳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说,“对一个从未爱过你的人,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住嘴!”萧齐愤怒地打断她,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砰”,窗户震得哗啦响,殷红的血顺着墙壁流下来。 程恳一颗心揪起来,失控地吼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被你这个冷血怪物逼疯的!不过我倒要谢谢你,终于肯承认从未爱过我,我也是时候清醒了。”萧齐惨淡一笑,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世界安静下来,程恳颓然地坐到门槛上,头埋进膝盖里,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 那些她拼了命想要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五章 也曾经,天很蓝 某个初秋的午后,刚满三岁的程恳被爸爸程建国连哄带骗地送进了青市电力局机关幼儿园。程恳胖乎乎的小手死拽着幼儿园的铁门,“我要回家,我要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两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小老师使尽浑身解数,没想到程恳越哭越凶。这样下去,她的眼泪都快将整个幼儿园给淹了。 大概是程恳闹腾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大班教室里跑出来两个小男孩。 个儿高的那个对另外一个说,“哎呀,我就说是心心嘛,听声音就是了。你爸真把她送来啦?” 另一个回答说,“奶奶回老家了,放在家里也没人照顾她呀。你去劝劝她吧,她听你的。” “嗨,行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的亲妹呢。”高个子抬头挺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高个儿叫萧齐,另外一个叫程实。听名字就知道,程实是程恳的亲哥,大她三岁。电力大院的老邻居们都知道,萧齐和程实是最铁的哥们。两个小家伙同年出生,父母都在市电力局上班,从小住一个院里,想不亲近都难啊。 这两家给孩子们取名也忒省事儿,程建国拣了两个现成的词——诚实、诚恳,为了体现对女儿特别的关爱,取了“恳”字的下半部分给她做小名,叫“心心”。萧致远呢,就干脆凑上妻子齐芳的姓氏,给孩子取名叫萧齐。 程实人如其名,敦厚质朴;程恳,暂时还看不出来。萧齐呢,就是个十足的小滑头,干坏事搞破坏那是一等一的在行。是以程实虽大萧齐几个月,却总是跟在萧齐后面,唯萧齐之命是从。 这会儿,我们的孩子王萧齐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哄着哭天抢地的程恳小朋友,“心心,别哭了。你爸爸都走了,就算你哭坏嗓子也没用啊。”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程恳委屈地撅着小嘴,不再拽着铁门,改拉萧齐的袖子。 “等下放学回家就能见到妈妈了,好不好?”小大人萧齐觉得自己所有的好性子都用在程恳身上了。 “我不要上学,我要妈妈。”程恳不依不饶。 萧齐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早上出门前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奖励,“棒棒糖,要不要?” 程恳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哭。 “我就知道这招保准管用。”萧齐吞了下口水,有些不舍地把糖递到程恳面前。 程恳一把抢了过去,抹了把鼻涕,咧开嘴,冲萧齐笑了起来。 几天后,程恳小朋友渐渐觉得上幼儿园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儿。虽然班上的小朋友都暗地里嘲笑她是鼻涕虫、哭吧龙,但因为她有两个“园霸”哥哥,所以没人敢当面欺负她。而且,她还可以跟哥哥们一起上学、回家,把他们私藏的糖果饼干通通吃光。 夕阳下,程恳跟哥哥们手牵手,天很蓝,风很轻,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程建国和萧致远是中专同学,毕业后一起进了现在的单位,再分别跟单位的同事钟芸和齐芳谈起了恋爱。两个人一起结婚,一道生娃,感情堪比亲兄弟。八十年代中期,国家短暂地放松了计划生育政策,钟芸就给程实添了一个小妹妹。而齐芳自生下萧齐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夫妻俩决定不再要小孩。于是,两家人都把程恳当宝贝一样疼爱。 程恳的整个少年时期,无疑是简单快乐的。虽然偶尔也会因为争东西跟程实打上一架,但每次程实都会被爸爸胖揍一顿,程恳想起来就会忍不住捂着嘴乐得像偷到油的老鼠。比起程实,萧齐可就狡猾多了。大人在的时候,他总是端出一副贴心大哥哥的面孔,什么都让着程恳,暗地里却没少使坏,偷偷吃掉她藏了好久的饼干,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上一只毛毛虫。程恳想过反击,无奈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几次交锋,落败的总是自己。慢慢的,程恳琢磨出一个道儿来,她发现萧齐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女孩子。只要程恳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萧齐保准立马投降,好言好语地哄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就这样,我们的小霸王萧齐拿撒娇赖皮的程恳完全没有办法,有时候她亲哥都不情愿帮她做的事情,在程恳的眼泪攻势之下,萧齐也不得不勉力为之。 萧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程恳的样子,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脸蛋红彤彤皱巴巴。他附在妈妈耳边悄声说,“她好丑。” 齐芳当场给了他一记爆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更丑。” 在场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钟芸斜靠在床头,笑眯眯地望着萧齐,“小齐啊,心心也是你的妹妹哟,以后你要保护她,照顾她,好不好?” 很多年以后,萧齐依然能够模糊地想起这个场景。那时候他到底有没有点头答应,他却记不清了。如果当时就能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会不会认真地点头重重地应承下来呢。 ****** 几年后,六岁的程恳终于从那家她一哭成名的幼儿园毕业,成了皇冠小学一年级新生。出人意料的,蜜罐里泡大的她并未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养成刁蛮任性的性格,反倒有些害羞内敛,沉默少言。这也许是因为钟芸老担心她会被程实和萧齐带偏,从小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教育她要做个文静温顺的女孩子。 小学生的交友原则很简单,长相和学习。程恳两样都不拔尖,又不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因而在学校里,朋友很少,最要好的就数同桌许小敏。两个人常常结伴上学回家,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刚升入四年级,萧齐就被评选为皇冠小学的大队长。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他都笔直地站在升旗台的正中央,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向旗手们发出指令。程恳隐没在一年级的方队里,目光闪闪地望着台上那人,心里莫名的激动和骄傲。 没多久,班里有几个女孩发现默默无闻的程恳居然跟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大队长关系匪浅,都凑拢过来,争着跟她一起玩,还拿出收集了好久的缤纷糖纸送给她。程恳有些欣欣然,跟她们越走远近。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许小敏早已远远地退出了自己的世界,有了另外的朋友圈子。 程恳上三年级的时候,萧齐和程实小学毕业,双双进入市一中的初中部。程恳那几个新结交的好朋友很快又把崇拜的目光投向了别的男孩子。渐渐的,寡言少语的程恳被她们落下了,开始一个人上学放学,安静地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有好几次,她想站到许小敏面前,微笑着跟她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很快就有其他同学过来,挽起小敏的手和她一起走掉了。 此后,也断续有过一两个玩伴,但许是程恳总端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疏离态度,又或者小孩子本没有长性,直到小学毕业,程恳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好在,大多数时候,都有程实和萧齐陪着她,所以她并未觉得有多孤单。就这样,程恳平淡地度过了自己的小学时光,跟随萧齐和程实的脚步,迈入了市一中。 夏日的晚上,程恳和萧齐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纳凉,程恳把心中的疑惑讲给萧齐听。 萧齐想了一会儿,说,“真正的朋友,绝不会在你落魄无助的时候远离你,也不会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接近你。” 程恳有些伤感地说道,“因为一时的虚荣,我失掉了一个珍贵的朋友。” “人生路还长着呢,以后你还会交到知心好友的。”萧齐安慰说。 程恳看着萧齐,眼里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能什么都处理好。而我,却总是把一切都搞得很糟。” “你是小妹妹,理所当然地拥有犯错的权力。放心,无论何时,我和程实总会在这里,为你遮风挡雨。” 那一刻,周围黑洞洞的,唯有萧齐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第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萧齐说得没错,初二那年,程恳终于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叫张瑶,从外地转学过来,跟程恳坐同桌。张瑶很可爱,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就像放鞭炮似的。程恳本来对彼此的关系持观望态度,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段可进可退的距离。可没过多久,她就被张瑶的热情开朗真诚善良给彻底俘虏了。 程恳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张瑶讲起小学时的事,没想到张瑶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我就说你怎么总是一副谁欠了你,你又欠了谁的样子。你这么好,这么可爱,以后就归我罩着啦。” 张瑶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青市,很多地方都不熟悉,程恳就带着她走街串巷,到处找好吃的好玩的。张瑶也有一肚子有趣的事儿,她讲起来又极生动形象,常常把程恳逗得哈哈大笑。就这样,她俩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程恳并未料到,张瑶会成为自己以后人生中最亲密的伙伴。而在那段最惨痛的日子里,张瑶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攫取的温暖。 这天,轮到程恳和张瑶做值日。放学后,张瑶负责擦桌椅和玻璃,程恳则把垃圾扫到一起,装进撮箕里,拿到每层楼规定的地方倒掉。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了,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为教学楼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程恳倒掉垃圾,拿着撮箕慢慢地往回走,经过别班教室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往里面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个男孩子安静地坐在后排,定定地望着黑板的方向。程恳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目光聚焦在男孩身上。不知为何,程恳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悲伤笼罩着,眼神异常忧郁。 之后的某天早上,程恳起晚了,抓了袋饼干,挎起书包就匆匆往学校赶。转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程恳摔得龇牙咧嘴,饼干和书本撒了一地。她挣扎着爬起来,边捡书边嘀咕,“完了完了,我的早餐。” 对面的人捡起散落在脚边的书本,递给她,“对不起啊。” 原来是他,那个独自留在教室里的男孩,穿着黑色运动服,个头很高,皮肤略白,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程恳连连摆手。 “这个……”男孩突然指着地上的一个白色的东西。 “天!”程恳在心中哀嚎,一把抓起地上的卫生巾,胡乱地塞进书包里。 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脸有些红,眼睛却微微弯了弯。 程恳看到他眼里的笑意,还来不及摆出尴尬或是惊艳的表情,男孩已经转身离开了。 一连好多天,程恳总会有意无意的遇到那个男孩。他总是独来独往,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好几次,程恳犹豫着要不要跟他点头示意一下,可他一晃身就过去了。没多久,程恳从万事通张瑶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信息,顾淮笙,很好听的名字,三班学委,成绩优异。不过从张瑶的描述看来,这人怎么也算天之骄子一类人群,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忧伤的眼神呢?程恳不解地摇摇头,渐渐地忘了这茬儿。 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了两年,程恳和张瑶一起升入了一中高中部。虽然被分进了不同班级,她俩的友谊却依旧牢不可破,两个人下课放学都粘在一起。至此,程恳的生活平静得几乎毫无波澜。 ****** 高一暑假,秀秀表姐从省城回来,到程恳家玩。秀秀是程恳舅舅的女儿,大她两岁,在青市出生,后来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省城。每年寒暑假,秀秀都会回青市看望奶奶,再到姑姑家小住一阵。这一回,她给程恳带了本《十七岁不哭》,告诉程恳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青春校园小说。程恳挑灯夜战,一口气把小说看完,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惆怅。秀秀回家前还送了程恳几串闪闪发光的水晶手链,告诉她这些石头有着神奇的魔力,可以给她带来好运。 高二一开学,青市一中就根据高一期间的考试成绩和学生自己的志愿分了文理班。全年级一共十二个班,四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四班是文科快班,五班则是理科快班。 程恳将将越过分数线进了五班,继续和张瑶做起了同桌。她俩后面坐着的是班主任眼中的大红人,一个叫周臻,年级第一。另一个则是顾淮笙,年级第五。周臻是班长,成绩优异却并不是个书呆子,常常一下课就往球场跑,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模样英俊,程恳时常瞧着班内外女生眼中的粉红泡泡一身鸡皮疙瘩。顾淮笙就低调多了,除了偶尔打打篮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座位上看书学习。张瑶同周臻很快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开开玩笑,嬉戏打闹。这个时候,顾淮笙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副任你风云突变,我自巍然不动的姿态。 一天课间,张瑶碰碰程恳的胳膊,悄悄说,“哎,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很难接近啊。” “谁?”程恳知道她说的是顾淮笙,却故意装出不明白的样子。 “顾……” 程恳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漫画书,敷衍道,“还好吧,我对他又不了解。”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这人,啥时候才能对别人的事上点心啊?”张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程恳“哦”了一声,收起漫画,拿出数学课本,预习了起来。 张瑶说得对,她本就不是个主动的人。开学到现在,除了张瑶,还有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女孩刘玲和黄诗蓓,她也就跟周臻熟络一点儿。至于顾淮笙,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还不到十句吧。偶尔回想起几年前某个兵荒马乱的早上,那个眼角弯弯的男孩,程恳觉得顾淮笙一定没认出自己,又或者根本不在意自己是谁。 第七章 他就这样住进我心里 很多时候,命运自有它的轨迹,非人力所能操控。 显然,十七岁的程恳也没有料到,几个人交缠纠结的命运会在某个初秋的傍晚无声无息地拉开序幕。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张瑶生理痛,早早请假回宿舍休息去了。 程恳埋在桌上啃物理,一道电路题搅得她脑袋生疼,无奈之下,只得求助身后的周臻。 “哎,我说你能再笨点不?”周臻扫了一眼题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这两处是等电势,我们可以这样……” 只见他飞快地在作业本上画了几笔,得出了答案,程恳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下课铃响了,周臻抓起书包说约了人踢球,一溜烟儿跑掉了。 程恳默默地转过身,心想算了,还是等下回去问张瑶好了。 就在程恳闷闷不乐的时候,有人拿笔敲了敲她的肩头。她回过头,吃惊地发现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顾淮笙此时正定定地望着她,双眸幽黑,嘴角带着笑,如一缕清风。 “刚才周臻提到的那个知识点老师还没讲过,我再用其他方法给你讲讲吧。”顾淮笙如是说。 程恳心中虽有些纳闷,却还是赶紧将桌上的习题集递了过去。 “你看,这里是串联,这两处是并联,我们标注一下。” 顾淮笙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比同龄的男孩子更添一丝沉稳。 程恳想到《十七岁不哭》里面的简宁,一颗心不争气地扑通乱跳。 “就这样,明白了吗?”顾淮笙将视线转向面前的女孩。 “嗯,我懂了。谢谢你。”程恳点点头,白皙的脸颊染上可疑的红晕。 张瑶最近爱上了三食堂的麻辣烫,每天约上刘玲一起去光顾。程恳不爱吃辣,干脆在教室里多留一会儿,等食堂人少一些,再一个人去吃饭。几天下来,她发现大多数时候顾淮笙都是全班最后一个走。他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不爱笑,眼眸漆黑,时不时地掠过一缕淡淡的忧伤。可他一旦笑起来,就如一缕春风拂过心田,又仿佛漆黑夜空中亮起了一颗耀眼的明星,让身旁的人也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看到顾淮笙埋头学习不问世事的样子,程恳深感佩服;看到他落寞地望着窗外不知所想的时候,程恳又觉得格外心疼。程恳觉得自己对顾淮笙关注得有些过了头。她自我说服道,也许是因为顾淮笙跟自己一样沉默内敛,所以有些感同身受吧。还有他那些自己无法体会的复杂心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让他常常露出开心的笑脸。 这天晚饭前,程恳照例留在教室里复习。文娱委员徐敏莉走了过来,坐到程恳后面周臻的位置上。程恳眼睛盯着书,却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顾淮笙,帮我看看这道立体几何怎么解?”徐敏莉嗓音甜美,娓娓动听。 “我看看。嗯……这样,在这边作条虚线就可以了。你看。” “噢,”徐敏莉恍然大悟,“你真是厉害,这道题我都想了好久了。” “有时候脑子会暂时短路,换个思路就好了。” 顾淮笙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程恳就是觉得那两个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难道前段时间天天都这样一起学习?张瑶你说错了,你瞧,顾淮笙哪里难接触了,明明对徐敏莉就蛮好的。程恳莫名的有些气闷,站起身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教室。 化学实验课上,程恳、张瑶和周臻、顾淮笙分到了一组,老师要求各个小组用加热固体铵盐与碱的混合物的办法制取氨气。以往跟其他同学分到一组的时候,程恳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拿笔记本记录实验步骤和数据就行了。可这节课一开始,周臻那个坏蛋就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说要看看她和张瑶的动手能力,而且还不许顾淮笙插手。程恳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和张瑶一起准备。 没多会儿,别的小组已经响起了实验成功的欢呼声,她俩却还在慢腾腾地连接实验装置,检查装置气密性。顾淮笙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忙。只见他有条不紊地称取适量消石灰和氯化铵粉末,混合好,再用纸槽慢慢地装入试管底部,加热,一气呵成。张瑶把湿润的红色石蕊试纸放在试管口,试纸慢慢地变成了蓝色。成功了!程恳赶紧凑过去看。 顾淮笙一把拉开她,“别靠太近,氨气有刺激性,小心伤到鼻子!” 程恳心狂跳,手臂上被顾淮笙拉过的地方变得滚烫。感觉他的目光似乎流连在自己身上,她却不敢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程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这节课的,一会儿想到顾淮笙初中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摸摸被他拉过的胳膊,脑子里浑浑噩噩。 很快,张瑶就发现了程恳的不对劲,一向认真学习的她开始在课堂上走神,有时候笑得莫名其妙,有时候又一脸忧伤。 “喂,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张瑶终于憋不住了。 “啊?” “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程恳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还说没有?!”张瑶扯扯她的马尾。 “其实,”程恳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我想我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张瑶惊讶的睁大眼睛,“不会是周臻那个花蝴蝶吧?” 程恳摇摇头,“顾。” 张瑶眼睛睁得更大了,“他?” 程恳拽拽她的胳膊,“别说出去。” “知道。可是怎么会是他?你有什么打算?”张瑶担忧地望着她。 “别问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程恳一脸苦恼。 张瑶想了想,“我总觉得顾淮笙莫名的高深,有些让人看不透。” “你没听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吗?” “就他?不是吧。完了,你完蛋了。”张瑶无奈地摇摇头。 “我也不想这样。”程恳捂着脸哀叹,“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第八章 她就这样住进我心里 程实和萧齐高考后都选择了本地的大学,一个报了C大的临床医学,决心为祖国的医疗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另一个则进了赫赫有名的青大建筑系,立誓要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好。两所学校都在大学城,离家不算近,他俩相约一个月回家一次。 这周末,萧齐刚一过来就发现了程恳的不对劲。往常哥哥们一回家就黏在身边的小丫头这会儿却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连个面都没露。 “哎,心心这是咋了?”萧齐拿手指捅捅程实。 “高二了,忙吧。”程实正对着电脑打游戏,不在意道。 “不对,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嗨!”萧齐推开程恳的房门,冲着她大喊一声。 程恳吓了一跳,胡乱将手中的东西塞进抽屉里,转过身来,摸摸胸口,“萧齐哥,你吓死我了!” “在干啥呢,小心心?”萧齐一个大步走到她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没干啥。”程恳忸怩地别过头。 “我都看见了,快些拿出来。”萧齐靠得更近了些。少女的芳香扑鼻而来,他不自然地退了一步。 “什么呀?”程恳摊开空空的手掌,一脸真诚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 萧齐心中一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算了,你忙吧。我找你哥去了。”萧齐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的悸动,退出了房间。 “怪怪的。”程恳晃晃脑袋,从抽屉里摸出串了一半的粉水晶手链,低下头继续忙碌。 ****** “看。”程恳打开右手,掌心里有串粉红透亮的珠子。 “这是什么呀?”张瑶凑过来。 “粉水晶,”程恳神秘地说,“我表姐说招桃花的。” “招桃花?” “就是让你喜欢的人喜欢你。”程恳洋洋得意。 “切。怎么可能!”张瑶不屑道。 “真的。” “我看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张瑶敲敲她的脑袋。 “我也觉得。”程恳嘟起嘴。 张瑶眼神一亮,“要不,你表白吧?” “不行啊。”程恳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虽然我觉得他有点冷。” “时间也不对,就像简宁和杨宇凌。《十七岁不哭》你看过吧?” “嗯。说得也是。那你就好好学习,跟上他的脚步,到大学里再表白。” “我也知道啊。”程恳埋进书中,忧伤,怎么这么忧伤呢。 这天晚饭前,张瑶和周臻都不在,程恳在座位上复习。 “程恳,”顾淮笙在后面叫她,“可以借你的英语作业看看吗?” “啊?”程恳回过头,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可以。” 程恳翻出习题本,递了过去。凉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掌心,顿时心跳如擂鼓。 “谢谢。”顾淮笙眼角微微弯了弯。 程恳似受了鼓舞,脱口问道,“顾淮笙,你想考什么大学?” 神啦,他俩还没熟到这地步吧。程恳脸烧红,只想变成鸵鸟,把头埋进土里。 顾淮笙却并不介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她说,“Q大。” “Q大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程恳想想自己的成绩,有些泄气。 “嗯,Q大的计算机系特别好。”顾淮笙笑着问她,“你呢?” “我?”程恳茫然了,“我还没想好。” “那就好好想想吧,给自己定个目标。”顾淮笙郑重道。 程恳转过身,心内五味杂陈。早就知道他必定有远大的目标,可Q大离自己也太遥远了,似乎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啊。 程恳还没想好到底是要努力还是放弃,又迎来了新的打击。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全班52个人,程恳排在36名,物理大大拖了后腿,班上倒数第三。程恳望着试卷上鲜红的67分,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听张瑶说顾淮笙这次考了全班第二,物理和化学都是满分。程恳仿佛看见两人之间竖起的无形高墙,心里充满了难言的酸涩。 晚自修后,同宿舍的四个女孩躺在床上聊天,理所当然地提到了这次考试。 黄诗蓓说,“都没见周臻怎么努力,还照样考年级第一,真是受不了。” 程恳深有同感,她也恨不得掰开那个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有什么不同。 “我倒觉得顾淮笙很厉害,理化双百,牛B啊。”刘玲感叹道。 “顾淮笙学习很努力的,已经自学完了高三的知识点。”张瑶认真地说。 刘玲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听说了没,徐敏莉喜欢他。” 程恳原本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发呆,此刻倒是一惊,撇过脸望向对面的张瑶。 “不会吧。”张瑶深深地看了程恳一眼,“不是说她喜欢周臻?” “假象。她跟周臻是初中同学,关系不错。借着周臻跟顾淮笙套近乎呢。” “怪不得,我说她怎么老往我们后面跑。”张瑶恍然大悟。 徐敏莉很漂亮,还是班上的文娱委员。想到平时顾淮笙对她的亲切和煦,程恳把头蒙进被子里,心里难过极了。 ****** 顾淮笙也感觉到了程恳的变化,原本晚饭前这段时间程恳都会待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可这些天下课铃声一响,她就拉着张瑶跑出教室,溜得比周臻还快。顾淮笙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但又气得莫名其妙。 十六七岁的男生之间总逃不开女孩子的话题。刚开学,大家就将班里为数不多的八九个女同学品头论足了一番。理所当然的,他们都觉得明眸皓齿的徐敏莉是最漂亮的。顾淮笙没吭声,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总是束起高高的马尾,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娇嫩得如同美玉。白皙的脸颊,粉嫩的唇,笑起来嘴角扬起浅浅的梨涡。有一次,她在物理课上翻看一本课外杂志,被老师逮起来答题,她就像只小鹿般怯怯地站起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就像多年前她被自己撞破掉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一样,慌乱又可爱。那一刻,顾淮笙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有一点,柔软。 从那之后,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偷偷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相较于张瑶的热情开朗,她无疑是羞涩内敛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只有当张瑶和周臻笑闹起来,她才会跟着说上几句,时不时扬起一片轻轻的笑。那个瞬间,顾淮笙觉得好似有一缕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打在自己身上,照亮了他心里那些阴暗晦涩的角落。 第九章 最好不相见 萧齐这个周末没有回家。程实说他参加了学校的什么设计大赛,正带着团队准备参赛作品。 “对了,心心,”程实打开电脑,“要不你把萧齐的QQ加上吧?见不着的时候还能在网上聊几句。” “好啊。”程恳凑上去,登陆了自己的小企鹅,在查找里面输入程实给他的号码,验证信息输了“你猜”两个字。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小狐狸头像一闪一闪,“小丫头。” “哈哈,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猜?” “哼哼。” “看了你的资料啊,笨。” “……” “最近怎么样?学习忙不忙?” “有一点。” “压力大吧。” “嗯。” “加油,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对方一直在输入,可是并没有更多的信息过来,萧齐有点莫名的心慌。 好一会儿之后,程恳没头没脑地发过来一句,“我要是说我想考Q大,是天方夜谭吧?” “Q大?怎么突然想考这个?”萧齐有些疑惑,程恳以前常说只喜欢青市,哪儿都不愿意去。可是Q大在北方,离家千里。 “就是想想。” “是想跟谁一起吗?”萧齐发出这句话,手有些抖。 “嗯……算是吧。” 萧齐心里咯噔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可是我理化太差了,怎么看都不可能啊!”程恳泄气道。 萧齐过了很久才回复,“不去试一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理化寒假我回来给你补,忘记哥哥的长项了吗?” “嗯,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拼一拼。谢谢你啦,萧齐哥。”程恳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开心地下了线。 萧齐看着对方头像暗下去,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自上次见面之后,萧齐心里就塞满了困惑,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竟对程恳这个黄毛丫头有了非分之想。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萧齐决定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可是刚才和程恳的聊天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小姑娘长大了,怕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许等不到他想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小家伙就要跟别人跑了。萧齐自嘲地笑笑,是占有欲吧,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 程恳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上课听讲课后复习。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会虚心请教周围的人,张瑶是首选,其次是周臻。要是这两个都不在,她偶尔也会问问顾淮笙。程恳把自己的小心思掩藏起来,除了张瑶,谁也不知道。让人意外的是,周臻一改往日能溜则溜的贪玩作风,待在教室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于是,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班主任常常会欣慰地在教室里见到四个埋头苦学的孩子。 这天,程恳跟周臻讨论一道数学题。两人都解出了正确答案,不过周臻的方法更简略易懂一些。程恳拿出草稿本,让他把演算过程仔细地写下来供她好好参考。过了一会儿,程恳回过头想要取回本子,猛地看到本子最下方画了一颗心,心上一个箭头笔直地指向自己。抬头看去,周臻正眼含笑意,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纵使她再迟钝,此刻也立即明白了周臻的意思。程恳吓得一哆嗦,本子直愣愣地掉在地上,一颗心砰砰乱跳,顾不上捡起本子,“唰”地转过身,将身下的椅子压得吱嘎响。 张瑶觉察出她的异样,悄声问,“怎么啦?” 程恳摇摇头,手指放到嘴边做出个“嘘”的动作。 周臻早就料到程恳会被自己吓到,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觉得有些好笑,捡起本子,轻轻拍拍程恳的肩膀递回去。程恳反手接过来,一股脑地塞进了课桌里,就好像抓着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周臻与程恳的互动,顾淮笙都看在眼里。前几天,他听到周臻和傅子明在宿舍的阳台上聊天。 “你喜欢程恳吧?”傅子明问。 周臻没说话,似是默认了。 “喜欢就去追呗。” “她胆子那么小,我怕会吓着她。”周臻幽幽地说道。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她跟那些女孩不一样。” 原来周臻也知道,她跟那些女孩不一样。顾淮笙心内酸楚,相较周臻的高大帅气幽默风趣,自己怕是无法吸引程恳的注意了。 此刻,顾淮笙有些庆幸又黯然神伤,程恳应该是被周臻给吓着了。可周臻这么优秀,她早晚都会接受他吧。他嘴角发苦,如坐针毡,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好不容易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张瑶拿指尖碰碰程恳的脑袋,“说吧,怎么回事?” 程恳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人在,这才拿出本子,指指周臻画的那颗心。 “什么意思?”张瑶不明所以。 “花蝴蝶,画的。” “啊?哈哈哈!”张瑶愣了一秒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嘘,快别笑啦!”程恳涨红了脸。 “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啊!”张瑶连连摇头,“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谁知道呢。” “那你要怎么办?” “只能装不懂了。” “哎,人不对啊,”张瑶感叹说,“要是顾,你就该欣喜若狂了。”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程恳握起拳头,作势要锤她。 “难道我说的不对?前阵子以为你已经死心了呢,最近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张瑶歪着头看着她,“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程恳望向窗外,幽幽地说道,“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先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至于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这就对了。你总算想通了。”张瑶拍拍她的肩膀。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程恳进步不小,挤进全班前25,物理考了81分,虽然离目标还有很长一段差距,程恳却还是忍不住心喜。不出所料,年级第一依然被周臻牢牢掌控。可顾淮笙这次却只考了班上第七名,一向稳定的他怎么会大失水准呢? 只有顾淮笙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安静地坐在前排,一笑一颦都深深牵动着自己的心。午夜梦回,脑子里浮现的也都是她清丽的容颜。她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却注定无法开花结果。 第十章 最好不相知 程恳对周臻采取装傻态度,把他的表白当作玩笑,一笑置之。周臻并没有因此泄气,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尴尬。程恳见他一派坦然,也渐渐放下心中的不安。几个人又回到往常的日子,一起学习、打闹。 转眼到了十二月,青市一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圣诞&新年晚会。考虑到高三年级学业繁重,学校将表演对象重点放在了高二学生身上。接到通知,周臻和徐敏莉趁着晨会时间开了个动员大会,号召大家帮忙出谋划策。这次晚会学校非常重视,据说会有特邀来宾出席。五班女生少,且大多不爱表现,男生就只知道瞎起哄,一向颇有主意的周臻也犯起了难。 语文课上,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周臻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他碰碰顾淮笙的胳膊,“你不是会吹笙吗?” 顾淮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什么?” 周臻眉毛一挑,“笙箫合奏,有意思吧?” 顾淮笙白了周臻一眼,转过头继续看黑板,“没意思。” “好兄弟,咱班的晚会节目就靠你啦!”周臻下巴抵着桌子,冲顾淮笙眨巴着眼睛。 “我不行,很久没练了。” “好多人等着看我笑话呢,你就帮帮忙吧。” “No。”顾淮笙不为所动。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周臻一拍桌子,做出一副时刻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惹得语文老师频频往他这边看。 “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不行啊。”顾淮笙压低声音。 “见死不救。”周臻嘟哝一声。 下课铃刚响,张瑶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她和程恳都听到了他俩刚才的对话。 “顾淮笙,你要出节目吗?”张瑶问。 顾淮笙摇摇头。 程恳也转过来望着他,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你会吹笙?”程恳问他,“是因为你名字里面有个‘笙’字才专门去学的吗?” 顾淮笙点点头,“那时候觉得好玩。不过好久没练习,忘得差不多了。” “好厉害。”程恳由衷地感叹。 “只会些毛皮而已。”顾淮笙耳根发烫,呐呐道。 “我觉得,会乐器的人都很厉害。”程恳以前也想过学一门乐器,可是老被萧齐嘲笑五音不全,久而久之只好作罢。 “所以你就出个节目嘛。”周臻趁热打铁,附和着说道。 “对呀,对呀。”程恳很期待顾淮笙的表演,想象着他在舞台上翩翩而立,闪闪发光的样子,她对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程恳一脸崇拜的模样,顾淮笙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甜,不忍再拒绝,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是,程恳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笙箫合奏的另一个人选居然是徐敏莉。每天晚饭前,原本呆在教室学习的顾淮笙都会和徐敏莉一起到多功能教室排练。程恳去偷看过几次,两个人堪称默契十足,除了表演曲目《关山月》,他们还会即兴吹奏其他一些有名的曲子。每每合奏完毕,两个人都会相识一笑,好像觅到知音一般。排练结束,两个人也会一起到食堂吃晚饭。好几回,徐敏莉往顾淮笙碗里夹菜,顾淮笙都默然接受,一点儿要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程恳苦恼极了,她因周臻出的馊主意大为光火,又深恨自己的添柴加火,助纣为虐。那两个人之间本就暧昧流转,这样日日在一起,琴瑟和鸣想必也指日可待了!程恳懊恼地趴在桌上,心内郁结,眉头皱成一团。 张瑶在一旁看着她万分纠结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地说,“要不咱想个主意把他俩搅黄?” 程恳没吭声,好一会儿,抬起头问张瑶,“你说,顾淮笙是喜欢徐敏莉的吧?她那么漂亮。” “我看不出来,”张瑶想了想,“他虽然不像我最初以为的那样难接近,平时对大家也都很和气,但我总觉得他并未显露真心,反而时时保持一种莫名的疏离。” 程恳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沮丧地闭了眼,重新趴回桌上,把头埋在双臂间。张瑶摇摇头,翻开英语作业开始做完形填空。 程恳和张瑶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她俩端着餐盘张望了好一会儿,到处都没有空位,除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张瑶,这边!”周臻冲她俩招手。 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是一张六人座的条桌,周臻和傅子明并排坐着,对面坐着顾淮笙和徐敏莉。程恳犹豫了一秒,走到周臻身边坐下了。张瑶瞪了她一眼,坐到了顾淮笙旁边。 “怎么这么晚?”周臻笑着问她。 “嗯,有点事耽搁了。”程恳夹起一片豆角放进嘴里。 “要不要尝尝这个,”周臻用筷子指指餐盘里的牛肉,“很好吃的。” 对面埋头吃饭的顾淮笙突然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程恳一眼。 程恳与他视线相触,心头一慌,冲周臻摆手说,“不要,不要。” 周臻半晌没说话,筷子停在空中。 张瑶赶紧解围道,“她不喜欢吃肉的。” 周臻看了程恳餐盘一眼笑起来,“你属兔子的吗?吃这么素。” 程恳脸红了,轻声说道,“学校的素菜比较好吃。” 傅子明脑子一抽,嘴欠地说,“吃素总比吃醋好啊!” 几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徐敏莉轻轻碰了下身边的顾淮笙,“淮笙,我想喝汤。”学校有免费的汤菜供应,想喝的同学只需要自己动手盛上一碗。 “什么?”顾淮笙正在想心事,没有听清。 “我想喝汤。”徐敏莉对着他娇俏地笑。 “哦,好,我去拿。”顾淮笙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对着程恳的方向问道,“你们需要吗?” “我跟你一起去吧。”周臻也站了起来。 张瑶与程恳对视一眼,做了个口型,“淮笙”,接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程恳领会了张瑶的意思,脸色发白,拿筷子在餐盘里翻来翻去。 顾淮笙和周臻端来了几碗汤。 张瑶笑着说,“班长,就四碗,不够啊!” 傅子明调侃道,“怎么不够,周臻和程恳一碗,顾淮笙和徐敏莉一碗,剩下两碗归你和我,刚刚好!” 顾淮笙闻言,手一抖,碗中的汤洒了出来。徐敏莉赶紧掏出纸巾帮他擦拭。 程恳心中酸涩无比,“腾”地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程恳越想越气,越走越快,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顾淮笙,你就是个大坏蛋。 周臻快步追上来,抓着她的胳膊说,“子明胡说八道的,你别生气。” 程恳不理他,一口气跑回教室,把头埋在桌上默默流泪。周臻无措地傻站在她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好有同学传信说班主任找他有事,他只得悻悻地走开了。 没多会儿,其他同学陆续回到教室。张瑶坐下来,安抚地拍了拍程恳的后背。 顾淮笙在后面碰碰张瑶,指着程恳,用嘴型问,“她怎么了?” 张瑶瞪了他一眼,咬着牙无声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顾淮笙愣住了,翻来覆去地思索张瑶的话,半响之后猛地明白过来,一颗心飞上云端,好像做梦一般欢喜。 各位亲亲,节日期间,更新时间为晚上十点前。清斐在这里厚着脸皮,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十一章 最好不相伴 这个晚自习安静得有些反常。程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课间时分也没挪动一下位置。周臻还在纠结程恳的反应。顾淮笙面前摊着书,整个晚上都没有翻动一页。 回宿舍的路上,程恳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告诉顾淮笙了。”张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什么?”程恳惊跳起来,“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告诉他你被他气哭了呗。”张瑶撇撇嘴。 “你你你!这还叫没什么!”程恳捂住脸,哀嚎一声,“天啦,他会怎么看我!” “我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反正这层窗户纸早晚得捅破,就行行好,帮帮你啰。” “有你这么帮忙的吗?”程恳哭笑不得。 张瑶诡秘一笑,“你且等着吧,我看他虽然有些吃惊,心里应该还是很高兴的。” “那是你眼神不好,看错了。”程恳不相信地摇摇头。 “反正你到时候记得谢我。”张瑶一副我是大好人的模样。 “谢你,我现在就谢谢你。”程恳举起双手,做出掐掐掐的手势。 短短几分钟,程恳一颗心悬起又落下,最后只得自我安慰道,他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情况不能更糟了。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恳想想都觉得尴尬啊。 顾淮笙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回想食堂发生的那一幕,一遍一遍揣摩程恳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她的笑,她的眼泪,一颗心心酸和甜蜜交织着。她的青睐是上帝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那些他敢想,不敢想的希冀仿佛都不再那么遥不可及。顾淮笙睁着眼睛,无声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心底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程恳等着顾淮笙的反应,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依然故我地学习、排练,就好像那天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起初程恳还自欺欺人地想他可能没有领会到张瑶的意思,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正如自己对周臻的,一颗心跌落到谷底。 张瑶见程恳终日惶惶,郁郁寡欢的样子,深恨自己多事,只得劝解道,“好在你没有正式跟他表白,还不至于太尴尬。算了,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死心吧。” 程恳拿手蒙着脸,闷闷地说,“我死不瞑目。” “相信我,过阵子就会好的。”张瑶叹了口气。 这天课间,张瑶和周臻去了洗手间,程恳在座位上翻看新一期的电影杂志。顾淮笙反复酝酿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拍拍程恳的肩膀。 程恳转过身,微愕地望向他。 “那个……”顾淮笙手心冒汗,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什么事?”程恳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和徐敏莉没什么的。”顾淮笙一咬牙,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程恳愣了愣,他是什么意思,是在跟自己解释吗。程恳不确定地看向顾淮笙,只见他脸颊通红,呼吸急促,深邃的眼眸里有明明灭灭的火光闪现。程恳瞬间明了,有点慌乱地移开视线,一颗心急速地跳动着。 半响,她糯糯地开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顾淮笙胸口发烫,脱口将隐藏许久的心声说了出来,“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程恳心跳乱了几拍,羞涩又欢喜,低垂着眼眸,声若蚊蝇道,“你也是。” 顾淮笙惊喜地笑起来,眉眼舒展。知道她一贯胆小,能这样回应自己已是很不容易。 上课铃声响起,程恳吓了一跳,慌忙回转身,假装继续翻看桌上的杂志。这节课老师讲了些什么,程恳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时而托腮傻笑,时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张瑶偷偷瞄了一眼,那些鬼画符恐怕连程恳自己都不认识。顾淮笙也好不到哪里去,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程恳,心神激荡。 程恳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晚饭时间,她让张瑶先走,自己在座位上磨磨蹭蹭。顾淮笙一早就跟徐敏莉说今天有点事,也没去排练。好不容易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顾淮笙走上前,坐到张瑶的位置上。程恳左手撑着脑袋,眼睛盯着桌子,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地抠着。 顾淮笙转身面向程恳,没有说话,只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程恳侧过脸,两个人对望一眼,又慌乱地错开视线。 “程恳。”顾淮笙叫她的名字。 “嗯。”程恳轻轻应了一声。 “我没想到你对我也……我真的很高兴。”顾淮笙面露喜色。 “我也是。”程恳咬了下嘴唇,望着顾淮笙,柔声说道,“很开心。” 顾淮笙看懂了程恳眼里的缱绻柔情,伸手浅握住她的指端,见她没有拒绝,便大着胆子将她的右手整个圈进掌内,细细摩挲。程恳的手凉凉的,纤细而柔软。顾淮笙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丝丝缕缕的羞涩和欢愉在空气中萦绕着。 半晌,程恳轻轻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以叫你阿笙吗?”她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没人的时候。”她可不愿意跟徐敏莉一样叫他“淮笙”。 “当然,我喜欢你这样叫我。”顾淮笙嘴角弯了弯,“那我要怎么叫你?” 程恳腼腆地笑一笑,说,“家里人都叫我心心。” “心心?” “嗯。恳字的下面。” “心心,”顾淮笙又轻声念了一遍,“很好听。” 两个人相识一笑,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个周六,我们在外面见面吧。”顾淮笙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嗯。”程恳含羞带笑地点点头。 最激动的莫过于张瑶了,回宿舍的路上,她抱着程恳尖叫道,“我就知道他喜欢你,果然是这样!” “小点儿声。”程恳赶紧去捂她的嘴。 “快谢我,快谢我。”张瑶摇晃着她的胳膊。 程恳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傻瓜,你这么可爱,我要是男的恐怕早就爱上你了。”张瑶开玩笑说。 程恳右手攀上张瑶的脸颊,深情款款地说,“你要是男的,我就嫁给你。” 张瑶拂开她的手,“少恶心我啦!不过说真的,我并不赞成早恋。快要高考了,你可不能因此影响学习啊。” “我知道。”程恳郑重地点点头,“我们约了周末见面,到时候我会跟他好好谈谈。” “你有分寸就行。” 第十二章 最好不相惜 萧齐周六上午回了家,放下包,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朝程恳家去了。 一进门,萧齐就看见程恳俏生生地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啃苹果,一边跟做饭的钟芸聊天。 程恳见着萧齐,挥了挥手,“哎哟,我们的大忙人怎么舍得回家啦!” “没大没小。”萧齐伸手去揪程恳的马尾,程恳赶紧躲开。 “小齐来啦!正好阿姨今天做你爱吃的香辣虾,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钟芸热情地招呼他。 “阿姨你最好啦!”萧齐谄媚道。 程恳白了他一眼,“好吃狗儿。” “皮痒了是不是?”萧齐挥挥拳头,无声说道。 程恳跳到一边,冲他扮了个鬼脸。 “妈,我等下要出去一趟,跟同学约好去书店,中午就不在家吃饭了哈。”程恳对妈妈说。 “跟谁啊?大周末的瞎跑什么,没看我正在做饭吗?”钟芸抱怨道。 “张瑶,”程恳眨了下眼睛,“我俩想去买本书,再顺便逛逛。” “去吧,去吧。叫张瑶有空来家玩儿啊。”钟芸一听说是张瑶,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知道啦!”程恳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萧齐跟程实坐在沙发上聊天。前不久,他跟同学组队参加了学校的“绿色建筑”设计大赛,通过重重关卡,终于进入了复赛阶段。程实这学期也有了实践课,总算可以拿手术刀了,虽然是对着标本进行的。 程恳在衣橱里挑来拣去,最终选了一件浅蓝色小熊维尼的修身棉服,一条粉色针织围巾,白色紧身裤,配上妈妈淘汰给她的米色羊皮链条包。临出门,她又想起了什么,打开抽屉,拿出之前串好的那条粉水晶手链戴上了。程恳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程恳站在门口换上白色运动鞋,笑盈盈地跟哥哥们道别,“哥,萧齐哥,我出门了哟!” 萧齐一眼望去,蓝衣少女眉眼含笑,亭亭玉立,如一缕春风轻拂他的眼角,眉梢,还有心尖。他只觉得心头一酸,一时间竟怔怔无语。 “早点回来。”钟芸在厨房里喊。 “知道啦。”程恳应了一声,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萧齐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和程实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 程恳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顾淮笙早已等候在一旁。看到程恳,他眼前一亮,赶紧迎了上去。 “等很久了吗?”程恳柔声问。 顾淮笙摇摇头,“没有,就一小会儿。” 顾淮笙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呢大衣,黑色休闲裤,深棕色马丁靴,好像气质忧郁的王子。 程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你这样穿很好看。”他平日在学校老是一身运动装,大好的气质都被掩盖起来了。 顾淮笙见程恳喜欢自己的装扮,禁不住嘴角含笑,“你也很好看。” 程恳羞涩地低下头,双颊染上片片红晕,“我们去哪儿?” “先逛逛,再去吃东西,怎么样?”顾淮笙提议道。 “好。” 这是程恳第一次单独跟男生逛街,她时不时地四下张望,生怕哪里冒出个熟人。 顾淮笙看她东张西望的紧张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像做贼似的?” “我怕被熟人看见。”程恳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情,就算遇到熟人也没啥关系的。”顾淮笙笑着说。 程恳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大起胆子和他开玩笑,“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顾淮笙立刻辩解道,“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逛街。” 程恳抿着嘴笑,“我开玩笑的啦。” 顾淮笙假装一脸严肃地说,“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 程恳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好吧,下次不会啦!” “你还想有下次啊!”顾淮笙伸手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 程恳呆了一瞬,不争气地脸红了。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很快,程恳被一家卖水晶的小店吸引住了。店老板是一个年轻姑娘,身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和粗线外套,腕上缠绕着一条由好几种不同珠子串成的手链。 程恳绕着柜台转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串黑亮的珠子问,“老板,这个是108颗佛珠的穿法吗?这是什么石头呢?” “是108颗,这是黑曜石。”老板继续解释说,“传说中黑曜石是由少女的眼泪化成的。将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寓意不再哭泣,永远幸福快乐。” “这寓意真好。”顾淮笙看向程恳,微笑着问,“喜欢吗?” 程恳点点头,“很好看。” “怎么卖的?”顾淮笙转头问老板。 “我就问问,不是要买啊。”程恳赶紧说道。 “这一串是样品,不卖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些黑曜石散珠,你可以买回去自己穿。”老板拿出一个匣子。 “我们走吧。”程恳拽拽顾淮笙的胳膊。 顾淮笙不理会她,接过匣子,低下头认真选了起来。程恳无法,只好跟他一起挑选。 两人挑好108颗黑曜石,顾淮笙付了钱。老板拿盒子装起来,附送了程恳几颗隔珠和几根弹力线。程恳把盒子小心地放进包里,笑着跟老板道别。 “阿笙,谢谢你。”程恳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乱买东西了,好吗?” 顾淮笙凝视着她,墨瞳幽深,“心心,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我只愿你永远快乐,没有眼泪。” 程恳以为顾淮笙是个只爱学习的呆子,没想到说起情话来也是毫不含糊。长得帅,有才华,有耐心,会讨人欢心。天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程恳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她偷偷摸了摸手腕上的粉水晶手链,感谢它带给自己的好运。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程恳怕顾淮笙再乱买东西,不敢再对什么表现出特别的兴趣。顾淮笙也没有什么想买的,只要程恳在身边,他就觉得满足了。 昨天有一章没有上传起,非常抱歉。今天重新修改过了,敬请见谅~ 第十三章 最好不相爱 中午了,两个人决定到KFC吃午餐。大周末的,KFC人很多。顾淮笙让程恳去边上占座位,自己排队点餐。程恳望着顾淮笙的背影,想起张瑶的话,在心里默默地组织语言打算跟他好好谈谈。 顾淮笙放下餐盘,在程恳对面坐下。 程恳拿起一根薯条,蘸点番茄酱,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阿笙,你上次说想考Q大。” “嗯。”顾淮笙认真地点点头,“你呢?好好想过了吗?” “我不知道。”程恳表情郁郁的,“你晓得我的成绩……” “心心,和我一起吧,”顾淮笙握住她的手,“理化我会帮你补。” “可是……”程恳还是有些不自信。 “相信我。” 程恳在顾淮笙满脸的期待中轻轻点了下头。顾淮笙如释重负,眉目舒展。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两个人想要长久地在一起,最好是报考同一所大学,实在不行,也得考到同一座城市。只要程恳愿意和他一起努力,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顾淮笙忽然想到什么,莫名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恳咬着吸管问。 “你那时候可真傻。” “?”程恳眼中写满了疑问。 “初中的时候,有天早上。你不记得了吧。” 程恳突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还,还不是都是因为你!” 顾淮笙看她害羞的样子,大笑出声。 顾淮笙笑得狷狂,如黑夜中骤然划过的流萤,一时间亮过天上的皎皎明月。 程恳竟看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噘着嘴,“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当然要在这里记清楚。”顾淮笙指指自己的脑袋。 程恳原本想说其实并不是,出口的却是,“那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不是怕你害羞吗?”顾淮笙继续坏笑着。 “你又来!”程恳拿眼睛瞪她。 顾淮笙想到另一个问题,收起了笑,迟疑一下开口道,“那个,周臻……他也喜欢你吧?” 程恳不禁微微发窘,红着脸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他没有直说,不过上次他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了颗心。” “你怎么想的?”顾淮笙问。 “我不喜欢他,也我没给过他任何回应,我想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我可不可以找个机会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了。”顾淮笙跟周臻是好兄弟,实在不愿因为这件事同他反目。所幸周臻还没对程恳正式表白,早一点告诉他也好,省得他还抱有幻想。顾淮笙有个极隐秘的心思,自从知道程恳也喜欢自己之后,他就对她有了强烈的占有欲,实在不愿她再被别人觊觎。 “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就会知道了。”程恳有些忧心。 “知道就知道,只要不影响学习就没事的。”顾淮笙安慰她说,“再说,周臻也不是大嘴巴,我会嘱咐他的。” “那你好好跟他说。”程恳仍然皱着眉。 顾淮笙笑着说,“乖,别想了。我会处理好的。”他指了指她的唇角,“这里有点东西。” 程恳拿手背蹭了一下,“没有啊。” 顾淮笙指尖轻触她的脸颊,轻轻揩掉上面的番茄酱,放到嘴里吮了一下。 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暧昧,程恳脸“腾”地红了,看似清冷的顾淮笙原来怎么也会有如此肆意张狂的一面。 “你你你。”程恳脸烧红,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顾淮笙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笑得如沐春风。 ****** 周一一早顾淮笙就对周臻说等下一起吃午饭,有事情跟他说。周臻不在意地笑笑,心想他要是不参加文艺表演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好不容易拉来的壮丁,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程恳不知道顾淮笙到底跟周臻说了些什么,只远远地看见周臻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砰”地站起来,撂下筷子转身就走。顾淮笙没动,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吃饭。 体育课上,周臻拿着颗篮球走到顾淮笙面前,要求和他单挑。顾淮笙点头同意了。体育委员李峥站在球场中间,将篮球向空中高高抛起,周臻和顾淮笙同时跳起,周臻手肘用力撇开顾淮笙,猛地将球拍下,左右手交互运球,几个大步来到篮下,纵身一跃,手腕一压,篮球在空中划开一条优美的弧线,应声入网。顾淮笙一个旋身将球接住,快速运球到三分线外,右手单独抡起篮球,侧身奋力将球砸向篮筐,球进了!班上的同学很快围成一圈,绷直神经盯着对战双方,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喝彩。程恳也被张瑶拉到场边,一眼不眨地盯着两人,心里咚咚直跳。场上的两个人你来我往,都憋着一口气要打垮对方。好几次,程恳看见周臻的手肘疾风骤雨般地砸在顾淮笙肩头,顾淮笙都咬着牙承受,面不改色。程恳又紧张又担心,攥紧拳头,手心冒汗,几乎看不下去。 傅子明操着手站在边上说,“这两个人是要决斗吗?” 程恳说不出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她根本不关心谁输谁赢,只要顾淮笙好好的,周臻也好好的。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场上的两个人终于精疲力竭,喘着大气瘫倒在地上。好一会儿之后,周臻拉着顾淮笙站起来,两个人双手交握在一起,相视而笑。周臻抡起拳头捶了一下顾淮笙的胸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好好对她。”顾淮笙点点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程恳很欣赏周臻的个性,开朗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他只稍微沉郁了两天,就待她同以往一样了,也没表现出过多的尴尬。不过,他留在教室里的时间却又变少了,一有空就泡在球场上,倒是引发了更多粉丝的追捧。 程恳和顾淮笙也并没有因为互相表白之后就整天黏在一起,人多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拉开淡淡的距离。虽然顾淮笙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程恳是他的,但想到程恳胆小怕事的性子,也就随她去了。最甜蜜的时光无非是两个人对坐着,一起解开一道难题。每每这个时候,顾淮笙总是忍不住拿指头碰碰程恳白皙纤细的玉手,程恳则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开,看看四下无人,再伸过手轻轻碰触他的指尖。顾淮笙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她呆呆的模样真是可爱。 各位亲,昨天更掉第十三章,已经重新补上了。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见谅。 第十四章 最好不相对 很快,元旦晚会来临了。礼堂里人山人海,每个班都划分到了相应的区域。顾淮笙拉着周臻跟张瑶和程恳坐到了一起。他和徐敏莉的节目靠后,中场时再到后台准备就可以了。 程恳看着顾淮笙仍是一身运动装,纳闷地问,“你不会就穿这个上场吧?” 顾淮笙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晚会开始前,校长发表了简短精致的致辞,向全体师生郑重介绍了坐在第一排的特邀嘉宾,有市教委领导,赞助商代表,还有一位著名的旅美科学家秦淮先生。同学们用热烈的掌声表示出欢迎。 晚会正式拉开帷幕。一中的同学们果然多才多艺,高二二班的小品《非诚勿扰》搞笑又感人,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高一九班的机械舞更是引爆全场,将气氛推向*。顾淮笙趁着礼堂里光线昏暗,悄悄抓过程恳的左手,与她十指交握。两个人眼睛看着台上,嘴角挂起甜蜜又慌乱的笑意。 晚会进行到一半,顾淮笙站起身来,到后台去做准备。徐敏莉等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他。程恳不看她,静静地坐着,时不时低头和张瑶窃窃私语。 报幕员清脆的声音响起,“下一个节目,笙箫合奏《关山月》。表演者,高二五班顾淮笙、徐敏莉。”大幕渐渐拉开,徐敏莉披着长发,一袭红裙,风情万种。顾淮笙身着白色西服套装,挺鼻薄唇,身如修竹,清新俊逸。程恳心砰砰乱跳,只想睁大眼睛,将他看得更清楚些。周围安静下来,悠扬婉转的旋律响起,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如清凉的小溪,缓缓地流淌;又好像塞外的天空,高远空旷。程恳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随着乐曲沉醉其中。乐声消散时,礼堂里的人依然静默着。好一会儿,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接着全场雷动,掌声经久不息。顾淮笙和徐敏莉右手压在胸前鞠躬致意,起身时似无意地朝程恳的方向看了一眼。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双手拍得通红,看得身边的张瑶连连摇头。 顾淮笙和徐敏莉去后台换回之前的衣服,重新回到了五班的位置。班上的同学都凑拢过来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内心的激动。程恳还来不及单独跟顾淮笙说上句话,班主任就过来把他给叫走了。程恳有些失落,闷闷地和张瑶一起往宿舍走。一路上,周围的女生都在谈论顾淮笙,大家都说之前居然没发现高二五班还隐藏着这么一个大帅哥。有低年级的女生更是尖叫着说要追他,旁边有人提醒,你没看出来他和那个徐敏莉是一对吗?两个人在台上亲密无间,深情款款呢。程恳心中酸涩,与张瑶对视一眼,无奈地苦笑。 第二天,程恳问顾淮笙昨晚班主任叫他去干嘛了。 顾淮笙神色一窒,没有立即回答。 程恳挤出一个笑,“老班头不会是在怀疑你和徐敏莉吧?” 顾淮笙赶紧摇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是那个秦淮找我打听些事情。” “秦淮,”程恳想了半天,恍然道,“那个旅美科学家?” 顾淮笙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只一夜,顾淮笙的名字就在青市一中传了个遍,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有人提起他,粉丝的爱慕信雪花般地飘来,都快把他的课桌堆满了。周臻开玩笑说,恭喜你终于取代我,成为新一任校草。顾淮笙也没料到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关注,无奈笑笑,希望程恳不要误会才好啊。 因为担心程恳会被程实带偏,钟芸从小就拿她当淑女培养,让她形成了文静内敛、与世无争的个性。迄今为止,程恳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恐怕就是喜欢上顾淮笙了。可是,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程恳丝毫没有去争取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想逃。围在顾淮笙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多,她却只会埋在书本里,装作视而不见自欺欺人。最后,连张瑶都看不下去了,不止一次地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她说,“你在怕什么,他是你的男朋友,让那些女的都滚!” 一大早,程恳刚到教室就发现课桌上放着一个水晶之恋的果冻,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心心,不要生气了,好吗?” 程恳小心地把果冻放好,看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这才转身面对顾淮笙,压低声音说,“我没有生气呀。” “那你怎么不理我?” “我怕别人看出来。” “怕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嘛。” 程恳听见“女朋友”三个字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年轻的心就是这么容易被打动,几句情话,几声安慰,就可以让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她拿出周末串好的黑曜石手链,原本想用108颗的佛珠穿法,程恳临时改了主意,穿了两条54颗珠子的手链,自己一条,另一条给顾淮笙。 顾淮笙惊喜地接过去,黑亮的珠子戴在白皙的手腕上,煞是好看。 “真好看。”程恳由衷地说。 “谢谢你,心心,我会一直戴着。”顾淮笙一脸的郑重。 转眼临近期末,程恳在顾淮笙的帮助下,理化略有起色。两人约好程恳考进前20名,寒假就一起去郊外玩。没了之前的迷茫彷徨,两个人都定下心加倍努力地学习。 程恳大多数时候还是和张瑶一起吃饭,有时候顾淮笙会拉着周臻和她俩一起。周臻常常笑说,没有比他和张瑶更亮的电灯泡了。 顾淮笙灵机一动,“要不你俩凑合凑合?哎呀,这主意简直完美。” 周臻和张瑶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哼出声,“她,他,算了吧。” 程恳在一旁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周臻放下筷子,“不过徐敏莉倒是问过我几次,她好像是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顾淮笙不在意地说。 程恳心想,怪不得徐敏莉最近看她的眼神恨不得要剜她的肉似的。 第十五章 最好不相误 周末,程恳把存折和集钱罐都翻了出来,里面是她的压岁钱,还有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她仔仔细细数了两遍,1000多点,买部手机有点勉强啊。她想了想,跑到程实的房间翻了个遍,可惜半毛钱也没找到。程实这家伙,把钱都藏起来了还是花光了? 萧齐到的时候,程恳正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清点一把旧旧的零钞。 “哟,这是在干嘛呀,小富婆?” “你来啦!”程恳潦草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抬起头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萧齐哥,你支援我一下嘛。” “支援是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拿这么多钱干什么。”萧齐笑着说。 “我想买部手机。”程恳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买手机?你们宿舍不是有电话吗?”萧齐疑惑道。 “这不是马上要放寒假了吗?没手机不方便跟大家联络。再说,我很多同学都有手机了。”程恳急切地说。 萧齐凑到程恳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是跟大家联络,还是跟某个特定的人联络啊?” 程恳手一抖,零钱掉了一地,“当,当,当然是跟大家啊。”她结结巴巴地说。 萧齐在程恳对面坐下来,板着脸问,“心心,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了?” 程恳吓一跳,想要立刻跳起来反驳他。可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不敢吭声,默默低下了头。 萧齐以为程恳至少会辩解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默认了。一股怒气从心中腾起,他真想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不要如此轻浮。 程恳见萧齐半天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会告诉我爸妈吧?” 萧齐看她怯怯的样子,满腔怒火化作惆怅,长叹一声,“你啊!” “我保证不会耽搁学习,真的。”程恳赶紧举手表态。 “是个什么样的男孩?”萧齐淡淡地问。 “我的同班同学,学习特别好。”程恳的嘴角不直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萧齐在心里骂了一声骗子,竟敢拐跑他带大的人。嘴上还是忍不住嘱咐程恳,“我也不多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要有分寸。” 程恳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知道。” “那个,你想买什么样的手机?”萧齐问。 “诺基亚3310,他们好多人都用这个。” “明天回学校前,我带你去挑一部吧。”萧齐想了想说。 “萧齐哥,你是我的亲哥啊!”程恳高兴得跳起来,抓着萧齐的肩膀晃来晃去。 可我并不想当你的亲哥,萧齐在心里说。 大街上,萧齐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气定神闲。程恳跟在后面,感觉有些异样,这好像是她长大以后第一次单独跟萧齐出来。遇到程恳爱吃的小吃,萧齐会停下来买上一些,递给程恳。一路下来,程恳已经被他喂了个半饱。 到了数码城,萧齐让老板把手机拿过来,程恳小心地接过,翻来翻去地看,爱不释手。 “就这台了吗?”萧齐轻声问她。 “嗯!”程恳点点头。 “那选个号码吧。这个怎么样,135XXXXXXXX?看着还不错。”萧齐指着号码板上的一串数字。 “好是好,不过我可不可以选个136的?”程恳犹豫了一下说。顾淮笙的手机是136的,如果可能,她还想选个离他更近一点的号码。 “你看,136没好号了。再说,我也用135啊。”萧齐不理他,让老板把卡拿过来,拆开手机装了进去。他开了机,熟练地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回头对程恳说,“喏,我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你可以拨快捷键1。” 程恳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萧齐去了柜台结账。程恳把包装盒装进包里,拿着手机欢喜地按来按去。萧齐走过来,递给她一叠纸币,“这些你留着吧。” “你什么意思啊?”程恳不接。 “我这学期做兼职赚了点钱,这些你留着自己零花。”萧齐拉开她的包,把钱塞进包里。 “不行。我妈会揍我的。”程恳想要拨开他的手。 萧齐抓紧她的手,“听话。” 程恳的手小巧纤细,柔若无骨,萧齐的心跳乱了一拍,他立刻放开了手,长出一口气。 程恳毫无察觉,仍在为塞进包里的钱纠结。最终,程恳留下了200块,将其余的还给了萧齐。之后,萧齐送程恳到学校门口,微笑着跟她道别。 ****** 程恳回到宿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手机说明书。从钱包里拿出记着顾淮笙号码的纸条,仔仔细细地存进手机里,输入联系人,阿笙。程恳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无声地笑了。 “你好,我是程恳,这是我的手机号。”她给他发了条短信,怕被别人看见,故意用了客气疏离的语气。 “你买手机啦?”顾淮笙很快回了过来。 “嗯。下午去买的。” “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发短信了,真好。” “嗯。你把我的号码存上吧。” “已经存上了。” “那一会儿教室见。” “好。” 一中高中部采取全寄宿制,高一高二每周五下午放假,周日到校上晚自习。高三每个月只休息一天,周六回家,周日到校。 程恳抱着书本来到教室的时候,徐敏莉正坐在周臻的位置上,低着头小声地跟顾淮笙说着话。张瑶看见她,大声招呼说,“程恳,你来啦。” 顾淮笙立刻抬起头来,冲教室门口的程恳笑了笑。程恳脸有点僵,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徐敏莉站起来,冷冷地看了程恳一眼,走回自己的座位。 程恳坐下来,轻声问张瑶,“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忘记带数学作业回家了,只好早点来赶作业。” 程恳看她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笑着说,“你就是个小迷糊。” “对了,我刚在楼上看到萧齐了,他送你来的?”张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嗯,他带我去买手机的。物理作业给我看看。” 张瑶把一张物理试卷递了过来,“你哥呢?” “他这周没回家。”程恳拿出自己的卷子和张瑶对答案。 “萧齐简直比你亲哥还好!”张瑶感叹道。 程恳看着试卷,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顾淮笙在后面把她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高二的教室就在二楼,他刚才也看到了萧齐,那个高大英俊的男生临走前还摸了摸程恳的头,显然跟她十分熟稔。顾淮笙想问问程恳萧齐到底是谁,又觉得没有必要。 第十六章 最好不相许 晚自习课间,张瑶去了洗手间,程恳走出教室,趴在走廊上看风景。徐敏莉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空气中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敌意,程恳浑身不舒服。她转过身,准备往教室走。 “程恳,”徐敏莉叫住她,“我们谈谈。” 程恳脚下一顿,淡淡地说,“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好谈的吧。” “我知道你也喜欢顾淮笙,敢不敢和我公平竞争?” 程恳转过头,直视徐敏莉的眼睛,“我并不想和你争。一切决定权全在他,如果他愿意和你在一起,我无话可说。” “你说的?”徐敏莉眼里的轻视一闪而过。 “我说的!”程恳坚定地说。 “你知道我的座右铭是什么吗?” 程恳没接话,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徐敏莉微微昂着头,神色倨傲道,“谁笑到最后,谁笑到最美。” 要是张瑶这时候在,肯定会有一箩筐的话能将徐敏莉怼回去。可是程恳实在是不擅长用言语压制别人,此时也只能拼了命维持着一个自以为淡定自如的笑。 张瑶从洗手间钻出来,看见走廊上的两个人,一个剑拔弩张,一个销兵洗甲。 “刚才徐敏莉跟你说什么?” 程恳看着天际边漆黑的起伏的连山,好半天才说,“她要跟我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张瑶嗤笑一声,“她凭什么?长得美?” “别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吧。”程恳转身要走。 张瑶扯扯她的衣袖,“哎,您不惦记,可架不住别人惦记啊。抓紧啦。” 程恳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扯下张便签给顾淮笙写了张纸条,“阿笙,等下一起走吧。” 顾淮笙回了一个“好”。 青市的冬天不算特别冷,雾多雪少,早晚都是蒙蒙胧胧的。晚自习后,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程恳和顾淮笙走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将身影隐匿在迷蒙的雾色里。顾淮笙见程恳冷得直哆嗦,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到她的脖子上。灰色的羊绒围巾暖暖的,隐约带着一股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程恳鼓起勇气拉起顾淮笙的手,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看他一眼,温柔缱绻的目光像一把刷子,轻轻撩过顾淮笙的心尖儿。 顾淮笙握紧她的手,目光炽烈而专注,“心心,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我也喜欢你。”程恳低垂着眉睫,有些不好意思。 顾淮笙心跳加剧,一把搂过她,俯下头在她额上印了一个灼热的吻。程恳闭上眼,双颊酡红,长长的睫毛急速地颤动着。良久,顾淮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额头。 “阿笙,”程恳想起徐敏莉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惆怅,“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比我好看比我优秀的。如果你不再喜欢我,一定要早一点……” 顾淮笙伸出食指压住她微微颤抖的粉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心心,不要妄自菲薄。你不知道,能够得到你的垂青,我有多欢喜。你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我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和你在一起。相信我,我会一直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程恳心里暖烘烘的,好像喝了酒一般,幸福得快要醉过去了。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顾淮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顾淮笙错愕了一瞬,开心地抓过程恳的小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期末考试结束,四个人都发挥出色,分别位列第一,第二,第七,十八。班主任乐开了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他们,称周臻和顾淮笙起到了绝对的带头作用。张瑶暗自腹诽,还不如说爱情的力量最伟大。 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全班都喜气洋洋的,只有程恳苦着个脸,想到要跟顾淮笙分开二十多天,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顾淮笙看她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写纸条给她说每天都会给她发短信,她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张瑶在旁边偷看了一眼他俩的对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瑶瑶,寒假出去玩吧?”程恳碰了碰张瑶。 “去哪儿玩?” “找个农家乐,打牌、烧烤。” 张瑶想都没想说,“可以啊!” “那就说定啦!” “哎呀,”张瑶突然意识到什么,郁闷道,“我岂不是又要当电灯泡了!” “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去,我妈打死也不会让我出门的。就行行好吧。”程恳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哎,真是受不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呢!”张瑶假装叹了口气。 “你最好啦。”程恳一脸谄媚地笑着。她回过头,冲顾淮笙眨眨眼,无声地说“搞定”。顾淮笙见她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按捺不住想要摸一摸她的冲动。 ****** 原本大学放假更早,但程实被导师推荐去了红桥医院观摩实习,要过年才能回来。于是,钟芸就将自己的一腔爱子之心全都放在了程恳身上。嘘寒问暖,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好吃的。更要命的是,她就像个监控器,时不时地把镜头对准程恳。每当程恳想要拿出手机跟顾淮笙聊上几句,钟芸就那么好巧不巧地出现了。程恳无法,只能等到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发短信。这就导致了她虽然每天早上睡到八九点钟才起床,却还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钟芸心疼极了,叫她晚上别再用功了,还说要给她加餐。程恳简直欲哭无泪。 正当程恳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抱怨猛增的体重时,萧齐从天而降,把她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萧齐跟程恳约好每天上午到她家帮她补习物理和化学。有萧齐看着程恳,钟芸放了心,安安心心地上班去了。 大部分时间,程恳都在认真听萧齐讲题,完成他规定的作业。偶尔的,她也会开开小差,跟顾淮笙发发短信。其实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你在干嘛,吃饭了吗,想不想我,今天做了些什么……但他俩偏偏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萧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女生怎么这么无聊啊。” “怪不得你是个万年光棍。”程恳白了他一眼。 “谁说的,只要哥愿意,随时可以找一打。”萧齐不屑道。 “那你现在就去找个给我看看?” “去就去。”萧齐站起来作势要走,又立马折身回来,“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早恋还有理了啊!信不信我告诉你妈!” 程恳立刻软了下来,低头求饶道,“哥,我错了。” 有一次,萧齐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程恳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双目紧闭,丹唇微启,白皙的脸蛋上染着两团红晕。萧齐仿佛受了蛊惑,低下头在那两片近在眼前的粉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心中鼓点乱敲。感觉到趴着的人动了一下,萧齐吓得猛地弹开,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后来发现可能是错觉,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萧齐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程恳,眼角眉梢,最后流连在她唇上。那鬼使神差的一吻让他每每一想到就心旌神摇,恍如隔日。程恳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和萧齐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察觉到萧齐在下意识地远离她,与她拉开若有似无的距离。 第十七章 最好不相依 程恳跟顾淮笙和另外几个同学敲定好去郊外的时间,向萧齐请假。 “萧齐哥,先请个假啊,明天我要跟同学出去玩。” “跟谁?去哪儿玩?”萧齐凌厉地眼神扫了她一眼。 “班上的几个同学,他们定了个农家乐,去玩儿一天,晚上回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恳一见到萧齐的眼神就控制不住什么都对他说。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妈同意了?”萧齐不动声色地问。 “男的女的都有。她答应了。”程恳声音越来越小。 “你肯定没对她说实话吧?” “我说了……”程恳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孩子。 好一会儿之后,萧齐淡淡地说,“去吧。注意安全。” 程恳轻轻“噢”了一声,得了他的首肯,却不敢表现得太过雀跃。 第二天一大早,程恳就跟父母告别,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刚出门,程恳就傻了眼。萧齐一身运动装,背着个包,一脸悠闲地站在门口。 程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颤抖着手指,指着他的背包问,“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萧齐笑得云淡风轻,“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去玩,可以吧?” 程恳没说话,在心里哀嚎,不可以啊。 萧齐见她一脸的不情愿,叹了口气,“哎,看来我平时都白疼你了,想跟你一起出去玩会儿都不愿意啊。” “没有不愿意。”程恳无奈道。 “那就走吧。”萧齐笑着去拉她的胳膊。 “等等,我先给他们发个短信说一声吧。”程恳去摸手机。 “哎呀,等下到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你们约好在哪里碰面的?”萧齐拖起她就走。 程恳有种想一巴掌拍死他或者自己的冲动。 张瑶见到萧齐,将程恳拉到一边,压低嗓子问,“他怎么来了?” 程恳心内郁结,皱着眉头说,“他说无聊,要跟我们一起玩。” “天,带着这么大一颗电灯泡,你怎么跟顾淮笙单独待在一块儿啊。” 程恳想死的想都有了,“我也不想啊。他突然出现,我都没有机会提前跟顾淮笙说一声。” “完了,完了。”张瑶连连摇头,突然转念道,“我说,萧齐该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啊?” “胡说什么呢?他是我哥!”程恳立刻打断她。 一会儿,人到齐了。顾淮笙看见萧齐,也吃了一惊,用目光无声地询问程恳。 程恳清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跟大家介绍,“这是我哥,萧齐,在青大念大二。今天正好有空,就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同学几个微笑着跟萧齐打过招呼,排着队上了公交车。程恳原本想跟顾淮笙坐到一起,萧齐叫了她一声,拍拍身边的空座。程恳无奈地看了顾淮笙一眼,走到萧齐身边坐下。周臻跟顾淮笙,张瑶跟刘玲两两一起坐到了后面,傅子明单独坐一边。 车子开动了。 萧齐问程恳,“哪一个?” “什么?” “别装傻。” 程恳只得偷偷指指顾淮笙。 萧齐回头平静地与顾淮笙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程恳忐忑不安地问,“怎么样?” “就那样。”萧齐不咸不淡地说。 程恳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要你管。 另一边,周臻问,“这是什么情况?” 顾淮笙手心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的对程恳不怀好意?”周臻碰碰他的胳膊。 顾淮笙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到了目的地,大家放下行李,四下参观了起来。这个农家乐院子不大,因为是冬天,也没有太多的鲜花绿叶。所幸院子前面有个很大的池塘,上面停着一艘小船。老板和气地跟他们说,可以划划船,钓钓鱼。 一行人很快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跳到船上,争相划了起来。 船到了池塘中央,张瑶提议道,“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吧。” “好啊,好啊。”刘玲拍手响应。 “先定个规则。”周臻想了想,笑得有些诡异,“这样吧,每人出五道题,剩下的人抢答,答对继续下一题,答错可以继续抢。对得最多的人等下烧烤不用做事,只需要吃就可以了。错得最多的人就绕着院子跑一圈,边跑边喊自己是猪。同意的举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举起了手。 “好。我先出道题,”张瑶眼珠转了一转,“哪个月有28天?” “二月啊。”傅子明抢得很快。 “错,是每个月。”周臻接下。 “周臻是正确答案。”张瑶笑起来,傅子明郁闷地瞪了她一眼。 “下一题,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这是做什么?” “做梦。”程恳和顾淮笙一起说。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相视而笑。 “答对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俩就像会一起做梦一样。”张瑶调侃说。 两个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他人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萧齐淡淡地看了顾淮笙一眼,没有笑。 “好了好了,下一题,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猜三个字?”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正确答案。 “两头牛。”萧齐慢慢地说道。 “厉害。果然是比我们多吃几年盐哦。” 萧齐原本有些欣欣然,可瞬间就被张瑶的最后一句话扑灭了。 程恳看到萧齐气结的样子,憋笑憋得脸色发青。 这样过了好几轮,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得分不相上下。 最后轮到萧齐出题,“下雪天,小明开了暖气,关上门窗,为什么还感到很冷?” “他在门外。”周臻答道。 “森林中有十只鸟,开枪打死一只,为什么其它九只不飞走?” “因为是鸵鸟。”顾淮笙飞快地说出答案。 “一只蚂蚁居然从四川爬到了东京,可能吗?” “可能,蚂蚁在地图上。”顾淮笙说。 “可乘30人的船,才装了10人后就沉进了水里?”萧齐越问越快。 “潜水艇。”顾淮笙越答越快。 “如果你想美梦成真首先要做什么?” “醒来。”顾淮笙说出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两个人剑拔弩张,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程恳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最后,萧齐点点头,换上笑脸,“都答对了。很厉害。”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周臻笑起来,“所以今天的冠军是淮笙啰。至于成绩最差的是谁呢,刘玲,你看看记录啊。” “傅……” “饶命啊。”傅子明不等刘玲说完,赶紧告饶。 “不行。规则早就定好了,说话要算话。”张瑶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家都笑起来。 顾淮笙说,“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特权让出来?” “当然可以啊。”张瑶冲程恳眨眨眼。 “那给程恳吧。” “哟呵。”傅子明吹了声口哨。 程恳冲顾淮笙甜甜地笑,有道目光像刀子一样的从她脸上刮过,她赶紧掩住笑,无奈地望望天,萧齐啊萧齐,你是我妈派来的卧底吧。 第十八章 最好不相遇 大家下了船,支起烧烤架,生火的生火,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忙得热火朝天。萧齐熟知程恳的口味,特意挑出一些她爱吃的,单独刷上佐料。顾淮笙在旁边看着,默默地记在心里。程恳从小到大几乎没进过厨房,这会儿帮不上忙,只好拿抹布一遍一遍地把桌子擦得锃亮,再洗干净碗筷一一摆放好。 顾淮笙趁大家没注意,拉起程恳溜进老板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关上门,反锁上。 “想我吗?”顾淮笙抓起她的手,有些迫切地问。 “想。”程恳脸泛红潮,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 顾淮笙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压低头抵在了她仰起的额头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顾淮笙呼吸变得灼热,慢慢地,他俯身含住了她娇嫩的唇瓣。程恳浑身一颤,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顾淮笙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吮吸着她,一遍一遍地用舌尖描摹她的唇。好一会儿,才用舌尖温柔地撬开她的唇齿,探入口中,与她的嫩舌纠缠在一起。程恳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她软绵绵地倚靠在顾淮笙身上,嘴里情不自禁的发出诱人的嘤咛。良久,顾淮笙才按捺住身体强烈的渴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两个人靠坐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 “萧齐怎么来了?”顾淮笙问。 “我跟你说过,他这阵子在帮我补课。我本来都跟他请好假了,谁知他突然说要一起过来,我也不好拒绝。”程恳轻声解释道。 顾淮笙说,“没事,人多更好玩。” “你没生气吧?” “傻瓜,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顾淮笙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目光在她的粉唇上流连。 程恳看出他的心思,赶紧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我们在里面待这么久了,还是先出去吧。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顾淮笙点点头,两个人站起来,相互整理了一下衣角,平复心绪,开门走了出去。 萧齐老早就发现那两个人一起失踪了,可是又不好立刻去寻,只得耐住性子,翻烤一些程恳爱吃的食物。一个转身,萧齐正好看到程恳和顾淮笙从房间里出来,那黏黏腻腻的样子让他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怒火。仔细看去,程恳面色潮红,嘴角还有些红肿,萧齐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像要爆裂开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拳头微微颤抖,骨节发白,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将顾淮笙狠揍一顿的冲动。 顾淮笙让程恳坐在桌边等着,自己走过去帮忙。 萧齐把烤好的食物装盘,端到桌上,拿起一串豆干,递给程恳,“喏。” 程恳笑着接过,甜甜地道了声谢。 萧齐怒气难消,俯下身,狠狠地戳了戳程恳的头,“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儿吗?” 程恳心一颤,脸色发白,低下头,盯着手上的豆干不发一言。 萧齐见她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一横,抓起她的手,“走,跟我回去。” 程恳挣开他的手,“我不走。” “你走不走!”萧齐血气翻涌,直忍得肝儿都疼了。 “不。”程恳咬牙说。 两个人僵持着,其他人看到情形不对,纷纷走过来。 “怎么了,心心?”顾淮笙关切地问。 “心心是你叫的吗?!”萧齐吼了他一句,拳头捏得咯咯响。 程恳“嚯”地站起来,护在顾淮笙身前,“是我让他这样叫的!” “你!”萧齐举起手,很想一个巴掌扇过去,“你回不回去!” “不回!”程恳瞪着眼睛倔强地与他对视,“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齐气结,一抬手,将桌上盛着食物的盘子“哗”地掀翻在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恳僵直地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淮笙拥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轻声问,“怎么吵起来了?” 程恳没有回答,抹了下眼睛,冲着众人说,“我们继续吧,别管他了。” 张瑶招呼几个男生,“都烤得差不多了,大家装盘端过来,开吃吧。” “等等,”周臻对着傅子明阴险地一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傅子明,你说是不是?” “不会吧,”傅子明仰天长叹,捶胸顿足道,“你丫还记着呢!” “忘记啥也不能忘记这个呀,赶紧滴,上吧。” “去吧去吧。”张瑶欢快地拍起手来。 “我最最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可不可以换一个惩罚方式啊?”傅子明只差跪地求饶了。 “那就这样吧。”周臻狡黠一笑,抓起地上的一块木炭,趁傅子明还没反应过来,猛地往他脸上涂抹了几下。大家笑作一团,程恳也破涕为笑,一扫阴霾。 吃过午饭,顾淮笙带程恳到附近走走。没了萧齐的监视,两个人原本应该是轻松愉悦的。可一想到萧齐暴怒的样子,程恳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顾淮笙见程恳面有不豫,拉起她的手与她面对面站着,温柔地问,“在想什么呢?” 程恳眉间添了一缕愁绪,“萧齐肯定被我气坏了。” 顾淮笙想了想,说,“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他不放心让你跟我在一起。” “你已经很好了,阿笙。”程恳把头靠顾淮笙的胸膛,“好到我都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顾淮笙箍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毛绒绒的头顶,“傻瓜,你值得更好的!” 两个人找到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程恳手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我是跟着我哥和萧齐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很照顾我,把我当亲妹妹一样。” “很羡慕你,有两个哥哥。”顾淮笙静静地眺望远方。乡下的天很蓝,远处连绵的山,树叶黄了,为大山披上一身金装。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程恳转过脸,看着顾淮笙,“阿笙,你是家里的独子吧?” 顾淮笙很久没有说话,就在程恳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沉沉地开了口,“你相信吗?我没有爸爸。”语气里透着心酸,更多的却是嘲讽。 程恳心一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第十九章 偏偏相知相见 在程恳温柔地安抚中,那些埋葬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倾泻口。 “我妈妈叫顾茹,很温柔,很漂亮,有着跟你一样温暖人心的笑容。曾经,妈妈一度是外公外婆的骄傲,青市的高考状元,Q大物理系的高材生。” 顾淮笙问程恳,“知道我为什么想考Q大吗?” “因为你妈妈……” 顾淮笙摇摇头,眼里浮起深深的恨意,“因为那个人,我要找到那个人!” “……” “我外公顾知和是青大数学系教授,妈妈大学毕业前夕,外公跟学校说好,让她回青大参加面试,顺利的话,就可以到青大任教。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只告诉外公已经在北京找好了工作,要留在那里。” “后来呢?” “没过多久,妈妈却突然回来了,大着个肚子,一进门就立刻跪在地上,求外公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却绝口不提在北京发生的事情。外公气得差点晕倒,拉起妈妈就要上医院,谁知她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幸好被刚回家的舅舅夺了下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程恳心疼地看着顾淮笙,眼泪止不住地流。 “终于,外公在乡下给妈妈找了个代课老师的工作,把我们暂时安顿了下来。那个年代,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也不知道究竟遭受了多少白眼和风言风语,可妈妈好像从未表现出委屈难过的样子。我小时候不懂事,老是追着她问爸爸是谁,爸爸在哪里。每一次,妈妈都会微笑着回答我说,小笙啊,爸爸去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接我们的。” “我就一年一年的等啊,春来了秋去了。我渐渐长大,也终于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妈妈却依然没有忘记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看一些旧事物,一边看一边流泪。八岁那年,妈妈把我放在外公家里,跟学校请了假出了趟远门。一个星期后,她回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她抱着我,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第二天我醒过来,”顾淮笙哽咽得说不下去,“我醒过来,妈妈静静地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割破了左手上的大动脉。” 顾淮笙咬着牙,攥紧拳头,泪水涌出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落。 “阿笙,”程恳抱紧他,眼泪簌簌落下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顾淮笙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是那么不懂事,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妈妈就不会死。都怪我,是我没有留住她,是我害死了她。” “阿笙,不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孩子,你也是无辜的。”程恳将他搂得更紧了。 “所以,我恨那个人,恨那个不知身在何方,把我带到人世又毫不留情地抛弃的人!我恨他!如果让我找到他,我一定要,我一定要……”顾淮笙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悲怆地呜咽。 “我会陪着你,陪你考Q大,陪你去北京,陪你把那个人找出来,让他还你和你妈妈一个公道。”程恳托起顾淮笙的脸,颤抖着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顾淮笙浑身一震,用力地回吻她,咸咸的泪水滑落到唇角,又苦又涩。 天地都静了下来,只有山间的风呜咽着。两个人紧紧地倚靠在一起,默默无语。 ****** 就在程恳为顾淮笙的悲惨身世伤心落泪,心疼不已的时候,萧齐也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中,他怎么都不愿承认那个一脸忧郁的顾淮笙可以给程恳幸福。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这么给他夺了去,或许有天还会为了他遍体鳞伤,萧齐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砸了一拳,痛得直不起腰来。 整个下午,萧齐都魂不守舍地站在窗口,直到看见程恳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跟马路对面的顾淮笙挥手告别,一颗心才落了地。 程恳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爸妈还没下班。她刚准备关门,萧齐就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争吵过的余韵尚在,先开口就是认输。 最终,萧齐憋不住了,冷着声音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回来的路上,张瑶已经劝过程恳,让她和萧齐好好谈谈,不要把矛盾扩大,否则父母知道了就不好收场了。 程恳走到萧齐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萧齐哥,我知道今天的事你是为了我好。可我17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有分寸。所以你以后就别再管着我了,好吗?” 萧齐见程恳走向自己,心里升起了几分欢喜。可她说的什么话,她是要让自己滚远些,别再参与她的人生吗?萧齐不能这么做,也根本做不到。原本他就跟程实一样,把她当作最珍爱的妹妹,想要一直守着她,看着她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现在的他想得更多更远,为她搭一座温室,等着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和她一起分享最美好的人生。可她竟然先喜欢上了旁的人,把他丢到一边,将那些他们曾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弃如敝履。 萧齐说不出的难过和悲凉,只怔怔地望着程恳,望着这个已经变得分外陌生的程恳。 程恳壮着胆子说了上面的话,心里不是不胆怯的。见萧齐用无比哀伤的眼神望着自己,程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虚地叫他,“萧齐哥?” 萧齐从前听程恳叫了那么多次“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刺耳。她早已给自己的身份位置下好定义,他这辈子就只能是他哥,排在程实后面,远远地看着她。 萧齐心里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如果那个顾淮笙是用吻引诱了她,那么他是否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让她迷上自己。他心里有点乱,还没彻底想清楚,身体却早上一步将刚才的念头付诸了行动。 晚上,程恳静静地躺在床上。多么兵荒马乱的一天啊,那么多事,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全都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包裹着,久久难以入睡。 这沉重的一天,因为萧齐那霸道蛮狠,极具侵略性的一吻,不可遏制地奔向了*。程恳吓得忘了反抗,像只木偶般傻傻地站着,任眼泪无声地流。 “哥哥。”她在呼吸相交的间隙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萧齐浑身一震,仿佛从梦中骤然惊醒,怔怔地看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程恳,眼中的迷乱还未消散干净。好半晌,他伸手轻轻揩去程恳倾泻不止的眼泪。 “我不会道歉。心心,喜欢你,并不是错。”萧齐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第二十章 偏偏相伴相惜 一连好几天,萧齐都没再过来给程恳补课。 钟芸觉得有点奇怪,“心心,小齐最近怎么不来了?你的功课都已经复习好了?” “他有事。”程恳早就想好了托词。她之前也担心再见到萧齐,自己要拿怎样一副面孔去面对他,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他像往常一样相处,还是冷着脸与远远地他拉开距离。程恳为此纠结了好几天,最后才发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根本没有再出现。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惆怅,只能自我安慰说,再见也只会平添尴尬,还是不见的好。 转眼春节就快到了,程实从医院实习回来。好久没见到儿子的钟芸,理所当然地把一腔热情转移到了程实身上。原本还觉得束手束脚没有自由的程恳发现突然之间竟没人再管着自己了,不由得心生失落。 爸妈上班去了,程实躲在房间里打游戏,家里安静得可怕。程恳拿出手机给顾淮笙发了条短信“在干什么”,等了半天没有回复。她万般无聊地看了会儿电视,决定还是继续写寒假作业吧。以往这个时候,萧齐早就过来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耐着性子给她讲题,实在急了,也只拿笔轻轻敲敲她的脑袋,叫她小笨蛋。间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时候的趣事,学校里的见闻,从不冷场。要是饿了,萧齐也会钻进厨房煮碗泡面,两个人埋在一个碗里大口朵颐。这样的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程恳落寞地想。她一直把他归位于同程实一样的身份,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享有他的宠溺。她以为他也是一样的。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有了别样的心思,她何曾见过那样炙烈又哀伤的眼神啊。有那么一刻,程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也许只需轻轻向前跨出一步,她就可以把他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理所当然地拥有他的宠爱。荒谬!程恳立刻停住了这自私的妄想,她已经有了想爱且正在爱着的人,怎么可以因为不愿失去萧齐而卑鄙地给予他无望的希冀。虽然她万般不愿,但如果她和萧齐的关系只能是相爱或者远离,她的选择也只能是后者。 秀秀跟父母回青市过年,两人很早就在电话里约好在外婆家碰头。乍一见到程恳,秀秀就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盯着程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拖起她的手说,“丫头,半年不见,你的变化倒挺大的。” “哪有啊。”程恳噘着嘴撒娇道。 “说吧,是不是谈恋爱了?”秀秀单刀直入。 程恳看了一眼边上搓麻将的大人们,瞪圆眼睛看着秀秀,压低嗓音说,“你就不能小点儿声!” 秀秀好奇心被勾起,拉着程恳进了书房,“到底怎么回事?” 程恳也就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她和顾淮笙的事跟秀秀讲了一遍。 秀秀有些吃惊,听程恳的意思,两个害羞内敛的人,居然以这么激烈又理智的方式走到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看到程恳提起顾淮笙时满脸掩饰不住的崇拜和欣赏,秀秀有些为自己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妹妹担心。追着一个人跑会有多累,她自己就深有体会,只能祈祷那个顾淮笙真如程恳说的那样,对她抱着十二万分的真心。 秀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拍拍程恳的肩膀,说,“心心,人生的路很长,以后会发生我们都无法预料。如果能够用真心换得真心,是再好不过的。倘若不能,我们能做的,就是对自己好一点,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程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气氛过于凝重,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亮出右腕上的那串黑曜石手链,得意地晃晃,“姐,你看。” 果然,秀秀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手链上,她拉过程恳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是黑曜石啊。” “对呀。我认识一个卖水晶的漂亮姐姐,没准你俩会很合拍哟。” “真的吗?在哪儿?带我去,带我去。”秀秀雀跃起来。 “等吃过午饭咱俩出去逛逛吧。”程恳想了想说。 “好啊,好啊。” 程恳没料错,她俩果真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志趣相投,惺惺相惜。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已经把对方姓谁名啥,家住何方,生平背景,人生经历摸了个一清二楚。程恳在旁边看着秀秀和庄清打得火热,只能望洋兴叹,自叹弗如。她从小胆子就不大,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张瑶一个好友。若没有张瑶的热情开朗,长袖善舞,她恐怕要一直做个孤家寡人了。 庄清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到外面打工赚了些钱就回来开了这家水晶店。因为她本人并不逢迎,卖的水晶又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所以客户群很少,生意不好不坏,勉强够维持生计。 秀秀和庄清聊了好久,从水晶种类,手链编法,到十二星座的幸运水晶及佩戴方法,这两个人的共同话题简直不能更多了。直到天黑,两人各自留了联系方式,才依依不舍地跟对方告别。临走前,秀秀一再嘱咐庄清要她多照顾程恳一些,庄清欣然答应了。 程恳在庄清店里的时候给顾淮笙打电话。自那天从农家乐回来,两人已经快十天没有见面了。他好像总是很忙,短信也回得少。 第一次拨过去,顾淮笙没有接。程恳以为他没听见,又拨了过去,对方终于接起来了。 “你好。”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找下阿……顾淮笙。我是他同学。”程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笙感冒了,这会儿吃了药睡着了。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过来吧。” “噢,好。那个,他感冒不严重吧?” “问题不大。有些咳嗽,低烧。” “噢,知道了。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再见。” “再见。” 秀秀见程恳看着手机发愁,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顾淮笙好像生病了。”程恳咬咬唇,一脸忧色。 “严重吗?” “说还好。” “那就别担心了。” “可是……”程恳及时住了口。每次自己感冒发烧,妈妈都会煮一碗姜糖水让自己喝了出汗,还会一遍一遍地拿湿毛巾盖在额头帮自己退烧。阿笙的妈妈已经不在了,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他吗?难过的时候有人安慰他吗?程恳光想想都觉得好心疼,却又束手无策。 第二十一章 偏偏相误相许 晚上,顾淮笙的电话拨了过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点小感冒,下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 “下午接电话的是?” “我舅舅,我平时住他家里。” “噢。那个,后天除夕了。” “是啊。” “你在哪儿过?” “跟外公和舅舅他们一起吧。你呢?” “就在家里。”程恳想说我想跟你一起跨年,可最终没有说出口。 “想我吗?” “嗯。想。” “我也好想你。” “我妈妈过来了,先这样,拜拜。” “拜拜。”顾淮笙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前几天,外公顾知和突然打电话叫他过去一趟。一进门,就看见秦淮端坐在沙发中间,紧张焦灼地盯着门口。 顾淮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轻声问过来开门的外婆刘玉芬,“外婆,外公呢?” 外婆擦擦眼角的泪水,“在书房,你赶紧过去吧。” 顾淮笙换上拖鞋,径直走向书房。 才几天不见,顾知和双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他戴着老花眼镜,微颤着双手翻看一本发黄的相簿。顾淮笙知道,那里面都是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拍过的照片。 “外公。”顾淮笙喉咙发堵,声音有些哽咽。 “小笙,”顾知和抬起头,指着书桌旁的椅子说,“坐吧。” 顾淮笙沉默地坐着,窗外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妈妈在乡下代课的那几年,他也常常和那里的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 顾知和摘下眼镜,静静地凝视着顾淮笙,语带沉重地说道,“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妈妈。” 顾淮笙挤出一丝笑,想要给外公一些安慰。可他不知道,在顾知和眼里,那一丝笑竟比哭还要令人难过。 此时的顾知和已经平静下来。当那个人一早叩开他家的门,说明来意的时候,顾知和只觉得血气上涌,怒不可歇。他一把掀翻了妻子刚沏的龙井,冲着秦淮吼道,“你给我滚!” 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道貌岸然无耻之极的伪君子,让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过上如此悲惨的人生,最后还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他现在手里有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崩了他。然而,在一手毁掉别人的人生之后,这个人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找到她的家人,觍着脸说自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有那么一瞬间,顾知和只想冲过去,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一想到顾茹拼了命为他留住血脉,到死都还维护着他,顾知和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且,那个伪君子有一句话是对的,淮笙他已经长大了,有权知道一切,有权自己做选择。 “孩子,”顾知和艰难地开口,“你这么聪明,想必一定猜到了吧?” 顾淮笙沉默地望着窗外,眼里透着冷意。好半晌,他淡淡地开口道,“外公,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那个人,我不会认。” 顾知和长叹一声,走到顾淮笙的跟前,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顾淮笙把脸埋在外公胸前,生生将盈满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 顾知和带着顾淮笙回到客厅。秦淮看到爷孙俩过来,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有些无措地放在身侧。 “秦先生,你有什么要对小笙说的,就在这儿说吧。”顾知和冷然道。 “小笙。”秦淮迟疑了一下,走近顾淮笙,伸出手想要拥抱他。顾淮笙冷眼扫过,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你愿意坐下来听我讲讲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我不是为自己辩解,就是想让你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顾淮笙没说话,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秦淮和顾茹的故事很简单。Q大物理系的同班同学,班里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成绩都很优秀的两个人一度把对方当作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卯足劲儿要在学习上将对方打倒。大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参加了全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集训。顾茹在集训过程中突发盲肠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最后是秦淮背着她去了医院,跑前跑后地照顾她。之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人人羡慕的男女朋友。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他俩也许就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转眼到了大四,学校提供了几个赴美留学的名额,物理系分到了一个。顾茹想也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秦淮,说自己可以在北京找份工作,边工作边等他。秦淮望着顾茹满眼的深情,脑子一热说自己也不去了,要留在国内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很快,有权有势的秦家人知道了这件事,带了人把秦淮押回家关了起来。毕业那天,他好不容易偷跑去了学校,同学告诉他顾茹已经拿了毕业证回家乡了。就这样,秦淮带着满腔不舍去了美国。后来,他也通过同学辗转打听过顾茹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 秦淮双眼盈满泪,哀痛地说,“我没想到你妈妈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你。早知道是这样,我死也不会去美国的。” “她后来到北京找过你。”顾淮笙漠然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我回国参加一个交流活动,结束的时候才知道你妈妈来过。那天我带了当时的同事做女伴,你妈妈她误会了。我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秦淮痛苦地捂住脸,“如果她不是那么要强,如果她肯走上前来问一问我。” 顾淮笙难过得无法呼吸,强忍住盈盈欲落的泪,用冰冷彻骨的声音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笙,”秦淮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颊,“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妈了,不能再对不起你。跟我回家吧,让我来照顾你。我会……” 顾淮笙不等他说话,“嚯”地站起身,指着门口说,“你走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会去。” 秦淮哀求道,“我想你妈妈更愿意看到我们父子……” 顾淮笙捏紧拳头,决然地吼道,“你别跟我提妈妈。你可知道为了你,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至于我,也许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但我更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上,让我遭受如此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分离。你走吧!我没有爸爸,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小笙……”秦淮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舍地看着顾淮笙。 顾淮笙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门口的那个人。妈妈,你应该知道吧,当年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快些出现,带我们离开那个充斥着闲言碎语的小镇。我盼了那么久,他还没有来,你却走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只是这世上苟且活着的一个孤儿罢了。妈妈,你会原谅他的吧,你那么善良,那么爱他。可是我不会。如果我的恨能让他更加长久地记起你,我会选择永不原谅。妈妈,我爱你,我好想你。 第二十二章 偏偏相爱相对 因为秀秀的到来,程恳觉得所剩不多的几天假期也不再那么难熬了。两个人整天待在一块,嘀嘀咕咕地说些不想让大人们知道的事情。有次两人结伴出门,迎面碰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萧齐。程恳和萧齐皆是微微一愣。 秀秀冲上去一把抱住萧齐,浮夸地叫道,“哥啊,你最近是跑哪儿去了?妹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你过来瞧瞧。” 萧齐看了一眼落在后头的程恳,笑得有些勉强,“我这些天忙疯了。今儿好不容易回来歇口气,这不就见上了。” 程恳不自在地走上前,扯扯秀秀的衣摆,轻声说,“还不走,等下庄清该关门了。” 秀秀放开萧齐,说了声“回见”,拖起程恳走了。 萧齐目送着姐妹俩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搓了搓脸,转身往家走。 “有问题?”秀秀盯着程恳的眼睛说。 “什么啊?”程恳心虚地装傻。跟萧齐之间的事,她实在无法对秀秀启齿。 “你和萧齐啊。”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吵架了?”秀秀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照理不会啊,萧齐不是什么都让着你的。” “别瞎猜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看看,脸红了。” “哪有!”程恳撇下她,小跑了起来。 “还说没有!心虚了吧。”秀秀追了上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程恳无比坚决地说。 秀秀见她实在不愿意开口,也就微笑着饶过了她。 ****** 今天是除夕,一大家子都要到程恳家团圆。 一大早,程恳就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锅碗声吵醒。 “妈,您这么早在干嘛呀?我爸呢?”程恳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厨房门口问妈妈。 “你爸去市场了。你外婆和舅舅他们今天要来做客,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你也是,快换了衣服出来帮忙啊。叫你哥也赶紧起来!”钟芸说完,又转身忙碌起来。 “哦。”程恳趿着拖鞋回了房间。过年了,也不知道阿笙在干什么。最近发短信给他都好少回复,看起来心情不佳的样子。是感冒还没好,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手机一阵嗡鸣。程恳赶紧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看,原来是周臻发来的拜年短信。程恳失落地笑笑,按下键盘回了一条给他。正准备出去帮忙,手机又响了,刚接起来,张瑶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亲爱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瑶瑶。”程恳微笑着回答。 两人聊了一会儿这几天各自生活中的琐事,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程恳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唤她,她才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起身出了房间。阿笙,这一次,我想等你先发信息给我,可以吗? 自秦淮走后,顾淮笙就陷进了某种迷障中。家人面前,他努力维持着往常的样子,吃饭睡觉学习。可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妈妈最后的样子,躺在地上,像张旧巴巴的报纸一样,血染红了她的身体。秦淮就像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潜藏在顾淮笙内心深处的所有痛苦记忆。他拍打自己的脑袋,揪自己的头发,拿头往墙上撞,内心的压抑和痛楚通过身体的疼痛得到短暂的释放,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新一轮的苦痛无助。 就在顾淮笙意志即将崩溃的时候,他向来健康的身体预先发出了警示。持续的低烧,让他一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梦里,妈妈轻轻触摸他的额头,温柔地给他擦拭身体。顾淮笙眼泪不住地流,却仍然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生怕睁开眼睛看到的却只是桌上冰冷的照片。他就这样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天。好几次,顾淮笙拿出手机,想给程恳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多痛有多难过。最终,他放下了手机,选择以撞墙的方式来代替给她带去困扰。他有些悲哀的想,这样的阴暗龃龉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得到程恳的爱,真的有能力给予她幸福吗? 傍晚时分,外婆和舅舅一家到了。钟芸大操大办,几乎做出一桌满汉全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程建国拿出私藏的好酒,全家一起举杯共迎除夕。程恳和秀秀也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白酒,不一会儿,白皙的脸蛋飞上了红霞。 夜幕降临,窗外“噼噼啪啪”响起鞭炮声,绚丽的烟花划过夜空,无比美丽。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磕着瓜子热热闹闹地聊天。舅妈是个麻将爱好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大人们又围坐在了一起,开始筑长城。程实跟外婆在边上聊天,程恳和秀秀窝在沙发上看春晚。 程恳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一样,没有消息。她怀疑手机坏掉了,拿家里的座机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通的。程恳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地跟秀秀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帮忙打打掩护。 “这么晚你要去哪儿?”秀秀抓住她不放手。 “随便走走。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外面看烟花了啊。”程恳想要挣开秀秀的手。 “我知道你要干嘛去。不行,太晚了,不安全。”秀秀嗓门提高了些。 “嘘!能不能小声点。就一个小时,好不好!求你了,姐!” 秀秀早察觉到程恳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想了想说,“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谢谢,姐。”程恳冲她甜甜一笑,蹑手蹑脚出了门。 萧齐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燃起的七彩烟花。往年这个时候,程恳会拉着程实跑到他家,三个人一起斗着地主,看着春晚,挨到深夜,再一起出去放烟花,迎接新的一年。萧齐心酸地望着程恳家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么近,近到隐约可以听见屋里传来的欢笑。可是又那么远,远到与他相隔一个世界。突然,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猫着腰,驼着背,三下两下地下了楼。萧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偏偏相依相遇 程恳隐约记得顾淮笙舅舅家在离她家大概三站路的地方。她等了半天没打到车,决定边走边等。快9点了,街上人很少,店铺也纷纷打烊。走在逐渐阴暗下来的街上,程恳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打算一有什么情况就拨通秀秀的电话。她卯足了劲儿,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程恳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忐忑地拨通顾淮笙的电话,这次很幸运,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了。 “心心。” 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恳激动得几欲落泪,“阿笙,你能出来一下吗?” “出来?” “对,我在你舅舅家楼下。” 对方像是吃了一惊,“你等等,别挂断,我马上下来。” 程恳在电话里听见顾淮笙对家人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出了门。 程恳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直到顾淮笙狂奔而来,出现在路的尽头。 程恳赶紧迎上去,冲他挥挥手,欢喜地唤道,“阿笙,我在这儿。” 顾淮笙几乎是冲过来的,他一把将程恳拥进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带倒。 “阿笙。”程恳怯怯地唤他。 顾淮笙没有说话,紧紧地搂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好半天,程恳*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淮笙立刻松开了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给你发短信你老是不回,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很担心,所以一冲动就……”程恳声音越来越小,“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顾淮笙看她低着头,脸颊越来越红,忍不住再次将她拥紧,“傻瓜!你怎么这么傻?!” “我很想你,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好害怕。”程恳靠在顾淮笙的胸膛上,闷闷地说道。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它。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程恳放了心,抬起头温柔地望着顾淮笙,也许是刚生完病,他有些憔悴,嘴角隐隐冒出几根胡茬,有种让人心疼的落拓和颓废。 在程恳柔情似水的目光里,顾淮笙狂乱的心似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他捧起程恳的脸,在她的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再慢慢转向眉梢,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柔软粉嫩的唇上,轻舔细啄,辗转反侧,似在亲吻着一件最珍爱的宝贝。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着,他的心尖也随着颤动。 “啪啪啪……”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如天女散花般璀璨了整个天际。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整个世界为自己做了一次配角。程恳整个人快乐得仿佛就要飘起来,一颗心酸酸胀胀,几乎要化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程恳每每想到这一天,这一晚,心里中会泛起点点酸,再慢慢变成甜,将她整个人裹紧再裹紧,直到视线模糊,呼吸哽咽。 程恳本想跟顾淮笙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顾淮笙怕她家里人担心,坚持要送她回家。顾淮笙看着程恳走进院子,一脸的依依不舍,简直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心里又难过又欢喜。他也曾抱怨老天待他不公,让他没有爸爸,又失去了妈妈,让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笼罩在深重的阴影里。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感激。街上只有零落的灯光,路面黑漆漆的,可顾淮笙觉得自己眼前不再迷雾茫茫,有那么一道微弱的光,正穿透黑暗,指引他走向充满希望和美好的远方。 程恳回到家,发现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拿起杯子装模作样的走过去边喝水边看大人们打麻将。秀秀从洗手间出来,一眼看到程恳,冲她眨眨眼,指了指她的房间,程恳会意地点点头。 刚进屋,秀秀就推了程恳一把,“你总算回来了!” “没什么事吧?”程恳讪讪地笑着。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你,我只好跑楼下去吹了半天冷风。” “啊?”程恳明白秀秀是为了让大人以为她俩一起出去了,一把抱住秀秀,“姐,你简直太伟大了!” “你正在做的这些疯狂的事,我以前也为了别人做过!”秀秀把头埋在程恳的肩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姐……”程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好了,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秀秀抬起头,看着程恳,无比认真地说道,“心心,你要记住,一定,一定不要爱一个人爱得失去自我。在还没有深陷之前,保留住那么一个小小的位置给自己。多爱自己一点。” 程恳不知道秀秀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往事,才会对爱情抱着这么灰心的态度。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是否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流着泪。尽管并不赞成她的观点,但她的做法无疑是让自己少受伤害的最好的方式。 程恳点点头,“姐,我知道。谢谢你。” “不说啦,不说啦。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啰嗦老太婆。”秀秀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回来的时候看见萧齐没?” “没有啊?”程恳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在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叫他也不理。” 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立刻否认了乍然冒出的念头,应该跟自己无关吧。她惴惴不安地想着,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我没看见他啊。” “哦,奇怪。”秀秀没看见程恳眼中一瞬间的慌乱,“算了,不管他。我们出去吧,马上跨年了。” 萧齐静静地伫立在夜幕下,心脏缩成小小的一团。某个瞬间,散落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映出那倒映在他漆黑眼眸中的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离开,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双脚却仿佛灌满了铅,他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心在流血,眼角淌出泪。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和他心爱的心心,他从小带到大的珍宝,终于以这样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告别。 (第一卷完) 第二十四章 相见争如不见 (谭静番外) 大一开学不久,谭静就认识了萧齐,她的邻居兼高中同学林智正好和萧齐一个寝室。有一次,林智妈妈托周末回家的谭静给儿子带了些东西,两人在电话里约好晚饭时在食堂门口碰面。 秋日的傍晚,斜阳低垂,微风徐徐。谭静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两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披着金色的余晖从远处慢慢地走来。当林智身旁的男生无意识地将视线掠过自己身上,在喧闹的食堂边上,谭静竟会听到心里咚咚乱跳的声音。他有着微黑的皮肤,英挺的鼻梁,立体的刀刻般的俊美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随意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直达谭静心底。 “谭静。”林智的声音将她从失神状态拉了回来。 “嗨。”谭静慌乱地扯出一个笑脸,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智。 “一起吃饭吧。”林智接过东西,“哦,对了,这是我好哥们儿,萧齐。”然后侧过脸对萧齐说,“我高中同学,谭静。” “你好。”萧齐对谭静点点头,声音冷静低沉。 “你好。”谭静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透了。 那顿饭谭静简直食不知味,她把头埋在餐盘里,听着对面的两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游戏比赛之类的东西。她很想知道萧齐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可她始终鼓不起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半刻。她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穿得这么潦草,为什么没有梳个好看一点的发型。 后来,有几次在校园里跟萧齐擦肩而过,谭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他都会点头致意,很客气,也很疏离。 大二上期,学校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设计大赛。谭静一次又一次地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建筑系三班那个萧齐,人好帅,好有才。” “当然啊,建筑系史上最帅的系草嘛。” “刚大二就能打败大四的学长进入决赛,真是厉害啊。” “这么优秀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谭静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林智。 林智笑着说,你看他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哪有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走得进他的心。 谭静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大二下期的一天,她无意间经过学校外的小酒吧,吧台上伏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让她不由得抬脚走了进去。 此时的萧齐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冲着吧台里喊,“来,再来一杯,要最烈的。” 调酒师很快为他端上来一杯伏特加,萧齐抓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谭静走过去,拍了拍萧齐的肩膀,轻声唤他,“萧齐。” 萧齐抬头扫了她一眼,“哦,是你啊。喝点什么,我请。” “你喝醉了,快回去吧。”谭静拉他的胳膊。 “你走吧,别管我。”萧齐不耐烦地拂开她。 “回去吧,等下宿舍会锁门的。”谭静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细腻,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说了,别管我。”萧齐再次挣开,脑子昏眩,一下子趴倒在吧台上。 “萧齐。”谭静急得跺脚。 学校周围的小店纷纷打烊了,剩下的只有灯红酒绿的酒吧和彻夜不眠的网吧。谭静扶着萧齐踉踉跄跄地往学校走。春天的夜还很凉,谭静的额头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忍不住想要给林智打个电话,让他把萧齐接走,却又舍不得这偷来的独处时光。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的喷泉池边,谭静已经累得四肢无力,手脚发软,拉着萧齐一屁股坐到地上。萧齐头一歪,靠在谭静的肩膀上陷入了昏睡。谭静挺直身体,用手扶住他的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夜归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从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着瘫在地上的两个人。谭静浑然不觉,只有发自心底的快乐。本*,请把地球给炸掉吧,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 “心心,”萧齐紧闭双眼,嘴角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心心。” 谭静竖起耳朵凝神去听。心心,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是她让一向冷静沉着的萧齐难过得要靠买醉来寻求解脱吗?谭静觉得心疼极了,为他,也为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谭静就醒了,拿着手机翻到昨晚从林智那里要来的萧齐的号码,默默地看了好久。 终于,她鼓起勇气编了条短信发过去,“你好,我是谭静。” “你好。”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天谢谢你。” “去喝点粥吧,可能会好一点。” 谭静等了很久,没有回复过来。她鬼使神差地抓起外套往食堂跑去。 萧齐胳膊下夹着本书,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颓废。 谭静拎着一碗粥,笑着跟他打招呼,“早。” “早。”萧齐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散漫的笑。 “这个给你吃。”谭静把手中的口袋递给他。 “谢谢,不必了。”萧齐没接,大步往前走。 “萧齐,”谭静快步追上去,“等等。” 萧齐回过头,淡淡地打量她。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无礼,可是如果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接受另一个人。” “所以呢?”萧齐挑了下眉,眼中暗潮涌动。 谭静直视他的眼睛,“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萧齐凑到谭静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 谭静僵立在原地,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蔓延至全身。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将就而已。她呆呆地看着萧齐走远,颀长的身躯没入人流中,渐渐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谭静就听说萧齐将作为本校为数不多的交换生之一,去往麻省理工建筑系学习一年。从第一次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彻底绝望,谭静终于知道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时间会改变一切,终有一天,她会忘了他,忘了那个曾让她一想到就脸红心跳的名字。 第二十五章 忽闻悲风调 深秋的傍晚,程恳孤独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起风了,突如其来的凉意不禁让她轻轻颤抖,不由得圈起双臂抱紧了自己。 程恳想起小时候有一回,程实顽皮,不小心把家里的门给锁上了。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这棵树下,等着妈妈下班回家。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程实早已跟着萧齐跑得不见人影。终于,在她等得饥肠辘辘昏昏欲睡之时,妈妈穿透朦胧的夜色来到她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温暖的家。 萧齐给程恳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他又打了她宿舍的座机,对方告诉他程恳不在,从下午开始就没见到。萧齐一颗心提了起来,跟林智打了声招呼抓起外套狂奔出公司。 萧齐在校园里一边跑一边四下寻找,深秋了,他却急得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每多一盏,萧齐的心便更揪紧一分。当他把青大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之后,终于颓然地靠坐到花台边的长椅上。人流来来往往,不远处食堂里飘散出饭菜的混杂味道。 萧齐掏出手机又接二连三地拨了好几次,仍是无人接听。他抬手,几乎要将紧握的手机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最终却只是将它重新搁回裤兜里。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子,萧齐“噌”地站起身,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朝着校门口急步走去。 天上挂起一弯孤冷的月,四周很安静,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步履匆忙。大半年前,电力大院被列入青市旧城改造的拆迁范围。没过多久,这一片儿搬的搬,拆的拆,烂瓦碎石,断壁颓垣随处可见。破败的墙壁上鲜红的油漆大字“拆”分外显眼,往日惹人艳羡的住宅小区再也不复繁华喧嚣模样。 程恳呆呆地望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曾经温暖的家,恍惚中,她仿佛又听到妈妈语调绵长的唠叨,爸爸温和敦厚的宽慰,间杂着程实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程实从红桥医院实习回来的那个晚上,爸爸开了一瓶红酒,父子俩举着杯子各抒胸臆,豪言壮语不知说了几许,程恳稍稍喝了几口酒,偎在妈妈肩头只是笑。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眉目舒展,神采奕奕,连眼角偶然一现的那几道鱼纹也识趣地躲开了。那一刻,程恳觉得自己也算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中的一个了。 萧齐从出租车上冲下来,一口气跑到大院门口。夜色昏沉,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唯有那个环抱手臂,把头深埋进膝盖里的纤细身影。他捏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一颗心急跳着,双唇微颤,热泪就要夺眶而出。 萧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放缓脚步走了过去,生怕惊着了眼前的人儿。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 程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等她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换上一抹浓重的忧伤。 萧齐站到程恳跟前,将她的头轻轻揽入自己胸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猛地一缩,她全身都凉透了! 一路追寻而来,萧齐的手心,身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程恳贪念这寒夜里的微暖,颤抖着双手环上他的腰。 “跟我回家吧。”萧齐俯下身,薄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乖心心,咱们回家吧。妈妈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程恳顺从地点点头,站起身,任由萧齐拖着手,穿过被夜色和雾气笼罩的童年的乐园。 ****** 萧齐煎好鸡蛋,从电饭锅里把煲好的蔬菜粥盛出来,摆在厨房外的吧台上。半年前,他从青大毕业,跟林智和另外两个同学合伙开了间设计公司,也顺道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公司旁边租了这间紧凑的两居室。 萧齐摘掉围裙,走到客房外面敲了敲房门,“心心,起来吃早餐了。” 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萧齐走回吧台边,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十五分,转身回了房间。 萧齐穿戴整齐,提着公文包出来的时候,程恳正坐在吧台边小口地喝着粥,她脸色惨白,眼底有浓重的乌青。昨晚,萧齐在睡梦中听到客房里传出的惊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又折身回来,重新躺倒在床上。 “睡得好吗?”萧齐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有些讨厌自己这样装傻。 “嗯。”程恳点点头。 “我去上班了,你今天有课吗?” 程恳又“嗯”了一声,“晚点有。” “那你路上小心些。”萧齐换好鞋,假装不经意地问,“晚上还过来吗?” 程恳愣了下神,缓缓地说,“明天周末,我想回去看看爸爸。” “要我陪你吗?”萧齐脱口而出。 “不用了。” “那好,拜拜。”萧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似的。 昨晚,程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有微微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映得她的脸越发惨白。到今天,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有多少次,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醒来,睁大眼睛,没有流泪,直到天明。 怪他吗?怎么可以,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能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这一切总该需要某个人来负责吧,她不愿想,不敢触及,倔强又孤独地站在原地,藉着一团残存的回忆的温暖自我逃避,苟且偷生。 好吧,我又开始更新了,估计会有些慢,毕竟最近天天加班来的~ 第二十六章 宛若孤鸿吟 高三的日子机械的重复着,教室后面竖起了一块大大的高考倒计时牌。简单,忙碌,兵荒马乱。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程恳和顾淮笙相互扶持,踽踽前行。 期间,秦淮找过顾淮笙两次。每当顾淮笙看到他那“我很无辜,别再怪我”的眼神,就不由得怒不可遏。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心中翻腾的怒火,异常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一点余光也不留给他。只是,顾淮笙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原谅这个人,甚至为了他离开程恳。 有一天,顾淮笙告诉程恳要离开一段时间,随秦淮去美国,因为秦淮得了一种叫“舞蹈症”的怪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识,甚至死去。 顾淮笙说,小时候妈妈找人给我算命,那人说我命很好,会读很多的书,走很远的路。妈妈听了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我会有出息,难过我会离开她,离开故土。其实我多想扎根在这里,扎根在你身边。天下虽大,也只有这里有我容身的地方罢了。至于秦淮,我仍然恨他,不会原谅他,可是即使是为了妈妈,我也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也许从妈妈给我取名“淮笙”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已深深烙下他的印记。 就这样分开吗?程恳有点难过,不,确切的说是很难过。可是易地而处,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做不到阻拦他,只能懂事地放手,期盼着在不久的将来跟他重逢。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俩在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里依依惜别,随着命运的车轮各奔东西。 那一天太阳很大,风很轻。耳机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吟唱着,“一九九五年,我们在机场的车站……” 程恳清楚地记得,在顾淮笙面前,自己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一转身,眼里却掉了个稀里哗啦。 ****** 12月10日,星期六,阴,有风。 程恳从学校回来,吃着妈妈准备的水果,打开了电脑。距离阿笙离开整整八个月了。自他走后,天各一方的两个人靠着邮件鸿雁传书,缓解相思之苦。程恳跟顾淮笙商量之后,放弃了Q大,改报了青大的英语专业,他俩约好毕业后她去美国,或者他回来。 每次邮件的最后,顾淮笙总会加上一句,等我,心心,我爱你。 邮箱里果然躺着一封新邮件,程恳赶紧滑动鼠标点开。 这是最后一封信。 程恳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却仍不肯相信。她慌乱地移动鼠标,没事,删掉就可以了。明天一早醒来就会收到新的邮件,这封信就当从未出现过。 程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抓起桌上水杯放到唇边,水溢出来打湿了衣襟,她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到什么,慌乱地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她焦躁地搓着手等待着,几分钟之后,邮件被退回,显示错误的邮箱地址。他说今天之后会注销邮箱,从此两两相忘,原来是真的。 程恳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干些什么。她拿起手机想给张瑶拨个电话,突然记起她跟同学去大学周边旅游了。 程恳冲出家门,走到街上。天空阴沉沉的,刺骨地寒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漫无目的地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胡乱穿行。 “心心,这是最后一封信。 直到此刻,我仍爱着你,深爱。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到老,到死,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还记得初中二年级的那个早上吗?你从转角处冲出来,把自己撞翻,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我随随便便地跟你说了声对不起,你一点儿也不生气,揉着发红的额头连连摆手,一副生怕给别人带去负担的样子。我觉得你好傻,迷迷瞪瞪的像个小孩子。 后来呢,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有机会进一个班,坐前后桌。你总喜欢在物理课上偷偷摸摸地看漫画,翻杂志。遇到老师提问,常常不知所云,窘迫得面红耳赤。我平日里最反感在课堂上开小差,可那时候却没有嫌弃你,反倒觉得你有一点,可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默默注视你,整颗心都为你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周臻跟你表白的那次,我慌极了,就好像最珍爱的宝贝叫人夺了去一样。我想过争取,却踟蹰难行,无能为力,只能在漆黑的夜里独自难过。 如果说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如说是你给了我莫大的动力。当我从张瑶口中得知你也喜欢着我的时候,我欢喜得如同在沙漠里干渴已久的旅人找到了甘泉那般,眼里心里都是你。我决定不再犹豫,用力抓住此生老天给我的最大恩赐。 心心,我要谢谢你。勇敢地回应我,跟我在一起。秦淮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到了人生的临界点。没有目标,失去方向,只有满心的痛和恨,那些埋藏在我身体里的黑暗的腐朽的根全都活了过来,枝枝蔓蔓将我捆紧,拉着我坠入黑暗的深渊。是你,在迷茫无措的暗夜里,为我点起一盏灯,让我明白前方还有你,还有希望。 我知道你跟张瑶提过,似乎一直在追着我跑,为了我的努力而努力。我很心疼,因为我,你平添了太多压力。我也很庆幸,因为我,你成就了更加美好的自己。 心心,如果可以,我会抓牢你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松开。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舞蹈症有多可怕。看着秦淮一次次病发,生不如死的样子,对我来说犹如一场凌迟。这个病有很高的遗传性,也许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就会跟他一样,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疯疯癫癫。 要继续和你在一起吗?我很想。要让你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明天吗?我做不到。我死也不愿意你会用万般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又或者我发病的样子会把你吓得不知所措。 心心,我最爱的人,此前,我已经说了那么多的永远,永远爱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原谅我,这一次,我将永远地离开你,也请你永远地忘了我吧。 从在一起到分离,我们一起走过了一年零三个月。这也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会珍藏在心底,到死也不会忘记。可是我知道,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未来,你会遇见最好的人,给你更圆满的爱。 记得当初我跟你表白,你羞答答地回应我,眼神里有欣喜,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坚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认定了目标就一头扎进去,不到最后绝不会轻言放弃。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地抓紧我鼓励我,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么这一次,亲爱的你,请继续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勇敢地忘了我,不要再死心眼地抓紧我。 我最爱的心心,不要为我难过。此生能得到你的青睐,已是上天的恩赐。惟愿,时间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这个邮箱我会注销,从此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祝福你。 阿笙于12月9日夜” 这一章写得我太难受,容我缓缓,再缓缓~ 第二十七章 她停留在回忆里 林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 “阿齐,”林智叫住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你昨天怎么回事,着急忙慌的?” 萧齐淡淡一笑,“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林智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昨天那个样子还真挺吓人的。” 从第一次见到萧齐,他就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林智从没见他失控过,像昨天那样反常还是第一次。不对,去年吧,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俩在宿舍里准备毕业设计,萧齐接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之后也是那样狂奔而去。林智挠挠脑袋,也许这家伙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 萧齐坐下来,打开电脑。他的办公桌上陈设极其简单,两个文件框,必要的办公用品,水杯,还有助理小丁给他准备的一盆小小的绿萝。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相框,那是中考完之后他们三个一起去成都欢乐谷玩儿的时候拍的。程恳站在中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眉眼弯弯。萧齐温柔地触摸她的头发,满眼宠溺地望着她。只有程实,老老实实地看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拍照模式的笑脸。 萧齐凝视着照片上的程恳,眉目秀丽,笑容恬静。他知道这一次,她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拥有这样如初的笑颜。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愿意停留在他视线能及的范围里,一年,两年,无论多久,他都愿意陪着她,等着她,只要她向他伸出手,他总会在这里,给她倚靠,给她遮蔽。因为从一年前他撞开她的房门,将她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抱到院子外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放手。 “老大,”小丁在外面敲门,“我能进来一下吗?” “进来吧。”萧齐将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放在手上转了转。 小丁本名叫丁妍妍,是林智的表妹,大学里主修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前听说林智哥儿几个要自己创业,哭着喊着要来跟他们一起干。林智想想也成,跟萧齐一商量,就把她招了进来。公司成立初期人手短缺,丁妍妍身兼数职,虽然忙碌,但只觉得充实,从不抱怨。 萧齐看着丁妍妍手上的一大摞资料,“绿环的事?” “没错,这是今天一早收到的资料。他们换了项目经理,新来的这位叫廖晴。”丁妍妍把一叠资料放到萧齐面前,“这是对我们设计方案的修改意见,我看倒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项目团队集体讨论出来的结果,反而全都是这个廖晴自己的要求。” 萧齐翻开面前的资料,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不错,就是她的意思,看似简单,其实很难达到,但你又没法说完全做不到。 萧齐合上资料,“先放这儿吧,这样,下午三点,叫上设计组一起开个会。”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丁妍妍转身离开,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冲萧齐眨眨眼,“老大,我都听我哥说了,那个廖晴可是冲着你来的。有你出马,保准没问题的。加油哦!” 萧齐瞪了她一眼,“净在这乱嚼舌根,还不快去干活。” 丁妍妍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 ****** 程恳同寝室四个女孩,两个本地人,夏馨雨、许璐。另外一个叫王钦,家在邻市。 程恳站在教室门口张望,许璐坐在第三排,冲她招招手,“这儿呢。” 程恳刚落座,许璐就凑过来说,“你昨晚回家了吗?” 程恳点点头,“嗯。” “萧齐昨天到处找你,后来联系上了吗?” 许璐一进青大就听说了萧齐的鼎鼎大名,建筑系系草,麻省理工进修回来的高材生,设计作品年年得奖。后来因为程恳跟萧齐见过几次,更是对他崇拜得无以复加。 “嗯,联系上了,手机没电了。”程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问,“公六你报名了吗?” “没呢,”许璐撇撇嘴,“反正要考专四专八,公六考不考无所谓啊。” “那倒也是。”程恳其实也这么想,可她不能闲下来,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从初中开始,英语就是程恳的强项,并不需要怎么努力,她总能随随便便地考出一个好成绩。只可惜,她辛辛苦苦恶补了那么久的物理化学,到最后,却选了一个跟理化毫不沾边的专业,真是阴差阳错。不过这倒是和她小时候希望的一样,不必离家万里,不用适应新的环境,就连交朋友也更容易一些。 程恳想到张瑶,她和顾淮笙没有去成的Q大,张瑶和周臻却都去了。每次打电话,张瑶总会叽叽喳喳地跟她说一大堆,程恳知道周臻还是那么优秀,而张瑶也结交了更多的朋友。至于顾淮笙,仿佛成了她俩的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 周臻说,程恳,那不是淮笙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张瑶说,程恳,那只是个意外,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如果记忆可以消除,该有多好。 程恳上完课,去附近的菜市买好菜,拎着口袋回到他们的新家。房子在城东,离程实上班的医院不远。新建的小区,设施高档,环境清幽,只是没了熟悉的老邻居,没了卖油茶凉面的婆婆,没了曾经让人眷恋的家的味道。 屋子里静悄悄的,程建国和程实都还没回来。程恳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准备洗菜。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洗菜盆里。程恳颤抖着双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掬起满满一捧水。程恳低下头,挤出一丝笑,盯着手中倒影出的一个模糊的样子,像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良久,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入手中,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那模糊的影子也就破碎了。 程家父子到家时,程恳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尖椒鸡丁、干煸土豆丝、炒青菜、番茄鸡蛋。 程实尝了一块鸡肉,很滑嫩,很入味,竖起拇指说,“心心,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妈妈了。” 程建国看了儿子一眼,把目光转向女儿。 程恳淡淡地笑了一下,“哥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程建国收回目光,低头喝了一勺汤,假装不经意地转开了话题,“最近学习忙吗?” “还好。”程恳想了想,又说,“不过下学期会考专四和公六。” “有把握吗?” “嗯。”程恳轻轻点点头。 程建国放下勺子,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你一直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这话在程恳听来,简直莫大的讽刺,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爸爸,求你,别这么笑,别这么说。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十八章 风不静,人初定 星期天一大早,程恳就收拾好东西往城北的富人区去了。上个星期,辅导员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份周末兼职家教工作,客户要求比较多,但待遇优厚。程恳点头同意之后,辅导员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要求,最后附加了一个地址。 这一片儿还在建设,程恳下了公交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抵达联系地址里的阳光北岸小区。她耐着性子填完来访登记表,等安保人员跟屋主通话确认之后,才由人领着往里面走去。 一条长长的人工河贯穿整个住宅区,跨过河中间的木桥,穿过一片长长的绿地,程恳来到最里的一栋屋子前。花园里种满了玉簪、风铃、月季,还有一些程恳叫不出名字的花。看得出来,主人似乎对白色的花朵有着特殊的偏好。 保安跟程恳鞠了个躬转身离去。程恳在原地站了几秒,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尽管早有准备,但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让程恳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女孩身着宽大的黑毛衣,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柔美。她抬起头,冲着程恳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尖舒展开来,脸上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程恳猛地想到一个词,不染风尘。程恳的视线扫过她的双腿,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跟资料里说的一样。 程恳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好,我是程恳。” “你好,”女孩轻轻握住程恳的手,十指相触,都带着微微的凉意,她说,“你可以叫我Lillian。” 女孩松开程恳的手,说了声请进,摇着轮椅转身往客厅去了。程恳这才敢让心里深深的惋惜从脸上流露出来,她跟在后面,下意识地想要帮着她推一把,可想到辅导员的告诫,只得默默地缩回了手。 “程恳,”Lillian拍了下手边的冰箱,说,“里面有饮料,你自己随意。”她想了想,又指着左边的角落说,“那边的洗手间你可以用。” “好的。”程恳顺手打开了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喝什么?” “谢谢。等会儿我自己来。”Lillian拒绝了她的帮助。 Lillian请程恳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自己摇动轮椅进了右边的房间。程恳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眼睛细细打量整个房间,大大的空间里,除了一些必需的家具,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大物件。 面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英语资料书,程恳随手拿起一本高中语法大全翻了翻,书上有很多勾画的痕迹,有的地方用三角形标注过,另一些地方画了问号。章节后面的练习题也完成了一些,程恳细细看了下,准确率能有百分之七八十。 Lillian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程恳已经拿笔将回答错误的几道题更正了过来,在后面清晰地批注了原因。 “我之前都是自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究竟对了多少。”Lillian拿起另外一本书,递给程恳。 程恳接过去,边翻边说,“这些题集都是针对高考设计的,有一定难度,你能对到百分之七八十已经很不错了。不过,Lillian,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学英语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为了平常交流的话,我可以推荐另外一些书给你。” Lillian顿了片刻,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点开了电视。画面铺开,是一段国外的街头采访视频,程恳听了几句,是在美国,人们对大学生活的看法。 Lillian看着程恳,眸子里有淡淡的悲伤,“我想听懂这个。” 程恳心中一紧,郑重地点点头,“我能帮你。” 程恳仔细了解了Lillian目前的水平,认真地帮她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期间,她俩用英语简单地交流了下彼此的个人信息。Lillian大程恳三岁,高三时因故辍学。虽然她没有说明原因,程恳猜测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状况吧。两人的话都不太多,却也没有冷场。也许是孤单了太久,Lillian对程恳的到来感到发自内心的开心,交谈中不时轻笑出声,脸色渐渐红润,整个人显得格外动人。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程恳收拾好东西,跟Lillian约好下周碰面的时间,准备离开。房门开了,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急步走了进来。 Lillian唤了来人一声姐,跟她介绍说,“这是程恳。” 女子伸出手,“你好,程小姐。我是莉莲的姐姐,廖晴,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叫我程恳就可以了。”程恳站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她的手带着潮热的温度,跟Lillian的截然不同。 廖晴客气地说,“谢谢你大老远地过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莉莲。”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程恳微笑着回应。 “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见。”程恳对Lillian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 程恳顺着来路,七拐八拐地走到大门口。今天是个青市秋冬里难得的大晴天,程恳拿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望着天上的太阳,轻轻舒了口气。 “丫头。”萧齐站在不远处,靠在一辆崭新的雪铁龙上,对着程恳挥挥手。 程恳呆了呆,几个大步走过去,望着萧齐,满脸狐疑,“你怎么来了?这车又是怎么回事?” 萧齐皱了下眉,“你昨天在电话里说什么富人区,成人辅导,我听着就不靠谱。所以,还是亲自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 “哪里不靠谱嘛。”程恳瞪了他一眼。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雇主?”萧齐好奇地问。 “这个嘛,”程恳叹了口气,“她情况比较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吧。反正没有你担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对了。” “好吧。”萧齐绕到副驾驶一侧,开了车门,“来,带你去兜兜风。” “你买车啦?”程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家里除了舅舅,就没人有车。 “不可以吗?”萧齐得意地扬了扬眉,“以后有事call我,免费司机,怎么样?” “切,谁稀罕一样。”程恳白了他一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萧齐坐上驾驶位,细心地帮程恳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银色的雪铁龙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程恳东摸摸西看看,顺手扭开了车载音响,张信哲温柔细腻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等,是我的命运,我,是如此相信,只因为我爱你,我就有等待的勇气……” 萧齐侧过头深深地望着程恳,漆黑的眸子欲语还休。 视线相触间,程恳心中一动,慌乱地撇开头望向窗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第二十九章 此去经年,无处留恋 萧齐掐着时间到了彼岸。 一进门,就看见廖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腮,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某一个点上。 萧齐缓步走过去,站到廖晴面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廖晴转回视线,对着萧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快请坐吧,萧总。” 萧齐坐下来,故作严肃地说,“取笑我,是不是?” “哪里敢。”廖晴冲服务生招手,问萧齐,“喝点什么,我记得你喜欢蓝山的。” “嗯。”萧齐点点头,“没有变。” 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彼此的近况。廖晴是萧齐在麻省理工学习时的同学,最近刚回国,在叔叔廖明生的公司担任项目总监,现在负责的项目之一就包括萧齐他们设计的绿环小区。 “坦白说,你们之前的设计差不多达标的,”廖晴见萧齐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水平应该不仅于此。” “所以呢,”萧齐呷了一口咖啡,嘴角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变着法儿的刁难我啊。” 廖晴拿指头轻敲一下桌子,“喂,你扪心自问,我提的要求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了解现在国内的环境。”萧齐摇摇头,“算了,说好不谈公事的,让下面的人去烦吧。哈。” 廖晴用满是探究的眼神盯着萧齐看了半晌,“你变了。” “是么?”萧齐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何以见得?” 廖晴想了想,“那个时候,你整颗心全扑在设计上了,不光是我,恐怕就连Alex也绝对想不到你会有如今这么敷衍的态度。” 萧齐没好气的说,“敢问您从哪里看出我敷衍了?我只是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一点,OK?” 廖晴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 “喂喂喂!”萧齐扣了扣桌子,“Jean,你告诉我,到底好笑在哪里?” 廖晴终于不再笑,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拿在手上反复折叠。过了一会儿,她抖开纸巾,递给萧齐,“看得出来我刚才折的什么吗?” “想考我啊,这还是我教你的呢。”萧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折痕,闭上眼想了想,“butterfly。” 廖晴点点头,“没错。” 萧齐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想要将它恢复成廖晴折过的形状。 “Michael,”廖晴看着萧齐灵活翻转的手指,“你知道吗?我跟你相处了一整年,你很少真正地笑过,除了教我折纸的那一回。” 萧齐其实记不太清那晚发生的事了,只知道那天是心心的生日,自己喝了不少酒。 他抬眸看了廖晴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想太多了吧。” 廖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之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呢,还是感情上受了挫?” “所以呢?”萧齐挑了一下眉。 “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你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三十五岁之前,除了设计你什么都不会想。” 萧齐折好了蝴蝶,递还给廖晴,淡淡地说,“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 廖晴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问,“那时候你说,如果到四十岁我们各自单身就在一起,还算数吗?” 萧齐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嘴角却带了几分戏谑,“我醉酒的话,你还当真啦。” 廖晴眼眸幽深,一动不动地盯着萧齐,“所以,是你有了新的目标,还是你爱的人给了你回应?” 萧齐唇边的谐谑骤然消散,周身多一丝冷凌,“Jean,越界了啊。” ****** 程恳上完课,回到宿舍,只有夏馨雨一个人在。 程恳放好课本,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柜子,拿了布了灰的碗筷到洗手间里冲洗。 夏馨雨走了进来,站到她身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分手了。” 程恳原本正低着头搓洗一块绿色的洗碗布,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分手了。”夏馨雨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淡淡的。 程恳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她跟夏馨雨交往并不多,仅限于偶尔一起吃饭、上课,因而对她的私事知之甚少。 “你听说过槲寄生吗?”夏馨雨大概急需一个倾诉对象,而程恳是她此时唯一的选择。 “嗯。”程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点点头说,“一种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靠寄主提供的养分生存。” 夏馨雨掬起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拍了拍,“其实有的人也是这样,需要不断从旁人身上汲取温暖才能活下去。” 程恳呆呆地望着夏馨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说的就是自己。 夏馨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意程恳的反应,“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愿意一辈子当他的寄主,只可惜,他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馨雨的语气明明很淡,没有格外的沉重和悲伤,程恳却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程恳想到了萧齐,想起他撞开门抱住自己的慌乱模样,想起他在寒冷的夜里寻找自己的那一份灼热,想起他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望向自己的眼神。这一年多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当痛苦悲伤的时候,她总是无所顾忌地抓牢他,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里寻求依靠,攫取温暖。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也从未对他的期待做出回应。直到这一刻,程恳才觉得自己委实卑鄙。 晚上,几个室友围坐在一起,对夏馨雨的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做出猛烈的批判。 程恳没有说话,坐在一旁默默地听了好久。她们说的没错,要么爱,要么放手,感情的寄生虫是最可耻的。 程恳拉上床帘,静静地躺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她拿出手机,对着顾淮笙的名字看了好久,然后慢慢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他的号码删除掉,就好似看着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渐渐远去,撕裂般的疼痛弥漫全身。 第三十章 他说他爱我 程恳在超市里转悠。起先,她拿了两盒猕猴桃放进购物车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选了一袋橙子。其实,她有些分不清萧齐和程实的喜好。转到水产区的时候,程恳停住了脚步,挑了十几只个头较大的基围虾,萧齐喜欢吃虾,这个她很确定。她又拿些零食和饮料,拧着个大袋子往萧齐家去。 程恳掏出萧齐给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程恳径直去了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有的放冰箱,有的放菜盆里备用。 这一年,她学会了许多原本一窍不通的本领,做饭就是其中之一。去超市之前,她在网上仔细地研究了香辣虾的做法。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原来有那么多的工序。她以前总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老待在厨房里,真的有那么事情需要处理吗。只是,当她终于体会到妈妈的辛苦,总算能够自己动手做出一道像样的菜品时,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 程恳用小刀把虾子剥开,挑出虾线。她想,嗯,他家还缺一把厨房用的剪刀。程恳环顾四周,来了好多次,她好像从未仔细打量过这间屋子。每一次,在她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萧齐都会领着她回到这里,留给她一片独处的天地。 程恳煮上米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半。她走回客厅,打算收拾一下屋子。房间里并不乱,只有电脑桌上一堆书散乱铺着,估计是萧齐翻动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程恳走过去,动手把它们归置整齐。程恳随手拿起几本翻了翻,都是建筑设计的相关资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天书。 忽然,程恳的目光被埋在最底下的一个灰色蛇皮纹笔记本吸引住了,那是某一年萧齐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程恳犹豫了一下,拨开压在上面的几本书,把本子抽了出来。 程恳轻轻揭开封皮,露出扉页上的一行字,“心心,波士顿也知道我有多爱你。” 程恳手一抖,本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慌乱地把它塞回最底下,又将之前已经摆放整齐的书重新打散。 程恳走回厨房,开始洗菜。她的手仍有些抖,心狂乱地跳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快步走回电脑桌前,抽出萧齐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每一页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都是他在美国那段日子里关于她的心情。 “怎么办,用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我还是没有忘记你。这里的人都叫我workaholic,说我只知道做实验、搞设计,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在学校外的中餐馆,我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孩看,到最后她悄悄拿出了辣椒水。哈。其实,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你。而我,很想你。” “下雨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顶橙色的小雨伞,你很喜欢。有一次我不小心将一根伞骨弄坏了,害你哭了好久。那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更好看的雨伞。心心,我还记得,你都忘了吧?” “昨天是你的生日,抱歉,今年没有准备礼物给你。我喝醉了,却还是悄悄地帮你许了愿。愿你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所想的都能拥有,所愿的都会实现。” “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 “……” 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程恳轻轻地合上笔记本,小小的本子,那么沉,承载了她无法回应的深情。她蹲下身,把它抱在胸口,任泪水疯狂地流。 华灯初上,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天儿真的冷了,萧齐关上车窗。他拿起手机,想给程恳拨个电话,周五了,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沉吟片刻,他又重新把手机放回驾驶台上,随着车流慢慢地驶回家。 萧齐开门进来时,程恳正将最后一道糖醋白菜从锅里盛出来。吧台上摆了好几道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昏黄的灯光下,程恳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不真实,萧齐呆立在门口不敢眨眼。 程恳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回来啦!” “嗯,哦。”萧齐忘了换鞋,木讷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赶紧退回去,一边脱鞋一边问,“你怎么会过来?” 程恳踮着脚,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没事就过来了。快去洗手吧,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萧齐洗了手,对着镜子搓了搓脸,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程恳摆好碗筷,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草莓味的酸奶,想了想,又大声问,“萧齐哥,你喝什么饮料?” “啊?”萧齐从洗手间走出来,“我,我都可以。”他觉得自己像个受宠若惊的傻子。 两人相对坐下来,程恳看萧齐拿着草莓酸奶皱眉,吃吃地笑起来,伸出手,说,“我给你换一个吧,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萧齐摇摇头,硬着头皮说,“不用,这个就挺好的。” “那尝尝我做的菜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程恳夹起一个虾子,放到萧齐碗里。 萧齐把头埋进碗里,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想要流泪。 萧齐一连吃了好几个虾子,抬起头,对着程恳微笑着说,“很好吃。” “真的吗?”程恳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的。”萧齐用力点点头,脱口而出道,“跟阿姨做的一模一样。” 程恳眼里迅速笼上一层悲伤,她轻轻地咬了下唇,“还是妈妈做的更好吃。” “对不起,心心。”萧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程恳摇摇头,夹起一个虾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来,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吧。” 萧齐一把抓住程恳伸过来的手,两个人僵直地对望着。 好一会儿,他颤抖着双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心心,和我在一起吧,让我照顾你。” 第三十一章 我们试试看吧 程恳回到城东的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她在街角下了车,拒绝了萧齐送她进门的要求,独自上了楼。 其实她脑子有些懵,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敷衍地做出了她也不知道能否兑现的承诺。怪只怪他的日记太打动人,而他那时的眼神深情又热烈。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实在难以拒绝这近在咫尺的光亮。而他又太过真诚,她做不到让他伤心失望。于是,她冲动而机械地点了头,任由他温暖宽大的手掌圈住她冰凉的指尖。 程恳回到房间,在黑暗中独自坐了许久。对面楼里亮起了一盏盏夜灯,黄的,白的,透过玻璃窗还能看见家家户户晃动的模糊人影。一切的一切,都给这个初冬的雨夜带来了一抹不容抗拒的温情。 终于,她扭亮台灯,蹲下身拉开书桌右侧最底下的抽屉,翻出藏在最里面的一个浅棕色的木匣子。她托着匣子,目光停留在匣面的几个英文字母上。这一刻,顾淮笙亲手刻上的“Forever”,如同老天的一抹讥诮的嘲讽,显得格外的刺眼。那原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男女,一个用一封信说了再见,另一个则轻易地对别人交付了永远。程恳的指腹在那刻字上轻轻地摩挲。他和她,欠彼此一个正式的告别。 程实在客厅里喊,“心心,出来吃水果啦。” 程恳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匣子之后,重新将它推回最深处,关上抽屉,转身出了房间。 程实坐在沙发中央,熟练地削着苹果,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播放一部周星驰的老电影。 “爸呢?”程恳问。 “跟楼上的黄叔下棋去了。”程实看着站在对面的程恳,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程恳坐到程实身边,伸出手想要接过程实手中的苹果,“我来吧,哥。” 程实摆摆手,“不用,很快就好了。” 程恳没再坚持,斜靠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星爷的台词和表演看似搞笑,却暗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程恳的思绪飘远,在爱与痛的过往中游荡。 程实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撇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程恳从余光中感受到他的注视,没有转头,继续看着电视的方向。 “心心。”程实叫她。 “嗯?”程恳转回视线,微笑着看着程实。 程实顿了顿,收回了原本想要说的话,把手中的苹果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程恳,“喏,给你。” “谢谢。”程恳接过苹果,脆脆地咬上一口。她在心里说,谢谢你,哥。不问,也不说。 ****** 萧齐泊好车,哼着歌走进电梯。 隔壁的阿姨刚好也在,微笑着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问“小萧,这么晚才下班啊?” 萧齐笑嘻嘻地说,“没有,阿姨,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啧啧啧,大冷天的还顾着约会。”阿姨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哈哈,您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嘛。” 萧齐开了门,看着门口摆着的程恳平日穿的玫红色棉拖鞋,心情激荡。天很冷,他却有些莫名地躁动。 “女朋友,哈。”萧齐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萧齐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10点半了,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睡了没有。 “睡了吗?”萧齐编了条短信,发出去之前又迅速删掉了,怎么看都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他重新打了一行字,“心心,我今天很开心。”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做作。 最终,萧齐只打了两个字,“晚安”,按了发送。 就在他觉得程恳不会再回复的时候,手机一震,几乎把他吓了一大跳。 “安。”程恳说。 萧齐笑起来,幽黑的眸子里浮起点点光亮,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萧齐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收件箱里躺着几条同事和朋友早些时候发来的短信,他百无聊赖,耐着性子一一回复过去。 “老大,大晚上的不睡觉,抽什么风啊。”丁妍妍很快就回了过来。 “不是你先问我的?” “拜托,那还是我两天前给你发的信息。再说,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 “点点点就不要回复了吧。老大,你真的很不正常啊!” 不正常吗?萧齐觉得自己再正常不过了,没有比现在更正常的时候了。 萧齐觉得打字实在太麻烦,一个电话挂过去。 丁妍妍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老大,大周末的,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丁妍妍没好气地说,“我能拒绝吗?” 萧齐立马否决,“不能。” “那你还说什么可不可以。”丁妍妍嘟哝了一句,“你问吧。” 萧齐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如果有女孩子说愿意跟你试一试,是不是表示她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感觉?” “拜托,没有女孩愿意跟我试一试的。如果有,我会吓死。” “好吧,好吧,换成男生。” 丁妍妍咯咯地笑起来,“我说您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发神经呢,都是爱情惹的祸啊。” “快回答我的问题。”萧齐不耐烦地催促着,竭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丁妍妍不理他,继续发散思维,“我猜猜是谁呢?廖总监?” “别瞎猜。到底是不是!” “是是是,当然是,必须是,绝对是。”丁妍妍戏谑道,“没想到寰宇风度翩翩的萧老大,也有对自己的魅力不够确定的时候啊。” “好啦,好啦,跟你说了也是白瞎。”萧齐挂断电话。 萧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晚上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回放。许是那时的心跳得太狂乱,他记不清他抓她的手时她有没有抖,唯剩耳边反复回响的一句话。 许多年以后,萧齐还能回想起那个平淡无奇的、小雨淅沥的初冬的夜。那个略显清寒的晚上,他的爱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在他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之后,她终于点点头,轻轻地说,我们试试看吧。 她说,我们试试看吧,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宛若天籁,如同赐予给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人一汪甘泉。那一刻,萧齐激动得几欲落泪,曾经所有的等待和努力都得到了最好的回馈,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圆满。 第三十二章 陷入爱情的男人 萧齐看了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六点四十五,他翻出林智的号码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单身狗的专属铃声甜甜地响起,“亲爱的老公,起床啦。” 林智浑浑噩噩地抓过手机,“喂,你好。”。 萧齐的声音神采奕奕,“悠远的方案发你邮箱了,不谢。” “你说什么?”林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努力睁开犹带睡意的眼睛,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号码,“阿齐啊,你怎么这么早,今天可是周末啊。” “知道是周末,所以帮你做好了方案,你就好好休息吧。”萧齐轻笑着挂断电话。 “搞什么啊!”林智呆呆地看着手机,刚才那一刻不是自己的幻觉吧,“这家伙,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萧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身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叠着几个打包盒。过了一会儿,他隔着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盒子,不怎么烫了。他寻思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叫她下来。 萧齐拿着手机迟迟没有拨出去,想到自己以前毫不留情地挂断女生电话的样子,萧齐啊萧齐,你这是报应到了吗? 程恳用电饭锅煲上粥,在睡衣外面裹上外套,到楼下买早餐。刚出电梯,她就一眼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一身整齐的英俊男子。 程恳犹不相信的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齐一下子站起来,拧起口袋递给程恳,“王婆婆的油茶,刘叔叔的煎饼。” 程恳接过口袋,盯着他,惊讶地问,“你专程去买的?” 萧齐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开车刚好路过。” “路过?”程恳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问道,“他们不是搬去城北了?” 萧齐看她呆呆的模样,压抑住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转开话题道,“程叔和程实呢?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可是……”程恳为难地看看手上的口袋,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萧齐轻轻地推了一把程恳,重新接过她手上的口袋,“走吧走吧,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跟程叔下棋了。” 程恳磨蹭了片刻,转身往回走,暗自腹诽道,大清早的,下什么破棋啊。 萧齐紧跟着程恳进了电梯,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的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摄像头,郁闷地收了手。他偷偷想,大局初定,未免前功尽弃,所以在她家附近还是不要太过放肆的好。 “今天出去玩吧。”萧齐靠在电梯壁上,半宿没睡,他依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程恳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就不得不对萧齐做出回应。虽然,这或许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不公平。可是现在的她,已经管不了许多了。就这样吧,就这样走下去,让时间来决定一切。 她看着萧齐,微笑着问,“去哪里?” “你选吧,海洋公园或者游乐场。” 过来之前,萧齐在网上研究了好半天的约会最佳地。他从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答案中找出了几个比较正常的。有人说,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因为可以趁着女孩子害怕的时候将她抱紧。萧齐是拒绝的,估计到时候程恳比他还要淡定。有人说,去海洋公园看海狮表演。这个可以作备选,但是海狮太可爱,她的注意力会被完全吸引过去吧。萧齐最希望程恳选择游乐场,他知道她恐高,到时候只要把她哄上过山车,没准就可以趁她害怕得尖叫的时候抓紧她的手。 程恳想萧齐应该更喜欢游乐场吧,于是笑着说,“就游乐场吧,上次去玩还是跟张瑶一起呢。” 萧齐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努力压下内心的雀跃。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得逞了一半。 程恳拧着口袋进了厨房,把打包盒里的食物装进碗里,摆在餐桌上。 程实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跟程建国聊天的萧齐,诧异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萧齐扫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程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嗯,有点事儿找心心帮忙。” 程实接着问,“什么事啊?” 萧齐摸了一下鼻子,淡定地说,“英语方面的。” “哦。”程实走过来,在萧齐旁边坐下,“你公司最近怎么样了?” “还行,你呢?还那么忙吗,上次想约你打球的。” 程恳在厨房里听见两人的对话。这是个惯犯吧,说起谎来连草稿也不用打。 直到坐回驾驶座上,萧齐仍有些不敢相信,一切似乎来得太过容易。他原本打好了腹稿,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大早的荒唐行径,再怎样费劲口舌地说服她跟他一起出去。可是,那些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压根儿没有派上用场。她几乎忘了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早来,也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他一起去游乐场玩。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吧。萧齐侧过头看了一眼程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程恳愣愣地看着面前只顾傻笑的萧齐。 萧齐注视着程恳,幽深的眸子里有跳跃的小火苗,“我很开心,心心。” 程恳不自觉地抠了抠手心,心内五味杂陈,他说他很开心。可是,我是在利用你啊,傻瓜。 萧齐见她不做声,收起笑意,犹疑着问,“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程恳立即否认,口不对心地说,“我也开心的。” 萧齐伸手帮她将飘落在额间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深沉而真挚地说,“心心,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程恳瞬间红了脸,视线转向别处,催促道,“还不走吗,你?” “好啦,这就走。”萧齐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心内欢喜。他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坐直身子,点了火,发动汽车。 程恳暗自松了口气,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静静地望向窗外。 不必他亲口说,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会对她好。他一直都在这样做,不是吗?可是,张瑶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会这样努力的付出,必然就会有相应的期许。而现在的自己,真的可以给予他想要的回应。不负他,不负任何人吗? 第三十三章 爱情的角力 程恳一进游乐场就傻了眼,大周末,到处人山人海,全都是领着小朋友的家长和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她瞄了一眼身边兴致勃勃的萧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排队,看上去挺傻的吧。 “走吧,你想玩什么?”萧齐扯了扯程恳的衣袖,嗯,从难度低一点的开始。 “我们先转转吧,好吗?”程恳眨巴着眼睛望着萧齐。 萧齐最受不了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脑子一热,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嘴里满口答应道,“好啊!” 程恳徒劳地挣扎了一下。 “乖,就这么牵着吧,”萧齐抓得更紧了些,“人这么多,当心走散。” 程恳的手纤细柔软,被萧齐宽大的手掌彻底地圈住。她从小就有手脚冰凉的毛病,这会儿却带了些不同于往昔的温度,与萧齐灼热的掌心紧贴在一起,慢慢地生出一种摆脱不掉的黏腻感。 程恳全身紧绷,手上不自觉地带了些力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也这样牵过手吗?再说,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就应该这样的。在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中,她渐渐平静下来,手上的抗拒也就慢慢地消散了。 萧齐一颗心全放在程恳身上,哪里会感觉不到她脑子里的天人交战。看她此刻已渐渐放松心情,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泛起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把焉搭搭的玫瑰,堵在萧齐跟前,“叔叔,给姐姐买支花吧。” 萧齐皱了下眉,故作严肃地说,“要我买你的花可以,但你得将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好好说。” 程恳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幼稚鬼。 小家伙倒是个人精,一下子就顿悟道,“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萧齐笑起来,眉目舒展。他的五官本来就无可挑剔,只是常常摆出一副抑或漫不经心抑或冷酷无情的模样,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 此刻,在冬日的阳光里,他微微地扬起唇角,眼角眉梢泛起温暖的笑意,连卖花的小女孩也看得呆了呆,“叔……哦,不,哥哥,你真好看。” 萧齐嘴角的笑意更盛,轻轻捏了捏程恳的手,“你说呢?” 程恳打小就跟在萧齐身后,对他的俊颜早就产生了抗体。听了小女孩的话,她随意地将视线扫过萧齐,却没由来的心中一动。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萧齐哥哥已经悄悄蜕变,变得更加高大伟岸,气度非凡。与顾淮笙略显文气的清新俊逸不同,萧齐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桀骜又包容,骄傲又淡定的成熟气息。想到顾淮笙,程恳原本略带惊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萧齐盯着程恳,看着她复杂变幻的神色,心中一下子便明了了。他松开她的手,收敛笑意,蹲下身慢慢地挑花,眼眸中深邃幽暗,风起云涌。 程恳愣愣地杵在原地,蜷起手指摩挲着手心,一时之间,她还无法适应这潮湿的空落感。 “就这几支吧。”萧齐挑了三支还算新鲜的玫瑰,掏出钱包抽了张50元的纸币,“不用找了。” “谢谢哥哥,祝你和姐姐永远幸福。”小姑娘接过钱,一溜烟地跑掉了。 萧齐转过身,把手上的玫瑰递了过来,没有说话。 “谢谢。”程恳露出一个配合的笑容,“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你之前……”萧齐差一点就问出了口,“我是说,我以前不是也有送过花给你?” “有吗?”程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怎么不记得了。” 萧齐拿指头轻轻敲了敲程恳的脑门,“有一回,隔壁叔叔家的月季花开了,我给你摘了一大把,你全忘了?我可冒了多大的风险啊。” 程恳躲开萧齐的手,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这也算?再说了,明明是你和程实打赌输了,才要去偷花的。” 萧齐回瞪她,“怎么就不能算了!这多值得纪念啊!” 程恳不屑地“切”了一声。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走吧,去那边看看。”萧齐径直往前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拉程恳的手。 程恳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齐身后,周围人来人往,个个结伴而行,谈笑宴宴。程恳觉得自己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就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她打破了沉默,略带迟疑地拿指尖戳了戳萧齐的后背,轻声说道,“萧齐哥,我们去坐碰碰船吧。” 萧齐很忐忑,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未免太过幼稚,还有可能会因此让刚刚走近一些的程恳再次躲远,可这却是他冷静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了。当她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心里却想着别人的时候,他要表现出的不是以往那样的一派淡然,而是身为她男友才应该有的样子。尽管他知道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忘却过往,而他也会给她这个时间。但是,在这样一段时间里,他要做的并不是一再的包容,跟着她一起逃避,而是要寻找各种契机,将那个人从她的心底一点一点地抹去。而此刻,如果她有那么一点点在意自己,是不是就该稍稍做出些让他能够感受得到的努力呢?显然,萧齐赌赢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程恳主动靠近了他,将他从失落的谷底拉向充满希望之地。 萧齐回过头,笑看着程恳说,“好啊,我去买票。” 程恳回以微笑,“嗯。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程恳站在一棵大树下,目送着萧齐走向不远处的售票亭。她知道他在意,因为在乎,所以在意;她也在意,因为亏欠,所以在意。阿笙,你让我做个勇敢的但绝不死心眼的姑娘,可是恰恰相反,现在的我,只剩下一副懦怯的死心眼的皮囊。懦怯得需要抓住别人的手才能继续走下去,死心眼地揪着过往不放,明明下了决心要忘记,却还是绝望地徘徊在原地。 第三十四章 是爱情说谎 萧齐买了票,两个人跟在一群孩子后面排队。 这个游乐场存在好些年了,设施状况不尽人意。 湖面上零落的分散着几只老旧的小船,在游人卖力的驱动下,缓缓地前行,船身的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工作人员把一条小船拉回他俩面前。 萧齐率先跳到船上,在一阵晃悠之后,向程恳伸出手,“来。” 程恳抓住他的手,轻轻跨过去。萧齐扶着她,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萧齐双脚用力地蹬着踏板,小船在马达的轰鸣声中艰难地动了起来。 一阵风吹过,程恳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冷吗?”不待程恳回答,萧齐拉过她冻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 “还好。”程恳看着他,顺从地配合着他的举动,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有点搞笑。” “嗯?”萧齐望着她,眼里写满了问号。 “大冬天的来游湖。” “哈!”萧齐也笑了。 程恳收回手,轻轻地相互揉搓着,“这跟我想象中的还真不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样儿?” 程恳幽幽地说道,“小时候每次来游乐场,碰碰船这里都有好多小朋友在排队。你知道的,我爸他年轻的时候没多少耐心,每回一看到人多就会拉着我和程实赶紧走。所以,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个。我原本以为会很好玩的,事实上也就justsoso。” 萧齐沉默了一瞬,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常常以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其实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程恳看着远处,重复他的话,“是啊,得不到的,未必就是最好的。” 两人在湖上转了一圈,下了船,程恳看着一对父母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地坐了上去,眼中的惆怅和羡慕一闪而过。 “怎么了?有点遗憾?”萧齐看穿了她的想法。 “一点点。”程恳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动作,“就这么点儿。” 萧齐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等着吧,等哥有一天专门为你建一座水上乐园。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把从前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程恳歪了歪脑袋,笑看着他,不说话。 萧齐扬了扬眉,“怎么?不相信?” 程恳的笑容扩大,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点点头说,“好,我等着。” ****** 萧齐把程恳送到她家楼下,发动汽车回了自己的家。没有确定关系之间,她倒是经常在他家留宿。现在反倒扭捏起来,说什么也不愿跟他回家了。萧齐也未勉强,来日方长。 晚上,程恳躺在床上,有些忐忑地给张瑶发了条短信。 不到一分钟,张瑶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隔着听筒,张瑶的声音差点把程恳的手机给震掉,“你说你跟萧齐在一起了?!” 程恳坐起身来,拖长了声音喊,“瑶——瑶——!” “好好好,不激动,你赶紧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程恳犹豫了一瞬,把她和萧齐之间的事跟张瑶简单交代了一遍。 “你也觉得我很卑鄙吧,”程恳自嘲地笑笑,“利用人。” “没有。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觉得萧齐他是喜欢你的,只是那个时候……”张瑶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程恳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你有没有从周臻那儿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张瑶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徐敏莉去美国了,现在和顾同一所大学,两人好像经常见面。” 程恳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张瑶最后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她只是不愿意相信她听到的事,尽管她知道那就是事实。 程恳光着脚蹲在书桌前,从抽屉的深处翻出那个刻了“forever”的匣子,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打开它,一串黑亮的珠子映入眼帘,底下压着一叠色彩缤纷的便签和卡片。 他的字写得很好,遒劲有力。 “心心,不要生气了,好吗?” “这是我的号码,136XXXXXXXX,你要好好保存哦。” “放学了一起走吧。” “Loveyou,forever!” “……” 撒谎!程恳用力地将匣子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她在书桌前蜷成一团,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 Lillian觉得程恳跟上次见面时大不一样。之前她只是不怎么爱笑,性格有些内敛,可今天的她完全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浑身弥漫着说不出的忧伤。就好像,几年前的自己。 “程恳,”Lillian轻轻叩了叩茶几,将她从失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对不起,Lillian。”程恳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要提前离开。费用我会扣除的。” Lillian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说,“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 两年过去了,第一高中还是老样子。今天是星期天,学生们返校的日子。程恳前面并排走着几个低年级的女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她的目光停留在女孩们身上,自己看起来比她们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心境却如此苍老。 程恳顺着熟悉的林荫道慢慢地往前走。曾经无数次,她和张瑶在清晨或黑夜经过这里。还有他,她和他在这里牵手、轻吻,说着天长地久的誓言。 程恳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东面的建筑狂奔而去。 有一回,他们一起看了部电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在分离前把各自的手印画在了公园的长椅上,约定在想念对方的时候去摸一摸椅子上的手印。那时候,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笑她幼稚,却还是拉着她,跑到东楼旁,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彼此的手印刻在了角落里一张少有人经过的长椅上。 没有了,东楼正在重新装修,实验室换了,椅子没有了,他们的手印还有约定都一齐消失了。 程恳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边一个戴着建筑帽的中年男人推了她一把,“同学,麻烦走远一点,这里正在维修。” 萧齐看了看表,三点半。昨天分别前她坚持不要他今天去城北接她,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讨嫌,他只好答应了。现在这个点儿,也不知道她是在家还是回学校了。 手机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萧齐挂断了再拨,还是没有人接听。就在他点了火,准备一口气奔向城北的时候,电话接通了。程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萧齐,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第三十五章 拥抱让我们靠近 萧齐抱着程恳一路狂奔到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门,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上,替她系上安全带。 他再一次拿自己温热的手背贴了贴她滚烫的额头,“烧得这么厉害,我们得去医院。” 程恳微合着双眼,只剩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摇着头喃喃道,“不要,不去医院,不要去。” 萧齐横下心,一口气开回了家,踢开主卧的房门,把她放在了自己平时睡的大床上。他拧了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翻箱倒柜地去找药箱。他想,她大概是昨天去游湖吹了风,着凉了吧。 萧齐翻出一盒还未开封的速效感冒灵,拿到灯下仔细地读完上面的说明,然后抠出两颗,扶起程恳,和着温水送到她嘴里。 萧齐坐在床沿边,把热起来的毛巾换下来,过了水,重新贴到程恳额头上。程恳烧得糊里糊涂,额上、身上的汗水黏黏腻腻,她皱着眉翻转身体,想要寻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萧齐反复地将滑落的毛巾重新放到她额头上。几次之后,他蹲下身,把自己的双手浸在凉水里,感觉到足够冰冷之后才温柔地覆到程恳额头上。 带着些柔软的冰凉感让程恳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像濒临淹死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嘴里呢喃道,“妈妈,妈妈。” 萧齐心疼地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颊,干裂发白的双唇,不停抖动的睫毛。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颤动的眼睑,轻声说道,“心心,别怕,我在这里。” 程恳依然紧闭着双眼,嘴角却微微弯了弯,“阿笙。” 萧齐僵硬地坐在床沿上。手上温度慢慢回升,他抽出来,想要重新在水里泡一泡。 程恳紧紧地攥住他,“别离开我,求你。” “乖,我不会离开的。”萧齐低声安抚她。我不会放手的,不管此时你心里想要抓住的到底是谁。 齐芳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出门去跳广场舞。 “发烧啊?吃药了没?喝碗姜汤捂个汗吧,再冲个热水澡。记住要快,不能着凉哦。” “……” “吃的?白粥就好了。嗯,感冒了饮食得清淡些。不过,到底是谁生病……” 齐芳还未问出口,电话已经匆匆挂断了。她狐疑地望着手机,这小子是交女朋友了? 程恳从沉睡中醒过来,一夜过去了。昨晚她被他从昏睡中拉起来,灌了一大碗姜汤,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之后,难受的感觉终于缓解了。随后她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套上他的大T恤,重新昏睡过去。 程恳静静地注视着靠在床头熟睡的萧齐,浓密的眉,英挺的鼻子,弧度完美的薄唇。她忽然有种想要抚摸他脸庞的冲动,手伸了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萧齐身子一歪,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昨晚她出完汗之后,他换了整套的床单被套,才发现居然没有新的可以去铺次卧的床。再说了,他也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房间里,于是就这么靠在边上凑合了一夜。 天微微亮了,房间里空空落落,哪里还有她的影子。萧齐心一紧,趿上拖鞋慌乱地打开房门。厨房里亮着灯,程恳的身影比前几日更加单薄了些。 “心心。”他满含深情地唤她的名字。 “嗯。”她回过头,轻轻地应他,绽放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颜。 萧齐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好些了吗?” 程恳慢慢搅动着砂锅里的粥,“好多了,也睡够了。” 萧齐拿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嗯,好像已经退烧了。” 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勺子,“我来做,你去休息下吧。” 程恳往厨房外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站在萧齐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过了很久,她说,“萧齐,再给我一点时间。” 因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萧齐全身一僵,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还叫他的名字,昨天之后,她第二次这样简单地连名带姓没加称谓地叫他,萧齐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他呆立了片刻,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感觉到她缓缓地拿手贴在了自己的后背。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絮絮叨叨地说出深埋在心里的话,“心心,我会等,等你放下过往,慢慢来我身边。就算我们之间有一万步,你也只需要伸出手,所有的路都交给我来走。” 程恳没有说话,却颤抖着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萧齐似受到了鼓舞,颤抖着将双唇温柔地覆上她的眼睑,再慢慢地滑向她的额间,深深地吻住了。 时间停止了,只剩下砂锅里的粥噗噗地响着,咕咕地冒着泡。 ****** 程恳坐在教室里,望着黑板发呆,手机嗡嗡地响起。 她低下头,拨动按键翻看新到的信息,“在干嘛?” “上课啊。”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药我给你放包里了,你中午回宿舍记得再吃一次。” “嗯。” “我想你。” 最后一条,程恳没有回复。 萧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大厦下方的车水马龙。 不知何时,丁妍妍站到他身边,“老大,你都在这儿站了快有一上午了。” 萧齐侧过脸,挑了挑眉,“你没事做?助理改监理了吗?” 丁妍妍吐了吐舌头,“这不,有份文件要你签字嘛。” 萧齐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签字笔,刷刷地签上自己的大名,把文件递还给丁妍妍。 “还有事?”萧齐看着捧着文件依然站在原地的丁妍妍。 丁妍妍咬了下唇,豁出去般地抛出一长串问题,“老大,你真的谈恋爱了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当真不是廖晴吗?是不是还没有搞定?” 萧齐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地说,“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否。” 丁妍妍愣了一瞬,眼睛猛地睁大,“这么说,是已经搞定了?!您可真是神速啊!” 萧齐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丁妍妍竖了竖大拇指,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 搞定了吗?萧齐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转着笔,露出一个略显深沉的微笑。 第三十六章 重逢一笑泯愁绪 程恳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萧齐在电话里说临时有点急事要开个会,让她先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会儿。 一年多了吧,没来这一片儿。程恳往前走了一阵,赫然发现庄清的水晶店就在眼前。她犹豫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门口的感应器自觉地响起,“欢迎光临。” 庄清从柜台里抬起头,一眼看到掀开珠帘走进来的程恳。她愣了下神,随即冲程恳微微颌首,老朋友般地说,“你来啦。” 程恳微笑着点点头,“嗯。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庄清走到饮水机旁,拿纸杯兑了一杯温水,递到程恳手里,“学习还那么忙吗?听秀秀说你现在是在青大。” “谢谢。”程恳接过纸杯,“比起高中那会儿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庄清点点头,继而问道,“那现在还喜欢珠子吗?” 程恳顿了顿,语调放缓,“嗯,还喜欢的。” 庄清拿钥匙开了玻璃柜,拿出陈列在里面的一串紫水晶手链,“来,看看这个。” 程恳小心翼翼地把珠串套在指端,对着光线看,“好通透,几乎没有棉絮呢。” “冰种的。” “真美。”程恳啧啧赞叹。 庄清把手链放在托盘里,找到绳子的接头处,拿起剪刀“咔嚓”剪断。她小心地取下末端的两颗珠子,再将绳子重新打了结。 她把缩小后的手链装进一个咖啡色的盒子里,递给程恳,“来,这个送给你。” 程恳连忙推辞,“不,我不能要。” 庄清坚持道,“收下吧,好珠子就应该交到真正喜欢的人手里。” “可是……” 庄清看着程恳,认真地说,“紫水晶有平复心绪,改善睡眠的作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清姐……”程恳不安地接过来。 庄清的语调沉重了些,“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要是我……” 程恳打断她,“那只是个意外,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心心……”庄清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程恳走上前,把头靠在庄清的肩膀上,“清姐,对不起。这一切一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了吧。我没有怪你,真的。我妈妈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来,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 庄清心疼地拍拍程恳的后背,“傻孩子,一切都是天意,谁能拗得过老天呢。” 两个年轻女孩结伴走进店内,庄清让程恳在边上随便坐坐,自己转身招呼顾客。等到庄清忙完的时候,程恳也接到了萧齐的电话,说他正在往这边赶,再有个几分钟就到了。 程恳离开前,在店里转悠了一圈,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庄清笑着说,“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呢,只要你想,这又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那有一天我也要开一家你这样的小店。”程恳点点头,“嗯,到时候你可要多给意见多帮忙啊。” “没问题。”庄清爽快地答应着,忽然皱起眉头说,“那你得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跟你恶性竞争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一语成谶,谁也没想到,程恳有一天真会开一间这样的石头小店,只是到那个时候,原本趣味相投的两个人却早已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 萧齐拿起菜单,刷刷刷地勾了几道程恳平时喜欢的菜,递给服务员。 程恳端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萧齐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柠檬水。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萧齐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程恳摇摇头,“没事,就一会儿。” “其实……”萧齐顿了几秒才说,“你可以发脾气的。” “啊?”程恳满脸疑惑。 萧齐眨了眨眼,“男朋友不守时,女朋友理应生气的嘛。” 程恳脸一红,“这什么跟什么啊。” 萧齐心中一动,隔着桌子一下子握住了程恳举着杯子的右手,“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有个这么懂事的女朋友。” 程恳脸羞得通红,赶紧拿左手去拨他的手,“快放开,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萧齐依然抓得紧紧的,“这有什么,谁没见过谈恋爱,不都这样嘛。”他忽然松了手,盯着她的左腕看,“咦,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串珠子?” 程恳晃了晃左手,“一个朋友送的。” “那个卖水晶的姑娘?” “嗯,你知道庄清?” 原来她叫庄清。萧齐赶紧说,“你以前提过。” 程恳“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齐暗暗松了口气,那年寒假,他曾经无数次地跟在她和秀秀后面,目送着她们走进庄清的水晶店。他一边下着决心要彻底放弃,一边又依依不舍地望向她的背影。 吃完饭,萧齐本想带程恳四处逛逛,可林智的一个电话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绿环项目有了重大变动,他得马上赶回公司和甲方人员召开紧急会议。 程恳看他忙得无暇分身,便坚持自己打车回了学校。 刚到宿舍,许璐就贴了过来,“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啊,你胡说什么呢。” “没有吗?”许璐靠得更近了些,“那你这几天上课有事没事的发呆傻笑是怎么回事?” 程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自己看错了。”发呆倒像是她经常会做的事,傻笑嘛,怎么可能。 “好吧,反正是姐妹的话就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程恳点点头,“嗯,我会的。” 可是,告诉许璐这个大喇叭,基本就等于透露给了全寝室,全班,乃至全校。虽然萧齐已经离校大半年了,可是他的影响力依然巨大,青大的犄角旮旯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说,到时候她会被粉丝们的口水淹死吧。再说了,他们的关系中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她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在这个时候将这份不似正常男女朋友的关系公之于众。 许璐看程恳又开始发呆,连连摇头,就这个状态,不是谈恋爱还能是什么? 许璐坐回书桌前,啪啪啪地按着电脑键盘跟朋友聊天。忽然,她探出个脑袋,对着准备爬上床休息的程恳喊道,“程恳,你还没有校内账号吧,赶紧注册一个,大家都在玩儿呢。” 程恳应了一句,“知道了,改天再说吧。” 第三十七章 意想不到的温柔 萧齐匆匆赶回公司,甲方的人已经到了,廖晴站在最中间。 萧齐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你好,廖总监。” “你好,萧总。”廖晴轻轻将手放到他手中。两只同样灼热的右手触碰到一起,像磁铁的同极,很快便分开了。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面的两个人,都只礼貌性地看了一眼对方便各自回复高傲姿态。 两方人员面对面坐下来,开始就绿环项目的设计方案进行新一轮的磋商。 廖晴看了身边的助理一眼,对方会意地点点头,把手中的资料分发到寰宇众人手中,“萧总,林总,诸位,随着青市新的发展规划和城市布局的出台,昨天上午,明生集团召开了临时董事会议,对集团的整体战略方向做出了调整。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新产生的董事会决议要求将绿环项目作为今年的No.1KeyProject,要将绿环小区打造成青市西区的新地标。” 萧齐翻开资料,细细地浏览,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助理接着说,“廖总及几位主要领导人也对寰宇之前提供的方案进行了研讨,他们认为基本方向可以保持不变,现在的要求是在尽量节约资源和节省资金的条件下,尽可能地提高楼盘品质,将其打造成一个更为高端的居住社区。” “所以,”林智看着廖晴的助理,指着资料上的一个地方,问道,“景观规划和配套设施,哪一个更为侧重呢?” 没等助理回答,廖晴果断地说,“Both。” 萧齐闻言,微微皱了下眉,抬起头和林智对视了一眼。 廖晴淡笑着问道,“有什么问题?萧总。” 萧齐把手上的资料合起来,整齐地放在桌面上,才开口说道,“第一,我们此前的方案是建立在普通小区的标准之上的,跟高端社区的要求相去甚远。就此,我建议完全放弃之前的思路,重新确定设计方向。第二,贵公司资料中对建筑物间距和容积率的建议不符合高端小区的定位,需要重新考量。第三,需要进一步精准目标人群,据我所知,目前城西的主要居民来自于城郊工业区的上班族,他们的购买力还有待商榷。第四,投资费用问题,不用我说,廖总监也应该心里有数……” 廖晴未等他说完,“投入问题集团会重新确定。” “那就好。”萧齐点点头,“至于其他细节问题,我们会在进一步的讨论之后给你答复。” “因为突然的变动,按照合同规定,我们将给予十天的宽限期。请贵公司务必抓紧时间。” 寰宇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萧齐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郑重说道,“请放心,我们一定遵守约定。” 送走廖晴一行人,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连丁妍妍都知趣地用了肯定句,“老大,又要天天加班了吧。” 萧齐拍拍手掌,示意众人安静,“大伙儿再辛苦几天,干完这单,我给大家放长假。” “老大,再这样下去,我女朋友都要跟我分手啦。”设计师罗源抱怨道。 林智在旁边安慰说,“不会不会,小琳那么懂事,一定会体谅你的辛苦。” “好啦,都干活吧。”萧齐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也不知道程恳知道这个消息后是难过还是开心呢,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 ****** 程恳躺在床上翻看一部外国名人的传记。 安静的宿舍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突然想爱你在这昏暗的夜里,看着你专注的背影触动了我的心……” 好一会儿之后,许璐在底下不耐烦地喊,“程恳,接电话啊!” 程恳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可是这铃声,一定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趁着自己上洗手间的机会换掉的吧。程恳轻笑了一下,真是幼稚啊。 萧齐等了好久,电话才接通,程恳特有的温柔嗓音响起,“喂。” 萧齐想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隔很久才接我的电话啊,却没敢抱怨出口,只淡定地问道,“在干嘛?” “看书。你呢?” 萧齐猝不及防地说,“想你。” 他就是这样,只要程恳给了一点甜头,就会忍不住厚着脸皮想要更多。 当然,程恳还是没有给他一个期待的回答。 “喂!”萧齐提高声调,稍稍表达了自己的抗议,“又不说话。” “谁叫你……”程恳想说,谁叫你老是这么不正经,又觉得不太合适。 “好啦好啦,说个坏消息,因为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你男朋友这个星期都要加班啰。” “哦,”程恳想也不是多坏的事啊,于是淡淡地嘱咐道,“那你要注意多休息。” 程恳并不觉得这句话是敷衍的,可是萧齐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知道她会这样,他无比强烈地觉得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那我先挂了。晚安。”萧齐悻悻地放下电话,他怀疑自己交了一个假女朋友。 程恳看着就这么挂断的电话,他这是生气了? 萧齐把手机甩在沙发上,坐在电脑前开始认真地工作。 晚上9点半,程恳站在青大门口的烧烤摊前,细心地选着备烤的食材。 “老板,鲫鱼多放点辣椒,其他的微辣,不要大蒜,多放点香菜。” “嗯,好。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麻烦包严实一点,我要拿一段距离。”程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多给几双筷子吧。” “好的。” 10点15分,程恳站在寰宇所在的大厦底下,拨通了萧齐的电话。 “心心?”萧齐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迟疑地喊出程恳的名字。 程恳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你能不能下来一下,我给你带了烧烤。” “什么?”萧齐怀疑自己听错了,却还是第一时间抓起外套冲出了公司,“你就站那儿别动啊,我马上下来。” 萧齐冲出大厅,一眼就看到在路灯下跺脚的程恳,“心心。” “你来啦。”程恳笑起来,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都蒙上一层模糊的光晕,让萧齐觉得极不真实。 “傻丫头,”萧齐看着她冻红的鼻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嘛?” 程恳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谁叫你老是提醒我要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呢?” 第三十八章 若远似近的距离 “傻丫头,”萧齐看着程恳冻红的鼻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嘛?” 程恳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谁叫你老是提醒我要有作为女朋友的自觉呢?” 一股暖流淌过萧齐心口,再迅速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酸酸甜甜。他在这个不起眼儿的冬夜里,被她乍然流露的柔情抛入云端,自此坠入万劫不复。 “傻瓜。”萧齐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程恳感受到萧齐内心的喜悦,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得值了。她挣了一下,“烧烤,快凉了……” 萧齐这才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 “我有多拿筷子,你可以跟同事们分着吃。”程恳拍拍手,“我先回去了。” “别走。”萧齐一把拉住她,他怎么舍得放过这自己送上门来的“羔羊”,“来都来了,你就不想上去转转?” “可是,”程恳面露难色,“宿舍一会儿就该关门了。而且,你的同事们都在……” “上去转一圈就下来,等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萧齐连哄带骗。 程恳听了他的话,想想这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点点头同意了。 丁妍妍泡了红茶,敲敲门进了萧齐的办公室。 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站了起来,略微拘谨地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个头不算高,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清冷。这是丁妍妍的第一感觉,仿佛夏日清晨里树叶上滚动的那一滴晶莹的露珠,只可远望却难触及。 “谢谢。”程恳接过丁妍妍递过来的水杯。 她的指甲修得很整齐,手指纤细白皙,在这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指尖依然带着微微的凉意。 原来老大喜欢的是这一款。 丁妍妍热情地跟程恳打招呼,“我叫丁妍妍,很高兴认识你啊。” “你好,”程恳微微颌首,“我是程恳。” “程恳?诚恳?”丁妍妍琢磨了一下,“你的名字真好听,而且也蛮有意义的。” 程恳脸微微泛红,轻笑着说,“其实是我爸起名字的时候偷了懒。” 这一笑明显比刚才的那一笑多了几分热忱,于是,她的眉眼也顿时生动了起来。 “你长得也好看。”丁妍妍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 程恳的脸更红了些,嘴里忙不迭地否认,“没有,没有。” “你现在是在干嘛?上班吗?”丁妍妍边问边摇头,“看着不太像。” 美丽而不自知,单纯又淡然,不像是个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年轻女孩。 “我还在上学。” “哦哦哦,我就说呢,你看着这么小。哪所大学的?”丁妍妍很快就暴露出八卦本性。 程恳老老实实地答道,“青大。” “青大?”丁妍妍瞪大了双眼,一股脑地冒出一连串的问题,“你和老大一个大学的呀。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听说他在青大可出名,那是他怎么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不过这个看着不太可能。” 程恳哑然,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姑娘,有些尴尬地抠着手心。 萧齐坐在电脑后面,手指刷刷地敲击着键盘,却同时凝聚心神,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个女孩的对话。他知道自己再不出言打断,程恳就会被丁妍妍那家伙弄得难以招架。 “小丁啊,”萧齐敲了敲桌面,“没什么事就忙去吧。对了,这里有些吃的,拿去分给大伙吧。” “是,老大。谢谢老大。”丁妍妍拧起口袋,冲萧齐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闪身出了门。关门的瞬间,她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指指程恳,朝萧齐竖起了大拇指。 “这姑娘……”萧齐无奈地摇摇头。 程恳看着合上的房门,轻声说,“她很有趣啊。” 程恳在萧齐的办公室里转悠了一圈,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厚皮书,她抽出一本《大师作品》分析,翻了几页,默默放回原处,重新拿了一本《走向新建筑》,还是天书。 “我想……”程恳话未说出口,目光就不由自主被正在认真改图的萧齐深深吸引住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工作状态中的他。以前有好几次,他在家里加班,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 他有着近乎完美的侧脸,眉心微微蹙起,眼神专注而深邃,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飞快地跳跃,中间停顿的瞬间,左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动,仿佛正在同他心里的某个固有的旋律一起合奏。这一刻,程恳无比赞同,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萧齐忙完一个页面,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1点35分。他歪歪脑袋,举起双臂,舒展身体。他猛地想到什么,赶紧扭头寻找程恳。 萧齐轻轻地坐到沙发上,静静地凝望着身旁酣然入梦的程恳。此时,她平日里清澈灵动的眼睛微微闭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丹唇微启,呼吸绵长。即使是在梦里,她依然眉尖微蹙,令她平静安宁的睡颜,平添了几分愁绪。 萧齐伸出手指放在那微蹙的秀眉上,轻轻摩挲,想要将那淡淡的褶皱抚平。视线从眉梢划过鼻尖,最终停留在她娇嫩饱满的粉唇上。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心旌神摇的偷吻,甜蜜又慌乱,生涩又难忘。 萧齐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抿了下唇。他捏了下拳,悄悄凑拢,心如擂鼓般怦怦乱跳。在萧齐的薄唇离那微微嘟起的粉嫩不到五公分距离的时候,程恳骤然睁开了眼,迷茫而诧异地盯着近在眉睫的萧齐的俊脸。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程恳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慌意乱,“你,你,忙完了?” “嗯。”萧齐凑得更近了些,呼吸相闻,他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汗毛。 程恳慌乱地侧开脸,“嗖”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现在几点了?” 功败垂成!萧齐郁闷地靠向沙发,抬起左腕看了一下手表,“11点50。” “啊,啊,啊。”程恳连连跳脚,“再有10分钟宿舍就要关门了,怎么办,来不及啦!” 萧齐一扫眼前的阴霾,嘴角微微扬起,“所以,你只能跟我回家了。” 第三十九章 听见心跳的声音 这是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程恳第一次回萧齐家过夜。 刚进门,萧齐就跑前跑后地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他有些激动,心砰砰直跳,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哎,”程恳看萧齐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他,“你去忙你的吧,东西我都知道在哪儿,能搞定。” “可是……” 程恳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干净毛巾和纯白T恤,嗔怪道,“明明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好吧。”萧齐悻悻地坐到沙发上,目送着程恳走进洗手间。满腔热情被人一瓢冷水泼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上了。 程恳洗完澡,换上萧齐的新T恤,再裹上自己的棉外套,开门走了出来。 萧齐眼睛盯着电视,心却不知道飘忽在何处。听到响动,他赶紧转过头,他心爱的女孩,穿透满室的氤氲馨香,俏生生出现在他眼前。几缕湿发散落在眉间,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泉。目光往下,宽大的T恤下面光洁细削的小腿若隐若现,因着乍然变换的温度轻轻颤抖。萧齐慌忙转开视线,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见萧齐看向自己,程恳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萧齐心里冒出一句忘了在哪里看到的诗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洗好啦?”他站起来,向她走近。 “嗯,你去洗吧。”程恳点点头,指指次卧,“我先回房间了。” “别走。”萧齐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程恳双颊红红的,较平日微微苍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生气。几滴水珠挂在发梢,玲珑剔透,衬得她的额头越发光洁。萧齐伸出手指,帮她拨掉这发间的晶莹,动作小心而温柔,指尖滚烫,另一端仿佛连接着他怦然跳动的心。 程恳紧张得要命,下意识地攥紧手心,所幸萧齐比她更慌乱,而她的脸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红。她低垂着脑袋,躲开萧齐的深情凝望,嘴里念念有词道,“不早了,我要回房间了。” “嘘。”萧齐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揽入怀中,指指自己的心脏,“你听,它在为你而跳。” “扑通,扑通”,震动着程恳的鼓膜,击碎了她心底的防备。 萧齐轻轻地捧起程恳的脸,目光炙热又缠绵,仿佛要将她整个融化掉。 萧齐的俊脸慢慢地凑拢,呼吸相闻间,程恳慌乱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靠得极近,近得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呼吸越来越灼热,薄唇慢慢靠近,与她微凉的红唇轻轻贴合在一起。萧齐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悠扬的手机铃声在渐渐升温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程恳猛地清醒过来,用力推开萧齐的钳制,头也不回地逃回房间,将房门关得砰砰作响。 到底是谁!萧齐四下寻找手机,此刻他只想杀人。 “老大……”罗源喊出两个字。 萧齐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恭喜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 程恳一觉醒来,天刚微亮。客厅里传来故意压低的脚步声,看样子他已经起来了。想起昨晚的那一幕,程恳心跳加速,双颊发烫。 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要打破之前的相处的模式,以更亲密地方式靠在一起,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难以言喻。尴尬?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东西?程恳把头蒙在被子里,怎么办,待会还见面,可不可以就这样赖在床上不用起来。 程恳从房间里走出来,磨磨蹭蹭地在吧台边坐下,忸怩着开口,跟在厨房里忙碌的萧齐打招呼,“早。” 萧齐从微波炉里取出加热好的三明治,放到程恳面前。脸色淡淡的,嘴上却像往日一样问她,“睡得好吗?” “嗯。你呢?”程恳没敢与他对视,低着头把吸管插进酸奶盒里。 萧齐一边答着好,一边又往杯子里多加了几勺速溶咖啡。 程恳瞄见他手上的动作,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萧齐抓起手边的筷子去敲程恳的头,“笑什么笑,惹祸精。” 程恳侧了下头躲开了,嘴里抗议道,“你讲点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齐瞪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向温吞吞吗?昨天怎么逃那么快!” 程恳回瞪他,“我冷啊!” 两人之间的尴尬渐渐消散,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温馨甜润的气息。 萧齐接连喝了好几口咖啡,问,“晚上有什么安排?” 程恳反问道,“你又要加班吗?” “嗯。”萧齐点点头,“这几天恐怕都要。” 程恳滋滋地吸了好一会儿酸奶,突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老板,可以在家加班的吧?” “?”萧齐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我做饭,等你回来吃,好不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萧齐怔了怔,右手停在空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唇边扬起一抹弧度,慢慢扩散,直到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好啊!”他高兴地答道。 ****** “老大,”罗源战战兢兢地跟在萧齐后面,“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真要扣我奖金吗?我还要攒钱给小琳买戒指啊。” 萧齐扬扬手,“算了,算了,本人今天心情好,就饶过你这一回吧。” 罗源堆起满脸的笑,“啊,老大,你太好了,就知道你是说着玩儿的。” “不过,”萧齐话锋一转,“从今天开始,晚上十点以后只准短信联络,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你去跟他们也说一说。” “可是……”罗源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发短信的吗?” “那是以前。”萧齐拍拍罗源的肩膀,“干活去吧,记得把我刚才的话告诉大家啊。” 罗源呆呆地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笨啊,”丁妍妍从他背后钻出来,“你昨天坏了老大的好事啦。” “?” 丁妍妍目送着萧齐走远,连连摇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负。” 第四十章 说着残酷的誓言 萧齐拧着手提电脑站在楼下等电梯,数字停留在10楼,好半天也没有下来。他在向上按钮上使劲摁了几下,连连跺了好几下脚。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着急回家过,因为她的到来,那间临时租住的屋子不再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而是他所有情感的栖息地。 萧齐开了门,披着一身寒气走进去。屋子里暖烘烘的,灶上燃着火,锅里的菜咕噜咕噜地沸腾着。他有些激动,就好像第一次和情人幽会的少年郎,又像蜜月中下班归家的丈夫。 萧齐在门上靠了靠,平复心绪,轻轻唤她,“心心?” 程恳蹲在地上,熟练地择着一篮子豆角。听到萧齐的声音,从吧台下探出个毛绒绒的脑袋,面带微笑柔声说,“你回来啦。” “嗯。”美丽的情人就在眼前,萧齐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扑通直跳。 程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萧齐厚着脸皮说,“反正都要加班,早点回来也是一样。” 程恳没说话,抿着嘴微微笑了。 萧齐挽起袖子走进厨房,问,“有什么要帮忙的?” 程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先坐一会儿,或者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待会好了我叫你。” 萧齐没动,一眼看见地上择了一半的豆角,他蹲下身接着择起来。 “哎!”程恳阻止不得,只好转头忙活别的事。 “心心。” “嗯?” “明天是周末啊。” “嗯。” “那你今晚……留下来吗?”萧齐问完,自己先红了脸,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居心不良啊。 程恳的心思全在手中切着的土豆上,嘴里胡乱地应承道,“嗯?哦。” 萧齐激动得冒泡,她这是同意了?那昨晚被罗源打断的事是不是又有戏了?或者,还有其他更好的……他简直不好意思想象下去。 萧齐充满期待地说,“吃完饭你先看看电视看看碟什么的,我做完事就来陪你好不好?” “啊?”程恳把切好的土豆丝放进盆里,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洗。 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刚才也是吗?原来是白高兴一场。萧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 程恳站到萧齐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萧齐站起来,把择好的豆角交到程恳手里,语气肯定地说,“你今晚留下来吧。” “不是这句,”程恳摇摇头,“之后那句?” 所以,她刚刚确实是同意了。萧齐的心思一下子又活泛起来,他努力压住心底的喜悦,故作正经地说道,“等下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做完事就来陪你。” “哦,”程恳点点头,“好啊。室友推荐了一部电影,我租了碟,晚上看。”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要留下来的,亏得自己还在这里忐忑了半天。萧齐啊萧齐,你说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吃完饭,程恳拒绝了萧齐的洗碗申请,把他撵回房间加班,自己收拾完屋子之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室友推荐的碟片。 是一部韩国电影,女主角美丽出尘,男主角有两颗俏皮的虎牙。音乐一响起,程恳心里就油然升起一种感觉,这大概会是部悲剧吧。 萧齐在书桌前坐下来,打开电脑,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绿环项目新的设计初稿已经基本完成,他在下班前跟林智交换了意见,两人分工协作,对现有设计做进一步修改。 萧齐今晚的工作效率特别高,灵感源源不断,原本在几个关键节点上的疑虑突然间豁然开朗,他轻轻地敲击键盘,将心中所想一一付诸行动。 眼看很快就能收工,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萧齐皱了皱眉,不是告诉过他们晚上只能短信吗?他眼睛盯着电脑,右手抓过手机放到耳边,沉着声音说,“喂。” “Michael!”是廖晴,她的声音里有着异于寻常的激动。 萧齐淡淡地问,“什么事?” 廖晴仿佛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萧齐回答说,“是。” 廖晴提高了音调,“Yougobackonyourwords!” “Jean,”萧齐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 良久的沉默,就在萧齐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时候,廖晴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那你说的四十岁又算怎么回事?” 萧齐一字一句地说,“Jean,如果之前我有任何让你误会的地方,请你原谅。但是,我必须重申一遍,我从始至终只拿你当朋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廖晴冷冷地问,“所以,你是找回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萧齐没有回答,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他盯着电脑上,集中精神,努力将被廖晴打散的思维片段重新拼凑起来。 萧齐忙完手上的事情,看了下时间,不到十点,还算早。在椅子上呆坐了几分钟之后,他搓了搓脸,站起身走出房间。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画面停留在某个人声鼎沸的车站,女孩拨开人群,一刻不停地寻找即将出征的男主。她匆忙地走过,又突然折身回来,站在车厢外,拼命敲打车窗,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男主的名字,告诉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程恳又开始流泪,她几乎是从头哭到了现在。起初,眼泪只是默默地滑落,到这一刻,她终于捂着嘴,低低地抽泣。 萧齐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走过去,坐到她身旁。 他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程恳接过去,一边拭泪,一边止不住地抽泣。 萧齐将她的手连同湿掉的纸巾一起抓在手里,细细地摩挲,越握越紧。 程恳挣了挣,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别……” 萧齐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倾身吻住了她的唇。 程恳心思全在电影上,拿手拨了拨他的脸,想要找回被阻挡的视线。 萧齐侧了下头,空出她眼前的位置,舌尖一遍一遍地描摹她饱满的唇瓣,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程恳微微颤抖了下,思绪一会儿停在电影上,一会儿又停在他身上。 萧齐揽住她的后背,趁着她吸气的空隙,舌尖灵巧地滑入她馨香的口中,温柔地缠住她的舌尖。程恳慌了,用力地想要推开他。萧齐的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带了些不容反抗的强势,一点一点在她口中攻城略池。好一会儿之后,萧齐才压下心中的强烈渴望,轻轻地松开了她。 此时,电影已经到了尾声,男主角在战争中受伤,双目失明,却在女主面前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告诉她自己已经结了婚。女主最终还是发现了实情,哭得难以自抑。 他说,“我本来可以成功的,昨晚我来这里练习了很久。” 她说,“你做的很好,我差点就信了。” 程恳泪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她拿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钻出来,手背湿漉漉的一大片。萧齐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摩挲。 她终于停住了哭,哽咽着问他,“你会爱我多久?” 他深吸了口气,说,“直到我确定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的那一天。” 第四十一章 每个人都有故事 经过这几周的相处,程恳和Lillian渐渐熟络起来。两个人在休息的间隙一边吃着阿姨准备的水果,一边闲聊。 Lillian好奇地问,“所以,你在学校的时候,课外时间就泡图书馆里?不干别的吗?” 程恳想了想,说,“回宿舍的时候也玩电脑,在网上看看电影,跟朋友聊聊天什么的。哦,对了,现在校内网很流行,我前几天也注册了一个账号,连失联很久的小学同学都能在上面找到。要不,我也帮你注册一个吧?” Lillian神色一黯,摇着头说,“不用了。” 其实,程恳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Lillian现在这个状态,应该不想跟外界过多接触吧。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经脑子的话。 “那个,”程恳抠抠手心,惴惴不安地说,“我好像话太多了。” Lillian贴心地转开了话题,“那你交男朋友了吗?” 程恳怔住了。 那天在电影结束之后,她问萧齐,“你会爱我多久?” 她想,如果萧齐也像那个人一样说着不负责任的“永远”,她就在那一刻立即喊停。 可是,萧齐说,“直到我确定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的那一天。” 他把选择权全权交到她手里,他怎么可以这么懂她。 “嗯?”Lillian叩了叩茶几。 程恳回过神来,微笑着点点头,“嗯。” “我想也是,你这么可爱。”说实话,那一次她的状态让她着实担心了一下。现在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于是,Lillian也笑了。 熟识之后,程恳才知道Lillian并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清冷,也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架子。可是,这么好的女孩,为何偏偏?程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划过Lillian的右腿,又匆忙移开。是谁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程恳摊开书,“那,我们就开始下一章学习吧。” Lillian没接话,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静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深幽。 “程恳,你一定很好奇吧。”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像一团云雾,好像风一吹就会飘散开去。 程恳想起辅导员给的那张《注意事项清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Lillian也只游离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常态,“那,我们继续吧。” “哦,好。”程恳赶紧翻开了书。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廖晴快步走进来,“蹬蹬蹬”地直接上了楼,连个正眼也没给客厅里的两个人。 Lillian轻声示意程恳,“别理她,她最近心情不好。” 程恳咬了一下唇,压低声音说,“你们两个还是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她来的这几回,也跟廖晴打了好几次照面。与Lillian发自内里的淡然恬静不同,廖晴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傲气,讲话时会微抬下巴,明明带着笑脸,却依然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如果她是苹果,那也应该是这一种吧。”Lillian指指盘子里的红蛇果。 “嗯。”程恳赞同地点点头。 “可能是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吧。”Lillian摊开右手,拿左手食指轻轻摩挲有些凌乱的掌纹,“毕竟,我伯伯只有她一个孩子。” 程恳张了下嘴,话要出口的一瞬间,硬是叫她生生给憋住了。她今天已经很没脑子了,不能再干刚才那样的蠢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堂辅导课上得七零八落。 ****** 程恳从Lillian的别墅出来时,萧齐已经等候在路边。 “冷吗?”他一边解下自己的格子围巾,一边心疼地埋怨,“怎么老是忘记戴围巾啊!” 程恳温柔地看着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笑嘻嘻地说,“客人家里有暖气,不冷的。” “傻瓜,外面冷啊。”萧齐瞪了她一眼,“冷热交替什么的,最容易感冒!” 程恳见他叨叨个没完,赶紧打开车门,一下子跳了上去,“这不是有你吗?” 萧齐闻言,心里明明乐得冒泡,却仍然不忘嘱咐她,“下次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程恳翻了个白眼,“知道啦,啰嗦。”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萧齐突然唤了一声,“心心。” 程恳正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发呆,侧过头看着他,问,“什么?” 萧齐看着前方,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你马上放寒假了吧。” “嗯。”程恳掰着指头数了数,“还有五天吧。” “那正好。”萧齐尽量坦然地说,“我下个星期要去西安出趟差,你跟着我一块儿去吧。” “我?”程恳皱了下眉,连连摇头,“不去!你是去办正事的,我去干嘛呀?!” 萧齐赶紧说,“公事用不了一天,到时候你先转转,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玩啊。听说,西安好吃的特别多,你就不想尝尝?” “我不要。”程恳撇了撇嘴,“我最近都胖了好多。再说了,瑶瑶马上也要放假了,我们约好她一回来就碰面的。” 萧齐沮丧地叹了口气,人家谈个恋爱,女朋友都是巴不得时时刻刻跟男友黏在一起,换成自己家的,怎么就完全行不通呢。以前他还觉得罗源太过儿女情长,老是跟在小琳屁股后面,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羡慕他,至少,人家小琳也乐意跟他待一块儿啊。 程恳见萧齐耷拉着脑袋,眉心拧成一团,有些不忍心道,“那,我先跟瑶瑶商量一下,好不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让小丁帮你订票。”被人打了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萧老板立马来了精神,抓起驾驶台上的手机就拨。 “哎!”程恳懊恼地拍了一下膝盖,“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萧齐拿手肘轻轻碰她,“快,身份证号码,报给我。” 程恳心不甘情不愿地报出一串数字,“XXXXXX……” 萧齐挂了电话,拿手摸了摸程恳的脑袋,这下子,轮到她变焉搭搭了。 萧齐收起嘴角的窃笑,故作严肃地问,“程恳同志,你就这么不乐意跟你男朋友出门?” “不是啊,”程恳苦恼地皱了皱眉,“就是肯定要被瑶瑶说了。” “那回来之后,”萧齐试探地问,“我请她吃饭赔罪,怎么样?” 程恳还在烦恼怎么跟张瑶解释,敷衍地答道,“到时候再说吧。” 萧齐没再说话,瞳孔微微收缩,双手用力扣紧了方向盘。 第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礼物 因为大雾造成了航班的大面积延误,萧齐和程恳抵达西安时已经接近傍晚。两人从机场出来,打了辆车直奔市区的酒店。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程恳就傻了眼。两个人住一间房也就罢了,还只有一张床。这是要她躺地上的节奏吗? 还未等她开口,萧齐倒把行李直接摔在了地上,气冲冲地说,“这个小丁办事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我跟她再三强调要订一间‘标准间’的嘛!” 程恳见萧齐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出声宽慰道,“算了,算了,别生气,我们去前台换一间就可以了。” “可是,”萧齐面露难色,摊了摊手说,“刚刚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前台小姐跟我后面的人说客房已经满了。” “不会吧!”程恳惊呼一声,“你确定你没听错?” “应该没有吧。”萧齐摸了摸鼻子,信誓旦旦地说,“你看今天是周末,现在又都这个点儿了,客满也是必然呀。” “那可怎么办啊?!”程恳焦急地跺着脚,眉毛拧成了一团。 萧齐想了想,拖起地上的行李箱,“走,我们换一家酒店好了。” “哎!”程恳赶紧叫住他,“这时候别家也不一定有房间吧。” “那该怎么办?”萧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你匀一床被子给我,我睡地上就好。” 程恳终是不忍心,在心里暗暗鼓了半天劲儿之后,大方地说道,“这么冷的天,睡地上会感冒的。算了,床这么大,到时候我俩各睡一边就行了。” 萧齐努力掩饰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放心吧,我睡觉很老实,绝对不会多占地方的。” “但愿吧。”程恳认命地点点头,脱下羽绒服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转身进了洗手间。 萧齐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牵起嘴角,让藏在眼睛深处的笑意泛滥开来。 这家酒店地处中心地带,离著名的回民街只有一小段路的距离,两人收拾好行李打算步行过去那边吃晚餐。 萧齐站在酒店门口,朝程恳伸出右手,“来。” 程恳犹豫了一瞬,伸出左手轻轻交到他手中。 置身陌生的城市,又有熟悉的人相伴在侧,程恳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不少。他们上一次这样手牵着手一起走一段路,好像还是在很多年以前,遥远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夜色撩人,庄*严矗立的钟楼在霓虹灯的勾勒下显得愈发金碧辉煌。这一片儿果然是西安的繁华之地,即使在这灯火初明的寒夜,街上依然人流川息,热闹非凡。萧齐和程恳手拉着手悠然地走在路上,一袭黑衣的英俊男子,伴着出尘脱俗的清丽佳人,引得过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穿过长长的地下环道,终于看到了与钟楼隔街相望的鼓楼。回民街就在鼓楼边上。刚走进街区内,程恳就被兼具中国传统风格和穆*斯林风格的街区建筑深深打动了。古朴的匾额,明晃晃的灯泡,别具匠心的器皿。一间间小铺轮次排开,小吃店、工艺品店、民族服饰店……果糕清香甜腻,烤肉云雾缭绕。这满是烟火气息之地,牢牢吸引住了程恳的眼球。 程恳每每站到一个小摊前,萧齐就立马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钞票。静糕、烤串、羊肉泡馍、烤面筋,逛了不到一半,程恳就觉得自己已经撑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不行了,我不行了。”程恳拖住萧齐的手,连连摇头。 萧齐把钱包放回口袋里,“叫你慢点吃,你偏不信。前面还有好多呢。” 程恳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说,“实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嘛。” “那还要不要逛?” 程恳赌气般地说,“逛,当然要逛。只逛不吃还不行嘛!” 萧齐爱怜地刮刮她的鼻子,“你呀!” 两人走走停停,居然撞到一间卖石头的店铺。程恳来了精神,二话不说,一头扎了进去。 比起庄清的小店,这家店面显然“富贵”得多,各色水晶宝石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程恳慢慢地移动脚步,挨个儿看过去。 最后,程恳指指玻璃柜,对柜台里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说,“老板,这颗虎眼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萧齐一边掏钱包一边问,“要买这个吗?” 程恳连忙按住他的手,有些生硬地说道,“这个我自己付,你就别管了。” 萧齐悻悻地住了手,面色不虞地站在一旁。 程恳拿起珠子对着灯光来回转动着细细查看。 好一会儿,她微笑着对老板说,“这个我要了,麻烦您给我配一根黑色的吊坠绳子。” 萧齐见程恳把他晾在一旁,自顾自地跟老板叽叽咕咕地讨论着绳子的编法。他觉得很无趣,只好默默地走到门口,静静地望向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街道。 程恳一回头就瞧见萧齐僵立在门边,双手揣在大衣兜里,全身上下透出冷傲。 “萧齐哥,”程恳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选好了吗?”萧齐勉强挤出个笑,慢腾腾地走过来。 “我帮你戴一下试试,看看长度合不合适。”程恳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去够他的脖子。 萧齐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嘴里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长度刚刚好。”程恳微凉的指尖轻轻蹭着他颈部的皮肤,“嗯,送你的礼物。”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的名字,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到自己的刚才小心眼,他又开心,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喜欢吗?”程恳伸手摸了摸那颗亮闪闪的石头,“我觉得很好看呢。” 萧齐连声说,“喜欢,很喜欢。” “喜欢就好。”程恳说着,伸出手想要帮他摘下来。 萧齐侧身躲开她,诧异地问,“干什么?” “珠子我摸过了,得先取下来消消磁才可以佩戴。” “什么破规矩。”萧齐赶紧护住绳子,“我不要。” 程恳好笑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啊。算了,等下回去再说吧。 第四十三章 双人房的双人床 萧齐万般不舍地将虎眼石吊坠取下来递给程恳,从行李箱里拿了睡衣裤,钻进洗手间。 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程恳赶紧把被子扯开,两头各铺上一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又从衣帽架上取下萧齐的大衣和自己的羽绒服,叠成长条形,堆放在床中央。嗯,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她满意地拍拍手,就差大笔一挥写上楚汉河界了。 萧齐冲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拿毛巾细细擦拭身上的水珠。他身形修长,肌肉结实匀称,英俊的脸庞上,两道浓眉神采飞扬,双眸漆黑,深如幽潭。他伸手轻轻揩掉镜子上的水雾,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微笑。 萧齐开门出来的时候,程恳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瞧见床上的一堆衣物,萧齐愣了一秒,有些好笑地说,“你这是防贼呀?” 程恳目光停留在书上,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不防贼,防你。” “!”萧齐哑然,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程恳见萧齐杵在地上,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诧异地问道,“你不冷吗?怎么还不过来?” 萧齐假意跺了跺脚,讨好地笑着,“你不发话,我哪儿敢就这样跑上*床来啊!” 程恳皱了皱眉,“快过来!搞什么呀!” 萧齐几个大步到了床边,一股脑儿钻进被窝里,舒服地叹了一声,“真暖和啊。” 程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一天下来,她愈发觉得印象中那个沉稳冷静的萧齐都是假象。不是有人说旅行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嘛,她这下算是见识到了,他根本就是个幼稚鬼嘛! “心心。”萧齐见程恳丝毫没有要躺下的意思,拿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边打呵欠边说,“睡吧,明天还要爬华山呢。” “你先睡吧,我把剩下的一点看完。”程恳下意识地抵触就这么和他肩并肩地躺在一块儿,她想要采取拖延政策。 萧齐晃了晃她的胳膊,“明天可要早起。而且,这灯太亮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呢。程恳叹了口气,把书放回床头柜上,伸手调暗了床头灯,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心心。”萧齐动了动身体,往程恳这边轻轻靠了靠。 程恳赶紧往边上挪了挪。怎么办,萧齐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她头上的血管就突突直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萧齐突然翻了个身,将挡在两人中间的衣物拨了拨,直愣愣地盯着她的侧脸。 程恳慌乱地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地说,“快睡吧,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心心。”萧齐凑得更近了些。 昏暗的灯光下,她白瓷般的肌肤光洁无瑕,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底投下浓密的阴影,粉嘟嘟的双唇饱满诱人,唇齿间吐气如兰。这一切,无不考验着萧齐原本就薄弱无比的意志力。 萧齐一颗心急跳着,眼底的情意越来越浓,呼吸交缠间,他毫不犹豫地凑身吻了过去。 程恳闭着眼,感受到一股逐渐靠近的热源,一边躲一边惊叫,“你要干什么!” 眼看程恳就要掉到床底下,萧齐一把捞住她,“乖,我就亲亲你,绝对不会乱来,好不好?” “不要!”程恳哀嚎道,“你快过去,回你自己的被子。” 萧齐箍紧她的身子,撑起上半身,将炙热的双唇紧贴在了她微微颤抖着的粉唇上,轻吻慢啄,细细研磨。 “唔......”程恳动不了身,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双手软绵绵的,力气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绵软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如同羽箭射在草垛上,丝毫不能撼动他的热情。而这种推拒对萧齐来说,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暧昧,他的吻不绝又加深了几分。 程恳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了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心头莫名一慌,贝齿轻咬了一下他舌尖。 “咝”,萧齐吸了口冷气,吃痛地放开了她。 程恳见机赶紧缩回被窝里,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萧齐晓得自己这下子算是触到了程恳的逆鳞,满身的欲*火“噗”的被浇灭,脑子却还不太清明,嘴里胡乱解释道,“心心,对不起。只怪你太'诱人',我一时没忍住......” 一向精明沉稳的萧老板面对爱人的时候却坦白得等同于透明,稍不留神就将自己的小心思彻底的暴露无遗。自从跟程恳的第一次亲吻之后,他总会在忙碌工作的缝隙里回味起那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发烫的甜蜜。所以他才有了这么处心积虑的安排,想要创造更多的机会重温那醉人的瞬间。 程恳在被子里冷哼了一声,虽然他把诱人二字压得很轻,可是她还是好巧不巧地听了个清清楚楚。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要不是自己足够清醒,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心心,快把被子揭开,会闷坏的。”萧齐一边说着,一边去掀程恳的被子。 程恳把头埋得死死的,连声嚷道,“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萧齐无奈地撒了手,就算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再乱来了呀。他往外挪了又挪,“好了,我回到自己的地盘了。绝对不会再碰你,你快点出来吧。” 程恳慢腾腾地探出个头来,瞪了一眼挂在床边的萧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萧齐轻轻翻转身体,想要调整一下睡姿,感觉到程恳的双肩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立马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僵硬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夜很静,房间里响起爱人深深浅浅的呼吸。萧齐睁大双眼盯着程恳黑乎乎的后脑勺,她那漆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散发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一小段白皙光洁的脖颈裸露在外面,随着她的均匀呼吸轻轻地律动。 小腹下方窜出一股火苗,以星火燎原之势将他整个身体点燃。萧齐把手伸向程恳,最终停在了半空。他蹑手蹑脚地钻出被窝,溜进浴室,捧起冰冷的自来水,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的苦心孤诣,到底折磨了谁? 第四十四章 最迷人的最危险 程恳这一夜睡得出奇的安稳。 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萧齐面向她侧卧着,阖着双眸,呼吸轻微而绵长。 萧齐跟客户会面的时间安排在周二上午,回程的机票定在周二当晚。所以,接下来两个人还要在一起待上三天两夜。想到他昨晚熔化一切的热情,程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人自制力太差,借口又太多,为安全起见,得跟他保持点距离才行。 萧齐醒来时已经过了七点,程恳换了件雪白的羽绒服,坐在窗下看昨晚那本小说。 美人临窗,温婉沉静。萧齐呆呆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摸摸额前翘起的几缕头发,微笑着说,“早啊。” “早。”程恳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热情回应,萧齐悻悻地爬下床,进了浴室洗漱。 程恳放下书走到床边,把凌乱的被窝整理好,又打开行李箱,取出里面的旅行背包,将需要的东西一件件装进去。 不知何时,萧齐站到了程恳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归置物品。这一年多,她真的改变了不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和程实后面撒娇卖萌的小女孩了。萧齐欣慰的同时又感到隐隐的心疼。他清楚地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磨砺,才得到这样的成长。如果有得选,他倒宁愿她永远躲在自己身后,不必长大。 程恳一转身,看见萧齐定定地站在背后,目光深不可测。她赶紧一个闪身,躲远了些。 萧齐看着程恳一系列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只觉得啼笑皆非,她还真把自己当成那条蛇了。 两个人在酒店吃了早餐,搭乘前往华山的旅游专线,优哉游哉地出发了。 因为程恳恐高,死活也不愿意坐缆车上山,两个人选择从西麓入口徒步上山。比起西安市区,这里的温度明显低了很多,好在两人都裹了羽绒服,此时并不觉得冷。站在山脚望去,整个世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犹如一幅大自然亲手绘上的水墨丹青。 青市的冬天很冷,但极少下雪。程恳原本恹恹的情绪被雪景调动起来,当即摘下厚实的棉手套,欢天喜地地奔向雪地。 “你慢点。”萧齐跟在后面,嘴角噙满笑意,这会儿看去,她又是小孩心性了。 一段相对平坦的山路之后,地势变得越来越陡峭,两人沿着石阶慢慢地往上爬。没多会儿,程恳就有些吃不消了。 “包给我吧。”萧齐伸手想要接过程恳身上的小挎包。 程恳看了一眼他背上鼓囊囊的背包,挡开了他的手,喘着气摆摆手,“不用。” 萧齐拉住了挎包背带,提高声调道,“给我。” “说了不用。”程恳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用力将包带拽了回去。 “你!”萧齐心头窜出一股无名之火,这丫头从早上起来就跟自己不对付,和她说话爱理不搭,跟她牵手直接躲开,现在要帮她背下包她还发起火了。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有多远了,她一直没有回头,萧齐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起初,他以为因为昨晚未经允许的强吻,她还在生自己的气,那也是他活该。可是现在看来,她的整个人整颗心从未为他停留过片刻。这长长的一段路,他无数次的希冀她能回过头,哪怕只是冷漠地看自己一眼。可是没有,除了逐渐远去的背影,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失落袭上心头,萧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路很滑,程恳埋下头留心脚下,小心地挪动步子。走了好一阵子,她才发现萧齐并没有跟上来,于是赶紧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等他。 就在程恳准备折身回去寻找萧齐的时候,他从石阶尽头冒出个头来,慢悠悠地朝上爬。 等萧齐快到近旁的时候,程恳蹲下身紧了紧鞋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萧齐冷冷地笑了起来,她并不关心自己的去向,也没有追问自己缘由。自己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程恳知道自己之前有些过火,好几次想要开口,见萧齐阴沉着脸,浑身笼罩着一层冷凛,下意识地闭紧了嘴。两个人肩并肩默默地往前走,气氛凝固,比周遭的冰雪更为寒冷刺骨。 天气虽然寒冷,但因为是假期,登山的游客还是很多。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小年轻,拿了手杖去打山路两旁树上的雾凇,冰珠子稀稀疏疏掉落下来,砸在路上,游人身上。程恳也遭了秧,细碎的冰渣朝着她迷雾般地扑过来。 萧齐见状,赶紧侧过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在怀里。周围的人嬉笑着,怒骂着,他却浑然不觉,只想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属于他俩的天地。 程恳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一边想着要怎么打破僵持,跟他重归于好,一边又担心他卷土重来,强取豪夺。转瞬之间,自己已经落入了他的怀中,右手还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袖口。 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视线胶着在一起,又陡然分开。程恳赶紧松开手,口中嗫嗫道,“没,没事了。谢谢你。” 萧齐轻轻地松开了她,语气颇淡地说,“小心点,注意前面。” 程恳拂了拂头发上的冰渣,尴尬的“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扯了扯萧齐的衣袖,“萧齐哥,我要喝水。” 萧齐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程恳,又翻出一袋饼干,问,“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 程恳连忙点头,“嗯。我们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吧。” 萧齐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拂开上面的残雪,将背包的零食拿了些出来摆在上面。 “这个很好吃。”程恳蹲在地上,指了指其中一种夹心饼干,“你尝尝吧。” 萧齐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点点头,“嗯。蛮好吃的。” “那再来一块吧。”程恳拈起一块,送到萧齐嘴边。 萧齐没有动,静静地注视着她。程恳收也不是送也不是,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好一会儿,萧齐终于凑过来,将饼干连同她的指尖含在嘴里。 白茫茫的世界里,他黑发如墨,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个邪魅的笑容,连同唇舌柔软灼热的触感,齐齐撞击着程恳心房。 怦,怦,怦,整个世界只剩下程恳不知所措的心跳声。 第四十五章 靠近天堂的地方 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前面的人也越来越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来到千尺幢,险峻华山的开始。长长的台阶几乎垂直于地面,没有尽头。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的台阶上,右手抓紧山道旁的铁链,左手虚空地环住她的腰,轻声问,“怕吗?” 程恳脸色发白,双肩微微颤抖着,“不怕。”她咬着牙说。 西安之行确定下来后,程恳就坚持说要爬华山,看日出。为此,萧齐还专门更改了行程,空出两天时间来陪她。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恐高症,平时连观景电梯都不敢坐,此时明明害怕得要命,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往上爬。萧齐觉得有些奇怪,她这到底是跟谁在较劲儿? 一阵风吹过,将萧齐诚挚郑重的声音送到程恳耳边,“别担心,有我在,我会护着你。” 她知道。虽然他有时候幼稚又别扭,但每到紧要关头,他总会毫不犹豫地守在自己身边,给她支持和力量。 程恳留神脚下,一步一步踏实。因为有了萧齐的宽慰,她拧紧的心放松了些,可额头手心仍是沁出层层薄汗。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鼓励自己,程恳,你一定可以做到。 几百米的距离,两人硬是用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抵达台阶顶端的那一刻,程恳张开双臂,迎着风的方向呼喊,“啊—啊—啊—”声音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萧齐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她。突然,他拍拍程恳的肩膀,指指不远处。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正坐在山道旁的石凳上歇气。老先生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老太太示意她先喝,老太太笑着接过来,顺手拿纸巾帮丈夫擦了擦额上的汗。 萧齐轻轻抓起程恳的手,满怀感慨地说,“心心,我只愿同你也有这么一天。” 程恳没有接话,定定地望着老夫妇俩,泪水盈满眼眶。曾几何时,她也曾期待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如今的她,是否还会拥有幸福的资格。 两个人默默地对望了片刻,沉默着拉着手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萧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靠近程恳的心。有时候他觉得她离自己近了些,可还来不及欢喜,她又瞬间将彼此的距离拉得老远。他有些苦恼,不明白她究竟是还没准备好爱上自己还是压根就不打算和自己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程恳一边走一边想心思,猛地被萧齐手上加大的力道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挣了挣,见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侧过头诧异地望着他。 “你捏痛我了。”她说。 痛吗?我比你更痛,萧齐在心里想着,嘴角挂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哦,不好意思。” “还不松开?”程恳瞪了他一眼。 就这么瞪我吧,也总好过心不在焉面无表情。 程恳气恼地抽回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萧齐指指前方,重重地叫出三个字,“金锁关!”他试探地问,“刚才在路上听到的传说你还记得吗?我们也过去把咱俩的名字刻上去吧。” 程恳揉着发红的手腕,白了他一眼,嘴里冒出两个字,“幼稚!” 萧齐心里腾地窜出一股火,他一闪身挡在了程恳面前,双手用力扣住她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真觉得幼稚?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程恳因他突然的动作断了思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当然有想过啊!” 萧齐直刺刺地盯着她,目光深沉而锐利,似乎要将她看穿。 程恳有种被人拆穿的罪恶感,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 “说话啊!”萧齐晃了晃她的肩膀,“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程恳一咬牙,吐出几个字,“我有在努力。” “努力?”萧齐笑起来,目光阴骘,“那好,现在就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想和我走下去,那就去买两把锁,将咱俩永远锁在一起。” 程恳原本并不反感这样的仪式,可是他这样强逼着自己去做,她却有些难以接受。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声音说,“萧齐,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又来了,他总算明白了,每当她叫自己萧齐的时候,总是在这样的情景中。究竟是心怀愧疚,还是觉得这样的称谓会更容易让自己心软? 萧齐没说话,目光冷冷地扫过她的脸庞,嘴角挂起一抹戏谑的笑。 程恳心一横,“好吧,我这就去买。” “不必了。”萧齐扔下一句话,飞快地往前走去。 “哎!”程恳赶紧追了上去,这人究竟要怎样,这又发的哪门子邪火。 萧齐自顾自地往上爬,风在耳边呼啸,仿佛老天得意的嘲讽,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说什么再给一点时间,说什么会努力,自己居然相信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傻瓜! 程恳见他越走越快,很快就将自己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心里又急又气,只能拼命往前追赶,一不留神,她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在了两级台阶之间。一阵钻心的疼从左脚传来,她惊叫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程恳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尝试着站起来,还没怎么用力,左脚已经痛得难以忍受。她卷起裤腿一看,脚踝处肿得老高,看样子崴得有些厉害了。怎么办?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游客,萧齐已经不见人影。程恳叹了口气,沮丧地坐回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萧齐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终于,他看到了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台阶上,在两旁金锁红绸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孤单。他又是后怕又是懊悔,她明明就恐高,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扔下她,将她置于这样无依无靠的境地。 萧齐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心心,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脚崴了。”程恳委屈的红了眼。 “我看看,疼吗?” “嗯!”程恳点点头。 萧齐轻轻按压红肿的地方,环顾一下四周,“你忍耐一下,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到了酒店再处理了。” “我走不了了。” “别担心,我来背你。” “也不能去看日出了。” 萧齐蹲下身,稳稳地背起她,“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 程恳伏在他的肩上,“可是他们说,太阳升起的地方最靠近天堂。在那里,可以见到逝去的亲人。” 萧齐没有说话,“唰”地流下一行热泪。 第四十六章 把承诺留在风里 为了看日出,萧齐让小丁将他们的住处预定在了离东峰观日台最近的地方。到了才知道,这里的住宿条件很一般,设施简陋,热水也是限时供应。 山顶的夜晚冷得要命。两个人草草地吃完晚饭,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躲进了被窝里。 萧齐的下巴抵着程恳的额头,呼吸拍打着她的脸庞。 “还冷吗?”他问。 程恳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好多了。” “脚还疼吗?” “有一点儿。”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我再也不会……” “嗯。” 萧齐的话没有说完,程恳却完全明了他的意思。其实,无论是他扔下她一去不回的时候,还是她崴了脚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害怕。她心里有一种笃定,只要她等在原地,就算隔得再远,他也一定会回头找到她。她伏在他背上,跟着他一步一步爬上被金锁红绸包围的石阶。他们谁也没再提挂锁的事,可是在她心里,他们已经完成了仪式。 “萧齐哥,”程恳拿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臂上画圈,“你在美国那一年过得好吗?” 萧齐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就那样吧。” 程恳难得地问道,“有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隔着衣料,萧齐能隐隐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随着她手指划过,手臂的皮肤微微地颤栗着。他身体发烫,贴在程恳耳畔,轻声低语,“我只有你。” 夜色掩映下,程恳羞红了脸。 “心心。”他低沉的呢喃胜过情人的蜜语,程恳心头发慌,双手死死地抓住被角,理智渐渐消失,身子像被人抽走了骨头,只能软绵绵地依附于他。 见程恳没有抗拒,萧齐心中一阵激荡,灵巧的舌趁势滑入她的口中,与她纠缠在一起,攻城略池。 程恳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忘了思考,只能用力地抱紧他,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抱住的一块浮木,又觉得自己如同飘在蓝天上的一朵白云,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萧齐浑身燥热,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程恳感受到萧齐的意志,惊得一颗心狂跳如鼓,失声叫了出来,“不要!” 萧齐按住她的手,盯着程恳的眼,笑得异常写意。程恳看着萧齐的笑容,内心生出一种胆怯,开始用力挣扎,想要摆脱这令人心慌意乱的陌生氛围,双手用力撑住萧齐的身躯,不让他靠近。 “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萧齐轻笑着,嗓子却哑得不像话,“你不同意,我不会乱来的。” 程恳闻言稍稍放下心,却隔着衣料感觉到萧齐身下的小动作有点诡异。过了一会儿,萧齐急促的呼吸轻松下来,只是伏在她的耳畔,声音迷醉,“宝贝,我爱你。” 程恳哪里还不明白,愤愤地用力推开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了起来,抓过床头的一盒纸巾,狠狠砸在萧齐头上。 “流氓!”她咬着牙说。 萧齐轻轻笑了起来,带着一点纾解后的慵懒,“只对你耍流氓。” 夜半,萧齐从身后轻轻地拥住程恳。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两只蜷在一起的大虾。 他贴在她的耳根处,喃喃地诉说着爱语,“心心,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再抛弃我了。” “……” “这次回去,就向他们公布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 “我爸妈和程叔那儿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程实会不会生气。” “……” “心心,你有在听我说吗?你在想什么?”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仍然不说话。但这一眼的风情却让萧齐心花怒放,唇角的笑意弥漫开来,近乎死皮赖脸地将整个身体都拥住怀里的程恳,那得意的神态掩也掩不住。 程恳见不得萧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伸出手使出每个女人似乎都会用的绝招,萧齐不例外,像所有男人一样败倒,痛的呲牙咧嘴。 程恳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如刚刚的萧齐。萧齐揉着手臂,嘟着嘴像个孩子:“你看,都肿了。” “活该。”程恳如是说。萧齐很是不满,搂着程恳不断地撒着娇。 这一刻,萧齐不再是程恳的哥哥。夜色已浓,情亦浓。 良久,程恳仿若梦呓的声音响起:“萧齐,我妈妈眼角是有颗痣吧,可我竟然不记得在哪一边了。” “在左边。” “这样啊。”程恳细细碎碎地低语着,萧齐仔细倾听,“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 萧齐心疼地将她搂紧。程恳眼角挂上泪,在他怀中,在梦里才会有的温度中沉沉地睡去。 早上六点,程恳阖着双眼,呼吸平稳而绵长。 萧齐凑到她跟前,轻轻地唤她,“心心,快醒醒。” 程恳慢慢地睁开眼,脑子不甚清晰,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快起来,我们看日出去!” “我的脚……” “我背你。” 程恳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萧齐的脖子,“累吗?” “不累。” “我很重吧。” “很轻,再来一个我都可以。” “吹牛。” “没有。” “有。” “傻瓜。” 几年之后,萧齐又一次登上了华山,再次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隔了那么久,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山路很险,他神经紧绷,小心地踏出每一步,双脚有些发软,身上汗流浃背,心里却像喝了蜜,他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晨曦初露,天边出现了一道瑰丽的红霞,云波诡谲间,红红的火球喷薄而出。继而,霞光万道,光芒四射,世间万物都给它披上了一匹金色的锦缎。 程恳静静地站在天穹下,任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冬日清晨凛冽的风刮过她的耳畔,却动听得如同母亲慈爱的低语。她仰起头,将泪洒在风里。妈妈,对不起,请宽恕我。 萧齐站在程恳身后,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钟姨,您放心吧,我会永远爱着她守着她,决不放弃。 第四十七章 似曾相识的将就 周二晚,程恳独自坐上了返回青市的飞机。 上午的时候,萧齐跟客户如约见了面。然而,会谈却并不如预期那般顺利,据说是客户方面对项目方案有了不同意见,需要进一步的磋商解决,这让萧齐不得不推迟了返程计划。 原本萧齐想让程恳跟他一起留下来继续玩上两天,但程恳却执意先行回去。一来,她待在这边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每每令他分心,无法全情投入工作。加之这些天在萧齐的热情攻势下,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很多防线都在他暧昧不明的笑容里分崩离析,这让程恳感到一丝不安。 程恳说自己还是先回去吧,就快过年了,爸爸和程实的工作都很忙,她得回去着手准备准备。萧齐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程恳没有看见星星,连个月亮也没有,除了飞机机翼微弱的光,视力都无法远及。转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置,程恳的内心泛起难以言喻的不舍和空洞。萧齐,萧齐哥,程恳默念着这个慢慢走近自己内心深处的名字,觉得又踏实又温暖。 此时的萧齐却陷入了难题,白天的会面跟他的设想完全不同。 在来之前,萧齐就已经跟对方就设计方案进行过多次的沟通和研讨,而此次会面的主要目的就是针对前期方案做最后的敲定。 然而,一夕之间,他志在必得的方案却被对方莫名其妙地否定掉了,这让萧齐很是不解。看得出来,项目经理陈欢跟萧齐在前期的合作中一直都是愉快的,甚至可以说一直都对方案持欣赏态度。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让萧齐有点措手不及。 客户提出了新的要求,萧齐也看了,觉得有点太过想当然,一味追求建筑的美观而牺牲部分不可或缺的实用性,这有悖于萧齐对住宅区建筑群的设计理念。而且建设成本将无谓提高,很可能会超过客户设置的警戒线。当然,这是萧齐对客户的说法。实际上,他心里对客户的标新立异很是不以为然。 会后,萧齐私下找到陈欢,询问事情始末。虽然甲方进行如此大的变更可以算做违约,但设计方对于甲方来说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更何况是像LFP这样的大型集团公司。萧齐当初也是费了颇多工夫才与LFP集团接上轨,还指望通过此次的作品让自家公司与LFP建立更深的友谊,以此作为契机走出青市。 陈欢苦笑了一下,食指往上指了指,“集团副总监亲自发话,我也没办法。” 萧齐微微皱起了眉头,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 陈欢解释道,“一般情况下,这种项目只要项目经理确定了,上面基本都不会有反对意见的。但这次张总监居然直接过问,实在很奇怪。” 陈欢作为项目负责人,经手的方案不知凡几,看着自己确定的方案就这么被集团高层否定了,脸上也是无光。再说,方案变更也会平添一些麻烦。他也很困惑,心中猜想着这中间是不是有一些与方案本身无关的缘由,便用一种明显蛊惑的语气对萧齐说:“方案我十天前就递交上去了,据说上面本来都要签字确认了。临到了,才被张总监叫了回去,说要重新审核。我还听说,她是在问过你的名字之后,才决定要求更改方案的。” “所以改不改方案,张总监是关键。毕竟前期我们的工作已经做了那么多,重新来过实在耗费人力物力。” 最后,陈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萧齐,“张总监可是集团有名的大美女,莫非你得罪过她?” “我都不认识她,谈何得罪?”萧齐疑惑道,“张总监叫什么名字?” “张可可。” ****** 见到张可可已经是程恳离开第二天的下午了。 萧齐上午就过来了,但被秘书以开会的名义一直拦在外面不得而入。不过LFP集团自有大公司风范,午饭倒是安排萧齐在公司餐厅吃了,但人却一直没有见到。 下午五点,秘书才姗姗而来,告诉百无聊赖的萧齐张总监此刻有空了。 萧齐稍理容装,随秘书去面见这位他心下已是万分不满的LFP高层。 秘书作了介绍,萧齐伸手,“您好,张总监。” 张可可生得果然很漂亮,比萧齐想象中的年轻,却因为身处高位,自有一股端庄气质。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描着淡妆,嘴角挂着颇带距离感的微笑,目光淡淡地扫过萧齐,并没有伸出手。 萧齐有点尴尬,他只想礼节性地跟她握个手。可被张可可这样看着,却弄得好像自己要占她便宜似的。看着张可可的态度,萧齐悻悻地缩回手,努力搜索脑海里的影像,却硬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好在秘书走过来问他要喝点什么,算是给他解了围。萧齐说一杯清水就行,顺势坐下了。 萧齐拿出文件,准备给张可可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设计理念,再切入为什么不应该更改方案的意见。 还未开口,张可可就轻轻挥了挥手,阻止他说下去,“如果你的方案没有更改,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复述了。” 萧齐直视着她,强压下内心的不满,“为什么?我的方案有问题吗?” “你的方案很好,整个方案一直以我方利益为前提,从建筑本身的结构到实用价值,再到成本设置,可谓是面面俱到,做的非常好。” 萧齐挑起眉,做得好你还否定了整个设计方案。 “但是,”张可可话音一转,“不符合我对这个项目的设计要求。建筑的美观和艺术性才是最重要的。我要的是精品!也别给我说成本,那是你设计的事,有难度但不是达不到,不是吗?” 萧齐心想,你有要求当初怎么不提出来,等设计都进入最后阶段才全盘否认,这不是耍人玩吗。 仿佛看穿了萧齐心中所想,张可可敲敲放在桌上的方案书,“你肯定觉得为什么我当初不提出这些要求,实际上我早就在项目名称中给出了暗示,不是吗?” “山水间”,萧齐默念了一下,想从这个名字中找到张可可所说的暗示,然而并没有。他心里微微一叹,客户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客户说的不对,那就一定是你没懂。进门之前萧齐就有种预感,可能此行未必能够达成目的。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不管客户有多么苛刻的要求,到了最后也只有接受而已。 只是这一次更惨,从头到尾,萧齐都没说过几句话,就被断了想要说服对方的念头。 临走,张可可挑起一侧唇角,淡淡说道,“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将就’两个字。” 第四十八章 快慢之间的抉择 萧齐返回青市,立刻召集相关人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对LFP项目方案进行可行性分析。 事实证明,甲方的新要求果然大大提高了设计难度。前期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算,单是建筑整体外观的更改就使得每个单一楼层所对应的结构都得重新设计,并且其中很多地方都不能按照常规方法对相同楼层结构进行同化处理。无形之中,工作量大大增加。 “这女人什么来头啊,一开口就什么精品精品的,设计费也没见她以精品的理由提高。要不是看LFP家大业大,我都以为是哪个同行派来整我们的。”罗源心直口快,强烈表达了内心的不满。要知道,“山水间”项目很多细节方面都是他在负责,本来就快收割劳动成果了,结果张可可一开口,他此前所有工作都等于做了无用功,心里怎不恼火。 萧齐也很恼火,但更多的是无奈,只能让大家按照之前的业务分工各自作业。 晚上恐怕又得加班了,萧齐想着好不容易跟程恳加深了些感情却不能趁热打铁,心里就更是将张可可恨得牙痒痒。 萧齐拨通了程恳的电话,简单地提了一下事情的始末,接着就不住地抱怨说过年前都未必有时间陪她,那神情那语气怎一个委屈了得。直到程恳出言安慰说有时间就会去公司看他,萧齐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翌日,陈欢一个电话拨过来,兴奋异常。他说设计方案不用改了,张可可同意采用原来的方案。 萧齐满头雾水地挂断电话,一脸茫然。要知道,那女人的强势姿态到现在都还深深地印在萧齐的脑子里,他也已经做好后期方案必须精益求精的准备了。谁知道这才两天过去,张可可的态度就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反转,不光是他,就连陈欢都觉得匪夷所思。 萧齐不是很愿意跟张可可打交道,但作为大客户的一名颇具话语权的高层,萧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拨个电话过去表达感谢。只要继续跟LFP合作,就免不了还得在张可可眼皮底下转悠。虽然临走前张可可所说的话意有所指,但萧齐却真的想不起何时得罪过这样一个人物。如果有什么过节,萧齐也希望把它找出来,尽力化解。 电话接通了,萧齐的语气尽量谦逊又不失风度,“张总监,您好。”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但萧齐竟能想象出张可可微抬下巴示意自己有话就说的神态。 这个女人,真是骄傲啊,宛若一朵遗世独立的雪莲花,美丽却冰冷。 “是这样的,刚刚贵公司陈经理在电话中说,“山水间”的项目方案重新获得您的认可,不需要我们再另行修改了,是吗?” 张可可满是讽刺地反诘道,“你很得意?” 萧齐微微一愕,心想我哪儿得意了啊,嘴上却没有马虎,“我是来表示感谢的。谢谢您的理解,愿意继续采用我方原来的方案。之后的合作中,我方也会尽全力满足贵方的要求,力求把这个项目做到最好,打造出一个精品住宅项目。”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好好做事。哼!”电话“duang”一声挂断了。 萧齐分明听出了张可可最后那个音节里蕴含的不满,终于确认自己曾经得罪过她,疑惑再次爬上心头,但更困惑于为何张可可重重拿起,却又轻轻放下。 萧齐本想给陈欢打个电话让他在可能的情况下帮着打听一二,可又想到陈欢跟自己的关系也仅限于工作往来,私交却未必到了这个份上,只得作罢。 萧齐立刻召集“山水间”项目组,告诉大家LEP改变决定,原方案重新获得通过。事涉公司利益,萧齐也没有隐瞒,坦言自己可能曾得罪过张可可,要求全体成员今后在跟LFP的合作中务必小心谨慎,莫出差错,以免让对方抓到把柄。 大家听闻年前不用多加班,自然都很兴奋。高兴之余又不禁纷纷八卦,一向颇有风度的萧总是如何得罪了这位美女总监。一时间,什么“萧齐始乱终弃,翻脸不认人”啊,又什么“女总监整容,欲惩负心郎”啊,甚至还有一版“萧总车祸失忆,不识情人真面目”的流言在公司里悄悄传开。 萧齐偶然得知,简直哭笑不得,但却无碍他阴霾了几日的心一遭放晴,终于得空去见他如隔N秋的小心心啦。 一念及此,萧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立马跟程恳通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公事已经解决,今晚就去他们家拜访。 程恳明白萧齐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要跟自己的父兄摊牌,不由得心生紧张,“别,萧齐哥。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原本因为萧齐说年前会很忙无法抽身,程恳以为这件事可以再拖上一段日子。现下这么突然地提及,她一时间心如乱麻,哪里还看得清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心下涌出的恐慌却迫使她先一步拒绝。 “哪里快了?”萧齐自动忽视了程恳语气中的那一丝坚定,柔声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程恳婉转地坚持着,“萧齐哥,真的,太快了。再等等好不好?” 萧齐不忍让程恳太过为难,却又下意识希望快刀斩乱麻,“好吧。那你说,再等几天?” 程恳差点让萧齐委曲求全的语气逗笑,有这样讨价还价的吗,但心中的惶恐却因他的赖皮稍稍淡了一些,“年后吧。” 萧齐很失望,“那今年春节都不能以你男朋友的身份在你们家过年了。” 程恳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过年,你还不是想来就来!” 萧齐大笑出声。 挂断电话,萧齐就已经决定,晚上还是要去程恳家做客,至于要不要捅破那层关系,到时再说。不是有谁说过,女人都是善变的吗?程恳电话里说太快了,说不定晚上又觉得太慢了呢。 萧齐坐在办公室里傻傻地想着,在白纸上轻轻写着心心两个字,各种甜蜜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痴了。 而此时的程恳,握着刚刚挂断的手机,蜷着身子,缩在床头,敛去了笑容,怔怔地盯着书桌下方的抽屉,仿佛要看出花来。 第四十九章 久别重逢情如故 程恳和张瑶终于见上面了。寒假伊始,一个被萧齐骗去了西安,一个回了老家探望亲戚。等到彼此都有空的时候,整个假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张瑶拉起程恳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都打量了一番,这才点点头说,“嗯,胖了。比暑假那会儿气色好多了。” “真胖了?怎么办!”程恳觉得这压根儿就是个坏消息。 张瑶安慰道,“你就是太瘦了,再胖一点都没有关系。” 程恳轻轻拧了一下张瑶的胳膊,嗔怪道,“没关系么?那你自己怎么不见长胖。” “我嘛,就这样挺好的。”张瑶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程恳一眼就瞧出张瑶笑得太过诡异,眯起眼睛,说,“你,是不是有啥情况?” “那个,”张瑶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就是,就是……” 难得见一向快人快语的张瑶也有这么吞吞吐吐的时候,程恳使劲晃了晃她的手臂,“快说啊,能把人急死。” “我,还有周臻……嗯,那个……”张瑶白皙的脸颊爬上了一丝红晕。 “啊?”程恳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心地叫起来,“啊!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放假前啰。” 程恳瞪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久才告诉我?” 张瑶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一回来就告诉你啊,是谁要放我鸽子的?” 程恳自觉理亏,赶紧讨好地拽拽她的衣袖,“好啦好啦,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瑶和周臻的故事类似于那些欢喜冤家的电视脚本。两个人见面,斗嘴,一来二去,竟然都觉得对方俨然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下雪天的夜晚,两个人并肩走在Q大校园里,周臻一把拉住了险些滑到在地的张瑶。站定的时候,他依然握着她的手,眼神真挚,语带柔情地说,“傻丫头,你就跟了我吧。”没等张瑶回答,他又翘起唇角,戏谑道,“你这么笨,除了我估计也没人会要你。” “也只有他才会把本该十分浪漫的表白搞得这么没有情调。”张瑶无奈地摇摇头,侧过脸,看着程恳,“你不介意吧?毕竟他以前喜欢的是你。” 程恳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就只拿他当普通朋友而已。倒是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和我生分了。” 张瑶推了她一把,“我有那么小气嘛!” 程恳重重地点点头,“嗯!我们瑶瑶超级洒脱超级大气的。说实话,你们能在一起我倒没觉得十分意外。你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阿……顾淮笙,就常说你俩是一对欢喜冤家。” 无意提起的名字,让原本欢愉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两个人沿着青江慢慢地往前走。 张瑶到底憋不住,鼓足劲儿问出心中的担忧,“程恳,你真的忘掉他了吗?是准备和萧齐好好走下去吧?” 程恳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瑶瑶,你说想要忘记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团棉絮,却重重地压在张瑶胸口上。 “……” 好一会儿之后,程恳指了指江的另一边,换上轻松的语调,“看,河对岸黄灿灿的好大一片啊。” 张瑶敛起悲伤,笑着说,“是迎春花吧,春天就要来了。” ****** 年三十儿一大早,厨房里就传出了程恳的惊叫连连。 “怎么了,怎么了?”程实趿上拖鞋,飞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这鱼还在动,吓死我了。”程恳指指水槽里的鱼,拍拍胸口,仍然心有余悸。 程实笑起来,“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放那儿吧,我来处理。” 程恳蹲在垃圾桶旁,一边理菜,一边跟程实聊天,“哥,你有女朋友了没?” 程实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她这个哥哥,把工作看得比啥都重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窍,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有,在萧齐跟他交底之前,她得旁敲侧击地探一探他的态度,省得到时候大家尴尬。 程实清理干净鱼鳞,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嘴里轻描淡写地说,“暂时还没有。” “暂时?”程恳很快抓住了重点,侧过脸望着他,眼睛睁得老大,“这么说是有目标了?” “算是吧。” 程恳立马站了起来,“快跟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程实顺手拂了程恳一脸水。 “你!”程恳气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程恳郁闷地瞪了他一眼,嘴还真严。 客厅里电话响了,程实赶紧推了一把程恳,“快,接电话去。” “喂。” “新年好啊,心心。”是秀秀。 “姐,新年快乐。” 程恳妈妈去世没多久,舅舅就将外婆接去了省城。一来怕老人留在故地太过伤心,二来也方便家里人照顾。这一年多,秀秀没再回青市,两人平日里只能靠网络和电话联系着。 “我听庄清说了,你们最近常见面。” “嗯,有空的时候就去她店里坐一坐。” “心心,”秀秀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我很开心你能走出来。” “姐,我……”程恳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轻的“嗯”了一声。 “待会儿再给你打,有个电话进来了。”秀秀一边说着,一边接起了手机,“林凯南!” “好,那先挂了吧。”程恳轻轻放下听筒,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客厅。 爸爸一早去了市场,哥哥在厨房里忙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墙上挂着的富贵花开图上,照亮了上面镶着金线的几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瑶瑶说你看上去已经好多了,秀秀说你终于走出来了。这样看来,她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伤口也正在慢慢愈合。可是,午夜梦回,为什么还是会被悔恨包裹着,煎熬着,难过到无法呼吸。 程恳正在胡思乱想,门铃“滴滴”地响了起来。爸爸没带钥匙?她一边想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第五十章 听见花开的声音 门一打开,程恳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萧齐站在中间,身旁零零散散地摆了七八个箱子。 萧齐见程恳慢腾腾地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你一个人吗?怎么这么久?”说着,就要来拉她的手。 程恳连忙躲开,咬着牙无声说道,“我哥在家呢!” “过来,”萧齐勾勾手指,用充满诱惑的语调说,“给我亲一下。” 程恳抬高声音,冲厨房里喊,“哥,萧齐哥来啦!” 萧齐恨恨地瞪了程恳一眼,弯腰将地上的箱子一个个搬进屋。 程实从厨房里出来,也被萧齐的阵势给惊着了,“你不会把家都给搬空了吧?” “哪儿能啊!”萧齐站起身拂了一把额上的汗,往洗手间去了,“都是我妈准备的,我家有的你们都有。当然我自己也挑了一些,作为准女婿的心意。”最后几个字模糊地一带而过。 程实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萧齐见程恳吓得脸都白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打了个哈哈,冲程实摇摇头,“没什么,我先洗个手啊。” “哥,你陪萧齐哥坐会儿吧,剩下的交给我。”程恳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厨房。她还是离他远一点好,省得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殃及池鱼。 萧齐见她胆小怕事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你就别做太多菜啦,我妈说晚上让你们都去我家。” 程实端来一盘水果搁在茶几上,自己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你最近不忙吗?” 萧齐拿纸巾擦了擦手,剥开一个橘子,“忙啊,忙得要命。” “那还成天往我们家跑?” “这……”萧齐一下子给问住了,顿了一秒,连消带打地说,“这不过年了吗,再忙也得休息是不是?要我说呀,当初咱们要选一个小区多好,非要两家隔这么远。” 提到这个,程实神色黯了黯,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老头子的意思。” 萧齐自然明白,程叔是不愿看到自己父母恩爱的样子触景伤情,所以才执意要跟他们分开住。 程建国从外面回来,视线扫过门口的几箱子年货,笑着冲萧齐点点头,“小齐来啦!” 萧齐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程建国说,“叔,您回来啦!” “坐吧。” “那个,”萧齐搓了搓手,“我妈叫您仨晚上去我们家团年呢。” 程建国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嗯,我是有很久没跟你爸喝上两杯了,那就叨扰了。” 得了长辈的首肯,萧齐整颗心顿时轻松下来,喜气洋洋地溜进厨房,提高声音假意道,“心心啊,别做太多菜了。叔已经答应晚上去我们家了。” 程恳将鱼码上作料放进蒸屉,前些天她已经反复练习了好多次,希望今天可以一次成功。 见萧齐杵在旁边,目光随自己手上的动作转来转去,程恳挥了挥手,说,“恭喜你任务完成,赶紧回家去吧。” 萧齐脸上浮起一丝受伤的表情,闷闷地说,“谁说我要回去了?我都跟我妈说好今天中午留你家吃饭了。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程恳原本也不是真烦他,只是瞧着他随时蠢蠢欲动的样子,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漏了陷儿。现下惹得他不开心,她也有些愧疚。 程恳瞄了一眼门口,柔声说道,“我是怕阿姨不开心嘛。既然你都已经汇报过了,那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再做个虾。” 萧齐这才笑了起来,见四下无人,凑到她身旁,吧唧一口亲到她脸上。 程恳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人真是不分场合,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程恳做了满满一大桌子,有鱼有虾,有菜有肉。和往年一样,程建国开了瓶好酒,给程实和萧齐都斟了满满一杯,程恳则象征性地倒了小半杯。 程建国冲萧齐举起杯子,“小齐,谢谢你,给我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还有,”他扫了一眼低头吃菜的程恳,意有所指地说,“谢谢你,从小到大一直这么用心地照顾心心。” 程恳闻言,拿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萧齐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程叔这是看出来了吧,是表决心的时候了。他端起酒杯,跟程建国碰了一下,郑重万分地说道,“叔,光是您和我爸的交情,还有我和程实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我于情于理都该待心心像待自己的亲妹子一样。您放心吧,我现在怎么待她,将来也会一样,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说完,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程实望着桌上一来而去的两个人,心想我这个亲哥还没表态,倒让他这个外人捷足先登了。于是也举起杯子,豪情万丈道,“爸,心心有我看着呢,您就放心吧。” 程恳几乎把头全埋进了碗里,怎么看都有种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平白掌控的感觉。这几个人,有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啊。 “别光吃饭,吃口菜啊。”萧齐夹起一筷子鱼,放进她碗里。 “对,多吃菜,你就是太瘦了。”程实也给她夹了只虾。 程恳筷子一撂,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我自己来!” 程建国笑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几个孩子,视线转向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目光悠悠。芸芸,把心心交给小齐,你该放心了吧。 ****** 这好像是程恳第一次来萧齐父母的新家。 一进门,齐芳就赶紧迎了过来,拉起程恳的手嘘寒问暖。曾经一度,她也很想要个温顺乖巧的女儿,可由于身体的关系,只能有萧齐一个皮孩子。再加之两家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所以这些年她也是发自内心地疼爱程恳。 而且,齐芳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他那个一向自由散漫的儿子在对待心心的事情上似乎热心得过了头。莫非?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她倒是乐见其成。与其儿子领回个全然陌生的姑娘给她当媳妇,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就这一点来说,没有比程恳更合适的了。 齐芳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更加热情了些,而说话的语调也更柔和了。 齐芳的态度让程恳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顿时红了眼圈。 “哎呀,妈。”萧齐见状,赶紧把自家妈妈拉开,“让大家先坐下吧。您都准备好了吗?” “快请坐,快请坐。”萧致远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连声道,“老程,到这边来。” 程恳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每到过年,两家人总会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煮汤圆,其乐融融。她突然觉得,如果大家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不分开,好像也不错。 程恳不自觉地望向萧齐,他和程实正站在窗前聊着什么,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似是感受到程恳的目光,萧齐侧过头来,冲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程恳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 吃完晚饭,几个大人要拉他们凑麻将。程恳是真的不会,萧齐这会儿的心思哪在几个老人家身上啊,连连推辞,于是老实巴交的程实上了阵。 萧齐借口带程恳参观参观,领着程恳进了自己的房间。众目睽睽之下,程恳原本有些紧张,但见他一副“别担心万事有我”的样子,心下也坦然了许多。 刚进屋,程恳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摆放在书架上的奖杯和证书吸引住了。 “青大绿优杯建筑设计大赛一等奖”。 “青市第十一届绿色建筑创新奖”。 “全国住宅设计最佳创意奖”。 …… 她好像真的有一个非常出色的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从脑子里闪过时,程恳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他已悄悄渗透了自己的生活,对自己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程恳的视线转到摆放在书架中间的相框上,“这个不是放在你办公桌上的吗?”她上次去时明明见到过。 “哦,”萧齐假装不经意地说,“我加洗了一张。” “萧齐哥……”话音未落,程恳的双唇已被温热地堵住。 窗外“砰砰砰”燃起了烟花,映在萧齐漆黑深幽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似有说不尽的情意。 程恳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轻轻勾住他舌尖,生涩地回应他。 萧齐心情激荡,下意识地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咳咳咳。”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 两个人皆是一惊,骤然分开,慌乱地整理衣装。好一会儿之后,见门口再无其他动静,萧齐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程恳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萧齐顺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深情而温柔地说,“心心,我爱你,我觉得好幸福。” 程恳受了他的感染,闭上双眼靠在他胸前,“我也很幸福。” 两个人在萧齐的房间里磨蹭了好一阵,直到程恳唇角的红肿消散开,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门。 电视里响起了熟悉的新年倒计时,“十,九,八,七……” 程恳的手机也跟着嗡嗡地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是个一长串数字组成的奇怪号码,她狐疑地接起来,“喂。” 没有人说话。 隔着千山万水,她仿佛听见那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呼吸声。 第五十一章 无法接续的缘分 人生是由很多个瞬间组成的,或快乐美好,或平淡安宁,或悲伤失意。 如果说新年倒计时响起的那一瞬间,程恳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欢愉,那么在接起那个无声电话的瞬间,她的心则不由自主地被忧郁和伤痛填满。 电话一直没有声音,也没有挂断。 倒计时结束,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萧齐撇过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程恳,“心心,新年快乐!” 程恳望着萧齐亮晶晶的眼睛,嘴角轻轻上翘,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她便用力掐断了电话,和亲人们互道祝福,融入到欢乐祥和的新年氛围中。 ****** 正月初一,程恳起得很晚。凌晨才从萧齐家回来,之后又发了一通祝福短信,程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睁开眼才发现将近中午了。 抓过枕边的手机,里面又多了好些未读消息。程恳拨动手指,挨个看过去。 张瑶说,“亲爱的,新的一年万事胜意,比如意还如意。” 庄清说,“祝一切安好!” Lillian也在短信里郑重地写道,“程恳,新年快乐!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 程恳一条一条地往下翻,越到后面,手越抖得厉害。 最后一条是萧齐的,大概知道她睡得晚,只体贴地说了一句,“心心宝贝,醒了给我电话。”手指在萧齐的号码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拨过去。 最终,她所期待的或是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心中的惶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怅然。 程恳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起身穿好衣物,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程实一早就出去串门拜年了,程建国在客厅里看电视,背靠着沙发,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程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一看爸爸,此时才发现他已是半白了头发,皱纹也爬上额角,眼神愣愣的,似在看着电视,又好像陷入了沉思。 程恳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扰乱父亲的宁静。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对父亲抱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歉疚,因而在平日里跟他的相处中始终保持小心翼翼的态度。 程建国听到响动,转过头看到了程恳。他关掉电视,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恳坐过去。 程恳迟疑了一瞬,慢慢地抬脚,缓缓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程建国将视线从电视柜上摆着的全家福上转到程恳身上,微笑着看着她,说,“不知不觉,我的乖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乖女儿”三个字让程恳心中再次生出负累。她无颜以对,嚅嗫着唤了一声,“爸。” “心心,”程建国犹豫了一下,决意挑破女儿心里的脓疮,“我知道他们肯定也这样告诉过你,但爸爸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你妈妈的事只是个意外,所谓天意难违,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放下吧。” 程恳没料到父亲会突然提起这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口中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知道的。您别担心,我已经,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程建国侧过脸直视着她,目光如炬。 程恳死死地抠着手心,用力点点头,“真的!” 程建国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脾气他哪能不了解,看似温柔娴静,骨子里却随了自己,倔得像头驴。她已经认定的事情,外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益。照目前的情形看,她似乎仍旧困在过去的桎梏里,也不知道还得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走出来。 也许?程建国微微眯起了双眼,有个人兴许能帮上点儿忙。不过看程恳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那家伙添一把火。 这样想着,程建国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跟萧齐,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程恳没料到话题转换如此之快,只能装傻充愣,“什么什么关系?” 见女儿不接招,程建国也不拐弯抹角,“自你放了寒假,萧齐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家跑。来了之后呢,两只眼睛就在你身上转,昨晚还叫咱们一起去跨年。要说他对你没想法,爸可不信!” 被父亲一言点破,程恳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咬着唇娇嗔道,“爸!” “小齐是个好孩子,爸是看着他长大的,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肯定是支持的。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我……”程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孩子啊,感情的事绝非儿戏。是非决断要快,拖得越久越是伤人。我看得出来,小齐对你是上了心的。如果你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就趁早回绝他。如果有,就抓牢他,不要错过了才后悔。” “爸,我知道。”程恳见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遂将先前的顾虑一一抛开,点头承认道,“我和萧齐哥已经在一起了。” ****** 对于上班族来说,七天的春节假期实在太短,走亲访友的,感觉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时间就悄悄溜走了;对于做企业的来说,春节七天又太长,不但没有效益,还得因为节日不得不中断连续的工程或者计划。而对于做企业的萧齐来说,春节七天委实短暂。只要想到马上又得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没法跟他的心心谈情逗趣,萧齐就觉得心情一片灰暗。 然而时间不等人,七天假期刚过,萧齐就昏天黑地的忙了起来。“绿环”项目即将开始施工,寰宇要与消防、人防、规划局等在内的多个审查单位保持沟通,还要进驻现场配合施工方解决设计相关问题,根据细节调整图纸;“山水间”项目需要给出最后完整的设计方案;还有其他一些小项目,各种事情都不轻松。 程恳此时倒闲了下来。连续几日的走亲访友,还有萧齐逮着空地约她见面,虽然都是令人愉快的事,却也让她觉得有些疲惫。现在终于空闲下来,她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程恳休息好,一个电话约了张瑶出门。张瑶考虑到程恳没有带着萧齐,索性也将周臻抛下,共享姐妹时光。 对于女孩子来说,逛街绝对是一个充满享受的过程。整整一个下午,程恳和张瑶从城东逛到城西,几乎很少停下来歇口气。而这一下午,她们统共也就买了两套姐妹装,和两本程恳喜欢的书。 夜幕降临,两人准备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继续聊天。今天就是要玩个尽兴,再有几天,张瑶就又要离开青市。下次见面,得等到暑假了。 两人手拉手在街上走着,一个面容白皙,身材高挑的男子跟程恳擦身而过。 时间停滞了,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程恳回过头,盯着那道背影,有些晃神,嘴边低低地划过一个名字,“阿笙。” “怎么了?”张瑶觉察出程恳的异样,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没,没什么。”程恳收回视线,指指旁边的快餐店,“我们进去吧。” 张瑶见她满脸写着失落和伤感,出言宽慰道,“告诉我吧。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程恳放开张瑶的手,折身走回刚刚经过的地方,站定,“刚才在这里,我看了一个人,竟然以为是顾淮笙!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胸口,异常悲怆地说,“如果不是这里有病,就是这里!” “程恳!”张瑶几个大步跨过去,猛地将她拥进怀里,“别再这么说,答应我,再也不要这么轻贱自己!” “瑶瑶,”程恳靠在她的肩头,泪水悄然滑落,“我原本已经想通了,也准备好了。就这么放手吧,就这么忘记吧,尘归尘,土归土。” 张瑶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你做得对,回忆固然刻骨铭心,可只有现在拥有的才是最真实的。” “可是,他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我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了。” “傻丫头,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顾淮笙,他怎么可能是顾淮笙!” “我知道那不是他。可是,跨年的时候,他来了电话。”也只有在张瑶面前,程恳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心中的秘密。 张瑶心里窜出一股火,提高了音调,“他还敢打电话给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程恳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那就是他。” 张瑶重重地叹了口气,“傻瓜,你这又是何苦来的。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你又如何能够确定是他?就把它当作一个打错的电话不好吗?就算真的是他,你又能怎样?他又想怎样?程恳,你必须知道,在他决意要‘天涯两地,各自珍重’的那一刻,你们今生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张瑶的话如当头棒喝,重重敲在程恳心上。 是啊,又能怎样?虽然他们曾一起共度了某个落落余晖的下午,朝气蓬勃的早晨,或烟花绚烂的夜晚。可是,那也不过是残存在回忆里的几个零落的片段而已。当他说出再见或永不再见的那一刻,他们的缘分便断了,他们的故事已经画上了句号。 程恳这样想着,心里生出一种痛,或是痛快,眼泪前所未有的,如潮水般倾泻不止。 第五十二章 故人相逢耐醉倒 萧齐很忙,真的很忙,忙到恨不得自己能分身。 程恳对此表示理解,偶尔萧齐加班晚了,她也会买些小吃或亲手做了点心送到他公司。如果说此前她对他的态度往往出于敷衍应付和被动接受,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之后,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火热的激情或温柔的缠绵将她打动之后,她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也开始渐渐复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他泛起涟漪,微微松动。 萧齐多么聪明,又在她身上用了心,很快便察觉到程恳态度的转变。虽然不是180度的大逆转,不,或许还不到60度,但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鼓励。他坚信稍待时日,程恳定会彻彻底底地爱上自己。于是,爱情顺遂的萧总,在工作中也激情满满,干劲十足。 公司还处在创业初期,正式员工并不多,因而包括萧齐在内的几个合伙人,人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连续接到两个大项目,但毕竟寰宇根基尚浅,无法吸引到更多优秀才俊的青睐,前来应征的大多是缺乏实践经验的新人。而此时的寰宇,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就算在学校就能独挡一面的萧齐,也不过是职场新人一枚。 转眼就到了寰宇向LFP递交完善后的最终方案的日子,这一次,萧齐还是决定亲自跑上一趟。随行的还有聂晓华,寰宇公司最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员工。原本萧齐想带罗源去的,因为前期很多方案的细节工作都是他在处理,但考虑到整个方案自己从头到尾都有参与,所以他并不担心出现方案上的纰漏。而鉴于美女总监的存在,捎上成熟稳重的聂晓华,怎么看都会更妥帖一下。 到了LFP,因为提前预约过,并未久等,萧齐二人很顺利地见到了陈欢。 双方坐下来,一通寒暄之后,萧齐就准备进入正题,“方案的事,什么时候向你们提交?” 陈欢笑着说,“你还真是个急性子。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定在下午两点。” 萧齐点点头,“那就好。” 陈欢接着道,“另外,你也别跟我客套,年纪轻轻的,何必老是一板一眼的。你拿过那么多大奖,又师从建筑大师Dr.TimKoolhass,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再说了,这段时间跟你们的沟通和交流也足以证明,寰宇绝对有能力承担‘山水间’这个项目。所以吧,这次的方案提交就是个流程问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萧齐见陈欢说得肯定,稍稍放下心来。其实倒也不是他对自己的方案不自信,实在是某个女人的态度太过莫测,让他格外担心会横生枝节。 既然陈欢表了态,说明LFP还是认可自己的设计的,尽管可能更认可的是自己是老师的学生。不过萧齐并不介意,能入LFP的法眼,本来就是借了老师的名头。刚刚起步的寰宇真的资历太浅,太需要LFP这样的大集团大项目为它正名。 陈欢见萧齐满脸严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失笑道,“怎么,还在担心?” 萧齐微笑着摇摇头,表示否认。但只有萧齐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次与LFP的合作。打个比方吧,就像一家小单位突然和某个全国知名的大型企业有了深度合作,它将得到的绝不单单是此次合作所得的报酬,而是一个机会,一个扬名的机会。把握住这次机会,就会让这家小单位得以踏上每个创业者都梦寐以求的道路,一条捷径。 所以,萧齐很谨慎,而上次的事也让他必须更加谨慎。 “这次方案审查都有谁参加?”否认是否认了,萧齐的话却又瞬间暴露了他的真心。 陈欢拿指头点了点萧齐,“你呀,几句话离不开方案。放心吧,下午审案的都是些老熟人,我依然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只不过……” “什么?”萧齐神色一凛。 陈欢顿了一下,“等下我会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也会参与‘山水间’项目的后期建设,算是我的副手吧,以后很多工作你都需要跟与他对接。你俩年纪差不多,应该会相处愉快的。” 萧齐听到这里,安心了些,只要陈欢掌握着这个项目的话语权,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欢业务熟练,工作严谨,年纪虽是稍长一点,但跟萧齐还是比较有共同语言的。跟这样的人合作,自然是轻松愉快的。 ****** 萧齐二人由秘书领着到了会议室,此时里面坐了不少人。萧齐在主讲位坐定,跟在座的熟人微笑示意之后,吩咐聂晓华把设计方案分发给与会人员,然后把U盘插在连接到了投影仪的电脑上,做好提案准备。 陈欢缓步而入,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士。 刚进会议室,陈欢就笑着对已经站起身的萧齐说,“萧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总部刚调过来的谭静,谭总。”陈欢说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萧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萧齐看着眼前的女子,几段零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 迎着谭静的灼灼目光,萧齐微微一笑,一边伸出手,一边坦然道,“你好,谭总。好久不见。” “萧总,别来无恙。”谭静轻轻握了握萧齐的手。这个曾经不太起眼的纤细女子,此时挽起了长发,身着简单又庄重的OL套装,显得很是干练。 “哈哈,原来二位是旧识,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陈欢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很是满意。 谭静望着萧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却让他在某一刻感觉到丝丝凉意。萧齐暗自腹诽,才两三年不见,这女孩怎么就变得这么有攻击性了。其实他不不知道,自打上次被美女总监上了一课之后,自己已经下意识对某类气质的女人有了警惕。 提案很顺利,寰宇的设计方案获得全票通过,其中也包括新加入的主管谭静。 萧齐终于放了心。原本以为谭静来者不善,不说从中作梗也会小施惩戒。毕竟当年自己的拒绝太过直接和冷酷,说是羞辱也不过分。那时候的萧齐不过仗着年少轻狂,不懂得内敛,所以才会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待他人的示好。但即使倒回去几年,萧齐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也许会将回绝表达得更委婉一些。 方案通过,萧齐很开心。寰宇不但可以顺利拿到前期设计款项,更为重要的是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所以萧齐竭力邀请在座的诸位共进晚餐。这一次,陈欢没有拒绝,还让所有与会人到时都尽量出席。 散会后,萧齐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公司,向大家通报这个好消息,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拨给程恳,希望跟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程恳发自内心的为萧齐感到高兴,直言萧齐太过优秀,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赶上过他,现在就越来越望尘莫及了。 萧齐哪能听不出程恳话中夸大的部分,可仍然忍不住得意地翘起了尾巴。他这么努力的工作,除了想要扬名立万,一展抱负之外,更多的也是为彼此的将来着想。此刻,能够得到爱人的赞赏,远远胜过拥有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萧齐心中激荡,恨不得立即飞回程恳身边,抱抱她,亲亲她,看看她娇羞妩媚的模样。 晚宴订在红磨坊,算是西安一家不错的酒店。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陈欢作为甲方项目负责人,虽被敬了不少酒,但因为地位特殊,所以多是浅尝辄止。萧齐就不行了,作为设计方,又是为了庆祝方案通过,自然成了主攻对象。 几轮下来,萧齐已经明显带了些醉意,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所幸聂晓华是公司出了名的好酒量,帮忙挡下不少酒,才让萧齐在连番攻势下得以幸存。 而作为女人的谭静,因为性别的天然优势,虽然有很多人吵着跟她碰杯,却都愿意接受她用饮料代替。 此时,席间大多数人都已经喝得七七八八。却见谭静慢慢地站起身,拿过酒瓶,又取了两支空酒杯,斟了满满一杯,施施然地端起来,越过隔在中间的陈欢,轻轻递给萧齐,“萧总,‘山水间’之后就托您费心了,我在这里敬您一杯。” 话音一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向萧齐发起最后进攻的人,竟然会是谭静。杯里的酒足有三两以上,谭静竟是深藏不露啊。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笑看着浅笑的谭静和愕然的萧齐。 酒气上涌,萧齐反应有些迟钝,但却无碍他清楚地读懂谭静眼里的戏谑。女人果然是记仇的动物啊!他在心里哀嚎一声,却不得不假装风度地站起身,接过谭静手里的酒杯,“多谢谭总,祝我们在以后的工作中合作愉快!我先干为敬。” 萧齐一仰头,将整杯酒倒入口中。一股热流倒灌入心胸,接着又直转头顶。众人的叫好声化作耳畔的嗡鸣,萧齐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总,萧总!”聂晓华坐在萧齐旁边,一直注意着萧齐,见他晕倒,及时出手,萧齐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众人都看向聂晓华怀里的萧齐,陈欢却注意到淡定地站立在原地的谭静,丝毫没有上前帮扶的意思,反而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五十三章 前路迢迢未可知 萧齐悠悠醒转。 聂晓华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电视,一转头见萧齐醒了,立马翻身下床给他倒了杯水。 萧齐很满意,老同志就是懂事,这等眼力劲儿岂是年轻小辈所拥有的。 萧齐接过水杯狠狠喝了几大口,见聂晓华竟靠着床沿坐了下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有事儿吗?”萧齐开口,嗓子哑得不行。 “昨天那个谭静?”聂晓华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敢情这人是来探八卦的,看他倒水的积极样儿,还以为是个深有觉悟的好同志。萧齐顿感识人不明,默默收回给他加奖金的决定。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陷入沉思。 说实话,昨晚最后那一幕反倒没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现在看来,此前张可可反复无常的态度定是受了谭静的影响。毕竟在这个公司里,他得罪过的人也就只有谭静一个。而张可可最后的暗语也成了佐证,怪道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没想到原来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这个谭静到底是什么身份?”萧齐抚着下巴,喃喃自语,“她在这一次的合作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聂晓华以为萧齐是在问自己,顺势抛出心中的疑惑,“萧总,你们不是老相——识吗?你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见萧齐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聂晓华在关键地方及时刹车,差点没咬到舌头。 “萧总,”聂晓华帮着分析,“照陈欢所说,这个谭静应该是从LFP总部临时派到西安分部的。以她的年龄和资历别说LFP副总级别的主管,就算是个小公司的管事,都未必够格。当然,像萧总这样年轻有为的实在是罕见。” 萧齐淡淡地说道,“其实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她也是青大毕业的,还是林智的高中同学。因为林智,我们见过几次。” 聂晓华眼睛发亮,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就是说谭静也刚毕业不久啰。这么年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上,要说上面没人,打死我都不信。她这个时候跑到西安来,要么是来镀金,要么就是……” 聂晓华见萧齐一直盯着自己,心里有点犯怵,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分析得不错,继续说。” 聂晓华得了鼓励,接着说道,“你还记得下午陈欢带谭静进来的时候,推门的是谁吗?” 见萧齐没有回应,聂晓华自顾自说道,“我看到了,是陈欢。虽说谭静是女士,陈总这么做可以理解为风度,但他毕竟是谭静的直系领导,谭静能够坦然接受,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萧齐没想到自己福至心灵带来的聂晓华,竟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这么多自己完全没有注意的问题,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深谙职场规则的高手啊。于是更加虚心起来,把对张可可和谭静有关系的怀疑也说了出来,让聂晓华帮忙分析分析。 没想到萧齐刚说了一句,聂晓华就惊叫出声,“原来跟你有瓜葛的是谭静!” 萧齐很吃惊,聂晓华的反应速度和推测能力委实不错。 “当初提方案时张可可有意刁难,我们就有很多揣测。结合今天谭静的表现来看,自然就能得出结论。” 见萧齐还是一脸不解,聂晓华解释道,“谭静今天最后的表现本来就不正常,而且从种种迹象看来,她在LFP的地位不低,能够交好身为副总监的张可可也在情理之中。” 萧齐也是聪慧之人,只是身在局中,反而不如外人看得那么通透。经聂晓华这么一分析,很多事情也都更加开朗了。 “那么问题来了,”聂晓华微眯着眼,一脸深沉,“萧总,谭静跟你到底有什么过节呢?” 萧齐当然不好意思提起曾经那样的过往,笑骂一句,转了话题。 ****** 青市机场。 萧齐跟聂晓华下了飞机,一路聊着到了接机口。聂晓华轻轻推了推萧齐,示意他往前看。 萧齐抬头,程恳俏生生地站在黄线外,朝着自己的方向张望。一转头视线相触,程恳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萧齐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奔前去,一把搂住朝思暮想的爱人。 萧齐紧紧地拥住程恳,闻着她馨香的发梢,喃喃地唤起她的名字,“心心,心心。” 程恳呻*吟道,“快放开,我快喘不过气啦。” 萧齐尴尬一笑,松开怀里的人儿,仔细打量她秀丽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洁白的额头。要不是顾及身后跟着个电灯泡,萧齐一定会选择那娇艳欲滴的粉唇。 萧齐轻声责备道,“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网上可以查航班实时动态,知道你这个点儿到。” 之前在电话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得知他昨晚喝过了头,程恳犹豫再三,想着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无聊,还是过来接他,亲自看一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只主动了这么一点点,萧齐就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 程恳很开心,又有些抱歉,于是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走吧,我们回家吧。” 萧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恳,温柔美好得简直让他不敢相信,他重重地点头,笨拙得像个孩子,“嗯,我们回家。” “萧……”聂晓华只发出了半个音节,便将后面的话生生吞回肚里,对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无力地挥了挥手。 萧齐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给程恳打上萧齐烙印的契机,他觉得今天正正好。回到市区刚好快到晚上,浪漫的烛光晚餐配以微醺的红酒,帅气的王子扶着不胜酒力的公主回家,然后……萧齐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程恳的一个电话夭折了萧齐内心的骚动。 她说,“张瑶明天就要走了,说晚上再聚一聚。” 萧齐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正色道,“那刚好,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程恳没接话,好一会儿之后才说,“这次仓促了点。下次吧,暑假的时候再让你们见一见,好吗?” 萧齐神色黯了黯,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愿公开承认彼此的关系,带了些赌气地说,“不就见个面嘛,怎么仓促了?” 程恳见萧齐面色不虞,知道他肯定想歪了。她倒不是不愿带他见人,只不过张瑶在电话里特意提及已经甩下周臻,为的就是和她安安静静地聊聊天。 程恳捏了捏手机,“那我先跟瑶瑶说一声吧。” 萧齐的脸色这才稍稍松动了些。 然而,萧齐最终还是没能去成。林智打来电话,说怎么还没到啊,聂晓华都到半天了,晚上的庆功宴就差你了。萧齐这才想起公司聚餐的事,先前因为程恳来接机,自己已兴奋得找不到北,完全忽视了聂晓华的存在,后面因为内心的那点小算盘,庆功的事儿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萧齐到场时,除了个别市场部人员,寰宇的人果然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林智带头喊道,“萧总来迟,自罚三杯,不过分。” 萧齐连连告饶,“聂工可以作证,昨晚我可是为了公司抛头颅,洒热血啊,差点就壮烈牺牲在客户的围剿之下了。” 丁妍妍心直口快,立马出言反驳,“我看你是差点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吧。” 萧齐还指望聂晓华帮他圆场,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把昨天的事儿原原本本详详细细,或许还添油加醋地给大家伙通报了一遍。萧齐不满地瞪了聂晓华一眼,责怪他的口没遮拦,事无巨细。 众人起哄道,“就是啊。谁还没有个陪客户的时候,该喝的还是得喝。” 赵建华,另一位合伙人,性子向来严肃,此时却推推眼镜,附和道,“对嘛,就算是抛了头颅,洒了热血,那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众人哄笑,萧齐被怼得无言语对,知道逃不过,只得端起杯子满足众人的要求。 三杯酒刚下肚,宿醉之后的反胃就被重新勾了起来,萧齐大叫一声,“厕所在哪儿?”捂着嘴,仓皇而逃。 向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萧总,还没落座就狼狈逃走。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得人仰马翻。 萧齐再次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发麻,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脑子里闪过电视里那些狗血情节,赶紧检查身上的衣物,尚算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甩甩犹是糨糊的脑袋,萧齐下床准备倒点水喝。脚下踩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登时吓了一跳,酒意散去不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林智。 萧齐将林智叫醒,才知道这货昨晚也喝高了,被同事一起丢到了酒店,却不知是如何睡到了地上。 萧齐与林智对望了一眼,一种莫名的喜感涌上心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闹一阵,林智主动提起,“听聂晓华说你们在LFP遇到了谭静?” “嗯,”萧齐点点头,“她变化很大,不说名字,我差点都不敢认。” “哈哈,吃瘪了吧。”林智幸灾乐祸,虽然具体情况不甚清楚,但他多少还是知道些往事,“说来也怪,就在你拒绝她的第二年,她们家就搬走了。你该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萧齐一拳打过去,“说什么呢!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不过,她家到底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感觉挺有来头的。” 林智挠挠脑袋,“说起来,我们两家也做了好些年邻居。就只听说她爸好像是做企业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照理说,跟我们做邻居,家境应该算不上顶尖吧。隐藏得够深啊。” “你家还差了?就你爸那公司,注册资金几千万。要是没他帮忙,寰宇恐怕都很难成立。” 林智知道萧齐说的是寰宇资质挂靠的事,摆摆手,“那算什么,咱们能力摆在这儿。老头子要是不愿帮忙,就是他傻。再说了,我可是他儿子,他那点家业以后都是我的,不帮我帮谁啊,哈哈。” 萧齐望着这位挚友会心一笑,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二卷完) 第五十四章 昨日之日不可追 新学期开学了,同宿舍的几个女孩陆续赶回了学校。晚饭前,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假期里的趣事,一边分享各自带来的美食。 王钦盯着程恳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恳,你变了许多。”是肯定语气。 虽然程恳从未言及,她们却隐约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事情,也都能体谅她这么长时间里心神不在的浑噩状态。眼见她今夕不同往日,精神头好了许多,心中难免会觉得奇怪。 “是吧?”程恳也知道相由心生的道理,点点头,“可能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跟张瑶一番深聊之后,程恳心知过往于自己再也没有回忆之外的其他意义。虽然很难,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在学着解开心结,一步一步走出来。当然,这其中萧齐也是功不可没。这一年多,如果没有他,程恳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萧齐,程恳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眼神也更柔和了。 “看吧,看吧。”许璐捅捅王钦,“又来了。这丫头肯定谈恋爱了。” 程恳摸摸脸颊,心想有这么明显嘛,嘴上却矢口否认,“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翌日,程恳一上完课便被辅导员沈培叫到了办公室。 沈培也是青大毕业的,不过长她们几岁。这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因而格外用心。 “你看看这个。”沈培递给程恳一张纸,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这是?”程恳狐疑地接过来。 “我还记得你刚进校时就问过我交换生的问题,”沈培培指了指程恳手上的申请表,“喏,今年学校放宽政策,英语系给了五个名额,我帮你争取了一个。” “沈老师……”程恳手抖了一下,手中的表格一下子变得滚烫,“我,我那时就随便问问,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这个机会?”沈培还记得程恳当初找自己打听时满怀期盼的样子,原以为这个平日里沉默乖巧的女孩会很开心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想到她竟一口回绝了。可看她的神情,事情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嗯。”程恳轻轻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沈培不忍她就此放弃,试着说服她,“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好多人挤破了头想出去,尤其是你们学英语的,能够出国待上一阵,可比在国内闭门造车强得多。再说了,有了这段经历,你的毕业简历也会好看很多,对今后的就业也是大有好处的。” “我,我......”程恳想直接说老师我已经决定了,却又不忍伤害沈培的苦口婆心。 见程恳态度犹疑,沈培决定多给这个心爱的弟子一点时间考虑,“你也别急着下定论,好好想想吧,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月底前给我答复就成。” “好吧。”程恳把报名表叠起来,放进了随身的包里,“谢谢您,沈老师。” “是你自己有这个能力,我不过是照实推荐了一把。记住啊,好好考虑考虑。” “嗯。那沈老师,我先走了。”程恳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沈培出言叫住了她,“你最近还在帮廖霖辅导吗?” “嗯,”程恳点点头,“不过她前一阵回元洲过年去了,说好这个星期回来。” “你们相处得还可以吧?” “还行,她人很好,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嗯,”沈培点点头,眯起双眼,“她是个可怜孩子,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你就多体谅一些吧。” 程恳心中升出关切,连忙问,“沈老师,您跟她很熟吗?都知道些什么?” 沈培瞪了程恳一眼,“别瞎打听,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就行了。” 程恳吐了吐舌头,转头就溜。 沈培的声音幽幽传来,“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等到她愿意跟她父亲回来时,右腿已经没了。” 程恳闻言,身形一滞。Lillian出尘脱俗的美好模样浮现眼前,想起她微带苦涩的笑,还有她提起廖晴家世时的落寞表情,程恳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心疼。 ****** 设计行业很难有清闲日子。 LFP“山水间”方案得到发包人认可,只能说明第一阶段任务完成。因为是好几百万平的大型项目,接下来工作的繁重程度可想而知。 所幸的是“绿环”这边,项目进展十分顺利,前些天已经向明生方面提交了施工图并取得了开工证,这无疑大增加了寰宇在大项目上的信心。虽说不能否认“绿环”作为本地政府的扶植项目,一定程度给开了方便之门,但不管怎样,寰宇的能力还是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认可。这让寰宇上下都干劲十足,对未来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眼见寰宇逐渐步入正轨,萧齐和另外三名合伙人专门开了个会,就日常工作安排做了具体分工。萧齐,作为总经理,全面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及特大项目的设计与跟进;林智主管政府和客户的联络沟通事务,兼管财务部,并对某些大型项目进行设计把关;赵建华则负责人事和所有小项目的具体事务,主管设计部;楚汉良,最后一名寰宇高层,则依然负责公司的市场开拓与宣传工作。 说到楚汉良此人,当年也算得上是青大的一个风流人物。他比萧齐和林智高两级,是外语学院的外联部部长。热情开朗,能说会道,与萧齐和林智相识于篮球场,之后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说起来,外语学院男生本来就很少,长得顺眼的就更少了。楚汉良作为屈指可数的几个“顺眼”之一,身边自然围绕着许多莺莺燕燕。他为人风流,大多来者不拒,与不少女生都保持着暧昧关系,因而风评不算好。但这无碍于他出众的能力,所以才成了毕业后极少数留校任教的学生之一。 不过,楚汉良并非安于现状之辈,他很快就厌倦了学校工作的重复刻板千篇一律,恰逢萧齐三人准备组建公司,便毅然决然辞去了外人眼中的铁饭碗,作为市场开拓部主管加盟了寰宇。因而,寰宇成立之初,很多业务都来自于他的努力。 新年之后,楚汉良一直在省城洽谈一个项目,直到最近才回了青市。不过这一次,事情进展得并不如往常一般顺利,因为有好几家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在共同抢夺这个项目。 会后,楚汉良私下找到萧齐,一改往日有啥说啥的洒脱形象,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烦恼。 “怎么了,老楚?”萧齐疑窦顿生。 楚汉良开口道,“阿齐,省城这个项目恐怕有点困难了。” “就这个事啊,”萧齐对此也看得开,摆摆手说,“没关系。能行则行,你尽力就好。” “不止这样。因为我,公司可能会有麻烦了。” “怎么?”萧齐眉头一拧。 “我就照实说吧。”事关公司前途,楚汉良思虑再三,决定如实交代,“我大三时交的那个女朋友,她父亲居然升任了规划局局长。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那一段闹得有些不愉快。” 萧齐暗叹了一声,他就知道楚汉良是个人才也是个麻烦。这家伙一天到晚处处留情,却不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道理。 萧齐知道不是责备他的时候,平静地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楚汉良也没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省城的项目本来是有戏的,却不料在签约的头一天,楚汉良好巧不巧地在甲方公司的门口遇上前来公干的戴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戴倩很快就把他的行为动机摸了个一清二楚,不但搅黄了他即将到手的项目,还扬言要让寰宇在省城永无出头之日。 “确实是个坏消息。”萧齐听完,头也大了。 “不好意思,都怪我……”楚汉良满脸愧疚。 萧齐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抱歉,事有凑巧,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呢。不过老楚,我也要说句不当说的,你的那些男女关系也确实复杂了些,是时候好好厘清一下了。” 楚汉良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你先忙去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楚汉良走后,萧齐陷入了沉思。当初他们几个人创建寰宇就立下宏愿,要将公司做大做强,走向全国乃至世界,也为此订立了详细的阶段计划。而省城,就是该计划中的重要一步。而现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突然杀出这么大一个拦路虎,不但到手的项目落了空,还会影响到未来的整个规划,愤懑之外,实在是令人心有不甘。 萧齐郁闷得一拳打在办公桌上。算了,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手头的项目,让寰宇就此扬名,从而有实力去争取更多的机会。如果到时候还不行,那就跳过省城,另寻别的出路吧。 萧齐这样想着,紧蹙的双眉稍稍舒展了些。一看时间,快到下班了。他拿起手机准备给程恳打个电话。还没等他拨出去,倒是先有一个电话进来了。 萧齐顺手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谭静笑吟吟的声音,“萧总,您好。” 第五十五章 但愿此心春常在 萧齐顺手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谭静笑吟吟的声音,“萧总,您好。” 萧齐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女必定来者不善。 嘴里却不忘客气地应道,“您好,谭总。有事吗?” 谭静娇嗔道,“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给您打电话了吗?” “哪里,哪里,您能来电,是萧某的荣幸。”萧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巴不得一下子摁掉手机。 “开个玩笑,您别介意。”谭静隔着电话侃侃而谈,“萧总,我俩怎么着也算校友一场,在此之前也有过数面之缘,彼此虽然说不上十分熟悉,但总强过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所以,您不觉得你我之间这样无谓的客气很没有意思?” 萧齐见她已经把话挑明,也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是很没意思。” “那,”谭静顿了顿,仿佛在凝聚一口气,“为了以后更加紧密的合作,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私底下,我还是叫你萧齐,也请你直接唤我的名字。”不怪萧齐耳尖,她确实将“紧密”二字咬得特别重。 萧齐视线扫过书桌上摆放着的相框,目光停留在程恳清秀白净的脸庞上,“当然,我乐意之极。” “那好,我就言归正传了。‘山水间’即将进入全面施工阶段,请问贵公司准备派谁进驻工地现场呢?” “这个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人上次你也见过,聂工,聂晓华。”萧齐据实答道。 “这样啊,”谭静略一沉吟,“也好。不过萧总,考虑到这个项目的重要性,我还是希望您能一同出席项目的启动仪式。” 萧齐心想,这是打算让我再跑一次腿吧。说是希望,其实就是实打实的要求。但是没办法,现在可不是和她唱对台戏的时候,于是顺口说道,“嗯,那是自然,我正好也有这个打算。” “那就好,届时LFP高层和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也会出席。萧总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谭静点到为止。 萧齐也未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都有哪些人在场?你那里是否有详细资料?” “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谭静故意卖起了关子。 直到挂断电话,萧齐也没弄明白谭静目的究竟何在。要说她是回来报复自己的,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还偏偏在关键时刻扭转了对寰宇十分不利的局面。但说她一点儿也不记恨,那上次的酒宴又算怎么回事。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齐决定顺其自然,看看她究竟想出什么幺蛾子。 萧齐翻了翻工作日程,看样子下个星期又得往西安跑一趟了。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照片上程恳的笑脸。这些日子他忙工作她忙开学,算算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可真想她啊! 萧齐沉吟片刻,接通内线,“妍妍,我今天提前走。有事你让林智处理一下吧。” ****** 程恳和许璐一起从教学楼里出来,随着人流慢腾腾地朝食堂走。 “天!”许璐突然捅捅程恳,欢喜地叫了起来,“是萧大神也,来找你的吧!” 程恳抬头,萧齐正懒洋洋地靠在道旁的银杏树下,笑吟吟地望着她俩的方向。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普普通通的粗线毛衣硬是叫他穿出不一样的时髦感来。难怪过往的女生纷纷侧目,为了他驻足流连。 见路过的人都因为萧齐好奇地打量起自己,程恳难为情地红了脸,忸怩地走到他面前,声若蚊蝇,“你怎么来了?” “在这附近办事,顺道过来看看你。”萧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专程过来找她的。 “大神,你好像更帅了耶!”许璐在边上扮花痴。 “是嘛,啊哈哈。”萧齐愉悦地打了个哈哈。 程恳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萧齐得意地歪歪头,强忍着牵她手的冲动,“走吧!” “去哪儿?” “吃饭啊,你不饿吗?” “那璐璐……” “一起吧。”虽说不乐意带个电灯泡,但这点基本的风度萧齐还是有的。 许璐可是个秒人,敏锐地察觉到萧齐眼中的不情愿,赶紧说道,“你们去,你们去,我找王钦还有点儿事。”说完一溜烟的跑掉了。 “嗯嗯,是个好同志。”萧齐很满意程恳这个室友的眼力劲儿。 “还不走!”程恳嫌他只会假装风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找了家江湖菜馆坐下来。 照理说,谈恋爱的人往往会选择去那些充满情调环境清幽的咖啡店西餐厅之类的地方,可程恳偏不。明明不怎么能吃辣,还老往这些人声嘈杂辣香四溢的小馆子里钻。美其名曰,喜欢的就是这股子烟火气。 萧齐打小就知道程恳是个特别的,有时候特别柔弱,有时候又特别坚强,有时候特容易妥协,有时候又特别倔强。可是不管她什么样,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就像现在,她坐在桌前,拿过他的碗筷,往碗里倒了些茶水,葱白纤细的手指掂起来,轻轻地晃动着,将碗筷仔细涮洗干净。 萧齐痴痴地望着程恳,周围的人穿来穿去,却都成了静默的背景。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为何她正好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程恳见萧齐盯着自己出神,笑着问道,“怎么了?” 萧齐敛起心中的悸动,腆着脸说,“你真好看。” 程恳脸微微一红,瞥了一眼四周,嗔怪道,“又来了,你。” “是真心话。” 程恳紧抿双唇,他总是这么直白,常常弄得她招架无力。 菜上来了,萧齐把程恳爱吃的豆花鱼片往她面前挪了挪,“对了,心心。我下个星期又要去西安出差。” “去几天呀?” “不出意外的话,周三去,周五回。” “嗯,我知道了。”程恳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萧齐哥,你,那个……” “什么?” 程恳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你回来之后,请我们宿舍的同学吃个饭,好不好?” “啊?”萧齐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当然好啊!” 程恳原本并不想这么快,不过看今天许璐的样子,大概已经把他俩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估计等下回去就要接受组织拷问了。为了将来,还是趁早从实招了吧,但愿萧大神的这顿“封口餐”可以让她们少点抱怨和调侃。 “那你回来后再定时间吧。” “好。心心,我好开心,你终于肯带我见人啦!”萧齐说着,伸过手想要抓住程恳的纤纤玉手。 程恳连忙躲开,“对了,萧齐哥,你当时……” 她想起沈培的话,想打听打听萧齐做交换生的事情,再探探他的意见。抛开那个人的因素,程恳觉得沈培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道理。马上大三了,她也该提前想想毕业以后的事。 “稍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啊。”萧齐示意了一下,拿起手机往餐馆外走去。 程恳往碗中夹了一片鱼,拿筷子捣来捣去,鱼肉很快就碎成了糊糊。 萧齐接完电话回来,收起手机坐下来,“不合口味吗?” “挺好吃的。” “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程恳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了。” “哦。”萧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都凉了。” “嗯,你也吃。” “对了,心心。”萧齐放下筷子,正色道,“等我忙完这阵子,找个时间上你家一趟吧。” 这一次程恳答得很爽利,“好。” 既然父亲已经看穿,也是时候让他正式登门了,再晚就显得失礼了。 萧齐惊喜地确认道,“你这是答应了?” “嗯。”程恳点点头,“我爸,好像已经猜到了。” “啊?不会吧!”萧齐早就知道程建国已经看出来了,也猜到他在程恳前后态度的变化中必定起了催化作用,却仍皱起眉,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程恳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安慰说,“放心吧,我爸对你评价很好的。” “真的吗?他怎么说的?” “嗯……”程恳不想他太得意,“总之都是好的,你别担心。” “但愿如此。想来程叔一直很喜欢我,应该也不会太刁难我吧。”萧齐面露得色,“倒是程实,我都能想象到他知道这件事以后的表情,一定是又吃惊又生气。” “生气?” “你不知道,他从小就老喜欢在我面前强调说他才是你的亲哥,想想那时他那个得瑟样儿哟。哈哈,我才不要跟他抢着当你的亲哥,我要做你的情——哥,哈哈哈!”萧齐笑起来,乐得像偷到油的老鼠,“这一回,还不得把他给气惨!” “又胡说!”程恳眼睛瞪得老大。 萧齐怕她反悔,不敢太张狂,“好好好。不胡说,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尊敬’兄长的。” “……” 吃完饭,两人沿着滨江路慢慢往前走。 萧齐蹭到程恳身边,轻轻地抓起她的手,见她没有如往常那般抗拒,嘴边泛起一个浅笑,“心心。” “嗯。” 萧齐在心里斗争了半天,一咬牙,问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呢?”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心中鼓点乱敲。 这一次他没有等太久,几秒之后,程恳从鼻腔里轻轻发出来一个“嗯”字。 “真的吗?!”萧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猛地将她抱起来,在原地飞快地转圈,“有多少,有多少?心心,我真是太开心啦!” “啊!”程恳惊呼一声,双手轻轻捶打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春日黄昏里,她嘴角泛起的甜蜜笑意还有脸颊染上的淡淡红晕。 第五十六章 忽然狂风平地起 细数过来,程恳和Lillian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大概受了沈培所言的影响,程恳每每想到Lillian的遭遇就会莫名的难受,为她心疼不已。 所以,到了约好见面的这天,程恳早早起了床,亲手做了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米糕,拿保鲜盒装好,兴冲冲地赶往城北。 Lillian见到程恳也很开心。她今天套了一件浅粉色的娃娃衫,看上去又青春又可爱。 程恳让阿姨将米糕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过后才拿给Lillian品尝。 她果然很捧场,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好吃吗?”程恳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Lillian重重地点头,“很好吃,我还是很久以前吃过这个。” “你喜欢就好。”程恳开心地笑了起来,总算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 “谢谢你,程恳。”Lillian拿纸巾擦手,眼中忽然划过一道悲伤,“你让我想起了家的味道。” 程恳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着说,“这个很简单的,我可以教阿姨做。” Lillian望着窗外,落寞地摇摇头,“不用了。” 程恳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又触碰到她的伤疤,心中愧疚莫名,只得翻开辅导书,转开了话题。 中场休息时,Lillian一眼瞧见程恳左腕上的手链,忽然来了兴致,“你这条紫水晶手链品质不错呀。” “嗯,还可以吧。一个朋友送的,说有助于睡眠。”程恳见Lillian难得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也不避讳,取下手链递给她。 谁成想,Lillian并没料到程恳会直接摘下手链给自己看,一个不留神,手链直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恳弯腰拾起来,有颗珠子撞到桌脚,起了一道明显的刮痕。 “哎呀,”Lillian愧疚地摊摊手,“对不起,我没接住。” 程恳连忙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Lillian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我从前也收藏了好些石头,不过都没带在身边。” 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电脑里有照片,想不想看?” “好啊!”程恳高兴地答道。 “跟我来吧。”Lillian摇着轮椅,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这是程恳第一次进Lillian的房间。第一感觉是空旷,许多地方都装有无障碍扶手。床很大,比自家的要矮。边上有个梳妆台,上面零星地摆放着几瓶护肤品。角落里是一张特制的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Sony笔记本电脑。 Lillian来到电脑前,开了机,熟练地点开一个文件夹,冲程恳招招手,“你过来看。” 程恳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随着Lillian的点击,和她一起欣赏各种石头的照片,玛瑙、水晶、蜜蜡、碧玺……看得出来,拍照的人很用心,许是带着自己的感情,每种石头特有的美丽都呈现得淋漓尽致。 “真好看,这些都是你的藏品吗?” “只有其中的一部分。”Lillian嘴角微微翘起,“但这些照片可都是我拍的。” 程恳由衷地赞道,“你好厉害呀!” “是吧?那当然。以前我爸——爸店里的样片都是我在拍呢。”许是几个米糕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Lillian一反常态地聊起家里的事情。 “你们家是做石头生意的?”程恳顺嘴接道。 Lillian眉头微蹙,停顿了一下,“以前是。” 程恳也未多想,“噢,难怪你会这么有研究,把每种珠子都拍得好美。” Lillian让出电脑前的位置,“你自己看,我去倒杯水喝。” 程恳抓起鼠标,轻轻地滚动滚轮,“Lillian,你真的很厉害呀。咦,这好像是廖晴姐的照片?” Lillian拿着杯子,远远望过去,“对。这是她在美国读书时给我发的照片,怎么叫我放进这个里面来了。” “廖晴姐今天不在吗?”程恳随口问道。 “她回加拿大探亲去了。” “探亲?” “对啊,她高中毕业后就随我伯父伯母移民加拿大了。” 程恳奇怪道,“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国?在那边找个工作不是更好吗?” “嗯,”Lillian抿了一口水,“好像是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在青市吧。” “这样啊……”程恳心想,看似冷傲的廖晴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程恳接着往下翻了几张,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和物。就在她移动鼠标准备点击右上角的“×”时,萧齐漫不经心的笑脸豪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程恳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响没动。 “怎么了?”Lillian见她好半天没说话。 “我看完了。”程恳点掉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差不多时间了,Lillian,我们继续复习吧。” ****** LFP是港企,九七年香港回归之后,才逐渐将业务重心转向内地。虽然已在内地经营多年,但公司还是保持着信奉风水的习惯,几经折腾,风水大师最终将良辰吉时选定在周四上午十点十分。 作为“山水间”项目设计方,寰宇方面不敢大意,早早订了机票,按时到达了西安。出于对项目的重视及对相关事情的考量,萧齐此次不但带上了聂晓华,还带上了楚汉良。 周四一大早,萧齐三人就来到了项目启动仪式的现场。虽说事先早有心理准备,但萧齐还是被LFP宏大的排场小小震撼了一下。 整个活动场地占地极大,光是搭建的主席台就有数百平米,前方摆满鲜花,后面有浮空气球和气柱拱门。虽在户外,但整个会场全部铺就红地毯,显得很是气派。 还不到九点,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媒体记者、乐队、安保、礼仪及摄像人员,保守估计已有数百人。 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签了到,萧齐三人被引到指定位置就坐。 身为设计方负责人,萧齐有幸得以在第二排中间占据了一个位置。坐在第一排的皆是市、区级政府领导,又或者是集团高层,此时当然是一个都没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来得过早的原因,不说第二排,即使是第三排此时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萧齐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坐着最后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不得不回转身,继续孤零零的端坐在位置上。 又过了一会儿,即使以萧齐的性子也有点坐不住了。 会场上人来人往,每当有人从前方通过时,都会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他一眼;旁边通道上记者们百无聊赖地调试设备,相机对准的也是他;而身后的道道目光也让萧齐如有芒刺在背。 萧齐看着桌子上的名牌,第一次觉得挺碍眼,终于决定先去后面站一会儿,透口气。 萧齐转向后方,暗暗松了口气,无意识地四处观望,突然发现气柱旁站着两个熟悉的人,正冲着他的方向哈哈大笑。 这两人看见萧齐一脸发懵地望着她们,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萧齐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谭张二人在发什么神经。 九点半。 背景音乐响起,军乐队开始表演,一行人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进入会场,瞬间坐满了二三排。当然,萧齐的那个位置除外。 萧齐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两个女人在笑什么,更是气得牙痒痒。 “萧总,请吧。”谭静走到萧齐面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得意中带着狡黠。 萧齐满腔愤懑化为一道深深的叹息,也不搭腔,只随其手势,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临了,谭静清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此次活动的贵宾流程,之前忘了给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萧齐接过流程仔细看去,与之前拿到的流程果然有些差异。原来贵宾签到之后,都会先到专门的休息区休息,九点半再一齐由专人引入会场。 接下来的领导讲话、剪彩和奠基,萧齐完全失了兴致,只是机械地在礼仪的引导下完成了属于他的工作部分。 典礼结束后,全体嘉宾前往酒店参加庆祝午宴。 萧齐三人没车,准备搭乘LFP方面准备的大巴。 刚上大巴,萧齐便又听到那让人心烦的声音,“萧总,过来这里坐。” 萧齐一眼望去,果然是几次让自己出丑的谭静。有心不过去,却又担心这妖女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加之他自觉男人要有直面艰险的勇气,便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态在谭静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还在生气?”谭静瞥了一眼萧齐的冷若冰霜的侧脸,讥诮道,“这可不像我们风度翩翩的萧总啊!” 萧齐按捺不住,出言反击道,“堂堂LFP集团公司,行这等小人所为,实在是有损公司颜面啊。” “哈哈,我可代表不了LFP集团。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看看我,可不就是小女子一个嘛!”谭静得意地扬扬眉。 萧齐既郁闷又无奈,女人耍起赖来,任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索性摊牌道,“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揭开过去那一页?” 以萧齐的性格,这已经算是变相的认输。他心里是不服的,但谁叫LFP现在是寰宇最大的客户,不能得罪的上帝呢。 谭静吃吃一笑,凑近萧齐的耳朵,吐气如兰,一字一顿,“揭,不,过,去。” 第五十七章 无心之举不可轻 宴会大厅。 一进入宴会大厅,萧齐三人眼睛皆是一亮。不同于国内传统宴会大型席桌的一板一眼,LFP这种自助型的酒会明显更具特色。 主办方也是有意为之,一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二来也方便了与会诸方的私下交流。 谭静下车后便甩下萧齐,自行离去了。萧齐乐得自在,此时更是与聂晓华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至于楚汉良,用萧齐的话来说,此时正是该他发光发亮的时候了。 是的,楚汉良在你这样的场合里,就好比如鱼得水,绝对的游刃有余。未待萧齐示下,他已经投身人群,只消片刻便与众来宾打成一片了。 “咚咚,”主持人得到指示,上台叩了叩话筒,见众人已将注意力转向主席台,稍稍表达感谢之后,便邀请LFP集团的董事长Steven先生上台发表祝酒辞。 Steven,资料显示为香港人。其人身量高大,声如洪钟,虽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中午好。本人Steven,想必在座诸位也都认识,就不在此处过多介绍了。”众人皆笑。 “LFP能走到今天,说实话,经历了很多。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感动,也有悲伤。痛快过,也憋屈过。但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们,落拓时有你们陪伴,困难时有你们相助。在此,我谨代表自己及LFP全体员工,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大力支持。也希望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一如既往地陪伴我们,支持我们,而我们也将不负众恩,必回之以‘诗和远方’。”众人鼓掌。 “好,多余的话就不说啦,”Steven举起酒杯,“愿各位今后的生活和事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Cheers!” 满堂宾客也纷纷举杯,“Cheers!” 聂晓华附在萧齐耳边,小声说,“这老头儿中文说得还挺溜的,都没什么港台腔。” 萧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深深觉得,成功绝非偶然啊。 “下面,有请今天的神秘嘉宾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位穿着白衣白裤,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唱着深情的歌曲,缓缓走向舞台。 台下的女宾们开始尖叫,高喊着歌手的名字,似乎是听出他的声音。 萧齐隐约听到那些女人在喊着“付俊生”,心里嘀咕,难道真是他。 一曲完毕,一大群女人将舞台团团围住,要求男子摘掉面具。男子不负众望拿掉了面具,众人定睛看去,果真是付俊生。 作为九零后新生代歌手,付俊生成名于一档火爆的选秀类电视歌手大赛,拿到那届大赛的亚军。既有阳光帅气的外表,又兼具多才多艺的内涵,因而付俊生演艺事业一路绿灯,已然成了内地娱乐圈的当红炸子鸡。 真没想到LFP竟能请到他做表演嘉宾。 台下的一些女嘉宾见状,瞬间抛下了矜持,纷纷丢下男伴,跑上台与付俊生合影。一些应邀而来的记者也纷纷拉开架势,将镜头对准了这位神秘来宾,各自感叹今天的新闻又多了素材。 聂晓华此时也是两眼一亮,“我靠,真是付俊生啊。你说我能不能去跟他合个影,要个签名什么的?” 萧齐讥讽道,“你一大老爷们追什么星?” 聂晓华挠挠脑袋,“倒不是追星,主要我媳妇儿很喜欢他。” 聂晓华望着被众多女人包围的付俊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终是难以战胜心中的胆怯,犹豫好一阵儿之后还是放弃了。 “瞧你那怂样儿,想去就去啊,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还能吃了你不成。”萧齐见不得聂晓华畏畏缩缩的样子,人很聪明,设计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点上不了大场面。 聂晓华不服,赌气地说,“Youcan,Youup!” 萧齐鄙视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拉起聂晓华,拖着他一起往舞台中间走去。 未待二人走近,舞台边突然传出一阵骚动,但见一个体态丰腴的胖女人提着宽阔的裙角一边喊着俊生、小生生,一边往舞台上冲,似乎要将付俊生扑倒。 付俊生身边平常都有安保守护,今天出席这种相对私人性质的酒会,身边没有带人陡然出现这种突发状况,竟吓得呆住了。等到肥婆跑到近前,付俊生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唇边粗粗的汗毛和嘴里暗红的牙龈。本能驱使下,付俊生拔腿就跑,准备从舞台另一侧径直跳下。 意外发生了。 萧齐拉着聂晓华刚来到舞台边,眼睛里还浮现着肥婆曼妙的身姿,谁料一转头,就已经被付俊生撞倒在地。这还不算,重要的是,等萧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堵住了。 萧齐与付俊生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 大厅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记者们,出于职业素养以及对事件的敏感性,他们已经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相机,对准了场中央吻在一起的两人,两个男人。 这就是谭静到达现场时,映入眼帘的情景。荒谬! 还好,场中央的两个男人没有发呆太久,几乎同时将对方推开,迅速站起身来,做出恶心状。 付俊生暗暗松了口气。身着白裙的肥婆帮他解了围,虽然已经被保安拦下,但还是哭着喊着要往他身上扑。付俊生借此良机,一个闪身,往后台遁走了。 付俊生的经纪人见在场的记者都拍了照,不得不跑出来善后,“各位记者朋友,刚刚的事纯属意外,希望各位朋友高抬贵手,不要对此进行报道。” 见众位只是礼节性的回应,经纪人不得不抛出诱饵,“这样吧,今天俊生在这里跟大家结个良缘,凡是配合把照片删除的,我在这里代表俊生承诺,会让大家做一个专访,你们看怎么样?” 多数记者都动了心,但也有个别的心里却打着其他小算盘。 此时,谭静已从身边的人口中了解到事情始末,突然出声道,“各位记者朋友,今天是LFP项目启动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主办方的失职,希望大家能卖LFP一个面子,不要对此事进行报道,既抢了项目的风头,也平添了付俊生的负面消息。” 本来这件事LFP确实有一定责任,但眼前的小姑娘却跳出来说话,言语间诸多维护付俊生,却不知道是他的粉丝还是有别的隐情,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Steven怪异地看了谭静一眼,却还是站出来解围道,“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们公司‘山水间’项目副总,谭静,也是鄙人的亲侄女。这次误会确实是因为LFP工作不力所致,时值本公司项目启动之际,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什么负面新闻或者炒作。所以请大家看在鄙人的面子上,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记者们见LFP董事长都发话了,再加上前有经纪人保证的专访,心里也算满意,便都配合保安删除了相关照片。 萧齐见事情已然尘埃落定,端起酒杯向Steven和谭静致谢。 此刻的谭静倒是完全跳脱出那个身着职业套装的精明干练形象。只见她换了一身绛红旗袍,本来纤细的身材,因此显得高挑起来,曲线淋漓毕现。头发微微挽起,更添了几分端庄大方。 萧齐却无心在她身上流连,只觉得满嘴恶心,要不是不想让大家看笑话,又难得有机会与LFP董事长搭话,他早就想跑到厕所里漱口刷牙了。 萧齐只得抿了一口酒,压下心中的恶心感,微笑着跟Steven道谢。 Steven打趣地说萧齐桃花运还真是旺,见萧齐略有点尴尬就转开了话题,说小伙子,你的作品我都看过,很不错。还望你在以后的合作中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临走前,Steven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哦。 萧齐觉得奇怪,心中升起一种猜测。 “这次谢谢你了。” 虽然被记者拍到对萧齐也没有多大影响,但如果被心心看到,让她因此而不高兴,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萧齐很诚恳地跟谭静道了谢。 谭静紧盯着萧齐,似乎要看他的道谢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会儿之后,露出一个笑脸,“不用客气。应该的。” 然后伸出手臂,示意萧齐挽住她。见萧齐还在犹豫,谭静淡淡地出声,“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回宾馆的路上,楚汉良看着萧齐手中的一叠名片,郁闷地叫了起来,“不是吧,枉我辛辛苦苦卖力推销,才认识了几个紧要人物。你倒好,什么话也没说,就搂着美女在酒会上转了一圈,场上的大人物就都抢着给你派了名片。这是什么世道啊,也太不公平了吧。” 聂晓华偷笑,“那可是出卖色相换来的。” “出卖你个头。”萧齐大怒。 楚汉良点点头,悠悠说道,“以一个情场老司机雪亮的眼光看来,谭静到现在还喜欢着你。” 萧齐听了楚汉良的话,脸色阴晴不定,陷入了沉思。 第五十八章 心有千结何人解 周五晚上,程恳从学校赶到萧齐家,做好了饭,将将八点。 拨了下萧齐的手机,关机中,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程恳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起身绕着他的书架转了转。视线扫过夹在中间的那本蛇皮纹笔记本,想到在Lillian电脑上看到的照片,程恳鬼使神差地将它抽了出来。 因为和萧齐有了这层关系,他的日记读起来除了伤感,又多了一份甜蜜。程恳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就好似亲临萧齐身旁,陪他度过那充斥着无边寂寞和绵长思念的留学时光。 翻到最后几页,一个叫“Jean”的名字反复出现。 “心心,今天我教Jean玩折纸游戏。她果然是学建筑的,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不像你,空间想象能力真是差得惊人。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吧。其实,你根本没有机会听,我也就在日记本里吐吐槽而已。” “今天我跟Jean开玩笑说,如果到了四十岁,我们都还单身,就在一起。心心,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而我,也可以了无牵挂地走自己的路了吧。” “回国的日子就要到了,Jean说我应该留下来,凭我的能力可以轻松拿到一份offer。可是她不明白,这里没有你,我的心根本停留不下来。” “跟Alex和Jean喝了散伙酒。别了,波士顿。虽然很想家,却还是有一点离愁别绪。” “……” 程恳合上本子,指尖轻轻摩挲封皮。这个被萧齐反复提及的Jean,就是廖晴吗?想来,他俩倒是登对,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萧齐对廖晴,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他知道她喜欢他吗?他想过接受她吗? 程恳不敢再想下去,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原处。 周五上午,萧齐跟聂晓华一起去了趟工地,巡视完毕,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便跟聂晓华辞别,匆匆赶往机场与楚汉良汇合。 岂料,飞机居然晚点了。好不容易等到起飞,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明天是周末,手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跟程恳待上一天了。想到心爱的女孩此时正在家中静静等待晚归的自己,萧齐一颗心激动得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程恳身边。 萧齐打开家门时差几分钟十点,吧台上的饭菜早已冷透。程恳蜷缩在沙发上,悄然入睡。 “心心。”萧齐轻轻唤她。 “嗯。”程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萧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怪她,是自己回来得太晚了。 他从卧室里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程恳身上,转身朝吧台走去。 程恳精心准备的晚餐很是丰盛,梅菜扣肉、青椒虾仁、麻辣藕丁,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萧齐细看,饭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禁又感动又心疼。 萧齐把菜逐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再走回客厅准备叫醒程恳。不料脚下有些急,一不小心碰到了吧台边的高架椅,程恳随意扔在上面的小包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杂物稀里哗啦地散落出来。 萧齐弯下身,蹑手蹑脚地将它们一一拾起,重新放回程恳的小包里,心里暗道,真是个没收拾的丫头。 一张双折的纸映入眼帘,萧齐拿起来,下意识地打开一看,再熟悉不过的一张申请表。那时候关于是走是留,他日夜盯着这张表,纠结了那么久。 萧齐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瞳孔收缩,目光冰冷得吓人。 他定定地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程恳身边,晃了晃她的胳膊,“心心,起来吃饭了。” 程恳睁开眼,呆呆望向萧齐,犹带困意地说,“你回来啦。” “嗯。飞机晚点了,你等很久了吧。” “没事。吃过饭了吗?”程恳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 萧齐赶紧扶住她,“饿坏了吧。记住,下次可千万别再等我了,自己先吃。” “知道了。” 两个人靠在吧台边把晚餐当宵夜吃。 “这一趟还顺利吗?”程恳往萧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还行。”萧齐点点头,如果抛开谭静和付俊生这一茬的话。 “你呢?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下个星期专四考试,在复习。” “加油。” “嗯。” 萧齐想起之前的约定,“那等你考完,我请你的室友们吃饭吧,也算是庆祝。” 程恳想起许璐的哀嚎,如果她考砸了,这顿饭只怕会泡汤。于是摇摇头说,“到时候再说吧。” 萧齐的心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将指间的筷子生生折断。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内心的狂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吧。” ****** 最终,萧齐还是如约宴请了402寝室的姐妹们。 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到了。跟往年一样,青大组织了一场应届毕业生就业指导大会。萧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也受邀回到青大,跟即将出身社会的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他个人的职场经验。 指导会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萧齐跟程恳商量之后,决定早点过来,请许璐几个吃午餐。 地点选在青大边上的“滋味轩”,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馆子,菜品不错,价格亲民,是青大学子们最爱光顾的饭馆之一。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刚落座,临桌的一个女孩就惊呼出声,“哇,是萧师兄啊!” 萧齐微笑着,冲她点点头,“你好。” 女孩瞬间红了脸,嗫嚅道,“师兄好。” “你来点菜吧。”萧齐坐在程恳对面,把菜单递给她。 程恳接过来,跟许璐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 就在这当口,先后来了好几拨人,争相跟萧齐打招呼。 萧齐维持着一贯的好风度,嘴角挂起礼貌而得体的笑容,冲她们点头示意。 夏馨雨拿手肘碰碰低头点菜的程恳,“有没有压力?” “什么?” “男朋友是个万人迷。” 程恳抬头看了一眼萧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齐立马调转视线看向她,嘴角的笑也多了些温度。 程恳重新低下头,“还好吧。” 菜很快上齐了。 “来,我们举个杯吧。”王钦提议道。 众人以茶代酒,都举起了杯子。 “慢着,”夏馨雨在萧齐将杯子放到唇边的瞬间叫住了他,“师兄,你得跟我们讲讲你俩的恋爱经过。” “馨雨……”程恳皱了皱眉。 “谁叫你嘴巴这么严,就让师兄说一说,满足一下咱们的好奇心嘛。”夏馨雨冲许璐眨眨眼。 “对呀,大神你就简单地跟我们交代交代。”许璐附和道。 “这个嘛,”萧齐放下杯子,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心心?” 程恳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萧齐假装看不到她的示意,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嘛,就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我一直追,一直追,终于她累得跑不动了,我就追上了。” “怎么听大神你的意思,似乎花了很多力气才追到这丫头?” “是啊。”萧齐深深地望着程恳,“她很难追的,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程恳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许璐侧过脸上下打量程恳,嘴里“啧啧”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丫头还有两把刷子,把我的大神都耍得团团转。” “璐璐,”程恳拧了一下许璐的胳膊,“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啊!” “当然是大——哦,不,是你这一头的啦。” 程恳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一行人吃完饭出来已经将近1点半。萧齐还有正事要办,便依依不舍地跟程恳道了别。 程恳为了避嫌,并不想去什么指导会。可架不住许璐软磨硬泡,只得和她一起溜进了会场,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礼堂里人山人海,不光毕业生,很多低年级的同学也来到了现场。 程恳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萧齐坐在第一排,正歪着头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隔着人海,程恳只能隐约看他的漆黑的头顶和一小块侧脸。 此刻,他摘下了她又爱又恨的幼稚面具,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 “玲玲,萧齐也来了。”旁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叫玲玲的女孩“唰”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焦急地问,“在哪里?” “第一排,中间偏左一点,跟黄主任聊天的那个。” 女孩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真的!真的是他!” 许璐捅捅程恳,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又一个粉丝。”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可是今天,从“滋味轩”到大礼堂,一路上不断有人提起他的名字。程恳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笑置之,反而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溜溜的。 大会正式开始,几轮领导和用人单位代表发言之后,萧齐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台。 “各位领导、老师、学弟学妹,你们好……”他没有准备发言稿,拿起话筒侃侃而谈。 “大神好帅啊!”许璐眼冒桃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程恳抠着手指,静静地听萧齐讲起寰宇,讲起这一年里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挑战和机遇,创造与发展。她觉得台上站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萧齐,光芒万丈,无所不能。 程恳忽然想起小学时萧齐身为大队长,站在升旗台上发号施令的情景。而现在的她也和那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人群里。 这一刻,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程恳正在胡思乱想,提问的话筒已经传递到她旁边的女孩手里。 女孩结结巴巴地抛出一个难题,“大神,哦,不,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呼!”礼堂里一片哗然。 程恳一惊,下意识地将头埋到最深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关于工作和学习的问题,大家请随意。” 程恳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 第五十九章 不懂爱情的男女 萧齐还记得从饭馆出来的时候,程恳坚决表示不去参加什么就业指导会。谁成想,她竟口是心非,瞒着自己偷偷地混进了人群里。殊不知自己对她已经熟悉到骨子里,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萧齐暗自窃喜,看来程恳虽然嘴上无所谓,心里却还是在意自己的。可是他还没高兴太久,又被她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 当被学妹问起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一刻,萧齐多想隔着人群与她深情对望,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有,他有一个此生不渝的女友。而她就在这里,在她们当中。 可是程恳呢,人家的问题刚开了个头,就已经悄悄缩进人堆里,生怕自己会累及到她。 他转而想到那张交换生申请表,好些天了,她丝毫没有要跟自己提一提的意思。 萧齐觉得自己的一颗真心付诸流水,心中骤然升起无边的恨意来。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揪出来宣之于众。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终是如她所愿,平静淡漠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就不在这里作答了。” ****** 程恳觉得萧齐最近有点奇怪,那天的毕业指导会结束之后,他只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就匆匆离开了。而原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自己身边的他,最近居然连电话都很少挂过来,更别提见面了。 是工作太忙了吧,她想。 这天晚饭后,程恳和王钦相约去了图书馆。正当她抱着一本英文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时,手机却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许璐的短信,“程恳,赶紧回宿舍!现在!立刻!马上!” 许璐一连几个感叹号把程恳给吓蒙了,她收拾好书包叫上王钦就往宿舍跑。 刚一踏进宿舍,许璐就冲过来直接把她拖到自己的电脑前。 青大的BBS上,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放在了头条:建筑系前校草多年无女友之真相揭秘。 程恳颤抖着手点进去,是一条转载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的报道。 新闻标题很暧昧:付俊生无绯闻,原因竟在他。下方配了一张不甚清楚的照片。 虽然因为角度问题,萧齐的脸被挡住了一半,但程恳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许璐早已憋不住,在旁边跺着脚连声问,“是他吗?真是大神吗?你倒是说话啊。” 程恳盯着照片,心中波澜起伏,嘴上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许璐更急了,“大神怎么可能跟付俊生在一起?还拍出这样的照片?” 程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还不赶紧打个电话问问。”许璐简直忍受不了程恳不温不火的样子,“你属乌龟的吗?” 程恳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给萧齐,兴师问罪的味道太浓了。可拗不过许璐,也抵不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犹疑,于是拨通了萧齐的电话。 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还未等程恳说话,萧齐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心心,你现在在哪儿?我正在往青大赶,马上就到了。” 程恳站在路边等着萧齐,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告诉自己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一刻她还是相信他的。 萧齐在道路尽头左转,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路旁站着的程恳。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影看上去分外落寞。 萧齐一个油门冲过去,在程恳面前踩了刹车,“上车,心心。” 银色雪铁龙重新驶回宽阔的大马路上,车内一阵静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萧齐看着前方,终是按捺不住。 “那个,”程恳轻轻抠了一下手心,“你最近很忙吗?” 萧齐原本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她好好解释。闻得此言,猛地转过头,眼神幽暗又冷厉,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是这个吗?你想问的真是这个吗?” 程恳的心狠狠一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双手一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萧齐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面朝着程恳,双手用力箍紧了她的胳膊,“你不在乎,是不是?你什么都不在乎!” 下午的时候,丁妍妍大惊失色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网上新闻的事情。 萧齐慌了,想着赶紧打给程恳提前报备一下。拿起手机的同时,脑子里却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突然卑劣地盼望起她主动打给他,质问他,为了这莫须有的事难过,流泪。他甚至抱着感激的心态来看待青大BBS上荒谬的头条,这么沸沸扬扬,她没理由还不知道吧。 然后,萧齐一直等,同学朋友的电话铺天盖地地打进来,却始终没有一个是她的。 萧齐一颗心渐渐变冷,复而又以无法遏制的速度剧烈燃烧起来。他奔下楼,发动汽车,风一般地驶向青大。 程恳不明白萧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他总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火,可是这一次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自己嘛。 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窜出来,将程恳整个人点燃。她拿指甲使劲地抠萧齐的手,奋力摆脱掉他的钳制。 挣开的一瞬间,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什么在乎不在乎?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你要解释就快点,等下宿舍该关门了。” 不相干?自己因为在意她的态度,惶惶不安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她这儿,竟然成了不相干。她真的在乎过他吗?牵挂过他吗?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身为他的女朋友,看到自己跟别的人吻在一起,居然还能维持着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淡定模样。他是该夸她大度呢,还是该怪自己无中生有小题大做。又或者,自己对她来说,压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罢了。所以她才会不动声色地准备留学申请,也才会在别人面前尽量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一念及此,萧齐仿佛被人掐着心尖,一时间痛得直不起腰来。 拳头捏紧又松开,嘴里冷哼一声,猛地掰过程恳的脸,双唇狠狠地碾上她柔软的粉唇。 “你干什……”程恳话未说完,尾音已经被萧齐丧失理智的狠吻吞没。 车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萧齐喘息着,奋力撬开程恳紧闭的牙关,含住她的嫩舌一阵猛吸,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 程恳被眼前这个阴狠暴戾的萧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的手顺着她衣摆下方,攀上她的光滑后背,她才陡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咬了一下萧齐的舌尖。 萧齐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程恳。 程恳胡乱地抹了一把唇,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要怎样?” 见程恳鼻尖泛红,眼角已经挂了泪,萧齐满腔的愤懑与不甘最终化作一缕惆怅。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对不起,心心,我……” “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到底在气什么,又到底在怕什么?不过都出自于心心念念的她罢。要她亲口承认一句在乎自己,就真有那么难吗? 程恳见萧齐眼中的戾气已经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熟悉的柔情。心中的不安这才渐渐散去,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不禁低低地抽泣起来。 萧齐原本指望着她能大声地质问他几句,为了他痛快地流一场泪,可真到了她哭的时候又觉得心疼不已。 “别哭了,乖。”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 程恳抽泣着,愤愤地说,“你不是要解释吗?还不赶快点。” 萧齐心中一喜,她最终还是在意的吧。 萧齐大着胆子拉起程恳的手,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就这样?”程恳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刚被泪水洗过,此时格外明亮。 萧齐克制住想要吻她的冲动,郑重地点点头,“就这样!” 程恳“噗嗤”一笑,“这么说,你是代那个胖女人受了过?哦,不对,你是抢了她的好处。” “你还敢嘲笑我?”萧齐捏起拳头,作势要打她,最终只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她柔软的黑发。 重归于好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心心。” “嗯?” “你看到照片的时候,真的不生气吗?要说实话。” “一点点算吗?” 一点点就够了。 “心心。” “嗯?” “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 “心心。” “嗯?” “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 后面两个问题,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可是身子却朝他挪了挪,更加紧密地贴近他。 因她这小小的动作,萧齐一颗心柔软得不得了,伸出右手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第六十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啪!”付俊生狠狠地将手里的报纸砸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脸恼火道,“媛姐,这事儿上次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怎么又突然爆了出来?” 张媛也是一脸愤慨,“这帮子记者真是没操守,人前答应得好好的,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 “我看最先爆出来的是风向娱乐,他们当天也有人在宴会现场吗?” “我查过了,当天的记者多是来自商业媒体,风向娱乐并没有人在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天配合删除照片的时候,有个别记者动了手脚,然后转手把照片给卖了。” “操!”付俊生忍不住骂了脏话,转念道,“会不会是LFP那边搞得鬼,为了炒火他们的新楼盘?” “应该不会。要是他们真想借这事儿炒作,当时在现场就不会发声,顺水推舟就可以了;更何况请你做形象代言人的合作意向已经达成,你的负面新闻未必就对他们没有损害。” “算了,不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气也没用。”付俊生把自己重重扔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那媛姐,接下来我要配合你做些什么?” 张媛满意地看着手底下的红牌,这才是一个未来巨星该有的态度和气魄,有点脾气个性,但也懂得收放自如,不会因为外界干扰了自己的头脑和心情。一味的怨天尤人只会于事无补,保持良好心态直面困难才是成事者应该具备的品质。 “因为你一直走的是阳光偶像路线,出道以来几乎与绯闻绝缘,所以这个事儿爆出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但对于你来说,只要处理得当,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哦?”付俊生来了兴趣,“怎么处理?” 张媛没有直接回答付俊生的问题,只露出一抹淡笑,“娱乐圈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 ****** 萧齐自问是个淡定的人,可这一次也忍不住冒了火。 因为他火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萧齐并不介意出名,也希望寰宇能够声名远扬,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他的想法里,付俊生摊上这样的绯闻,不说专门召开一场记者会,但怎么也得发个声明全面澄清此事吧。 可除了付俊生经纪公司在其官方微博上发了“子虚乌有”四个字外,再没有任何一句澄清。 媒体的推波助澜加上付俊生方面似是而非的噤声,一时间“付俊生出柜”之类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有一家叫做“小米蕉”的娱乐媒体对付俊生的“前生今世”做了大量描写,其中就有一个版块就专门属于付俊生的“当前女友”萧齐。 是的,萧齐就是这样火的,作为付俊生的现女友。 萧齐越想越气,为什么是女友?那小白脸一脸阴柔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应该他才是受吧? 刚想到这里,萧齐忍不住甩了自己一巴掌,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这个生气。 这家“小米蕉”不但把付俊生写的有鼻子有眼,还爆出了大量萧齐的资料,包括寰宇设计有限公司总裁,年少有为;又说他是青大历年来最具人气的校草,为无数学妹所倾倒,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至还配以数位迷妹的采访。 如果说之前那张意外照片中的萧齐还是模糊不清的,那媒体之后挖出的萧齐个人资料就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青年才俊加当红小生,这样的组合以一种近乎相辅相成的方式点燃了最近的娱乐圈,占据了各大主流媒体网站的即时点击榜首位置。 “造谣,*裸的造谣。”萧齐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我要去告他们。” 林智与楚汉良对望一眼,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去告他们,那才真是火上浇油,更遂了他们的愿了。” “是啊,清者自清,你告也没用。那帮家伙就是嫌事不够大,你要是一现身,这事儿澄不澄得清,就更难说了。” 萧齐瘫坐在椅子上,心里恼火急了。 幸好,程恳这次专门打来电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让萧齐放宽心。她是相信他的。这不过是沉寂一时之后就必然会卷土重来的媒体炒作,只是他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而已。 ****** “媛姐,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吗?”付俊生心里除了恼火,更多的是疑问,不管怎样,他相信经纪人张媛不会害他的,这对她没好处,所以语气还算平和,“这件事现在已经炒得不成样子了。甚至,一些不负责任的小媒体都快写出床戏了。这样下去,还怎么维护我的公众形象?” 张媛瞥了付俊生一眼,“这还不算好事?你看看你现在有多火,周天王的全球巡回演唱会都叫你的新闻给压住了,这就是人气啊。” “可这样的负面人气有什么用?” “现在是负面人气,但只要事实真相道理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会是最大的赢家。毕竟这次事件本来就是无良媒体的胡编乱造,我们,哦不,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那我们现在是要澄清事实了吗?” 张媛看着付俊生眼里跃跃欲试的小兴奋,心想到底年轻了点,沉不住气,但还是开口说,“再等等。” 这淡定的“再等等”,却给萧齐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小齐啊,晚上回家吃饭吧。你爸今天发了奖金,买了很多好吃的,你爷俩好好喝一杯吧。”齐芳打来电话。 萧齐暗道这借口也太烂了,无非就是看到新闻想要跟自己确认。但想到自己也确实很久没跟父母好好聚聚了,所以更没理由拒绝母亲的邀请。 萧齐可以无视别人的看法,可唯一没办法无视的,就是自己父母和程恳的看法。 “心心,跟你商量个事。”萧齐已经想好向程恳求助,如果能请动程恳跟自己一起回家见父母,那这件事反倒起了催化作用,未必就全是坏影响。 “什么事?” “我妈叫我晚上回家吃饭。” “怎么了?” “我估摸她也是看到网上的新闻或是听到了一些传言,想找我了解情况。所以我想……” “想,干嘛?” “我想带你回家,那样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萧齐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程恳听萧齐说起他妈叫他回家吃饭,差不多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本来还有点儿犹豫,但想到萧齐一如既往的呵护,还有自己暗地里所下的要勇敢一点的决心,同意了。 萧齐没想到他那些撒娇卖萌装可怜的招式还没用,程恳便同意了,高兴得一颗心都飞了起来,不断地重复,“真的吗?真的吗?” 这家伙幼稚病又犯了,程恳翻了个白眼,直接摁掉了电话。 萧齐有了约,工作效率极高。下午三点不到,就处理完手头的必要工作。跟林智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去接程恳了。 丁妍妍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问,“哥,老大最近不是缠上绯闻了吗?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 林智敲了一下丁妍妍的头,“哪儿这么八卦,去,做你的事去。” 丁妍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脸不乐意,回到座位上跟QQ群里的几个小姐妹继续编排上司的八卦。末了,感叹一句“老大的桃花运可真是旺啊,我要有一半就好了”,惹得姐妹们纷纷打趣丁小妹这是要思春啊。 萧齐到青大时,程恳还在上课。见时间尚早,萧齐便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父亲爱喝的好酒。 刚准备把酒放进车里,就听到旁边女生的尖叫。 “哇,是萧大神啊。真的好帅,真人比照片还帅。”这是脑残粉。 “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吗?跟付俊生是一对儿呢。找了个明星男朋友,难怪一直不近女色,思想就是开放啊,换我可接受不了。”“哎呀,真恶。”这是黑粉。 “师兄可真帅啊,配付完全足够了,据说还是圈圈。”“哇,真的吗?”声音渐渐弱了,似乎要压抑住某些禁忌话题带来的兴奋。这是腐女。 更有个别大胆的学妹走上前来要跟萧齐合影,心里揣测着,“师兄是不是要进军娱乐圈啊?先合个影,以后出去也是跟明星合照过的人了。”这是偶像剧看多了。 萧齐满头黑线,转身就看到一旁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程恳。 程恳今天穿了一件棕色大衣,白色花边衬衣打底,外面套着一件v领小毛衣,下着格子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完美地显示了腿部线条,一身青春学生的休闲打扮。暖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阴影,打在她白皙娇嫩的脸上,笑眼弯弯有如月牙,整个人显得格外明媚。 一瞬间,那阳光仿佛照进了萧齐心里,暖烘烘,醉醺醺。 萧齐突然间有点肆无忌惮,大声喊道,“老婆……在这里!” 程恳闻言,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摔倒。见路过的学生纷纷把头调准她的方向,连忙把手包顶在头上,一溜烟儿往边上跑了。 “哈哈哈!”萧齐看到程恳狼狈逃跑的样子不禁大笑出声,就连过往学弟学妹认出他后脸上露出的怪异表情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第六十一章 脱身谣言的漩涡 为了让两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得更加直观一点,进门前,萧齐赶紧去拖程恳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进屋。可惜程恳死活也不肯,也不知道究竟她是害羞,还是在气自己刚才的放肆。 不过,这并不影响萧齐愉悦的心情。 一进门,萧齐就高喊道,“爸妈,我回来了。”他急于让父母分享此刻的喜悦。 “小齐回来了啊。”齐芳刚才还在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去跟儿子套话,陡然看到跟在萧齐身后的程恳,一颗心“哐当”落回肚子里。 “心心也来啦。” “阿姨好。”程恳从小叫惯了齐芳阿姨,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露怯,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萧父闻声也从厨房里钻出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萧齐拿出事先买好的酒,“爸,知道您好这口,这是心心特意给您买的!” “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嘛。”萧致远乐呵呵地接过去。 程恳红了脸,一边怪萧齐的搞怪扰乱了她准备礼物的心思,一边又感动于他的体贴入微。 一顿饭吃得格外融洽,两位长辈从头到尾都在给程恳夹菜,不断拿眼色打量她,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 程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整个脸都差点儿缩进碗里了。 她害羞的样子着实可爱,乐得萧齐在边上一直偷笑。 临走前,齐芳拉着程恳的手,不住地叨叨,“有空就来家里玩啊”,“萧齐要是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跟你爸说说,找个日子两家人一起聚聚吧”,程恳的脸蛋愈发羞得红彤彤的。 关了门,齐芳点了点萧致远的额头,嗔骂道,“都怪你,说什么儿子在跟一个男明星谈恋爱,吓得我这心啊,一整天都砰砰乱跳。” “我怎么知道啊,还不是那些媒体瞎编乱造。真是的,我儿子好好的,怎么还牵扯进娱乐圈了。刚刚有程恳在场,也没好意思问。今儿老方老李还来我来着,我去网上看啊,真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些家伙这样乱嚼舌根,真该关进局子里。咱们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去学那什么,哦,对,出柜。你是没看见他瞧着心心的那副模样,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老娘可是早就看出来他对心心有想法了,果然吧。真不愧是我儿子,哈哈。” “既然你早看出来了,还瞎担心什么。还一整天,呵,砰砰乱跳。” “我这不是……哟,老萧同志,你这脾气见长了啊,敢教训起我来了。” “哎,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 “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此刻车上的萧齐正跟他父亲说着一样的话。 “叫你看我笑话,叫你看我笑话……” 月亮从云朵里钻出来,露出一抹弯弯的笑脸。 ****** 萧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项目进展顺利,爱情也甜甜蜜蜜。当然,除了个别认出自己露出诡异笑脸的路人和寰宇周围偶尔窜出来的小报记者,以及一些朋友的调侃电话和短信,这当中就包括久未联络的廖晴。 自上次在电话里哭诉之后,廖晴就好像从萧齐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想来也是,一向清高冷傲的她居然因为酒精作祟就失了分寸,真是大大丢了面子。 而为了避嫌,萧齐也派出了赵建华全权负责绿环项目,以此减少跟廖晴在工作中的接触。他知道她的个性,稍待时日,两个人就能恢复邦交,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 所以此时收到廖晴的短信,萧齐倒没多意外,虽然被她狠狠嘲笑了一通,但他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一丝轻松。 而程恳那边,因为见了公婆,两人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 见面后的第二天,萧致远就跟程建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天的情形。一番深聊下来,两个人都甚为满意。齐芳更是个急性子,找个几个风水大师,迫不及待地要挑个双方家长见面的好日子。 4月22日,黄历有云:值日天德,宜祈福、祭祀、求子、结婚、立约,是为黄道吉日。 齐芳拿着大师的批语,乐得合不拢嘴。 就连甚嚣尘上的绯闻,今天也有了重大的转折。 付俊生方面终于发声,做出了如下声明: “近日来,网上关于我公司艺人付俊生先生的毁谤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是为胡编乱造、恶意诋毁。特别是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将付俊生先生出席LFP集团“山水间”项目启动仪式时发生意外的照片断章取义地发布于网上,进行局部引导,试图以诋毁他人名誉的方式博取大众关注。 这些恶意炒作和肆意攻击,被加工成了付俊生先生的“绯闻”、“丑闻”,甚至上升成了整个娱乐圈的“事件”,严重误导了舆论和大众,也严重侵害了付俊生先生的公众形象和个人名誉。 为维护付俊生先生的合法权益,本公司已第一时间采取相关措施,保全了证据,并全权委托上海君尚律师事务所依法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民事及刑事法律责任,绝不妥协。 同时,我们也希望各大媒体和广大网友能够保持理智,以事实为依据,不轻信或传播那些断章取义、扭曲事实、恶意中伤的不实消息,共同维护网络环境和行业秩序。” 紧接其后的是LFP项目启动仪式上与会记者的联合声明,表明付俊生先生当时确实是意外和路人撞在一起。并附以数位记者单独接受采访的视频,均表明愿以人格担保当时发生的事纯属意外。 最后则是付俊生的个人视频宣言,表明自己近日的诬蔑已经严重困扰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直以来,自己都尽力做好本质工作,勤勤恳恳,却没想到一再遭遇他人构陷,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颓废多天之后,才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劝慰下才走出阴影;基于对广大粉丝负责的心理,今天要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网络环境的和谐贡献一份力量。云云。 一些媒体很快就调查出付俊生确实受邀参加了LFP项目,一些当日与付俊生一起照过相的粉丝po的合影和相关证言也渐渐流传开来。 一时间,舆论风向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还有些人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无风不起浪,但大部分的媒体都开始表示这可能真是一个误会,而付俊生的粉丝群则借机反攻,一边要以风向娱乐、小米蕉娱乐为首的媒体网站公开道歉,一边高喊着维护网络环境的正义口号,乘机壮大了粉丝团队的势力。 当然,更多网民则是以观望的态度看着这场闹剧,但这已无碍于付俊生成为这场网络闹剧的最大赢家。 “Cheers!” “恭喜,这件事之后,你未来的演艺道路就更加顺利了。”张媛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包括影视广告在内的多个邀约,“毕竟人气才是明星的第一生命啊。” “全靠媛姐的帮忙啊。”付俊生很服气,张媛不愧是一流经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有什么感想?” “娱乐圈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看着是一件坏事,好好经营一下,说不定就能变成好事,明明是一场意外,只要操作得当,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媛姐的这一套组合拳,层层推进,相得益彰啊。” “虽然有些进步,但想法还是天真了些。” 付俊生听到张媛所言,一个念头醍醐灌顶般闪现在他的脑海:突然出现的胖女人,身边突然不见的助理,被拖着一个一个删除照片的记者,删掉的照片突然又被爆出,持续发酵的炒作,这一切似乎都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推动。 付俊生原来以为只是某个无良记者让一次巧合的误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从而引发出了一场娱乐事件。但他突然想到,要是一切都不是巧合呢。 看着张媛挂着淡笑的脸,付俊生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害怕。 第六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寰宇的一周例会上,各负责人分别就手上的项目进展情况做了简报。 赵建华负责的“绿环”项目进展顺利,施工现场有条不紊。因为甲方、承包方大多是本地人,跟林智父亲多少有些熟识,连带也给了寰宇几分薄面,所以合作起来十分顺遂。 聂晓华也从前方发来捷报,“山水间”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各方面配合到位,工程进展稳步扎实。一旦项目完成,寰宇必能借机打开当地市场。 而其他一些小项目譬如“悠远”、“嘉逸”、“三千里”等,也尽在掌控之中。 一时之间,寰宇彻底摆脱了“吻照事件”带来的阴霾,公司上下朝气蓬勃,干劲儿十足,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连丁妍妍也忍不住拿萧齐开涮,“老大,您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而萧大总裁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丁妍妍的打趣也觉得动听,“那是,本人命中自有贵人相助,遇事总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是不是哟?”丁妍妍配合地睁大眼睛,左右望望,“在哪里,贵人在哪里?” “去,”萧齐把文件扔回她怀里,“还不快给我干活儿去!” 丁妍妍白了他一眼,拿着文件朝门外走去,嘴里低声嘀咕着,“一个个都来催我,有意思没意思啊!” “等一下。”萧齐在后面叫住她。 “咋啦,老大?”丁妍妍迅速转过身,充满期待地望着萧齐。 萧齐笑着说,“我等下要早点走,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先帮着对付一下啊。” “又约会啊?” “怎么?”萧齐挑一挑眉,“这个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丁妍妍撇撇嘴,“黑心老板,自己老是偷懒,却拼命压榨他人血汗。” “丁妍妍!”萧齐抬高音调,“你是嫌我给的奖金太多啦?” “没有,老大,我这就干活去!” 萧齐望着被自己捏着三寸的手下一溜烟儿跑掉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不到五点,萧齐已经驶上了北环路,离青大还有不到两公里。他想起上次程恳无意中提起过喜欢喝新出的蓝莓酸奶,寻思着找个超市给她买一箱抱宿舍慢慢喝去。 萧齐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停车,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小丫头这是下了课?萧齐唇边挂起一抹笑意,伸手拿过驾驶台上的手机。 是丁妍妍的座机号码。这个小丁,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这么点事都办不成。 萧齐摇摇头,接起电话,准备严肃地教育教育这个“无能”的下属,“喂。” “老大,不得了啦!”丁妍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慌张,仿佛天塌了下来。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萧齐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是,是,是楚副总,”平时伶牙俐齿的丁妍妍这一回舌头却像打了结,“刚,刚才来了几个人,把他带走了,说是接受调查。” “什么!”萧齐“咚”地一脚踩了刹车。 “就刚才,几分钟前,来了几个人,说是检察院的,把楚汉良带走了。你赶紧回来吧。” 萧齐放下手机,眼睛眯起,眉头拧成结。 他沉吟片刻,给程恳发了条短信,一脚油门踩下去,朝公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齐刚踏出电梯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林智和赵建华。 “你可算回来了!” “走,去我办公室说。” 萧齐关了门,三个人坐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萧齐坐在办公椅上,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林智摇摇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听刚才来的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跟省城的项目有关。” 赵建华忿忿道,“之前我就不赞成邀请他入伙,你们瞧,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老赵,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萧齐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转向林智,“你爸那边……” “我已经跟老头子打过招呼了,他答应会尽量帮忙。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会不会是……”赵建华与林智对望一眼,“周建宇?” 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萧齐略略一想,似乎是省建委副主任。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望着对面两人。 林智心虚地看了一眼萧齐,“前些日子,你不……忙嘛,所以“景辰”项目竞标的事我们就没想再来烦你。有一天,老楚找我俩商量来着,他打通了周建宇这层关系,对方似乎对他有所暗示……我们仨商量了一下,就私下做了决定。” 萧齐很快明白了林智的意思,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要想从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除了必备的专业素质,非常时候也必须采取一定的非常手段。只要方式适当,他在一定程度上对此也是默许的。 只不过这一次,事情却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萧齐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克制住内心的暗涌,平静地问道,“多少?” 林智举起右手,伸出了两根手指。 萧齐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快做了安排,“老赵,你那个同学老严不是律师吗?你先跟他好好沟通下相关问题,必要的时候,恐怕还得请他帮忙。阿智,先让你爸帮忙打探一下,看看能否确定此事是否真的跟周建宇有关。另外,公司上下务必全面封锁消息,避免此事对寰宇的声誉和形象造成不良影响。” ****** 吃过晚饭,齐芳和往常一下,准备下楼去跳广场舞。 刚要开门,萧齐就从外面推门而入。 “小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爸呢?” “在书房呢。” “我先去找他……” “哎哎哎,你吃过饭了没啊?” “您别管,自个人跳舞去吧。” “……” 萧齐挨着萧致远坐下,三言两语地将公司发生的事儿跟父亲说了一遍。 没等他说完,萧致远便忙不迭地数落起来,“你说你,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选什么歪门邪道。” “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何况这次的事情真跟我没多大关系。” “那也是你治下不严。” “爸!” “好好好,我暂时不跟理论。说说看,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您那些个老战友,老相识,有没有谁能跟省委那边搭上关系?” “你这是要扰乱国家司法公正?”萧致远横眉立眼地瞪着萧齐。 “瞧您说的,我就是想找找熟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好采取最有效的应对措施,您说是不是?” “真的?” “真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违法乱纪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萧齐拍着胸膛保证。 “哎呀,老萧,”齐芳从外面推门进来,“你就帮儿子一把吧,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公司垮掉?” “敢情您没去跳舞,躲这儿偷听啊。” 齐芳没好气地白了萧齐一眼,意思是我这么帮着你,你还诚心拆台。 “容我想想。”萧致远瞳孔收缩,微微皱起了眉。 “对了,”齐芳忽然一拍大腿,“程恳舅舅,也就是秀秀她爸,不是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嘛,没准能帮你打听打听。” 萧齐闻言,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转为黯淡。这两家人还没正式见面呢,就要先攀上对方的关系,怎么看都是掉份子的事。 齐芳看穿儿子的心思,“要不,由我来出面?” “算了,妈。”萧齐摆摆手,“您别管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齐芳叹了口气,她这儿子跟他老子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齐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慢慢往下翻。 “嗨,韬子,对。哪里,哪里。嗯,也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干嘛来着。” “勇浩,忙啥呢,国外?哦,那先不打扰你啦,回来聚,行。” “阿庆啊,我,萧齐。照片?你没看网上都澄清了吗?子虚乌有!” “……” 齐芳看着儿子一个个电话拨出去又挂断,心里暗暗替他着急。 她捅了捅萧致远,“我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犯难?”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的那些老伙计你不都认识,全跟我一样,不上不下。” 齐芳瞪了老伴儿一眼,捏着手机悄悄回了房间。 萧齐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能想到的人他都找了一遍,可眼下这件事没一个能帮上忙的。 正当他紧锁眉头望向远方苦思对策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萧齐拿起来一看,是谭静。他真是不想接她的电话,尤其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 对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手机执着地响着。 “你好。”萧齐终是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你好,萧齐。”谭静的声音喜气洋洋。 “有何贵干?”萧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谭静也不拐弯抹角,“下周四,晚上六点,到机场接我吧。” “你这是?” “工作考察。” “没听秘书说啊?” “跟你说不就得了。” 倒是不客气。萧齐想起之前的种种,故意顿了半响,“我翻了下日程,那天正好有约了。这样吧,我派个人过来接你,成吗?” “也成。”谭静笑了起来,“不过秦汉良的死活,你是不想管啦?”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齐是个懂得拿捏的人,深谙人际交往中的各种规则,审时度势,进退有度,因而才将寰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治理得井井有条。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和林智成为多年的好友,成功笼络到楚汉良和赵建华,并将丁妍妍、罗源、聂晓华等一大批颇有想法的青年才俊招至麾下。 所以这一次,一向知进退明得失的萧总再被谭静狠狠捏住自己的三寸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克制心中汹涌的怒火。明知她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却不能狠狠地怼回去,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楚汉良的处境不允许他这样做,连寰宇本身也是。 萧齐甚至没有过多追问谭静,也未对她的话提出质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来接你,你就能帮忙摆平这件事?” 谭静娇笑一声,“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谭总放心,我定会好好表现的。”萧齐几乎是咬着牙回应道。 萧齐挂掉谭静的电话,立马联系了林智。 还未等萧齐开口,林智倒先嚷了起来,“阿齐,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老楚的事儿有眉目了,戴倩,应该是戴倩搞的鬼。” “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戴倩了?” “老头子动用了多方关系,刚才终于来了消息,戴倩她爸戴凌峰跟周建宇以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关系匪浅。” “这也不能说明……” “这事儿肯定是戴倩在暗中作祟,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老楚钻。以她睚眦必报的大小姐性格,我敢打包票说,这件事要是跟她没关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林智的话确实在理。楚汉良交游甚广,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不懂收敛,其他方面还是进退有度的。如果要说谁跟他有深仇大怨的话,也只能是戴倩了。她应该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不过如果真是戴倩从中使坏,那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把楚汉良送进监狱吗?那谭静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念及此,萧齐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出马,看看这些个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萧齐将谭静在电话里的话跟林智转述了一遍。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萧齐确实应该走上这一遭。不过大体思路已经清晰,谭静要么是为了接近萧齐,用这样的手段逼他就范,要么就跟戴倩一样,想把他整垮。 萧齐深恶谭静的处心积虑,原本因她在“山水间”项目启动午宴上的挺身解围而生出的一点好感也瞬间熄灭了。如果她能像廖晴一样磊落行事,他们没准儿还能成为朋友,无奈她心机太深,他绝不可能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推心置腹。 直到第三天,赵建华的同学老严以委托律师的名义才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楚汉良。据老严从楚汉良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已经确定整件事是戴倩所为。 老严说,此事可大可小,法律规定的量刑标准是45天以上5年以下徒刑或拘役。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要整垮楚汉良,估计很难轻易松口放他脱身了。 萧齐心里极为火大。真是流年不利,“吻照”风波的余韵尚在,又扯出这么一摊子事,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对寰宇带来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而作为公司开国功臣的楚汉良,平日生活中的好兄弟,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蹲号子。 萧林二人四处找人斡旋,几天下来,人情关系托了一大堆,有用的信息却寥寥无几。稍有地位的人一听到这事跟省里扯上了关系,全都退避三舍,表示这不是自己插得上手的事儿。 ****** 程恳知道萧齐公司最近有了麻烦,心下担忧,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安慰他,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萧齐感受到她的柔情,一颗心几乎都要融化了。 这天晚上,萧齐终于得了一点点空,当即开了车直奔青大。 萧齐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程恳从门口探出个头,左右张望两下,旋即一阵风似的朝他奔过来。 “怎么这时候还过来了?”程恳气喘吁吁地问。 萧齐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拿下巴的胡茬磨蹭她光洁的额头。 “想你了。”这几天着急上火的,他的嗓子有些哑了。 程恳伸手攀上他的腰际,紧紧地圈住他。 “忙坏了吧。” “嗯。” 平日里无所不能的萧齐,这一刻难得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 “会过去的,别担心。” “你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相信你。” “乖。” “哎呀。”程恳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萧齐立马放开了她。 程恳跳了一步,跟萧齐拉开一段距离,“我忘了这是在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好丢面。” 萧齐立刻贴了上去,“有什么关系,现在青大谁不知道咱俩是一对啊。” 说到这个程恳就来气。前阵子他俩因为“吻照”事件感情升温,萧齐频繁出入青大,抓住一切机会跟程恳黏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切却被一个心理阴暗的学弟抹黑,在青大BBS上发了一篇名为“萧齐出柜事实败露,假借女友名头欲脱身”的帖子,一度引起萧齐红黑粉丝两大阵营的激烈对骂。 这个帖子也直接气得萧齐幼稚病都犯了,二话没说注册了个账号,到帖子里将楼主一通乱骂,既解了气,又完全坐实了他和程恳的关系。 程恳为此郁闷了好几天,倒不是她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她想在大学里做个隐形人的愿望就完全落空了。连沈培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放弃交换生的机会,是不是因为萧齐?” 程恳连连摇头,“沈老师,真的不是因为他。以前,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了。” 沈培也没再多问,只叹了口气表示惋惜。 想到这里,程恳恨恨地啐了萧齐一口,“还不都是你惹的祸,非要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难受死了。” “她们这是赤果果的嫉妒,你直接无视好了。”萧齐暗自得意,这一下,她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程恳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萧齐去拖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 萧齐凑到她耳边,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脖颈,痒嗖嗖,麻酥酥。 “回我家。”他的语调异常的暧昧。 程恳的脸“腾”地红了,赶紧甩开他的手,“今天不行。” “为什么?”萧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程恳赶紧解释,“明天的翻译课有上外的老师过来做交流,很重要。” “我到时候送你过来。” “老师提前布置了任务,大家都在准备呢。我的也还没完成。” “这样啊,那好吧。”萧齐闷闷地同意了。 “别不开心了,”程恳温柔地哄他,“反正要到周末了,很快又能见面。” 萧齐看出程恳眼中的绵绵情意,心中的不快消散了一些。他重新将她圈入怀中,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了,我这两天要应酬一个过来考察的甲方人员,可能没时间过来看你了。” “好,我知道了。” “我会想你的。” “嗯。” “你想我吗?” “嗯。” 萧齐叹了口气,真是难得从她口中听到一句直接的回答。 “那我走了。”最终,萧齐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程恳。 “好。开车慢点。” “对了,”萧齐刚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冲站在原地的程恳喊道,“周日晚上的事,你没忘记吧?” 夜色掩映下,程恳微微红了脸,她顿了下,大声应道,“记着呢。” 第六十四章 得不到的在骚动 下午四点过,庄清的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巴巴地盯着柜台里的各种水晶看了很久,似乎很难做出选择。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庄清观察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男子闻言,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轻叩击柜台玻璃,“我想选一颗可以做吊坠的珠子,你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您是自己戴还是送人?” “送人,女朋友。”男子嘴角的笑意带上一丝甜蜜。 “您稍等。”庄清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男子面前。 男子打开一看,是一颗水滴形状的浅玫瑰色珠子。 “这是粉水晶?” 庄清轻轻摇头,“是红纹石。” “这种石头有什么意义吗?” 庄清笑着解释道,“红纹石的寓意是爱和幸福。它还有个别名叫印加玫瑰,据说可以帮助人们等到爱情,并守护自己的爱情。” 男子闻言,眼睛一亮,“那就这个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庄清好心地问道,“需要我帮你编根绳子或配根链子吗?” “不用了,让她自己编吧。” 庄清点点头,心里暗自揣测,看来那个幸运的女孩也是个行家啊。 ****** 萧齐到达青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时候差十分钟六点。 谭静的航班六点零五分到,他特意来得早一点,省得叫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抓住什么把柄。 没多久,国内到达出口处已经陆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有个身着米色风衣,黑超遮面的女子分外惹眼。 萧齐看到来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黄线外,静静地等候着。 女子推着行李车,快步走到萧齐面前,“嗨,好久不见。” “你好,谭总。”萧齐绅士地顺手接过她的行李车。 谭静嗔怪道,“上次不是说好了吗,私底下叫我谭静就可以了。” 萧齐淡淡地道,“您此行可是为公务目的。” “萧齐,”谭静侧过脸,定定地看着他,“至少现在是下班时间。” “我可不这么认为,”萧齐挑了挑眉,“若非工作关系,您觉得咱俩能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碰面?” “那可不一定哦,”谭静微抬下巴,露出个胜券在握的表情,“萧总,你可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那倒是。萧齐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管你耍的什么花招,我都会将它一一拆穿。 谭静坐上副驾驶,仔细打量这辆极不起眼的雪铁龙,“这是你的车?” “劳您屈尊降贵坐我这小破车了。” 谭静轻轻一笑,“很好啊。” 萧齐没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就好像正在驶过极其艰险的一段路。 谭静视线扫过中控台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纸袋,一伸手便将它抓了过来。 “呀,这珠子可真漂亮。”她拈起水滴形状的红纹石,放在眼前细看。 “麻烦你放回去!”萧齐侧过头狠狠地盯着谭静,浑身骤然笼罩起一层冷冽。 谭静微微一怔,深埋在心底的他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和煦的,冷漠的,淡定的,局促的……唯独没有现在这般狠戾,仿似被踩到痛脚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防备。 是送给那个女孩的吧?她在母校的论坛里看到了那个帖子,也找人详详细细地调查了一番。几年前他为了她深夜买醉远遁他乡,现在又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那不过是个容貌尚可,家境平凡的女孩。只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可以轻轻巧巧地霸占他的心。为何,他待她如珠如宝,却将她人弃如敝履。 谭静的心上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连日来的郁闷与不甘一齐涌上心头。她盯着萧齐,心中生出一种不可抑止的无畏。 忽然,谭静打开了车窗,右手往窗外用力一抛,将珠子连同那纸袋一起扔了出去。 “你干什么?”萧齐几乎是咬着牙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脚下猛地一踩,将车停在了机场高速路中央。 “你疯啦!”谭静一把拉住开了车门准备往下跳的萧齐,“这来来往往的全是车。” 萧齐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车。 谭静坐在车内,看萧齐跟着那被风卷起的袋子狂奔在高速路上,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她慢慢地摊开右手,露出掌心里那一颗晶莹透亮的珠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如此的令人,又爱又恨。 ****** 萧齐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公司楼下。 昨晚将谭静送到她下榻的酒店之后,萧齐冷漠地说了声“再见”便立即驶离了当场。 在机场路上找了将近20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找回那颗红纹石,心中被怒火填满,能够隐忍不发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经过一整天的自我消化,此刻,萧齐的心情平静了不少。至少,在谭静打开车门叫他上去的时候,他的表情克制而有礼。 萧齐刚坐下来,谭静便叩了叩驾驶座的后背,“陈师傅,开车吧。” “去哪里?”萧齐淡淡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谭静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萧齐身旁,“昨天是我太冲动了,这个算是我的赔罪。” “不必了。”萧齐轻轻地推开。 谭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打开看看?” “没有这个必要。”萧齐冷冷地道。 谭静也未勉强,将盒子重新收回手袋中。 黑色的奔驰在马路上飞驰。隔着雨帘,窗外的景物模糊却熟悉。 “你这是?”萧齐不解地看向谭静。 “回母校看看呗。”谭静淡淡地笑着,“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说起来还怪怀念的。” 萧齐有些气不顺,“你回这里不是熟门熟路吗,白白拉上我。” 中午接到她的电话,要他陪同出行。他以为会是什么工作上的大事,却不想竟是叫他陪着来青大。然而事已至此,萧齐虽不至忍气吞声,却也无法拂袖离去。毕竟,昨天那么一闹,他还没从她口中得到半点关于楚汉良的消息。 回到熟悉的地方,谭静仿佛放松了不少。 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花,也弄脏了谭静的高跟鞋,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沿着往日穿梭的路往前冲。萧齐陪在谭静身侧,与她略略拉开一尺距离。 “你还记得吗,这里?”谭静指了指前方。 “没什么印象。”萧齐淡淡地道。 “我倒刻骨铭心。”谭静忽然转过头直愣愣地望着萧齐,眼里涌动着陌生的情愫。 “这应该算我唯一与你有过‘亲密接触’的地方吧。”她的笑看似云淡风轻,却掺杂了无以言表的惨淡和伤感。 萧齐的心微微一颤,一时间竟怔怔无语。 又走了一段路,谭静再次停了下来。 “呀,刘师傅的拉面店怎么不在啦?” 望着面前陌生的招牌,谭静皱起了眉,眼中满是遗憾。 “搬了大半年了。” “你也知道这家店?”谭静诧异地望着他。 “嗯。” 谭静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刘师傅的拉面,‘滋味轩’的水煮鱼,北门的纸上烧烤……可都是我和几个好姐妹的最爱。” 萧齐忽然出声,“戴倩也是你的好姐妹之一?” 谭静微微一鄂,转而笑得灿烂,“不错,这都叫你猜到了。” 终于叫他证实了,刚才心中因她生出的一点柔软瞬间消失。隔着雨幕,萧齐真想冲上前去,掀开她虚伪的面具。 “所以,你才是整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 谭静嘲讽地笑笑,“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早在你带楚汉良去西安那次,我就一眼认出了他。” “然后你就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么一出?” “是啊。对他这种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的。” “你不过是个局外人,凭什么!”萧齐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凭什么?”谭静大笑起来,“就凭戴倩是我的姐妹,就凭我手里握着能够断送楚汉良前程的证据!” “你!”萧齐气结。 “当然,”谭静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是你出面求我,我可以考虑放弃。” 萧齐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当年的拒绝罢。” 谭静一把甩掉手中的雨伞,上前抓住萧齐的手臂,“你就这么看我?!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对你的报复而已?” 萧齐嫌恶地甩开她,“难道不是?” 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 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 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第六十五章 留下最后的牵扯 两个人在雨中狠狠地对视着。 半晌,谭静打破了沉默,“萧齐,因为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 萧齐低沉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冷冷地响起,“你以为,被你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喜欢,我会觉得幸运?” 谭静哑然,眼眸迅速转黯,继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从小到大,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可偏偏在萧齐这里栽了跟头,还一连两次。 原本指望过来青大,会勾起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回忆。可是,从头到尾,做梦的那个人只有自己。 天空乌压压的一片,眼见雨越下越大,不消片刻,谭静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水珠。 萧齐终是不忍,躬身捡起地上的雨伞,交到谭静手中。 “还逛吗?你身上都湿了。” “不逛了,有什么好逛的!”有的不过是想逃逃不开想忘忘不掉的痛苦回忆罢了。 两人重新坐回车中,谭静拿了块毛巾沉默地擦着头发。 空中仿佛竖起了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他和她隔开两端。 谭静轻咳了一声,半哑着嗓子说,“楚汉良的事我不会再插手,至于戴倩要怎么做,我就无能为力了。” 萧齐静默了一瞬,开口道,“还是谢谢你。” “呵,”谭静惨淡一笑,“你肯出来见我,为的不就是这个?” 萧齐也未否认,盯着谭静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谭静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字一句地说,“你该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空气再度凝结,只剩下窗外轰鸣的雨声。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夜幕降临,昏黄的街灯迷濛在无尽的雨丝之后。 谭静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嘈杂的雨声和这昏暗的城市一起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萧齐突然出声,“刘师傅的拉面店,搬到了这附近,你要去看看吗?” 谭静的眼里迅速涌出大片水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笔直地坠落下来。 “怎么了?”萧齐的心乱了一秒,他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残忍。”谭静说完,猛地扑进萧齐怀里,放声哭泣。 萧齐几次想要推开她,却还是没能狠下心,双手无措地悬在空中,任由谭静靠在他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 程恳坐在电脑前,呆呆望着窗外的雨幕。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从早上起床她便有些心神不宁,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许璐走过来,敲敲程恳的桌子,“你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吗,怎么还不走?” 程恳回过神来,“雨太大了,我想等它小一点再走。” 她点开了校内网登录页面,慢慢地输入账号密码。 这段时间,张瑶和周臻的感情可谓一日千里,两个人经常在网上公然打情骂俏秀恩爱。 这不,又开始了。周臻新发的消息是:敢情自己养了一头猪啊!配图是抱着一大袋零食的张瑶。 程恳轻笑一声,敲击键盘准备调侃一句“赤果果的秀恩爱啊”。 有人先她一步贴出了回复“一睁眼就叫人喂了好大一把狗粮”。 程恳盯着屏幕上的那个英文名字AllyHsu,还有她那不甚清楚的头像照片。 好半天,她才颤抖着手,点开那人的主页。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看错了,化成了灰也会认识的人,她怎么可能看错。 照片中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男子的左手搭在女子的肩头,腕上一串漆黑透亮的珠子分外惹眼。 而页面右上方最近的更新状态是:和最爱的人畅游拉斯维加斯。 程恳僵坐在椅子上,心像被人拿了把生锈的钝刀,一寸一寸地割开,麻木空洞到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两滴,最终连成一条线,如窗外的雨幕一般,铺天盖地的坠落。 在这个即将入夏的雨夜,周身却笼罩起一层寒冬般彻骨的冷意。程恳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如梦初醒般站起来,抓起桌边的小包,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奔去。 萧齐,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抓紧他,让他温暖贴心的笑容驱走心中的寒意。 说她利用也好,需要也罢,这一刻,哪怕天涯海角,她必须要见到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回响,不怕,不怕。即使全世界都背叛她,她也还有他。 许璐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人影,暗自奇怪,“就这样走了吗?” 程恳在大雨中奔跑。雨幕遮天,世间万物都变得异常渺小,包括她自己。周围偶有一两个撑着伞经过的路人,都诧异地望向眼前的女子,惊疑片刻又匆匆离去。 天很黑,打不到车。程恳像离巢的鸟儿失了方向,只能凭着心底深处潜藏的意识搭上了开往城中的地铁。 ****** 黑色奔驰停靠在青年路尽头。 “我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萧齐打开车门,回头对靠在座椅上微阖双眼的谭静如是说。 萧齐撑开伞,刚走出几步,谭静就从车内钻了出来,“等一等。” 萧齐站定,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 “这个给你。”谭静从手袋里掏出之前那个盒子,递到萧齐面前。 见萧齐没有要接的意思,谭静补充说,“是那颗红纹石,我没有扔。” 萧齐微愕,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如假包换,确是那颗他精挑细选的石头。 “谢谢你。”他淡淡地道谢,重新掉转身往前走。 谭静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他从身后牢牢地抱住。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试一试?”谭静哽咽着,语不成调。 萧齐没有动,感觉到她灼热的泪水顺着西装,浸入他的里衣。 终于,他轻轻掰开环在他胸前的手,转过身面对着谭静。 “对不起。”他心里已经住了人。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谭静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柔软的粉唇贴到他凉薄的双唇上。 萧齐一怔,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谭静已迅速转身,“砰”地关上了车门。 萧齐在原地默立了片刻,刚一转头,就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程恳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没有打伞,单薄的身影在磅礴的雨中瑟瑟发抖。 看到萧齐转身,程恳只顿了一秒,掉个头就往马路上冲。 “心心!”萧齐嘶吼着,扔掉手中的伞,拼了命追去。 在程恳即将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撞上的瞬间,萧齐死死地从身后将她拖了回来。 “心心。”萧齐贴到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心里后怕极了。 程恳不说话,用力咬紧嘴唇,嘴里又腥又涩,分不清到底是鲜血还是泪水。 萧齐捧起她的脸,用力拍打她的双颊,“心心,你听我说,求你。” 程恳怔怔的望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再也不复往日的灵动,仿佛一口陈年枯井。她脸色发青,双唇不停地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拼凑成句,“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你并没有看错。可这一切到底要怎么解释?!看着程恳近乎绝望的样子,萧齐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拉扯着,痛得无以复加。 “啊!”他攥紧拳头,青筋蹦起,冲着天空无助地呐喊。 最终,萧齐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不顾程恳的挣扎,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穿透雨幕,朝家的方向奔去。 “走吧。”谭静见此情景,对司机冷冷地下令道。 萧齐拿了毛巾,细心地帮程恳擦拭头发。她到底在雨中待了多久,为何全身没有一寸干的地方。 程恳麻木地坐在沙发上,放任他手上的动作。 “心心,去洗洗好么?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萧齐说着,伸手去拉程恳。 程恳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望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萧齐心中又是一痛,他猛地将她搂紧,低下头去捕捉她的双唇,嘴里喃喃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程恳别开头,躲过他的亲吻,从牙缝中冒出来几个字,“我们分手吧。” 萧齐浑身一颤,仿佛被人一拳砸过来,心脏瞬间破了个大洞。头顶的血管“咚咚”的跳着,几乎要吞没他最后的理智。 “你再说一遍!”萧齐吼道。 程恳闭了闭眼,咬着牙说,“分手!” 萧齐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狠狠地捏住她的脸,用力咬向她的嘴唇,再碾过她的脸颊,嘴角,脖颈,啃*噬她削瘦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 “嘶”,程恳吃了痛,撑起双手推开萧齐,双脚对着他一阵猛踢。 萧齐钳住程恳双手,将她狠狠地压在沙发上,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程恳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紧紧咬着嘴唇,嘴角渗出血迹。 “萧齐,别让我恨你。”她的声音没有丁点儿温度。 “恨吧。”萧齐咬开她的前襟,喘着粗气说,“我宁愿让你恨我入骨,也好过从此陌路。” 程恳几乎绝望,心中又痛又恨,长长的指甲狠狠扎进他的肉里。 尖锐的痛感让萧齐更加疯狂,他粗暴地扯去她身上最后一着衣缕,将光*裸颀长的身躯覆了上去,嘴里恶狠狠地道,“如果不能上天堂,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六十六章 站在天平的两端 程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萧齐颤抖着吻去程恳的泪痕,固执地在她耳边重复,“心心,我爱你,我绝不能失去你。” 双手却不愿放弃地在她身上游走,试图让她放松。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片刻的柔软,萧齐一个挺身,将她彻底贯穿。 仿佛一把利刃狠狠扎进程恳体内,程恳虽然紧咬着唇,却也忍不出惨叫出声,泪如泉涌,身子瑟缩发抖。 萧齐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里却不忘轻声安抚她,“乖,忍一忍,一会儿就好。” 随着他的进逼、退却,再深入,身体的剧痛渐渐缓过来,程恳这才得以放声痛哭,哭得难以遏制,撕心裂肺。 萧齐伸手给她拭泪,腰身却缓慢而坚定地动起来。 他脖子上晃动着的虎眼石,此时于程恳来说仿佛成了莫大的讽刺。她多想奋力将他推开,或求他不要这般残忍,嗓子却干哑得发不一个音节。 在他的起起伏伏中,她渐渐麻木,绝望地放弃了挣扎,任凭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许久之后,萧齐才放开了程恳,拥着她一起蜷在了窄逼的沙发上。 程恳紧闭着双眼,呼吸轻得几不可闻。 萧齐灼热的手掌贴着她汗淋淋的手臂轻轻摩挲,薄唇轻啄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我爱你。”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饕足。 程恳没有动,身体不再僵直,却仿佛失去所有感官般的麻木。 “心心,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年底,我应该就能拿到公司的第一笔分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选房子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都按你的意思来装修好不好。” “还有啦,你毕业后可以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如果没有喜欢的,就在家呆着,我来养你。” 萧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设想。他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所以也没抱期望她可以对自己做出回应。是谁说过,女人的心会随着身体一起交付。他深信过了今晚,他的心心就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爱上自己。 一念及此,身体又不禁开始蠢蠢欲动。萧齐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翻身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西装,从衣兜里掏出谭静给他的盒子,献宝一样送到程恳面前。 “知道你喜欢石头,这一颗我选了好久。” 程恳没有睁眼,也没接。 萧齐并不气馁,将盒子塞进她的手中,重新挨着她躺了下来。 程恳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身子,哑着嗓子说,“我要洗澡。” 萧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马坐起身,讨好地说,“你先躺会儿,我去帮你放水。” 听到萧齐的脚步匆匆消失在客厅里,程恳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很久。 直到萧齐的声音再度传来,“水好了。” 也未经她同意,萧齐便将程恳打横抱起,直接送入了浴室。 “你出去吧。”程恳声音低哑,尽量撇开视线不去看他。 “哦,好。”萧齐看着她沉入水底,挠挠头说,“睡衣我给你放门边了。” 程恳虚浮地靠在浴缸壁上,闭上眼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苍白而陌生,徒有空洞和虚无。 ****** 萧齐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他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心心。”萧齐怯怯地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拉开门走出卧室,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丝毫不见昨日的凌乱痕迹。 萧齐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手忙脚乱地寻找手机。 “嘟嘟嘟”,无人接听。 萧齐不敢多想,抓了外套便往门外奔去。 “程叔,心心在不在,我找她有点事。哦,没回来啊。好的。” “喂,你好。程恳在吗?昨天回家了?哦,好的,谢谢。” “在上班吗?心心在你那儿没?哦哦哦,有点事找她。嗯,好。” 萧齐坐在驾驶座上,右手捏着手机,一颗心突突直跳。他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在记忆里仔细搜索程恳可能出现的地方。 今天周末,没有回家,不在宿舍,更没在程实那儿,她还能去哪儿? 他第一个想到电力大院,不对,那边已经拆完了。 庄清的店,市一中,还有?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她的号码,心里哀求着,心心,只要你回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萧齐用力搓了搓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一脚踩了油门,冲到了街上。 ****** 昨晚雨声太大,庄清睡得不是太好。她早早沏了一壶茶,靠坐在窗边细细品茗。 “吱嘎”一声,有辆车停在了她的店前。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来了。 “有人在吗?”男子撩开门帘走到进来。 庄清站起身来,“你好。” 她觉得他格外面熟,想了半天,原来是前几天到过店里的顾客,“是你啊。” 男子冲上来,几乎要拉她的手,“心心,哦,不,程恳,她来过吗?” “程恳?她这几天没过来呀。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她真的没来过?”男子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用力搓着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没有啊。”庄清的表情也肃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容我先去别的地方找找。”男子走出两步,又折身回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她的消息,一定打给我,好吗?拜托了。” 他的语气很诚恳,因为着急,连声音都发着抖。 庄清接过来,郑重地点点头,“好。” 寰宇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总裁,萧齐? 虽然程恳说得不多,但庄清也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可是这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妈妈,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你。”程恳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一直以来,我固执地认为,只要不来这里,不在这里看到你,就可以当作你从没有离开过。” “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我多么希望你只是出了趟远门,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会回来。” “妈妈,怎么办。这一次,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山间有清风拂过,勾得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从叶缝中透下来,温柔地洒在程恳身上。 程恳抬头,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天空湛蓝湛蓝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顺势躺倒在墓碑旁的空地上。身上的剧痛犹在,嘴角有未干的血迹。心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冷冽的风稀里哗啦地往里灌。 手机又一次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嗡嗡嗡,程恳任由它响着,听得久了,那声音仿佛也像不存在了一般。 萧齐,一想到这个名字,程恳就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们每一次交手,好像都以她的耍赖哭泣和他的无奈认输告终。所以,她才会轻易地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掌控他的所有情绪。他是她可以信赖的,倚靠的,拥抱的,最后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让她看见他和她们千丝万缕的牵扯。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她最无法接受他的时候,在她面前露出最最残忍的一面。 恨吗?要怎样才能从记忆中抹掉这些年来相依相偎的一幕幕。 不恨吗?身体的剧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个她可以全心信赖和倚靠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程恳就这样躺着,在妈妈的身旁,在初夏的青草地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吃过午饭,齐芳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暖洋洋的午后,她有些犯困,不禁打起盹儿来。 “咚”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了。齐芳吓了一跳,睡意瞬间散去。 “小齐?”她看着儿子一阵风似地冲进来。 “妈,快给心心打个电话。” “怎么回事?”儿子的话没头没尾的。 “您别问了,快给她拨个电话,用您的手机拨,问问她在哪儿。” 此时的萧齐,几乎快要疯掉。 一天下来,他跑遍了他能想到的她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 没有,没有一丁点儿她的消息。 好几次,他满怀希冀地冲上前去掰过路人的身体,得到的只有冷冷的白眼和无情的唾骂。 “神经病啊你。” “有毛病啊。” “流氓!” 是,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流氓神经病。心心,对不起,求你回来,求你。 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萧齐慢慢地蹲下身,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万般无奈中,萧齐卸下了所有脸面,冲回家向母亲求助。 “好好好。”齐芳何曾见过儿子这副模样,赶紧站起身,去够电视柜上的手机。 嘟,嘟,嘟。通了,没有人接。 “再拨,再拨。”萧齐催促着,眼睛发红,指节咯咯作响。 就在齐芳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奇迹般地接通了。 “阿姨。”程恳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第六十七章 爱而不得最伤人 人一旦动了感情,就会有软肋,萧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原本几乎快要绝望的他,此时听到程恳淡淡的两个字,一颗心哐当坠地,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 萧齐一把从母亲手中夺过电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却颤抖着双唇不敢说出哪怕一个字。他紧紧地盯着屏幕,仿佛那上面的两个字会随时化身为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齐芳见此情景,直叹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这一次沦陷得怕是有点彻底。 她重新拿回电话,老练地问道,“心心啊,现在在哪儿呢?晚上过来吃饭吧,阿姨给你做酸辣鱼片。” “不麻烦您了,阿姨。”程恳没有多话,直接拒绝了。 “小齐在这里,你要跟他讲话吗?”齐芳不顾儿子的眼色,脱口问道。 周围的空气突然间凝结了一般,只有电话中传来的浅浅呼吸。 电话那端的程恳似乎下了很久的决心,才轻轻地答了一声,“好。” 萧齐心中一喜,抓起电话跑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齐芳在他身后连连摇头,两个都是好孩子,千万不要互相伤害才好。 “心心。”萧齐小心翼翼地唤她的名字。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颗心因她反反复复的煎熬着,挣扎着,时而坠入地狱,时而又升上天堂。 “哥哥。”程恳声音很轻,像一团雾气,袅袅绕绕,捉摸不定。 萧齐猛地一颤,因她这样的称呼,他觉得自己必定在劫难逃了。 果然,她说,“是非恩怨,我们一笔勾销吧。” 萧齐心中剧痛,却还是不敢相信地问出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欠了你太多,就当一次还清了吧。” 要怎样的铁石心肠,才会说出这样扎人心尖的话。萧齐几乎站不稳,身体晃了晃,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心中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整个人都在抖,有愤怒,有不甘,有担心,有不舍。可还没等他合适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时,电话已经突兀地断掉了。 萧齐紧紧地咬着牙,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她就这样给自己判了死刑。 还有明天,自己期待了许久的所谓的黄道吉日,家长见面会。是不是,也就这样算了? 想到这个现实的问题,萧齐心中升起最后一丝希望。 他用自己的手机给程恳发了条短信,“明晚的聚会怎么办?” 过了很久,她才回复过来,“我已经跟爸爸承认,这么久以来都是在利用你,抱歉,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 呵,利用么,她说。又或者,她连分手的理由都要替自己背锅。 萧齐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和她走到这一步。然而不过一天,怎么就陷入了这般抹不开的僵局。他还未从拥有她的喜悦中跳脱出来,又被她一个闷棍打晕。 萧齐浑浑噩噩,无助地将头埋在膝盖上。是自己错了吗?是自己错了吧。如果当时不那么冲动,如果自己肯沉下心来跟她好好说一说,也许她还是会体谅的吧。可是他怕,他怕还没等自己将一切澄清,她就又重新将心门闭得个死死的。 所以,他脑壳发了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要了她,完完全全拥有了她,那些他百口莫辩的误会和猜忌就会不攻自破,烟消云散。他原本只是这样想一想,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地马上有了行动。那个瞬间,他全然忘了她对他的依赖和信赖,忘了自己绝不伤害她的承诺。 裂痕一旦造成,要如何修补?这一次,纵使萧齐聪明过人,智计百出,也彻底没了主意。 ****** 程恳在傍晚时回了宿舍,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当她再次醒来,却置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程恳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头痛,手痛,连骨头都在痛。 她撇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输上了液,右手被人用夹板牢牢地固定着,只有指尖可以轻轻动一动。 “你醒啦。”许璐从外面进来,看到病床上睁开眼睛的程恳。 “这是在哪儿?”程恳嗓子疼得冒烟。 “校医院啊。你知道不知道,昨晚你差点把我吓死,高烧到40度,一直说胡话。她们两个又不在,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120让他们把你送到了这里。” “谢谢你,璐璐。”程恳眼眸幽暗,古井无波。 “那个,”许璐为难地摸摸鼻子,“你和大神怎么了?昨晚我想拿你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你死抓着手机不放,一直哭。” 程恳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谢谢你,璐璐。”她重复了一遍。 许璐叹了口气,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饭盒,“医生说你只能喝点清粥。”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为局外人,许璐看着程恳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爱情真是个伤人的东西啊,更何况对象是大神那样的万人迷呢。 程恳这一病,持续了将近个把月。先是住了三天院,之后又断断续续地吃了好些天的药。期间许璐几次想给萧齐打个电话,但想到他们俩的事终究不是自己这个外人插得上手的,只好作罢。 于是,等到程恳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天已经热了起来。 ****** 丁妍妍觉得最近萧齐的状态很不好。工作的时候像打了鸡血,精神抖擞。可一旦松懈下来,却仿佛成了一缕游魂,神思不在。有几次,他甚至还在办公室点了烟,也不抽,就盯着它发呆,直到被烟头烫到了手指。 这不,平日里英明神武的萧老大又开始神游了。 “老大。”丁妍妍把文件放在萧齐桌上,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萧齐回过神来,“妍妍啊,什么事?” 丁妍妍敲敲桌上的文件,“签字。” 萧齐“哦”了一声,拿起签字笔,翻到对应的地方,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合上文件,抬起头问,“对了,林智昨天去看过楚汉良回来怎么说?” 丁妍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在恍惚中看到了萧齐耳鬓的几根白发,心头不禁微微泛酸。她强压下心中的百感交集,声音却有点走样,“说一切都还好,我哥该打点的人都打点了,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的。” 萧齐并未察觉到丁妍妍的失态,点点头说,“那就好。” 经过林智父亲的上下疏通,加之谭静在最后关头的放任,楚汉良行贿一案仅按最轻情节量刑,判处45天拘役。再有10天,他应该就能出来了。萧齐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至于谭静,他对她说不上感激,本就是她操纵的一切,到最后也不过是及时收手而已。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挂了个电话给她。 然而,谭静的回答却让他觉得很纳闷。 她的声音很冷,语气中充满了嘲讽,“没想到萧总手眼通天,竟能打通上面的关键人物。以前是我小瞧了你,以后咱俩就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啦。” “哪里话,谭总才是女中豪杰,令萧某佩服不已。还望您在以后的合作中高抬贵手,放萧某一马。”萧齐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暗道,看来林智老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手段。 “你放心,我这就回总部了。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萧齐放下电话,心情复杂。 其实,在最初最难熬的那几天里,他和谭静又见过一次。和几年前近乎相同的桥段,他在酒吧里借酒消愁,她好巧不巧地出现。 “又是为了她?你的那个小女朋友。”谭静在萧齐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你别跟我提她。”萧齐醉眼迷蒙,酒气熏天,手指几乎戳到了谭静脸上。 今天他去程恳宿舍楼下等她,她舍友的通风报信,她躲了起来。到最后,他只等到了一条决绝的短信,“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难堪?” 萧齐一瞬间红了眼,他木然地转过身,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出了校园。 他恨她残忍,又怨自己入戏过深。可是怎么办,已经尝过爱情的甜蜜,再叫他骤然收手,无异于剜肉剔骨,痛不欲生。 谭静看着眼前颓废委靡的萧齐,心中生出一种痛快。活该,蔑睨众人的你,竟也有爱而不得的一天。心中腾地升起一个念头,谭静凝聚了一口气,突然出手箍住萧齐的脸,将自己火热的双唇狠狠地印在了他微凉的唇上。 “唔。”萧齐晃了晃头,伸手想将她推开。 谭静迅速勾住萧齐的脖子,趁着他开口的瞬间,用灵巧的舌尖挑开他的牙关,缠紧他的舌头,步步进逼。他嘴舌火热,带着烈酒的辛辣。谭静吻得沉醉而决绝,恨不得将整个身心都交付与他。 萧齐此时酒已醒了一半,他想都没想就用力掰开圈在颈上的双臂,一把将谭静推了个趔趄。 “你没有脸面吗?!”他疾言厉色。 谭静僵了僵,脸上一片灰白。即使在半醉半醒之间,他的心里依然容不下一丁点儿自己的位置。她想哭,可是怎么也流不出泪。她失魂落魄地走向门口,却还是忍不住在踏出酒吧的刹那回头,看了趴在吧台上的男人最后一眼。 第六十八章 想见怕见偏又见 不相见,倍相思。 萧齐隐匿在角落里,望着迎面而来的滚滚人流,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她果然在这里,和许璐走在一起。脸色苍白,原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似乎更加纤瘦了。 萧齐近乎贪念地望着远处的程恳。这一个月以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不来见她。白日里不要命地工作,夜晚就靠酒精麻痹自己。要是实在想念得紧,就把她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翻出来一遍一遍地看。看一次痛一次,痛一次再看一次。 他以为自己快要做到了,不说忘了她,可至少不要再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可谁知今天突然从不知内情的程实口中听说她大病了一场,长久以来筑起的壁垒一瞬间就坍塌了。 他心神不宁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急切切地奔来这里,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又惶恐又挣扎。 此时,人群中的两个人,许璐凑在程恳耳边说了什么,程恳淡淡地笑了笑。于萧齐眼里,那笑仿佛带了愁绪,如一片轻云揉进了秋风里。 萧齐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人揉搓着,又酸又涨。就这样吧,就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只要她仍在那里,安然如故,他也再没什么别的奢求。 突然,他看见她抬了下眸,分明是望着自己的方向,目光却又好像穿透自己看向了别处。萧齐不能确定她是否看到了自己。下意识地想逃,脚下却仿佛生了根,挪不开一步。 萧齐最终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而她们,一步一步地接近。 完了,许璐已经确定无疑地发现了他,他看到她在拽程恳的衣袖。 萧齐凝聚全副身心,等待着她的反应。 近了,更近了。萧齐一颗心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周围人声沸腾,有人甚至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然而,程恳只是维持着原来的步伐,笔直地走向前方,连一个眼神也吝于给他。 萧齐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像寒冷的冬日里,胸口突然灌进一大口冷空气,刺得整个肺都疼了。他猛咳了几下,鼻子酸涩,强忍住的泪倒灌进嘴里,又苦又涩。 他对自己说,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 青市有名的69号KTV。 靠里的一间豪华包厢里,十几个年轻人围坐在沙发上,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Cheers!” “再次感谢大家,我先干为敬。”楚汉良说完,将酒杯送到唇边,一口饮下。 萧齐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楚汉良的肩膀,“这次委屈你了,老楚。” 楚汉良连连摆手,“说来也是我自己大意了。兄弟我这次能够平安归来,全靠你们竭力周旋。今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当义不容辞。” 林智看不得他俩这么煽情,插嘴道,“我说,大伙儿是来乐的,别那么多废话了。你俩唱不唱,不唱我唱了。妍妍,给哥点一首什么来着,对,离歌。” 点唱机前的丁妍妍回头白了林智一眼,“就你那五音不全?” 林智假意抡了抡拳头,“你敢再说一遍。” “切!”丁妍妍没好气地咚咚咚几下,真给换成了离歌。林智心满意足地接过话筒,虚张声势地清了清嗓子。 “大家小心了。”丁妍妍高喊一声,捂住耳朵往洗手间的方向跑了。 果然,林智的鹅公嗓一亮开,底下便响起了一片喊停声。 这当中数罗源叫得最凶,“林总,你这哪是唱歌呀,百分百的噪音污染啊。求你了,放过我们的耳朵吧。” 林智瞥了他一眼,反而唱得更加起劲儿了。 众人拗不过他,只得尽量选择无视,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喝酒,或走到外面透气。 唯有萧齐固我地坐在原地,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对林智发出的噪声充耳不闻。 楚汉良见此情景,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端起酒杯跟萧齐碰了碰,“听阿智说,你跟那姓程的小丫头分了?” 萧齐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却又一连灌下了两三杯。 “你慢点喝。”楚汉良按住他的手,“兄弟,听哥哥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萧齐咬了下牙,戳着自己的胸口说,“老楚啊,这儿它认人,你说我能怎么办。” 楚汉良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萧齐的痛苦。早在很久以前,他就亲身体验过深爱一个人的种种滋味。只不过他没有萧齐那么坚持,很快就学会了趁早放手及时行乐。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个胆小鬼,只能靠着一段又一段的露水情缘来自我逃避。 两个人想着各自的心事,一下一下地碰杯。很快,桌上就摆了一大排空酒瓶。 林智接连吼了几嗓子,在大家的强烈抗议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位。 “你们两个是在拼酒吗?” “来。”萧齐顺手给他的杯子也满上了。 三个人碰了一下,正准备喝,包厢门被人猛一下推开了。 萧齐抬眸,门口站着一个容貌俏丽的红衣女子,一脸桀骜地盯着他们几个。他觉得这女子有点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红衣女子蹬蹬蹬几步走到楚汉良面前,开口便是一通冷嘲热讽,“哟,楚总,刚从班房里出来,就跟这儿乐上了?” 楚汉良蹭地站起来,冷声道,“你还想干什么!” 女子凑近一步,拿食指点点楚汉良的胸口,“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心知肚明吗?这次算你走运,有人亲自出面关照。下一次,可别再犯在我手里。” 楚汉良慢慢地将她的手指拨开,“戴倩,今儿咱们就摊开了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戴倩嗤笑了一声,“想你难受,想你痛苦,想你不好过行不行?” “好好好,”楚汉良不住地点头,“如果我不好过了能让你好过,那你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戴倩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别后悔就行。”说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包厢里的人目睹了全过程,都尴尬地杵在原地,却又忍不住拿眼睛偷偷打量楚汉良。 赵建华更是连连摇头,祸根啊,他暗想。 “怎么不唱了,继续唱啊。”林智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 “唱歌,唱歌。”罗源坐到了点唱机前,回头望着萧齐,“老大,听说你唱功了得,来一首怎么样。” 萧齐皱了皱眉,狠狠地瞪了罗源一眼,并不接招。 罗源悻悻地挠挠头,他就觉得最近老大不太对劲儿,做什么都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没有前一阵儿那么和蔼可亲了。 场面再度陷入僵局的时候,溜号很久的丁妍妍突然回来了。 “咦,怎么了?”丁妍妍一眼就觉察到包厢里的气氛跟她离开前大不一样。 林智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身边坐。 丁妍妍坐下来,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 林智夺下她手中的酒杯,“怎么去了这么久?” 丁妍妍瞥了一眼旁边的萧齐,附到林智耳边悄声说,“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啊?”林智不在意地问。 “嗯,”丁妍妍把嗓子压到最低,“老大,那个。” 林智不解道,“哪个?” 丁妍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智一眼,咬着牙无声说,“程恳。” 林智闻言,赶紧看了一眼旁边的萧齐,他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听见,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直接间接地劝过萧齐好几次。起初他还能听着,淡淡地点个头。到最后,连那女孩的名字都不能提一提。林智觉得他好像在试着忘记,又好像根本只是在跟自己较劲。 “在哪儿?”林智也压低了声音。 “就在洗手间那边的一个包厢里,我趴在门口瞧了一会儿,好像是同学过生日。” “不要再提了。” “嗯。” 两人正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间杂着酒瓶掷地的爆裂声。 “怎么了这是?”丁妍妍站起来,朝同样起身的罗源抬了抬下巴,“走,看热闹去。” “你小心点儿啊!”林智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表妹,真是个天生的八卦分子。 年轻人全都跑光了,包厢里只剩下寰宇的几个总。 “对了,阿智。你爸爸这次到底找的什么人啊?谭静和戴倩都提到过,好像十分不得了的样子。”萧齐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林智摸摸下巴,“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老头子倒是确实拜托过一个人。但当时对方的回答十分模棱,并没有确切地做过承诺。” “你有什么想法?”萧齐碰碰楚汉良。 “我都进去了,对外面的事儿一无所知啊。”楚汉良摇摇头,“而且除了你们,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别的人会出手帮忙。” “算了,人没事就好。”林智一拍大腿,“老楚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 “来,干杯。” 几个人的杯子还没碰到一起,丁妍妍从外面冲了进来,“老大,快去,是那个,程恳……”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齐已经“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第六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碰面 今天是夏馨雨的生日,她新交的男朋友陈星一早就在69号订了个包厢,叫她约上三五个好友一同庆祝。 程恳本来并不想参加这样的活动,可拗不过舍友们让她出外放松的决心,只得强打起精神和她们一起出了门。 402宿舍的四个女孩,加上陈星和他带来的两个兄弟邹强和彭睿,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69号。吃着美食喝着啤酒嗨着歌,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今天的主角夏馨雨神采飞扬,穿了一件米色的及踝长裙,化了个清新自然的淡妆,衬得脖子的钻石项链愈发耀眼。因为在座的都是熟人,她也不顾忌,和陈星亲昵地贴在一起,几乎要将整个身子挂到陈星身上。 王钦点了一首《因为爱情》,和邹强站在屏幕前唱得投入。 许璐拿了盘水果,坐到程恳身边,悄声问她,“你知不知道这个陈星什么来头?” 程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瑶发短信,听了许璐的话,淡淡地摇了摇头。 “听说是个富二代,家里开了好几间超市,馨雨就是在超市里做兼职促销员的时候认识他的。”许璐的语气有艳羡,但更多的是不屑。 程恳“哦”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转向角落里吻在一起的两个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程许二人正在窃窃私语,落了单的彭睿突然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程恳旁边。 “美女,你好,认识一下吧,我叫彭睿。”他伸出手,一双眼睛在程恳身上来回转悠。 程恳讨厌他不怀好意的目光,轻轻地往许璐身边挪了挪,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你好,我是程恳。”却并不去握他的手。 彭睿悻悻地收回手,涎着脸说,“外语系的女孩都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吗?” 这下连许璐都坐不住了,她一把拉起程恳,“我想去下洗手间,你陪我吧。” 程恳会意地点点头,顺势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了哟,帅哥。”许璐朝彭睿笑了笑,拉起程恳就往外走。 开门的瞬间,有个女孩从她俩面前一晃而过,程恳狐疑地盯着那道背影,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陈星有问题。”许璐嘀咕了一声,碰碰程恳,“你说呢?” “啊?”程恳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嗯。” 许璐更来劲儿了,“你看到他的手没,在馨雨身上摸来摸去。带的朋友也不着调,搭讪起来没脸没皮的,他以为他是谁啊。”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程恳扯了扯许璐的衣袖,“算了,我们等下早点走就是了。” “好。你说这个馨雨也真是的……”旁边有人经过,许璐适时打住了话题。 她俩在洗手间磨蹭了好半天,才重新往包厢走。 两人还未走到门口,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带了几个穿得怪里怪气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踢开了她们包房的门。许璐赶紧拉住程恳,和她一起往旁边躲了躲。 浓妆女子进门瞧见角落里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扯开嗓子就骂,“陈星!你这个狗东西,我爸出钱给你开店,可不是为了叫你在外面偷吃!” “嫂子,好好说,好好说。”彭睿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打圆场。一边说着,一边朝陈星使眼色,示意他快溜。 陈星从昏暗中抬起头,吓了一大跳,猛地推开身上的夏馨雨,结结巴巴地叫道,“老……老……老婆!” 夏馨雨被陈星这么猛地一推,差点摔在地上。而他的话,更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她怔怔地望着陈星,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结婚了?” 陈星此时哪还顾得上她,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老婆面前,露出一副奴颜卑膝的丑态,“老婆,你怎么来了?” 陈星老婆嫌恶地将他拨到一边,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夏馨雨身前,“啪啪啪”甩了她几巴掌。 “你凭什么打人!”夏馨雨捂着脸,睁圆眼睛瞪着面前的人,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死狐狸精,勾引人家老公还敢这么嚣张!”陈星老婆回瞪着她,伸手就要揪她的头发。 一旁呆立着的王钦此时清醒过来,慌忙冲上前来,隔在两人中间,“大姐,不好意思,馨雨她应该是真不知道你老公结过婚。” 陈星老婆冷哼一声,指着夏馨雨的鼻尖,咬着牙说,“我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今天不叫你脱层皮,我就不叫覃美娇!” 覃美娇说完,回头冲身后的几个男人喊道,“还不给我动手!” 那几个地痞听她这么一喊,纷纷坏笑着靠拢过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们要干什么!好好说话行不行?”王钦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够了!”夏馨雨怒吼着,操起身旁的啤酒瓶子,猛地磕在墙上,“砰”地一声响。 她举着剩下的半截玻璃瓶,一步步往前挪,眼里卷起毁灭一切的狂澜,“来吧,谁有种就上来试一试!” 那几个人见此情景,伸了伸手又有些畏惧地缩了回去,全都望向覃美娇,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璐和程恳听见酒瓶爆裂的声响,都吓了一大跳,慌忙往包厢里跑。她俩拨开门口堵着的人,奋力往房间里面张望。 此时,夏馨雨已经走到陈星面前,左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右手将尖锐的玻璃瓶抵在他的脖颈处,“说,为什么骗我?” 陈星整个人直哆嗦,不死心地狡辩着,“小雨,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要相信我!” “说实话!”夏馨雨眼睛发红,身子簌簌颤抖着,如一叶在巨浪里颠簸的小舟。 “小雨,对不起,我……”陈星举起双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馨雨!别这样!”许璐担心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赶紧出言叫住她。 “对呀,有话好好说啊,馨雨。”王钦附和着。 程恳看着夏馨雨眼中的狠戾,脑中突然闪过萧齐的样子,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覃美娇鄙夷地看着一群没用的草包男人,挑衅地叫道,“他们怕死,老娘不怕。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把这笔账算清楚。” 覃美娇说着,突然冲上前来,伸手去夺夏馨雨手中的瓶子。 “危险啊!”程恳和许璐同时叫了起来。 “还不帮忙?”覃美娇冲身后喊道,“把那几个小蹄子也抓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货!”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 “大哥,都是女孩子,何必呢?”邹强在一旁小声说道,被人用凌厉的眼光一扫,立刻噤声。 王钦此前已经溜到许璐和程恳身边,三个人看着围上来的几个男人,都不由自主地往门外退。 “我们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要乱来啊,我可要报警了!”许璐说着,伸手去掏上衣口袋。完蛋,手机留在包里了。 所以,萧齐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程恳三个人靠在一起,被五六个男人团团围住,周围被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都兴奋地张望着,议论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萧齐来不及细想,扒开人群,一脚踢开近旁的男人,冲到程恳面前。 “心心,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揽住她的胳膊,却在她冰冷的目光中收了手。 许璐看着从天而降的萧齐,惊喜地叫了起来,“大神!” 程恳设想过很多可能会与萧齐碰面的机会,唯独没有想到,分开一个多月,再见时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十分难堪,只能维持着脸上的冰冷,并不去看他的眼睛。 楚汉良也走了进来,拍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胸膛,“兄弟,有话好好说,大老爷们的,跟几个柔弱女孩较什么劲!” 那几个人见事情闹到这一步,本就有些丢面。而此时萧齐一方也来了不少人,个个身形高大,衣冠楚楚,气焰顿时降了一半,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纷纷让开了路,撤到了旁边。 程恳几个脱了身,赶紧跑回包厢去找夏馨雨。 包厢里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个死死地揪着对方的头发,另一个狠狠地卡着对方的脖子,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脸上、颈上、手上的一道道血痕惨不忍睹。程恳几个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而陈星几人早已趁机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璐看着一地的狼藉,狠狠啐了一口,“人渣!” 覃美娇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指着夏馨雨,嘴里放着狠话,“以后看见老娘躲着点儿,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走到门前,冲那几个人挥一挥手,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王钦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夏馨雨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馨雨。” 夏馨雨仍坐在地上,紧紧地环抱着双臂,身子簌簌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程恳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一抬眸,就看见门口处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萧齐。心里一酸,一时间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第七十章 一转眼又不见 夜。 老城。旧巷。 微风,有乌云。一勾弯月高挂天穹,在云间穿行,时明时灭。 萧齐头有些晕,拖着沉重的步履穿过这条通往自己小区的老街。 耳边嗡鸣,呕吐和眩晕感再次袭来。萧齐扶着路边昏黄的路灯柱一阵干呕,发现什么都没有吐出来,除了一阵接一阵的恶心感。 月亮藏进了一大团乌云背后,旧房子里透出的零星灯光也终于被迟睡的主人熄灭了。萧齐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决定走快一点。这一刻,他只想着躺倒在家里那张温暖的大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地睡过去。 踩着路灯黯然的光,萧齐的身影在这黑夜的路上渐渐拉长。 蓦地,路灯熄灭了,脚下的路更加看不清了,只有极远处漏过来的微弱的光才让萧齐不至于完全抓瞎。 萧齐皱起眉头,想着这条路上的路灯有好几盏来着,怎么这时间突然全熄灭,心里不禁掠过一阵悸动。 那一刻,萧齐身上的汗毛全都倒立了起来。一种奇怪的灵感让他觉着整个后背一阵阵发麻,仿佛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双恶毒的眼睛正肆意地偷窥他。 萧齐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猛地转过头,却发现来路上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茫茫的一片黑暗。近处是小巷两边剥落的旧墙,道旁的小树随风微微颤动,树影却一动也没动,仿佛蜷在树下的诡异生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萧齐甩了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确定来路上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甚至带了些小跑。 那沉闷的压在头顶的黑暗,让萧齐的整颗心都随着不知不觉加快的脚步跳动得愈加急促。 突地,耳边传来一阵扑腾声,“就在背后”,萧齐心里想着,迅速地蹲下身。就在这个当口,头顶“噼噼啪啪”地飞过一些东西。萧齐定睛看去,那竟是一群蝙蝠。 摸着通通直跳的胸口,萧齐站起身,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勾起一副图画:蝙蝠们张着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飞,带着血红的眼,尖利的爪,从萧齐的头上呼啸掠过,似乎就是要抓破他的头颅一般。 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见那群蝙蝠飞往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一袭白裙,在黑暗中渐渐显出身形,却似乎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蝙蝠,于是一下子就被那群铺天盖地的蝙蝠覆住了。 萧齐心道不好,想要大喊一声“小心”,却紧张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他飞快地往前奔去几步,却见那人瞬间就被蝙蝠扑倒在地,不知怎的,竟是一点点挣扎也没有,只是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抓向空中。 萧齐大骇,欲要上前驱赶蝙蝠,却分明看到了那倒地之人从蝠群密布的宽大黑翼下露出的半张脸,那脸上半丝表情也欠奉,看着萧齐的双眼极度漠然寒冷。萧齐的瞳孔一下缩到极处,像是看到什么惊恐至极的事。 “心心!” “心心……” 萧齐大喊出声。 声音炸响在耳边,萧齐从床上猛地弹身坐起。 原来刚才的场景竟是一场诡异的梦。 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即使以萧齐强大的心理素质,也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定格在程恳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 对,就是那个眼神。说出分手时的眼神,流下绝望泪水时的眼神,昨天晚上在KTV上意外相遇时的眼神,以及送她们回校后分别时的眼神…… 萧齐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恍惚间听到骨肉被刺刀贯穿的声音,一时间疼得几乎连呼吸都做不到。 五指不自觉地紧缩,几乎抠进胸口的肉里,身体的疼痛终于让萧齐得以喘匀了气。踉跄地下了床,萧齐没有开灯,摸黑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端在手上,茫然地瘫在沙发里。眼神接近涣散,脑袋里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冷酷绝情的家伙。 良久,幽暗静谧的客厅里传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 当窗外第一缕光线照进客厅的时候,萧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整整一夜,萧齐都没有睡着,恍惚中,他好像去了许多熟悉的地方。阳光、笑容、甜蜜的爱恋,这些温暖美好的东西,他还有机会重新拥有吗? 无意识地移动目光,发现茶几下有一张光碟。萧齐想起来,这是程恳初来他家时看的那张碟片,他记得那一次她哭得很是伤心难过。 萧齐几乎从不看爱情电影,喜欢的要么是周星驰的无厘头,要么就是国内外大片。唯一欣赏的一部爱情电影,也是沾了武侠的光,并有众多大牌明星参演,叫做《东邪西毒》。 但这一刻,萧齐却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要好好看一看这张碟。他迫切地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了解每一个人的心理,体会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感动。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剧情,才会让她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又或者只有这样,他才能再一次贴近那颗已经远离自己的心。 萧齐静静地看着电视里出现的画面:年少的清澈,懵懂的情书,暗地的约会,雨中的奔跑,为了爱情的奋不顾身,为了成全的舍身取义,为了伊人的不负卿恩,为了一条项链置身险地,为了让爱人了无牵挂地放手盲了眼却提前排练无数遍…… 萧齐眼眶蓄满泪水,只轻轻一眨眼,几滴泪就顺着脸颊蜿蜒滴下。 这才是爱吧。 萧齐想起那一刻程恳哽咽的声音,“你会爱我多久?” 萧齐拭去脸上的泪,心里默默回应,“永远。哪怕确定你再也不可能爱上我。” 萧齐奈何不了心中的思念,套了件衣服,抓起钥匙,就往车库奔去。 刚刚发动好车子,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一张憔悴颓废的脸。心里一犹豫,那个冰冷的眼神和电影里成全的美好便纷纷扰扰地再次占据了他的心。 罢了,相见争如不见。 犹豫再三,萧齐终是弃了去见程恳的打算,只在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下输了一句电影里出现的台词:“当阳光照在海面上,我思念你;当朦胧的月光洒在泉水上,我思念你”。 ****** 程恳看到短信时已是中午。昨晚回到宿舍,夏馨雨一直在哭,几个人安慰了好久,她才稍稍平静了些。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程恳又想了半天的心事,真正入睡时天都快亮了。 迷迷糊糊间,被许璐从床上拉起来去上了大课,直到吃过午饭回到宿舍才看到了萧齐的信息。 程恳当然知道这句台词出现在哪里。因为对那部电影的喜爱,她后来又看了两遍。 程恳喜欢电影里面的温暖简静,又爱主人公之间的轰轰烈烈。可同时,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又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恐惧。 她害怕那样炙热的爱情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黄粱,就如同她和那个远走他乡的人那般结局。又害怕这样深沉的爱会在某刻化为最锋利的剑,刺伤深爱彼此的男女。她脑子深深印着萧齐和夏馨雨那狠戾的眼神,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心惊。 前后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让程恳深深感到在对待爱情的这个问题上,她是出了一些错的,但是错在哪里,她却还不明白。她需要时间来想明白这些事。所以即使在看到萧齐的短信后心里掀起了波澜,她依然没有选择回应。 程恳盯着看了半晌,最终按了删除,只是从手机里调出了那首单曲循环了很久的电影主题曲,戴上耳机,整个心随着旋律一起沉沦。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 听不见风中的叹息 谁知道爱是什么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 生活得像周围人一样 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 但愿你被温柔对待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今生无处安放 冥冥中什么已改变 月光如春风拂面……” 程恳沉浸在悲伤的旋律中,那部电影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她想起那一晚,在她泪如雨下的间隙里,萧齐用炙热的吻温暖了她被悲伤弥漫的心。还有自己突兀地问起他,你会爱我多久。 她依然记得他回答她时的眼神和语气。 “直到确定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的那一天。”他说,坚定又执着。 程恳的心微微犯疼。她和他,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程恳,快过来看。”程恳的思绪被许璐突兀的声音打断。 程恳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电脑屏幕,青大BBS上,一则新发帖子已被刷成“火爆”,标题名为“外语系系花甘当小三,KTV惨遭殴打场面火爆”。 许璐点进帖子,程恳一看,赫然便是夏馨雨被甩耳光的照片。 程恳和许璐对视一望,急急去看帖子内容,里面所述内容极尽恶毒,将夏馨雨说成是一个到处勾引大款的婊*子,为了金钱甘当小三,欲要让人*妻离子散,行那龌龊拜金之事。 这,这不单是谣言,更是杀人不见血的刺刀。 夏馨雨这次可真真惹到了恶人。这发帖的人能拍下扇耳光的瞬间,明显就是陈星的老婆事先计划好的,不但要夏馨雨受伤,还想要她身败名裂。 程恳心中一紧,这要是被夏馨雨知道了,以她决绝的个性,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刚念及此,便听到房门被打开了,王钦扶着夏馨雨出现在门口。她无力地靠在王钦身上,眼神呆滞,犹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第七十一章 爱是伤人的温暖 “馨雨?”许璐见夏馨雨明显不在状态,便转头问王钦,“她怎么了?” 王钦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方便说。 在程恳和许璐的帮助下,王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扶着夏馨雨爬上床梯,躺倒在床上。 “哎。”王钦叹了口气。 许璐迫不及待地问,“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真是急死我了。” 三人转到阳台,王钦带好门,低声说道,“辅导员找夏馨雨谈话了。” 程恳和许璐同时皱起眉头,这谣言的传播速度也太快了。 原来,那帖子刚一发出,就被有心人刻意散播开了。短短半天功夫,已经在青大传了个沸沸扬扬。沈培也就理所当然的知道了。她倒算客气,没有难为夏馨雨,只是了解了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过,夏馨雨面对沈培的询问,却始终沉默着。幸好王钦在场,才帮忙说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沈培听完后点点头,示意她们先回去。还说会继续调查,如果此事是污蔑,一定会还夏馨雨清白。 “我们学院可能有人行为不端,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我夏馨雨!” 从头到尾,夏馨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行,我们得找沈老师把这事儿说清楚,让她把帖子给压下去。”许璐虽然平时跟夏馨雨不算亲近,但毕竟有同舍之谊,她又生性好打抱不平,想着绝不能让夏馨雨白白受冤枉。 程恳想了想说,“我也去吧。” 王钦出言劝阻道,“就算你们说破天,我看沈老师那样子也未必会信,毕竟我们都只是局外人。” 许璐看了一眼王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昨晚的情景我们都见到了,明显不是馨雨的错,肯定是那个渣男对她撒了谎。” 最后,三个人决定分头行动。王钦留在宿舍照看夏馨雨,程恳和许璐则去找沈培。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 “是为了馨雨的事吗?”程恳和许璐对望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沈培眉毛拧成结,“据说当时你们也在场。” “昨天是夏馨雨的生日,她约我们一起庆祝,到场的还有陈星和他的两个朋友。只是没想到,这个陈星是有老婆的,还带了人找了过来,上手就打了夏馨雨。但夏馨雨当时就表示不知道陈星已经结婚,还摔了酒瓶跟陈星翻了脸。” “如果说夏馨雨是小三,应该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举动……” “所以我们都觉得应该是陈星骗了她,她也是受害者。” “嗯,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处理的。” 等程恳和许璐从沈培那里出来的时候,就接到了王钦急急忙忙打来的电话。 夏馨雨失踪了。 王钦去上个厕所的工夫,夏馨雨就不见了,打她手机也不接。 程恳立刻拨通夏馨雨的电话,发现对方竟然关机了。 程恳心里怦怦乱跳,“不会出事吧。她这次受了这么大打击,会不会……” 许璐沉吟片刻,“不管怎样,先跟沈老师说一声吧。” 沈培让大家先不要慌,先去夏馨雨经常出没的地方找找,自己则去门卫处查监控。 沈培有点生气,“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众人焦急地寻找了一下午,未果。晚上,夏馨雨却自己回来了。 她刚刚坐下,程恳几人甚至还来不及问问她这一下午都跑去了哪里,警察就走了进来把她给带走了…… 就这样,大二下学期在有关夏馨雨的各种绯闻、流言和揣测中画上了句点。 程恳她们后来才从沈培那里了解到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原来,心高气傲的夏馨雨竟独自一人跑去找陈星报复了。还没等陈星开口,她就将一柄小刀刺进了他的腹部,陈星受了伤被超市的员工送往了医院,而她也犯了故意伤人罪。最终,考虑到伤害较轻,而受害人本身也存在过错,夏馨雨被判处管制三个月,定期向公安局报到;而覃美娇虽然有对夏馨雨造成毁谤的重大嫌疑,却因证据不足未予立案。 虽然学校方面对此事做出了澄清,却也没能阻止夏馨雨申请了退学。 这天,程恳上完课回到宿舍,夏馨雨正蹲在地上整理最后一点东西。 程恳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帮她一起将行李箱拉上。 夏馨雨突然抬起头,盯着程恳问,“你很看不起我吧?” 程恳吓了一跳,“没,没有啊。” 夏馨雨站起身来,背对着程恳望向阳台外,“我知道。你和许璐都很看不上我对爱情的态度。不管是以前的倒贴,还是这一次的识人不清。呵!” “其实,以前是有一点点。”程恳用力抠着掌心,“后来我突然理解你了,甚至有些佩服你,因为我做不到像你那般勇敢。” 夏馨雨回头,眼睛已经蓄了泪,“勇敢吗?”她自嘲地笑笑,“不如说是逞强吧。” 程恳走上前一步,“关于这个,我最近想了很多。在爱情开始之前,因为无法提前预知结果,有的人会选择义无反顾,有的人则望而却步。前者譬如你,后者譬如我。可是,只要有了开始,谁都会无法控制地动了心,用了情。而到那个时候,你能说你受的伤比较多,而我受的伤会少一些么?” 夏馨雨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可是,萧齐明明是那样爱你啊。” “是啊。”程恳抬起头,望了一下天花板,“每个人都这样说,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这样觉得。可是谁又知道,我没有试着努力呢。我和萧齐,就好似站在天平的两端。他的爱太沉重,只要稍稍用力,我就必须拼尽全力。如果有一天,他再加上点砝码,我是会被抛入天堂,还是会随他一起坠入地狱?” “说到底,你就是怕受伤害,所以才不敢放手去爱。”夏馨雨看着程恳,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胆小鬼!” 程恳苦笑一下,“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也许他心里也正是这样想的。没错,我怕受伤,因为太疼。可是,我更怕的是就算我竭尽全力却还是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到那个时候,曾经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他会受伤,会难过,会痛苦。而看着那么痛苦的他,我一定也会痛不欲生吧。” 夏馨雨听到这里,脸上已然换了一副表情,有疑惑,有悲悯,也有说不出口的感同身受。好半天,她才站到程恳面前,拥住她的双肩,“不管怎么样,勇敢一点吧。” 认识快两年了,程恳觉得她俩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心声。 “要爱自己多一点,馨雨。”程恳最后说。 ****** 放假前,程恳为Lillian做了本学期最后一次辅导。 “怎么样,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英语有提高吗?” “当然。最近我照你的建议多看英文网站和视频,虽然说得还不是太好,但别人说的我倒能听懂很大一部分了。”Lillian笑得自得。 程恳微微失神,她喜欢Lillian这个样子,神采飞扬,灿烂美好地如同天使一般。 程恳郑重地说,“我真为你高兴,Lillian。” “你呢?最近怎么样?”Lillian突然问道。 “我?”程恳微愕,浅浅地笑了一下,“老样子啦。” Lillian迟疑着开口道,“我知道这个不该我来问,可是前阵儿你的状态真是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程恳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发生了些事,不过都过去了。” “那就好。”Lillian转开了话题,“对了,我跟书上学了看手相,你介不介意给我看看?” “你还会这个呀?”程恳惊喜地叫道,旋即将右手递给她。 “是左手。” “不是说男左女右吗?” Lillian摇摇头,“专业的说法是右手因为劳作,掌纹会改变很多。相反左手反而会比较,怎么说,原滋原味?” “是这样啊。”程恳恍然大悟。 Lillian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程恳的掌心,带来阵阵酥麻。 嗯,其他都很好。有些小坎坷,却没有大波折。 唯独,Lillian的心微微一颤,为何她的爱情线也同自己一样,生生断掉了一截。 “怎么样?”程恳期待地问。 Lillian抬起头,勉强挤出个笑,“总体不错,只是可能会有些小病小灾。” 程恳缩回手,不介意地笑笑,“我爸常说,人吃五谷杂粮的,哪能没病没灾啊。” 从Lillian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因为是最后一次课,程恳有意多呆了一段时间。临走前还碰到了回家的廖晴,见天色晚了,廖晴执意要留她吃饭。程恳一口回绝掉,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程恳是怎么回事,这几次见到我都怪怪的?”廖晴问妹妹。 Lillian调侃道,“谁叫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别说她,看多了我都觉得紧张。” 廖晴见Lillian近来开朗了不少,觉得很开心,连带对程恳也多了一份感激之情,暗暗想着要不要找个时间专门宴请一下她。 一段距离之后,程恳回头望了望Lillian的家,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干嘛要怕廖晴,是因为他么?明明已经分了手,又何必在意他和她的纠葛呢。 程恳甩开心事,走在阳光北岸里的小河边。她喜欢这条人工河,秀美清澈。微风拂过,卷起河水的气息,连夏日的暑意都散了去。 程恳轻松了不少,独自一人漫步在草地上,不用去烦恼,甚至不必思考,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这就很好。 她抬起头,天还没有黑透,但已是繁星满布,在一望无垠的天际里静静地闪烁。 程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轻闭了下眼,旋即又睁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沿着小河,通过小径,跨过木桥,慢慢地走出了小区大门。 (第三卷完) 第七十二章 Q大那些事 “程恳,这里!” 程恳拖着行李箱刚刚走出闸道,便听到熟悉的喊声。转过头,果然看到张瑶正站在出口处挥着手,兴奋地唤她。 这是程恳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目的地便是每一个华夏人心中的圣地——北京。 来京之前程恳就跟张瑶约好了,所以张瑶放假后仍然留在学校,专门等她过来一起游玩几天。 程恳也很兴奋,虽说半年没见,但一看到张瑶,那种久违的亲近感就自然而然地涌出心头。 两人狠狠地抱在一起,张瑶轻轻叹道,“你又瘦了。” 平常近乎听腻的一句话此时从好友嘴里说出来,程恳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好容易控制住情绪,便听一旁的周臻开口道,“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搭大巴的人就多了。” 程恳跟着他俩一起回Q大,程恳本想在学校附近找个宾馆,张瑶却让她就睡在宿舍里。张瑶说宿舍的姐妹们都已经回老家了,她也提前跟她们打过招呼。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程恳就睡她的床,她去睡舍友的床。 程恳见张瑶安排妥帖,想着一来确实可以节约不少钱,二来也方便她俩聊天,便点头同意了。 Q大校园。 程恳一进校门,便为那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深深震撼。不愧是国内顶级学府,就这气度、涵养绝不是一般的高等院校所能比拟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难怪Q大能培育出那么多杰出的人才,哪怕在世界上都有着赫赫声名。 周臻帮忙拉着行李,把程恳送到张瑶的宿舍楼下。 Q大宿舍跟程恳的想象差距颇大,她原本以为这种百年古校应该都是比较陈旧*的大楼,却没想到宿舍倒蛮新的。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宿舍虽新,但竟然没有单独配套的卫浴,只有公共卫浴。 关于这个,张瑶跟程恳说了很多趣事。大概就是男生宿舍那边的公共澡堂子里连帘子都没有,所以就有了很多关于捡肥皂的传说。 宿舍内部倒跟青大的设计差不多,暖气和空调都有配置,程恳作为南方人只在电视上见过暖气的样子,觉得十分新奇。 张瑶又说,很多寝室都会用暖气来烤袜子,但个别男生因为偷懒,连还没洗的袜子都拿上去烤,于是这个故事就成了一则很有味道的故事…… 程恳坐在一旁听张瑶兴致勃勃地讲着各种轶事,宿舍的、校园的、她跟周臻的。她轻轻地笑了,张瑶果然是个开朗聪慧的女子,即使是在Q大,也依然过得如鱼得水,甚至还进了学生会,当上了组织部副部长。 整整一下午,程恳和张瑶都呆在宿舍里闲聊,直到周臻打来电话让她们一起去吃饭,才出了宿舍门。 Q大的夜景算不上特别美,但不知道是不是跟它的自身背景有关,晚上的校园依然显得那么大气,更有一种别样的静谧。许是放了暑假的缘故,一路行来,只有些许骑着单车路过的同学,除此以外,便是一片肃穆宁静。 这就是自己曾经梦想的大学啊。程恳终于踏上了这片曾经何时梦寐以求的土地,却发现那个承诺要和她一起考进Q大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誓言,真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程恳的心微微一痛,虽然记忆里那人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但每每想到那些美好甜蜜的日子或是似曾相识的场景,程恳还是会忍不住心痛。 也许有人会说,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误认为是最好的。程恳并不这么想,她只是在那场感情中投入了太多,爱得越深伤得也就越疼。是谁说爱上一个人就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力,程恳已经渐渐有所体会。 “你跟萧齐现在怎么样了?”作为程恳最好的闺蜜,张瑶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程恳的人。程恳的事也几乎没有瞒过她。 程恳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瑶看她一脸沮丧,也不好再多提。感情这种东西,太伤人。 张瑶有些惋惜,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为何情路如此坎坷。 ****** 书芳斋是Q大附近有名的饭店。价格不算贵,却小有格调。Q大学子们喜欢约在这里,所以一直以来生意都很火爆。 周臻早早就订了位置。 程恳和张瑶姗姗而来,发现这家店果然生意极好,即便现在放了暑假依旧如是。 落了座,点好餐,三人天南地北地闲聊。大多都是周臻和张瑶在说,程恳在听。 程恳看周臻和张瑶默契十足的样子,觉得二人很是般配,于是少有地敬酒祝福他们早生贵子,惹得张瑶连呼她学坏了,捏起拳头作势要锤她。程恳一边躲,一边掩嘴轻笑。 这时,旁边的包厢里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发现对面半掩着门的包厢里几个男生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那阵仗程恳真是从未见过。 程恳压低嗓子问,“什么情况?” 周臻看了一会儿,“好像是大四学长在吃散伙饭。” 程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瑶打趣道,“难道你以为是首都人民太热情了?” 程恳不好意思的笑笑。 张瑶惊呼一声,“啊,是老大他们。” 周臻重新抬头看过去,“好像还真是岳云飞。” 程恳下意识地问,“那是谁?” 周臻解释说,“Q大学生会主席。张瑶不是进了学生会嘛,他们都管他叫老大。” 张瑶一脸八卦加崇拜的样子,“传说中的风云人物竟也有哭成这样的时候,真想偷偷拍下来啊。” 程恳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吧。” “你是不了解。学生会主席,在我们学校一直有种极其超然的地位,甚至有好事者说当上Q大学生会主席就相当于是全国本科学子的第一人。” 周臻鄙夷地看了张瑶一眼,对程恳说道,“你别听她在那儿瞎咋呼,她是岳云飞的半个脑残粉,当然会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闻了。” 张瑶一脸不服气,言道别人就是厉害云云。程恳这下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两人是在借此打情骂俏呢。 笑闹了一会儿,周臻倒是郑重起来,“不过Q大学生会主席确实很牛B,据我了解,历届主席毕业之后九成九不是成了公司老总,就是从政当了大官——这个位置的含金量很高。” “就说这岳云飞吧,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厉害人物。能力不用说,大三的时候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老爸是高官,老妈据说也是一个国际品牌中华区的总裁。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张瑶接着周臻的话说,“听说他还有个明星女朋友,楚潇潇。有人看到过楚潇潇来找他,还不止一次。我们部长也见过一次,确定是本人无疑。” 程恳知道楚潇潇,之前跟张瑶聊天的时候还有提到过。最近热播的时尚偶像剧,楚潇潇在里面担任女二号。程恳觉得她长的漂亮演技又好,加上角色本身也有几分程恳自己经历的影子,所以便真心有些喜欢。 当然,程恳最开始关注这部剧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热播,而是因为这部剧的男一号是跟萧齐传过绯闻的付俊生。而那个时候她也还没跟萧齐分手。 萧齐。 程恳陡然想到这个名字,心乱了一下。自打分手后,她就刻意不去想起他,而他似乎也真的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 消失了。 程恳突然有了一种难以遏制的焦躁,突兀又沉重。 他最近怎么样?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嗨,想什么呢,打住,程恳,你们已经分手了。 程恳脑中塞满了纷至沓来的各种想法,却忽视了对面张瑶示警的眼神。 随着张瑶的一声“小心”,程恳便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团热气浸湿,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混着酒精味的呕吐物的恶臭。 程恳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抬头看到张瑶一脸嫌恶的表情。天,真的中招了。 “不是吧,学长,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张瑶气得立马从对面窜了过来,“这么大一活人在你眼前,你往哪儿吐不好,非往人家身上招呼?” “不,不好意思。”那人连连赔不是,随行的人也纷纷道歉。程恳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法一直杵在这里,转身对那人说了句没关系,便径自去往洗手间。 张瑶知道程恳此刻肯定很是难受,便也不为己甚,只冷哼了一声,陪着她一起去了。 稍作清理,程恳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便说先回去洗澡吧。张瑶想想也是,让周臻去烤点串儿一会儿拿到宿舍楼下,拉着程恳一起回宿舍了。 刚出店门就看到刚刚吐了程恳一身的人正候在门口,看样子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仍是一脸抱歉的样子,“刚才真是太抱歉了,说再多的对不起都不足表达我的歉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赔偿你这件衣服的损失。” “不用了,我回去洗一下就可以了。”程恳本不爱为难别人,但在洗手间里擦洗了半天,身后却还是有一股味道,便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学长下次注意些吧。” 程恳说完,拖着张瑶离开了,只留下那人呆立在原地,本就晕红的脸色又加深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张瑶显得很欢快,“哈哈,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 “谁?”程恳没好气,只顾快步往回走。 张瑶好笑地说,“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岳云飞。” “啊?”程恳露出一副只在张瑶面前才会有的无辜表情,“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第一人?” 第七十三章 真假罗生门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作为一座历史悠久和文化底蕴丰富的古城,它有着众多的历史名胜古迹和人文景观。 程恳此次来北京,一是听了张瑶的话,过来散散心。二来她也的确对首都的文化和风景心向往之。 长城即是程恳定好的第一站,毕竟“不到长城非好汉”嘛。 第二天,程恳和张瑶起了个大早,与周臻汇合之后一起赶往八达岭。 为节约计,三人打车去了德胜门再换乘去往八达岭的直达旅游车。 一路上,程恳都有点小激动。长城的故事听了很多,可那都是在电视和书上,亲临现场还是头一遭。这是一种奇特的心情。 很快,程恳就与长城相会了。 它是那么沉静壮观,像一条巨龙,蜿蜒在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中。 一旁的路人大呼小叫,有老人更是落下泪来。程恳亦觉得有一道暖流在自己的血液中流窜。 张瑶和周臻已经来过一次,但依然显得很激动。没人能在这凝聚了无数中国劳动人民智慧和结晶的伟大建筑下保持冷静。 程恳的心,震撼了。爬到高处时,也忍不住想学着张瑶的样子对着这片壮丽山河高声呐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渺小得不过是沧海一粟。那些爱啊恨啊的小儿女作态,跟这承载着厚重历史的人类遗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一路行来,就算看到长城的条石上被游人划刻了无数名字,程恳都没有像以往那般恼怒。这些名字注定会随着长城一起刻进一段另类的历史吧。 之后几天,程恳三人又去了天安门、故宫、颐和园等著名景点。一路走下来,程恳感觉自己有了很多感悟,似乎也成长了不少。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我欺。 这天,程恳几人从外面回来,正在宿舍玩游戏。突然她的手机响了,程恳接起来,脸色剧变。 张瑶问,“怎么了?” 程恳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又焦虑的神色,“我哥出事了。” ****** 原来,程实最近跟一个女孩走得很近。 女孩叫穆小蕾,刚从卫校毕业,大半年前分到程实他们医院实习,长得清纯秀丽。 程实跟这穆小蕾因为工作关系时常见面,两人年纪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一来二去,相互生了情愫,就差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而已。 这天,二人下班后约着一起去吃火锅。谁成想,竟在餐馆里遇到了穆小蕾的前男友。 这位仁兄叫张冰,仗着家境殷实一直游手好闲,二十六七岁了却还没个正经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穆小蕾,惊为天人,于是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穆小蕾年少单纯,为张冰的诚意所感,答应了与他交往。后来却发现他整日贪玩,不求上进,便跟他提了分手。 张冰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倒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这次跟几个朋友出来吃饭,却看到穆小蕾几个月不见似乎就有了新欢,跟同桌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加之他多喝了几杯,身边几人又一通挑唆,那火气就腾地上来了。 张冰端了杯啤酒,慢慢踱步到穆小蕾面前。 “蕾蕾也来吃火锅啊?” 穆小蕾这才发现原来张冰也在这里,但想到张冰平常人品不坏,也就没有多在意,只是看了一眼对面的程实,点点头说,“是啊,你也在啊。” 张冰蔑了一眼程实,“这位?新欢?” 程实搞不清楚张冰和穆小蕾的关系,但张冰语气里的嘲讽和戏谑却还是让他心生不悦,便问穆小蕾,“这位老兄谁啊?” 穆小蕾正考虑着措辞,话头就被张冰接了过去,“连我都不知道?”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程实鼻子底下,“闻闻,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在蕾蕾身上也闻到过。” 程实一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哪儿受得了这种侮辱,当即站起身猛地推了张冰一把。张冰本就处于半晕状态,受了程实这一推,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下张冰的朋友们不干了。这帮人本就是那没事都会惹点事的主,这回遇到对方先动手,自觉占了理,更是不怕将事情闹大,仗着人多势众一时间纷纷跑过来跟程实干架。 程实虽然身强力壮人高马大,却架不住对方人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趴在地,头破血流。 穆小蕾见状大骇,只顾哭着求他们住手,一时间竟忘了拿出手机报警。 直到火锅店老板跑上前来,说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一帮人见程实晕厥过去,这才住了手。 程实被送进医院,经诊断脑部有少量淤血,身体多处挫伤,断了两根肋骨,其中一根更是粉碎性骨折,需要做手术。 做手术得有家属签字,穆小蕾止住了哭,拿起程实的手机给他的亲人打电话。 程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穆小蕾的电话。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什么诈骗团伙,好半天才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只好让穆小蕾打给自己的父亲。 穆小蕾此时却犯了难。她跟程实的感情刚有了些进展,如果让程父知道他儿子因为自己打架住了院,心里总觉得有点怵。正犹豫间,一通电话进来了。 ****** 萧齐最近很忙。搞设计的一年到头就难有空闲,而他又刻意让自己变得忙碌,害怕一旦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人。 今天好不容易当前阶段工作告一段落,就想着找人聚聚。翻了翻手机,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打给程恳。然而终是叹了口气,拨了另一个号码。 穆小蕾接起电话,知道对方是程实经常提起的好友萧齐,就忍不住向他求助了。 萧齐听完大吃一惊。他想了想,让穆小蕾先别给程实父亲电话以免他担心,自己则径直赶往了医院。 医院方面见有人签了同意书,程实本身又是自己人,也就没在萧齐这“弟弟”身份上太过纠结,很快就安排了手术。 处理完这些,萧齐才得空向穆小蕾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萧齐听到程实竟被一帮人围殴,不禁蹙起眉头,“报警了吗?” 穆小蕾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给吓忘了。” 萧齐眉头拧成一团,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却见两个民警已经到门口了。 萧齐奇怪地看一眼穆小蕾,收起了手机。 民警来到他俩面前,一脸严肃地说,“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玉龙火锅店对他们的朋友进行殴打,造成脑部震荡以致昏迷,现在依法对此进行调查。” 萧齐上前一步,“是的,警官。你看,我朋友还在床上昏迷着呢。” 两个民警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程实,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这个也昏迷了?” “什么意思?” 民警说,“隔壁有人报案,说这个病房的人在火锅店把他们的朋友给打晕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呢。” “隔壁?”萧齐和穆小蕾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穆小蕾却似乎想到什么,跑向隔壁房间一看,目眦尽裂,“张冰!你还要不要脸了?” 萧齐跟过去,就看到一个人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旁边围了一群散发着酒气的青年。 穆小蕾指着那群人,“警官,他们就是打伤程实的罪魁祸首。” 旋又奔向那个病床,准备去拖上面躺着的人,“张冰,你别给我装了。你要是真昏迷,我跟你姓。” 穆小蕾的手还没伸过去,就被那帮人拦了下来,“穆小蕾,你跟个野男人要想再伤害张冰,我们可不答应。” 事情很明显了。原来这帮人见把程实打重了,害怕承担责任,便来个恶人先告状,抢先报了警,让张冰装作受伤昏迷,他们为了防卫才动的手。这样一来,被打的程实反而要承担主要责任,而参与围殴的纨绔们却只需担一点小责。 “无耻!”穆小蕾咬牙道。 两位警察见此也基本明白了,相视一眼,却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还是那个年长的发了话,“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那就等伤情报告出来再看谁在撒谎吧。这段时间小李就去玉龙火锅找找目击证人。” 穆小蕾几乎快要急哭,“警官,他们分明就是在撒谎,想要恶人先告状。这是我们的伤情报告,已经出来了。” 年长的警察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信了几分,毕竟这伤势在法律上至少应该算做轻伤了。 对面一个年轻人看了警察神色,淡淡地道,“警官,你可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啊,我们的鉴定报告马上也快出来了,你看完再做决定吧。” 萧齐见那青年说的自信,心下嘀咕,却听穆小蕾喝道,“那我们就等着你们的鉴定报告,看看谁在撒谎。” 没过一会儿,对方的鉴定报告也送到了。 警察接过一看,“受外力击打,中度脑震荡。” “不可能。”穆小蕾叫出声来,抢过警察手里的伤情鉴定,定睛看去,上面赫然写着警察刚刚念出的那句话。 萧齐见穆小蕾的神色不像作伪,瞟了一眼对面的几个青年,那脸上分明都挂着嘲弄的笑。 第七十四章 爱不得忘不掉 警察问过口供,见两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只得留了双方的联系方式,先行前往火锅店调查取证。 穆小蕾很恼火,恨恨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张冰,咬着牙说,“张冰,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同意跟你这种人交往,简直是我的毕生耻辱。” 张冰闻言,瞬间红了脸,见警察已经离开,再也装不下去,索性坐起身来。 他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想稍微教训下他,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穆小蕾瞪着他,“稍微教训他?他怎么着你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张冰小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吗?” 穆小蕾更是来气,“当初说了好聚好散,你这样做像个男人吗?还有,你为什么要作假口供?” 张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我朋友为我担了风险,我总不能让他们出事吧。” “那程实呢,他被你们打得那么惨,还要受冤枉,有你这样昧着良心的吗?” 张冰想了想,说,“这样吧,他所有医药费都由我来承担,我们双方互不追究责任了。你看怎样?” “什么叫互不追究责任?我们从头到尾打过你一下吗?” 之前发话的那个年轻人插嘴道,“张冰心好,这样已经很公道了。要是惹毛我们,别说医药费,不叫那谁去蹲几天局子就算你们厉害。” “你们打人还有理了?” 年轻人一脸不屑,“先动手的可不是我们。”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萧齐突然开了口,“张冰是吧?听你这意思,刚刚那张鉴定是假的啰?” 那年轻人再次插话,态度十分嚣张,“是假的又怎么样,医院开的,假的也是真的。” 穆小蕾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 旁边另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得意一笑,“不怕告诉你,我三叔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开个鉴定证明算得了什么。”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哈哈,犯法?有证据才叫犯法,没证据我们就都是奉公守法。” “是吗?”萧齐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双方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从萧齐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你tm敢录音?”一帮纨绔又惊又怒,那黄毛说着就要扑上来。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录音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不仅他们会受罚,连带帮他的三叔也会受到很大牵连。 萧齐后退几步,站在过道上,“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们该不会也想围殴我吧?” 那个为首的年轻人醒转得倒快,“这次兄弟们认栽,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第一、你们得向警察承认张冰的伤并非程实所为,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第二、你们是伤人凶手;第三、医药费照赔;第四、你们几个当面向程实道歉。” “这跟你直接上交录音有什么区别?” “至少不会把你们那位副院长牵扯进来,不是吗?而且,作伪证可是要承担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何况你们本来就是伤人凶手,拨乱反正还不应该?” 萧齐不想把那位副院长牵扯进来,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一来想让对面的人低头总要给点甜头,二来就凭一张鉴定证明和两句录音是很难把这种位置上的人拉下马的。毕竟程实还要在这里上班,一个副院长背后有多少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不给程实以后的工作平添麻烦,萧齐只能做些妥协。 “那录音呢?” 听到那年轻人这样问,萧齐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我们接受了你们的道歉和处罚,定了案,有没有录音又有什么关系?” 内心却有句台词没有明说:要是程实不接受道歉会怎样。萧齐把最后的决定权留给了程实,毕竟他才是受害者。 几个年轻人没有听出这层意思,纷纷表示等案件定了性,一定要删掉录音才肯罢休。 警察很快回来了。有了双方的共同配合,案子很快就盖棺定论了。 参与围殴的众人承担全部责任,赔偿医药费,并对受害人赔礼道歉,至于要不要进行行政处罚,则取决于受害人的态度,等程实手术结束再行决定。 在等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穆小蕾偷偷问萧齐,“萧齐哥,你啥时候录的音啊?我在你边上都没发现你。” 原来从一开始萧齐就觉得那帮人神色不对。趁着送警察出门的间隙,他调开了手机录音,等到穆小蕾跟他们理论的时候,他再突然插话问出关键点,对方得意忘形,自然而然就露出了马脚。 程实的骨折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头部的淤血仍需进一步观察,这让萧齐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值得庆幸的是,程实很快清醒了过来,状态还不错,各方面也没什么异常。 程实见萧齐面露忧色,安慰他道,“CT我刚看了,不严重。一般这种情况淤血都会自己吸收的,你放心吧。” “真的假的?”萧齐不太懂,以为脑内出了血都算比较严重。听程实说来倒跟医生说的一样,也就放松了不少。 “当然是真的。要不我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在这儿跟你聊天?非找那帮臭小子算账不可。” 萧齐听出程实也是不想闹大的意思。他跟穆小蕾一起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跟程实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就按你说的办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横生枝节。起诉就算了,没什么必要。那帮人即使关上几天又能怎样。让他们猖狂去吧,到时候自会碰到可以收拾他们的人。” 萧齐诧异地看了程实一眼,他没想到程实竟然连这都不追究了。 程实看萧齐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不是我怂了,而是真的没什么必要,跟些无事生非的混混置气,毫无意义。” 穆小蕾收了泪,见程实不再追究,心下十分难受,“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程实拉过穆小蕾的手,柔声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别自责了,啊。” 萧齐见状,觉得自己杵在边上十分多余,于是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萧齐出来时,民警和那帮人早就离开了,只有张冰仍坐在门口。萧齐暗想,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又一想,他可能是做戏做全套,暂时没办法出院,不禁觉得格外好笑。 张冰见到萧齐,站起身问,“怎么样?他没事吧?” 萧齐也看出来了,张冰焦急的神色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人虽然人品不咋滴,但多少还是有点羞耻心,不算完全不可救药,也就没有太过拿捏,“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平常我们也就小打小闹,搞成这样真不是大家的本意。只是事情发展得太快,我们以为惹出了什么大事,当时又挺害怕,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们不要再怪小云他们了。” 萧齐见张冰态度诚恳,不管是不是做戏,既然程实不愿意深究,也就没了太过气愤的理由,只是对这个明显还大自己几岁的男孩说,“算了,这事程实已经说了不过多追究了,你以后也好自为之吧。” “什么,他竟然不追究了?”张冰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萧齐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张冰推开门,看见程实和穆小蕾正拥抱在一起,这一次却没了报复的念头,反而想着自己要是穆小蕾,可能也会选择程实这样敢做敢当、以德报怨的男人吧。 程实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决定竟然给对手上了生动的一课,更没想到这个决定还让萧齐免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原来那几个混混出了医院,越想越不服气,到后来对程实这边倒没什么不爽,却恨上了使阴招的萧齐,找了人准备等他一出医院就把他修理一顿。正在这时却接到张冰的电话,说对方不再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几个人相视愕然,心中的怒火也瞬间熄灭了。 萧齐来到走廊,望着医院前面的广场上络绎不绝的人流,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先前听穆小蕾无意中提到程恳去了北京,来不及赶回来。萧齐觉得现在倒是个好机会,至少他们有程实这个话题可以聊。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萧齐哥,你在医院吧?”程恳的语气有点急,“我哥怎么样了?” 之前穆小蕾发短信跟她说最后是萧齐赶过来签了手术同意书,所以她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萧齐努力放平自己的语气,“你哥已经醒了,各方面都挺好的。手术很顺利,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程恳顿了一下,“我哥呢?在旁边吗?” 萧齐轻笑道,“你哥啊,正甜蜜呢。我被赶到过道了,一会儿让他打给你吧。” “哦……” 接到穆小蕾的电话之后,程恳心里就有了各种揣测。现在听萧齐这么一说,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暗自高兴,程实这颗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难怪过年那会儿他会故意卖关子。 萧齐见程恳半天没有声音,试探地叫道,“心心?” 程恳之前因为忧心程实,一颗心紧揪着。这会儿突然松懈下来,才猛地想起她和萧齐目前的处境。现在他又这般唤她,心里乱了几分,慌忙答道,“萧齐哥,谢谢你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萧齐心中一顿,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已经响起嘟嘟的挂断声。 萧齐在走道里僵立了半天,转身走向病房,准备跟程实打声招呼,让他好好休息。开门看到程实正跟穆小蕾玩些情到深处的游戏,哪里还好意思打扰,只得又默默退了出去。 看来只能给他留个短信了。 萧齐掏出手机,发现收件箱里有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来自谭静:“究竟是为何,想爱爱不了,想忘忘不掉?” 萧齐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竟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第七十五章 相见亦惘然 程恳挂了电话,心中久久无法平静,握着手机老半天没有动作。半晌,她叹口气,这才再次拨通了程实的电话。 “哥,我改签了机票,明天就能回来了。” “心心啊,你难得出去玩一趟,就多待两天吧,哥这边有人照顾着呢。” 经此一事,程实发现自己跟穆小蕾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些,真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程恳听程实声音洪亮,心情畅快,知道他应该没什么大碍。所谓患难见真情,这当口,他俩的感情应该更进了一步吧。 她放下心来,忍不住戏谑道,“瞧你那德行,有人照顾就不得了啦?不需要老妹了是吧?” 程实赶紧辩驳,“我哪是那个意思。瞧瞧你,这么大人了,还是一言不合就翻脸。” “算了,算了,我才懒得跟你计较。电话给我嫂子,我跟她聊。” “嫂子?”程实先是一愣,接着呵呵呵地乐起来。敢情这俩人已经趁着他不省人事的时间勾兑到了一起。 他把手机往穆小蕾手里一撂,故作姿态道,“你小姑子找你!” 穆小蕾给了程实一个卫生眼,笑眯眯地接起了电话。 ******* 是爱而不得更伤人,还是得而复失更可悲? 萧齐离开医院,开车穿梭在华灯初上的城市里,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在重重迷雾中失去了方向。他渴望着心中的那个人能够冲破阻碍,带他走出迷障,却一次次求而不得,舍而不能,从失望到渐渐绝望。 最终,萧齐回了家,却不是那个他临时租住的房子。 此时,萧致远夫妇早已睡下,听到有人开门,还以为进了贼。萧齐在这个点儿回来还是头一遭。 萧致远见儿子状态很不好,便使眼色让妻子去跟他套话。 “小齐,吃饭了吗?怎么这个点儿才回来?” 萧齐进屋后发现吵醒了父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搓了搓脸,答道,“程实住院了,我过来是想让您帮忙熬点汤,我明天给他送去。” 齐芳一听,当即叫了起来,“程实一向结结实实的,怎么就住院了?” 萧齐见母亲着急,有些后悔提起这一茬,却不得不照实回复,“被人给打了,肋骨断了两根。不过问题不大,医生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齐芳皱起了眉,“到底怎么回事?程实那老实孩子,还会打架?” “一些误会,已经说清楚了,您就别担心了。” 齐芳见儿子不愿多说,也未勉强,点点头道,“好,明天我早点起来去买只鸡炖上。那啥,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我知道。”萧齐转身往房间走,“妈,晚安。” 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停下脚步,“对了,这事儿你们就别跟程叔叨叨了,免得他平白担心。这也是程实的意思。” “你妈又不是大嘴巴,知道分寸。”齐芳嗔骂一句,末了,又小声嘀咕道,“是得好好照看下程实,上次全靠你程叔帮忙,你的公司才逃过一劫呢。” 萧齐闻言,耳边炸响一个惊雷。他立刻转过身,切切问道,“您刚说,上次是程叔帮的忙?” 齐芳本是背着萧齐父子给程建国打的电话,此时无意中说漏嘴,也不好再遮掩,便向儿子坦诚了实情,“是啊,上次我见你着急忙活的,实在没辙,就偷偷找了你程叔。他人倒爽快,二话没说就托人帮了忙,还叫我不要跟你提起。不过现在你都知道了,那就抽个时间上门好好感谢一下他吧。” 对于这件事,萧齐一直心有疑惑。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帮了他大忙的竟然是程恳的父亲,而且还是在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情况下。 那么程恳呢,她在这当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如果这其中也有她的暗里相助,那是不是就表示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 萧齐又惊喜又忐忑,一颗心忽明忽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程恳的航班临近中午,却不得不吃过早饭就出发,Q大离首都机场可不算近。因为改签手续费不低,程恳强烈反对张瑶跟她一起换航班,让她跟周臻按原计划回青市。 周臻上午正好有点事,张瑶一个人送她去机场。两人拖着行李在路边等了半天,竟没有一辆车过来。许是因为学校放假人少连出租车也不愿过来了。 “要不我们乘地铁过去吧?”程恳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再这样等下去估计就要晚点了。 张瑶也很着急,不停地四下张望,“再等五分钟,打不到车就去坐地铁。”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现代“嘎吱”一声停到了两人面前。 车上的人摇下玻璃,冲着她俩喊,“学妹,这是要回老家吗?” 程恳往车里望了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一旁的张瑶倒是叫了起来,“岳云飞学长?” 岳云飞热心道,“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上来吧,我送你们一程。” “不了……”程恳摇摇头,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岳云飞又说,“那天的事我还没有正式道歉,就让我略尽绵力,将功折罪吧。” “嗯,就这么决定了。”张瑶见程恳还在犹豫,一把打开车门,把她往后排座上推,“学长,麻烦你再开下后备箱。” 等张瑶坐进来,岳云飞重新启动了车子,回头望着程恳问,“机场还是火车站?” 程恳不大习惯和陌生人对视,脸微微红了,低下头轻轻答道,“机场。” 张瑶不满地说,“学长,你怎么就只问我们家程恳,不问我啊?” 岳云飞淡淡一笑,“我看你也像是送人的,当然是问她比较合适。” 张瑶点点头,“不错啊,目光如炬。” 到机场的路并不近,好在张瑶最是擅长与人相处,一路上和这位传说中的师兄说说笑笑,倒也省去了程恳的许多尴尬。 岳云飞说起那晚,实为其人生中最难堪最不愿回首的瞬间,简直有损他常年英明神武的形象,还夸张地让两位学妹一定保密,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肯定会伤了万千粉丝的心。 张瑶则连连懊悔,说,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她一定会拍下来,让他拿钱来赎。 程恳靠着车窗欣赏沿途风光,静静地听着二人瞎聊,到了有趣之处,也会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没注意到后视镜中一双明眸总会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 ******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带给你欢乐,有的人会带给你痛苦,更多的人却只会跟你擦肩而过,两不相识。而无论是温暖的还是悲伤的,都会留下一段记忆,或化为甘露,或化为伤口。 对于程实来说,张冰就是一道伤口,但这道伤口有一天却希望化为甘露,这就让人觉得很诡异了。 程恳到医院的时候,并不见电话里的明媚女子,只有一个大男人在程实病床边忙前忙后。一会儿给他递水,一会儿给他削苹果,还低声问他要不要看报纸杂志。 程恳着实吓了一跳。她睁着个大眼睛,指了指跟前的陌生男人,无声地问程实,“这是怎么回事?” 程实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心心,你来啦。” 张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粉蓝色的娃娃衫,白色七分裤。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明丽动人的眸子,清澈见底,如同两泓秋水一般。张冰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狂跳,一时间慌乱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你,你好。”他连声音都发着抖,“我是张冰。” 程恳点点头,“你好。” 还未等程恳自报家门,程实好死不死地插进了一句,“妹子,别理他。这人就是打伤你哥的罪魁祸首。” “啊?”程恳诧异地望着张冰,眼睛瞪得更圆了。 张冰听到程实的话,血管里的液体汩汩地冲向头顶,而程恳眼中复杂的神色更是让他羞愧难当。 “那个,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他摊了摊手,无力地辩解道。 程恳也没再管张冰,径直走向程实,坐到他旁边柔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疼,直言自己在电话里真是吓了一大跳。 张冰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程家兄妹俩亲热地聊着天。半晌,见没人搭理他,才挪动如有千金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穆小蕾下了班直接过来了。在这之前,程实已经老老实实地向程恳交代了他俩的整个爱情发展过程。日久生情,患难见真知,程恳看着亲哥一脸幸福的模样,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所以,当穆小蕾真真切切地出现眼前时,一向不擅与陌生人交往的程恳破天荒地走上前,拉起了她的手,亲热地唤了她一声“嫂子”。 穆小蕾脸红了,揽过程恳的肩膀,冲程实叫道,“哎呀,你怎么从没说过咱这妹子长得这么好看啊。” 程恳娇嗔道,“嫂子你才好看呢。” 今天,萧齐早早下了班,先回了趟家,拧着母亲煲好的鸡汤就往医院赶。一进病房就看见程恳和穆小蕾坐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嘀嘀咕咕说着话,程实躺在床上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俩。 又是大半个月没见,她依然清瘦。游历归来,她似乎成熟了许多,自有一种不同于往日的风情。 还是穆小蕾最先发现萧齐,一下子站了起来,热情地说,“萧齐哥来啦!” 程恳抬起头,与萧齐视线相触,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你来啦。”脸上挂着淡笑,语气云淡风轻。 萧齐想起住在电力大院里的那段漫长时光,他千百回地上她家,她或忙碌或清闲,不经意地看到突然出现的他,轻轻地笑一笑,随意地说上一句,你来啦。 所以,她这是准备将之前发生的一切统统抹去,然后重新归位到曾经的关系吗? 萧齐像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咙,想倾诉想质问,想呼喊想辩驳,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只得用力攫住手上的保温桶,勉强扯起了嘴角。 第七十六章 爱是蚀骨刀 萧齐放了东西,转身问程实感觉怎么样。 程实洒然一笑,“小case啦,就我这身板儿,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程恳嗔了他一眼,“医生可说要恢复好至少还得再住一周。” “我自己就是医生,还能不知道?像我这种情况,后面基本就靠自己休养,在家和在医院区别不大。” 穆小蕾轻轻敲敲他的头,“瞧把你能的,现在你是病患,得遵医嘱。” 程实见穆小蕾发了话,讪讪地抓了抓头发,闭了嘴。 几个人闲扯了一会儿,萧齐见程实打起了呵欠,知道他刚做了手术,人容易乏,也就起身告辞了。 程实借机让程恳也回去休息,她一路赶回来很是疲惫。 程恳本想再待会儿,穆小蕾帮腔说为方便照应程实,自己专门跟同事换了夜班。程恳无法,只好从命。 “我送你吧。”萧齐当然不愿错过跟程恳独处的机会。 程恳矢口拒绝道,“不用了,萧齐哥。你明天还要上班,又不顺路。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 萧齐见程恳语气坚决,还透着刻意的疏离,心脏骤然一缩,无措地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坚持的话来。 一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张冰上前接过了穆小蕾手中拧着的程恳的行李,“我来帮你拿吧”,没等程恳反对,就径直往外走了。 穆小蕾古怪地看着离去的三人,转身回了病房。 “萧齐哥跟心心什么关系?”这大半天下来,穆小蕾也跟着程实他们一起叫程恳心心了。 “怎么了?”程实听穆小蕾问得怪异,“心心从小就喜欢跟在萧齐屁股后面转,有时候跟他比跟我还亲。” “哦。”穆小蕾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萧齐开着车,跟在程恳搭乘的出租后面。夜色笼罩下的城市依然喧嚣,川流的车辆,闪烁的霓虹。就算不能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只这样悄悄跟着她,默默守护着她,他的心也满得快要溢出来。 然而,一个晃神,萧齐停在了红绿灯下,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眼中泛起涟漪,心里的绝望在扩大。为何明明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一转眼就隔了无法回旋的距离。 萧齐发了狠,用力踩在油门上,银色雪铁龙风驰电掣般地穿过一条条或宽阔或蜿蜒的街道。风声在耳畔呼啸,仿佛上天的嘲弄,纵使你再快又如何,留不住的依然留不住。 萧齐“咚”的一脚停了车,轮胎在静谧的住宅区外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发泄般地拍打了几下方向盘,将头无力地埋在上面。 没多久,有车在离他不远处熄了火。萧齐茫然地抬起头,无意识地瞟了一眼,有道纤细的身影从车里钻出来,拖着个行李箱慢慢地朝小区门口走。 萧齐心中一暖,当即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心心!”他站在两三米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程恳脚下只略微顿了顿,又重新跟上了之前的节奏。相较于上次在校园中的擦肩而过,这一次,她镇定了许多,往前走,不要回头。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叫嚣,快回去吧,不要再出现了。 萧齐站在原地,看着心坎上的人越走越远,昏黄的灯光将她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好似在进行着一场最决绝的道别。 萧齐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心口的疼。就这样放任她走吗?让一切回到从前,尘归尘,土归土吗?不,绝不。 萧齐这样想着,身体已经飞奔上前,右手一把抓住程恳的手臂,将她猛地拽到自己身前。灼热的手掌触到她微凉的皮肤,萧齐立刻就感觉到程恳整个人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她在怕自己?萧齐一颗心狠狠地坠落,几乎要摔个四分五裂。 程恳压根儿没料到萧齐会追上来纠缠不清,因为突然出现的力道,她的身体歪了歪,差点被他顺势勾进怀里。 “你!”程恳好不容易站稳,却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能拿眼睛瞪他。 “心心。”萧齐强忍住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近乎哀求道,“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程恳怔怔地望着萧齐。半晌,点点头。 两个人在小区外的石椅上坐下来。自分手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萧齐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隔了老半天,他才按捺住情绪,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程恳淡淡地摇摇头。 “那你是原谅我了吗?”萧齐激动起来。 程恳侧过脸,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不见波澜,“萧齐哥,我没有怪过你。” 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都让萧齐莫名的心惊,他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也许会是致命的。萧齐想要就此打住,理智却不允许,“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不听我的解释?我和谭静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恳低下头,拿指甲轻轻划着掌心,“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并非因为旁人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萧齐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是我们自己。” 萧齐望着程恳毛绒绒的头顶,一颗心忽明忽暗。 虽然此刻未必是个好时机,但程恳知道有些事终归需要讲清楚,否则,再拖下去,只会让局面更加难看。 她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发现吗?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拼命追。你对我的好,我当然知道,也很感激。所以,我真的努力过用心过。可是到头来,似乎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回应你这份好,无法给予你想要的结果。 哥哥,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像一团热情的火焰,而我却是一潭冷水。强行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萧齐没想到自己的爱对程恳来说竟是这样一种压力和困扰,“心心,如果你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我也可以慢下来,我可以等,直到你准备好。” 程恳摇摇头,“不是快慢的问题,而是……萧齐哥,从一开始,你总是在付出。而我呢,就是个只会索取的寄生虫。以前是我不懂,或者是自私地假装不懂。可是现在不行了,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永远也做不到像你那般付出。如果这样还不放手,那我就太无耻了,而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不,”萧齐一下子站了起来,“如果你就这样放手,才是对我最大的不公!” 程恳看着萧齐眼中的哀伤,心里一痛,可这反而让她坚定了分手的决心,她不希望有一天带给他更深的伤害。 程恳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可是你知道吗?这样的爱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负担了!” 萧齐定定地望着程恳,不相信她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这甚至还不如她是因为看到他跟谭静之间的瓜葛才要分手的,至少那样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萧齐捂着胸口,好半天才顺过一口气,艰难地问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爱我,对吗?” 程恳撇过头望向别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阻止它们坠落下来。就到这里吧,她给不了他的,自会有更好的人可以给他。 程恳咬了咬牙,默然点了下头。 程恳无声的动作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击在萧齐心上。 “不!我不信!”萧齐强忍着心中的剧痛,箍紧程恳的肩膀,“好,要我相信也可以。你发誓,你拿我发誓,如果你心里有半点我的影子,那我出门就叫车给撞死。”声音凄厉,几乎带了哭腔。 程恳望着眼前面目狰狞的萧齐,忍了很久的泪终于“刷刷”地掉落下来,泣不成声,“你为何,为何……总要这样……逼我呢?” “逼你?”萧齐一瞬间松了手,嘴里重复着程恳的话。也对,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强逼她。逼着她和他在一起,逼着她喜欢他,甚至还在那样的境况下要了她。 一瞬间,萧齐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里除了痛,还有绝了堤的悲伤,排山倒海,铺天盖地。深爱的人不爱自己,还有比这更让人万劫不复的吗? 萧齐惨然一笑,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朝车里走去。 ****** 快十一点了,一向守时的萧齐竟然还没来上班。林智觉得奇怪,便叫丁妍妍打电话问问情况。 电话打了几次终于接通了。 “喂,你好。” 低沉嘶哑的声音吓了丁妍妍一大跳。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现在在哪儿?家里?没事儿?真没事儿?” 丁妍妍挂了电话,对林智说道,“看样子老大病得不轻啊,说话有气无力的。他一个人在家,要不然你去过去看看?” 林智点点头。 林智见到萧齐险些不敢认。平时里的翩翩君子,今日头发乱七八糟,配着浅浅的青色胡渣和重重的黑眼圈,看起来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感冒严重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萧齐笑笑,“你啥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没事,就一点小感冒,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林智不疑有他,“嗯,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公司还要靠你掌舵啊。” “知——道——” “那好吧。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下午跟绿环的会我和建华去就行了。”林智陪着坐了一会儿,看萧齐也不像有什么大碍,公司又忙,也就很快离开了。 林智走后,萧齐把自己扔回床上,接着胡思乱想。 一会儿像坐着一艘小船在海上颠簸,一会儿又像腾空而起的仙人飘在了云端,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铃再次响起…… 第七十七章 相思泪成灰 就在萧齐觉得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飘飘忽忽,好不自在的时候,持续响起的门铃声将他从半梦半醒之间唤醒。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萧齐感觉自己的头格外沉重,皱起眉头用力甩了甩,往前踉跄了几步,心下诧异怎么眼睛这么难睁开。他半眯着眼,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摸到了熟悉的大门把手。 “呃,是你?你怎么来了?”不待来人说话,萧齐就掉头往房间里走。他觉得身体有些乏力,脚都不想沾地,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躺回自己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甚至都忘记要招呼一下客人。 来人一身OL工装,略施粉黛,丹唇紧抿,清冷雅致又不失精明干练,竟是除了工作以外很少得见的廖晴。 原来下午的“绿环”项目会议上,廖晴见萧齐未曾出席,便向林智打听,这才知道萧齐生了病在家休息。她当即向林智要了萧齐的地址,表示朋友一场,还是过来探望一下为好。 “Michael,你怎么样了?”廖晴见萧齐精神枯萎,脚步虚浮,赶紧追上前去搀住他。 刚刚接触到萧齐手臂的皮肤,廖晴就不由得叫了起来,“好烫,你发烧了!” 萧齐挣脱廖晴的手,嘴里说着“我没事”,加快脚步,扑倒在床上。 “啊,真舒服。”萧齐心里想着,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沉重的眼睑却让他来不及过多思考,转瞬就昏睡了过去。 廖晴被晾在一边,又好气又好笑。这要进来的是个贼,非把他偷得裤子都没了不可。 她甩开脑子里的古怪想法,上前查看。 温热的手背轻轻贴在萧齐的额头,廖晴心道,不好,这烧得可不低啊。 廖晴拿出手机就要拨打急救电话,可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不舍这难得的独处时间。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盒,廖晴自我安慰道,他都已经吃了药,那就先物理降温看看再说吧,而且一开始就去医院实在是没有必要。 心里这么一想,就更是觉得理所应当,这样的处理方式最科学合理不过。廖晴放下手包,在洗手间里找到了水盆和毛巾,呵,他还跟那时一样,喜欢用黑灰色的东西。 廖晴看着萧齐棱角分明的脸,因为高烧透着些晕红。眉头蹙起,睫毛轻轻颤动着,显得很是难受。廖晴将毛巾拧了个半干,轻轻搭在萧齐额头上。萧齐受到凉意的刺激,紧皱的眉头竟舒展开一些。这让母性泛滥的廖晴,心都融化了。 萧齐安静地躺在自己旁边,这种只有在梦里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让一向冷清的廖晴也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容。这笑容绝少人见过,竟是那般美丽动人。 廖晴撑起左手托着腮,半倚着身子侧头专注地看着萧齐,一时间觉得无比放松,要是时间能停在这刻就好了。 …… “啊!”廖晴惊呼一声,竟然快到晚上7点了。若不是姿势有点不舒服导致她中途惊醒,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 伸手探了探萧齐的额头,发现热度不但没有退下去,反而烧得更厉害了,整张脸透着明显不健康的火红。 该死,廖晴暗骂自己一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睡着了。来不及多想,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拨打了120。 ****** 程恳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坐在程实的病床边发呆。 昨晚对萧齐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她心里也很难受,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每每想到萧齐那痛不欲生的惨然笑容,她就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程实见程恳神思恍惚,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程恳只是回答说是昨晚睡得不好。 程实以为程恳因为担心自己而睡不着觉,心里更是愧疚,想着法儿地逗她开心。程恳偶尔笑笑,却仍然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这时,张冰又来了。 “心心,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一起吧?”张冰睁大眼,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心心,我们又不熟。”程恳很恼火。 整整一天,这张冰就像只苍蝇一样围在她身边转个不停。刚赶走一会儿,没多会儿又飞回来继续在她耳边嗡嗡地叫唤。 张冰涎着脸说,“没关系,多接触下就熟了。” 程实本就对张冰没什么好感,见他在边上一直骚扰程恳,心中的恼怒已经逐渐堆积起来,“我说张冰,虽然打伤我这事我们已经不追究了,可你也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吧。病房是给病人休息的地方,你老是过来凑什么热闹。再说了,心心岂是你叫的,你跟我们有半点关系么?” “那心心叫什么名字,你们又不告诉我,我当然只能跟着这么喊了。何况都这个点儿了,心心也该饿了,我请她吃顿饭又怎么了?” 张冰一脸大义凛然,竟让程实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总不能就这么告诉程恳的名字吧,那不是反而遂了他的愿。 “泼皮无赖!”程实恨恨吐出一个词,抓起旁边一早削好的苹果,一口咬下去。随着这两天跟张冰的接触,程实觉得抛开穆小蕾前男友的身份不说,这个张冰本质上倒不是多坏的人。本来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但他竟然缠上了程恳,这就让程实委实不爽了。可限于口拙,又找不到特别好的理由让他别往自己的病房跑,程实只能用力啃着苹果,生起闷气。 穆小蕾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说你们几个这是在干嘛啊?一个个怎么感觉这么诡异。” 程恳听了穆小蕾的话,抬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程实,还有他旁边一脸谄媚的张冰,一时间也觉得确实挺好笑的。 程恳起身迎了下穆小蕾,“嫂子,你今天休息得怎么样?要不然晚上我在这儿陪我哥吧。” “还是我在这里更合适。我这工作,时差就是这样的,让我突然又倒回晚上休息,反而不习惯;更何况你哥的事还瞒着你爸的,要是你晚上不回去,也不好跟你爸交代吧。” 程恳见穆小蕾说的有理,也就不再坚持,准备告辞。 张冰又凑上来,“先去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程恳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吃。” “那我送你吧。” 穆小蕾见此就不客气了,“哎,我说张冰,心心跟你又不熟,你一直缠着她是什么意思啊?” “我就送送她,怎么着你了?”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趁早收起来,免得到最后丢人现眼。”这话说得就有点重了,但却歪打正着点中张冰的死穴。张冰闹了个大花脸,只得讪讪地离开了。 程实竖起大拇指,露一个得意的笑容,“媳妇威武!”引来穆小蕾一个白眼。 程恳刚走到大厅,外面就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不知道哪家人又出事了。 救护车上率先下来一个女人,程恳一眼望去,竟是廖晴! 然后就看见一个担架被抬下了车。 程恳看廖晴一脸焦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她哪个亲人出事了,心想既然碰到了要不就上前打个招呼吧。然后,一个更加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 萧齐! 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程恳的心一下就慌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一下失了方寸。 来不及多想,医生和护士就推着担架消失在大厅里。程恳调个头,正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担架就乘着电梯上楼了。 程恳跑到电梯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升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三楼。来不及等电梯重新下来,程恳就进了紧急出口,顺着楼梯往上跑,一路上她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程恳在走廊上焦急地张望,不知道萧齐到底进了哪个病房。她想了想,跑到护士站询问。 “刚上来的那个?”护士拿出登记表,“萧齐是吧?高烧,急诊309。” 程恳急急往病房里冲,半途中却突然缓下了脚步。高烧吗?那应该不严重吧?现在有廖晴陪在他身边,自己这样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又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他们已经分手了。她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他此刻未必愿意再见自己吧。 程恳慢慢朝着309走去,看到有护士出来,便拉着她问萧齐的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刚刚我们在他家里已经做过紧急处理,待会儿查了血,输上液,温度应该很快就能降下来了。” “嗯,谢谢你。”程恳放了心,悄悄靠近病房门口,从门缝里往里望。 廖晴正满脸焦急地用毛巾一遍遍地擦着萧齐的额头和脖子。一路跑来,她已经满头大汗,却顾不上为自己擦拭。汗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将她的衬衣也打湿了好大一团。 这才是萧齐命中的那个人吧。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心里有多喜欢萧齐,而且她还为了萧齐放弃了国外的优越条件,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决定。 程恳想到这里,心里不禁犯酸。她终是不忍再看,毅然转身离开了,只有略显凌乱的步伐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不知道萧齐梦到了什么,嘴里一直喊着类似的胡话。廖晴拿毛巾轻轻拂过萧齐的额头,想要将他蹙起的眉毛抚平。萧齐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廖晴几乎吓了一跳。 “不要走,不要走。” 原来还是没醒。 廖晴见萧齐干涸的嘴唇上都起了皮,却仍是喋喋不休,便俯下身安慰道,“好,我不走,我不走。”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怎样,萧齐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廖晴微微翘起嘴角,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却又再一次消逝在萧齐的喃喃自语中。 “心心,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第七十八章 不思量自难忘 爱情这种东西,没道理的。有人很抢手,有人却没资格。 半夜,萧齐从冗长的梦中醒来,他好像去了很多地方,却一个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一个场景:春光明媚,繁花似锦,他化身为蝶,翩跹在馥郁芬芳之中,好不自在。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大手突然向他袭来,他飞身不及,陷入了桎梏中。他拼命扇动翅膀,却被那大手死死压制,差点就要喘不过气来。 萧齐意识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背上扎着留置针,显然刚输过液,右手则被一个女人揽在怀里。 萧齐暗暗好笑,难怪在梦里,自己的一对翅膀怎么飞也飞不起来。 萧齐凝视着女人的侧颜,回想起自己昏睡前的场景,确定眼前的女人正是廖晴。 此时已经是深夜,廖晴却一直陪伴在病床前,萧齐微微感动。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抽出快要发麻的右手。 尽管萧齐已经尽量小心,但许是廖晴感觉到怀里的空虚,很快就被惊醒了。 “啊,你醒了。”廖晴脸上挂起如释重负的微笑,眼眸中闪动着喜悦。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感受萧齐的体温。 细腻的皮肤贴在额上,萧齐的内心也不由得柔软了一下,“谢谢,Jean,辛苦你了。” 廖晴见萧齐用难得的温柔语气跟自己说话,更加高兴了一分,“刚送来那会儿,你烧到都过了四十度,真把我吓得够呛。还好,现在摸起来已经不烫手了。我这就去找护士再给你量个体温。”廖晴说完,风风火火地往护士站去了。 量了体温,三十七度多,护士说还有点低烧,但只要没上三十八都算正常,注意观察就好。 两人同时放了心。萧齐问,“可以出院吗?” “你这种情况还是要再观察一下,避免反复,更何况现在都这么晚了,手续也办不了。” 萧齐刚退烧,身子还有些乏,也再不坚持,转头对廖晴说,“Jean,时间很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 “怎么着?刚好了点儿就要赶人啊,萧总这招卸磨杀驴也太让人心寒了吧。”廖晴调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廖晴看一向精明的萧齐“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好让他太过难堪,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好吧,既然你已经没什么大碍,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眼了。正好我也想回去洗个澡,这一身工作装一直穿着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萧齐这才注意到廖晴的白色衬衣上印着很多干掉的汗渍,这对一向注意形象的她来说实在难以想象。萧齐心中感激,真诚地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那行吧,你就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廖晴一边说着,一边取过床边的小包,转头就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萧齐竟有些羡慕廖晴洒脱的个性,拿得起放得下。不像自己这般,犹犹豫豫、悲悲切切,想忘忘不掉,想放放不下。 萧齐静静地望着窗外繁星密布的夜空。从小到大,他在乎的东西真的很少。想要得到的,只要稍稍努力,也都能够如愿。对于感情的态度,他原本也是可有可无,顺其自然。也正因为这样,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 然而,从某一刻开始,他深陷进自己一手搭建起来的桎梏里,求而不得偏偏坚持,却忘记了爱情本身是要让对方快乐的初衷。直到,那般决绝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虽然残忍,却如当头棒喝,让身在迷局的自己如梦初醒。 就这样吧,真的算了吧。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就放她走。远远地看着她,偷偷地祝福她。就好。 萧齐眼里噙着泪,心里空落落的,带着麻木的钝痛。 第二天,萧齐一大早就醒了,医院就是这样,很难睡得特别踏实。 今天天气不错,临近清晨的时候下了点小雨,给这酷热的盛夏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凉爽。 萧齐不想再继续躺着,准备去医院后面的小院里散散步,呼吸下新鲜空气。 刚下楼,就撞到了正要去交班的穆小蕾。 “萧齐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感冒,昨晚输了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穆小蕾看萧齐精神很好,也就不再多问,只说,“最近时不时下点雨,昼夜温差大,要多注意下。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 两人闲聊了几句,萧齐就听到旁边有人唤他,“Michael,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刚下过雨天很凉的!” 萧齐转头一看,果然是廖晴,在国内也就她会这么叫自己。 廖晴上前就要扶萧齐回去,萧齐正想说遛一圈再回去吧。边上的穆小蕾插嘴道,“哇,萧齐哥,这是你女朋友吗?真漂亮啊!” 诚然,廖晴本就长得美艳大方,又懂得打扮。国外的学习生活赋予了她一种优雅风范。虽然时常给人以生人勿近的高傲感,可又自有一种大气冷艳的气质。 穆小蕾个性跳脱,知道萧齐跟程实是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不会见怪。看廖晴一大早就来探望萧齐,于是自然而然就脱口说出上面的话。 萧齐闻言,连忙摆手,“可别瞎说,廖晴是我朋友,不要坏了她的名声。” 廖晴见穆小蕾称萧齐为哥,又在萧齐面前夸了自己,好感顿生,主动向穆小蕾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廖晴。” 穆小蕾跟她握了手,聊了几句,就交班去了。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萧齐刚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尴尬。人家好心好意过来看望自己,他却说了这样可能让人误解的话。 廖晴倒不在意,“我给你带了点粥,你一晚上没吃东西,怕也饿了。” 不说还不觉得,一提起,萧齐就觉得自己的肚子竟然饿得咕咕作响了。当下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就把廖晴带来的早餐吃光了。 廖晴见萧齐吃得高兴,也觉得挺开心的,一早上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回了病房,医生检查了下,见萧齐各方面体征都还不错,便按计划给萧齐再输了两袋水,嘱咐他输完就可以出院了,明天再来复查下就行。 廖晴本来还想请假作陪,但萧齐却拒绝说又不是什么大病,哪儿还需要人照顾啊,让廖晴快去上班,不要耽误了正事。 廖晴见萧齐虽然还是跟她保持着刻意的疏离,但语气较以往已经亲切了许多,也就不再多过纠缠,以免白费了萧齐这来之不易的少少改观。 穆小蕾和同事交了班,在更衣室里换装。她本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人,又生性八卦,看到萧齐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性朋友,还这么早就带着早餐巴巴地来看望他,心里嘀咕这里面没点故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再有,之前她也见过萧齐看程恳时的古怪眼神,总觉得那里面有些内幕。如今两件事凑到一块儿,穆小蕾那颗八卦之心不禁熊熊燃烧起来。 穆小蕾回到程实的病房时,程恳已经到了,正打开保温桶,从里面把稀饭跟包子取出来,摆在程实的病床隔板上。 穆小蕾眼珠转一转,熄灭了直接向程实打听的念头,“心心,这么早就来了啊!” “嫂子下班了吧,正好。我带了很多,你也一起吃吧。” 穆小蕾也不客气,拿了两个包子,一边吃一边感叹,“其实当病人还挺舒服的,躺这儿啥也不干,只管享受。不过病人家属可就累死了,这么早就得来送早餐。” 程实以为穆小蕾在借机敲打自己,连忙说道,“我也不想躺这里啊,等我好了,一定好好报答两位美女的悉心照料。” 穆小蕾心里暗骂一句,榆木疙瘩,平常不见这么机灵,这会儿却险些坏了自己的计划。 她继续把话题往上面引,“你们猜今天早上我看见谁了?” 程实这次倒很配合,“谁啊?” “萧齐哥啊。原来他昨晚生病了,也住在咱们医院,就在楼下。今天一大早就有一位大美女过来看他,还给他带了一大堆早餐呢。你们说,是不是生病的都成了被伺候的大爷了?” “啊,萧齐怎么了?”程实听说萧齐生病,眉头一皱,关切地问道。 穆小蕾却敏锐地发现程恳在听说有美女来看萧齐的时候,右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有门儿!穆小蕾眼睛一亮,嘴里却还是回答了程实的问题,“就是感冒发烧,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程实这时才反应过来穆小蕾嘴里的重点,“你说有个美女来看他?叫什么名字?难不成这小子也不声不响地交了个女朋友?” 穆小蕾白程实一眼,心下好笑,什么叫“也”啊,这话说的。 “叫廖晴,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说完,穆小蕾就发现程恳的脸色果然有了一点极其轻微的不自然。要不是她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点不自然肯定就被忽略掉了。 穆小蕾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这里面肯定是有故事哇。她忍不住为自己叫好,兴奋得差点以为自己就是福尔摩斯再生。 程实见穆小蕾表情古怪,诧异地问道,“叫廖晴又怎么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穆小蕾这才察觉自己太露痕迹了,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问道,“那这个廖晴,你们都不认识吗?” 程实摇了摇头,程恳却像没听到一般,拿出手机自顾自玩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别时黄昏依旧 萧齐出院之后,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工作中。那鞠躬尽瘁的疯狂劲直看得一帮手下目瞪口呆,竟不自觉地引发了一场自愿加班的风潮,这倒是几个合伙人绝对没想到的。 除了之前的大小项目外,萧齐又另外揽了两个项目的设计案,这让本就不轻松的设计组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而其中一个经济适用房项目就让另外几位合伙人有点无法理解了。 这个项目位置偏远,位于青市下属的阿坤县旗云镇,虽然属于青市政府扶植项目,做得好的话,可以有利于寰宇同政府部门的关系,但因为要与少数民族打交道,环境复杂,利润空间小,至今连地产公司都还没完成招标。所以,几乎所有的设计院都不看好这个项目的前景。可是,萧齐却把这个项目一股脑儿揽上了,还表示要亲自出面,全权负责。 公司内部会议上,赵建华率先提出质疑,“‘云山经济适用房项目’,你怎么还敢去碰啊?” 揽下这个项目虽然是有一点私人原因,想着能够远离青市,到外面走走,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但萧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云山’项目是直接由青市市政府规划,政府划拨土地,并向市政府直接负责的政府扶植项目,在国家投资、税收优惠和金融支持等方面都有着先天优势,何况我们做设计的,跟政府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智也提出自己的顾虑,“政府项目也不是没有搞黄的,做好了当然没得说,做不好可要惹上一身骚。而且旗云镇是一个杂居地,虽然有不少汉人,但却以藏族人为主,那可是出了名的民风彪悍啊。” 萧齐不在意地笑笑,“说藏族人民民风彪悍可能有一部分是事实,可彪悍这个词说白了也不完全是贬义,绝大多数的藏族人民都是很淳朴的,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那就是热情好客。” “可这个云山项目因为地理位置问题,材料、物流、人力等成本极高,利润低,要考虑的方方面面也很多,连开发商都鲜少问津。我们接手了这个项目,如果一直没有开发商接盘,那可会影响到寰宇声誉。” 这确实是整个项目不被看好的主要原因,商人逐利,本就是天性。萧齐也不是做慈善的,自然也有他所看中的利益。 这一次他主要关注的是名。青市提出这个规划项目以来,因为各种因素,没有任何一家设计院接手,但萧齐就接了,如果做好了,那绝对是寰宇的又一标志性案例,所带来的后续无形利益无疑是喜人的。 几人听了萧齐的分析,虽仍有忐忑,但诚如他所说,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项目。而且看样子萧齐已经下定决心,也就不再多说,只等遇到具体困难再一起讨论。 这天是周六,萧齐难得地没有过多加班,想起母亲提了好几次,去向程建国道谢的事。 看看时间还早,萧齐先给程建国打了个电话,再挑了两瓶好酒,这才往程家赶去。 萧齐到的时候,程恳没在家,说是张瑶才刚回来,陪她逛街去了。 萧齐却知道程恳这个时间正在穆小蕾家里照顾程实呢。原来程实怕程建国担心,借机申请搬去穆小蕾家休养,穆小蕾不忍程实没人照顾,又不能总跟人换班,便点头同意了,直把程实乐得在电话里跟萧齐炫耀了好久。 程建国以为萧齐是借口来看程恳,不想让萧齐以为程恳在躲着他,随即说道,“我跟心心打过招呼,她等下会回来吃晚饭。”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现在两个孩子闹起了别扭,程建国还是愿意在不影响程恳幸福的前提下为萧齐创造一点机会。 萧齐心下感动,却不好说什么。 闲聊一阵,萧齐说起楚汉良的事,郑重地向程建国道了谢。 “你们这些做企业的,创造利润肯定是作为第一位的,但为人做事一定切忌偷奸耍滑,走一些歪门邪道,如果长此以往,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程叔放心吧,类似上次那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楚汉良这次已经给我们敲了警钟,寰宇上下谁也不敢顶风作案。” “嗯,这样最好不过,吸取教训就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信得过,不然这次我也不会找人帮忙。” 萧齐连忙再次表示感谢。程建国挥挥手,示意引以为戒就好,又说创业之初,肯定格外艰辛,一定得恪守本心。 萧齐自然一一应下。萧齐顺便也提到寰宇接手了一个政府利民项目,虽然没什么利润,但也一定竭尽全力把项目做好,也算为社会贡献一份小小的力量。 程建国作为一个老党员,听到萧齐年纪虽轻却已经有这样的觉悟,心下高兴,连连表示萧齐是个不错的孩子,有理想,有觉悟。因为上次程恳说是她自己的原因导致两人分手,程建国一直不好多加干涉,可此时心里却多了些想法,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再跟程恳深谈一番,这么好的年轻人错过了委实可惜。 萧齐见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准备告辞,程建国不悦道,“你跟心心虽然分手了,那也是缘分不够,但两家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却在,可不能因此就生分了。” 萧齐连忙解释说实在是最近事情多,晚上已经跟客户约好谈事情,没办法不去。 程建国颜色稍霁,知道这是国内特色,很多事情都是在饭桌上谈,也就不好强留,随他去了。 其实今晚萧齐并没有约客户,但他眼见夜色来临,却没来由的心慌起来,他突然有些害怕见到程恳。午夜梦回时,程恳决绝的话语和神情总会像电影回放般不断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萧齐想一次,就痛一次,所以近来他只能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 然而刚走出门,就如命中注定一般,他跟她再次不期而遇。 她穿着白色T恤、超短牛仔裤,蹬一双雪白的帆布鞋,露着笔直的长腿,干净清爽青春洋溢。萧齐眼睛发涩,心中泛酸,这近在眼前的美好再也不属于他了。 程恳看着萧齐微涩的脸,一颗心忍不住轻轻颤抖。他重感冒一场,似乎清瘦了些。眼窝深陷,透着些许疲惫。如果说世界上哪个男人最爱自己,那一定非眼前的他莫属,就连父亲在很多时候都比不上。可心中的不安和挣扎,她也无法控制。她不愿当感情的槲寄生,应该有更好的人,比如廖晴,来做他的良配。 程恳压下心中的纷杂,轻声问道,“萧齐哥,这就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嗯,你回来了?!” 似乎一如多年前某个放学回家的黄昏,萧齐到程恳家串门一般,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终究,一切都变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程恳的暑假已经过去一大半。 期间,程实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借着休养的东风算是彻底赖在了穆小蕾的家里,穆小蕾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直呼引狼入室,但二人正处热恋之中,穆小蕾也只能一推二就地认了。房子只有一室一厅,但因为离医院近,两人上班都很方便,暂时就没了租个大点房子的打算。 程建国以为程实多日不着家是工作太忙,不由得心生不满。为隐瞒事实真相,程恳只好透了点关于穆小蕾的口风,惹得程建国老怀大慰,直言儿大不中留,只让程实什么时候带儿媳妇回家看看,也就默认了程实正式搬出去住的事实。 而程恳因为照顾程实,跟穆小蕾时时接触,穆小蕾本就机灵大方,两人的关系也很快熟稔起来,成了要好的姐妹。程实身体稍好后,两人就时常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结伴出去逛街游玩。 这天,程恳和穆小蕾正在逛街,途中接到张瑶电话,程恳想了想就让张瑶也过来了。 本来张瑶刚来时看到程恳旁边有人还微微错愕了一下,但张瑶和穆小蕾都跟程恳关系亲密,性格也都外向开朗,加上年龄相仿,爱好兴趣差不太多,很快便打成一片。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逍遥自在。 突然,张瑶皱起眉头,“你们注意到没,后面好像一直有个人在跟踪我们。” 程恳面露惊讶,穆小蕾却双眼发亮,“真的假的啊?”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却发现街道上人来人往,哪看得出来有没有人跟踪。 程恳笑着说,“你这神经也太过敏了吧,我们几个有什么值得跟踪的?” 穆小蕾反驳道,“怎么不值得啊,我们三个可都是大美女,有人觊觎那也说不准。” 这话说得程恳又紧张起来,“不是吧?那我们可得当心了。” 穆小蕾更来劲了,“嗯嗯,就是。前不久还有新闻报道说有女生晚上回家,被人绑架,辱了清白呢。” 张瑶虽知穆小蕾在开玩笑,但也不忍程恳被她捉弄,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们三个如果非要说被人惦记,那肯定也是小蕾,你看她样子清纯,mimi却大,最容易引来好色之徒了。” 程恳一听,捂着嘴笑,穆小蕾猝不及防,被人调戏一回,当即就不干了,追着张瑶要用手量量她的胸围尺寸。三人闹作一团,引得无数路人回首张望,直叹青春真好。 三人走了一阵,找家KFC坐下休息。穆小蕾虽然不很相信有人跟踪,但心眼却多,趁隙拿了化妆镜出来,向后观察。 只片刻,露出一个气愤的表情。 “哼,原来还真有人跟踪!” 第八十章 伊人桃花映红 “哼,原来还真有人跟踪!” 跟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穆小蕾的前男友,张冰。 此时张冰正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边,被三个女人审视。只片刻,张冰就红了脸,毕竟跟踪几个女人总是有些猥琐的。 本来嘛,此事也就是个意外。张冰和朋友在商场五楼的一个冰场里玩儿,三个女人溜达着路过时,正巧被他看见。张冰此前见过程恳之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但苦于没有好的切入时机,只得在程实面前大献殷勤。后来程实出了院,张冰就彻底跟程恳失去了联系,本想搭下穆小蕾的线,可穆小蕾的前女友身份却让他陷入了尴尬的死局。 这次意外再遇佳人,张冰认为是老天给的机会,怎肯再次错过。当即跟朋友告了罪,独自跟了过来。可是走了一段,张冰就犯了难,总不能当着前女友的面去追别的女人吧? 无法可想,张冰就只能这么一路跟着,却没想到被张瑶发现了异常。 穆小蕾一脸是笑非笑,“哟,张大少爷也做起了尾随她人这样的下作事情来了?” 张瑶不知道张冰身份,不好多说,只偷偷地拿手指戳戳程恳,“什么情况?” 程恳自以为了解,调皮地对张瑶低声说道,“我嫂子的前男友。” 张瑶听罢,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坐好身子专心看戏。 穆小蕾也不知道张冰为什么跟踪她们,毕竟她跟张冰还是有过一段回忆的。虽然后来分了手,但也算好聚好散。之前在医院时,她就有些怀疑张冰对程恳无事献殷勤,但毕竟他没有亲口承认,用的理由也是为犯的错误负责,一些猜测就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而穆小蕾性子偏辣,此时又正跟程实处于热恋,担心给小姑子留下什么不良印象,看张冰喏喏半天不回答,便有些生气,“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想干嘛?” 张冰这时慢慢从被人当场发现的羞愧中镇定下来,心想反正事已自此,如果连话都不敢说出口,那不是更让人小瞧了。 “我是来找心心的!”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尽皆张大嘴巴,相视愕然。 穆小蕾本就怀疑一点,现在知道张冰跟来与自己无关,最快反应过来,“你喜欢心心?” 张冰此时已经有豁出去的打算,听到穆小蕾这么问,也不含糊,“对,我就是喜欢心心!” 三人再次张大嘴巴。 峰回路转啊,张瑶本以为是一场美女斗缠郎的戏码,没想到转眼间演变成了复杂的N角恋。 程恳见在场几人都将视线转到自己的脸上,险些吓一跳,不住地摆手,说,“你弄错了吧,你怎么会喜欢我,我们都不熟。” 张冰下定决心,既然表白出口,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以前我以为一见钟情都只会出现在电视上,但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我知道可能因为程实的原因,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而因为蕾蕾的原因,也一度让我踌躇不前,不敢对你有什么奢望。可直到刚刚我再次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内心。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我做什么,脑海里都会浮现你的身影。你的笑、你的美好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无色的人生。请你相信我,我会变好的,也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可以证明自己。” 说实话,张冰的话挺直白的,所以显得很是肉麻。可配合着他真挚的表情,穆小蕾却觉得张冰对程恳倒是一片真心,所以她出奇地没有嘲笑他。 “别,张冰,你别喜欢我。真的,我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哎,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就是我们是不可能的。”程恳慌不择言。 穆小蕾听得分明,心想小心心的故事果然不少啊。 张瑶却最理解程恳,见程恳为难,就接过了话题,“张冰是吧?我们程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穆小蕾眼睛一亮,张冰闻言也没沮丧,反而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原来你叫程恳,名字真……实在。”本来张冰想说好听的,但自己又没觉得哪点儿好听,就说得有些不伦不类,弄得程恳差点儿没笑场。 然后,他又转过头面朝着张瑶,“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只要没结婚,那就说明我依旧有机会。她现在可能不喜欢我,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张冰走后,三人更是有了话题。 “小程同学,你可真是招人喜欢啊。”张瑶感叹道。 八卦的穆小蕾立刻接口道,“快说说,怎么个招人喜欢法。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我们心心?” 程恳连忙打断,“喜欢什么啊,别听瑶瑶胡说。” 张瑶自然不好过多透露,毕竟她的热恋男友也曾是程恳的爱慕者。她笑了笑,打趣道,“你瞧这张冰,追你都追成这样了,还不算招人喜欢?” 穆小蕾也感叹道,“这个张冰一向口舌笨拙,没想到才一段时间不见,竟也学会了花言巧语。心心,你的魅力果然大啊。” 程恳瞪了她一眼,反击道,“他要是口舌笨拙,当初怎么把你给拿下了?” 穆小蕾不好说自己当初是因为没抵住张冰的浪漫攻势,香车鲜花、白马王子,陶醉于姐妹们的羡慕眼色。此刻被程恳取笑,一边说着那时本小姐年少无知,一边去挠程恳的痒痒,再次闹作一团。 张瑶一路见程恳因为穆小蕾几次逗趣都笑得很开怀,心下也就对这古灵精怪的女子更多了些好感。程恳性子太静,加上刚跟萧齐分手,多跟穆小蕾这样爱搞怪的人接触,也会开朗一些。 吃过晚饭,程恳和张瑶先送了要上夜班的穆小蕾去医院。见时间还早,两人决定边散步边回家。 闲聊一阵,张瑶终是问出口,“你跟萧齐,就这样算了吗?” 程恳望着前路,一脸怅然,“嗯,算了。” 张瑶惋惜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对顾……?”她见程恳面有不虞,适时打住了。 程恳摇摇头,“其实他长什么样儿我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了。那些陈年旧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那你为何?要像你说的那样,萧齐对你还真挺好的。就这么放手,你当真舍得?哎,你说你也是奇葩,有谁会嫌男朋友对自己太好啊?!” 程恳笑笑,没有回答,她知道张瑶会懂她的。萧齐的爱太过沉甸甸,她努力过了,却无法给予同样的回馈。她见过他眼中的狠戾,也见过夏馨雨最后的决绝,都让她莫名的恐惧。爱需要对等,而他俩之间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没有平衡过。所以,与其将来互相怨怼,还不如趁早放手的好。虽然很痛,很不舍,但至少没有因爱成恨。 而张瑶会问到这个问题,本意也是想看看程恳对此事还有几分在怀。她唯一的希望不过是程恳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此时见程恳笑得有几分轻松,远远好过前段时间,也就放了一些心,转开话题,“那张冰又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不还说他是穆小蕾的前男友吗?怎么转眼又追起你来了?” “我怎么知道啊。这种纨绔子弟没个定性,可能天生就花心吧。” “不过我看那张冰真情流露,倒不像是什么花花公子。” “哈哈,瑶瑶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要是不花心,又怎么会放着穆小蕾那样的大美女不好好珍惜,转头来追我?” “倒也是,这些有钱少爷演起戏来还真是入木三分啊。”张瑶叹息一声,“不过你最近还真是犯桃花啊,各色男子都围着你团团转呢。你这次可得小心把关,好好选择哦。” “说什么呢,死瑶瑶。”程恳嗔了张瑶一眼。 “我跟你说,上次不是岳云飞送你去机场嘛。回来的时候还跟我打听你的情况来着,我看他多半也对你有点意思。” “瞎说什么呢,我记得你说过他不是跟那大明星楚潇潇一对嘛。”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着,所以当时就问了。他本来可以不用回答,却特意跟我解释,说楚潇潇只是他一个妹妹,因为家里老辈关系亲密,父辈又都同在政府工作,所以两家就走得近点,但他跟楚潇潇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呵,兄妹关系么?” 张瑶看程恳神情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人,之前没有特别在意,这时得了程恳提醒,发现岳云飞和楚潇潇的关系跟程恳萧齐还真有点像。 “不过我跟他说你不是Q大的,他很是吃惊,说别的学校竟也有这样的女子。由此判断,这岳云飞估摸着也对你有几分意思。” “咳,这也能判断出?我看他对你解释,分明是对你有意思才对。何况他跟我统共就见了两次面,其中一次更是那样的场景,总不能是个人见我就一见钟情吧。”程恳白张瑶一眼。 张瑶假装严肃道,“那他后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又怎么说?” “啊,你不会真给了他吧?” 张瑶扑哧一笑,“现在你觉得他是对谁有意思呢?” “也可能是跟你套近乎。”程恳做沉思状。 “切,以后总会清楚的。事实胜于雄辩。”张瑶不再跟程恳争论,叹口气,说,“我跟你说这些,是告诉你天下的男人多着呢。如果你真的选择放弃萧齐,那就要鼓起勇气向前看。多为自己想想,不要再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敞开怀抱,这样你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原来张瑶绕了半天弯子,最后还是为了关心自己。程恳不由得深深感动,牵起张瑶的手,对她重重点头,“放心吧,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张瑶看程恳不像从前那般神色敷衍,终于宽心不少,陪着程恳一起点头,“我们都好好的。” “嗯,我们都好好的。” 第八十一章 惊变云山下 萧齐再次忙碌起来。 鉴于“绿环”和“山水间”两大项目都已经打好地基,开始楼房主体结构建设,施工进展顺利,萧齐便将目光转到了阿坤县旗云镇的云山脚下,所为正是云山经济适用房项目。 阿坤县虽然地处边远山区,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县内也已经通了多条省道县道。因当地杂居民族较多,结合特有的风土人情,阿坤县被扶植为旅游重县,发展也算不错。 旗云镇位于阿坤县最西侧,虽然也通了路,却未被纳入阿坤县的铁路规划体系中。加上旗云镇多山,地理条件不尽人意,也就渐渐有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趋势。 政府要在这里建经适房也是思虑良久。一来是为了全县的通盘规划考虑,二来旗云镇算是全县的老牌重镇,务工人口相对较多,有一些本地刚需。另外,传言说旗云镇新任镇长是个极有手腕的人物,才得以让这次政府规划花落旗云。 照说政府修建经适房,对于房地产公司而言并非大风险项目。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加上当前房地产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很多有实力的房产公司都在尽量收拢资金,而一些想要伸手的投机者却缺乏硬实力,是以这个项目至今还未选定开发商。 既然项目肯定是要上台的,虽然当前开发商还没敲定,旗云镇就想着把某些工作做在前面,而设计案如果做得精彩,说不定就能吸引到一些开发商的目光。所以,设计与房产开发两方面被政府分开招标。 萧齐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投了标。 因为绿环那边要再开个碰头会,林智和赵建华都没法跟萧齐去旗云镇,而楚汉良又去了省城,其他人员也各自有任务。萧齐想着第一次去实地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就独自上路了。 刚进旗云镇地界,萧齐就皱起了眉头。进镇的路基本都是环山路,不但弯道多,还很陡峭,宽度也就刚好两辆车错车时不至于相撞,遇到稍微有点状况的地方,就只能单车通行。要不是道路在几年前铺成了水泥路,以萧齐的驾驶水平都不敢开。 萧齐先去了项目标地。到地方后,萧齐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一点。这块地在云山脚下,紧挨旗云镇,有一些老旧的城镇民房,主要是农田竹林。 萧齐大概看了下,地势基本平整,背靠云山,旗云河从中间贯穿,这些都可以在之后的工作中处理成设计亮点,萧齐甚至觉得设计难度不大。 萧齐围着整个项目点转了小半圈,看前面没办法通车,就下车接着往前实地考察。刚走没多久,一块牌子再次让萧齐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萧齐上前看了看,附近无人可问,只得按计划去见旗云镇镇长。 旗云镇长潘志强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粗眉大眼显得很有气场,是云山项目的实际负责人。 秘书作了引荐后,潘志强面容亲切,让秘书泡了茶,双方分左右坐下。 “没想到萧齐同志这么年轻啊,真是年少有为啊。” 萧齐内心有点无奈,做设计这一行,太过年轻往往容易受到质疑。但他面上只微微一笑,“潘镇长过誉了。” “那能谈谈你们的资历吗?” 萧齐明白这也算是镇长的亲自考验,寰宇的资质是通过了青市市政府的第一道关卡的,资料肯定早就传到这位镇长手中了。 萧齐早已不是当初刚刚毕业的时候。一年多来,各式环境逼得他迅速成长。他淡笑着,不卑不亢地反问道,“潘镇长是问的我个人还是问的寰宇?” 潘志强笑笑,“那就都说说嘛。” 萧齐点点头,从容道,“如果说我个人的话,我毕业于本地青大建筑系,荣获多个建筑大奖,在校即凭“青云之上”实盘项目拿到设计类金奖。出国留学期间,师从当代最具名望的设计大师Dr.TimKoolhass,回国后主导设计了跨国房产集团LFP‘山水间’项目、本市房产龙头企业明生公司的‘绿环项目’。其中,‘山水间’项目……” “至于寰宇,前身隶属于本市有名的建筑公司——起航建筑,具有建筑设计甲级资质,参与大小设计项目数十个,包括……” 潘志强见萧齐淡定从容,回答问题也颇有条理,心下生出几分好感,“那你对云山项目是怎么看?” 萧齐皱起眉头,“来之前,我就知道云山项目有些实际困难,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调研之后,我才发现我还是想得太简单。” “哦?” “表面上看,这项目就有材料、物料、人力和运输的问题,而就在刚刚,我才知道远不止于此。在云山项目的规划土地中,居然还存在一块小牧场,而这牧场竟还没完成土地置换。潘镇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去看过了?” “他们在牧场边上挂那么大一块牌子,怎么可能看不到啊。”萧齐内心有点没好气,追问道,“镇政府准备怎么解决?” 潘志强叹口气,“政府这边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多数家庭都还是愿意听从政府安排的。就索旺扎西他们家,因为很早就在旗云镇扎根,对那一片感情很深,怎么都不愿意置换。政府开出了很多优厚条件,都没能让他们松口。” 萧齐挑挑眉,“那我们的设计案要怎么做?把那块地也纳入设计范围内吗?”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你们只管出方案就行。” 萧齐看潘志强的神色就大概明白这索旺扎西一家是根难啃的骨头,只怕是政府想把这个困难转嫁给承建的房产公司。难怪房产公司都不愿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潘志强搓搓鼻梁,“其实问题还不止这样。” 萧齐看着潘志强,觉得有点无语。 就见潘志强拿出旗云镇地图,指着一片地,给萧齐看,“这块地就是云山项目拟建地。你看,这里就是索旺扎西他们的小牧场,位于项目地的西北,而在这块牧场的南边,还有一片老旧居民区。” 萧齐听潘志强所说,就知道潘志强的意思了,“您不会说这片居民地也没做好迁移补偿措施吧?” 潘志强马上露出一副气愤的样子,“这个事儿,都怪拆迁办那帮子工作效率低下的白痴。本来规划前期,就跟这片民居的业主谈好了补偿,结果那帮人做事拖拖拉拉的,规划都公布了还有几家人没有签成协议。这一公布,剩下的那几家见有利可图,当即就反了口,不同意原有的补偿条件。这就搞得政府很被动了,你说要是答应了拿几家的条件吧,别家人肯定不干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到时要闹出什么群体事件,可就不好了。” “之前的已经签了协议,应该不会再发表什么意见吧?” 潘志强摇摇头,“本来一般情况是这样的,但这里面却有民族因素在里面,剩下的那几家没签的多是汉人,如果让他们拿到了更加优厚的条件,这让已经跟着政府签订好协议的藏族同胞们怎么想?可如果都按后面的条件办,平白增加了建设成本不说,政府的公信力又放到哪边?” 萧齐彻底无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对项目设计方来说当然不存在太大问题,可对于开发商就是*裸的难题。萧齐突然想到林智当时的顾虑“如果一直没有开发商接盘,将极大地影响寰宇声誉”,没想到很可能就这样被他不幸言中了。 “那这么说的话,不是更难有房产公司接手了?” 潘志强笑笑,“怎么?觉得困难了?也开始打退堂鼓了?” 萧齐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早有设计公司前来接洽过。但萧齐偏有股不服输的性子,知道潘志强在激他,也不气恼,淡淡说道,“放心吧,既然我们已经准备接手这个项目,就绝不会半途而废的。不过该沟通的,政府方面恐怕还得去沟通下。” 潘志强眼睛一亮,“不错,我就欣赏像你这样不怕困难的好同志。” 带着资料,出了镇政府,萧齐思绪万千。一个小小的经适房项目竟有这么多潜伏的麻烦,虽然看似都跟设计关系不大,但设计本就是为建设服务,一份不适用的设计有什么意义呢? 萧齐决定再去项目地实际看看。 旗云镇本就被大山环绕,云山更是其中最大的一座,而标地就在云山脚下。 沿着整块土地走了一圈,萧齐发现不管怎样,都根本无法绕开那个小牧场。他叹口气,恐怕这事还得政府或者开发商去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又或者没有招标到房地产公司,那再好的设计也是白瞎。 萧齐准备爬到云山顶上从高处看看,或许会有什么不同的发现或者灵感。 刚刚上山,萧齐还只来得及看个大概,天空风云突变,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萧齐对云山不熟,不敢过多停留。这个季节最容易暴发局部阵雨,只得匆匆看过就准备下山。下山一半,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山路很快变得湿滑起来,萧齐不得已只能放慢脚步,任凭雨水把全身淋透,小心翼翼往下走。 一路有惊无险地,萧齐终于来到山脚。 刚松了口气,萧齐突然感觉身后有些震动,心底传来一阵悸动。转头一看,只见半山腰上的泥土随着这场突来的暴雨颤动起来,一些石块也直往下滚。 萧齐心中呐喊一声,“不好!”那无数的泥沙和石块便化作一条土龙呼啸着奔流而下。 第八十二章 暴雨中的危机 旗云镇政府第一时间就得到云山南侧部分山体出现泥石流的消息,立刻启动应急预案,成立应急小组,与消防官兵一同赶赴现场。 像旗云镇这种山区城镇对于爆发滑坡甚至小规模泥石流并不见怪,特别是在夏秋多雨季节,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有很多山区到了雨季都会采取相应的措施,比如预警、防护、排导和拦挡等。可往往因为一些山体本身的特殊性没法面面俱到,只能尽可能避免,却无法完全杜绝。更别说有时候会因为过度关注经济发展忽略山体生态环境的原因,加重了山体滑坡甚至泥石流的监护难度。 应急小组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此次泥石流爆发情况比想象的要严重不少,当然主要还是对环山公路的损害,接连好几段道路被落下的泥石埋没,短时间内要想恢复交通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另外一些村落的民居也遭受到一定的损害,而旗云镇虽然也坐落在云山之脚,但毕竟规划建设的时候离山体还是有较大一段距离,所以基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此时,暴雨的倾泻程度有所减缓。 潘志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忧心。光入目的就有一辆中巴车被冲停在公路上,半个车身埋在泥土中,要是没有道旁加固的防护栏,说不定就会坠下山去。车上还有几个老幼因为逃避不及,被困在当场,等待救援。也不知道整个环山公路上还有多少车辆和人员被直接或者间接地困在其中,只希望没有人员伤亡才好。 毕竟是有着相关的应急经验,政府几大部门同时出动,环山公路两端很快设置好了警示和路障,让需要通行的车辆自行改道,应急小组下属的抢险队和消防官兵冒着生命危险开始向被泥石堵截的路段搜寻。 潘志强在车上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对具体的抢险救灾工作不甚了解,不好过多干涉,但为同志们加油打气还是可以的。 嘱咐了抢险队和消防官兵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后,潘志强打着伞皱着眉头在云山脚下走来走去,时不时去看山腰上的那辆中巴车。要不是现在暴雨未歇,潘志强甚至愿意亲自参与救助工作。 潘志强今年才三十一岁,年富力强,有手腕又有关系,去年就当上旗云镇镇长,可以说前途是极其光明的。可要是这旗云镇内因为泥石流地质灾害导致人员伤亡,虽然不会负主要责任,但也会在他的政绩上抹上不光彩的一笔。而且,潘志强是下放的干部,切身遭遇泥石流还是头一次,所以格外焦躁。身旁的秘书头一回感受到BOSS这样的气压,话都不敢多说。 突然,潘志强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车牌是青B开头的,是青市的牌照。想到上午见过的那个叫萧齐的年轻人,他之前好像说过要上云山实地考察,潘志强心下不禁一抖。 他的车停在这里,人却没在,该不会还在云山上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可比环山公路上的人遭遇的困难还要严重,搞不好会出事啊。 潘志强赶紧吩咐秘书,让他拨打萧齐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潘志强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通过应急小组内部对讲机向大家说明了情况。 可是,应急小组将指令传达下去之后,从搜救队那里得到回应的也不过是尽量留意。毕竟第一批到场的搜救人员不多,他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将那些可见的正身陷泥泞的群众解救出来。暴雨一直没停,就不能排除灾情进一步扩大的可能。 潘志强对萧齐颇有好感,此刻见搜救队分身乏术,只能向镇派出所求助。派出所长接到潘志强的电话很客气,知道潘志强是个厉害人物,少不得以后需要他帮忙。虽然跟镇政府没有隶属关系且所里人手也不多,但还是派了两名民警前来协助。 潘志强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越想越觉得萧齐可能遇上什么大麻烦了。 曲红梅是青市电视台记者,因为云山经适房项目受市里特别委派前来取材。她本身就比较欣赏这种为人民为群众的实惠工程,所以表现得非常踊跃。但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项目因为各种困难被一拖再拖,报道也无法进行下去。心里就有些不满,此刻正满腹牢骚地待在招待所里。突然听说云山的突发事件,立刻意识到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哪还管外面的暴雨,拉了摄影师开着车就径直赶往云山。 曲红梅很快到了现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潘志强在向派出所求助。作为一个老记者,她也是个人精,担心一些小地方的政府官员会跟记者打官腔不配合,所以暂时就没有表露身份,只让摄影师用专用设备偷偷摄像。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人来了。潘志强也不多废话,赶忙跟他们说明了当前可能发生的情况。 两个民警却显得很踌躇,“潘镇长,您说的这个情况只是您个人的怀疑,万一那萧齐没在上面,岂不是浪费警力吗?” 毕竟此刻上山,可是要担一定的风险的,民警不愿因为一个揣测的原因就瞎卖命,也在情理之中。 潘志强耐心解释道,“萧齐的车停在这里,人却不在,电话又打不通,之前又跟我说过要上云山调研。你说,现在他人不是在云山上会在哪儿?两位同志,往小了说这关乎到一条人命,往大了说萧齐可是为旗云镇建设而来。如果出了事,那就是旗云镇对他不起啊。” 潘志强见两个民警还有点犹豫,当即激道,“如果你们是因为担心自身安危害怕上山,就当我潘某人没说过这番话,我自己上山找他。” 旁边的秘书立马阻拦道,“镇长,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啊。现在暴雨没停,随时有二次滑坡的危险,实在要搜救也得等雨停了之后啊。” 潘志强因民警和秘书的态度,反而生出了无边的豪情,“救人如救火,既然吃了这碗公家饭,就得担起相应的责任,难不成暴雨没停,人就不救了?既然你们不去,我去。”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直让秘书和两位民警都红了脸,民警表示现在就去找人,秘书则说,“镇长,我们三个去就够了,大后方还需要您来指挥,万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潘志强本来之前确实因为潜在的危险有些畏缩,但他刚刚被激起心中的豪迈之情,又看到很多村民竟自发地成为自愿者到抢险队报到,一时间觉得内心有着无限勇气,也不多说,带头转向上云山的小道。 曲红梅看到这里,眼前一亮,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话筒,“现场报道: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阿坤县旗云镇云山脚下。今日下午三时左右,当地遭遇强降雨侵袭,云山部分山体爆发泥石流,环山公路多处被阻,部分车辆受困其中。当地政府应对及时,搜救队和抢险队已赶赴现场展开抢险救援工作。据了解,有一名外来援建人员被困云山,政府官员和当地民警不顾自身安危,已组织人员上山搜救……目前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以上。请继续关注红梅在现场为您带来的持续报道。” 曲红梅将报道发回台里,准备继续向前采访第一手资料,却被现场指挥拦下了。曲红梅无奈,只得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抢险队员对那辆被半没在泥土中的中巴车上的乘客展开救援。曲红梅眉头拧在一起,希望没有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出事吧。 青市电视台下午四点的整点新闻插播了这则消息。因为曲红梅遣词造句还是比较偏于向政府,所以报道就没有作过多剪辑。当然潘志强和民警的对话是不可能拿出来播的,只给了一个他们上山的背影。四人后来还因为这则报道受到不同程度的嘉奖,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林智此刻刚和绿环的人开完会,准备打电话跟萧齐简单说下会议内容,发现电话一直打不通,以为山区信号不好,只得给他留了言。 廖晴自打上次跟萧齐关系亲近一些之后,连带对寰宇的人也客气了很多。加之她跟林智和赵建华多有工作接触,便邀请俩人前往明生餐厅,喝个下午茶。 三人坐下来,一番闲聊。 林智感叹道,“明生就是有实力啊,绿环一期竟有望在年前完成主体结构的建造。” 廖晴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林智话里有恭维的意思,但听到这么说还是挺高兴的,“那也是几方配合无间,合作愉快的结果。” “哈哈,廖总监请放心,寰宇一定上下一心,全力配合明生的建造计划。话说再过两个月绿环一期应该就能申请预售了吧?” 廖晴也不隐瞒,“预售证实际上早就上报申请了,各种证书都已经提交,只等主体结构完成三分之一满足最后的条件,马上就能拿到预售证,销售部就可以开始预售。” “我也想买一套,您到时可得给我内部价啊。”林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惊叹龙头就是龙头。要知道一般来说必须满足所有申报条件才可以申请办理预售证,而走完整个申请流程更是需要近一个月。由此,明生的实力和信用可见一斑。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倒也不尴尬。这时,餐厅的电视上播放了云山泥石流的新闻。林智见新闻里说“有一名外来援建人员被困云山”,当即吃了一惊,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赵建华也注意到新闻播报,看到林智神色,脱口而出,“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了?”廖晴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林智答道,但终究不放心,再次拨了萧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想到之前丁妍妍和旗云镇政府联系过,就打电话要来了镇政府的号码。一拨过去,政府工作人员只说镇长去了现场,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于是,林智的电话最终打到了潘志强的手机上。 潘志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林智说了自己的猜测。林智又急又怒,嘴里骂道“叫你不要接,你偏不信”,抓起身旁的公文包就往外跑,连招呼都忘了跟廖晴打。 赵建华连忙追上去,“真是阿齐?” 廖晴已经意识到不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不是萧齐出事了?” 林智沉默地点点头。 廖晴闻言,一颗心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身子晃了晃,几乎快要站不稳。 第八十三章 深陷险境 几乎没有犹豫,林智取了车就准备赶往旗云镇。廖晴追上去,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林智本想说山里情况复杂,你一个女孩子过去实在危险。可看到廖晴坚毅的表情,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赵建华则因为要回公司主持大局,被林智强行留下了。 林智和廖晴轻装上阵,驾着车一头撞进雨幕中。此时雨势虽有所减缓,可林智和廖晴心里却没有轻松半分,也不知道萧齐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困难。在自然灾难之下,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开了一段路,林智渐渐冷静下来。萧齐吉凶未卜,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他瞄了一眼身旁的廖晴,只见她双唇紧抿,表情严肃,右手捏着手机,隔一会儿就会拨一下。看样子,廖晴对萧齐果然是情根深种。 “你放心吧,萧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事情还不确定,他出没出事都不一定,你别太担心了。” 廖晴没有回答,却明白林智至少有一点说对了,焦虑是没有用的。她闭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养神。 ****** 在穆小蕾家中养伤的程实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则新闻。 他并不知道萧齐去了旗云镇,只是身为医生,难免为灾难中的人们担忧,所以不自觉地将目光紧紧锁定在电视屏幕上。突然,镜头停留在一辆银灰色雪铁龙上。程实皱起眉头,那似曾相识的青B牌照让他觉得有些刺眼。程实叫嚷着,让在厨房里忙碌的妹妹赶紧出来看一看。 程恳当然对萧齐的车无比熟悉,惊得一颗心几乎要停止跳动。要不是此刻程实正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一转头就能发现程恳的异样。 程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到程实再次问起,不想让他担心,只淡淡答道,“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感觉不像。” 程实听到程恳这么说,心中的疑虑散了几分,他想也是,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程恳回到厨房,越想越害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用力抠着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了片刻。她再也呆不住,跟程实招呼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 云山下的搜救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县里的增援陆续抵达,从公路另一端着手行动,受困群众接二连三地被解救出来。而道路清路工作在这种暴雨天气进展缓慢,被困车辆暂时就没法出来了。 另一边,潘志强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带着秘书和两位民警上山搜查了半天,能找的地方差不多都找过了,却始终没有发现萧齐的踪迹。眼见天色暗了下去,恐怕又是一场暴雨将至。 无奈之下,潘志强只得带人下了山。刚到山脚,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潘志强拨开人群,很快就了解到原来是索旺扎西十岁的孙女巴桑失踪了。原来巴桑中午吃过饭就上云山玩去了,暴雨来临后,她却一直没有回家。索旺扎西一家很是担心,后来被救的人下山之后把消息传回去,才知道云山上爆发了泥石流。这下可坐不住了,就一心想着进山找人。 可索旺扎西一家是留守家庭,应急小组指挥哪敢让老人上山,只能苦心劝阻。 潘志强皱起眉头,云山这一侧经常去人的地方刚才都已经找过,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巴桑出了什么事。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如果入夜,无疑将加大后面的搜救难度。 想到这里,潘志强通过内线让搜救队加快搜救速度,两边的人在环山公路中间汇合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力投入到对失踪人口的搜救中。 潘志强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两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在到处闲逛,只可能在这座云山里遇到了危机。 路面搜救工作很快完成,统计结果出来,除了两个骑摩托的人受伤较重外,其他被困群众多是受了些轻伤和惊吓,暂时没有发现人员死亡。也就是说,除了像萧齐和巴桑这类落单行人以外,其他人员都被解救脱困。 “哗啦啦,”暴雨再次降临,天也黑透。这种时候已经没办法让志愿者参与了,应急小组也不得不暂停搜救行动。索旺扎西一家眼见着老天爷似乎都不给人活路,齐声悲哭。 就在索旺扎西一家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巴桑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抱着自己的这个叔叔却紧闭双眼,似乎昏过去了。想起之前正是他救了自己,巴桑连忙伸出满是泥土的手使劲拍打对方的脸。 男子吃痛,醒转过来,露出一对明亮的眼睛,不是萧齐是谁。萧齐揉揉发疼的脑袋,之前的记忆慢慢浮上脑海。 下午,萧齐快到山脚的时候,半山腰上的泥土随着突然降临的暴雨颤动着,一些石块夹着泥土和雨水滚落下来。 萧齐虽然已近山脚,可离真正的平地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心中想着泥石流的躲避方法,不敢顺着它的方向继续往下跑,而是看准一个方向,飞快地斜上而跑。 好不容易躲到一片缓坡带的大树后,却看到极目处有一个小点正朝这边奔来。不一会儿,萧齐终于看清那个小点,一身藏族打扮,头上用红绳扎着很多小辫,竟是一个藏族女孩。 此刻,萧齐却发现道路上方有碎石滚落,伴着渐渐加快的趋势,连忙出声喊道,“别过来,小心你上面。” 可是,倾泻的暴雨掩盖了萧齐的声音,小女孩依然朝着这边奔来。山上的泥石开始往下奔腾,越来越快。虽明知此时过去有很大危险,可眼前的场景已经不容萧齐多想,他迈开脚步朝着女孩飞奔。 埋头狂奔的小女孩终于听到了萧齐的呼喊。她往上一看,就见泥石铺天盖地地朝她滚下来,速度越来越快。一时间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萧齐不再多想,只得疯狂加速,期望能在泥石流的主流到来之前将女孩带离。 萧齐忘了山路的恐惧,在湿滑的小道上飞奔,如履平地。虽然脚踝处被一些速度极快的泥石砸得生疼,但此时已经不可能再往上看上一眼。萧齐以生平仅有的速度跑到女孩身边,只来得及堪堪将她抱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撞在他腿上。 萧齐瞬间摔倒在地。他将小女孩紧紧搂入怀里,两人一起被强大的流体冲下了山。 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萧齐和女孩落地处是一个小山凹,里面长满了大小树木。萧齐的身体被各种力道撞得生疼,连头也被磕了好几下。他用最后的意识将女孩抱紧,一下子晕了过去。就算是被萧齐搂在怀里的女孩,因为在翻滚中免不了碰撞,也晕了过去。 但也亏得这些树木,极大地减缓了泥石流的速度,让萧齐和小女孩得以幸存下来,没有被后面的落石生生砸死。 萧齐被小女孩,也就是巴桑拍醒后,只觉得浑身疼痛,肯定有不少擦伤。动了动脚,竟然动不了。不会断了吧,萧齐想到下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心中大骇。等仔细体会才发现脚是听指挥的,只是被一些淤泥和石块压着,有些沉重。 萧齐起身感受了下,应该没有骨头断裂,只是全身撞伤擦伤遍布,使不上劲儿。他伸手待要将巴桑拉起来,巴桑却惊叫一声,“%#¥@&。” 萧齐一愣,“你说什么?” 巴桑这才想起眼前的救命恩人是个汉人,便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我的脚好像崴了,痛!” 萧齐心里咯噔一声,小孩骨骼发育可不如成年人。可眼下暴雨又至,即使在这密林中都能感觉到,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萧齐拿出手机,准备向外面求救,才发现手机早就在泥水中泡坏了。 萧齐将巴桑拦腰抱起,放在一棵大树背后,捏了捏巴桑的脚,刚要问她痛不痛,巴桑就脚一磴,呲牙咧嘴地喊开了。 萧齐倒放了些心,巴桑的脚能动,至少说明骨头没事。 巴桑脚伤不能走路,外面暴雨未歇,萧齐不敢擅自行动。呆在这个山凹里,至少泥石流的冲击力不会太强。想到这里,萧齐抱起巴桑朝着身后的大树又挪了挪。 这时,林智的车终于到了现场。本来林智车将开得飞快,早就可以到的。但这条进山路两端已经封锁,他不得不从临镇绕道,生生绕了一个大圈。 廖晴下了车,第一时间找到潘志强,问明情况之后,就要往山里闯。应急小组哪敢让群众冒险,只得将她拦下。 暴雨无情,眼看着还没有半分减缓的趋势。廖晴想到萧齐就在这片大山里,生死未卜,急得直打转。她咬了咬牙,准备偷偷绕开人群,往山里去。 林智看出廖晴的心思,知道拦不住她,只得拉住她,分析道,“潘镇长之前就山上搜寻过,没有找到阿齐。我猜他可能并没在山上。” 廖晴以为林智是在安慰她,大声质问道,“那他在哪里?车还在这里人却没在。不在山上在哪儿?他肯定出事了!” “你想,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暴雨,还会不会待在山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往山下跑,潘镇长他们惯性思维,以为他还在山上没下来,我却觉得他多半已经下了山,此时可能出了点意外躲在哪个树林里。”当然有句话不能说出口,也可能是被泥石流埋在哪个角落里。 廖晴眼睛一亮,“你说得不错。”说着就要动身去寻。 林智见拦不住廖晴,只得从车里取了电筒,陪着廖晴背过人群,一起踏进了茫茫云山。 第八十四章 美人恩重 林智和廖晴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打着雨伞走在极其湿滑的山路上,异常辛苦。廖晴已经摔了好多次,可她已经顾不得腿上的擦伤,只是一股脑儿地往前走。 林智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几次要上前扶她,都被推开了。萧齐有幸得到这样的女子垂青,真是几生修来的福分。虽然萧齐刚刚分手,但他能不能抛开过往,接受廖晴,林智也不知道,但他发自内心地希望眼前这至情至性的女子能有个好结果。 两人离云山近了一些,虽然声音大多淹没在暴雨中,但还是开始高喊萧齐的名字,并四处晃动手电筒,期望看到萧齐的踪迹或是得到萧齐的回应。但林智的心里却并不看好,要是萧齐可以行动,肯定老早就下山了。 两个人走走停停,稍微看着像泥石流经过的地方,林智都会冒险往下走一段,至少也要用电筒照到尽头。好在林智车上的这把常备电筒穿透性比较好,不然有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 渐渐地,廖晴也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雨伞也被弃在了路边。眼看前面的道路已经被暴雨冲得不成形,廖晴难掩心中的伤痛,一下子坐到泥地里,失声痛哭。 “回去吧,你已经尽力了。” “不要,不要,我们再找找,好不好?”廖晴心里害怕极了。虽然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但她却明白自己已渐渐将心中的恋慕累积到了一个相当的份额,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竟是那么汹涌和不顾一切。 “再往前就没路了,又是这个鬼天气,我们自己都会有很大的危险。”林智很纠结,照他的理智分析,萧齐只要下了山,在这一段出事的概率是最大的。可一路找过来,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林智的心沉到了谷底,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萧齐很可能被埋在了某片流石下,如果不幸被他言中,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那萧齐生还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 “求求你,我们再往前走一段,最后一段路。” 看着廖晴哀求的神色,林智没法说出拒绝的话。他从旁边捡了两根合适的树枝,递给廖晴,朝着那头继续搜索。 ****** 萧齐带着小巴桑在山凹里使劲呼救了一阵子,可雨声太大,他们的声音根本传不了多远,喊了一阵不得不放弃了。 本来两个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萧齐真是不想在这黑漆漆的暴雨天冒险外出。可是没过多久,巴桑发烧了。 萧齐可非常清楚发烧的威力,巴桑身子骨可没萧齐那么强壮,这要再耽误一段时间,她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没得选择,萧齐将身上仅有的衬衫脱下来,将它撕成条,打成结,把巴桑绑着自己的身上,准备离开这个临时的“容身之所”。 可是往上爬的过程中萧齐却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本来这个山凹离上面就有些距离,又经过泥石流摧残,双脚无处借力,身上又背着巴桑,根本上不去。只消片刻,萧齐就用光了最后的力气。这力气一耗尽,浑身的疼痛就像发了疯一般不断侵蚀着萧齐的思想,萧齐感觉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 要死在这个地方吗?爸妈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她呢?她会不会伤心?应该会伤心吧?她那么善良,就算死了只小猫小狗都会哭得死去活来,我不管怎样也是她的萧齐哥啊,她应该也会伤心的吧? 呵呵,萧齐哥,到死了也不过是她的萧齐哥罢了。 再也看不到你的萧齐哥,以后会想念吗? …… 萧齐坐倒在满是淤泥的地上,回头看了眼歪在一边的巴桑,心里默念着,“对不起了,没办法带你出去了。” 迷迷糊糊中,萧齐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传进耳朵里,“萧齐,萧齐……” 呵呵,是心心来了吗?到了最后,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依然是那个绝情的女人。 一道光线闪过,萧齐心里一怔,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过来了,有人来找我了。 萧齐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就快喜极而泣。 廖晴一愣,继而狂喜,一把抓住身旁的林智,“你听到没,听到没,是萧齐,是萧齐。” 林智也听到了声音,刚刚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疲累,产生了幻觉。听廖晴也这么说,知道那确是萧齐的声音,一时间喜出望外。 两人顺着声音终于来到萧齐头顶上,确认是本人无疑,廖晴狂呼,“萧齐……” 萧齐被林智拉上来之后,累得瘫坐在地。此时,廖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下子扑倒在萧齐怀中。 “呜呜,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萧齐看廖晴一路找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心里涌起无限感动,不由得也轻轻拥住了她,“我没事,辛苦你了。” 林智立马联系了潘志强,让他顺着自己制定的路线过来接应。潘志强这才知道这两人竟然背着他们偷偷进山寻人了,但此刻已经无法再指摘他们,毕竟人救到了才是最重要的。 索旺扎西一家见救回的不但有萧齐,还有自己的孙女,不由得大喜过望,但得知巴桑还在发烧又再复陷入担忧。两位老人短短半天时间连连经历大悲大喜,此时再也扛不住,双双晕了过去。就这样,索旺扎西一家老少三口同时被送进了医院。 潘志强见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自是高兴,最后一丝责怪林智和廖晴不听组织招呼的不满也烟消云散,还握着林智和萧齐的手,连连道谢。 萧齐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廖晴插话道,“潘镇长,萧齐浑身都是伤,恐怕也得马上送医院就医,而且他淋了这么久的雨,不及时处理,恐怕也很容易感冒。” 潘志强连忙吩咐自己的秘书道,“对对对,马上把萧齐送医院,跟医院那边打好招呼,让他们好好检查,再给林智和这位女同志备两间招待所,让他们洗个热水澡。无论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 萧齐躺在干净的病床上,突然觉得这病床躺着真是舒服,以往最讨厌的消毒水味,此时闻起来竟还有几分亲切之感。 廖晴洗过澡又来了,坐在病床边痴痴地望着萧齐。 萧齐感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你别老看着我啊。” “好看。”廖晴目光灼灼,飞快地答道。 一个女子不顾自身安危,在那样的环境下,跑来救自己,萧齐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早就明白廖晴的心意,也明确地表示出拒绝。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女子的直白相告,萧齐的心也不免有些慌了。 萧齐垂下眼睑,不敢与廖晴对视,却看到廖晴的双膝上满是红肿划伤,内心又是一酸,“啊,你的腿怎么摔成这样了,赶紧让医生看看吧。” 廖晴虽然对于萧齐的转移话题有点无奈,但还是受用于萧齐的片刻关怀,“我没事,就一点破皮,擦点红花油就好了。” 萧齐嘀咕道,“我也是些擦伤撞伤,怎么就得住院了?” 廖晴展颜一笑,“你现在可是旗云镇的大英雄呢,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藏族小孩,舍身救人,不惜身陷险境,刚刚就有一个美女记者说要给你作个专访呢。” 萧齐听出廖晴的调侃,知道她这是变相的表达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呵呵两声,挠了挠头算做回应。 林智洗过澡也过来了,“你小子,这次真是大难不死啊。” 萧齐伸手锤锤林智的胸口,“兄弟,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不然这一关能不能过还真不好说。” “你要谢就谢廖晴吧,这次要不是她,你可真是危险了。”林智呼出一口气,“老实说,我当时都差点放弃了,可一个跟你非亲非故的女人都还坚持着找你,我这个兄弟不跟上就说不过去了。” 这是*裸地帮廖晴说话了,林智是真心被这个敢作敢为至情至性的女人感动了。 是啊,非亲非故的,却历经千山万水,冒着生命危险来拯救自己,要怎样才可以不负了这浓浓卿恩。萧齐的心不禁纠结起来。 廖晴看出萧齐心中的郁结,不但没有难受,反而觉得很是高兴,这至少说明萧齐终于开始正视她的感情了。这就是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所以,廖晴温柔地笑了,“你不要因为我救了你的命就有太大的压力,你可是我心中坚韧勇敢、一往无前的Michael啊。” 萧齐一瞬间明白了廖晴的意思,她真的很聪明,永远明白对方的想法,永远为对方着想。而且还长得那么漂亮,要不是心里已经先有了别人,萧齐觉得自己一定会选择廖晴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林智夸张道,“哎哟喂,这恩爱秀得哟,单身狗表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萧齐不敢接茬,无奈道,“林大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意思取笑别人?” “好吧,萧总既然有美女相伴,肯定是嫌弃我这颗电灯泡碍眼,那我就不多留了,你们慢慢聊。”林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退出病房。 刚转过头,就见门外站着一人,头发衣服都已经湿透,显得很是狼狈。 萧齐见林智呆立在原地,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心心!” 不是程恳是谁。 第八十五章 相思天涯远 “心心!”萧齐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浑身湿透的程恳,猛地弹坐起来,就要翻身下床。 程恳快步走到萧齐床边,伸手拦住了他,“别!你赶紧躺着吧。” 此时的萧齐,已经完全忘了房间里另外两人的存在,目光紧紧锁定在程恳脸上,不肯游移。 许是刚刚淋了雨,她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更显明亮。有那么一瞬,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他手臂的皮肤,在他心中激起一层层涟漪。 萧齐伸了伸手,想要把程恳的手圈入掌心,却还是碍于当前的破碎关系,慢慢地缩了回去。 而另一边的廖晴,此前全副身心都在萧齐身上,自然听清了他惊呼出口的两个叠字,心中一抖,飞快地转头朝门外望去。原来,那个深藏在萧齐心里的影子竟然是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程恳。一时间,她只觉得荒谬!长久以来,横亘在萧齐和自己之间的人,原来是她! 廖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程恳,心情繁复,五味杂陈。萧齐初见程恳时眼中闪耀的光芒告诉她,自己好不容易在他心里打开的一道口子,恐怕会因为眼前的女子再次闭合。 “快过来坐吧,程恳。”廖晴按下心中的纷杂,强挤出个笑,招呼程恳。 “廖晴姐,好久不见。”程恳朝廖晴笑笑,走到她身旁坐下。 “你们认识?”萧齐诧异地望着她俩。 “嗯……她是……” 程恳话未出口,廖晴飞快地打断了她,“我们,之前有缘见过几面。” 程恳闻言,讶异地看向廖晴,对方眼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对,偶然认识的。”她会意,附和着。应该是Lillian的情况不便告诉旁人吧。 “这样啊。”萧齐挠挠脑袋,“还真是巧了。” “心心,”萧齐复又望向程恳,目光灼灼,“你怎么会来?” 萧齐万万没有料到,程恳会冒着暴雨出现自己面前,心中不禁升出奢望,“她是在意我的,她心里是有我的”。 程恳早在心中想好了答案,此时只需尽量将语气放淡,“我哥听说你出了事,就让我赶过来看看。” 萧齐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转而又不甘心地问道,“程实吗?他怎么会知道?” “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你的车,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自己行动不便,只好派我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萧齐垂下眼睑,盯着着手掌上的一道擦伤出神。其实,他心中仍有犹疑,可当着林智和廖晴,却没法再苦苦追问。 林智见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指了指程恳身上,插嘴道,“学妹,你全身都湿了。先回宾馆洗个热水澡吧,找身衣服换上。” 萧齐先前只顾纠结程恳的来由,听了林智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程恳浑身湿哒哒的狼狈样,心里涌起无限柔情,“你到底怎么过来的?淋成这个样子?赶紧跟他们回宾馆去,一会儿别感冒了。” 程恳抹了一把脸,笑笑,“萧齐哥,我没事的,就是淋了点雨,等会儿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就好了。” 其实,程恳来到这里真是费了相当的周折。她先是打车去了青市长途客车站,坐车到了阿坤县,可县里到旗云镇的班车已经停了。于是,她只好打了辆车。因为盘山公路被封,出租车司机不得不选择绕道。好不容易到了旗云镇,她却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找萧齐。 后来,还是出租车司机给了个建议,让程恳到镇政府问人。程恳这才知道萧齐已经被找回来,送到了医院。于是,她又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 萧齐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波折,他只是以为雨势太大,而她没有好好打伞,却不知道程恳仅凭着心中的一丝怀疑,便历经千山万水赶了过来。 “这样吧,”廖晴站了起来,看着程恳说,“我带你去我们住的那个招待所吧。你瞧,萧齐现在也没什么大事了。你跟我过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萧齐朝程恳点点头,“嗯,心心,就这样办吧,你快跟廖晴去。” 程恳想到要和廖晴走这一路,心里难免有些犯怵。 来旗云的路上,她反复审视了自己对萧齐的感情。她知道自己在得知他出了事,生死未卜的那一刻,心中涌出的恐惧与绝望,绝不是假的。原来,在她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入侵了她的心,占据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所以,此前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再次靠近萧齐,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可现在,她曾经以为的萧齐的良配在自己之前赶到了这里,还以身涉险,将他从危境中救了出来。程恳不禁心中郁结。 廖晴见程恳仍有些踌躇,拿手碰碰她的手臂,“走吧。” 程恳只得站起身,扫了萧齐一眼,跟在廖晴身后往外走。 林智见二人走远,坐到萧齐身边,“哇靠,这是什么戏码来着,双龙戏珠?不对,应该是二女夺夫?” 萧齐正有满肚子的哀怨,见林智出言调侃,当即骂道,“夺你妹啊。” “我算是瞧出来了,从那小学妹一进来,你的魂儿就飞了。我今儿仔细瞧了瞧,这程恳完全比不上廖晴啊。” 萧齐白了他一眼,“你懂个P啊。” 林智摊摊手,“好好好,我不懂,你懂,大情种。” “那你看,”萧齐难得在林智面前流露出一丝不自信,“她心里有我吗?是有的吧?” 林智无语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齐?从前那个洒脱劲儿都到哪里去了?古人有云,自古多情空余恨。你这又是何必呢?放着对你巴心巴肺的廖晴不要,偏偏选择那个冷面冷心的程恳。” 说实话,林智对程恳没有什么好感,他亲眼见着自己一贯洒脱的好兄弟为了这个女子数次失态,很长时间都没能从情伤中走出来。本以为这一次因为廖晴的出现,萧齐的感情路上会有些许转圜。谁成想,程恳又巴巴地跑了来。只能说,天意弄人啊。 萧齐听了林智的话,好半天没再开口。他将视线转向窗外,望着漫天的雨幕,目光悠远。 突然,萧齐眼睛一亮,冲林智伸出手,嘴里嚷嚷着,“快快快,手机借我用一下。” ****** 镇招待所离镇中心医院也就两条街的路程,总共不过几百米。可同打一把伞的两个女人,却感觉这条路漫长得有些怪异。 廖晴终究不是一般的女子,加上她心中疑惑正浓,索性问出口,“萧齐跟你?” 程恳略一沉吟,答道,“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 廖晴见程恳避重就轻,更加直言不讳道,“我看他,好像很喜欢你。” 其实,从Lillian电脑里看到萧齐的照片之后,程恳就有意避免与廖晴接触。她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就好像抢了别人心爱的东西,心里总有那么一丝歉疚。 此时见廖晴问得直接,程恳犹豫了一瞬,才坦白道,“我们之前在一起过,不过现在已经分手了。” 原来如此,廖晴想,难怪她觉得萧齐和程恳之间有些怪怪的。但她看程恳着急忙慌的样子,却感觉程恳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你还喜欢他,对吗?”廖晴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程恳。 “我,”程恳在廖晴审视的目光里,有些慌了阵脚,“我也不知道。” 她刚一说完,就开始在心里不断地谴责起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地否认了。自己不是早就认定廖晴才是萧齐的良配,做好了彻底退出的打算吗? 气氛再次尴尬,伞下的两个人沉默着,迈着相同的步伐以相同的频率朝前走着。 就快到终点的时候,廖晴再次侧头看着程恳,眼眸中暗潮涌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如何,程恳,请别对他太残忍。” 在哗哗的雨声里,廖晴凝聚了全部感情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程恳的耳朵里,仿佛燃起的一个炸弹,将程恳之前蓄积的勇气炸了个七零八落。 程恳定定地望着廖晴,心中情绪万千,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走吧,前面就到了。”廖晴淡淡一笑,拍拍程恳的肩膀,就好像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的口中。 到了招待所,要了间房,程恳便一头扎进浴室里。她站在花洒下,让喷涌的热水将全身再次浇了个透透的。身体恢复了温度,发蒙的脑子也活动起来。 程恳在浴室里呆了好久才出来,换上服务员找来的睡衣,躺在略显狭窄的床上。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廖晴分别前的话像一根引线,勾出了那些她不敢正视的或者假意忽略的她和萧齐之间的问题,那些她原本以为一个分手就可以顺利解决掉的问题。然而,并没有解决,甚至变成了一个毒瘤,在他们心里慢慢地扩大。 她不爱他吗?在来旗云的路上,她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么长久以来,她到底在怕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因为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所以义无反顾地放他走。嘴上说得动听,到头来,不过是自我防御的一种策略罢了。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愿付出。因为担心他炙热的爱有一天会变淡甚至消失,就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所以,与其到时候痛苦失意,倒不如趁自己还未深陷之前,彻底抽身吧。 程恳,从什么时候起,你变成了一只自私的刺猬,只会将浑身的防备对准最爱你的人了呢?旁观者清,一直以来,最残忍的那一个,原来是自己啊。 程恳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睛,嘴里喃喃道,“萧齐,我该怎么办?!” 就在她辗转反侧,心绪难平之时,房间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第八十六章 暗香浮动 程恳开门一看,原来是服务员,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些吃食,“这是你朋友让我们做的,需要我帮忙送进房间吗?” 程恳听服务生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想不到廖晴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程恳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程恳坐在窗前一边吃饭,一边放空。她突然想起之前走得急,还没跟爸爸打招呼,连忙补救,给程建国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就在张瑶家过夜。 挂了电话,程恳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思绪万千。 正胡思乱想间,敲门声再次响起。 程恳刚打开门,就见一道身影冲了进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一把揽过她的头,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想着这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有什么坏人吧,张口就要呼救。 就在这时,萧齐充满诱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心心,我好想你。” 程恳愣了一下,艰难地从对方怀中抬起头来,“萧齐哥?” 趁着这个间隙,萧齐温热的双唇已经凑拢过来,将程恳的两瓣粉嫩死死地封住。这份朝思暮念的柔软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天,这算什么事?!程恳没料到萧齐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整个人一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将手从他的胸膛里解放出来。 而就在这个当口,萧齐已经趁势将舌头伸进她嘴里,紧紧地缠住她的嫩舌,细细地品了起来。 “呜呜……”他在她口中攻城略池,强取豪夺。程恳推拒不过,只能使出从前的杀手锏,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 “嘶”,萧齐吃痛,舌头很快缩了回去。双手却依然松松地搂着她,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刷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程恳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唇,气恼道,“萧齐哥,你这是干嘛呀?!” “你说呢?”萧齐只管盯着她,唇角微翘,勾起一抹浅笑。 程恳被他看得慌乱,一时间竟忘了要继续找萧齐的麻烦。 萧齐看到程恳的神色,心下对先前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笃定。 程恳从医院离开后,萧齐拿林智的手机给程实打了个电话。程实接了电话奇怪于萧齐怎么换了号,还说难怪之前电话打不通。萧齐只说手机掉水里了,这手机上跟朋友借的。两人一通寒暄,可直到最后,程实也一点没提萧齐的事。 萧齐挂了电话,一颗心激动得就要飞起来,冲着林智不断地重复着,“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 林智撇撇嘴说,“你先前可没这么确定。” “不跟你废话了。”萧齐翻身下床,换了自己的鞋子就要往招待所跑。 “哎!”林智急得大叫,“你身上还有伤呢!” 萧齐摆摆手,“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你好歹带把伞啊!” “哦,对。”萧齐折身回来,抢过林智手上的雨伞,粲然一笑,“谢啦,兄弟。” 林智无奈地摇摇头,直叹这家伙已经无可救药。 此前,萧齐不敢太过靠近程恳,所虑不过是程恳心中到底有几分他的影子。现在既然有了事实依据,那就有了底气,再次见到程恳已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也就显得肆无忌惮了些。 程恳暗自稳了稳心神,无力地质问道,“萧齐哥,你这样算什么?” 萧齐笑意更胜,戏谑地看了程恳一眼,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把身后的门关上锁好。 门“咔”的一声响,程恳吓了一大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一边后退一边喊,“你想干什么?” 萧齐慢慢迫了过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程恳的一双眸子。程恳对上萧齐的眼睛,里面的风卷云涌几乎让她窒息。她不敢再看,一下转过身,背对着萧齐。 萧齐心中更加有数,轻唤道,“心心。” 程恳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萧齐哥,你身上有伤呢,快回医院去吧。再说,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萧齐当然不会因为程恳的一句话就回去,他是看出来了,程恳是典型的心口不一。 他朝程恳走近几步,双手环起,轻轻地将她拥住了。 程恳的身体瞬间僵住,心狂乱地跳着,嘴上却不甘地拒绝着,“别这样,好不好?” 萧齐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他慢慢俯下身,在程恳雪白的脖颈上落下一个个浅吻。程恳一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齐像是得了鼓励,撩开程恳肩上的长发,火热的双唇滑到程恳肩上。 程恳死死地捏着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的心乱极了。 萧齐掰过程恳的身体,对着她绽开一个邪魅的笑。 程恳望着萧齐的俊颜,慌得不知所措,心尖儿仿佛被人拿了片羽毛一下一下地刷过,又酥又麻。 是第一次,她这样痴痴地望着自己,长长地睫毛慌乱地抖动着,像受惊的蝴蝶颤动着美丽的翅膀。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亮得像水洗过的葡萄,里面缓缓流淌的,除了缠绵的情意,还能是什么? 萧齐只觉得浑身一热,再顾不上许多,对准程恳的唇就吻了下去。 程恳脑子里“嗡”一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身体再不听使唤,只是任由萧齐肆意轻薄。 萧齐轻轻吮她的唇,像个贪婪的孩子,又带着几分挑逗。 不一会儿,萧齐就不满足于此,他探出舌尖,趁程恳还在晃神,一下钻入了她温润的口腔,如一条灵动的小蛇,在她的齿间、舌头上辗转反复,恣意舔*弄。 程恳惊得双眼睁得老大。知道再不阻止,萧齐恐怕会更加得寸进尺,连忙拿手欲将萧齐推开。 萧齐此时正有心理优势,哪会理会程恳的推阻,胸前的撞伤被她推得痛了,也不予理会,只是忘情地吮吸着程恳柔软的唇瓣。 眼看着萧齐气息渐渐加重,程恳不由得使劲将身子往后倾斜,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哪知,萧齐被她这么一带,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顺势倒了下去,正好压在程恳身上。 “啊”,程恳一声惊呼,与萧齐双双坠倒在柔软的床上。 “心心……”萧齐声音暗哑,气息滚烫,右手轻轻拂过,贴住程恳的纤腰,那处因为程恳这么一倒衣衫滑开已是未着片缕。萧齐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暗吞了下口水。 程恳看萧齐的神色,哪能感觉不到他的欲望,急着就要奋力挣扎。 正在这时,“咚咚”,敲门声响起。 鏖战中的两人骤然停了下来。见程恳拿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萧齐差点笑出声。 “程恳,出什么事儿了吗?刚刚听到你在尖叫。”原来是住在隔壁的廖晴。 萧齐哀怨的扫了一眼四周,气恼于这房子的隔音效果。 程恳调整气息,镇定答道,“我没事儿,廖晴姐。刚刚有只蟑螂突然跑出来,吓了我一跳。” 廖晴不疑有它,“嗯,乡镇的条件就这样,那你多注意点,有事儿叫我啊。” 听到脚步声离开,程恳才压低声音,恨恨说道,“还不下来。” 萧齐知道廖晴就在隔壁,被她听见了总归影响不好,只得讪讪地松开了程恳,却没听话地从她身上下来。 他知道程恳是属鸵鸟的,虽然不好过于逼迫,却不能太听她的话,不然一不小心就又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萧齐半压在程恳身上,侧着身用左手撑着头,惫懒地说,“我不下来。” 程恳气急,抓住萧齐腰上的软肉就是一扭,萧齐吃痛,张嘴就要大叫出声。程恳早有了准备,直接拿手将他的嘴死死地捂住。 萧齐得意一笑,趁机撅起嘴又在程恳的手心上亲了一下。 程恳被他的无赖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愤愤不平地拿眼瞪着他。萧齐更得意了,他已吃准了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每当萧齐死皮赖脸起来,程恳就束手无策了。 萧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如同暗夜里的月华。 “我们和好吧,心心。”心中酝酿许久的几个字,伴着他轻缓的吐息流淌出来。 程恳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黯了下来。这个问题他来之前她就想过了,可还是没有想好。只是,再次面对萧齐炙热的眼,她实在提不起当初那份拒绝的勇气。 她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睑,喃喃道,“你容我再想想,好吗?” 萧齐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他已经清楚了解程恳的心,就迫切地想要个更好的结果,“那你现在就想。” “你别逼我了。”程恳反驳得有些底气不足。 萧齐听到她又用了“逼”这个字眼儿,心中抑郁。可程恳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终究让他不忍责备她。算了,只要她能给自己机会,愿意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较之之前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 萧齐复又拥了一下程恳,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程恳见萧齐终于让了步,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她实在对萧齐没什么办法。他刚受了伤,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下意识地不忍心看到他难受。可她又明白萧齐的性子,害怕他蹬鼻子上脸,不敢太过给他颜色,只能背过身闷闷不乐。 萧齐见程恳转到一边,不知在想什么。虽然他想在今晚就取得进展,可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只得郁郁说道,“你慢慢想,我不逼你就是。” 程恳坐了起来,既不看他,也不回答。 萧齐明白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只得轻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见程恳依然不转头,萧齐又说道,“我走了啊。” 程恳还是不答。 “真走了啊?!” 程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萧齐却看到程恳的肩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一乐,他可不想两人在郁郁的氛围中分开,往前奔了两步,只一伸手就捧过程恳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大口,连口水都涂在了程恳脸上,气得程恳拿手直在脸上抹。 “你怎么这样啊?”她抿着嘴,眉头皱成一团。 萧齐嘿嘿一笑,乐不可支地走了。这次,是真走了。 第八十七章 情到深处自然重 第二天一大早,林智和廖晴就来到医院。萧齐见程恳没来,心里想着她该不会生气了吧,可昨晚谈得还不错呀。一想到这里,萧齐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可毕竟廖晴就在这里,他不好直接找林智借电话,只是偷着空悄悄问林智。 “程恳呢,她怎么没来?” “她说衣服还没晾干,让我们先过来。” 萧齐皱皱眉头,这一般的招待所都会有电吹风的,她都不知道吹干吗,真是笨啊。 萧齐让医生再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就准备出院了。 夏季的天气就是奇怪,昨天还暴雨倾盆,今天却万里无云,又是个大晴天了。 萧齐对林智和廖晴说,“你们看,我这都没什么事了。你们还有工作,就赶紧回去忙你们的吧。” 廖晴不满地皱起了眉,“怎么,遭这么大罪还不想回去,跟这儿待着干嘛呀?” 林智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你别说这项目你还放不下啊。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去,跟潘镇长好好说说,想必他也不会阻止我们放弃这个项目吧。” 萧齐摇摇头,“云山项目才刚刚进入考察阶段,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呢?” “这项目我昨天跟潘镇长也大概聊了聊,其中的实际困难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啊。你说,那些有实力的设计院都不愿意参与进来,我们又何必要趟这淌浑水呢。” “阿智,”萧齐神色郑重起来,“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既然插手了这个项目,就要有始有终。何况你们也看到了,旗云镇在阿坤县本来还算不错的村镇,可还是太落后了。如果做好了这个项目,势必可以带动这一带的经济发展。到时候各种基础设施一起来,像昨天这种突发状况肯定就会有很大的改善。” 林智沉吟半晌,终于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注意每天的天气预报,再有下一次可未必就有这个运气了。” 廖晴在一旁连连呸道,“说什么呢,你这个乌鸦嘴。” 萧齐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就这一条小命,还想留着以后享受呢。” “那行吧,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儿,我就不留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吧。”林智忽然想到萧齐的手机已经坏了,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先用我的吧,我回市里再买也方便。” 萧齐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之前路过镇上,我看见有个电信营业厅,那里应该能买到手机。” 三人正办着出院手续,潘志强过来了,身边还跟着那个美女记者曲红梅。曲红梅本来之前在镇政府一直是潘志强的头痛人物,经常跑来打听云山项目的进展情况,弄得他不胜其烦。但经过此次泥石流事件,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好了。毕竟潘志强因为曲红梅的报道在青市也算大大露了一次脸,这给他以后的仕途加分不少。 所以,今天一大早,曲红梅跑到镇政府要求再对泥石流事件做一次全方位的采访,潘志强自然是满口答应。 而潘志强从林智这边得知萧齐要出院,就准备过来看望一下。想着萧齐不管对云山项目还是泥石流事件都是个关键人物,就把曲红梅也带了来。曲红梅本来就想对几个英雄做个采访,自然跟着来了。 “潘镇长,早上好。” “萧齐,看到你没事就太好了。昨天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萧齐看着眼前这位政府官员这般真情流露,不由心生感激,“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潘志强大一挥手,“这是哪里话,你本就是为了旗云镇的建设而来,是为旗云镇做贡献。更何况巴桑这次幸亏有你才得以逢凶化吉,那你就更是旗云镇的恩人了,怎么能说是添麻烦。” 曲红梅在一旁接着道,“就是啊,萧齐,巴桑昨晚半夜就醒了,吵着要谢谢你这个大恩人呢。” 萧齐笑笑,只得说,“你们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当时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 潘志强又对林智和廖晴表示了感谢,政府在这次灾害事件中应对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自然是要受到上级嘉奖的。所以,潘志强的语气就显得格外诚恳。 几个人正聊着,一对老人带着巴桑过来了,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就要巴桑给萧齐磕头。 萧齐连忙扶起巴桑,“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你救了我孙女,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原来来的正是索旺扎西老两口。两位老人作藏族打扮,普通话却还不错,想必是跟汉人混居得久了。 索旺扎西晚上醒来后得知是萧齐救了自己的孙女,孙女送了急症很快就清醒过来,本来当时就要过来感谢萧齐。但护士看老人家身体状态不太好,便说萧齐此刻应该也休息了,这才断了索旺扎西立马就要过来的念头。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赶过来致谢。 萧齐深为两位老人的淳朴感动。轻轻摸摸巴桑的头,连连说自己根本没做什么,巴桑没事就好了。 两位老人却非让萧齐同意去家里做客才行。萧齐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只得点头同意了,好说歹说才把两位老人劝走。 曲红梅连忙拍下了这一幕,弄得萧齐有些不好意思。 曲红梅却正色道,“你这种想法其实是不成熟的,现在社会就是缺少这样的正能量,所以像这种事就得大力宣传,社会才会涌现出更多的‘英雄’,将温暖和爱传递下去。” 潘志强一拍手,附和道,“曲红梅同志说得太好了。我看林智和廖晴的事都可以写进新闻里,还有应急小组不顾危险上山搜救群众,这些可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旗云英雄》。” 曲红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潘志强打的什么小九九,她当然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借着英雄的话题,炒作旗云镇,让更多的目光关注到这里,到时候无论是拉投资还是政府援助都是一大筹码。 曲红梅虽然对于潘志强的行为无感,但总归其出发点是好的,自然也乐见其成,何况她自己对这种英雄题材也格外看重。既然大家是各取所需,自然不会唱反调,点点头表示应下。 ****** 林智带着萧齐去买了新手机,就准备跟萧齐分道扬镳。 廖晴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搭林智的车回去,因为她呆在这里实在缺乏理由,毕竟程恳还在。从始至终,廖晴都未想过要逼迫萧齐,或是用什么非常手段让他来自己身边。她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可以等,等着萧齐和程恳二人的最后结果。 对于萧齐,廖晴是堂堂正正的恋慕。可如果这中间还夹着个第三者,这就不是她能够接受的爱情了。她希望萧齐可以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他最契合的伴侣。 所以,廖晴故意落后一步,等林智坐进车里后,才直视着萧齐的双眼,说,“Michael,我走了。” 萧齐感受到廖晴语气中浓浓的眷恋,心里微微一颤,差点没融化在她炙热的眼神中。 他知道廖晴想要听到的回答是什么,却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眼睛,只点了点头,“嗯,路上注意安全。” 廖晴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萧齐目光游离,表明了他逃避的态度。他还是没法接受她的爱。 廖晴轻咬了下唇,不愿太过难为萧齐,只是说道,“那你保重,有什么事联系我,我一直都在。” 廖晴的这番话让萧齐的心再起涟漪,想起那些每每遇到困难她总会陪伴在侧的日子,说不感动就是假的。若不是自己的心已经被程恳牢牢地占领,萧齐感觉自己肯定会从了眼前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然而,对于她,此生却唯有抱歉两个字了。 廖晴上了林智的车,看着后视镜里的心上人渐行渐远,想着自己最爱的男人终究还爱着别人,心里不禁苦涩难当。只片刻,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便成了一个模糊影子。廖晴眼角发涩,强自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其实萧齐看着廖晴临上车时萧索的背影也不好过,可他也没有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无奈。她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自然希望她能够幸福。他给不了她要的,能做的,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她,祝福她。 萧齐目送着林智的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重重叹出一口气,似要吐出心中的郁气。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铺满了雨后的大地,也终于让萧齐的身心温暖了几分。想着还有一个人在招待所里等着自己,他不由地勾起一抹微笑,急忙掏出刚买的手机。 “喂。” “心心,你还在招待所吗,我过来接你。” “啊,”电话里,程恳语气慌张,“不用了。” “呵呵,小心心,用的。我这就来接你。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萧齐很得意。 “萧齐哥,我,我已经离开了。”对方有些底气不足。 “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 第八十八章 不为人知的仙境 “什么?”萧齐的得意戛然而止。 “我是说,我已经离开旗云镇了。” “你,你……”萧齐没想到程恳临到了又当起了缩头乌龟,一时气结。 程恳的声音低了半度,“你,你别生气。我有点乱。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事已至此,萧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这次你可得好好想,想好了就绝对不准再离开我了。” 没等程恳找出这句话的毛病,萧齐就郁郁地挂断了电话。 程恳听到电话里响起忙音,又好气又好笑。其实程恳真挺矛盾的,前不久她才刚刚跟萧齐分手,可转眼间就又跟他在一起了。从心理上讲,她有些不适应,但她却不知道这世间多少男女都会在分分合合中慢慢认清自己的内心,而她也不过是正在经历这个过程罢了。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乡村景色,程恳下意识地将手机轻轻拢在了胸口。 萧齐瘪瘪嘴,这么突然清静下来,还真有点不知道该干嘛了。他跑到进山的地方,发现警戒线还没有撤下来。虽然天已经放晴,但山路还有些湿滑,一些潜在的险情也需要官方进一步排除。 无奈之下,他只能驾着车百无聊赖地在旗云镇闲逛。今天是赶集日,萧齐明显感受到跟刚来时完全不同的景象。镇上热闹非常,商贩和赶集的不单有藏族人,还有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各种具有民族特色的小玩意儿在街道上一字排开,很有地域风情。看来,旗云镇确有它独特的人文底蕴。 萧齐兴致勃勃地在各个小摊前闲逛,最后拣了几个特色娃娃买了下来。虽然不到中午,集市上的人就渐渐散去,忙着往家赶,但萧齐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起索旺扎西一家的邀约,他索性大方地去了。 索旺扎西的家是老式木房,萧齐刚到门口就被在屋外玩耍的巴桑看到了,连忙转身去叫爷爷出来迎客。 索旺扎西一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萧齐,还为他献上了哈达。萧齐没跟藏族同胞打过交道,只知道连连道谢。上了席桌,萧齐也不太懂得规矩,只隐约记得人家敬酒时得用右手无名指蘸上一点酒向空中弹一下,如此反复三次。被敬的第一次也有讲究,遵循“三口一杯”,连喝三口,每喝一口,索旺扎西就添一次,第三次后萧齐就一口干掉。 好在这种青稞酒度数不高,萧齐喝完一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几个人落座之后,索旺扎西一家三口见萧齐这么尊重他们的文化,就更是热情了。 “巴桑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身体好了吗?”萧齐关切地问。 索旺扎西笑笑,“这孩子就是皮实,昨天夜里退烧后就没事了。加上她在医院里也待不住,也就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了。” “嗯,”萧齐点点头,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心头微酸。他环视了下这间木房,发现屋里的家具都比较简陋,唯一的电器也就是一台小电视。 萧齐疑惑地问道,“我听说政府答应给你们的拆迁补偿还是不错的,为什么不愿意搬呢?” 索旺扎西叹口气,“你也听说了吗?你是巴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不瞒你。念旧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们老两口离不开这片牧场啊。我们这家子历来以游牧为生,十几年前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内地,以为内地什么都好做,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初来乍到,语言也不怎么通,做什么都事倍功半,磕磕碰碰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后来,好不容易发现了这片草场,就跟当时的一个老场主交换了土地,做回了老本行。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藏族同胞过来了,倒也能相互帮衬一些。可这牧场已经做起来了,也就没法再放手。” 萧齐大概明白了,基本上这片土地就是索旺扎西一家唯一的生计来源。要让他们仅仅因为一些补助就放弃这里,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那巴桑他爹呢?” “哎,”索旺扎西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他爸妈已经离开旗云镇将近十年了,可除了最开始两年还会跟家里联系,后面这么长时间再没跟我们联系过,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么久都没回过家,恐怕真是出了什么事。可当下也只得安慰老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可能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没有回来吧。 这样看来,索旺扎西这一家三口就更不可能接受政府的些许补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政府帮索旺扎西找些活计。可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有什么合适的事情让他们来做呢? 想到这里,萧齐彻底熄灭了如潘镇长所说的那样劝说索旺扎西搬迁的念头。虽然作为巴桑的恩人,由萧齐来劝说他们肯定有很大的成功概率,可他又怎能行这挟恩图报的不义之举。 酒过三巡,索旺扎西问起萧齐到旗云镇所为何事。萧齐自然不可能再说是为了云山项目建设而来,便只说是来旅游的。 索旺扎西一脸诧异,“旗云这地方,没什么对外的风景点。你来这里旅游,难道是听说了那片山湖吗?”他顿了顿,又说道,“难怪之前你会出现在云山上,想必就是去看湖的吧?” “山湖?”萧齐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您是说云山中有片湖?” 索旺扎西见萧齐一脸惊讶,“你不知道?那你来旗云镇旅什么游?” 萧齐顾不得索旺扎西的疑问,连忙请求他们为他指明方位。索旺扎西看萧齐焦急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面带微笑,说,“巴桑对那一片儿最熟悉了,经常去那里玩儿。等下吃完饭,让她带你过去就是。” “巴桑这才刚好,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巴桑见能为救命恩人帮忙,连忙点头答应,说她完全没问题,还说即使萧齐不同意,她下午也会过去那边的。 萧齐看巴桑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也就不好再推拒,匆匆吃过饭,就拉着巴桑准备去往那处。 萧齐注意到巴桑临走还拿了个网子,便问她作什么用。 巴桑答道,“去网鱼啊,雨后的山湖最好网鱼了。”萧齐有些不信,这样就能网到鱼也太夸张了吧。 两人很快来到入山口。此时已是午后,气温渐渐上来了,山路变得硬实。没过多久,警戒线就被撤走了。 萧齐发现走的这条路赫然就是巴桑昨天跑过来的那条路,便问巴桑,“你昨天不会也是去那片湖玩的吧?” “当然啊,那里可漂亮了。” 萧齐听巴桑这么说,心里就更加期待了。 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这片山湖不算特别大,但湖水非常清澈,四面长满了树木和绿草,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充满了诗情画意。萧齐感觉像走进了画里一般,为这眼前的美景深深陶醉了。 “到前边去吧,那里有片浅滩,风景更美,还可以捉鱼。”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萧齐发现果然如巴桑所说,这里有片小沙滩,可以近距离观赏整片山湖。湖中有很多天然水草,呈现出一种碧绿的秀美,被云山拱卫两侧,山体倒影在湖水之中,更是显得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萧齐以一个设计师的眼光来看,这简直就是一处天然的艺术瑰宝。只是它藏身于这偏远山区,无人问津。因为规模的原因,这里也注定不能当成一处纯天然的自然风景进行开发利用。但是,如果结合房地产呢? 萧齐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有了梧桐树,还怕没有金凤凰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抱起了身旁的巴桑,直呼道,“巴桑,你可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 巴桑却不知道为萧齐解决了什么问题,只是看到恩人高兴,自然也为能帮上忙格外兴奋起来。 萧齐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潘志强,他想初步完成整个方案,把各方面都梳理齐了,再去找他。萧齐相信潘志强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也没有理由拒绝。 萧齐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整理出这个云山项目的草案。 而在这个草案中,原本的云山经适房项目将只是整个方案中的一部分。在萧齐的构想中,他要削掉云山西麓一片陡峭的山头,此举不但会让云山的泥石流灾害作古,而且也将成为整个云山项目的链接枢纽。届时,他就可以根据山湖和云山的地势与自然风景创造出自然与都市融合的艺术品。 而原有的云山经适房项目也将因为云山西麓这片削掉的山头而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向云山方向靠拢,索旺扎西一家的牧场也得以保存下来。至于那些想着在旗云镇政府身上捞些好处的“钉子户”,也将没有了立足依据。 原本一个规模很小的项目,但在萧齐的设计下,将生生扩展数倍,成为旗云镇发展的一块瑰宝。 想到这里,萧齐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但在去见潘志强之前,他还希望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建议和支持。 于是,他拨通了电话。 “喂,廖晴!” 第八十九章 山水美如画 “Michael!”廖晴惊喜地叫着萧齐的名字。 “嗨!”萧齐何尝感受不到廖晴的激动,可他却不得不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直奔主题道,“我这儿有个好项目想介绍给你们明生,相信你们肯定会有兴趣的。” 廖晴对萧齐是因为公事找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还是平静地问道,“什么项目?” “旗云啊!” “什么?你可别说是你那个经适房项目啊?那项目我们可早就考察过了。” “我刚才已经把草案发你邮箱了,你看过再说吧。” 廖晴见萧齐说得郑重,以她对他的了解,也就信了几分,“那好吧,我看了再说。” 挂了电话,廖晴很快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到标题,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因为她发现萧齐给她的还真就是云山项目。 但出于对萧齐的信任,廖晴还是耐着性子往下看。很快,她就被萧齐的奇思妙想震撼到了。原有的山湖是一处天然美景,可只要未经雕琢,就不过是一片野地。现在经过萧齐的生花妙手,湖、山、房将形成一个完整的景观链,创造出一种景中有人,人入画卷的即视感。 廖晴想,萧齐能发现这片山湖一定是上天的旨意。上天让他历经险境,才发现这藏于深山的绝美。而只有他这种放飞的思想,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的设计构想。是谁说过,世间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也许,上天也不想这颗藏在旗云的明珠蒙尘吧。 廖晴很快就明白过来萧齐把设计草案发过来的意思。他是想她为旗云和明生搭桥,让明生接手项目开发。 廖晴本身就毕业于设计专业,当然能看出这个设计草案的价值,她深深折服于萧齐的才华。可她也是明生的项目总监,更多的是要考虑整个项目能给明生带来的利益。 云山下的经适房作为项目的一部分,是明生早期就考察过的。因为成本和卖价的实际情况,所能实现的利益有限。就算因为整个方案的格调提升会有所增值,但因为政府的价格政策,依然会使得这部分利润受限。 而能为开发商带来经济效益的便是这片山与湖之间的别墅区,可旗云镇毕竟地理位置不佳,当地人缺乏购买力,能想的购买者应该来自阿坤县城、青市,甚至是省城青州。而这个离青市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对于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群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却需要实际验证。 换句话说,明生要赚钱,依赖的就是这片别墅区。虽然廖晴对整个设计方案很有信心,但她毕竟回国没多久,现在对口的也是建筑项目管理,对于国内市场不算特别敏感。消费者会不会为这藏于深山的置业买单,她并无把握。 当然,在廖晴的想法里,她倒是愿意买一套这样依山面湖、春暖花开的别墅,要是别墅里还有那个人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廖晴微微红了脸,旋即长叹一声。兜兜转转这几年,她对他的心从未改变。而他对自己呢?她见过他看程恳的眼神。她承认,那一刻,她嫉妒得发疯。甚至暗自期冀,哪怕他只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一眼,她也此生无憾了。 廖晴收敛心神,将整个方案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设计上的毛病,就把这份草案直接转给了廖明生。 想了想,她还是给廖明生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查看一下。 第二天就是周末,廖晴决定亲自去那片山湖看看,看那里是否真如萧齐所说那般漂亮。只有亲临现场,才有更多可能帮忙向廖明生说项。不管怎样,她内心还是希望萧齐这个设计能够得以实现。当然,是在不损害明生利益的前提之下。 廖明生因为侄女的关系,当晚就查看了萧齐的草案,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当然有自己清晰的头脑。可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方案肯定要火。 在他的想法里,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因为当前的市场需求。城市污染越来越严重,人们逐渐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所以开始到山中和乡下呼吸新鲜空气,甚至有些人会自己出资在乡下兴建房屋,一旦有暇就去居住。云山项目无疑将大大满足这些人的需求。如果当地风景真如方案所述,将大大超出这些客户的预期。在心仪的地方买一所房子,这会产生怎样的购买欲?! 二是政策倾斜。毕竟原有的云山项目可是政府项目,虽然因为设计方案的变更,会导致经适房和别墅区共存,但别墅区无疑会因此沾些政策光,毕竟这本就是有利于当地发展的事业。 三是宣传曝光。旗云英雄的话题在整个青市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多少目光正聚焦于此地。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旗云就是一个落后偏远的小山村(这也是廖明生自己最初的想法),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国人思维总会存在于有志人士的脑海里,这就让更多人第一时间关注这里。要是这片风景和设计案在这个时候发到网上,就算是建筑还未开动,也将有无数人对此产生兴趣。既能支援贫困山区,又能在这秀美如画的风水宝地占得一席之地,对于那些注重名声的有钱人,正能搔到他们痒处。 想到这里,廖明生就要给萧齐打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 萧齐明显是刚刚完成的设计草案,既然发给了廖晴,暂时应该不太可能另找他人。也就是说,明生将占据这个先手。 旗云政府的态度还没确认,但不出意外肯定会同意萧齐的方案。对于当地来说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对于政府官员更是实打实的政绩。解决很大部分泥石流遗留问题,还能推动旗云的发展,这业绩光是想想就该令那些小镇官员开心了。 既然政府得了这么大好处,那这风险可就不能白白让明生担了不是。廖明生微微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 萧齐一大早就在入山口等着廖晴过来。 其实萧齐本身不是特别愿意跟程恳以外的女人,特别是关系比较复杂的女人相处。但廖晴是他能接触到的最适合的大型房产商高管,而且刚刚才对他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在设计上,两人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所以方案初出炉,萧齐想到的第一人便是廖晴。 廖晴今天打扮得很清爽,白色超短加浅蓝吊带T恤,又因要见萧齐精心打扮了一番,格外妩媚动人。 萧齐下意识不想让目光在廖晴脸上过多停留,而是把焦点放在她的额头上。这是萧齐在一本交际学书上学到的,看别人的额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当自己觉得尴尬的时候却还能让他人感觉真诚,这个办法正适合此刻的萧齐。 “Michael!”每次与萧齐相见,廖晴都会神采奕奕,眼神也分外明亮。 萧齐却没有看见,因为他还在看她的额头。当然也可能是看见了却装作看不见,“你来的好快!不过你穿这么点儿,这时候上山恐怕有点凉。” 廖晴呵呵一笑,“没关系,我带了坎肩。” 萧齐微怔,廖晴果然一直都是那个心思细腻的女人。 两人寒暄几句,萧齐直接邀请道,“那,我们上山?” “嗯,走吧。” 山湖刚映入眼帘,廖晴就震撼了。她飞快地跑到近前,如一只美丽的蝴蝶,伸展双臂,对着微风拂过涟漪阵阵的湖面高喊,“啊——” 廖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这山,这水,这画,这人,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幸福的吗?廖晴转过头面向跟在后面的萧齐感叹道,“好美啊!你果然没有骗我。” 萧齐微笑着说,“是很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你一样。”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萧齐就把去巴桑家做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那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之前没想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萧齐莞尔。 “不过这么美的地方居然一直都没被大众发现,你也算长了一双伯乐的眼睛。” “伯乐不敢当,这地方风景如画,迟早会被更多人知道的。” 廖晴却摇摇头,“当地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个地方,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无人问津,说白了就是眼光和思维的局限。而这个地方位置这么偏,外人不是机缘巧合怎么也不可能发现的。” 萧齐见廖晴这么说,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急急问道,“那你觉得我的方案怎样?” 廖晴看着萧齐,抿嘴微笑,没有回答。 萧齐见廖晴表情诡异,有些担心起来。他倒不是紧张方案,而是投资人的问题。要是明生不肯接手,萧齐目前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房产开发公司了。LFP集团倒是够大,可那个层次暂时不是萧齐能够影响到的,而谭静的性格也确实让他敬而远之。 “你倒是说话啊?”萧齐急了。 廖晴哈哈一笑,“你的方案当然精彩啊,简直堪称完美。” 萧齐松了一口气。 廖晴却又收敛笑容,说,“不过,明生到底接不接这个项目,我也不敢保证,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促成。” 萧齐终于把视线对准了廖晴的眼睛,嘴角上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廖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神采飞扬的男子,再次目眩神摇。可很快,她的面色又古怪起来。 萧齐觉得廖晴今天的表情实在反常,都能做成表情包了,“怎么了?” 却发现廖晴这次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萧齐下意识地掉头往身后看去,就见几个男子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九十章 谈笑有鸿儒 “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廖晴诧异地问道。 萧齐听到廖晴的称呼,心中一动,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廖明生。 “有你这丫头亲自开口关照,做叔叔的怎能不上心呢。”廖明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晴,却让廖晴微微红了脸。 萧齐明白过来,廖明生此行正是为了云山项目。他大步迎了上去,“廖总,您好。” 廖明生握住萧齐递过来的手,略略用了些力道,嘴里感叹着,“萧总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萧齐连称不敢当。 客套几句,廖明生向萧齐介绍了身后两人,一个是明生市场开发部总监陈明,另一个则是创意总监薛启来。萧齐听这二人身份,当下就明白怕是自己的方案引起了这位青市房产大佬的特别关注,内心不由得微微激动。毕竟设计是一回事,能得到开发商的青睐是一回事,被市场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萧齐毕竟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屁股决定思维。当寰宇老总已一年有余,接触的多是社会精英,已经下意识地学习那些他认可的精神与气度。萧齐明白只要沉住心,廖明生肯定自会向他道出亲自前来的缘由。 几人沿着湖边慢慢闲逛,薛启来还不断地用相机拍下眼前美景。一路上虽没有谈及设计方案,但话题已是离不开这片绝美的画境。 “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旗云镇,竟然深藏着这般锦绣文章。如果不能为外人所闻,实乃世间一大憾事啊。”廖明生感叹道。 另外两人纷纷附和,萧齐心中更加笃定。 相较于萧齐的按捺不提,廖晴就直接多了,“那叔叔也看好这个项目了?” 廖明生瞥了廖晴一眼,没有回答,淡淡说道,“我跟萧总单独聊聊,你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萧齐微微一笑,心道,肉*戏终于来了。 廖明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看着不远处的廖晴,开口说道,“我这侄女啊,一向心高傲气,眼高于顶,很少见她对一件事这么着紧。萧总能告诉我,这是因为项目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 萧齐委实没有料到廖明生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个。虽然他与廖晴的关系有些复杂,但他心中磊落,也不怕被人问及。于是,坦然答道,“廖晴跟我工作接触颇多,加上还有过同窗之谊,私下关系也算不错。这次她帮忙向廖总推荐,想必一是存了帮朋友之心,二来也是为了明生的利益考虑吧。” 廖明生深深地看了萧齐一眼,明白萧齐话里的含义。他点点头也不多过纠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的话自然是点到即止,说得多了就是对对方智商的侮辱。 “那萧总对你的方案前景怎么看?” 这个问题直指项目核心。所有的设计都是为终端销售服务,产品卖不出去说什么都白搭。萧齐定定神,准备好好回答,这可能决定明生最终是否愿意接手这个项目。然而,萧齐却不知道廖明生胸中早有决断。 对这个问题萧齐自然好好考虑过,也有成熟的想法。他看了一眼这动人的山水,轻轻一挥手,“作为一个设计人员,第一眼就被这片景色迷倒,就说明这个项目本身是值得去做的;对于旗云镇来说,能解决雨季云山西麓的泥石流灾害问题,还能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政府肯定会支持的;对于企业来说,经适房和别墅区是一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开发项目,只要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想必也不会拒绝吧。廖总,您说是不是?” 廖明生听萧齐所言,确定这个年轻的设计公司老总确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虽然对于市场前景没有明说,但他从个人可见的地方进行分析,却也能看到一条直指结果的光明道路。 “你说的不错。但你也说到一个关键点,就是企业投资得确定这里面有利可图。你就敢打包票说按照你的方案,这里以后兴修的房产能完全卖出去?” 萧齐愕然,心想这怎么可能打包票。 廖明生要的就是萧齐这一点犹豫,微微一笑,“既然不敢说一定能把这些房子卖出去,所以要明生接盘这个项目,先提一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廖总是确定要接下这个项目了?”萧齐自动忽略了廖明生所说的提要求,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要求轮也轮不到他来接受。说到底,他能做的就是在以后的设计中尽量将方案做得更完美,如此而已。 廖明生看着萧齐兴奋的样子,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高兴。心想,这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看你之前还装得那么老成。廖明生有种揭下他人面具的奇异快感。 “正在考虑。”廖明生原本不想对萧齐交底。但来到此地,看到廖晴和萧齐关系亲近,虽然可能不是男女朋友,却还是让廖明生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便坦诚道,“只要萧总能配合明生在政府那边拿到比较合适的条件。” “我来配合??”萧齐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错,你。” 廖明生的要求很具体,首先,萧齐推迟向政府递交方案的时间。萧齐的方案说白了有一种让人醍醐灌顶的感慨,一个有眼力的人肯定能看出其中化腐朽为神奇的奥妙,这会让明生在接手项目时平添变数和成本,比如竞争,比如土地价格,比如政府态度。 二是明生和寰宇继续向政府阐述方案的实际难度。当然这些实际情况都是前期客观存在的,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明生跟政府的谈判时能有更多的砝码,从而拿到更优惠的政策。 三是明生要掌握绝对的项目管理权。在实际建设中,政府只有监督权。廖明生可不希望有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发生。 四是…… 零零总总近十条,萧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要配合做这么多事。他为自己的方案赢得客户的重视而开心,可随即又陷入了深思。 明生这是想吃独食啊,而且这吃相也难看了点。虽然廖明生所提的要求在明面上都是合理合法的,可总给人一种不那么阳光的感觉。 廖明生看出了萧齐的不虞,也不气恼,反而更加看重萧齐的节操。 这些要求其实对于萧齐个人没有任何损失,他只需配合明生完成上面的事项,就能得到明生的友谊。此后,寰宇将从之前明生某个项目的设计提供者变成其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这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多么难能可贵。 廖明生早就考虑好这些环节,从容不迫地说道,“可能你是觉得我们明生在旗云人身上占便宜,但旗云政府何尝不希望早点有人接手这个烂摊子。原有的云山项目乏人问津,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要成为青市建筑行业的一大笑话了。” “当然,我廖某人也不是个只认钱的俗气商人,只要政府能满足明生的这些合法条件,敲定这个项目,明生将捐献一千两百万,专门用于云山环山公路和沿途陡峭山体的改造。” 此刻,萧齐终于明白为什么廖明生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明生集团做成整个青市的龙头。他的这种大局观绝非一般人能有。就在前一分钟萧齐还在质疑廖明生的人品,下一分钟已经开始对这位执青市房产牛耳的前辈肃然起敬了。 明面上,明生为云山环山路捐献一千两百万看起来有点多。可对于整条公路来说,这笔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可现在正值泥石流爆发后期,有很多目光聚焦此地,廖明生的这一大手笔除了能带来非同凡响的新闻效应,更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一来别的捐赠企业不好意思太寒碜,而省市财政厅看着这么多私人企业尚且关注旗云地质灾害,肯定也就不好意思不有所表示。届时,整条公路和沿途的泥石流隐患说不定就能一次性完全解决,这将成为给旗云老百姓带来切实利益的福音。 而往更深处想,明生在以后的建设中也将会成为环山公路改造后的第一个受益人。 想到这里,萧齐看廖明生的眼神就更亮了。这就是一个明星实业家所拥有的智慧吗?! 廖明生淡然一笑,他观萧齐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答应了。于是,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萧齐也不再犹豫,“合作愉快!” ****** 明生、寰宇和政府的三方会谈很快就进入正式接洽。潘镇长对于明生当然是早有耳闻,知道萧齐竟把青市房产龙头引进旗云,对萧齐的好感再次攀升,三方也在友好的氛围下完成了各种合作谈判。 而萧齐在履行完前期责任之后,很快就有些待不住了。他到旗云镇已经半个多月,这一次,自己跟程恳实在分开了太久太久。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温柔娴静,想她的明眸柔唇,甚至想她离开前那个晚上擦口水的可爱表情,想得整颗心都柔软了,沸腾了,融化了。想得他真是在旗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而且明天就是程恳新学期的开学日,萧齐一想到这个,一颗心就飞得更远了。 所以,哪怕天色已晚,萧齐还是驾车朝着青市绝尘而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飞快地赶到青大门口,安心等待程恳的到来。 果然,没多久,程恳就出现了。 她就像一朵恬淡绝美的百合,迎着朝阳,向着自己款款而来。 萧齐心情激荡,刚要上前去迎她,可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有个男人捧着一束玫瑰正对着程恳拉拉扯扯。萧齐看得分明,程恳皱着眉头,只顾快步往前走,欲要甩开那个似乎有些面熟的男人。 萧齐哪里还忍得住,快步冲上前去,伸出右手,只一拳就将那对程恳纠缠不休的男人撂翻在地。 第九十一章 有情饮水饱 程恳这些天很头痛,因为每天出门,身后都会跟着一条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快要忘到脑后的张冰。 这个张冰也不知道跟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前几天竟然巴巴地直接跑上门来拜访了程建国。用的理由不是别的,就是喜欢心心。而且态度放得很低,不光带了很多礼物,还说压根儿没指望心心一开始就接受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追求她的机会。直把程建国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打电话给程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恳听说张冰竟追到家里来了,也是大惊失色。心想这人居然直接杀上门来,简直也太,太不要脸了点儿。 回到家,程恳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程建国竟然和张冰有说有笑地在下象棋。 当然,其实这也怨不得程建国。他对这突然到访的年轻人也拿不准,但总归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规规矩矩地上门来,该尽的礼数总要尽。而且,在张冰的刻意奉迎之下,程建国当然就对这位不速之客有了还算不错的第一印象。 虽然萧齐在程建国心里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但毕竟程恳已经跟他分了手,以后的发展就不好说了。现在女儿有了别的选择,总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往外推吧。 而张冰又从言谈中得知程建国喜欢下棋,连忙说自己也喜欢。两个人闲来无事,就摆开阵势对弈起来。 “爸,你怎么还跟他下起棋来了?”程恳简直哭笑不得。 “心心,你回来了啊。”程建国只潦草地看了程恳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棋盘上,“你别说,这小张的棋力还不错,都能跟我旗鼓相当了。” 程恳心中腹诽不已,要知道程建国虽然脾气很好,却也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偏生又喜欢下,还爱悔棋,弄得很多棋友都对他敬而远之。这张冰投其所好,自然赢得了程建国的一丝好感。 张冰却从程恳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连忙站起身来,“心心……” 程恳打断他,“张冰,你跑我家来干什么?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心心!” 张冰当然清楚此行必定会遭受挫折,但他这些天思前想后,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也不慌乱,“我来看你啊。”一边微笑,一边还装可爱地眨了眨眼。不等程恳说话,就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束红玫瑰,“送给你的。” 程恳气得脸都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程建国站起身,打算回避一下,给年轻人独处的空间,却听程恳愤然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啊?我们都不熟,快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我们是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未娶,你未嫁。只等你也喜欢上我,我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 程恳几乎气绝,大声嚷道,“别胡说,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为什么?” “我,”程恳本来想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可碍于程建国在场,只得喏喏道,“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张冰却没那么容易妥协,“你现在不喜欢我,是还不了解我。心心,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对我自己都好。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可以追求你的机会。” 说实话,程建国在旁边看着,都差点被张冰的诚意感动。但女儿不喜欢他也没办法,于是出口劝道,“小张啊,把你这些礼物拿回去吧。有些事情还是得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才行。” 张冰见程建国也开了口,自然不好再强求,“那好吧,我听伯父的。不过东西都送来了,怎么好再拿走。还有,我是不会放弃的。来日方长,我会等着心心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程建国见张冰这么识相,又有几分坚持的勇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张冰却从这个点头看出程建国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反感,这无形中给了他一些信心。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每天都会厚着脸皮等在程恳家楼下。程恳对此不胜其烦,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 可今天是开学的日子,程恳就没法继续待在家里了。刚一出门,就被蹲守在家门口的张冰缠上了。以程恳的个性又说不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话,于是张冰就这么一路跟了过来。 说起来,萧齐平日里并不会冲动行事。可这些天心中的思念一直被压抑着,眼看就能跟程恳再续前缘,竟出现了个疑似第三者。累积的情感一朝爆发,就有些控制不住,朝张冰动了手。 张冰也是个暴脾气,之前就是个没事还惹点儿事的主儿。这下子无端挨了揍,自然不肯罢休。虽然他认出面前的人是萧齐,可哪管得了那么多,起身就朝萧齐扑了过来。 等程恳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打成一团,难分难解了。程恳急得连忙上前,想将两人分开。两人打得眼红,程恳上来也没注意,直到程恳“哎哟”一声被推倒在地,二人才急急忙忙住了手。 程恳见两人住了手,恨恨道,“这么大两个人,还在学校门口打架,不嫌丢人吗?” 萧齐这才意识到这里是青大校门口,认识他的学弟学妹可不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张冰揉着脸颊,装可怜地向程恳告状,“心心,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 萧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有理了,竟敢跑来纠缠我的女朋友。我不揍你揍谁?” 张冰不屑道,“你就吹吧,我早调查好了,我们家心心是单身。” 萧齐的火气蹭蹭上冒,抡了抡拳头,“什么叫你们家心心?信不信我再揍你啊!你问下心心,我是不是她男朋友?” 于是,两个男人同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程恳。 程恳压根儿没料到萧齐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借机要挟,让自己表态嘛。 她纠结极了,不愿又这般草率地做出承诺。可这要是否认的话,不但萧齐会失望,更会给张冰一种错觉。她烦透了张冰狗皮膏药地缠人方式,实在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短短的时间里,程恳的思绪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萧齐早上过来时还有些忐忑,此刻终于得到程恳的承认,真真喜出望外。他微抬下巴,得意地扫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张冰,轻轻揽过程恳的肩头,一转身拥着佳人离开了,只留下张冰杵在原地,心碎成渣渣。 程恳跟着萧齐往校园里走了一段,知道张冰已经不可能再看到,赶紧撇开萧齐的手,“好了,就装到这里吧,他已经走远了。” 萧齐微微一愕,“什么叫装到这里啊?” “我们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刚才是情势所逼,我才胡乱认的。” 萧齐笑笑,“你要是真不想承认,我逼你就有用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搂程恳的肩。 程恳拿手一挡,阻止了萧齐。 萧齐“哎哟”一声,皱起眉头。 “怎么了?”程恳连忙上前,“我把你弄伤了吗?” “好像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扭到了,叫你这么一挡,好像还真有点疼。” “哎呀,”程恳一脸焦急,“要紧吗?要不要上医院?” “你,你扶我一下吧,我这胳臂使不上劲儿。” “嗯,好,你小心点。”程恳赶紧上前搀住萧齐,却没注意萧齐微翘的唇角和笑盈盈的眼眸。 萧齐将半个身子都倚在程恳身上,压得程恳颠颠儿的。还好他及时收了力,只把头半靠在程恳头上。 程恳不疑有他,以为萧齐痛得使不上力差点摔倒,急得满脸通红,奋力用身体撑住萧齐,“我看好像挺严重的,还是去医院吧。” 萧齐摇摇头,连忙说,“不用,我们去那边休息下就好。” 程恳扶着萧齐坐到椅子上,“你怎么样,现在还痛不痛?” 萧齐看着程恳关切之心溢于言表,心中涌起似水柔情,轻轻摇了摇头,“只要你在我身边,哪儿都不痛。” 程恳瞪了他一眼,嗔怪道,“都这样了,还说些不着调的话。” 萧齐拉过程恳的手,程恳挣了一下,许是怕把萧齐弄痛了,也只得随他去了。 “心心。” 程恳感受到萧齐眼中的热度,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眸。 萧齐沉稳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我爱你。” 他的话如一阵风,吹开漫天的阴霾,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这些天,程恳一直在考虑跟萧齐的关系该如何发展。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跟他和好,重新开始。可每次念头一起,又会被心中的一股消极能量淹没。 然而,此刻萧齐的这句话就像一束光,照亮了程恳心中的阴暗角落,赶走了她最后的犹疑。既然她心里有他,他也爱着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程恳终于鼓足勇气,抬眸与萧齐对望着。她眼神清澈,波光流转,仿佛于无声中诉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萧齐哥。”程恳轻轻唤道。 有多久了,她没再这般温柔地唤起自己,萧齐心中一热,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明白程恳终究看清自己的心,愿意重回他的怀抱了。 “心心……”萧齐猛地拉过程恳,圈在怀里,俯身将唇凑了过去。 “别!”程恳羞红了脸,急忙拿手挡在面前。 萧齐郁郁地望着她,一脸的不甘。 程恳娇羞地低下头,声若蚊蝇,“这里人多……” 第九十二章 仿佛从未走远 “别,这里人多。” 萧齐被程恳话里蕴含的信息量震得脑子发蒙,一颗心不安分地急跳起来。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要不去我家也行。” 程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别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可以这样。等下还要开会,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先忙你的去吧。”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逃走了。 眼看着程恳跑远了,萧齐赶紧大喊道,“那我晚上来接你啊。” 萧齐坐在原地傻笑了一阵,这才施施然开车回了公司。 刚一回到公司,就迎来全体同事的热烈欢迎。 “恭喜啊,阿齐。真是没想到,这件事还真叫你给办成了。”林智由衷地为萧齐感到高兴。 “老大威武。”好事者丁妍妍跟着瞎起哄。 赵建华也说,“确实厉害,你那方案我看了,能想人之不敢想,实属难得。说不定寰宇会因此迈上一个新台阶,这都是你一人之功啊。” 萧齐连忙摆手,“这话说得,过了啊。” 楚汉良接过话头,“你可别谦虚啊,这次你不但超额完成了政府项目,还把我的饭碗都抢了。不单单是原有的云山经适房项目,新增的云山别墅及风景区设计也都被寰宇整体承接了。萧总,真是了不得啊!” “那老大岂不是发了,晚上逸云轩少不了了吧。”吃货聂晓华可忘不了该出口时就出口。 萧齐瞬间想到晚上的好事,可不能被这帮子人给搅黄了,故作严肃道,“明天还要上班呢,聚餐就推迟到周五吧。到时候大家都来,不醉不归。” 资深员工罗智咂舌道,“老大这算盘打得,也是没谁了,生怕我们喝高了明天出不了工呢。” 萧齐笑骂一句,赶众人各回岗位继续上班,引来一阵齐声抱怨,皆叹萧大老板没有人性,压榨最后一丝劳动力。 林智留在最后,将萧齐上下打量一番,这才说道,“嗯,精神头不错,看样子旗云这趟真是没白去。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老同学,真心为你骄傲啊。” “你小子还给我来这套。这次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葬身大山中了。说起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感谢你,找个时间咱哥俩好好聚聚吧。” “好啊,今晚我就有时间,正好听你讲讲这事儿。” 萧齐尴尬一笑,“今晚我有事,明晚吧。” 林智见萧齐神情诡异,脱口问道,“看你这样子,感觉有‘奸情’啊。老实交代,晚上是不是佳人有约?” 萧齐跟林智相交至深,也不隐瞒,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智双眼发光,“果然有奸情啊!是廖晴吗?” “你想哪儿去了,怎么会是她。是程恳啦。” “哦,她呀。”其实也无怪林智想岔,这段时间萧齐在旗云跟廖晴多有接触,一回来就有约,林智自然会想当然地认为是廖晴,却没想到萧齐和程恳竟死灰复燃了。再加上相较于程恳的清冷个性,林智内心似乎更认同至情至性的廖晴,于是情感上也就偏向她了。 “我说,”林智敲敲萧齐的桌子,“廖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萧齐蹙起了眉,“怎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那天她一听到你出事,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救你。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还在我车里默默流泪。”林智叹一口气,接着道,“后来听说你的方案出炉,又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还帮着你跟她叔叔说项。一个女人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萧齐听了林智的话,心中泛起微澜。他深深感激廖晴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愿意在必要时候倾尽全力去帮助她。可感激归感激,他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完完全全属于程恳。而对廖晴,此生唯有以其他方式来报答了。 ****** 青大的开学日于每个学院安排各有不同,有的学院需要网上选课,有的学院则是直接下发课表。而程恳所在的外语学院则是由辅导员开会通知课程和新学期安排。 开完会,沈培留下程恳,说有事要谈。 “下个月就是这次交换生申请的最后机会了,程恳,你想好了没?” 程恳没想到刚一开学,沈培就来问她的决定。她也有点过意不去,这事拖着拖着已经临近最后期限了。她想了想,说,“沈老师,能给我最后一天时间吗,我明天就给您答复。” 沈培笑着指了指程恳,“你啊!那好吧,明天一定要给我回复啊。” 程恳乖巧应道,“谢谢沈老师。” 辞别沈培,程恳回宿舍收拾东西。许璐和王钦凑过来,说晚上一起去聚餐,庆祝同舍回归。程恳显得有点犹豫,说要不明天聚吧,我今晚可能有事。 许璐疑惑地问,“有事就有事,怎么叫可能有事?” “哦,主要是事情还没定下来。这样吧,明天聚餐我请客,好不好?” 许璐和王钦相视一笑,“当然可以,哈哈。”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程恳却渐渐焦躁起来,其中还掺杂着一丝紧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程恳一跳,拿起来一看,果然是萧齐。 “喂,心心,快下来吧,我马上到你们楼下了。” “哦。” 程恳挂了电话,正要出门,旁边就传来许璐的调笑,“哈哈,小脸通红,必有奸情啊。” 程恳下了楼,果然就见萧齐正立在一棵大树下,对着她浅浅笑着,那笑容温暖如初,仿佛从未离开过。 程恳纷繁复杂的心瞬间平息下来,抿着嘴踱步到萧齐身前。 萧齐只一伸手,就将程恳拥进怀中,两人正深情款款地对望着,就听到高处传来一道声音,“hoho,大神,亲她亲她!” 程恳满头黑线,抬头望去,果然是许璐那个家伙,正站在阳台上大呼小叫。程恳哪好意思让别人看戏,连忙拉着萧齐跑掉了。 “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吃李记吧,好久没吃辣了。” “好啊。” 萧齐很自然地牵着程恳的手,程恳也任由他拖着。相视一笑,久违的默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两人的身体里。 程恳一边吃,一边哼哧哼哧地吐着舌头,直呼好辣。 萧齐哈哈大笑,喊着过瘾。 “萧齐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怎么啦?” 程恳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学校有个交换生的机会,上个学期沈老师就找过我。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暑假的时候瑶瑶跟我说,这实在是个机会,放弃了太可惜。我们学语言的,能够到母语国家交流学习,应该会有很大的进步。所以,我就纠结了。” 这件事,程恳自己也想了很久。之前听了张瑶的劝说,她几乎是打定主意要出去的。可现在她跟萧齐又重新在一起了,自然要考虑他的感受。 萧齐当然知道这件事,从无意中发现那张申请表开始,他就一直等着她来跟自己摊牌。他其实也私下考虑过,抛开那个人的关系不说,这于程恳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虽然萧齐希望程恳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但他却不能阻止她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且,他也衷心地希望看到她的成长。 “去哪里?”萧齐装作不知情地问。 “嗯……”程恳犹疑了一下,“美国。” “怎么安排的?” “十月办签证,十二月走,一月开学。” “去多久?” “一年。” 萧齐轻轻呼出一口气,“去吧,我支持你。” 程恳诧异地看着萧齐,她没想到萧齐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本来她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却没料到萧齐竟会支持她。 “这确实是个难得机会,出去一趟,无论是对你的学习还是眼界都有大有益处,我自己就深有体会。只不过,”萧齐顿了顿,“你去了那边,可得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被一些旧人旧事干扰到!不然的话,我……” 没等萧齐说完,程恳飞快地打断他,“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萧齐眯起眼,摸摸程恳的头,“这才乖。” 夜幕降临,两人望着对方熟悉的容颜,竟有一种心意相通、目眩神摇的感觉。 “我们回家吧。” “嗯。” 程恳坐在萧齐的客厅里,四周没了路人,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程恳的心却加速跳动起来。 “你去洗洗吧,心心。刚辣出一身汗,洗个澡舒服。” 萧齐脸上挂着跟往日一样的微笑,程恳却从中读出了一种莫名的意味。她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连忙跑进卫生间。 不用看,程恳就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至于为什么会红,她也觉得奇怪,以往和萧齐独处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胡思乱想一阵,程恳终于洗完澡,磨磨蹭蹭地出来了。萧齐看着程恳低眉含羞,想看自己又怕看到的样子,星目流转,笑得格外狂狷。 “你笑什么啊?”程恳白了萧齐一眼。 “笑你啊。” “笑我什么?” “笑你可爱。” 程恳却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到萧齐走了过来。 程恳心跳如鼓,“嗡”的一声,一股热流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萧齐伸手揽住程恳的腰,程恳呼吸一滞,身体僵直。 萧齐俯下头,轻轻啄了程恳一下,程恳一动也不敢动,于是萧齐又啄了她一下。 程恳正觉得自己的嗓子眼有点干,萧齐就把湿滑的舌递送进来,程恳“啊”地惊叫一声,惹得萧齐再次大笑。 “我去洗洗,你等我。” 萧齐暧昧的声音在程恳耳畔滑过,程恳几乎被这句话弄得全身发软。等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程恳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坐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程恳捧起一杯水,连喝了几大口,才缓过气来,但很快她就感觉自己的汗毛竖了起来,因为她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咔……” 第九十三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程恳循声望去,就见萧齐正半倚在门前,勾起一道迷人的唇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目含情。 此刻萧齐就穿着一条短裤,湿漉漉的头发上晶莹的水珠清晰可见,偶有几颗调皮的正顺着他光洁的胸膛滑落下来,每一颗仿佛最终都落在程恳的心坎儿上,滴答。 房间里很静,静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 萧齐专注地看着程恳,要将她整个身影都印入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在萧齐的炙热目光中,程恳觉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抓茶几上的遥控器,“那个,要不要看电视?” 只一晃神,萧齐已经来到程恳近前,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遥控器。 肌肤相触间,程恳手一缩,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眼前光*裸着上半身的那人。 萧齐俯下身,温热的食指轻轻挑起程恳的下巴,嘴里呢喃道,“电视有我好看吗?” 程恳抖了一下,胆怯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如同一只正被恶主人欺凌的小兽,柔弱又可爱。她分明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拂过脸颊,不禁生生打了个寒颤。 萧齐看着程恳的紧张模样,觉得分外好笑。可他已经不打算再放过她,她让他等了太久,心中的渴望满得快要溢出来,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他要她。 萧齐侧坐到程恳身旁,雨点般的吻落到她的眼睑、眉梢、耳畔、唇角。最后,终于,停留在柔软粉嫩的唇上。 温润的触感,馨香的气息,让他身不由己地沉醉其中。慢慢地碾磨,轻轻地吮*吸。可很快,萧齐就再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整个人炽烈的燃烧着,他想要更多。 萧齐探出小舌,轻轻地抵开程恳的贝齿,趁她还在愣神,瞬间窜进了她湿润的口腔中。 程恳猝不及防,很快就被萧齐纠缠住。几番躲闪,很快便丢盔弃甲,迷失在萧齐的火热气息中,生涩婉转地回应。 萧齐得了鼓励,双手顺着她的衣摆滑入,不安分地在程恳身上游走。柔滑的触感令萧齐呼吸一滞,脸颊发烫,一身潮热。 “别!”程恳隔着衣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进一步深入。 “心心,”萧齐黯哑着嗓子,“给*我好不好?” 程恳脑袋晕乎乎的,还未想好拒绝的话,身体一下子就被萧齐压倒了,只来得及睁大一双眼,阵地便已失守。萧齐牢牢锢住她,好不容易抢占到高坡,自然不可能再让程恳赶下去。 程恳感到一丝危险,脑子里闪过之前的破碎画面,莫名的恐惧漫上心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语不成调,“不要……” 萧齐感受到程恳的抗拒,知道上一次的不好体验一定给她带来些许阴影。他强压下心中就快破茧而出的热念,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缓更轻,嘴里不停地安抚着,“别怕,宝贝儿,我爱你。” 在萧齐低沉浑厚的嗓音里,程恳渐渐放松下来。力气一丝丝抽离,眼神迷离,带着蒙蒙雾气。 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呼吸交*缠,轻薄的夏衣滑落到地上。 “疼!”程恳的身体如一只煮熟的大虾,蜷缩起来,将身上的萧齐紧紧缠住。 停下来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萧齐俯下身温柔地轻吻着爱人的脸庞,指尖捻动她娇嫩的耳垂,想要令她舒缓。 终于,程恳紧扣着他后背的双手力道松了些,羞红着脸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萧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随着本能,缓慢而有力的律*动起来。 满室皆春。 窗外的月一时躲进了云里,似乎也羞于见到这样的画面。 …… 云收雨歇。 萧齐侧着身,一脸坏笑地看着程恳。 “看什么看?”程恳嘟着嘴。 “好看。” 程恳一口咬在萧齐的肩膀上,萧齐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叫你使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萧齐喜不自胜。他终于拥有了她,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一想到这里,萧齐就忍不住透过毯子的缝隙往下瞄。 白里透红的肌肤,圆润的香肩,往下则是一片波澜起伏,萧齐忍不住再次咽了下口水。 程恳感觉到自己的腿上莫名地又多了团火热,惊叫一声,“你怎么又……快下去,快下去。” 萧齐知道程恳的状态,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另一个分身,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要怪就怪你魅力太大了。” “啊!”程恳又一声尖叫。 “怎么了?” “没戴那个,不会怀孕吧?” 萧齐坏笑道,“要不给我怀一个?” “想什么呐?我还是学生呢。” “学生又怎么样,学生就不能结婚生孩子了?” “懒得跟你说。”程恳白萧齐一眼,“我不管啊,你等下去药店买颗药回来。” “听说吃那个伤身。”萧齐弱弱的。 “伤身你还!”程恳没好气地道。 萧齐更弱了。 程恳也不是要怪萧齐,看萧齐内疚的样子,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萧齐恢复了一点情绪,“那个,你刚刚舒服吗?” “去死。”一脚把萧齐踹倒在床下。 ****** 男女之间就这么点窗户纸,经此一事,萧齐和程恳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契合。两人心里都在潜移默化间慢慢变得更加依恋对方,也更珍惜程恳出国前的这短短三个月。只要萧齐下了班,程恳放了学,两人就会腻在一起,有时在家里待上一整天也不觉得闷,有时一起出门哪怕吃个冰激凌,或买件衣服,也觉得格外甜蜜。 这天,萧齐刚下班,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廖晴打来的,萧齐犹豫一下,还是接通了。 “你这会儿有时间吗?”廖晴问得直接。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我们,还是朋友吧?”廖晴自嘲的语气,萧齐听得分明。 萧齐本想早点回家,程恳说不定已经洗*白白在家等他呢,他实在不想出去瞎晃。 可廖晴毕竟对他有恩,萧齐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拒绝。而且他有种预感,廖晴这次打电话来是为了感情的事,而他也确实想找个机会让廖晴想好自己的未来,不要再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萧齐来到跟廖晴约定的音乐酒吧时,廖晴正浅浅地喝着酒,不眨一眼地盯着舞台中央的驻场歌手,面沉似水,看不出情绪,只显得有一分落寞。 “嗨,Jean。” 萧齐走过去,廖晴转头,愣愣地注视着萧齐,半天不说话,仿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坐吧。”她的声音带着些清冷。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苦涩难言。 是的,廖晴刚刚得知了萧齐和程恳复合的消息。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等了他那么久,却敌不过程恳的一个温柔眼神。 “找我什么事?”萧齐还是决定主动问出口。 廖晴却像突然忘了是自己约萧齐过来见面的,听了他的话,也不作答,只把头转到一旁,继续听台上的歌手演唱。 萧齐耐着性子陪廖晴听完一曲,歌词的大意是一个男孩爱一个女孩不得,黯然神伤。萧齐没听出什么特别之处,廖晴却从头到尾听得专注,就像不是在听歌,而是在完成一个神圣仪式。歌手唱完,鞠躬致谢,台下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廖晴也鼓起了掌。 廖晴深吸口气,回头看着萧齐。萧齐的眼神里透出询问。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廖晴美丽的脸庞泛起丝丝红晕。 她终于开了口,缓缓地,就像在诉说一段别人的故事,“我是个倔脾气,争强好胜。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我想,我都会拼尽全力得到或者达成,包括成绩、钱,还有事业……直到你的出现。” “那次麻省的公开课,教授让你上台讲述你曾参与的实盘作品。你面对各国留学生,从容淡定,侃侃而谈,身上仿佛自带一种有魔力的光环,让我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我完全不记得你讲过什么,只记得你那张微笑着的脸,光芒万丈。” “别这样。”萧齐不敢面对这样的廖晴。一直以来,廖晴都是理性的,高高在上的。可有一天云端的仙人突然跌落凡尘,为一介凡人动了情,这实在是很难让人提起拒绝的勇气。 “记得那次我打电话质问你吗?”不等萧齐回答,廖晴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我突然听说你有了女朋友,心里难过极了!我哭了整整一夜,因为我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就像现在一样。” 萧齐心想她果然知道了,不过这样也好,索性借此机会让她清醒过来,“廖晴,你知道的。我心里装着别人,不可能再来喜欢你了。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是啊,你心里装着别人,不可能再喜欢我了。可我不这么想啊。你昨天不喜欢我,不代表今天不喜欢。你今天不喜欢我,说不定明天就喜欢了啊。不是说,不是说人都会变的吗?萧齐,你为什么不变?” 廖晴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倾泻下来。 萧齐看着廖晴这个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可他却没办法前进一步,拥她入怀,给她温暖和慰藉。 喏喏半天,萧齐只得坐在原地,满脸歉疚地望着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美丽女子,“对不起……” 第九十四章 不道离情正苦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两个人历经艰辛才走到一起,甜蜜的二人世界刚刚开始,就不得不因为程恳的离开要被迫中断了。 萧齐甚至有点后悔就这么放程恳走,这意味着他不得不忍受一年的分离时间。两人感情正盛,有时候因为加班或程恳周末回家,萧齐见不上她,就觉得度日如年。现在要分开一整年,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该有多么难熬。 萧齐思前想后,甚至打算找老师再进修一年,可很快又被自己的幼稚想法逗乐了。 “你笑什么呀?傻兮兮的。”程恳倒在萧齐怀里,瓮声问道。 “剧情很搞笑啊。” “啊?搞笑?这不是个悲剧吗?” “悲剧呀?哦,这男主也演得太烂了点儿,我都没看出来。”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这已经算不错了。你没注意女主吗?从开始到结束都没什么表情。有网友黑她说,不亏是影后级的演员,一部戏一个表情就演完了。” “哈哈,”萧齐也被逗乐了,“这个形容倒很贴切。你看你看,我尴尬症都犯了,转台吧。” “可,没什么别的好看呀!” 萧齐咬了下唇,“要不,咱们自己演吧?” 程恳看着萧齐的邪异表情,立刻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尖叫一声,“不要!”迅速逃开了。 可谁说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着呢。这不,很快,萧齐就一把捞住了程恳…… 周末,两人逛街,萧齐买了鱼丸牵着程恳的手四处游荡。萧齐不愿放开程恳,就一手拿着鱼丸盒子,一手牵住程恳。让程恳喂给他吃,每一口都觉得无比香甜。 这时,前面突然走过来两个人,与他俩撞了个正着,竟是同样上街闲逛的程实和穆小蕾。 四人面面相觑,程实和穆小蕾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萧齐和程恳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程恳见程实看了过来,下意识就想甩开萧齐。可萧齐早有准备,将她牢牢抓在手里。 “你们?这是?”程实感觉自己的思维有点不够用。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萧齐只把程恳当妹妹,可这兄妹突然间亲昵成这样,让他脑子顿时短了路。 穆小蕾却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乜了程实一眼,“我早说过吧,萧齐哥跟程恳有猫腻。你还不信,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程恳羞得低下了脖子,萧齐却高高举起程恳的手,带了几分挑衅,“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哟。” 记得小时候,每次程实看到萧齐和程恳亲密地待在一块儿,总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隔了这么久,他也算报了这一箭之仇。 程实看着萧齐脸上的得瑟表情,咬着牙恨恨道,“你这小子,包藏祸心啊!我说你怎么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围着心心转,原来是打的这主意啊!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齐眨了眨眼,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没法说这都是两人第二次在一起了,只能喏喏道,“没多久。” 程实定定地瞧着程恳不说话。 程恳被程实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哥……” 穆小蕾也在旁边打圆场,“萧齐哥又不是外人,知根知底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要是心心突然跟了别人,你岂不是更郁闷?” 程实闻言,脸上的表情稍有松动,沉声问道,“爸知道了没?” 程恳拿眼睛瞟了程实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程实无语地回瞪程恳,敢情全世界就他最后一个知道。 “你们现在去哪儿?要一起吗?”穆小蕾倒很兴奋。 萧齐提议道,“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好啊!”穆小蕾扯扯程实的衣袖,“据说最近上映的电影都挺好看的。” 程实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女朋友,慢慢地跟了上去。 四人一起来到电影院。程恳和穆小蕾坐中间,萧齐和程实分坐两边。 灯光暗下来,萧齐和程恳同时将手悄悄地伸向对方,最后交握在一起。萧齐见程恳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差一点儿笑出声。 晚上,程恳收到Lillian的短信,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过去看她。其实倒不是程恳不愿去,虽然没有再教Lillian,但她们的情谊却依然维持着。以往,她隔三差五就会跑去找Lillian,两个人聊聊天,或是坐在一起发发呆,也能共度一段美好时光。 然而,自从上次跟廖晴正面接触之后,程恳就下意识地害怕见到她,连带对Lillian也有所回避。可这一次她要离开这么久,说什么都应该去看看Lillian才是。 第二天下午,程恳下了课,就赶到了Lillian家。如她所想,这个时间点,廖晴果然不在,程恳不由松了口气。 “程恳,”Lillian见着程恳很开心,嘴里却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啊?” 程恳尴尬地笑笑,“因为在准备签证,学校的课程也不能落下,所以最近有点忙。” “哦,你是要出去吗?” “嗯,去美国,交换一年。” “美国吗?”Lillian的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化作一片灰暗。 程恳心中一动,想要脱口问出心中的疑问,却又生生忍住了。 Lillian看着程恳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一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美国吗?” 所以她才要那么努力地学英语,所以她才会在听到“美国”二字时流露出那般兴奋又黯然的表情。 Lillian静静地望向窗外,程恳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落寞。 很久之后,Lillian幽幽地开口道,“算是亲人吧。” 程恳不敢接话,唯恐一个不慎勾起Lillian心中的伤痛。 Lillian看着程恳如临深渊的样子,淡淡一笑,“你别担心,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没事的。” 程恳扬起唇角,回报一个略显歉意的微笑。 “是一个比亲哥还亲的哥哥,我们一起长大的。” 程恳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青梅竹马吗?那,那……” Lillian瞬间明了程恳想问什么,露出一丝苦笑,视线转向自己的右腿,“我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不,Lillian!别这么说!”程恳身子向前倾,嘴里切切道,“你这么美好,这么善良,值得别人的呵护的。而且,他要是真的喜欢你,绝不会在意的。” Lillian的脸上一片惨然,“就算他不在意,可我也在意啊。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拖累他。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Lillian倔强的表情,令程恳一度想到曾经的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深陷在魔障中,不可自拔。可终究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惟愿Lillian早日想通,解脱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流淌着淡淡的哀伤。 良久,Lillian打破沉默,“你呢,现在怎么样?” 程恳淡笑着,“挺好的。” Lillian看着程恳满脸幸福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说谎,“程恳,珍惜当下吧。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实乃人生之大幸。” 程恳点点头。经过这么多事,她对感情有了新的领悟,自然会好好珍惜她和萧齐之间得来不易的感情。 不一会儿,程恳收到萧齐的短信,说已经过来接她了。 Lillian伸了个懒腰,“推我出去转转吧,老呆在房间里,人都生锈了。” 这是第一次她向程恳提出类似的要求,程恳心中欣喜,推着Lillian出了门,沿着别墅外的人工河慢慢往前走。 程恳突然想到什么,“那个他,知道你出事了吗?就没来找过你?” Lillian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轻地说,“他以为我死了吧。” “什么?”程恳惊得张大了嘴。 “我出事之后,没让人告诉他真实情况。” “Lillian……”程恳眼眶一热,爱到极处,恐怕所想所虑皆是为了对方吧。 两人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萧齐的车已经到了,程恳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阿姨,“你能行吗?” Lillian点点头,朝程恳挥挥手,“去吧,保重。” “保重!记得常联络。”程恳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 上天啊,这么善良又美好的女孩,请你眷顾她吧。 萧齐下了车,远远地看见程恳似乎在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告别。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慢慢地朝自己走来。 萧齐看着一脸忧伤的程恳,狐疑地问,“怎么了?” 程恳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你从前的客户吗?” “嗯。”程恳此刻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不想跟萧齐过多地提及Lillian,轻声说道,“走吧。” 萧齐转身之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Lillian,突然间,心中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绞尽脑汁想要厘清这没有来的熟悉感,却终是一无所获。 ****** 时间过得飞快,程恳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出发前一天,她决定去看看庄清,跟她好好道个别。 庄清许久没有见到程恳,也显得很高兴。 “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看你气色不错,小日子过得还行吧?”庄清笑问道。 程恳莫名联想到最近和萧齐的“二人生活”,脸颊爬上一丝红晕。她假意咳了一声,羞怯地点点头,“还行。” “对了,我有见过你家萧齐哦。”庄清笑吟吟地看着程恳。 庄清记得萧齐为颗石头在自己店里徘徊了好久,也记得他发疯似地寻找程恳的焦急模样。看到程恳现在幸福的样子,她心中的疑虑和担忧终于打消了。 “你什么时候见的他?”程恳难掩吃惊。 庄清反问道,“说吧,你是不是得了颗红纹石?” 程恳这才想起那个她只扫了一眼却未打开的盒子。那天,他们两个都发了疯。离开之前,她什么也没带走。想必现在,那石头还由萧齐保管着吧。 程恳微笑着点了点头,跟庄清闲聊了一番,最后问她要了根串珠子的绳子才心满意足地去找萧齐了。 “我还有些东西没收好,晚上就不能留在你这里了。” 萧齐望着程恳清丽的容颜,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不要你走。” “萧齐。”程恳唤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身。 “不知道会多想你。” 程恳柔声安慰道,“想我就和我视频吧。” 萧齐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里,万般委屈地说,“视频有什么用,看得见摸不着。” “乖,就一年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齐猛地抬起头,忿忿道,“一年啊,好长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要三百多年不见,你叫我怎么活?” 萧齐英俊的脸庞上挂着孩子气的表情,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缱绻。程恳眼眶一热,掂起脚尖,用力吻住了萧齐的唇。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亲吻自己,一股热流涌上头顶,萧齐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身体中汩汩流动的声音。他紧紧地拥住程恳,疯狂地回应她。 两个人从客厅转战卧室,不断地相互拉扯着,仿佛要将对方拆骨入腹,又或者刻进自己的骨子里。空气潮热,喘*息不止…… 程恳躺在萧齐怀里,拿指尖轻轻摩挲萧齐手臂的皮肤,引得他战栗连连。 “那颗红纹石还在吗?”程恳突然问道。 “在的,在的!”萧齐翻身下床,从抽屉深处找出装着石头的盒子。 前一阵,他俩闹翻,萧齐不想睹物思人,只好将它打入了冷宫。 程恳从包里取出庄清送的绳子,把红纹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笑盈盈地问,“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 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衬得爱人颈上的肌肤更加雪白,庄清果然是对的。萧齐不住地点头,眼里闪着虔诚的光芒。 程恳低下头,拿手指捻动珠子,默默无语。 再抬头时,她已泪流了一脸,“萧齐,明天别来送我好吗?我不想哭着离开……” (本卷完) 第九十五章 被遗忘的是放开手的人 (顾淮笙番外) 清晨,顾淮笙默立在窗前,双手随意地揣在裤兜里。有微风拂过,吹在他的额角。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依然沉静又悠远。 “Jessica,hurryup!” “Mommy,waitforme!” 容颜俏丽的金发女子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冲身后挥手,催促着落在不远处的女儿。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嘟着小嘴,委委屈屈的模样。 顾淮笙眼中卷起层层涟漪,哀伤汹涌而至。 “小笙。”有人在唤他。 顾淮笙浑然不觉。 “小笙。”声音又大了些。 顾淮笙诧异地回头。 护工不在,可是秦淮却出现在房间外,拿手扶着门柱,微喘着,眼神异样的清醒。 顾淮笙快步过去,搀着秦淮在沙发上坐下,“怎么起来了?” 秦淮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墙上的挂历上。传统的中国挂历,上面印着大红的福字,是他特意托人从国内带去的。 “过年了吧?!” 顾淮笙点点头,“嗯,今天是除夕。” “又一年啊!”秦淮叹息着,一头歪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 顾淮笙捞过旁边的薄毯,轻轻搭在秦淮身上。他盯着秦淮倦怠苍老的容颜看了半晌,慢慢地伸出双手,修长苍白的手指慢慢地靠近他的脖子。 睡梦中的秦淮无意识地咳了一下,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顾淮笙顿了顿,手掌贴到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帮他顺气。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书架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敲着。 顾淮笙靠着秦淮坐下来。 “你恨我吗,小笙?”清醒的时候,秦淮无数次地这样问过他。 恨他吗?怎能不恨!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离开前的一幕依然清晰得一如昨日。可是,他更恨流着他一半血液的自己。无论是妈妈,还是程恳,他都无能为力。 顾淮笙拿手按住胸口,那里面空落落的,连能令他稍微快慰的痛感也行将消失了。 对这个苍白又空洞的世界,他唯一的感觉只剩,麻木。 顾淮笙闭上眼,开始重温那个璀璨的画面。 她微笑着,踮起脚尖,将温柔的唇贴在自己的唇上。夜很黑,风凛冽,她的唇微凉,她的眼亮过漫天的烟火。 顾淮笙微微扬起唇角,紧蹙的眉舒展开来,脸上散发出迷人的光亮。 突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站起身来,慢腾腾地走过去。 顾淮笙扫过屏幕上的号码。 是徐敏莉。 她每隔几天会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他有时候会接,有时候就任由手机响着。 顾淮笙按了接听,他需要声音,他的世界安静极了。 “淮笙,过年好!”徐敏莉悦耳动听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顾淮笙牵动嘴角,“过年好!”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顾淮笙苦笑一下,她总是这么锲而不舍。 “敏莉。” “嗯?” “谢谢你。” “那你是答应了?!”徐敏莉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顾淮笙挣扎了一下,“别再这样了。” 还未等对方开口,顾淮笙用力按下了挂断键。 他拿着手机出了一会神,心中升起一个无法遏制的强烈愿望。 拨动手指,翻出那个藏在最角落里的号码。 心心,你还在吗?请原谅我的出尔反尔,只要,只要能再次靠近你一点,哪怕是听一听你的呼吸。 顾淮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按了下去。 通的!是通的! “喂。”隔着千山万水,那声音依然让他熟悉到骨子里。 顾淮笙手一抖,心脏骤然缩成一团,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停止了流动。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或者,除了呼吸,他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沉默。空气凝固了。他在努力凝聚全身的力气。 “心心!”电话那头有人在唤他,“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的声音异常清晰。 顾淮笙眼眶一热,咬了咬牙,准备开口。 “嘟嘟嘟”,电话已经突兀地断掉了。 ****** 很长一段时间里,顾淮笙觉得自己就是个机器。重复地、机械地、数着日子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周臻告诉他,程恳到了美国,要在加州大学做一年的交换生。 在漫长的自我放逐之后,顾淮笙又重新活了过来。 也在加州吗?老天,这是不是你给予我的最后的恩赐? 周六,顾淮笙起了个大早。他站在镜子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一番。除了又高了几公分,他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两年前有什么不同。 临出门,顾淮笙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拿了一顶棒球帽。 阳光明媚,没有风,一切都显得那么,妥帖。 顾淮笙张开双臂,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他并不奢求能够重新拥抱她,只要远远地看上她一眼,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幸福的。 顾淮笙顺利找到周臻给他的地址。他来过这边,这一带有很多方便留学生的寄宿家庭。 程恳住的房子是一幢灰色的house,屋前有一片宽阔的草地,四周围着一圈铁栅栏。 顾淮笙看到楼梯下停着两辆女士脚踏车,一台粉红,一台浅蓝。他心中一暖,微微地笑起来,哪一辆是她的呢?隔了这么久,他还真是猜不透。 顾淮笙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一直围着房子徘徊。幸好对面就有一家小餐馆,他一头扎进去,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顾淮笙静静地等待着,这么久以来,他漂泊的心再一次有了着落。 “Hi!”金发碧眼的美女过来跟他打招呼。 “Hi!”顾淮笙笑着挥挥手。他看到女孩眼中的惊艳表情,一如那年她望向自己的样子。顾淮笙笑意更胜,整个人散发着灼灼光辉。 “CanIsithere?”女孩问。 顾淮笙轻轻摇头,“Iamsorry.Myloveiscoming.” 女孩皱了皱眉,悻悻地离开了。 老天再一次眷顾了顾淮笙。他并没有等多久,对面的门开了,程恳和另外一个华人女孩走了出来。 只一眼,顾淮笙的心几乎都快停止了跳动。 三年不见,她依然美得清新脱俗。白皙的脸庞,清新的眉眼,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着。旁边的女孩说了一句什么,程恳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从前,她的笑内敛又温和,现在却带了几分爽朗,自信又阳光。 顾淮笙一动不动望着街道对面的两个人。怦,怦,在漫长的冬眠后,他的心重新坚定而有力地跳动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冲出去抓住她的手,告诉她他有多想她。然而最终,他却只能僵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她们,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从那以后,顾淮笙灰暗的人生似乎找到了寄托。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到跑来加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大半年过去了,程恳竟没有认出过他一次。 都说人是一种欲念动物。她远在天涯的时候,他还能牢牢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当她近在咫尺,顾淮笙心中压抑已久的渴望便像脱了缰的野马,在身体中横冲直撞。明知现在的自己已经没了资格,他却克制不住想要试一试。从前只想着要见一面,现在却奢望着能光明正大地站到她面前,哪怕只说上一句话。 此刻,顾淮笙就坐在程恳教室外面的长椅上。他看了看表,11点45,再有一刻钟,他就又能见到她,一颗心欢喜又紧张。 顾淮笙在心里酝酿着,待会儿该以怎样的方式出场。是直接走上去打声招呼说我来找你了,还是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从她身边走过等她认出自己?顾淮笙觉得自己并不笨,但却从未遇到这样令他绞尽脑汁的难题。 他深吸一口气,摘掉头上的棒球帽,拿手顺了顺压塌的头发。 12点,陆陆续续有人从教室里走出来。她落在最后,和旁边的同学在讨论着什么。 顾淮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不由自主地将帽子重新戴在了头上,甚至还用手拉低了帽檐。 近了,更近了。她依然没有转头,和同学的讨论似乎更激烈了些。顾淮笙紧张得攥紧了拳头,连脚趾头都透出不安。他既盼着她能看向自己,又怕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望过来。 突然,在相距不到两米的地方,她骤然停下了脚步。顾淮笙感到一股热流直往头顶上窜,嗓子干哑,脚已经生了根。 然后,她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手机,笑着接起来,“我马上回去,你等我!” 一阵风从顾淮笙身旁刮过,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 ****** 顾淮笙再次陷入了颓靡。那样的勇气,有过一次,就再难有第二次了。 徐敏莉倒是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以前是隔三差五,现在几乎是天天围着他转。 “淮笙,你最近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顾淮笙装傻。 “你的状态很不好。” “是么?”顾淮笙淡淡地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不对,”徐敏莉摇着头,“你很不对劲。” “敏莉。”顾淮笙将目光转到徐敏莉脸上,“别在我身上费力气了,你知道我……” “不!”徐敏莉伸手捂住顾淮笙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眼角却渗出了泪。 顾淮笙冷冷地拨开她的手,没有如从前那般因她流露出的脆弱而心生不忍。 “我说了很多次,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不许你再这么说!”徐敏莉吼了一声,眼泪紧接着唰唰流下来。 “又或者,顾淮笙,因为她来了美国,你又充满幻想了吧?” 顾淮笙“蹭”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敏莉,“你别去打扰她!” 徐敏莉的泪流得更凶了,“我打扰她?我只盼着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顾淮笙的声音几乎冷透,“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 “可是怎么办?”徐敏莉极惨淡地笑了笑,“在她心里,或许以为我们就是我们呢?!” “你!”顾淮笙瞪圆了眼睛,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将满腔的怒火撒在她身上。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他背后耍的那些小伎俩。用尽各种机会拍下他的照片,瞒着他发在校内网上。可是有因必有果,如果要给这一切定罪,他也会因为自己的放任和默许被判刑。 顾淮笙看了一眼面前哭成泪人的徐敏莉,拖着沉重地脚步离开了。 他在街上晃了很久,却无处可去。只有那幢灰色的小屋,才是他心中向往的归属。 还是那间餐馆,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他的心却激动不起来。就当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要么重新找回她,要么就再也不要过来。 都说上帝不会一直眷顾同一个人。这一次,顾淮笙等了很久,从中午到天色渐暗,对面的房子一直没有亮灯。身旁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连餐馆老板也开始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顾淮笙终于站了起来,一颗心几乎冷透,步履踉跄地往外走。 突然,街角处,视线能及的最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顾淮笙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就知道,他的心心从来不会令他绝望。他越走越快,恨不得飞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可是,猝不及防的,程恳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一个高大的男人。揽着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起,眉间眼角都是笑意。顾淮笙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搂着程恳的男人,原来是他,萧齐。他早该想到的,他也万万没有料到的。 顾淮笙的心在一瞬间被碾成齑粉,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那些消失已久的痛感齐齐回归到身体中,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 顾淮笙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歪倒在街角,随着呼呼的风声,耳边有一首歌在反复吟唱着:“爱像风中的风筝,有翱翔的旅程, 而被遗忘的是,那些放开手的人。 残忍或不残忍,已不唏嘘难以割舍, 啊,被遗忘的是,那些放开手的人。” 第九十六章 重逢爱意浓 一年后。 首都机场。 “萧齐,我马上转机了,五点半到青市,你来接我吗?” 程恳出去一年,别的不说,性格倒是开朗了不少,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环境影响人吧。 “对不起啊,心心。”萧齐的声音满是歉意,“我等下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你自己打车回去好不好。我开完会马上回来找你。” 自上一次萧齐飞过来探望自己又过去了好几个月,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见他。可是,他这会儿却有工作要忙,不能第一时间就见上。 程恳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心里微微有些失望,“那,要不我先回自己家吧。” “别,我尽快好不好?把重要的事处理完,我就回来接你,再出去好好庆祝下。” 程恳还有点犹豫,“那我先回家放了东西再过来。” 萧齐却不应,瓮声道,“心心,我想你了。我想第一时间就见到你。” 那你还?程恳翻了个白眼,没有说出口。 见萧齐语带委屈,她也没有再坚持,“那好吧,我去你那边等你。” “嗯,真乖。” 程恳从青市机场出来,果然没见到萧齐。她之前还以为萧齐是有意骗她说来不了,然后再突然跑出来给她一个惊喜,然而并没有。 程恳笑笑,自己真是偶像剧看多了。她招招手,坐上回萧齐家的出租车。 程恳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景物飞逝。回来之后,所到之处皆是中国面孔伴着熟悉的乡音,不禁觉得格外激动和亲切。出去这一年,虽然没什么交流障碍,老师同学也都很友善,可她心底总会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游子心态吧。 出租车广播里,主持人正在打着新生代明星楚潇潇的新歌,曲调很舒缓,正适合程恳此刻的心境。 一曲完毕,主持人充满知性的声音响起,“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一位房产设计青年才俊作为特邀嘉宾。他就是青大毕业的高材生,后师从国际知名建筑大师Dr.TimKoolhass的萧齐先生。萧齐回国后,主导设计了跨国房产集团LFP‘山水间’项目、本市房产龙头企业明生集团的‘绿环项目’,更是一手促成并设计了现今最火爆的‘云山’房产项目。而凭借‘云山’项目,萧先生有望夺得国内著名建筑设计大奖。下面有请他来到我们的演播室。” 程恳微微张开嘴,她没想到萧齐居然取得了这样大的成就。从小到大,他都是她拼命追赶的对象,而现在,他甚至到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程恳为萧齐深感骄傲的同时,却也隐隐觉得有些压力。虽然她自认为在过去一年里,她绝对没有荒废任何时间,在学习和生活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可这跟萧齐的辉煌成绩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加油吧,程恳,你也行的。即使没办法超越他,但也要努力赶上……”程恳默默地为自己打气。 “你好,主持人。”广播里响起萧齐淡然自若的声音。 “哇,知道你很年轻,却没想到这般年轻。而且还长得这么帅,又能干,你让我们这些老年人怎么活啊?”主持人开着萧齐的玩笑。 “主持人太会开玩笑了。” 程恳能想象到萧齐此刻的微笑模样,转头问身旁的司机,“师傅,这广播是直播吗?” “不是,这应该是录播的。”司机笑着说。 “哦,这样啊。”程恳点点头。 “跟听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萧齐。” “没了?”主持人接着调侃道,“不自我介绍下吗?” 萧齐假装无奈道,“刚刚听到您那般夸我,我在旁边都不好意思了。这自我介绍,可该怎么做才好啊。” “哈哈,好吧。萧先生不但人长得帅,还这么风趣,连我都快要心生仰慕了。” 程恳有点无语,这女主持怎么还调戏上了。 主持人见萧齐只是淡然一笑,也不接腔,就不好再过于调侃,转了话题,“萧先生,这次您因为‘云山’项目获得国家建筑设计大奖提名,对此有什么想法呢?” “只能说是运气好。‘云山’项目能获得大家的认可,我很开心。但作为设计道路上的新人一枚,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先生真是过谦了。那可以跟听众朋友们分享一下您对这个项目的一些设计心得吗?” “其实这个项目本身就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有云山写意湖为立题之根本(山湖后被旗云政府更名为写意湖),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对原有的天然环境上加以利用,尽可能地体现出原生态的风情风貌。在设计之初,我们的想法就是要把它打造成青市的一座艺术品,所以每栋楼房都尽可能地做到尽善尽美,而单体楼房又与其他楼体相互呼应,最后才得到浑然一体的‘云山’项目。” 萧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说原有的设计构想是我的灵光乍现,那么整个后期的设计则是我们寰宇设计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 “嗨,萧先生真是打的一手好广告,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啊。” 萧齐也不由得被主持人的幽默逗得朗声一笑。 “那请您再介绍一下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吧。” “‘云山’项目地处青市阿坤县的旗云镇……” 一路上,听着萧齐低沉性感的男中音,程恳不由自主地心生迷醉,连带长途飞行的疲惫感也消散了不少。 终于到了萧齐租住的房子,程恳才恍然想起自己根本没带他家的钥匙。她郁闷地拍拍脑袋,掏出手机准备给萧齐打电话。 忽然,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人伸手将她一把捞进屋里。伴随着“砰”的一声响,满目的礼花喷洒在程恳头顶。程恳几乎吓了一跳,抬头望过,整个房子已经被布置成了party现场。 程实、穆小蕾、程建国、萧致远、齐芳等人一起涌上来,齐声喊道,“Surprise!” 程恳压根儿没料到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自己,激动得几欲落泪。 “心心,”萧齐侧过身,一把就将程恳拥进怀里。他的胸膛还是那么温暖又踏实,他的拥抱热情又激烈。 半晌,萧齐才松开程恳,却转而抓起她的手,圈在自己的手心里。程恳这才想起长辈们都在,羞得就想要立刻抽回手来,却被萧齐牢牢控制住了。 “都看着呢。”程恳喏喏道。 “就是要大家看着才好呢。”齐芳插嘴道,“心心,今天我们办这个,叫什么来着,哦,派对,不单是欢迎你回来,也是为了让两家人正式见个面。虽然我们早就亲如一家,但你俩在一起之后,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也没机会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今天,终于有这个时间了。”齐芳一直很喜欢程恳,自然希望她这儿媳妇的身份早日定下来。 “送你的。”萧齐拿出一个盒子。 穆小蕾咋呼道,“是戒指吗?” 萧齐无奈地看了穆小蕾一眼。程恳打开一看,竟是一串美丽的月光石手链。 萧齐听了庄清的话,知道月光石的寓意是唤醒心上人温柔的热情,带来美好如月光般的浪漫爱情。现在见程恳满脸惊喜,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 穆小蕾凑拢过来,“哇,这手链可真漂亮。” 程实没好气,“怎么哪儿都有你啊。”被穆小蕾白了一眼,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我帮你戴上吧。”萧齐取出手链,轻轻套在程恳洁白的手腕上。趁程恳还在害羞之际,就着她的手背亲了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程恳只得无奈地瞪了萧齐一眼。两人虽然分开了近一年,可每天都会通过电脑视频见面,再重逢竟是半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 程恳把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大家,房间里一派和乐融融。 席间,齐芳坐在程恳身边,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阿姨,您自己吃吧,我的碗都满了!”程恳望着眼前的大鱼大肉,有些束手无策。 “没关系,慢慢吃。这出门在外,哪有家里好啊。你看,你本来就瘦,用句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现在更是快要瘦成一道闪电了。这往后啊,可得好好补补。” 程恳无奈,拿小腿碰碰一旁的萧齐。 萧齐帮腔道,“没那么夸张吧,妈。” “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帮着媳妇说话了,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啊。” 得,萧齐被齐芳一招击溃。 吃完饭,程实因为要值班,就和穆小蕾先行告辞了。萧致远和齐芳也准备离开,看程建国还在一边等着程恳,就准备将他一起拖走。 程恳见此情景,不由得大羞,心想我也要走啊。看齐芳对着萧齐挤眉弄眼的模样,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当着长辈的面就留宿,程恳哪儿能抹开面子。 “爸,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待程建国回话,齐芳抢先一步道,“孩子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不少话说。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就不要在这里碍人眼了。晚点小齐看情况送心心回去就行了。” 齐芳这话说得有水平,虽然说要送程恳回去,可又叫萧齐自己看情况,这话里的潜台词就不用多说了。却不知道两个年轻人早就偷吃了禁果,哪儿还用她跟这儿瞎操心。 老好人程建国被堵得没法,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被萧致远拉着,悻悻地离开了。 齐芳落后一步,偷偷对萧齐作了个眼神,意思是老娘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小子,你可得加油啊。 第九十七章 乐极却生悲 随着亲人们的陆续离开,刚刚还喧嚣热闹的房间一时间陷入沉静。 萧齐和程恳相视而望,专注而深情。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再没有别的人和事。 萧齐凝望着程恳,饱含深情地唤道,“心心,过来。” 程恳终于不再克制心中的思念,合身扑进萧齐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似要融入对方的身体中。 一年来,有时候萧齐跟程恳视频,挂断前总会开玩笑说不要太想他,以免受不了相思之苦。当着他的面,她只是笑笑。可一旦闲下来,脑海里浮现的永远都是萧齐和睦如春风的笑容。这几乎成了理所应当,她眼里心里的都是他、只有他。出门在外,她学得最多的是知识,但学得最深的则是感情。 萧齐同样如是。每次视频,程恳偶尔流露的娇憨总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关注她的唇,他想念她馨甜的吻;看照片时则更甚,他会止不住地回忆跟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拉着她的手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就连在梦里,他都会拥着她一同入眠,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不得不多洗一条内裤,但他甘之如饴。 几乎同时,两人抬起头,深情凝望,又于下一刻,再次结合在一起。 久违的、火热的、窒息的吻。 仿佛一个世纪般,两人慢慢分开,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证明刚刚两双唇曾紧紧相连。 程恳脸上涌现一丝潮红,两分羞赧,三分陶醉,却有五分激情。 萧齐见状,哪里还忍受得住心中的欲*念,用更猛烈的动作,再次将灼热的唇印在程恳唇上。双手更是不安分,不断地在程恳柔软的身体上游走,之后轻轻一拉,托着程恳的臀将她整个身子抱起,只几步就跨到卧室…… “呼。”此起彼伏如同交响乐章蓦然中断,两人同时吐出一口浊气,瘫软在一起。 萧齐眨眨眼,唇角勾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心心,你变了。” 程恳眼中疑惑闪现,“什么变了?” 萧齐抿着嘴,眼睛眯成一双狐狸眼,“比以往主动多了。” 很快,萧齐就“啊”的一声惨叫,程恳又使出了在萧齐身上实践多年的二指禅。 萧齐苦笑一下,“看样子,还是没变。” 程恳看着萧齐郁闷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萧齐心中欣喜,出国一年,程恳还是有点变化的。 蓦地,程恳想到什么,“我等下还是回去吧。要是这么明目张胆地留下,我爸肯定会不高兴的。” 萧齐想想也是,程建国或许认可了自己这个女婿,可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别的。 “嗯,那好,我送你回去吧。”萧齐转了下眼珠,问道,“那你还要接着去青大上课吗?” “肯定要啊,我回国前问过沈老师,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接下来就是毕业实习。” 萧齐笑笑,“那,你是不准备读研咯?” “我这专业,读研一般都是为了出国。你想我去读吗?” “别,就这样挺好的。”萧齐顿了顿,“那你,之后还要回学校住吗?” 程恳开始还以为萧齐是在关心自己,后来看到他诡异的笑,终于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了,气得又使出了比二指禅更为厉害的九阴白骨爪。 萧齐迫不得已展开反击,当然他不会使这些女人招式,但即使是抓、挠、咬之类的粗浅功夫,也不是赤着*身子的程恳所能招架的。要不是此刻时间已经很晚,程恳还要回去,一场新的大战恐怕又将爆发了。 “心心,你毕业了咱们就结婚吧。”突兀地,萧齐的话在程恳耳边响起。其实萧齐早就在考虑这个事情了,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萧齐曾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没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结婚,遇到你,结婚这事我就没想过和别人。 既然他已经认定这辈子肯定就是程恳了,那为什么不早点结婚,把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呢。世界太复杂,程恳却太善良温顺。毕业之后就要面对充斥着各种欲*望和不单纯的复杂社会,萧齐不得不提早作好打算。他实在怕极了之前分离的事会再次发生,只有红本本在手,他才能多一份安心。 程恳奇怪地看了一眼萧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 “还太早了吧,我们都还很小啊。我都还没毕业,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想要结婚了?” “年龄不是问题,我们都已经过了法定年龄,当然可以结婚。如果要论交往时间,很多夫妻还不如我们时间久呢。如果论相识,那几乎更没人能比得过我们。” 萧齐脱口说出许多结婚的好处,家庭的、事业的、生活的,程恳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看来为了说服自己,萧齐已经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功课了。 然而,这却不是程恳现在想要的。归国之前,她已经向心仪的几家公司投了简历,只要等offer下来,她就准备撩起袖子大干一场。结婚,程恳此前委实没有想过。但她潜意识里是抗拒的,至少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之前。 程恳想了想,认真措辞道,“萧齐,不是我不愿意嫁给你,可真的太早了。现在我还是学生,一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二没有像样的工作,怎么能在这种阶段结婚呢?” 萧齐想也没想就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养你啊。” 程恳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要是这样想,那我就有点失望了。就个人而言,我希望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从两个人的关系上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我一味只知道享受你的劳动所得,这会让我俩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变得不平等。你觉得那样的结合,会长久吗?” 萧齐沉默半晌,点点头,“你说得有理,这个事我们就先不提了。” 萧齐性格强势,唯独对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程恳毫无办法,逼迫的前车之鉴不远,萧齐就更加投鼠忌器了。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程恳见萧齐已经让步,不忍心他再闷闷不乐,柔声安慰道,“好啦,别不高兴了。最多,最多,以后我经常过来就是。” 萧齐在心中无声呐喊,天知道,我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个。 可是,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不好强迫。既然得了好处,也就见好就收,随即展开笑颜跟程恳一起收拾,准备开车送她回去。 “我送你上去吧。”萧齐拿上程恳的行李,不待程恳反对,就径直走进了电梯。 程恳开了门,屋里还亮着灯,心想幸亏回来了,不然老爹要是一直等着那就惨了。 进了客厅才发现程建国半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程恳皱了皱眉,都困成这样,也不回床上好好躺着。就这样歪在沙发上,感冒了可怎么办。 萧齐见此情景也觉得好笑,这父亲啊,不管什么时候,对女儿总是比对儿子要多操些心。 程恳上前拍拍程建国的胳膊,“爸,回屋睡吧,这里躺着不舒服。” 程恳见程建国不应,心里咯噔一声,“爸,爸……” 一边加大力度摇晃程建国,一边惊呼,“萧齐,你快过来,看看我爸怎么了。” 萧齐也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探探程建国的额头,“没发烧。程叔,快醒醒……” 程建国还是没有醒。萧齐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颤抖着手去探鼻息,还好,虽然比较微弱,但呼吸还算均匀。 萧齐掐了掐程建国的人中,发现依然没有反应,一缕忧色爬上额角。 “快打电话给程实,看是直接送医院,还是需要打120。”萧齐对这种事毕竟不在行。 程实正好值夜班,问了程建国的表征,急急说道,“你们直接送爸过来,他平常身体还算不错,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快,送医院。” 萧齐闻言,一把拉起程建国,让程恳扶着背上,几个箭步冲出门。 萧齐开着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医院。程实提前联系好了急救室,程建国被推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程实皱着眉头,满脸焦虑。 萧齐见程恳满目忧虑,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我们一到家就发现程叔晕倒在沙发上了。”顿了顿,又问,“这是程叔第一次病发吗?” 程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以前没见过他病发过,但这种状态,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这一年多,因为没在家里住,平常也就周末回家看看。爸具体之前有没有发过病,他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旋即又自责道,“都怪我平常对爸关心不够,不然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程恳泫然欲泣,她实在太害怕,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才刚刚湮没一点,可突然间又这样赤*裸*裸地涌现出来。一颗心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小舟,惶恐得不知如何才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去,爸就不会这样了。” 萧齐瞪了程实一眼,深怪他的口没遮拦,让程恳找到借口将责任往身上揽。 “这怎么能怪上你?我刚都说了,爸昏迷不醒,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估计是他怕我们担心,有了症状也不跟我们说。” 两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灯熄灭,门开了。 三双眼睛都直直盯着医生,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病人已经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 大家同时舒了一口气。 程实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什么原因?” “初步诊断:心肌缺血引起的晕厥。” 第九十八章 人面下的兽心 片刻,程建国被推出来,送回病房。 护士作了处理,嘱咐道,“你们不要聊太久,以免打扰病人休息。” 众人一齐点头。 “爸。”程恳红着双眼,跪倒在程建国病床边。 “傻孩子,不要哭,爸这不是没事嘛。” 程实看着程建国,沉声问道,“爸,这什么时候的事了?” 程建国知道儿子就是心外科医生,自然清楚他这样问的意思,喏喏答道,“之前晕过两次,但没多久也就好了。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去诊所拿了点药,也就没跟你们说。” 程实急了,“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晕倒哪儿还有小事的,你儿子就是医生,直接问问我不行吗?” 程建国自觉理亏,这一年来,他每每下班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可他不愿跟儿子提起这茬儿,弄得好像是为了让程实多回家看看似的。再加上他也怕儿子担心,就更是绝了提一下的念头。 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心肌缺血多是因为年龄原因,程建国没有抽烟史,血压却偏高。 程实见程建国不说话,也没了办法。儿子面对老子,先天弱势,总不能训斥,只能让程建国平常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萧齐也关心了程建国几句,见程建国精神头还行,放心不少。加上护士有言在先,就不好再多打扰。 程恳本想陪床,程建国一口拒绝,“你坐了一天飞机,又在倒时差,临了还因为我这个老头子白白受了一通惊吓,肯定累坏了,快回去休息吧。” 程实也劝道,“嗯,你回去休息,我今晚值班,会照看爸的。” 几人出了门,程恳悄悄问程实,“爸这个病严重吗?” “这种病可大可小,这次爸突然陷入深度昏迷,说明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必须得好好保养才行,不能有大的体力劳动。等爸这次出院了,你可得跟我统一战线,让爸提前退休算了。在家修身养性,种种花草,适度运动,健康生活,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再次病发。” 程恳点点头。程建国出这事真是把程恳吓坏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好在没过多久,程建国就出院了。在儿女的联手控诉下,程建国最终同意提前病退了。 程恳因为程建国的身体原因,不得不常回家住了。虽然偶尔也能借口学校有事陪陪萧齐,但萧齐的同居计划终究是落空了。可他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常常感叹自己命苦。 程恳在准备毕业设计的时候,收到几家公司的实习邀请。程恳选了一家最心仪的,该公司可签三方协议,承诺实习只要满足要求即可成为正式员工。 名?爵是一家国内知名的皮具公司,在青市也有分部。程恳就在青市分部的国际部实习,负责外贸英语方面的事务,主要包括外籍人士的邮件往来,产品说明书的翻译和客户的翻译陪同任务等,说白了就是公司跟英语或者翻译相关的事务她都有参与。 所以,程恳突然之间就忙了起来,经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候萧齐来接她下班,她手上的事情还没做完,只能拿回家继续做。 这让萧齐有了很大的意见。 “心心,你说你找的什么工作啊,感觉整个公司就你一个人在忙,每天都加班。我来接你的时候都没见过你的同事。加班可以,但总不能老安排你一个人加班吧。” “我是新人,多锻炼一下也是应该的。” 萧齐很不满,“说是锻炼,还不是变着法儿的欺负新人。” “没有啊,同事都对我挺好的,每个人都很容易相处。再说了,工作都是老大安排的,也就不存在什么欺负新人了。” “你们老大男的女的啊,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程恳笑笑,不再理萧齐,只是埋头专注手中未完成的工作。然而,让程恳想不到的是萧齐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萧齐本想让程恳放弃,另换一份轻松的工作。可看程恳那专注的神态,话到嘴边又生憋了回去,只得无奈地哀嚎一声,“我们最近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已经很少了,现在就更是少的可怜了。” 程恳看萧齐可怜巴巴的样子,嘟着嘴奖励了他一下,萧齐只能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转眼间,程恳在名?爵公司就工作了近一个月。春节就快到了,程恳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毕竟春节有七天假期,可以让她好好休息,缓解一下近期的疲惫,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和萧齐好好过过二人世界。 这天下午,国际部事情不多,程恳难得悠闲一下,经理于朝阳却突然来到程恳的位置,“小程,等下有个客户要到青市,你跟我一起去接待吧。” 说完,于朝阳就径自离开了。 程恳看看时间,皱了皱眉,现在都已经四点多了,这时候去接客户,看样子晚上又要加班了。陪同翻译属于程恳的业务范畴,轮不到她说拒绝。程恳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应下。 收拾一下就准备离开,QQ却有个私聊,来自同事苏然。苏然是公司国际部除程恳以外唯一的女同事,所以中午的时候程恳一般都会和苏然一起吃饭,两人的关系也就渐渐好了起来。 “你是不是得罪了于总啊,怎么感觉他有点针对你啊。” 程恳心里也隐隐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要知道这一个月以来,程恳加班的时间比其他几位国际部的同事加起来都多。以一个新人来说,这也太过了点,可她之前从来都不认识这位于朝阳,根本想不到会被这谋面不久的上司刻意针对。 程恳回复,“我也不知道啊,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那就奇怪了,最近我的工作量明显减少。昨天问了小刘,他也说最近的事轻松了很多,还说你是不是为了挣表现,暗地里帮我们分担了很多呢。” 程恳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提出心里的疑惑,“之前来新人是不是也这样,老大都会刻意锻炼锻炼?” “好像实习生容易这样子,而像小刘这样直接应聘正式工作的就不会。他是去年才来的,刚来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别说给他多分配工作了,还让我带了好些天呢。” 苏然隔了几秒又传来一段话,“可能公司考虑实习生会有跳槽可能,所以就尽量压榨实习生的劳动力。不过能多做些事,尽快把业务熟悉起来也不错,说不定真是老大看中你的潜质,刻意培养你呢?” 程恳见苏然这么说,心里放松不少。不过还是回了一个用钉锤敲头的表情,而苏然则回她一个笑掉大牙的搞笑表情。 程恳也被逗乐了,却没注意到经理室百叶窗后有一双眼正注视着她,带着明显的邪异和不怀好意。 “走吧,客户就快到了。可不能让客户久等。”于朝阳一马当先,满脸严肃地往外走。 程恳听到招呼,连忙跟上。 于朝阳是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平时非常严肃刻板。程恳感觉他不是很好打交道,所以于朝阳布置的任务,她都会尽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做到最好。而让程恳绝对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背地里竟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魔。 此前,公司国际部已经有多名员工遭到过于朝阳的侵犯,但他从来都没有暴露过,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计划,逻辑极为严谨的高智商惯犯。 首先,他只将目标定为公司的实习生,因为这是流动性最大的一种岗位,而且实习生往往因为社会经验不够,相对单纯,容易上当。 第二,即使在实习生中,他也有严格的择人标准,样子清纯,性格温和,这是最起码的。因为这样的人符合他的审美,也往往更容易掌控。 第三,他还会进行一系列的试探,比如加重该目标的工作,这会让目标身心容易疲惫,判断力降低,也为之后的某些实习生不堪受辱而离开找到一个非常好的离职借口。而且从中他还可以观察出她是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这也将成为他选择目标的一个重大因素。 而最后一步,他会借助外籍客户的掩护。他把一些接待客户的时间安排在临近下班时间,这就让目标找不到借口反对,然后借着饭点邀约客户用餐,找到时机同时给目标和客户下药,然后以醉酒的借口为目标和客户各自开好房间。 当然之后的事,就一切在他的掌握中了。 女孩醒来不知道是谁,他都会说他当时给客户和女孩各自开好房就离开了,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这样一说,多数女孩都会以为自己失身于客户了,而往往这些温顺的女孩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地吃个暗亏,更会以为是公司的安排而选择不向公司告发。偶有个别法律意识强的,被于朝阳提醒说是国际事件,一旦闹出来就闹大了等等手段掐灭在摇篮中。而遇到最意外的情况,于朝阳也不担心,喝断片的外籍替罪羊早就准备好了不是。 于朝阳发动车,等程恳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程恳那被安全带勒成形的胸,暗暗吞了口口水,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那些不为人知的邪恶画面。 第九十九章 虎口脱险 程恳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 此刻,她正在尽职尽责地跟眼前的印度客户作着沟通。当然,她本来英语就不错,又在美国磨砺了一年,交流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而让程恳没想到的是,于朝阳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她之前还以为他带她过来是因为口语不好,需要她做翻译,原来并非如此。不过,既然他能坐上国际部经理的位置,想必也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三人交流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下来。于朝阳邀请客户共进晚餐,具体细节明天去公司详谈,印度客人欣然应约。 程恳觉得没她什么事了,准备告辞离开,反正于朝阳自己也能跟客户交流的。 于朝阳板起脸,语气严肃,“陪客人吃了饭再回去吧,都是为了工作,你说是不是?” 那意思是我这当老大的还在这儿陪客户,你就想回家休息了?此时,于朝阳平日里树立的严肃形象起了作用。程恳不好再出言反驳,只能默然从命。 于朝阳领客户去的是青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这里既能向客户展示公司实力,也能为他接下来的计划铺路,毕竟星级酒店往来人员比较少,私密性更好。 一切都照着于朝阳的设定顺利进行着。看着客户和程恳双双“醉倒”在自己面前,于朝阳终于露出一种往日绝不会显露的笑容。 这会儿,他反倒不急了,施施然端起红酒杯,轻碰了一下程恳面前的杯子,“Cheers!”一饮而尽。 然后,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唤道,“Waiter,我这两个朋友醉倒了,麻烦你帮忙扶一下,我送他们上去休息。” 于朝阳满面春风,意气扬扬,还有什么比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更让人兴奋的呢。他让服务员架着客户,自己则半扶着程恳,偷闻着程恳发间的馨香,只轻轻吸上一口,就觉得小腹处有股热流在疯狂乱窜,一颗心狠狠跳动起来。于朝阳再也忍不住,面上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表情。 而正是这个表情,让旁边的一个人确定事情有些不对劲。 此人就是跟程恳有过两面之缘的岳云飞。 岳云飞此次来青市主要是为了参加他母亲旗下青市分公司的开业典礼,也顺便借助其平台宣传一下自己运营的品牌。 当然,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是看能不能遇到心中藏了很久的那个人。天可怜见,刚来青市的第二天,他就见上了。 岳云飞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因为他看得出来程恳此时正在工作。作为一个智商情商双高人士,他当然不会贸然上前,那只会令她在上司面前尴尬。所以,他耐心地等在一旁,准备在程恳离开时过去跟她来个巧遇。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岳云飞深深皱起了眉。因为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向,他亲眼见到程恳和那个印度人晃晃悠悠地倒下。这醉酒的速度似乎太快了些,快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妥。 而最后那个中年人脸上浮现出的诡异猥亵的笑容,更是让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 岳云飞跟身旁的同事招呼一声,低头看着手机,装作不经意地跟了上去。 岳云飞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直接上前将程恳带走。但如果那样做的话,程恳并不能完全从这个看起来是她上司的家伙手中逃脱。这不符合岳云飞的处事哲学,他从来都是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的。 可让程恳一直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下,更是让岳云飞无法接受。万一那色狼占完便宜就跑,到时候跟哪儿说理去。 电光火石之间,岳云飞忽然想到今天收到的两个记者的名片。他本来更倾向于让报警,可事情没有确定,他又没有本地的警察朋友。当下,他只能打电话叫了刚刚认识的记者过来。 而他担心那中年人动作太快,自己只能一直跟着。看好房间号,让随行的女性朋友隔一会儿就打电话到房间里,问是否需要特殊服务。 于朝阳心领神会,以为遇到做业务的小姐,不以为意。换做以往,他也许会好好问问。不过今天已然有了猎物,他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而且,他自认是一个知情识趣的人,所以准备先好好洗个澡,再慢慢享用大餐。那药物的分量他已经相当熟悉,眼前酣睡的小美人儿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其中一个记者比想象的来得还快,亮出证件,跟酒店经理交涉一番。经理沉吟半晌,左右权衡之后,点点头同意配合。 几人开了门冲进去,发现只有程恳躺在床上。岳云飞见程恳衣衫完好,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他听到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连忙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让记者和经理都赶紧躲起来。经理本不想再陪着他俩疯,但被岳云飞两句话就激出了正义感,又有记者为证,也就一起躲了起来。 套房相对一般的酒店要大很多,三人刻意躲藏,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于朝阳哼着歌,开开心心地冲着澡。他思维严谨,进屋前还有意挂了免打扰的牌子,绝不可能想到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也不怪于朝阳在房间里就放松了,实在是即将到手的鸭子让他兴奋无比。即使还在洗澡,他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下腹已经肿胀到心痒难耐了。 于是,于朝阳只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看着面前清纯秀丽的程恳,神色迷离。不再墨迹,俯下身就要扑上去。 记者躲在衣柜中不断偷拍。 岳云飞看着于朝阳的丑态,再也不能忍。一个箭步从窗帘后面冲出来,扯掉于朝阳身上的浴巾,右手抡起拳头,疯狂地砸在于朝阳的脑袋上。 记者则不断地对着赤*身*裸*体的于朝阳按动快门,就连酒店经理也不耻于朝阳的为人,偷偷上前踹了他两脚。人证物证俱在,等待于朝阳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岳云飞取了凉水浇在程恳脸上。程恳悠悠醒转,脑子一懵,怎么眼前的人变成了岳云飞。 等岳云飞将整件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程恳才彻底明白过来。她实在没办法将平时严肃冷酷的于朝阳与色魔二字画上等号,不由得身体轻颤,一阵阵后怕。 她拿出电话,翻到萧齐号码。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拨过去。算了,以他冲动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还是等下回去再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吧。 程恳看着身旁的岳云飞,万分感激地说,“谢谢你。” 要是没有他在,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 岳云飞笑笑,“就当我还了上次那份歉意吧。”和煦的笑容冲淡了程恳心中的惶恐。 一会儿,警察来了,给双方录了口供。因为证据确凿,容不得于朝阳再有任何借口翻盘,只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强*奸未遂要被判多少年。他打死也不会说出以往的事,毕竟惯犯和临时起意相比,这中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虽然于朝阳知道经此一事,自己肯定会身败名裂,但他完全没有自省的觉悟。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岳云飞和程恳,将他们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岳云飞看清了于朝阳的眼神,可他并不在意。毕竟以他的身份,实在没兴趣对这种小虾米角色投入过多的关注。要不得为程恳着想,他都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工夫。 不过岳云飞还是跟警察说了自己对于朝阳的一些看法,认为他可能是个惯犯,让警察尽可能地深入挖掘。 程恳心情很不好,想不到刚刚踏入社会,她就遇到这样的事。虽然无碍于她继续努力的劲头,但也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丝迷茫。 岳云飞陪着程恳出了酒店,见程恳郁郁寡欢的样子,柔声问道,“怎么了,还在想刚刚那事吗?” 程恳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可怕?看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实则道貌岸然猥琐不堪。”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绝大多数还是好人。” 岳云飞见程恳不回应,小小地拍了她一记马屁,“说到底,也是因为你长得太过漂亮,才会引起坏人的觊觎。” 程恳依然蔫搭搭的,提不起劲儿来回应岳云飞。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就深受打击,人这一辈子,谁还不会遇到一两个挫折。重要的是你得从中吸取教训,学会辩事识人,然后更加勇敢地面对这个复杂的社会。” 程恳点点头,岳云飞说得很对。从小到大,她身处的环境都极其简单,身边的人也都对她关爱有加。所以在此之前,她对他人的戒备几乎为零。而对这个社会的认知,也仅仅源于外界对她的灌输。那么萧齐呢,背景单薄的他是怎么在短短两年里从赤手空拳到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的?这背后的艰辛,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程恳不觉心头一酸。 岳云飞见程恳似有所悟,关切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程恳明白他是问自己对这份工作的态度。 “先辞职吧。”程恳笑笑,“即使我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可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回去继续上班。” 岳云飞点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 未待他说完,程恳已经抢着说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也欢迎你来青市。” 她此刻只想立即见到萧齐,扑进他的怀里。什么也不做,只要他用力地将她抱紧。 第一百章 寰宇年终会 程恳刚打开门就看到闻声出来的萧齐,眼眶一热,脱口唤道,“萧齐!” 回来这一路,程恳心中千回百转,唯有此刻与他四目相对,方才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她再也忍不住,飞身扑进萧齐怀里,闭上眼,用头摩挲他的胸膛。 萧齐心中惊讶,他能感觉到程恳的郁郁寡欢。他抱紧她,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程恳眷恋萧齐怀里的温度。隔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身体。 程恳没有隐瞒,向萧齐诉说了自己今晚的遭遇。到最后,那些隐忍了一晚上的委屈终是化作热泪,在心爱的人面前滚滚落下。 萧齐原以为程恳只是在工作中碰到了什么挫折,却没想到她竟险些掉入了色魔的陷阱中。他又生气又心疼,一张脸涨得通红。 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萧齐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一拳打在面前的茶几上,震得上面的茶具哗哗作响,手背也迅速红肿了一片。 “你这是干什么呀!”程恳赶紧拉过他的手,“痛吗?”她帮他轻轻吹了吹。 萧齐心中一软,一把将程恳拥入怀中,“我不痛,我只是在气我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你。” 近段时间,萧齐虽然对经常加班的程恳多有抱怨,可他自己也因为年终工作特别忙碌。有时候程恳向他报备一句,也就没有再去接她。 程恳倚在萧齐怀里,轻轻抚摸他的手背,“傻瓜,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今天我要是去接你,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程恳摇摇头,“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总不能随时随地陪着我吧?” “我真恨不得能随时随地陪着你。”萧齐扶着程恳坐正,深情地凝望着她,“心心,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与你相提并论。” “萧齐……” “你一定要记得,你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也许,爱情不能算作是我生活的全部,可你,却是我爱情的全部。” 程恳没想到萧齐会如此郑重地吐露心声,先前的郁闷和委屈也终于慢慢消融在萧齐如火般的爱意中。 其实,萧齐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他想问程恳以后对工作的打算,可他又担心自己的劝说反倒会激起她的逆反心,他还想问问那个岳云飞到底是谁,怎么之前从未提起过,又或者他是不是应该代程恳对他表示一下感谢,可似乎又不好太过越俎代庖。 总之,这些话今晚只能暂时埋藏在心里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明亮的双眼中涌出的满满爱欲。 很快,两具火热的身躯就重叠在一起,连深冬的寒冷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程恳依然跟以往一样起了大早。萧齐看着她,满眼疑惑。程恳哪儿不懂萧齐的意思,无奈说道,“我去辞职。” 萧齐有点兴奋,“不上班了吗?” “暂时不上了,专心写毕业论文,写完之后再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还是要上班吗?” 程恳瞪了萧齐一眼,萧齐只得讪讪地住了嘴。程恳这个倔脾气,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齐想了想,“要不我送你去吧,等你辞职了我再走。” 程恳笑起来,“你什么时候还兼职保姆了?我都这么大人了,如果连辞个职都还要拖家带口的,那以后的困难我怎么去面对呢?” 萧齐噎住了,只得故作深沉状,“哎,原来我的心心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引来程恳白眼无数。 临出门,萧齐一边把包递给程恳,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你昨天说的那个岳云飞,还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他,要不咱们请他吃个饭吧?” 程恳看了萧齐一眼,点了点头。 程恳来到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公司老总已经收到于朝阳被铺的消息,了解了事情始末,看到程恳辞职,一再挽留,直言是公司的失误,让程恳受了委屈,并表示愿意给予她一定的补偿。 可程恳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可能再留下来。对程恳来说,这家公司已经失去了诚信,虽然整件事看似于朝阳一人所为,可又何尝不是公司的管理漏洞。于朝阳明显是个惯犯,在此之前,公司难道真的没有收到过一点风声? 苏然听说了程恳的事,也愤愤难平,直言于朝阳真是条披着人皮的狼。她深为程恳的遭遇不值,也舍不得程恳就这样离开,但最后,也只能约定好以后常联系,便各自分道扬镳了。 程恳离职后,主要就在家写写论文,一下子清闲了不少。这对萧齐来说,简直就是因祸得福。他终于能够一下班就看到程恳,虽然更多的晚上他都需要送她回家,可这短暂的相处也能让他格外满足。 这天,年前最后一个周五,寰宇年终聚餐及表彰会,萧齐希望程恳也来参加。程恳自己确实没什么事,又经不住萧齐的软磨硬泡,只得无奈答应了。 寰宇今年是丰收的一年。 “山水间”、“绿环”项目都已进入尾声,寰宇在其中收获颇丰。除了经济上的收获,项目的成功也大大提高了寰宇的知名度,大小设计项目络绎不绝。虽然新招了很多员工,但依然非常忙碌。 而“云山”项目的成功则把寰宇推上了一个新台阶。有知名人士甚至将它称为设计史上的一颗明珠,当然萧齐怀疑这是明生方面的自我炒作,但大多业内人士都对其给予了正面积极的评语,这也让寰宇一度成为青市甚至整个青州省最具话题的设计公司。 名望带来的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利润。寰宇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摇身一变成了青市最火的一线设计公司。如果说一开始,寰宇还借了别人的东风,那么现在的寰宇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能当下它还比不上一些大型的设计院,但它已经张开了成长的翅膀,誓要腾空而起,翱翔寰宇。 程恳看着萧齐在台上侃侃而谈,心中生出一种骄傲。是的,她为他感到骄傲。只有真的出身社会,亲自在里面走一遭,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泥潭和漩涡。上司、同事、客户,无数的人际关系,里面的处事哲学绝不是只要做好工作就能理解透彻的,这让程恳深深感到萧齐成功不易。 萧齐谈了寰宇当前的成绩,展望了未来,还鼓励新来的同事多向老员工取经,少走弯路,大家要拧成一股绳,一起把寰宇做得更好。 接着,林智上台对先进个人进行了表彰。他采取的方式很直接,现金奖励。这当中,萧齐和楚汉良成了最大的赢家,其他一些资深员工也各有奖励。 萧齐作为总经理和几大核心项目的负责人,自然能拿到不错的成绩。加上青市龙头明生公司因为尝到了“云山”的甜头,已经展开了与寰宇的全面合作,这些统统算作了萧齐的业绩。 而楚汉良在这一年多时间,借着各大项目成功的东风,一边卖力宣传,一边成功地谈下多个项目,即使在有戴倩下绊子的省城也打开了一些局面。市场部更是由原来的几个人增加了数倍。可以说,寰宇的良好发展,楚汉良功不可没。 萧齐从台上领了一口袋钱,乐颠颠地跑来程恳面前邀功,凑到程恳耳边说道,“媳妇,你看,这么多钱呢,快够咱的婚房了呢。” 程恳没好气,“你们怎么搞得跟那些煤老板、暴发户一样啊,这年头了,居然还发现金,俗不俗啊,拎在手里也不觉得麻烦吗?” 萧齐见程恳没有计较婚房二字,虽被她嘲笑了一通,却并不郁闷,反而有点窃喜,“这可不怪我啊,都是林智的主意,他主管财务,说这样可以激起员工的进取心,我也不好干涉。” 林智勉励几句,让老同事再接再厉,新同事奋起直追,以一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做了结尾,便宣布聚餐开始。 楚汉良却跑上台,邀请寰宇员工及家属做些小游戏,变相地发放一些小福利。诸如猜一些带点色彩的歇后语或者谜语,又或者两两组队背靠背挤气球,还有“你比划我猜”的游戏,让大家在饱餐之余,多了很多的欢乐。 当玩到吃饼干的游戏时,全场气氛更是到达了*。这个游戏的规则倒是简单,情侣或者夫妻以最快的速度将饼干棒吃到不超过一厘米就算获胜。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放不开,最后萧齐做主,把奖励力度提高,立马引爆了参与的热情。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我们请萧总也来参加这个游戏,好不好?”楚汉良拿起话筒,突然说道。 “好!”众人齐声高呼。 萧齐连连摆手,本来还想着自持身份断然拒绝,可敌不过好事者丁妍妍带动众人一边拍手,一边呐喊,“萧总,萧总”。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深怪萧齐的作茧自缚。可眼下已经骑虎难下,索性主动拉着萧齐走上台。 萧齐和程恳各自叼着饼干的一端,相视而望。程恳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玩这样的游戏,真是尴尬极了。一颗心怦怦乱跳,万分后悔没禁得住众人的鼓动。 可她还来不及多想,哨声已经响起。萧齐飞快咬动饼干,嘴巴急速向前,程恳只来得及闭上眼,萧齐就已经吃完了露在她嘴外的饼干。 “本组第一名。”楚汉良故意拖长了声调。 第一百零一章 意外的相遇 伴随着台下众人的无数笑声,楚汉良宣布道,“赵总和他的女朋友。” 萧齐诧异地看了一眼赵建华,没想到这家伙平时里看起来不温不火,玩起游戏竟然毫不怯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萧总本来也挺快的,可最终还是敌不过赵总的迫不及待啊。”楚汉良调侃道。 台下吃瓜看戏的众人哄堂大笑。 本来已经下台的萧齐,感觉自己躺着也中了一箭。 “下面进入最后的抽奖环节,奖品为苹果手机三台,谁将成为最终的三个幸运儿呢,我们将很快揭晓。大家注意到自己座位后的数字了吧?那就是可能中奖的号码哟。”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椅子后面会有一个数字,有几个带了小孩过来的员工顿时兴奋起来,既然是按座位号抽奖,多一个人无疑就增加了中奖几率。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没有白高兴,第一台手机就被一个小孩得到了。第二台属于一位刚到公司不久的新员工,而最后一台竟然叫程恳抽中了。 萧齐看着程恳笑吟吟的样子,连连感叹,“运气还不错嘛,还真是来对了。” 楚汉良又没放过萧齐,“萧总,你今天可是大丰收啊。” 萧齐赶紧装低调,“运气,运气,都是运气。啊哈哈。”却忍不住在最后得意地笑出声来。 程恳也挺高兴,虽然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有点小尴尬,但此刻凭运气得到一台手机,顿时心情愉悦,谁都希望有个好运气不是。 宴终人散,萧齐突然偷偷对程恳说,“心心,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间,你在哪儿等下我。”其实萧齐老早就有点不舒服,好不容易等到散场,也不等程恳回话,径自走开了。 程恳拎着一袋现金,不好走远,只好在洗手间外的过道上等着萧齐,顺便熟悉下新到手的苹果。 正玩得开心,一道黑影冲过来。“啪”一声,程恳的新手机给撞到在地上,屏幕摔了个粉碎。 四目相对。 对方是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子,明眸剑眉,程恳心中隐隐生出一份熟悉之感。 男子开口,语气略慌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正被人追,先进去躲一躲。等下出来跟你说赔偿的事啊。”未待程恳同意,就急急忙忙躲进了洗手间。 程恳皱起眉头,不过她感觉凭对方的穿着,不像是个会借机尿遁的人,也就没有出言阻拦。更何况萧齐就在里面,实在有什么不对,她也可以喊萧齐帮忙。 片刻,十来个形态各异的女人跑了过来,看到正拿着手机愁眉苦脸的程恳,其中一个女人问道,“哎,有没有见到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跑过来?” 程恳愣了愣,心想那男的倒没骗她,果然是被人追逼。她本想照实回答,但见眼前的女子态度恶劣,趾高气昂,便淡淡地摇了摇头,“没看到。” 一帮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继续往前追。 厕所门后的男人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 程恳本不是好奇心重之人,但一个男的被一帮女人追得满街跑,还不得不躲进厕所里,委实太过奇葩。 于是,她问道,“她们为什么追你啊?” 男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轻轻将口罩的一边往外拉了拉。 程恳果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道,原来明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原来,眼前的男子豁然便是跟萧齐传出过绯闻的付俊生。 付俊生看了一眼程恳手中摔碎的苹果手机,“那个,你的手机……” 程恳“哦”一声,把手机递给付俊生,又从手袋里拿出*和包装盒,“这手机我刚拿到手,你按市场价赔给我就好了。” 本来以程恳的性子,如果只是屏幕摔坏了,手机本身还能用,她未必会让人赔偿。可实在是这手机代表的意义不一样,那是一份幸运。 付俊生瞬间呆住了,他被程恳的直截了当和理所应当弄得有点发懵。 他以为凭他明星的身份,不说可以刷脸卡,至少也能让对方客套两句,借机套套近乎什么的,但眼前的女孩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让他有了一丝窘迫。 是的,他身上没钱,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钱。平常因为有助理,他一般就只带一点点零钱,而他的手机也因为刚刚被那帮狂热粉丝追得急,落在了饭桌上。 “呃,我身上没带钱,你跟我去拿一下,好不好?” 程恳一脸疑惑地望着付俊生,心想堂堂一个大明星,这点钱还需要专程跑一趟吗?而且现在谁不会用手机面对面付款啊? 想到这里,程恳看付俊生的眼神不由得就变了。不怪她觉得诡异,毕竟流氓上司的事才刚刚过去不久,程恳自然就多了一些谨慎。 付俊生几时让人拿这样的眼神看过,涨得满脸通红,还好有口罩遮住,不然这次真是丢脸到家了。 程恳心里生了疑,就准备打电话问萧齐还有多久,想着要不要问问他的意见。 付俊生见程恳拿出另外一台手机,顿时喜出望外,兴奋得连声音都变了,“有了,你手机借我下,我打电话给助理,让她转钱。” 程恳闻言,将手机递了过去。 付俊生瞬间扬眉吐气。看到程恳收到钱之后满脸的疑惑尽散,竟有种沉冤昭雪的奇特心情。 “不好意思,刚刚我还怀疑你了。” 付俊生见程恳如此直言不讳,深觉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单纯得难能可贵。 他笑着摆摆手,“没有,这事怨我。而且刚刚你帮我解围,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你刚刚谢过了。” 付俊生见程恳回得有趣,很想跟程恳多聊两句,可已经跟助理约好了会合地点,不能多耽搁,只好告辞离开了。 程恳看了一眼付俊生离开的背影,心想今晚发生的事还真是有趣。待会儿可以调侃一下半天不见出来的萧齐,说遇到了他曾经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想到高兴处,程恳忍不住乐出声来。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萧齐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偷乐的程恳,满脸问号。 “你猜。” “我哪儿猜得出来啊,不会是得了个新手机就乐成这样了吧?” 程恳两手一摊,“手机都不在了。” 萧齐观程恳神色,不似作伪,更是纳闷,“手机都丢了,你还乐成这样?” 程恳不再逗他,把这不过二十分钟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萧齐听。萧齐终于get到程恳的点,无奈道,“哎哎,什么叫我男朋友啊,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媒体上可都是这么说的呢。” 萧齐咬牙切齿,“明明都已经澄清了。” “那就是前‘男友’。”程恳一边说一边往前跑,空气中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魂淡,没有男友。”萧齐恶狠狠地叫道,“只有个丑媳妇。” 见程恳跑得远了,急忙追上去,嘴里喊个不停,“丑媳妇,哪里跑。” 程恳还嘴道,“朱刚烈,别来追我。” 萧齐愕然半晌,才想明白程恳说的什么意思。原来她竟称自己为猪刚鬣,那可不就是猪八戒的名字吗。不由觉得好笑,她偶尔这么调皮一回实在是太可爱了。 萧齐因为喝了酒,不敢开车,便对程恳说,“我们打车回去吧?” 程恳微愣,拎起手里的大口袋,“带着这个?” “当然啊。难不成丢了?” 程恳没好气,“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把它存了?” 萧齐接过口袋,摇了摇头,也不回答,只是诡异地笑了一笑。 一回到家,程恳就明白了萧齐的想法。 萧齐将一沓一沓捆好的新钱全都打散开来,疯狂地抛撒在空中。只一会儿,满屋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红色,床上、柜子上、地上,无处不是。然后,他张开双手,合身躺倒在大床上。 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程恳,萧齐笑道,“是不是很恶俗?哈哈,我从大学那会儿就有这么个恶俗的想法。其实也是跟电视上学的,就是要躺在钱堆上睡觉。虽然这里算不上钱堆,不过你别说,睡在上面,还真有一股香味,蛮舒服的呢。” 程恳点头,表示确实挺恶俗的,“那是油墨味,还香味呢。”不过旋即又不确定地说,“真的舒服?” “哈哈。”听到程恳这话,萧齐就明白了程恳也有些跃跃欲试,看样子有这种恶俗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嘛。 萧齐拍拍身旁的空位,引诱道,“当然啊,不信你来试试。” 程恳终于没禁住萧齐的诱惑,侧着身子慢慢躺了下去,感受了一瞬,“不怎么舒服啊,还有点硌人。” 一边说一边爬起身来,却逗得萧齐哈哈大笑。 可这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萧齐瘪瘪嘴,望了一眼腰间的玉手,一个翻身就将程恳压在了身下。 “啊,你干什么?”程恳惶恐道。 “你说呢?” 萧齐满眼的欲*望引起了程恳的强烈反弹。 突然,她笑起来,语带戏谑,“今天可是走红运的一天啊,你看这满屋的红。” 萧齐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道,“不是吧?” 程恳娇羞点头。 “啊……”萧齐哀嚎一声,摔倒在床,激起了更多的红反弹在空中。 第一百零二章 新年喜事 “最持久的爱情是永远得不到回报的爱情。” 廖晴自嘲地笑笑,指尖轻轻拂过书上的这句话,默默地在最后画了一个问号。 曾几何时,她以为时间可以平息一切,包括冲淡她的感情。但躲了逃了一年多,她还是逃不过这被诅咒的命运——她依然忘不了他。 眼见着新的一年就要来了,他跟他的寰宇发展得越来越好,他跟他的女孩关系也越来越紧密。而自己,却只能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远到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模糊不清。 廖晴想过离开,离得远远的,回加拿大,回父母身边去。可如此一来,她就再也见不到他,连远望的资格也一并消失了。 明生年前最后一次大型会议,作为合作方的寰宇也列席参与了,与会代表正是萧齐。 廖晴看着意气风发的他,无尽的苦涩蔓延至四肢百骸。些许时光里,她和他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呼吸相闻,触手可及。可终归,一切都化作了幻影。 仿佛命运的刻意捉弄,因为明生与寰宇将在明年展开更加全面的合作,即使廖晴有意回避,她手里仍有两个县城项目与寰宇有交集。 纵使相隔很远,萧齐依然感受到了廖晴的目光。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从中体会到几分灼热。萧齐只能尽可能地不去拨动她,不给她希望,因为他的心里、眼里都已被另一个人占满了。所以,萧齐只是对廖晴回以微笑,却没在会后过多交流,匆匆离开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萧齐太过残忍,但是对于一个对他有着超乎友谊的企图心的好女人,他只能这么做,他不能去伤害她。 有人说过爱一个人就给了他/她伤害自己的权力,萧齐宁肯不要这单向的权力。 廖晴何尝不了解萧齐心中的想法,她也明白这样才是对双方最负责任的做法,所以她也尽可能地与萧齐保持距离。可她却没办法控制心中的思念,在萧齐看不到的地方,她长久地凝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喃喃自语道,“新年快乐!” ****** 今年的年三十儿跟往年明显不同,因为对于萧、程两家来说,这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一起过大年。 萧齐早早就接了程建国一家人过来,包括程实和穆小蕾。穆小蕾和程实相恋两年,关系一直非常稳定,两人一冷一热,一静一动,正是天生的互补。同居生活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感情稳步上升。 程实甚至早在今年初就上了老丈人的家门,穆父对这个稳重老实的医生女婿很是满意,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定下来了。所以,穆小蕾这也算是头一次留在程家过年。 有鉴于此,本来程建国是属意几家人都在程家过年的,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敌得过齐芳那张嘴,没一会儿工夫,就生生被齐芳绕晕,答应领家带口到萧家来跨年。 “亲家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这是齐芳第一次改口叫亲家,直把跟在程建国身后的程恳臊得满脸通红,萧齐则背过众人对着程恳偷乐。 “心心,别拘束啊,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来阿姨家吗?还是跟以前一样,拿这儿当自己家就行。”齐芳瞧着自己的准儿媳,两眼放光,越看越高兴。 “知道的,阿姨。”程恳见齐芳提起小时候的事,脸越发红了。 “这就是小蕾吧,长得可真漂亮啊。程实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齐芳自然不会冷落了一旁的穆小蕾。 穆小蕾收敛起平日里的古灵精怪,乖巧地应道,“阿姨,你好。” 齐芳见穆小蕾长得漂亮又懂礼貌,更加热情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常和心心来玩啊。” “先让客人们进屋再说吧。”萧致远已经看不下去了。 众人坐下来闲聊,萧致远跟程建国受不了一帮子人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索性去书房下棋了。 齐芳见时间还早,就组织大家打麻将。齐芳向来都好这口,逢年过节总爱凑一桌,美其名曰乐呵乐呵。 萧齐是属于打得少但是却打得不错的那类人,但他今天身为主人,自然不好下场,便坐在程恳背后指挥。 程恳本来打得不好,但经萧齐从旁提点,几圈下来,也能保持个不输不赢。穆小蕾因为有程实放水,赢得最多。齐芳虽然小输一点,但跟程实一样,即使输了也各有乐趣。一家人其乐融融,格外和谐。 这不,程实又放了章给穆小蕾,让穆小蕾成功做出清一色大牌。 齐芳调笑道,“小实啊,看你平常挺老实的,这有了媳妇,就学会使诈了啊。” 程实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动声色,谁知道老江湖齐芳早就看出来了,讪讪一笑,“那个,运气不好啊。” 众人皆笑。 却不知道齐芳说话都是有套路的,很快齐芳就问穆小蕾,“小蕾啊,你看小实这么用心,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喝到你俩的喜酒啦?” 穆小蕾没想到齐芳这么快就能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撅撅嘴,装可爱道,“这要看他啊。” 然而,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程实轻轻扣倒身前的麻将牌,从兜里摸出一物,离了座位,单膝跪倒在穆小蕾面前。 穆小蕾惊得张大了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想不到一向木讷的程实竟然会选择在此刻给她来这么一出。齐芳和程恳也同时“啊”了一声,又急忙捂住嘴,生怕打扰到程实的求婚。 程实双手捧起盒子,左手托住,右手慢慢打开。不出所料,里面果然躺着一枚光彩夺目的戒指。他把盒子举过头顶,满脸虔诚,深情地望着眼中含泪的穆小蕾。 “小蕾,你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程实也有些激动,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这枚戒指我已经买了好些日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你。今天趁着家里人都在,当着大家的面,我向你承诺,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嫁给我,好吗?” 穆小蕾此时哪儿还有平时的精灵古怪,瞬间被感动得泪流成河。 齐芳见状,拍着手掌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书房的两位家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赶紧跑出来凑热闹。 穆小蕾见大家都在看着她,收了泪,重重地点了下头,程实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兴奋得一把将穆小蕾抱进怀里。 此时,萧齐心里泛起了嘀咕。程实这家伙够可以的啊,竟能想到用家人让穆小蕾就范。即使穆小蕾心里还有些犹豫,也不好当着大家的拒绝,不得不遂了程实的意。 萧齐暗暗点头,大块头有大智慧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招儿,是不是也该找个这样的机会? 穆小蕾虽然没想那么多,但她还是立刻了解了程实的用意。但她已经跟程实在一起这么久了,感情又稳定,结婚差不多可以提上议程,就最终点了头。可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程实抱着她的时候,凑近程实耳边,轻轻说道,“这次不算,晚上回去重新来过。” 众人纷纷上前恭喜。 程恳笑着说,“哥,可以啊。打麻将输了钱,却赢回来一个漂亮媳妇。” 齐芳接口,“真是让你赚大发了。” 程建国也说,“这下,你就真的算是长大了。你妈在天之灵,我也算是有了交代。” 程恳见程建国提到了母亲,有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她的手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裹住。迎着那看过来的明眸,她微微笑了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有些事还是扎根在程恳的内心深处,无法全然释怀。 “老程,你就少操些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都大了,你也是时候安安心心享些清福了。”萧致远倒没跟齐芳一样直接称呼程建国亲家。 程建国看了一眼刚刚求婚成功的程实,又看了看被萧齐牵在手中的程恳,想着确实如萧致远所说,孩子们真的大了,自己又退休了,或许真的该安安心心地养老了。 大伙儿闹一阵,重新坐下来继续筑长城。齐芳见时间差不多了,让萧齐补位,自己去厨房忙碌了。程恳要去帮忙,被齐芳拦下了,说别拆了班子,让大家接着玩。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萧齐进厨房端菜,却被齐芳拉住,“小子,你有没有什么准备?” “妈!”萧齐有些哭笑不得。齐芳也太着急了点吧,虽然萧齐自己也有点着急。 “怎么?你看人程实,平时那么老实都知道搞些浪漫,你还不着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可别怪你妈没提醒你。” “知道啦。”萧齐很无奈。可这种事是他一个人能急得起来的吗?他已经明里暗里跟程恳提了很多回,可她就是不点头,他也没办法啊。刚刚还想着也像程实这样来一回,又觉得步别人的后尘实在太傻,还显得诚意不足。 “知道什么知道。”齐芳却不满意萧齐的态度,不断给萧齐支招,“晚上不是跨年嘛,你找个机会上啊。你要是没准备戒指,妈那个送你了。” 萧齐彻底拜服,怎么就摊上个这么着急忙活的妈,生怕儿子娶不到媳妇似的。 不过,萧齐倒没觉得烦恼,反而心里暖暖的。他接过齐芳偷偷塞过来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零三章 求婚大作战 萧齐满腹心事过了一晚上,最终也没能实施齐芳所说的计划。急得齐芳都恨不得亲自上阵,替儿子求婚了。 不是萧齐不愿意,而是实在没有机会,或者说是今天的时机确实不恰当。 本来午夜十二点,萧齐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带程恳下楼看烟花,可张瑶的拜年电话彻底打乱断了他的蠢蠢欲动。 因为张瑶要留在北京实习,寒假没有回来。她这个电话一打过来,程恳自然兴奋。两人久未谋面,聊着聊着眼看时间就过去了。等到程恳挂断电话时,程建国一家人已经告辞下楼,准备回家了。 求婚这种事最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程实的成功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而此刻,明显已经错过了好时机,萧齐只得默默地将捏在手中的戒指又放了回去。 程恳见萧齐心不在焉了一晚上,偷偷问他,“怎么了?” 萧齐笑笑,“没怎么。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回到家,萧齐就开始忙着回复各种短信。今年收到的拜年短信尤其多,因为这两年寰宇和萧齐的知名度越来越大,认识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拜年的不但有客户、有施工队的,也有寰宇同事和亲戚朋友,甚至连谭静也发来了短信。 萧齐一一回复,可他很快就有点后悔回复了谭静。其实他回过去的短信很正常,就一句“你也新年快乐”。 但谭静却继续回道,“我不快乐!” 萧齐瞬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么长时间,谭静逢年过节偶尔也会发条短信过来,萧齐以为她应该早已放下才是。所以现在她“Duang”地扔过来这么几个字,确实让他无言以对。 想了想,萧齐索性什么都没再回。该过去的就得让它过去,而且谭静的个性一直让萧齐敬谢不敏,他也没那个心情去和她多说些什么。 萧齐拖动手机里的联系人,看哪些是需要他主动拜年的,比如几个大客户的老板、总监,一些打过交道的政府官员。而当翻到廖晴的名字时,萧齐却显得有些犹豫。 作为明生的项目总监,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萧齐于情于理都应该向她拜个年。可廖晴对自己的心意却是那么赤*裸*裸,很多次,萧齐纵使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炙烈又深沉,甚至让他有些不敢回视。 给不了她要的,就不要再给她希望。这就是萧齐对于廖晴最后的决定。所以,这条普普通通的拜年短信终究没有发出去。 初一上午,萧齐又去找程恳了。自从两人的关系曝光后,萧齐彻底没了顾忌,只要一有时间就明目张胆地去找程恳玩。 “今天大年初一,你都不用走亲戚吗?” “你就是我的亲戚啊,我最亲的亲戚。”萧齐压低声音调笑道。 程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们干嘛去?” “出去玩吧?” “去哪儿啊?大过年的,商场都不一定开门。” “我看了,很多商场都开门的,我们还可以去看贺岁片。” “那……好吧。” 两人果然去看了电影。贺岁片多是喜剧片,程恳看得开心,萧齐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因为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程实求婚成功场景,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了他。 所以,萧齐一直筹谋着该怎么找机会向程恳求婚。 这场电影,萧齐昨天夜里就把票全买光了。虽然是个小场子,但要在年初一这样的时间找到一个一张票都还没卖出去的场子也真是不容易。 萧齐不断地调整坐姿,手在兜里反反复复,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却还是犹豫着,要不要把戒指拿出来。他总感觉哪儿不对,却又不知道到底哪儿不对。 一场电影很快就结束了,程恳笑得人仰马翻,萧齐却满腹心事。 灯光亮起,萧齐不得不再次宣告计划破产。 萧齐暗自总结,求婚这种事还真需要一颗大心脏,因为要顾虑实在太多了,环境、心意、感觉,缺一不可。程实能在那一瞬间作出那样的举动,应该也是经过了反复的演练。萧齐深深觉得自己错怪了程实。 直到这时,程恳才发现这个影厅里就他们两个人,不禁奇怪道,“这电影挺好看的啊,怎么都没人?” 萧齐不好暴露心意,淡淡地回答道,“可能是饭点吧,大家都在吃团圆饭呢。” 程恳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刚出影厅,其他影厅里就传出一阵阵笑声。 萧齐晚上要出去串门,程恳也有安排,两人在程恳家楼下分道扬镳。 第二天晚上,萧齐再次做了尝试。 他将计划安排在一家法国料理,因为这种餐厅往往比较有情调,而且也不会因为春节的原因放假。 程恳看萧齐带她来这种地方,皱皱眉,“怎么来这里啊,感觉不便宜呢?” 萧齐这次已经作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就是先把气氛铺垫好,这样他才会更有勇气。 他微笑着说,“还好啦,难得来一次嘛。” 程恳知道萧齐不是个浪费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就淡定地坐下来,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餐厅灯光偏暗,但装修得堂皇,很有档次。 因为是年初二,餐厅的人并不多,也就是些年轻人,坐了几桌。但即使人不多,旁边依然有小提琴演奏者,拉出动听的旋律。法国人总是浪漫的,这餐厅给人的感觉也是浪漫的,萧齐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是的,萧齐等的东风,就是事先订好的一大束玫瑰。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会送到,他不由得微微激动起来。 萧齐和程恳点好餐,一边讨论着法国菜的特点,一边表达着对这餐厅的欣赏。 程恳很喜欢这里,昏暗的灯光下,擎一杯红葡萄酒,和着优美的乐曲,恋人相对而坐,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琐碎话题,有些悠闲,有些慵懒,却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在某个故事中,唯美而又浪漫。 萧齐感受到了程恳的情绪,心底泛起兴奋,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为了选定这个餐厅,他在网上足足搜索了三个小时,白天还过来实地考察了,最后才选定,自然经得起考验。 这时,旁边一桌却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感觉像是两个情侣在吵架。 但萧齐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程恳身上,对此并不以为意。 程恳却竖起耳朵听。 萧齐看她听得认真,笑着问,“听明白没?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卦呀?” “八卦是女生的天性,我只是不明显。懂么?”程恳反驳道。 其实程恳还真不算一个不八卦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付俊生曾跟萧齐传过绯闻,就对其多了一些关注。 “好吧,那八卦小姐,他们到底在吵啥呀?” 程恳压低声音,一脸兴奋,“那个女孩是个富二代,男孩受不了压力要跟她分手。” 萧齐没想到来吃个饭,还有这样的故事听,便准备学着程恳的样子一起偷听,可立马想起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连忙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还阻止程恳道,“哎,别人的私事,你这样偷听,不合适。” 可说不要偷听,谁知道那桌却渐渐提高了音量,这下真是想不听都不行了。 女孩说,“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懦夫,嘴里说得好,爱我爱我,可我爸出面找你一次,你就不敢坚持下去了,算什么男人。” 男孩说,“不是我是懦夫,而是你爸根本就看不上我,我们勉强在一起,得不到你家人的祝福,怎么会有幸福。” 女孩,“我爸不让我们在一起,你就退缩了?你不是懦夫是什么?我都没有退缩,就算我退缩了,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不会向我爸证明,你能给我幸福吗?说到底,你就不是真的爱我,对不对?” 男孩,“怎么说着说着,又说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又怎么会因为你爸就放手,还不是不想你为难。” 女孩,“你要真的爱我,就娶我啊。可是,你敢吗?”女孩似乎犹不解气,讥讽道,“你不敢!因为你就是个懦夫。你只会找借口,却根本不敢往前走出这一步。”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连在场的食客都忍不住叫好。而本来要上前劝他们小声一点的侍应也停下了脚步。 男孩被女孩的话堵得满脸通红,拳头松了又紧。 时逢侍应推着一大束玫瑰过来,男孩瞧见那玫瑰,眼前一亮,似乎得到莫大勇气。 他一把操起那束玫瑰,“我敢!” 单脚跪地,将玫瑰高高举起,“陈淼,我要娶你,我认定了你,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我爱你!嫁给我!让我守护你,守护你一生一世!” 叫陈淼的女孩没料到男孩当真向她求婚了,惊喜得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双眼瞬间湿润了,只知道不断点头。 然后,两人就疯狂地拥抱在了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萧齐却感觉有点脸抽,又有人赶在他之前求婚成功了。如果他此刻再行动,怎么看都是拾人牙慧嘛。 而侍应的话更是让萧齐气闷不已,“不好意思,先生,您预订的玫瑰让那边那位先生抢走了!” 程恳倒没觉得难过,“一束玫瑰就成全了一对新人,很划算啊。我不要也没关系的,这比送给我更有意义呢。” 萧齐在心中哀嚎一声,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束玫瑰的意义啊! 第一百零四章 丑媳妇见外婆 从餐厅里出来,天色已经晚了。 程恳见萧齐脸上仍有郁色,拉起他的胳膊,柔声道,“怎么了?还在郁闷啊。” “没有了。”萧齐只是懊恼自己的计划再次被扼杀于摇篮中。 离开前,旁桌的小伙儿亲自过来赔不是。事已自此,萧齐没必要再拿捏,和程恳一起向对方道了恭喜。相爱并不容易,萧齐自己就深有体会。能够最终走到一起的,都值得祝福。 “冷吗?”萧齐伸手,帮程恳拢了拢衣领。 “不冷的。”程恳摇摇头,声音低了半度,“有你在。” 她难得说句这样的话,刚一出口,自己已经先红了脸。 萧齐一愣,“吧唧”一口亲在程恳脸上。先时的郁闷一扫而光,整个心飘飘荡荡直上天际。他傻傻地笑着,又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萧齐啊萧齐,你已经被身旁这个小丫头全然拿捏住了。 萧齐拥着程恳在新年的夜晚慢慢游走。 程恳将手揣在兜里,嘴里嘟囔着,“现在过年好冷清啊,街上连车子都见不到几辆。这些夜景灯饰就这么亮着,也真是浪费。” “很多人都回老家了,城里自然就空了些。这也算不得浪费,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气氛嘛。更何况你不也在欣赏么?” 萧齐把下巴抵在程恳脑袋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不过,现在过年确实少了些小时候的气氛了。那会儿啊,能放放烟花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记得有一回,咱仨一起在院子里放烟花,差点把你的衣服给点着了,吓得你满院子乱窜。” 程恳拿头顶了顶萧齐的胸膛,“你还好意思说,放烟花哪有冲着人放的。” 萧齐抿着嘴笑,“哎,那可不能怪我,是你哥搞错了方向,我记得可清楚了。” “哼,反正就是你们两个。” 想起当时的情景,程恳也忍不住“吃吃”笑起来,“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是蛮好笑的。” “当然啦,谁让你这么可爱呢。”萧齐捏了捏程恳的脸,满目宠溺。 “明天初三,我们去爬南山吧。在山顶上俯瞰青市的新年夜景,一定美极了。”萧齐又开始计划明天的约会。 “明天恐怕不行。”程恳瘪瘪嘴。 “怎么了?” “初四我们全家要去省城看外婆。一大早就得出发,明天晚上肯定要收拾东西。” 萧齐没有被拒绝的郁闷,反而两眼发光,“去看外婆?要不把我也捎上呗。” 程恳让萧齐的话搞得有点懵,“捎上你?你去干嘛?” 萧齐理直气壮道,“看外婆啊!” 程恳白了他一眼,“我们去看外婆,你跟着去做什么?” “我也去看外婆啊。这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何况我也不丑不是。” 萧齐脑子飞快运转,一下就想出各种理由。 他循循善诱道,“再说了,咱外婆当年也挺喜欢我的。这么久没见到她老人家,我这做晚辈的,理应上门拜访一下。更何况,带上我还相当于带了个免费司机,这一路上也方便很多,你说是不是?” 程恳对萧齐的死皮赖脸有些无语,“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无奈道,“那你去问我爸他们吧,看他们会不会同意你去。” 萧齐眼睛一转,“好,一言为定。程叔那么喜欢我,怎么忍心拒绝我呢。” 说完,萧齐终于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 初四一大早,程恳一家子就准备出发了,当然这中间也包括所谓的免费司机,萧齐。 不出萧齐所料,没敌过他利落的嘴皮子工夫,程建国几乎没有犹豫就投了赞成票。穆小蕾因为头一次去见亲戚长辈,心下没数,萧齐的提议正中她下怀,有个人能分担火力再好不过,于是偷偷策动了程实。 就这样,萧齐在程家人两票赞成,一票弃权的情况下,得以混进了这次的探亲队伍。 秀秀一家热情地欢迎了程家的到来。 程恳与秀秀很久没见,两人一照面,便开心地拥抱在了一起。 不过,众人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同行的两个新面孔上。 “建国,介绍下吧?”钟山满脸笑容,虽然之前就知道萧齐和穆小蕾会来,但还是需要正式地认识一下。 “这是心心的男朋友,萧齐。致远的儿子,你应该有印象吧。” 萧齐连忙上前问好,“外婆好,舅舅好,舅妈好,秀秀好。这是给你们带的一点小礼物,祝你们新年快乐。” 秀秀接过萧齐的礼物,调侃道,“萧齐哥,啥时候变这么客套了呀!哼!我早说你俩有问题,那年寒假……” 不等秀秀说完,程恳赶紧上前,作势要捂住她的嘴,“姐!” 外婆来回打量面前的一对璧人,乐呵呵地道,“小齐啊,好些年不见,长得越发俊了。不错,不错,配我们家丫头正好。” 萧齐见外婆果然对自己有几分印象,顿时乐开了怀,“外婆,我小时候顽皮,可没少来打扰您。现在想想,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外婆“咳”一声,“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多来玩我才高兴呢。不过我说啊,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心心这丫头有意思啦?所以才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程恳没想到外婆这么大把年纪,竟然还开晚辈的玩笑,上前挽了老人的手,不依道,“外婆!” 萧齐心想,那会儿明明是她跟我后面嘛,却仍然厚着脸皮笑答道,“外婆您真是明察秋毫啊!” 一干人笑了起来,几年不见的生疏顿时烟消云散。 众人笑闹一阵,程建国接着介绍,“这是小蕾,程实的女朋友。” 穆小蕾明显老实了很多,文静得让程恳忍不住想笑。 她学着萧齐的样子,“外婆、舅舅、舅妈、秀秀,你们好。” 程实因为跟穆小蕾已经订了终生,自然更为亲密,连忙上前帮衬着,将礼物分发给大家,“这是小蕾送你们的礼物。” 外婆是头一次见穆小蕾,又是外孙子板上钉钉的未婚妻,态度十分亲热。 她拉过穆小蕾的手,冲一旁的儿媳笑道,“哎哟,你说咱们家这愣头愣脑的呆小子,找媳妇的眼光倒是不错啊。瞧这脸蛋,瞧这身段,啧啧,真好!”转身就数落起程恳,“心心你就是太瘦了,看看你嫂子这样多好,珠圆玉润,瞧着就很有福气。” 程恳无奈地与秀秀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失宠了。 不过这老太太也是,来省城住了几年,说起话来明显时尚了很多嘛。后来秀秀告诉程恳,原来外婆最近爱上了广场舞,还跟附近的老太太组了一个老年舞团,性格开朗了不说,连说话做事也跟着时髦起来。 穆小蕾确实有傲人的身材,还曾因为这个被程恳和张瑶调笑过多次。此刻被老人家这么当众提及,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罕见地红了脸。 程实见穆小蕾也有这样的羞态,在旁边捂着嘴憨笑。 外婆瞥了程实一眼,拍拍穆小蕾的手,“来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谨。有什么别扭就直接跟我说,我来处理。小实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那臭小子。” 程实连忙喊冤,“外婆,我哪敢欺负她呀,平时都是她欺负我来着。” 外婆帮女不帮亲,“你打小就皮实,就算欺负欺负又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说得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建国见岳母似乎放下了曾经的过往,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时间,总能治愈一些伤口的,不是吗?或许吧。 午宴,都是自家人,其乐融融。 萧齐温润有礼,穆小蕾人美嘴甜,两人配合得道,很快就哄得外婆眉笑眼开、喜气洋洋。 连秀秀都忍不住吃醋道,“奶奶,您今天的笑比这一年下来都多呢。” 外婆瞪了秀秀一眼,“两个外孙带着朋友来看我,我能不高兴?你要是哪天把我那孙女婿也带回来给我瞧瞧,奶奶保证,比今天还高兴。” 秀秀讪讪地住了嘴,程恳却两眼一亮,凑到秀秀耳边偷偷问,“姐,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秀秀拧了程恳的大腿一下,压低声音道,“别瞎起哄,回头我再告诉你。” 程恳顿时心不在焉起来,直盼着快些吃完饭,找个机会跟秀秀单独聊聊。 萧齐斟了满满一杯酒,向钟山敬酒,“舅舅,上次的事,一直没有好好跟您道谢。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向您郑重地表示一下感谢。要不是您,我的公司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钟山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违反原则,能帮的我还是会尽量帮忙。你们新办企业,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但不管遇到什么,一定要记得恪守本心。” 钟山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严肃,便有意放松下来,“不过,你们现在发展得挺好的嘛,我在体制里都听说了寰宇的大名。这就很不错,只要自身实力过硬,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发展。” 萧齐连忙点头,“嗯,我会记住舅舅的话。” 钟山见萧齐虽然年纪轻轻就有了过人的成绩,却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忍不住暗暗点头,心里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经此一回,萧齐算是彻底得到了程恳亲人的认可,此前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第一百零五章 秀秀的心事 刚吃完饭,程恳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秀秀进了房间。 “快说,快说。”程恳兴奋地像个好奇宝宝。 秀秀好整以暇,“说什么呢?” “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说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秀秀神思恍惚了一秒,淡淡地笑了笑,“就有那么个人而已。” “什么意思?”程恳不解。 “有那么个人,以前觉得很遥远。”秀秀顿了顿,“最近忽然又近了些。” “就这样?”程恳瞪大了眼睛。 秀秀回瞪她,“你还想怎样?” 程恳期待了半天,得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模棱的答案。她捕捉到秀秀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外婆怎么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程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她有一次意外撞见我们,就以为我俩有什么。” 程恳蹙了蹙眉,怎么都觉得事情没有秀秀嘴里说的那般简单。 “姐,既然我们明天才回去,下午你让他出来见见面呗。” 程恳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自小崇拜的表姐这般心神不在。 “大过年的,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啊。”秀秀见程恳撅起了嘴,松口道,“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吧。” “ok,那就这么定了,跟他说下午见哦。”程恳说着,跑出屋寻萧齐去了。 秀秀望着程恳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多亏有萧齐,她终于从过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下午,秀秀拉着程恳刚准备偷偷溜出门,就被眼尖的萧齐逮了个正着。 萧齐执意要跟着去,美其名曰,“车夫就要有车夫的觉悟,两位美女出外游玩,怎缺得了一个打杂的呢。” 秀秀见萧齐姿态放得这般低,手一挥,“行,那就一起吧。正好缺个司机。” 秀秀转头对程恳解释说,“他刚好在陪一个朋友,让我们自己过去。” “那我们这样过去,他方便不?”程恳一脸懂事的样子。 秀秀没好气道,“刚刚是谁哭着喊着要去的,现在又在这装模作样。放心吧,又不是啥公事。不过这个朋友说不定你在电视上见过,到时候别太吃惊就是。” 程恳双眼放光,“姐,你这是交了个明星男朋友啊?” 秀秀纠正道,“他朋友是明星,他又不是。而且,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小心心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 程恳点头如啄米,“明白明白,小的注意就是了。” 不一会儿,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一家高档的运动俱乐部,三个人隔得老远就看见两个正在打斯洛克的男人。 其中一个,许是正在等人,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看到秀秀来了,立马挥手招呼大家过去。 程恳心想,这位就是正主了吧。 程恳和秀秀一起走过去,入眼的是一个潇洒俊逸的年轻人。萧齐落后两步,跟在两个女孩身后。 那人正含笑着看着秀秀,双眸明澈,因为微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却凸显了那堪比女孩的睫毛。不过他睫毛虽长,却并不显得女孩子气,反倒给他的俊颜增添了几分优雅。 这是一个漫画里王子一般的人物。 程恳专注地打量着秀秀的“准男友”。萧齐也看着这个外貌出众的男子,心中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是你!” 程恳撇过头一看,竟是前些日子偶遇的付俊生,更没想到他居然还认得自己。 程恳朝付俊生点点头,“你好!” 萧齐心中却涌出了一丝冤家路窄的奇异感慨。 秀秀的“准男友”诧异地看了一眼付俊生,“你们认识?” 如果说秀秀的表妹认识付俊生那一点不奇怪,但付俊生却似乎认识秀秀的表妹,那就确实巧了一点。 秀秀也满脸诧异,“心心,你们怎么会认识?” 程恳答道,“有过一面之缘。”然后蓦地想起什么,冲身后的萧齐眨眨眼,“你们好像也认识来的?” 萧齐老早就看清对方是付俊生,虽然跟这个人有关的记忆并不美好,但他还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好,别来无恙。” “你好。”付俊生握住萧齐递过来的手,不禁汗毛倒竖。 如果前一秒看到程恳,他还在感叹这个世界真小。那在后一秒看清萧齐时,他就有了一种这世界不是小,而是小到荒谬的感觉。 秀秀眨眨眼,“什么情况?” 程恳凑到秀秀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秀秀的嘴便再也合不拢了。然后在下一秒大笑出声,直笑得前俯后仰,难以自持。 萧齐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姐妹俩,拿胳膊碰碰程恳,“你打算让你姐这样一直笑下去?也不叫她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程恳如梦初醒,“对对对,姐……” 不等秀秀说话,那男子已经伸出右手,“你们好。我是林凯南。” 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程恳在心中暗想,不愧是配得上秀秀的男人,内外兼修,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 萧齐听到这个名字,猛然记起此人是谁,心想原来秀秀的另一半竟是他呀。 后来,当程恳从萧齐嘴里得知林凯南的身份时,第一次觉得造物主可能有时候并不是公平的。当然,这对于程恳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只是在为秀秀高兴的同时,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隐忧。 第一印象很重要,显然,林凯南给程恳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她觉得他配得起她心里完美的表姐,于是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更加充满期待。 大家都是年轻人,稍微熟悉一会儿,便慢慢聊开了。 林凯南上来邀请萧齐打球,“一起玩吗?” 程恳不会,坐在一旁观战。 萧齐正要推脱,秀秀大气地挥一挥手,“去吧,皮卡丘。上去打击打击他,免得他老觉得自己硬是厉害得不得了。” 萧齐平日里斯洛克玩得并不多,但作为一个全方位发展的男人,自然还是有所涉猎。 对于萧齐这样的业余选手来说,打桌球无非就是眼准、手稳。至于拉杆、加赛、回球、控球,那就基本不太指望了。 萧齐看林凯南和付俊生打了几个回合,心中已然有数。秀秀和程恳又在一旁怂恿,他也不怵,挑了球杆就与林凯南捉对厮杀。 本来萧齐觉得自己可以完胜林凯南,但因为久了不玩难免手生,只跟林凯南打了个旗鼓相当。二人棋逢对手,打得难解难分,差点儿没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一场比赛下来,两人竟是打到最后一颗7分球才分出胜负。林凯南因为经常玩,抓住萧齐的一个失误,将袋口的黑7稳稳送入网窝,拿下胜利。 林凯南难得遇到这么旗鼓相当的对手,格外兴奋,加之赢了比赛,就更开心了,“秀秀,怎么样,我这朋友圈第一人不是随便吹的吧?” 秀秀白了他一眼,“那是你朋友太少。我看萧齐是太久没玩,才让你占了便宜,等他找回手感,你肯定打不过他。” 林凯南讪讪一笑,“萧齐确实打得不错。”不过旋即又得意道,“已经极为接近我的水准了。” 一句话让大家好笑之余,更对他多了一分亲切感。 “俊生,你要不要跟萧齐来一局?” 付俊生与萧齐相视一望,看到对方的嘴唇,同时有一种冒酸水的感觉。他连忙毫不客气地戳穿林凯南的小算盘,“萧齐的手感明显在慢慢恢复,你这个时候让我上,可真是心黑啊。” 玩笑一阵,林凯南见都是几个男生在打球,两个女孩在一旁无所事事。虽然无碍于聊天,但总归有些不妥,便提议去别的地方玩。 秀秀瘪瘪嘴,“我最不喜欢跟付俊生一起玩了,能玩的东西有限,稍微人多一点的地方都去不了,一点自由也没有。” 付俊生也有一点不好意思,“哎,我也没办法啊。吃了这碗饭,得到一些东西,也会失去一些,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秀秀站起身,一如既往的洒脱,“我又没怪你,就随便这么一说。再说,晚上家里要吃团圆饭,也不能在外面多呆。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回了。你们自个儿玩吧。” 林凯南见秀秀这说着就要走,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还早呢,再玩儿会儿吧。” 秀秀读懂了林凯南眼里的期待,心中暗暗高兴,却依然摇摇头,“算了。回见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程恳看着表姐的洒脱样儿,心中羡慕不已。秀秀就是这样,从不拖泥带水。她最是欣赏秀秀的这种性格,而这也是自己性格里最为缺少的。 几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分道扬镳了。 一路上,程恳一改在陌生人面前的腼腆,吵着要让秀秀讲讲他们的故事。 “王子与公主,想想都觉得有点小激动呢。” 秀秀却拿萧齐作挡箭牌,“哎,我说哥啊,也不管管你媳妇儿,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八卦啊。” 萧齐瓮声道,“我哪儿管得了她啊。在我们家,心心的话就是圣旨,她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叫我追狗,我不敢撵鸡……啊。” 萧齐本待还要接着说,可瞬间就“啊”地收了声。身后伸过来一只魔爪,轻轻地与他腰上的软肉做了一次亲密接触,触感一如既往的熟悉。 第一百零六章 一言不合就开车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功夫,程恳就迎来了学生生涯的最后一段旅程。这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要真正地步入社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为自己个人负责。对此,程恳心中虽有些惶恐,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学校的春季招聘会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准毕业生们卯足了劲,开始疯狂地投放简历,算是提前感受竞争的压力。 程恳作为就业大军的一员,压力同样不小。 论文初稿提交后,程恳在宿舍待了一整天,不眠不休地趴在电脑前,将自己的个人简历改了又改,犹觉得不满意,让许璐和王钦帮着再看看。 许璐看完,拍拍程恳的肩膀,“够可以的啊!你也别太过追求完美了!” 程恳盯着工作经历一栏,“可是,我总觉得还不够啊。” “好啦好啦,我说,有大神给你当后盾,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程恳在简历上加了几行字,摇摇头,“那不一样的,璐璐。” 许璐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书桌前,“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怜了我的大神啊!” 其实,过完年,萧齐就明里暗里向程恳表示,让她考虑毕业后做全职主妇。一来不必那么辛苦,二来也隔绝了上次那种可怕遭遇的风险。 可每每萧齐的话里刚冒出点儿苗头,程恳就开始跟他吹胡子瞪眼,甚至有一回还差点离家出走。萧齐明白,要她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是绝不可能了。 他不得不妥协,提议让程恳到寰宇来上班。但程恳同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声称不愿当萧齐的附庸,不能让自己的事业梦想成为一个笑话。 萧齐怄不过程恳,只得再次做了让步。他心里暗暗祈祷着,程恳别那么顺利拿到Offer。 然而,没过多久,萧齐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程恳没有像其他毕业生那样广撒网,多敛鱼,而是有目的性地选择了一些专业对口又颇具实力的公司。 如她所愿,好几家公司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要知道,她本来就是学院评选的优秀毕业生,又有出国经历,受到用人单位的特别亲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最终,程恳选择了一家知名外企——BLLC。这是一家专门经营奢侈品的公司,有自己的品牌,还同时代理了多个知名品牌。程恳选择BLLC不单是因为它提供的待遇好,而其知名度和正规程度也是她关注的重点。 程恳拿到这家公司的Offer并不容易,先后经过了几轮的面试和笔试,最终才得以杀出重重包围,独占鳌头。 BLLC虽然是一家蜚声国际的外企,但青市分公司却成立不久,程恳现在进入公司,也算是开朝元老。虽然工作肯定会很忙,但相应的,也会有更多锻炼和提升的机会。 正式工作是在7月份,但按照的公司要求,所有应届毕业生都需要提前三个月入职试用,也就是说,程恳的学生时光只有最后十多天了。 程恳第一时间跟萧齐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萧齐有苦难言,因为上次的事,他发自内心地不愿意程恳出去工作。可是,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隔行如隔山,萧齐虽然对BLLC公司有所耳闻,但程恳的事由不得他不多关注一些。整整一下午,萧齐利用网络对这个公司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他发现BLLC的规模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是一家经营各种高端时尚品的综合型跨国企业。 萧齐没找到BLLC的黑点,满腔的郁闷化作长长的叹息。对于程恳,他有时候真是深感无力。她那种迫切的想要独立的姿态,让萧齐生出一丝脱离掌控的慌张。他原本需要的是程恳对他百分之百的依赖,因为这同时也会让他得到一种安全感。 此刻,这个并不算好的好消息让萧齐更是危机四伏,他觉得是时候采取一些行动了。 最终,萧齐假惺惺地对程恳表示了祝贺,约好晚上回家庆祝庆祝。 晚上,程恳如约而至。 程恳开门进来,发现屋里黑漆漆的,不禁奇怪。要知道萧齐在电话里说得清楚,他已经在家里等着她过来了。 正诧异间,吧台上亮起了光,是几支点燃的蜡烛。 萧齐坐在烛光下,英俊的脸庞随着跳动的火焰明明灭灭,一双眼睛专注而深情地看着程恳。 程恳与萧齐只对视了一秒,便慌乱地挪开了视线,仿佛有一双手正轻轻拨动她的心弦,整个人酥酥麻麻。 萧齐微微扬起嘴角,温柔地唤她,“快过来。” 程恳屏住呼吸,慢慢走到吧台前,看着萧齐柔情密布的脸庞,轻抿下唇,“不就找到个工作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排场吗?” 萧齐没有回答,伸手拉程恳坐下。程恳本待坐到他身旁,却被萧齐轻轻一带,落入了他怀里。 程恳心跳如鼓,瞬间红了脸,娇嗔一句,“干嘛呢?搞得这么诡异。” 萧齐见她嘴巴嘟得可爱,微微一笑,仍不说话,伸出一根食指,在程恳的唇上抚了抚。 程恳从没见过萧齐这般做派,在当下的环境中,只觉得心突突地跳着,呼吸都乱了。但她很快发现萧齐眼底的一丝调笑,咬咬牙心里暗哼一声,就欲坐起身来。 萧齐哪会如她所愿,他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程恳腿还没站直,萧齐空出来的左手就轻轻抓在了她的臀*瓣上。 “哎呀。”程恳惊叫一声,站立不稳,重新跌坐回萧齐腿上。 嗔怪地斜了萧齐一眼,程恳想再次站起来。萧齐只将薄唇靠近程恳耳垂,轻轻吹出一口气,程恳便瞬间失了全身的力气,伏在萧齐肩上。 她忿忿道,“说是庆祝,就这么庆祝的?” 萧齐终于忍不住,扯出一个巨大的笑脸,“当然啊,这就是今天的庆祝活动。” 不待程恳回话,火热的唇已是覆到程恳的粉唇上。 很快,程恳就迷失在了萧齐的热情之中。等她回过神来,却不知何时已经置身卧室,身上丝丝凉意,原来不知不觉中,衣服已被萧齐剥得干干净净。 来不及说出反对的话,萧齐就冲了进来,程恳仅存的一丝理智也灰飞烟灭了。 良久,房间里的喘息声慢慢平复下来。 一会儿,一阵咕咕声响起,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分外清晰。 程恳脸颊爬上一抹红晕,“我饿了。” 萧齐听得分明,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走吧,吃饭去,我早就准备好了。” “这么半天没吃,恐怕都凉了吧?”程恳瓮声道,笨笨的样子让萧齐再次忍俊不禁。 果然,萧齐精心准备的牛排已经凉透了,他拿去重新加热过,两人就着红酒狼吞虎咽地吃完。 萧齐笑道,“看你平时温温吞吞的,没想到也有今天啊。” 程恳瞪萧齐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说什么庆祝,中午就吃得少了点。没想到一来就被……” 萧齐似笑非笑,“就被什么?” 程恳“哼”一声,不理萧齐。 “刚刚是饭前小吃,这会儿是正餐。”萧齐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正餐吃完,是时候来点儿饭后甜点了。” 程恳一脸星星状,“还有甜点吗?什么甜点?” 萧齐哈哈一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没等程恳反应过来,萧齐上前两步,一把抱起程恳,在她的惊叫声中再次回到那个犹有余温的地方。 很快,动人的音乐响起,春天真的到了。 第二天清早,程恳被萧齐从美梦中唤醒。 “怎么了?”她眯瞪着眼睛,全身酸软无力。 萧齐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 “干嘛啊,这么早!”程恳即使站着,却仍闭着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这正是萧齐所要的! “带你去个地方,你梳洗下。如果还困,等下就在车上打个盹儿吧。” 程恳果然从善如流,刚坐到座位上,就陷入了半昏睡状态。 萧齐诡异地一笑,发动车子,往城北驶去。 没多久就到了地方,萧齐见程恳还在昏睡,不忍吵醒她,抱起她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程恳经过这样的动静,依然没有醒转,看样子真是累坏了。萧齐不由得开始检讨自己昨晚的放肆。但很快,这点歉意就被他强行按压下。 萧齐抱着程恳稳步前行,最后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一座清水别墅,正是萧齐要给程恳的惊喜。不过萧齐此刻却有一点尴尬,因为程恳在他安稳的怀抱里,竟然又睡了过去。 萧齐眨眨眼,只能无奈地找个地方慢慢坐下,将程恳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程恳终于悠悠醒转。一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她当真吓了一大跳。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萧齐说的地方吗? 萧齐看着程恳疑惑的眼神,轻轻敲一下她的榆木脑袋,“喜欢吗?” 程恳犹不相信地望着他,“你是说?”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来吧,参观参观。” 不等程恳有所表示,萧齐就拉起她四下观看,“这是客厅、这是厨房、这是客房……” 到了主卧前,萧齐缓下节奏,“来看看,我们以后的卧室。” 推开门,鲜艳的玫瑰花瓣铺满了整个房间,中间是一个鲜红玫瑰组成的桃心。桃心中央,电子蜡烛拼成的几个大字更是让程恳心跳加速。 “心心,嫁给我吧!” 程恳转过头时,萧齐已经单膝跪在了一旁,手上托着的钻戒熠熠生辉。 第一百零七章 霸气莉莉姐 萧齐见程恳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不说话,禁不住有些着急。 说来,他也亲身见识过好几次求婚了,可人家女方的反应跟程恳完全不一样。难道是这求婚的姿势不对? 程恳眨了眨眼,似乎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萧齐……” 萧齐忙不迭地打断她,“等等,在你做决定之前,我先说说我的感想。” 萧齐实在太在乎程恳的答案,所以他突然间有些害怕,害怕从程恳口中听到让他失望的答案。 此刻,萧齐有些语无伦次,“一直以来,我们两人的关系中,似乎都是我在推着你走。因为你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说出你的感受,我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和揣摩,在黑暗中摸索。你笑了,我就会开心好几天。你皱皱眉,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检讨,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又让你讨厌了。” 萧齐见程恳惊讶得长大了嘴,苦涩地笑笑,接着说道,“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有,没有像追你这般,认真地去做一件事,哪怕是经营公司,似乎也更得心应手。和你在一起,我常常会觉得如履薄冰,甚至患得患失。虽然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有时候我还是感觉没办法完全抓紧你……” “现在你就要出入社会了,我没办法拦着你。你有你要追逐的梦想,我能理解。可我,我心里惶恐万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也想假装淡定,可到头来就是没办法安心。心心,我不能失去你。之前的分手,已经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没了你,我连生活下去的勇气都丢了。我离不开你,我爱你!所以,不管怎样,答应我,好吗?” 他的脸英俊得无可挑剔,深邃的眼眸中写满了虔诚。因为激动,一双薄唇微微颤抖着。也因为对结果的无法预知,他的眉拧了起来,布上几缕愁绪。 程恳紧抿着唇,眼泪不受控制地纷纷坠落。她何德何能,能让萧齐这么深沉又卑微地爱着。 良久,程恳俯下身,轻轻抚摸萧齐的侧颜,再慢慢滑向他的眉梢,似要将那中间的褶皱抚平。 她轻轻点头,语带哽咽,“我答应你。” 萧齐狂喜,对于程恳,他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他不是没想过再次受挫,前面的多次失败似乎就是预示。此时得到程恳肯定的回答,喜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把抱住程恳,紧紧的,用力的,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灵魂里。 ****** 萧齐如愿以偿,整个精神面貌都有了质的飞跃,常常一幅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事。偏偏别人问了,他还卖关子装闷,整个一“贱人就是矫情”的德行。 不过他也因为求婚成功,对程恳工作的事不再有明面上的反对。只是要求她不要太过劳累,遇到什么坏上司、坏同事第一时间向他报告。 程恳自然满口答应。 就在这种感情和睦的背景下,程恳前往BLLC青市分公司报到了。 BLLC位于青市市中心国贸大厦,占了整个第12层。今天前来报到的一共有七名新人,五男两女,皆是应届毕业生。 人事部赵经理为新人们办了入职手续,带他们四处参观之后,就把这些人领到了各自所属部门。 程恳隶属国际事业部,所涉事务比在上家公司时还要多,不过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程恳的上司经理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叫曲莉莉。不同于一般公司的职业工装,曲莉莉的穿着打扮非常时尚。 在程恳被领进她的办公室后,她只抬了抬头,吩咐一句,“坐。”便继续忙着手中的事务。 程恳坐了下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她见曲莉莉好像十分忙碌,终是半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 程恳却不知道此时曲莉莉正拿眼细细打量她。曲莉莉观察了一阵,见程恳并未流露半点急躁不耐,也没有初出校园的诚惶诚恐,暗自点了点头。 半晌,曲莉莉才像是终于想起程恳的存在,“哦,程恳是吧?” “是的,曲总。” “你去找刘红要些资料先学习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程恳没想到坐了半天,竟被两句话就给打发了。她以为曲莉莉至少要问问自己的情况,再问问初到公司的感想之类的,准备了好久的答案就这样胎死腹中。 定了定心思,程恳出了曲莉莉的办公室,径直找到曲莉莉口中要带她一段时间的刘红。 刘红倒是个和善人,但所有第一次见她的人,都会先被她的身材吸引,程恳也不例外。 也许是早就得到嘱咐,刘红帮程恳取了资料,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和需要重点学习的地方,最后还主动加了程恳的QQ,把程恳拉进了公司群。 程恳一进群,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欢迎加入BLLC” “最后一个新人也进来了,欢迎欢迎” “又有一位大美女加入BLLC大家庭,热烈欢迎” “……” 以后就是同一艘船上的人,程恳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清高,连忙回道,“新人一枚,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一阵鲜花刷屏。还有叫嚣着美女名字的人。 程恳便按照群里人员的设置格式,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国际事业部——程恳”。 果然,下面就有人调笑,“程恳,好名字,诚诚恳恳。” 笑闹一会儿,刘红发来信息,“有没有感觉公司的氛围挺轻松的?” “嗯。” “这就是我们BLLC的企业文化,时尚、活泼、追求自我。所以你会看到我们公司包括市场部在内的几乎都没有穿职业套装,借用莉姐的一句话就是‘怎么漂亮怎么穿,怎么美丽怎么打扮’。” 程恳低头看看自己精心准备的衬衣,再看看刘红火爆身材外的漂亮外套,突然觉得有点小尴尬。 似乎知道程恳所想,刘红接着说,“你穿职业装,也挺好看的。” 程恳不由得对这个工作上的领路人心生好感,“怎么感觉你们相互间都挺熟悉的,这边的公司不是刚成立没多久吗?” “公司也有些别的分公司调过来的老人,像我跟曲总就是从香市调过来的。” 程恳恍然大悟。 “刚刚我看你满脸严肃地从曲总办公室出来,是不是遇到了个冰山美人有点不适应?” 程恳连忙否认。刘红却明白程恳是新人,不便说实话,自顾自说道,“曲总这个人就是这样,看着面冷,其实比谁都热心,你跟她熟悉了就好了。信不信晚上她肯定会请客,欢迎我们部门又添了一位新成员。” 程恳眨眨眼,有些不信,她感觉曲莉莉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事实证明,程恳看人的眼光果然比较初级。如刘红所说,曲莉莉晚上请客,还说国际事业部全体人员不得无故缺席。 刘红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 聚餐地点离公司不远,就在一街之隔的某家KTV。程恳第一次知道KTV也可以用餐,非周末时间吃完饭还能免费唱歌。应该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聚餐了,大家熟门熟路地找到包间坐好,开始相互介绍认识。 国际事业部连曲莉莉在内一共六人,清一色的娘子军,个个都颇有姿色。进来之时,引得领班频频回头。 曲莉莉最后才到,“都认识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曲莉莉让大家随意点菜。众人果然不客气,拿着菜单就开始杀大户。 “莉姐,你是不是跟男人有仇啊?怎么我们部门一个男的都没有?”部门副总张燕调侃道。 “你不觉得全是美女,看着都觉得养眼吗?要是招个男的进来,看不看得上还两说,就算看上了,你们分也分不过来啊。” 众人皆笑。 点好餐,曲莉莉拍拍手,“好了,今天聚餐的主题是欢迎程恳的到来,为我们事业部注入新鲜血液。大家欢迎。” 众人起哄鼓掌。 “怎么样,今天在公司呆了一天,有什么想法?” “公司的氛围真的很好,大家也都很和谐,我觉得选择来BLLC真是选对了……” 说到这个话题,除了曲莉莉、刘红、张燕三个老员工以外,其他两个公司筹备之初从别处挖来的员工江月和罗小曼也各有看法,不过都纷纷表示BLLC真的比别的公司舒适和谐很多。 用晚餐,大家又开始唱歌。在这种封闭的对唱环境下,程恳与事业部的其他人员迅速熟悉起来。程恳这才明白曲莉莉把第一次聚餐选在此地的用意。 过了一会儿,刘红要去洗手间,程恳也正有此意,两人遂结伴前往。 程恳洗了手,正要出来,却听到门口传来了争执声。听声音正是刘红,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原来刘红在门口等程恳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一个醉鬼。那男的见刘红独自一人,长得好看,身材又火爆,就借着酒意上前调戏。 刘红当然不依,冷着脸推了他一把,那男的没站稳,摔了一跤。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程恳跑出来时,就看到那醉鬼扑上来要打刘红。要不是他有些恍惚,行动不够灵敏,刘红肯定要吃不小的亏。 程恳见状,连忙喊道,“快来人,有人在撒酒疯。” 程恳的本意是要叫KTV的保卫过来,没想到曲莉莉却先到一步。 曲莉莉原本在包房外的过道上抽烟,听到程恳的呼救,急急忙忙就奔了过来。 看清那醉鬼的丑态,也不犹豫,就着手里的ZIPPO打火机,用力钉在那人的额头上,趁他吃痛,一脚踹中他的下身。 可怜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就被曲莉莉撂倒在地。 刘红和程恳相视一望,涌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慨:莉莉姐,真虎将也!霸气!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男人的角逐 程恳入职的第一天就以这样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了。 这一天,她认识了身材妖娆人更好的刘红,外冷内热脾气爆的曲莉莉,爱开玩笑的张燕,还有人来疯江月和麦霸罗小曼。 程恳觉得自己这次运气真不错,算得上是否极泰来吧。部门的每一个人都很好相处,而且都相对年轻,不由得对以后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萧齐得闻程恳部门的情况,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一个部门全都是女人,这就很好嘛。 萧齐瞬间觉得最近的日子真是幸福到爆。 爱情上跟程恳两情相悦,之前更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准备等程恳一毕业,就让父母上程家把日子给订下来。不怪他有些迫不及待,实在是这种事,男人就应该主动点。萧齐为这事早就找好了借口,每每想到,心里都美滋滋的。 事业上更不用说,经过这两年的奋斗,寰宇名声鹊起,已经在青州房产界占得一席之地。因为有了与政府合作的良好先例,青市及其下属的阿坤县对寰宇的印象非常好,几个政府建筑工程设计也都属意寰宇来做。 而萧齐个人更是凭借“云山”和“绿环”项目拿到多个省市级设计奖项。在去年,“云山”项目更是被提名了中国年度建筑设计奖以及全国优秀城乡规划设计奖。 爱情事业双丰收,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春风得意的呢。 ****** 这天是周末,萧齐约了程恳出去玩。半道上程恳突然收到大恩人岳云飞的一条短信,说他此刻正在青市,约程恳一起吃个饭。 早在岳云飞救了程恳后的第二天,程恳就打电话表示要请他吃个饭。岳云飞原本要一口应承下来,可最后听说程恳还要带个拖油瓶,便借口临时有急事要回北京,拒绝了。 对于岳云飞这种天之骄子来说,程恳顶多只能算是一朵乡间小花。他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而自降身价。 过了好久,岳云飞心里还是有些膈应,这样落荒而逃根本不像自己平时行为处事的风格。他后来也慢慢明白了,自己之所以选择逃避,还是因为潜意识里无法接受程恳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事实。 想通这一点之后,岳云飞重新燃起了对程恳的念想。他暗暗说服自己,活了这二十几年,好不容易遇上个心仪的对象,就放手大胆地去追吧。所以,听闻母亲要来青市为公司新产品的发布保驾护航,岳云飞也跟着过来了。 程恳向萧齐提起了岳云飞的邀约,萧齐欣然同意,并要求一同前往。对于这个岳云飞,萧齐一直都有些潜在的疑虑,现在有机会亲自会会,他当然不愿错过。 三人约在“北岸西餐厅”。 岳云飞老早就到了,看到程恳果然带了男朋友来,不由得微微失望,之前对于程恳可能已经分手的幻想终究成了空。 但他也不气馁,他早就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心理建设。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你好!我是岳云飞。”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将手握在了一起,没有什么惺惺相惜,视线交织的瞬间,倒是炸开了无数的火花。只一刻,萧齐几乎就完全确定眼前的男人果然对程恳有所企图。 别说女人有第六感,对于某些事,男人同样有着超乎想象的直觉。 “你好,萧齐,程恳的男朋友!”萧齐面带微笑,用力握了握岳云飞的手。 当岳云飞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绷不住了。 这一回合,萧齐胜。 三人坐下来。 “吃点什么?”程恳招呼道,顿了顿,又说,“说好了今天我请,谁也不准抢。” 萧齐宠溺地摸摸程恳的头,“行,你请。请恩人吃饭,当然得你掏钱了。”岳云飞对萧齐这么赤果果的秀恩爱很不爽,心里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程恳却因为外人在场,有些不好意思,打掉萧齐的手,把餐单分别递给两人。 点完餐,程恳真诚地向岳云飞道谢,“上次的事,真的要多谢你。过了这么久才有机会表示感谢,实在是不好意思。” 萧齐满脸诚挚,插嘴道,“对。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 岳云飞淡淡地回应,“你确实应该谢我。程恳差点出那么大的事,你身为她的男朋友,却没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是来自岳云飞的反击,虽然是玩笑的语气,却将萧齐最最愧疚的一面毫不留情地挑破。萧齐无力反驳,生生受此一击。 这一回合,岳云飞胜。 程恳当然不知道两个男人正在你来我往,暗地交锋。 “听心心说,岳先生是北京人。在青市也有业务来往吗?”萧齐的话看似不经意,却暗藏着一些试探。 “嗯。是的。” 萧齐本来还以为岳云飞会继续说点什么,谁知等了半天,对方竟是绝口不提了。萧齐的试探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不受力,自己却有些难受。 萧齐不死心,又问,“岳先生是做什么的?北京、青市都有业务,跨度还挺大的。” 岳云飞面带微笑,“做点小生意吧。” 初见萧齐的时候,岳云飞还想着自己恐怕没什么机会了。但萧齐接连几个问题却让岳云飞觉得他在程恳的问题上并不是那么自信。不自信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关系未必如看起来的那般牢靠,这也就代表着旁人是有机可乘的。 “萧先生呢?”岳云飞反问。 萧齐也简单地答道,“做设计的。” “哦。”岳云飞做出了然的样子,“据我说知,设计师工作非常忙碌,恐怕平时陪女朋友的时间都挺少的吧,真是辛苦了。” 嘴上说着萧齐辛苦,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无非是说做这行的空闲时间少,对程恳没法尽心。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萧齐也知道自己一旦忙起来就没法好好陪伴程恳。 萧齐感觉自己的胸口又中了一箭。 这一回合,岳云飞再胜。 萧齐有些郁闷,套了半天话,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反而被对方咬了一口。 正好,牛排上来了。萧齐郁郁地切着盘里的牛排,似乎把它当成了对面那个可恶的家伙。 程恳感觉有些奇怪,这两人怎么聊着聊着就突然沉默下来。萧齐平常也算健谈,这会儿突然这么安静下来,气氛就显得有些古怪。 眨巴眨巴眼睛,程恳疑惑地望着萧齐。 萧齐看着程恳的可爱表情,瞬间有了些释然,心想着,对呀,程恳都是自己的人了,还跟她的一个爱慕者较什么劲儿,也太没意思了点。 他自然地叉起一小块牛肉,送到程恳嘴边。 “来,尝尝我这个。” 程恳倒没犹豫,微笑着一口就吃了下去。 两人不经意的一次配合无间,却让对面的岳云飞如同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吃到一半的牛排没能咽下去,一下子咳嗽起来。 萧齐连忙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程恳也关心道,“怎么了?” 岳云飞抑郁地接过纸巾,包住嘴里吐出的半块牛肉,心中滴血。 凭借程恳的配合,萧齐最终反败为胜。 爱,终究是两个人的事。 ****** 周一一大早,程恳刚到公司,就感觉今天的氛围明显跟以往有些不一样。 人人神色凝重,连平常比较活跃的市场部也显得沉闷了很多。 程恳悄悄问刘红,“红姐,大家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安静?”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程恳因为经常跟刘红搭档,两人已经建立了相当不错的友谊。 刘红知无不言,“今天大boss要来,当然要稍微收敛点啰。” “大boss?” “嗯,BLCC中华区总裁,也就是公司在国内最大的boss。我们以前都难得见到一次,这回还是因为要开产品发布会,加上为我们青市分公司造势,她才亲自过来坐镇的。” “哦。”程恳听出了刘红嘴里的崇拜,不由得对这位BLCC传说中的人物有些神往。 九点整。 过道里响起一阵密集的高跟鞋声,程恳注意到公司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敲打着面前的电脑键盘,然后又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扫描声音传来的地方。 如大家所想,中华区大boss在青市总经理谢梦的引领下翩然而至。 大boss同样是个女人,因为打扮精致、保养得体,竟有些看不出年纪,程恳猜测在三四十左右。 大boss进了公司,环顾一周,一些偷看的同事下意识地埋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后背冷汗直冒。不过她并没有打扰众人正常工作的意思,不一会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只是很快,各部门经理都被叫进会议室开会去了。 众人纷纷长出了一口气,程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刘红发来一个QQ表情,“怎么样,感受到大boss的气场没?霸气侧漏有木有?” 程恳无奈地回了个白眼。 刘红则回了一个呲牙的搞笑表情。 一会儿,行政部主管过来通知,“十点整,经销商和二级代理商会过来开会,前台注意接待下,让他们直接到大会议室。” 果然,十点不到,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其中一个人在突然看到程恳之后,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第一百零九章 再遇岳云飞 程恳感受到别人注视的目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里?”程恳诧异地问。 岳云飞本来昨天还受了些打击,此时突然看到程恳,真真喜出望外,“我还要问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员工啊?” “那我上次来怎么没看到你?” “上次?”程恳先是疑惑,继而露出恍然的表情,“你是我们公司的经销商吧?我四月份才入职的。” “哦,对,那时候你还在那边……”岳云飞看看时间,“马上要开会,就不跟你多聊了。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吧。” 程恳犹豫了一瞬,却感觉没法拒绝。 虽然张瑶曾猜测岳云飞可能对自己有意思,但那毕竟只是猜测。从最近几次接触来看,岳云飞并不像是喜欢她,言谈举止都很有分寸。加上对方之前还救过她,两人勉强也能算是朋友。而如今,他又多了个公司经销商的身份。 程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岳云飞笑笑,“那一会儿我来叫你。” 刘红在一旁一直偷眼看着,见岳云飞离开了,立马发来信息,“老实交代,刚刚那帅哥是谁?” “就一个朋友,怎么了?” “只是朋友?” “当然啊。” 刘红又发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程恳知道她什么意思,有些无奈,只得主动承认道,“我有男朋友的,你就甭瞎操心了。倒是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刘红发来一个白眼,“老娘娃儿都能打酱油了!” 程恳惊得瞪大了眼睛,手指在键盘上一通乱敲,“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那你这身材是怎么保持的?” 刘红得意的表情后面跟了四个字,差点儿没让程恳吐血,“天生丽质。” 临近中午,会议结束,公司高层和经销商鱼贯而出。 岳云飞径自走到程恳面前,自然而然地说道,“走吧,想吃什么?” 程恳看看电脑右下角,“还有五分钟,你到前面哪儿等我一下吧。” 岳云飞本想说五分钟而已,没那么严格吧。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去前台接待处的沙发坐下。 一会儿,大BOSS和谢梦等人出来,看到坐在前面的岳云飞,露出一个微笑,“难得看你等我一次,还真是稀奇,走吧。” 岳云飞尴尬一笑,揉揉鼻头,“呃,我在等一个朋友。” BOSS抿下嘴,“那等下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我自己解决。” BOSS点点头,不再多说,径自离开去等电梯了。谢梦等人和煦地对岳云飞点了点头,追随而去。 很快,程恳就出来了。岳云飞眼前一亮,刚刚程恳缩在电脑桌下看不分明,这会儿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她。 程恳上身套了一件红黑相间的针织毛衣,黑色铅笔裤将双腿衬得笔直修长,青春洋溢又带着些俏皮可爱。岳云飞的心不禁轻轻一荡。 岳云飞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等美女下班,是我的荣幸。”岳云飞彬彬有礼,“走吧,想去哪儿吃?” “一点要上班,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程恳一边走一边说。 “啊,一点就上班?”也不知是不是岳云飞的声音大了些,竟惹得电梯前的大BOSS也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程恳看得分明,连忙扯了扯岳云飞的衣角,“说什么呢?这是公司规定。” 岳云飞看着程恳谨小慎微的样子,有点好笑,却又觉得分外可爱。 正好电梯来了,岳云飞快走几步,示意程恳跟上。 以大BOSS为首的公司高层鱼贯而入,程恳见电梯里的位置将满未满,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被岳云飞一把拖了进去,“快进来吧,正是饭点儿,一会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程恳暴露在众高管面前,有些尴尬,向大家点头致意后,只得顺了岳云飞的意,却没看到岳云飞正在程恳看不到的地方得意的笑着,直引来向来高高在上的大BOSS一个白眼。 出了电梯,BOSS看着程恳和岳云飞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侧过头轻声问谢梦,“这女孩是谁?” “今年刚引进的毕业生,叫程恳,还在试用期。要不要……?”谢梦是跟了BOSS很长时间的老人,当然清楚岳云飞的身份,闻弦歌而知雅意。 BOSS想了想,最终只是摆摆手,“算了,随它去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大人的强行干涉,只会适得其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过,你可以找人侧面打听一下这女孩的情况。” 程恳绝没有想到,自己的职业命运因为这两个人轻轻巧巧的几句对话,差点儿转了一个弯。 程恳毕竟算半个地主,便做主带岳云飞去了她们平常爱光顾的一家小店。岳云飞没想到程恳带他来吃的竟然是酸辣粉,有些哭笑不得。 “这,就让我请你吃这个啊?” “错,是我请你吃。”程恳笑笑,撇过头冲着后面喊,“老板,两碗酸辣粉,微辣。”一时又想起什么,赶紧问道,“你能吃辣吧?” 得到岳云飞的肯定答复,程恳才兴奋地说道,“这家店的酸辣粉可劲道了,我跟红姐最喜欢到这里来,包你吃了还想吃。” 岳云飞看着程恳像要流口水的样子,也感觉有些嘴馋,心想程恳的形容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是让人有食欲。 很快,两碗冒着热气,浮着红汤的酸辣粉就端了上来,还没凑拢就觉得辣香扑鼻。岳云飞吃完一口,觉得整个口腔都被一种火辣填满了,当真一个“爽”字了得。 岳云飞“哧”地呼出一口气,“这是微辣?” 程恳捂着嘴笑,“你要不要试试中辣和特辣,更带劲。” 岳云飞面有失色,“这个就很好了。” 岳云飞吃掉整碗酸辣粉,觉得嘴唇都不再属于自己。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跟梁朝伟在《东成西就》里的样子有不有得比,但那种爽快却又让人欲罢不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吧,一如他之于她的爱慕。 程恳飞快地掏出钱包结了帐,她抢着买单的样子也有些小可爱。 岳云飞深深感觉有些中了程恳的毒,连忙用揣在裤兜里的手狠掐了自己一把。 “我要回去上班了,你呢?下午还去我们公司吗?” “这才二十多分钟,还早呢,用不着这么敬业吧。” 程恳摇摇头,“虽然是新人,很多事都有老人带着做,但自己也得努力才行啊。” “你很缺钱吗?” 程恳笑笑,“这跟钱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奋斗的梦想啊。” 岳云飞看得出来程恳这些话全然发自内心,心中莫名的有一丝震动,甚至看到了程恳的笑脸上绽放出来的某种光辉。 因为,这跟他的人生完全不同。从小到大,他都不需要怎么努力。在学校时,凭着优秀的出身和卓越的教育,他根本不用费什么工夫就可以考个不错的成绩;而出了学校,他很轻松就开办几家公司,甚至一句话就能拿下别人求之不得的代理权。 “那你奋斗的梦想是什么?” 程恳立刻想到某个想要超越的背影,但又想着暂时恐怕没什么指望了。她俏皮地说道,“先定一个小目标:熟悉各项业务,成功转正!” 岳云飞完全跟不上程恳的思维,被她的回答逗乐了,“那你加油吧,肯定会成功的。” 程恳也哈哈一笑,“我也觉得我会成功的。” 银铃般的笑声散满了这个明媚的正午。 下午一上班,各个部门就分别召开了部门会议。内容相仿,都是针对上午BOSS传递的几点精神。 此次青市的产品发布,整个BLLC集团公司都高度重视,准备将青市分公司打造成内地的旗杆,从而向四周辐射,算是布局全国的又一力作。届时,不但会有记者发布会,还会请明星站台,电视、广播、报纸、网络将同时启动宣传,誓要把青市的这一炮打响打漂亮。 而国际事业部要做的,不单单是跟进国内外客户和产品的协调,此次更是要到一些卖场协助处理事务。 曲莉莉经过通盘考虑,决定由自己亲自带队。最后两位部门经理达成一致,让刘红和程恳配合曲莉莉去现场,剩余人等配合张燕坐镇公司,居中调度并处理日常事务。 片刻,资料下发到刘红和程恳的手中,让两人自行熟悉。程恳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么大的项目,便有些紧张。 刘红见此,笑着说道,“你不用这么夸张,整个项目都有大BOSS和谢总她们调度掌控,跟你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份事就可以了。我刚翻了下,我们主要的工作还是协助处理客户和产品事务,没那么复杂。” 程恳看刘红说得轻松,放心了不少。心想也是,现阶段自己就是个小卒子,却想着去操大人物们的心,真是有些不知所谓。 程恳坐回自己的工位,翻开资料,慢慢看了起来。很快,一页关于明星代言的资料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程恳心想:竟然是他们?! 第一百一十章 矛盾初始 程恳因为要忙公司的产品发布会,最近时常加班,终究冷落了萧齐。 萧齐对此颇有不满,但想到程恳毕竟是在忙自己的正事,而自己也常常因为工作忙碌顾不上她,萧齐只得将这份抱怨藏在心里。 然而,四月底的一件事却让萧齐的心情抑郁起来。他遭遇到工作以来的第一个挫折,虽然在林智等人眼里这根本算不得挫折。 是的,“云山”项目的最终评定结果出来了。 公示结果:“云山”项目设计案获得全国优秀城乡规划设计二等奖,而在中国年度建筑设计奖项中,也仅仅只拿到建筑设计创作类铜奖。 在一般规模的设计所里,能拿到这样的奖项,已经算是不错。寰宇作为一个刚刚起飞的公司,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林智、赵建华等人虽觉得稍有遗憾,但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对于有些完美主义的萧齐来说,这却是他设计生涯中的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虽然程恳有时候在他家住,却早出晚归,连好好聊天的时间都没有。萧齐心中越发不满了。 “你们公司怎么回事啊?实习生都安排这么多事,还要不要人活了?”萧齐的语气不如平常来得温和。 程恳却没想那么多,笑了笑,“公司的安排,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了,这可是我们分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大手笔,人人都卯足了劲呢。” 程恳说完,继续埋头啃资料去了。 萧齐有些气闷,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心里盼着程恳能安慰安慰,没想到她压根没发现自己心情不好,更遑论让她从侧面给自己一些意见了。 郁闷地抓了抓头发,萧齐看着别人的获奖作品,陷入了沉思。 公司里,林智见萧齐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好几天,便开门进去瞧瞧他。 萧齐正死盯着那个建筑设计创作类铜奖,仿佛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林智有些好笑,“阿齐,你这是怎么了?‘云山’项目拿了奖,大伙儿准备这周末去庆祝庆祝呢。” 萧齐抿抿嘴,“你是来笑话我的?” “你这是什么话。”林智哭笑不得,“是,这次‘云山’是没能拿到你想要的成绩。可你想过没有,之前你的设计是跟全国的大学生相比;现在呢,跟你竞争的有各大设计事务所的资深设计,还有各大名校的教授,甚至是国内成名多年的大师。照我看,能拿到这个奖,已经算是评委们对‘云山’的格外青睐了。你就不要再钻牛角尖啦。” 萧齐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郁闷,并不仅仅是因为‘云山’只拿到铜奖,而是我看清了自己和其他设计师之间的差距,或者说是我们和其他设计公司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是毁灭性的。可笑我之前还在为取得的一点成绩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跟那些国内真正优秀的设计师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抛开经济因素不算,他们的设计线条更美观,结构处理也更成熟,就连我一向引以为傲的光线运用和阴暗的处理,也都有他们的独到之处。这些,都是差距。寰宇要发展成国内一流的设计事务所,就我们现在这样的水准,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是我们寰宇还年轻啊,可能现在跟他们还有差距,但以后,我们肯定会赶上去的。” “是,寰宇是年轻,可年轻就一定会后来居上吗,不学习,不深造,口号喊一喊,闭门造车,就真能赶上去?你看看现在寰宇出的作品,这才几年啊,仗着有了点底子,就开始这里抄那里抄,毫无自己的特色。阿智,你告诉我,这样子下去,要怎么赶?” 林智终于明白萧齐忧心的点在哪里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宏观上或者说是大局观上比不了萧齐,萧齐的这份前瞻性深深地折服了他。 “那你有什么打算?” 萧齐揉揉额头,说出这几天来的考虑,“就我个人而言,我准备回青大继续进修,算是再回炉;而针对寰宇,我准备设置一个专项资金,一部分用于聘请一些资深设计师,一部分用于一些设计大师的实操讲课邀请,另外,再联系一些业内不错的事务所进行业务交流,甚至选一些合适的苗子到国外进行再深造。” “只有走出去,学回来,这样才能让寰宇真正地腾飞。” 林智看着萧齐坚定的眼神,虽然明知这样的一个专项资金的投入可能是一个无底洞,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老伙计。” 可是,当萧齐在高层会议上提出这一想法时,赵建华和楚汉良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是这个计划不好,从长远来讲,这肯定是对寰宇极为有利的,但这里面牵涉到的风险却也不小。 资深设计师就意味着高薪高酬,这对于寰宇来说绝不能算是小负担;而其他的计划都涉及到人,而只要是人就会存在着异心,谁也不敢保证他在寰宇得了好处就会一直留下来,就算是寰宇跟员工签署培训或者竞业协议,可员工一旦离开,这其中的时间成本只能由寰宇白白承担了。 赵建华提出心中疑虑,楚汉良连连点头,这些显然也是他心中的疑问。 萧齐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此刻赵建华提了出来,也不得不重视。最终,寰宇决定通过分步走的方式逐步实现萧齐提出的人才改革计划。 程恳这边,也终于迎来了在BLLC公司的第一次大考。 这天,因为BLLC的产品发布会,整个国贸广场人山人海。当地稍微大点的主流媒体都来到了现场。这简直就是青市近年来最盛大的一次活动了。 如刘红所料,曲莉莉、刘红和程恳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满足一些国外嘉宾的需求,并对一些产品做现场讲解。 程恳望了望主席台,注意到大Boss的名字,原来叫做高玉兰。 确实是一朵傲然的玉兰花,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这样的项目于她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程恳甚至如刘红一般生出了崇拜。 不过很快,程恳就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对于自己的本质工作,程恳有着异乎寻常的专注和执着。而让程恳想不到的是,高玉兰此刻也在主席台上静静地打量她。 谢梦见Boss又在关注程恳,便把近些日子的调查结果低声汇报给她,“她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退休的父亲,有一个哥哥在医院上班。”顿了顿,终是说出了高玉兰可能最为关心的问题,“据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哦?!”高玉兰突然升高的语调表明这样的情况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喃喃道,“这小子,难道还准备第三者插足?” 谢梦不好回答,只是顺着高玉兰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岳云飞在另外一边时不时地朝程恳望上几眼。 岳云飞见程恳终于得闲,慢慢靠拢过去,“程恳,你在这儿啊。” “啊,岳总,你也在。”程恳已经搞清楚岳云飞在BLLC的代理身份,看到岳云飞也不意外。 “都这么熟了,怎么也算是朋友吧,叫我岳云飞就好了。”岳云飞微笑着说道。 程恳想了想,只得点了点头。这就是岳云飞的高明之处,他没有让程恳别叫自己岳总,从而给程恳别的选择,让程恳有机会拒绝。 两人闲聊一会儿,发布会正式开始了。 望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高玉兰,即使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也能谈笑自若,其中的风采确非一般女子能比的。程恳转头似乎就能看到刘红眼中的红心。 刘红见程恳将目光对准自己,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之前说的并不夸张。大Boss这气度真是我辈楷模啊。” 程恳这次没有反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岳云飞见二人说得有意思,便有意抬竹杠,“别看你们高总平常在外面多么光鲜亮丽,其实啊,在家里她就是个从不收拾的家伙。” 刘红是高玉兰的粉丝,自然一脸不相信,“帅哥,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们是亲戚来的。” 二女相视一望,继而露出恍然的神色。难怪这岳云飞年纪轻轻就能拿到公司的代理权,说不得还真是Boss的亲戚。 不久,主持人宣布公司将签约两位明星作为旗下产品的代言人。 “下面有请付俊生和楚潇潇。” 话音刚落,付俊生和楚潇潇踩着音乐登台。 记者早就得到消息,见今天这对最重要的主角终于上场,自然不会吝惜手中的相机。 付俊生和楚潇潇刚坐下,记者们就疯狂地对两位当红明星提出各种问题。诸如两人的感情啊,又或者是否如外界传言本身就是情侣…… 付俊生淡淡地否认一句,接着说道,“今天的主角可是我们代言的产品,提太多别的问题,恐怕我们的老板会不高兴的。” 记者们都笑了起来。 楚潇潇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隐晦地不断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直到看到岳云飞,双眼一亮,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然而,当她看清岳云飞身旁竟然站着两个美女时,便很快敛去了笑容。 程恳和刘红一直看着台上的两位明星,程恳更是一直打量着这位岳云飞传说中的女友,见楚潇潇看着自己这边露出那般神色,哪里还不明白其中意思,便不着痕迹地向一旁走了几步。 程恳的本意是避免对方误会,谁知在楚潇潇的眼里,她的动作更像是小三遇到正宫之后的欲盖弥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喜欢你啊 “嗡嗡……”岳云飞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 是条短信,三个字:她是谁? 看着发信人的名字,岳云飞抬头往主席台上扫了一眼,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他也不回复,直接将手机揣回兜里。 楚潇潇在台上看得分明,瞬间,原本平静淡然的脸上阴云密布,连一旁的经纪人都看出她的状态不佳,连忙提醒她注意形象。 然而,记者却是一群如同苍蝇般的存在,你越是臭着脸,他们就越是盯着你打转。 这不,有记者提问了,“楚潇潇小姐,从你上台之后,就好像一直不是很高兴,是因为此次代言,并非出自你的本意吗?” 这话就问得诛心了,没有哪个老板愿意接受这样的明星代言。高玉兰听到记者的话,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虽然楚潇潇算是她的世侄女,跟自家的渊源颇深。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却在台上摆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要知道高玉兰用楚潇潇当自家产品的代言人也是有人情分在里面的。 经纪人在心里暗骂记者搬弄是非,可这时候却不方便代楚潇潇作答,只能暗示楚潇潇好好说话,注意老板脸色。 楚潇潇出身极好,当然不惧任何老板的脸色,但高玉兰的另外一层身份却是她不能得罪的,于是便扯出一个还算标准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我昨天刚从国外回来,还在倒时差。今天又一大早的飞机,有些疲惫。”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高玉兰颜色稍霁。但记者显然并不买账,接连又提了几个刁钻的问题。好在,楚潇潇毕竟不是一般的花瓶,回答应对倒也得体。一会儿,主持人重新将话题引回到产品,后面也算是配合无碍。 之后,付俊生和楚潇潇又分别对产品进行了展示,然后就回了后台。 刚一坐下,楚潇潇就拿起手机疯狂拨打,听筒里只传来了一阵忙音。楚潇潇咬牙接着打,很快,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了。 楚潇潇出离了愤怒,将手中还是崭新的手机猛地砸在墙上,“啪”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王八蛋!”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情不自禁地漫了出来。 一旁的付俊生还未见过楚潇潇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想来肯定与她那个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脱不了干系。他在心中轻叹一声,递了纸巾过来。 楚潇潇有个青梅竹马,这是一些相熟的圈内人都知道的秘密;付俊生喜欢楚潇潇,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一直以来,在感情方面,付俊生过得很苦。 虽然在娱乐圈,明星一般都不能公开自己的恋情。但像付俊生这样,深爱的女人不爱自己的,却是少之又少。毕竟在这个行当里,所能接触到的莺莺燕燕实在很多,选择也就多了,而能像付俊生这般痴情的当红男星,当真可以算作难得。 付俊生一句话不说,默默地坐在一边,等需要时,就递给楚潇潇一张纸。 半晌,楚潇潇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付俊生摇摇头,“不用。”看着楚潇潇失落的神态,终究心有不忍,开口劝道,“你这个样子,他又看不到,何苦呢?” 楚潇潇满脸委屈,“可他不接我电话,我也没办法啊。” “他不接你电话,你就去找他啊。有什么事当面问清楚,如果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岂不是白白哭了一场吗?”付俊生明明心在滴血,却依然强颜欢笑。 “可,可我这会儿怎么去找他?那么多记者和路人,我要是去找他,不知道会给他带来多少困惑,又得惹他不高兴了。” “哦,他也在这里?那我帮你去找吧。” 付俊生刚刚话毕,楚潇潇两眼发光,“真的吗?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俊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看着楚潇潇一脸兴奋的样子,付俊生满嘴苦涩,但最终只是笑了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潇潇反倒疑惑了,“我都没告诉你是谁呢,你怎么找啊?” 付俊生头也不回,轻飘飘丢出几个字,却沉重得让空气几乎凝固了,“我知道。” 付俊生出来后,理所当然遭到记者们的追逐。他只是稍微应付了一下,就说道,“我那边有个朋友,先失陪一下。” 记者们倒很识趣,不再跟着,只是隔着老远拿手里的长枪短炮盯着这位影视歌三栖宠儿。看着他走向产品区的一男两女,俱是帅哥靓女,不由兴奋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新闻爆料呢。 于是,几乎所有在场的记者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一起,只片刻,更多的人也把目光转向了同一个地方。 刘红和程恳几时遇到过这种场面,心下有些慌乱。可她们今天的工作岗位就在这里,最终,职业的立场驱使她们顶住压力,渐渐镇定下来,只是有些奇怪于付俊生的表现。 要知道,按流程,付俊生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宣传任务,没有必要再出来卖力。此刻他径自朝自己等人走过来,也不知道要干嘛。 程恳则仔细回忆,除了第一次的误会,就上次去见秀秀的准男友时跟他有过一些还算友善的接触,不过关系毕竟只能算一般,他应该不至于冒着生出绯闻的风险来找自己才对。 想到这里,程恳脸上浮起公式化的微笑,“付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付俊生看一眼程恳,知道她肯定不想在媒体面前暴露跟自己的一点关系,所以才故意做出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他此刻偏生心里有一股邪火,加上他刚刚出来搜寻岳云飞时,恰巧看到岳云飞看程恳的眼神有几分不对,便忍不住要逗逗她,顺便试探一下岳云飞的反应。 “程恳啊,我刚刚在台上就看到你了。今天穿成这样,还真是漂亮呢。” 刘红诧异地看了一眼程恳,有些搞不懂了,怎么感觉每个人都认识程恳似的,先有大Boss的帅哥亲戚,后有当红的俊朗男星。 程恳眼看着一些记者悄悄地朝这边围了上来,有些着急,“你跑过来干嘛啊?有什么事就快说。这种场面,你这大明星怎么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要是之后被乱写一通可怎么办?” 付俊生微微一笑,“我不怕。” 付俊生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刹那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公司、经纪人,又想到了岳云飞和楚潇潇,没来由地特别想放肆一回。于是,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程恳的额头,“你的头发乱了。” 程恳瞪大眼睛,压根儿没料到到付俊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下子僵立在了原地,连躲闪都忘了。 反应最快的是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岳云飞,他直觉付俊生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从两人的对话来看,程恳跟他应该算不得多熟悉,见付俊生竟这般行事,知道事情恐怕要糟。岳云飞脑子急转,一把抓住付俊生,另一只手则拉起程恳,将两人飞快地带离了现场。 多数记者因为角度的原因没有看到付俊生的动作,但也有个别记者拍到付俊生似乎是对着程恳做了些什么,见付俊生被旁边的男子拉走,急忙追上前来想要探个清楚,可终究慢了一步,失去了几人的踪影。 记者没了目标,只能将目光对准了最清楚事发经过的刘红。刘红度过最初的震惊,开始微笑着装莽,一问三不知。记者无奈,只得悻悻离去。 只有一个记者没有气馁,因为他拍到的照片里,有一张清楚地抓住了刚刚的那一幕。唯一让人觉得有点遗憾的是,女方被付俊生的手遮挡了一下,只看得清小半张脸。 程恳被岳云飞带着疯狂地逃离了现场,脑子有点发懵。 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程恳才反应过来,忿然道,“付俊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付俊生过了最初的冲动,此刻也有一些后悔。他的心里藏满了负面情绪,却以伤害程恳的方式表达出来,这实在有违他的处事原则。 所以,他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岳云飞此刻几乎可以确定付俊生果然是冲自己来的,“你是来找我的?!” 付俊生漠然回首,“是。” 岳云飞的脸更冷了,微微眯起眼,“她,让你来的?” 付俊生同样冷冷地看着岳云飞,但却不想楚潇潇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摇摇头,“我自己来的。” “哦?”岳云飞微微转过念头,笑得轻蔑,“你喜欢她?” “是。”付俊生坦然承认,“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欺负她,让她因为你的无情而黯然神伤。你是没看到过她哭得多伤心。她那么喜欢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所以,你用程恳来报复我?”岳云飞一把抓住付俊生的前领。 程恳愕然,没想到这两个男人扯着扯着又扯回到自己身上。 “这,是我的错。”付俊生看了一眼无辜的程恳,没有否认,语气却低沉了下去。 “你不觉得只有我跟程恳在一起了,你才会有机会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程恳越发困惑了。 “你还没发现吗?”岳云飞露出一个痴迷的笑,“我喜欢你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付俊生的故事 “我喜欢你啊。” 程恳看着岳云飞的笑颜,彻底懵圈了,呆立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直以来,岳云飞为了接近程恳,煞费苦心。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肯定会对别的男人有防范之心,所以他从不逼迫,也不表露,只是让程恳从侧面慢慢地了解自己,以给彼此多一些机会或是选择。 可这一刻,因为付俊生横插一脚,岳云飞为了保护程恳,不得不提前吐露心声。 对面的付俊生听得清清楚楚,脸上浮起一个苦笑,“你果然……可是,潇潇呢?” 岳云飞看着堂堂一个大明星竟流露出这般茫然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动容。说起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想到这里,抓着付俊生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了。 岳云飞冷静下来,“一直以来,我都只把潇潇当妹妹。这一点,我早就对她说过。只是潇潇性子执拗,我一说起这个问题,她就找借口转移话题。加上老一辈的又对她格外宠溺,她就擅自将自己代入了岳家媳妇的角色。” “付俊生,如果你真的爱她的话,就应该帮着她走出来,而不是任由她继续深陷其中。你,明白吗?” 付俊生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岳云飞的话很有几分道理。但,最终也只化作了深深的无奈,“可她,爱的是你啊。” 岳云飞轻轻摇头,“潇潇对我的感觉,其实也未必是爱。怎么说呢,那可能是一种依赖,或者说是一种习惯。我们的关系更像是亲人,从小到大,她遇到什么事,总有我出面帮她解决。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一有麻烦就来找我的习惯。” “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从大学开始,我就刻意避着她,即使见了面也尽量跟她保持距离,可她一直困在自己的围墙中不愿出来。这时候,就需要爱她的人多给她关心,让她渐渐脱离对我的依赖。” “我明白了。”付俊生听岳云飞这么说,原来对他恶劣的印象不由得转变了几分,甚至反过来向他求助,“不过今天她确实太难过了,你能跟我去找她一趟吗?” 见岳云飞有些犹豫,付俊生切切道,“不论是断了她的念想还是怎样,算是给她最后一个交代。可以吗?” 岳云飞考虑了一会儿,终是觉得不管怎样,楚潇潇都算是自己的妹妹,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现在出现了一个爱她的人,各方面看起来都还算不错,或许是个改变楚潇潇心意的契机也说不定,也就点头答应了。 岳云飞见这边的事已解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程恳,谁知他刚要做出往前的姿势,程恳便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程恳……” 看着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避如蛇蝎的样子,岳云飞心中滑过一丝疼痛,眼里写满了悲伤。 程恳看清了岳云飞受伤的表情,可她心中已经有了深爱的人,绝不可以再给别人机会。所以,她抿了下唇,艰难地开口道,“我拿你当朋友的……” 岳云飞苦涩一笑,“我知道。” “那你……”程恳欲言又止,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境。 “我不会要你怎么样的。”程恳的反应让岳云飞明白,此刻他如果再要强求恐怕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这份感情我也会埋在心里。我们依然是朋友,好吗?” 程恳看着岳云飞流露出的近乎乞求的神色,想起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行为处事又这般有分寸,终是不好太过伤他的心。 恻隐之下,她喏喏道,“那,好吧。不过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岳云飞失落地点点头。 程恳看没她什么事了,就准备回去工作,岳云飞却阻止道,“你这个时候回去,不是刚好成了那些记者的靶子吗?” 程恳这才明白过来岳云飞拉她离开的用意,本来她也不是想不到,只是被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搞得有些烦乱。说起来,岳云飞又救了自己一次。 但她仍是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不回去上班吧?” “我会跟你们高总说明情况的。” 付俊生在一旁插嘴道,“我也会跟你们高总说明的。事情是我惹出来的,理应由我来解决。” 事情处理完毕,一时之间,三人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岳云飞率先打破僵局,“那我先去跟你们高总说一下吧,不然一直不见你人也不好。” 看付俊生也要开口,岳云飞立刻打断了他,“你俩就先在这里避避风头,这会儿出去要是被那帮记者逮到,指不定会搞出些什么事来。” 付俊生见岳云飞考虑周到,也不坚持,点点头,老老实实找地方坐下。 岳云飞心情抑郁,看了一眼程恳,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了。 屋子里的两人再次陷入了尴尬。 本来,付俊生和程恳此前的关系还算将就,可因为付俊生一念之下的心血来潮,让程恳深深地觉得明星这种生物,她还是应该敬而远之,别一不小心再被拖下水。 沉默半晌,付俊生再次道歉,“对不起。” 他见程恳不吱声,也不气恼,自顾自说道,“愿意听个故事吗?” “在青市的一个偏远小山村,曾有一个三口之家,他们靠着祖上的一点田地,艰难地过活。不过日子虽然苦,倒也其乐融融,颇为自在。”说到这里,程恳注意到付俊生脸上露出一丝单纯真实的笑容。 “可很快,病魔就夺走了这个三口之家的幸福。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那个母亲既要照顾病重的父亲,又要照顾幼小的孩子,不久之后也累倒了。” “村里人倒也给了些帮助,可在那样落后的地方,那点微薄的帮助又能做什么呢?父亲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陷入这样的困境,心中愧疚,拖着病体继续到工地上干活。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操作不当,从钢架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送进医院时已经晚了,当夜就去了。” 程恳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开始正视付俊生那张平静的脸。 “事故发生后,因为一些工友的证词,父亲负主要责任,孤儿寡母只拿到了很少的赔偿金。母亲身体不好,带着幼子无法生活,只能回头投靠娘家。可很快,母亲就受不了亲戚的刻薄寡恩和周围人的闲言闲语,带走幼子再次出走了。” “就这样,母亲拖着羸弱的身体在青市辗转做活,靠着微薄的收入将儿子慢慢拉扯大。天可怜见,儿子在高中时,因为出众的相貌和一把不错的嗓子竟受到了一家演艺公司的青睐,进入了人人羡慕的娱乐圈。” “可当儿子完成培训,签了‘卖身契’,拿着第一笔工资回家,准备向母亲尽孝时,等待他的却是躺在床上母亲冰冷的尸体。” 付俊生的语调依然平静,可程恳却分明看到,此刻的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故事很俗套,对不对?但还没有完。儿子收殓了母亲的尸体,回到公司,却没想到等待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父母为他取的名字,那是用尽生命将他拉扯大的双亲啊。之后,他的身世、他的过往、甚至是他的年龄,都被公司一一篡改掉了。从此,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叫做大军的人,他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游魂一般的存在。” “不久,公司为了将他打造成更受观众喜爱的样子,特意给他配备了一个经纪人。在经纪人的规定下,他不可以按照自己的思维做事,从吃喝穿着到言谈举止,甚至是在什么样的场合该怎样笑,在什么样的情况该说什么样的话,全都规定得清清楚楚。他还要参与对其他公司艺人的阴谋打击,还有公司那些见不得光的污秽肮脏。他不能违约,否则就要受到重罚,重新回去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你看,他又变成了一个木偶。” “直到,他遇到了她。她美丽、精灵、活泼、还刁钻,从不按规矩出牌,惹得经纪人毫无脾气,却依然我行我素。她发现了这个木偶,却没有半点看不起他,反而经常开导他、帮助他,甚至还帮着他反抗公司和经纪人的压迫。”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由,连空气都觉得是甜的;他也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虽然那个女孩并不喜欢他,可只要他看着她,就觉得安心和满足。” 程恳呆呆地望着付俊生,完全被他故事震撼了。她根本无法想象以阳光、开朗形象示人的付俊生竟有着这样的过往。好几次,她都差点没忍住,眼里噙着的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付俊生轻轻揩掉脸上的泪,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就是那个儿子。” “给你讲这个故事并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实在是这些艰难阴暗的过往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老早就想找个人一吐为快。现在说出来,真觉得舒服多了。”他顿了顿,又抱歉道,“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让你听了这样一个无趣的故事。” 程恳摇摇头,觉得阳光俊朗的付俊生竟是这般的可怜,那点儿因为他带来的困扰不由得释然了。 付俊生愿意相信自己,将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程恳觉得,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对“明星”二字的新认识还是太过片面。 心中有爱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的危机 小小的屋子里,付俊生打开了话匣子,向程恳诉说着从未对别人吐露过的心事,语气淡然又哀伤。程恳静静地聆听着,双眉微微蹙起,脸上的表情凝重又沉郁。 一个慢慢地说,一个静静地听,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竟渐渐生出一种知己般的默契。 直到,“笃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声。 “是我。”熟悉的声音。 程恳提起的心哐当落地。 开了门,原来岳云飞给他俩带了午饭过来。说是午饭,其实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人确实也有些饿了,倒不客气,取了筷子就开始饕餮。 岳云飞看程恳吃得狼狈,轻轻笑笑,柔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小心别噎着。” 程恳见岳云飞说得柔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她本想叫岳云飞别在自己身上费心思,可他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做回普通朋友,她现在也不好再提起这一茬。 岳云飞人精似的,怎会不知道程恳心中所想。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了话题,“我已经跟你们高总说明了情况,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其实,除此之外,岳云飞跟高玉兰之间还进行了一场异常深刻的对话。当然,对于一直宠爱儿子的高玉兰来说,她不过是再次做出了一些妥协与让步罢了。 “那,潇潇呢?” 岳云飞看一眼付俊生,“该说的我都跟她说了,但她还是继续钻牛角尖。我看她这思想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转变过来的,以后的事还得靠你。” 付俊生想了想,点了点头,脸上却颇有些犹豫。 没多久,岳云飞带着程恳先行离开了。照岳云飞的说法,发布会已经结束这么长时间,记者慢慢也差不多快散完了,他带着程恳先走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付俊生则等一会儿再通知助理来接他就可以了。 一场看似偶然的冲突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BLLC产品发布会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当天就有了即时成交量的重大突破,算是实现了既定目标,打了漂亮的一仗。经过在整个青市铺天盖地的宣传,相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公司的业绩一定会稳步上升。 第二天,一则网络新闻悄悄引爆了青市的娱乐板块。一开始,还只有一家网站对此作了报道,但随着关注的人越来越多,一些门户网也对其进行了转载,影响一下扩大了。 “付俊生否认银幕情侣,神秘另一半竟是她。”张媛看着硕大的标题下,付俊生清晰的俊颜,有一点头痛。付俊生手上的动作非常清楚,要说他跟照片中的女孩没点儿关系,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稍微放松一点,付俊生就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倒是张媛始料未及的。她默默想着: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谈起恋爱来了吧。 对于付俊生,张媛个人还是很满意的,聪明、勤奋、底子也不错,但让她最满意的却是他听话。即使最近因为跟颇有来历的楚潇潇走得近,有了些自己的思想,但也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孩子动作。对此,她并不在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 然而,付俊生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私自行动,却给张媛敲起了警钟。不过很快,她就冷冷一笑,环抱双臂,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付俊生很快就得到通知,去见张媛。 “有什么要说的吗?”张媛抬头看了一眼付俊生,便垂下眼睑。 付俊生今天还没上网,不知道什么情况,可他却清楚可能是昨天的举动东窗事发了。不过,他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张媛的质问也没了以往的唯诺,装作不知,“怎么了?” 张媛也不跟他兜圈子,把身前的笔记本转向他,“自己看吧。昨天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不记得了?” 付俊生看到照片,倒是松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他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这显然不是最坏的一种。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实情,而照片这种东西,只要换换思维,同样可以解释。 “哦,这个啊,是我的一个粉丝。昨天我去见高总公子的时候,她正好在他的旁边。所以我就顺道鼓励了她几句。” “鼓励一下,用得着动手动脚吗?” “那是她头发上有只蜘蛛,我刚好看到,就帮她赶走了。”说完之后,气愤地皱起眉,“这帮记者真是喜欢惹事,逮着一点东西,就随便夸大其词,太可恶了。” 张媛听了付俊生的借口,差点吐血,“蜘蛛?” 她定定心神,“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必理会,这种小绯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就蹭蹭热度,三五天时间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后面发个声明澄清一下就行了。” “你想得还挺周到。”张媛讥讽道。 付俊生装作没有听懂张媛的讽刺,浮起一个谄媚的笑容,“都是媛姐您教导得好!” 张媛的嘴角轻轻抽动一下,竟第一次对付俊生有了无从下嘴的感觉。 呵呵,有意思。看着付俊生离开的背影,张媛勾起一个阴冷的笑:翅膀硬了? ****** 萧齐对整件事毫不知情。他本来工作就忙,最近又在着手准备回校再深造的事宜,哪还有闲功夫关注娱乐圈。 程恳工作也很忙,有时候加班到很晚,怕影响萧齐休息,所以近来都没再去他家了。 萧齐自然愤愤不平:大家都这么忙,那这个恋爱还要不要谈了?再有,自己回校深造、寰宇人才改革,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大事,可程恳作为自己的女朋友,竟然一无所知,连要过问一下的意思也没有。她对自己是不是太不重视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萧齐完全可以跟程恳明说,可他心里正闹别扭,也就熄灭了好好沟通的心思。 这天,丁妍妍忙完手头的事又开始逛一个本地论坛。行政部这两年招了好几个新人,她这个主管不用再孤军奋战,闲暇时间就多了起来。 很快,一则关于付俊生的爆料引起了丁妍妍的注意。对这个少有绯闻,却曾经和老大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她会多关注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丁妍妍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心中涌出一种熟悉之感。她慢慢地将网页内容看完,也终于想到那女孩可能是谁。 丁妍妍偷偷地把链接发给了林智,“哥,你看看,这是老大媳妇吗?” 林智看到照片,几乎第一时间就确认是程恳本人无疑。但他知道这种娱乐新闻本来就没有几分真实性,笑骂丁妍妍一句,“你一天不好好上班,尽整这些没用的干吗?是不是老大媳妇跟你有关系吗?就算是,这娱乐圈,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丁妍妍平白挨了一顿训,不敢再追问,林智却陷入了沉思。 话是这么说,事情不知道真假,可这里面总有点什么问题吧,要不然怎么不是你,不是我,偏偏就是程恳呢。 他最后决定还是跟萧齐提一嘴,毕竟事关好友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再加上近来他跟廖晴接触颇多,正处于对廖晴好感度急速上升的时候,甚至常常为廖晴背过身眼里藏着的那一抹黯然不值,所以就更对程恳没什么好感。 “阿齐,我发你个链接,你看看。”林智自觉做了兄弟该做的,至于别的,他也管不上,也不可能去管。 萧齐心下狐疑,但还是点了进去,自然一下子就认出了程恳,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火气蹭蹭地往头顶上窜。 你这班上得还挺悠闲嘛,都跟明星调起情来了,平常说忙忙忙,这会儿倒有空了。萧齐的胸剧烈地起伏着。每当遇到什么事,只有跟程恳有一丁点关系,萧齐就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等他耐着性子看完整篇报道,又慢慢冷静下来。 说起来,他跟付俊生认识得更早,虽然一开始的回忆并不美好,但后来相处过一次,对对方的印象倒算不错。而且,付俊生更是知道自己和程恳是一对,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孟浪的事。 想到这里,萧齐满腔的愤怒终于散了大半,可转过念头之后,又抑郁难消。发生了这样的事,程恳连说都不跟他说一声,也实在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吧。 哎,这丫头。他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实在爱极了她,恨不得时时将她捧在掌心里才好。就算已经求婚成功,萧齐也突然觉得并不保险。什么张冰啊、岳云飞啊,就像苍蝇一般,总在她身边飞来转去,想想都让人心烦。 萧齐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心心啊,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晚上我来接你吧。” “恐怕会很晚,估计得到卖场关门了。你别过来了。”程恳见萧齐不说话,知道他肯定又摆着个臭脸了。想一想,也确实好些天没见,她妥协道,“我晚上自己过来吧。” 萧齐这才展开笑颜。看吧,恋爱中的男人其实挺好哄的。 萧齐看了下时间,再望了望窗外突然阴暗的天色,决定还是亲自跑上这一趟,他实在太想快点见到那心坎上的人儿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雨中的争执 雨,如期而至。 这时节的雨,不汹涌澎湃,却多了些静谧、柔和、缠绵。 萧齐最喜欢这个季节的雨。记得小时候,每当遇到这样的天气,他就会打着伞,穿上雨靴,带着程实和程恳在院子里窜来窜去。雨幕下,一边踩水,一边嬉戏。那可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想起程恳小时候的可爱模样,萧齐开着车,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起来。 萧齐看了一眼手机,程恳发来短信说就快下班了,让他别等急了。 他哪能不急啊,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要她在他眼里,他视线可及的范围里。 萧齐到达程恳所在的卖场时,差十分钟九点,商场就要打烊了。他觉得时间刚刚好,正想着要不要把车停进商场车库,程恳的短信来了,说她已经下班,很快就会赶到他家。 萧齐的心轻轻一荡,一丝悸动划过,真想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拥她入怀,恣意爱怜。 没多会儿,萧齐两眼一亮,程恳和刘红携手出来了。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数日不见,乍一看到她,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程恳进入BLLC,别的萧齐不想提,但这穿衣的品味确实提升了不少。不是说程恳之前的打扮不好,而是这一个多月来,程恳的穿着打扮无疑更趋时尚靓丽,已经逐渐褪去学生的青涩,向着一个真正的都市丽人迈步。 这是萧齐非常愿意看到的,这至少说明程恳的某些方面开始慢慢成熟,而他的那个关于未来的计划也就可以慢慢开始实施了。 萧齐从驾驶座下取出雨伞,正要下车,斜里却杀出一人来,径自朝程恳二人走去。萧齐微微皱眉,待他看清那人的面貌,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岳云飞! 岳云飞在这里等程恳的目的倒也单纯,就是为了给她送伞,算是借这场突来的雨献献殷勤。虽然他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于现在的程恳来说可能收效不大,但这种不经意的小事做得多了,难保不会让她在某些特定的环境念起自己的好来。 “程恳!” “岳云飞?你怎么在这里?” “我正好在过来办事,看你们没伞,所以拿了把过来。”岳云飞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雨伞递过来。 程恳摆摆手,“不用了。这里离站台也就几步路,我跑过去就行。你留着自己用吧。” 岳云飞不由分说,拉过程恳的手,将雨伞塞给她,“我车里还有把备用的,何况你们是两个人。对吧?” 岳云飞总是有让人难以反驳的理由,程恳想到刘红也在,再不好推拒,只得微笑着表达了谢意。 车里的萧齐将这一幕看得格外清楚,一路上的甜蜜顿时化作汹涌的怒气直冲头顶,其中还间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委屈。 但他终究是一个理智的人,镇定片刻,暗暗压下心中的恼意,朝着程恳飞快地跑了过去。 程恳一眼就看到了萧齐,眼睛一亮,脸上有惊喜绽放,“萧齐!” 萧齐看出她的喜悦完全发自内心,这才稍稍放了心。虽然他也知道程恳跟岳云飞之间什么都没有,但她这个段位不低的爱慕者,不得不让萧齐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萧齐已经下定决心让程恳离他远点。 “心心。”萧齐一边说,一边跨了一步,来到商场的廊檐下。 “你怎么来啦?”程恳望着萧齐,眼睛亮晶晶的。 刘红看出两人的关系亲昵,开始猜测眼前这位男士的身份。她那手肘碰碰程恳,眨眨眼,轻声问道,“这谁啊?” 萧齐也听到了刘红的问话,照他以往的个性,肯定会直接来个自我介绍。可今天有岳云飞在场,他偏不想再这么做,转而对程恳说道,“心心,不介绍一下?” 程恳哪儿知道萧齐一时就转过这么多念头,“这就是刘红,红姐,我在公司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师傅。” “萧齐,我男朋友。” 萧齐等的就是程恳的这句话,嘴唇勾起一个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容,“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刘红微笑着,“原来你就是程恳的男朋友啊,今天终于得见本尊了。” 萧齐的笑容更显明朗,“心心经常跟我提起你,还要多谢你在公司那么照顾她。” 两人客套一阵,萧齐这时似乎才看到一旁的岳云飞,假装诧异道,“啊,原来岳先生也在啊。” 岳云飞一直冷眼旁观,当然看得出萧齐隐含的敌意,但他从来都是一副极具风度的稳重样子。听了萧齐的话,似乎感受不到里面暗藏的一丝讽刺,“是的,我一直都在。” “还真是巧。”萧齐看了一眼程恳手中的大伞,“瞧这雨下得,还难为你巴巴地给我们家心心送伞来,真是谢谢了。” 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意思基本等同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岳云飞一直沉静的脸也忍不住变了变。 程恳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萧齐话里有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一旁的刘红惊得长大了嘴,这是要火拼的节奏啊。 然而,刘红的想法没能成为现实,岳云飞只是敛去笑,瞥一眼萧齐,淡淡地说道,“你不知道吗?严格说来,我跟程恳算是同事。时不时的碰个面,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萧齐皱起眉,“你们是一家公司?”这话却不只是对着岳云飞说的。 萧齐面向程恳,这事儿,程恳可从没跟他提起过。 程恳已经能感觉到萧齐和岳云飞之间的敌意,虽然对于萧齐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感冒,但还是耐心回答道,“也不能说是一家公司,他是我们公司旗下产品的一个代理商。这次青市的活动搞得很大,一些代理商也会过来拉拉客户,蹭蹭人气。” 萧齐点点头,“原来是代理商噢,那岳先生这个代理还做得蛮清闲的嘛。” 岳云飞又岂是好相与的,对于程恳这个男朋友,他一直都有些情绪,深怪萧齐捷足先登。 于是,岳云飞反唇相讥道,“是还蛮清闲的,至少大多数情况下能随意安排时间,比起设计工作可要轻松不少。” 萧齐正要反驳,被程恳拽住了衣角,火气只能生生被憋回了肚里。虽然心有不满,但侧头看到刘红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便有些赧然。毕竟初次见面,就让程恳的朋友看笑话,也实在太过幼稚。 萧齐不想再跟岳云飞有什么纠缠,带着程恳离开准备。 程恳见萧齐收住了声,便把手中的雨伞递还给岳云飞,“伞用不着了,谢谢你。” “给刘小姐吧。”岳云飞扯起一个笑脸,“这雨还挺凉,淋湿了生病可就不好了。” 程恳指了指那边萧齐的车,“红姐,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又不顺路,我打着伞过去搭车就行。” 刘红这样选择也有她的考虑,岳云飞是高总的亲戚,能借此卖一个人情,让他不至于太尴尬。而且,照刚才的情绪看,萧齐和程恳肯定需要沟通,这时候夹在两人中间,也显得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几人分道扬镳,落在最后的岳云飞在原地伫立良久,看着程恳离去的背影,有些阴郁,有些黯然,又有些落寞。 上车之后,萧齐就陷入了沉默。虽然两人已是多日未见,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可一想那个讨人厌的岳云飞,萧齐就觉得总有个东西堵在胸口,膈应得难受。 程恳见萧齐不说话,主动挑起话题,“你觉得红姐好看吗?” 萧齐闷闷地“嗯”了一声。 “是不是觉得她长得特像一个女明星?” 萧齐瞟一眼程恳,“嗯。” “我跟你说,红姐这么好的身材,儿子都读小学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吃惊?” 萧齐心里小小惊讶了一下,却依然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车里重新陷入沉静。 程恳见萧齐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没来由地觉得格外好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啊。” “笑我什么?” “笑你好笑啊。” “有什么好笑的,”萧齐心中更是不悦,“刚刚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本来萧齐已经在慢慢自我消化了,可程恳插科打诨的态度,又让萧齐觉得她是不是在对待爱慕者这方面太过松懈。 要知道萧齐自己,为了跟那些对他有想法的女人保持距离,无一例外的都坚定地表示了拒绝。就连对他有大恩的廖晴,他也狠下心肠对她避而远之。 而程恳呢,前有张冰追上家门,后有岳云飞堵在下班途中,这不能不让萧齐生出一种不受重视的感慨。 程恳这种不正面回复的方式,怎么看怎么觉得态度暧昧,这让一向珍视程恳的萧齐心中很不舒服。 “有什么好说的,我跟岳云飞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恳倒不以为意,她想着之前已经跟岳云飞表明了态度,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一再纠结这个问题呢。 萧齐一脚踩下刹车,嘴里冲口而出,“没关系?一个含情脉脉,一个笑靥如花,你现在跟我说没关系!” 程恳闻言,心中一窒,侧过头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萧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各自珍重 萧齐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而他心中本就愤懑难平,又见程恳并不辩驳,只冷冷地瞪着自己,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冒。 萧齐冷哼一声,“这样看着我干嘛?该不会是被我说中心事,无言以对了吧!” 程恳几乎气结,一扭头,抓起手包,就要打开车门往下跳。 萧齐一把拉住她,怒火滔天,“你想干嘛!” 程恳面色发青,因为激愤,双唇微微颤抖着,“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 “我!”萧齐噎住,咽了口气,满腔的怒火化作无尽的委屈与不甘,“好了好了,心心,我错了,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程恳见萧齐唯唯诺诺地道歉,终是不忍。两人好久没见,本打算开开心心地聚一回,却为这平白冒出的是非无端争执,当真不值得。 这样想着,程恳的脸色缓和了些,轻声说道,“萧齐,我和岳云飞真没什么。” 萧齐看程恳不再吵着要下车,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嘴里应道,“嗯,你说是就是吧。” 程恳知道萧齐看似已经妥协,心里却未必真的相信自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汽车启动,在雨幕里穿行。车内,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的怪圈。 回到家,程恳洗完澡,径直坐到电脑前,忙着收发邮件。 萧齐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心中郁结难消。心心念念要一起过个愉快的晚上,却被自己的坏脾气生生搞砸了。 他第一次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慷慨又如此自私。慷慨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任她采撷;自私得想要造一座金屋,将她深藏其中,以免了别人的窥探。 萧齐懊恼地抓抓头发,罢了,自己是个大男人,还要跟个丫头片子置气吗? 他站起身,来到卧室外。程恳正对着电脑,洁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眼神专注又沉静。 萧齐第一次发现,工作中的程恳有着不同于平日的飞扬神采,没了逃避与萎顿,像雨后春笋般散发着勃勃生机。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一心想将程恳禁锢在家中的想法,也许真是太过独断了。 萧齐走过去,轻声问道,“还有很久吗?” 程恳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嘴角却往上扬了扬,“快了,再给我十分钟。” “心心。”萧齐唤她。 “嗯。” “心心。”萧齐又唤她。 “嗯?”程恳终于侧过头,将目光对准了他。 萧齐俯下身,猛地将她圈入怀中,“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我爱你。” 程恳迟疑了一秒,双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闷闷地说,“我也不想的。” 萧齐听出程恳语气中的示好,心头一漾,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旁边的大床上。 “别,”程恳尖叫,“我事情还没做完呢!” “待会儿再做。”萧齐说完,火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程恳觉得今晚的萧齐很是不同,像是报仇雪恨般,对她又啃又咬,揉捏,碾压,几番轮回,方才引领她一起进入秘境。 云销雨霁,程恳懒懒地趴在萧齐的胸膛上,抬起下巴,发泄似的重重磕了他两下。 “嘶。”萧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摸摸程恳脸颊,无限爱怜,“小坏蛋。” 程恳按住萧齐的手,不让他再肆意妄为。她慢慢坐起来,靠在萧齐身旁。 萧齐见程恳一脸郑重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 程恳艰难地开口,莫名有些心虚,“岳云飞,他之前是有跟我表白过……” 不待程恳说完,萧齐一掌拍在床沿上,“果然,我就知道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 程恳皱了皱眉。 萧齐见状,赶紧敛起怒意。好不容易和好,他可不能再把情况搞糟了。 萧齐暗掐了自己一把,正色道,“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跟他说得很清楚,已经有了男朋友,只拿他当普通朋友。”程恳把重音放在了“普通”两个字上。 “真的?”萧齐扬了扬眉。 “他毕竟有恩于我,我总不能……”程恳咽了下口水,“太过绝情吧。” 见萧齐眯起眼,不说话,程恳又补充道,“我以后会跟他保持距离的。再说,他过几天回了北京,应该就见不上了。” 萧齐要的就是这句承诺,所以才装作生气让程恳表了态。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伸手将程恳搂紧,“心心,你说我小气也好,自私也罢,反正,我见不到别的男人觊觎你。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好不好?” 程恳觉得萧齐幼稚的语气有些好笑,心里却暖暖的。她点点头,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嗯,是你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而萧齐,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了半个月,程恳也终于站完了卖场协助这班岗。期间,岳云飞几次邀请她一起吃饭,都被程恳婉言谢绝了。程恳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她终究还是从萧齐的立场出发,尽可能地跟岳云飞保持距离。 暗恋一旦摆在了明面上,不是更进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岳云飞很无奈,因为提前暴露了对程恳的企图,他只能维系着与她的这种半个朋友的关系。而现在,恐怕因为那场意料之外的小冲突,程恳将离他更远了,甚至彻底地对他关起了感情世界的大门。 岳云飞揉揉发涨的额头,第一次感觉束手无策。可他终究非常人可比,并没有因一点点挫折就宣布彻底放弃。他选择蛰伏,等待机会再行出手。 因为岳云飞与高玉兰的关系一直以来没有刻意隐瞒,青市分公司上下慢慢地也知道了这个年轻帅气的岳代理就是公司的太子爷。 于是,不少人争相着前来巴结,岳云飞也不摆架子,一一结交,只是让几个看起来牢靠的人,在日常工作中多多帮助程恳。 现在的人,谁没点小心思,见太子亲自嘱托,自然把它当作懿旨来办。甚至有个别脑筋特别灵光的人,揣摩太子心意,时时将程恳的动向、喜好一一汇报给岳云飞。程恳在得到同事的帮助之余,身边也平白多了些岳云飞的眼线,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此间事了,岳云飞不能总呆在青市,对程恳这边又暂时没法取得新的进展,只能讪讪地回北京去了。 周末,天气正好,程恳也开始正常休假,萧齐便带程恳去挑选新房子的家具。 对于基装这块,萧齐是完全不用操心,在这个行业里打混,不知道认识多少相熟的室内装修,萧齐自然找了家最靠谱的。 至于设计,萧齐结合原有的室内设计进行了一些创新改良,当然主要也是为了迎合程恳的个人口味,将整个房子打造得更加温馨浪漫。 来到家具城,两人一路好逛,就连萧齐都有种挑花眼的感觉,实在是款式和造型太多了。再加上这房子是要作婚房的,萧齐就格外慎重,一向果决的他简直比程恳还要纠结。 两人逛了一整个上午,到最后,只定下了一套主卧的大床。相视一望,觉得还真是挺好笑的。 程恳却在下一秒收起了笑容,萧齐略感诧异,顺着她的视线,往后一看,原来竟遇见了一位熟人,廖晴。 廖晴来家具城是为公事。她手里一个项目的样板房需要装修,周末无事,便索性亲自过来看看。 廖晴的目光在萧齐和程恳脸上转来转去,发现两人正在给新定下的大床预付定金,平静的神色便有些绷不住了。 “廖晴!”萧齐最先反应过来,“好久不见。” 程恳也点点头,唤了一声,“廖晴姐。” “是啊,好久不见。”廖晴强自挤出个笑脸。 萧齐问,“你也来买家具吗?” 一个“也”字,让廖晴心中千回百转,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嗯,为公司的样板儿装修。你们呢?” 问出这话,廖晴的心头微颤,用力咬了咬牙,才忍住心中的疼痛。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要一个结果,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萧齐也不欺瞒,甚至为了彻底断绝廖晴的念想,让她早日解脱出来,特意加重了一点语气,“婚房装修。” “哦,恭喜了。”廖晴尽力地笑了笑,却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萧齐感受到廖晴笑容背后的哀伤,心中虽有些动容,却毫不后悔。 程恳也看出了廖晴眼中的难过,可她是身陷局中的当事人,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法说出口,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谢谢。” “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廖晴觉得自己的心被钝刀狠狠地划开。 “日子还没定。” “哦。” 双方一时无言,陷入了尴尬。 廖晴目光闪烁,不敢再接着面对萧齐,开口说道,“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一步。” 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程恳,“祝你们幸福。” 不待萧齐和程恳回答,廖晴便豁然转身,离开了。背对两人的双眼,刹那间盈满了泪水,只往前走了一步,泪珠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滚落。 廖晴总是这么骄傲,她不允许自己在爱慕的人面前,脆弱得像个孩子。 廖晴离开家具城,几乎第一时间就向公司请了假,她准备去徒步一场,向着那曾经梦想可以和爱人一起去的地方,前行。 在旅行日志的第一页,廖晴轻轻写下: 我失恋了!呵呵,曾经以为单恋也是一种恋爱,只要继续喜欢下去,就算不得失恋。然而,当单恋都成了一种无法企及的奢望,又叫我如何恋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悲惨世界 一路上,萧齐和程恳各怀心事,显得异常沉默。 程恳思来想去,终于问出口,“萧齐,你说,我是不是个坏女人?” “嗯?”萧齐狐疑,“你怎么会是个坏女人呢,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我要不是个坏女人,之前怎么会伤你的心,害你差点在云山出事。然后又半途出现把你抢走,害廖晴姐那么难过?” “傻瓜,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云山那次就是个意外。廖晴,我对她没那个心思,实在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可我还是觉得难受,好像抢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我哪儿是东西?我又不是东西。”萧齐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 程恳也因为这句话哭笑不得,“人家正伤感呢,你还来搞笑。故意的吧?” 萧齐装傻,“我哪儿故意了,明明是你自己起的头。” 但不管怎样,经萧齐这么一打岔,程恳的忧虑总算淡去了不少。 见程恳还有些闷闷不乐,萧齐问道,“那,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程恳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记得我以前带过一个学生吗?” “哦,我明白了。”萧齐恍然,“你那个学生和廖晴住一个小区嘛?!” 程恳抬起头,诧异地看了萧齐一眼。 萧齐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就有一次送她回家知道的。”旋即脖子一梗,“那谁谁谁不也送过你回家么?” 程恳有些好笑,“我又没说你什么,干嘛这么激动?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气量还这么小。” 萧齐理直气壮,“怎么?明知道他们对你有企图,我还得忍气吞声?” 只要事关自己,萧齐就会特别斤斤计较,程恳已经见怪不怪了,心下甜蜜之余也有些无奈。 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程恳转回刚才的话题,“她们不是邻居,是亲戚,住一起的。” “这么巧?”萧齐瞪大眼睛。 程恳点点头。她第一次从Lillian的电脑里看到萧齐与廖晴的照片,得知廖晴喜欢的人就是萧齐时,同样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廖晴自己英语就挺好的,干嘛还请你去教?” “可能她比较忙吧,而且Lillian也不是很方便。” “不方便?” 程恳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丝犹豫,但毕竟跟萧齐的感情非同一般,就不再刻意隐瞒,“嗯,你上次不是见过吗,她的腿……” “哦。”萧齐默然。 程恳想起清丽的Lillian,又想到高贵的廖晴,一时间涌起无限的惆怅。 ****** 第二天,程恳回家看望父亲,刚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付俊生的电话。 付俊生最近深陷麻烦之中,因为上次跟张媛暗地里较劲的事,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个强势的经纪人。 张媛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通过公司给他安排了一系列的培训,美其名曰“礼仪教导”,实际上就是让付俊生配合导师完成各种训练,而公司制定这种训练主要为了针对那些不怎么听话的明星,其中的艰难和羞辱只有身处其中才能尽知。 付俊生因为早就签了卖身契,天价的违约金让他无力反抗,只能在培训中苦苦支撑。而前两天跟楚潇潇的一通争执,更是让他彻底陷入了消沉。 电话接通后,付俊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能出来一趟吗?我实在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程恳有些犹豫,“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付俊生自嘲地一笑,“呵呵,你也要对我这样的人敬而远之吗?” 想起他可怜的身世,还有坚强外表下隐藏的脆弱,程恳终究于心不忍,“你在哪儿?” 付俊生顿了一下,说了四个字,“南山梅园。” 这地方,程恳当然知道。作为青市规模最大环境最好的公墓,她的母亲也葬在这里。 挂了电话,程恳有些踌躇,一个异性公众人物,终究是个麻烦。 可付俊生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是去看他妈妈了吗? 一想到这个,程恳心中便有些刺痛,没有来地觉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怜。 没有犹豫多久,程恳出了门,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梅园公墓而去。 程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一来到公墓,就立马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人就是之前在发布会上拍下付俊生与程恳照片的记者——卢石。 卢石是一个专门跟拍当红明星的娱记,俗称“狗仔”。上次他身处最好的角度,看得很是分明,心里坚定地认为付俊生和程恳之间一定是有点儿什么。所以,近来他将主要精力全都放在了付俊生身上,指望从他身上挖出更猛的料。 之前他的那篇报道确实火了一把,但最终还是因为付俊生轻描淡写的几句回应慢慢淡了下来,这令他相当不满。因为对于一个有投机心理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之后的这段时间,他都一直在跟踪偷拍付俊生。 到了今天,他都有些气馁了,付俊生不但没有跟程恳接触,就连跟别的女人也少有来往,生活得就像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就算是现在,也不过是在他母亲墓地前喝了些酒,这虽然也可以算是一个新闻,但无疑达不到轰动的效果,最多也就是一个小花边儿。 而此刻,他盼了许久的劲爆新闻,似乎终于姗姗来迟,他又怎能不格外兴奋。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隐藏相机,卢石疯狂地对着两人按动快门。一边按着,嘴里还兴奋地念念有词。 公墓本也没有几个人,程恳到了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黑超遮面的付俊生。 她看到付俊生正拿着啤酒往嘴里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喝上酒了?” “就喝了一点。你放心,我没醉,就单纯想喝一喝。我可不想因为这个上明天的头版头条。醉倒在这里,被人认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程恳心想也是,看来付俊生还是有分寸的,意识也清醒,就不再多言,学着付俊生的样子席地坐在一旁。 程恳看着墓碑上付俊生母亲的照片,发现眉宇间竟跟自己有几分相像。难怪付俊生从第一次跟她发生误会开始,言语间就多有亲近,不像是明星对待路人的态度,甚至还主动跟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付俊生此时不过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见程恳安静地坐在一旁,开了口,“我妈去世后,我本想按照家乡的习俗送她回老家跟我爸葬在一起,可这不符合公司为我安排的身世,所以最后,她就只能孤零零趟在这里。” 他顿了一下,复又说道,“说起来,我妈倒还好,至少还能算我的亲妈。逢年过节或是有了空闲,我还能过来看一看她。我爸呢,呵呵,我爸早就不是我爸了。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我几乎很难回去偷偷看他一下。” 付俊生脸上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递过来一罐啤酒,“喝点吗?” 程恳摇摇头。 付俊生要的只是一个听众,程恳很好地发挥自己的特性,在一旁安静地倾听着。 只是在听到公司对他的压迫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司对你这么不好,你干嘛不离开呢?” 付俊生叹了口气,“想离开公司,谈何容易。首先天价的违约金,就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你现在不是正当红吗?应该可以为你们公司赚不少钱,公司为什么要做这样杀鸡取卵的事?” “我之前也有这样的疑问,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究其根源,他们采取的经营套路就是走年轻路线,低成本,广撒网,发现有潜质的人就签订高额违约金的长约。” “新人刚出道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就钻进了这个圈套。等后来发现合同对自己不利时,却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一旦遇到些开始走红的刺头想要脱离掌控的,公司就进行各种打压。对于公司来说,这种反抗的苗头绝不能姑息的。他们担心一旦开了不好的头,就会让更多的人涉险反弹。” “那你们怎么不联合起来?” 付俊生戏谑地看一眼程恳,“做明星,这是多少人渴望的梦想,没成名前削尖脑袋地往里面钻,谁知道会留下多少把柄在公司手里。就算是我,单凭捏造身世、不认亲父这一条,就足以让我的公众形象毁于一旦,成为人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可这些都是公司做的啊?” “公司做的,但只有明星自己是摆在台面上的。大家会想,没有明星自己的配合,这种事怎么强迫得来。” 程恳想了想,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付俊生所说的完全正确。突然觉得有些明星还真是可怜,竟要经受这么多的魑魅魍魉。或许只有那些成名已久,或是颇具背景的人才能游离在这些蝇营狗苟之外吧。 “那,不能等合约到期吗?” 付俊生再次递过来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公司总能找到办法让你续签的,不是吗?只要你对公司还有利用价值。” “那你现在还能怎么办?” 付俊生自嘲一笑,“或许只有等吧。” “等什么?” “等死,或者对公司毫无价值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爱人才能伤人 付俊生绝望的语气让程恳心生悲凉,默默的湿了眼眶。他看似风光的人生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凄楚,简直非常人所能承受。 程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付俊生,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累啊。”付俊生轻轻地笑着,“能借个肩膀靠一靠吗?” 程恳侧了侧身。于她来说,付俊生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年龄没她大,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付俊生将额头轻轻抵在程恳肩头,垂下眼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谢谢你能来,在我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程恳淡淡地摇摇头,如果说来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那么到此刻,她真觉得这一趟值了。曾经何时,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萧齐做了她的那根稻草。现在,她不介意做与萧齐同样的事,在别人需要的时候。 不过,程恳的善意却没有被卢石这个“有心人”正确传达,一场更为火爆的付俊生后续事件席卷整个娱乐圈。 “付俊生名草真有主,准儿媳墓地见婆婆”。 不同于发布会后的那场小打小闹,这次的事件更具话题性,而拍摄的照片也更清晰、更有辨识度。因为文字的刻意引导,结合前不久才发生的事,似乎更是坐实了付俊生名草有主的身份。一时间,程恳这个圈外女友也为广大网友津津乐道。 事件刚一爆出,付俊生的黑粉就闹开了。你不是单身吗,怎么转眼间就多了个女朋友,还带着去了母亲的墓地;你不是形象阳光吗,怎么人前说一套人后做一套,反差如此巨大,十足十的伪君子。 付俊生的粉丝,也有部分表示了失望,说好的翩翩君子,诚实小郎君呢,说好的有好事肯定会跟粉丝公布呢,说好的要等到我们长发及腰呢。 辱骂者有之,失望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付俊生遭遇进入娱乐圈以来的第一次公关形象危机。 张媛冷冷一笑,付俊生最近不听招呼,态度消极,她本来准备好好敲打敲打。危机一发生,立刻让她觉得这是重新牢牢掌控付俊生的一次契机。 付俊生倒没有因自己的处境烦恼,他只是有些担心程恳,也不知道这样的绯闻,会给这个来之不易的知交好友带去怎样的困扰。这些无孔不入的狗仔,真该死! 理所当然,程恳公司的同事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但因为有岳云飞之前的关照,这样的绯闻没有在公司内部掀起多大波澜,至少表面上如此。只不过,有些同事会在远离程恳的地方,露出奇怪的表情。 岳云飞也很快就收到了程恳陷入麻烦的消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程恳和付俊生的关系,所以不但不郁闷,反而有点窃喜,不知道萧齐在这场铺天盖地的绯闻中会不会乱了方寸。 岳云飞猜得没错,萧齐是很生气。他虽然从心底里相信程恳,但还是感到非常恼火,为什么程恳老是陷入与这个男人或者那个男人的纠葛中。 这才刚消停多一会儿呐,说好的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呢?上次她跟付俊生传出绯闻,萧齐因为曾经身受其害过,就没有怎么过问,对程恳表示了充分的信任。可这才多久,又爆出更劲爆的消息。这让周围的人怎么看他?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男朋友放在心上了? 所以,萧齐看着手机上不断闪动的号码,第一次没有了接听的欲望。他任由熟悉的铃声在就那么响着,心情糟到了极点。 程恳见萧齐不接电话,也不知道他是在闹情绪还是在开会忙事情,就给他发了短信,“晚上我去找你!” 萧齐盯着这几个简单的字眼看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程恳比萧齐想象的回来得更早一点。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没有如往常一样迎上去,木头一般地定格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视。 程恳换了鞋,慢慢走过来,“今天很忙吗?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竟叫萧齐听出了无限讽刺。他心想,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倒先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我为什么不接电话?还不是因为你老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一想到这个,萧齐神色更暗了些,话语中带了怒,“我当然是忙,不像某些人,嘴里说着忙,却能忙到墓地里去!” 程恳登时噎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半度,“你这说的什么话?” “中国话!” 萧齐越想越委屈,程恳于他,总有一种隔着一层东西、藏了心事的感觉,这也是他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原因。所以有些时候,他只能采取耍性子、甚至是有些幼稚的行为来赢得程恳的关注。 可就算是这样,程恳还老说他小气,不大度。而且,两人只要发生一点矛盾,道歉认错的那个人永远是他,这更是让萧齐觉得自己没有受到重视。他甚至又有了一种想质问程恳究竟爱不爱自己的冲动,但想到之前的那次分手,萧齐终究不敢这样做。 所以,他只能用他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程恳呢,自认行得端做得正,无惧别人的流言蜚语,就连公司同事的异样目光,她也权作视而不见。她要的,不过是萧齐无条件的信任。 可萧齐现在的态度跟她原来的想法竟然反差如此之大,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程恳觉得委屈,又有些心冷,“怎么?你觉得我跟付俊生有什么?” 本来萧齐心里没有这么想,可他见程恳从进门开始就摆出一副我没错的样子,满腹的委屈终于化作恼怒,“有没有什么,天知地知,你自己知。” 程恳闻言,心中一痛,狠狠盯着萧齐,“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是你做事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以往这个时候,萧齐总是会让步,来换取两人的和平。但今天,在接连受到刺激之后,他不愿再草草妥协。两个人像一对斗鸡,瞪眼对望,互不退让。 终于,萧齐那坚决又略带哀伤的眼神让程恳稍稍软化了一点。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好,要我相信你,也简单。”萧齐哗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啊?”程恳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扯着扯着又扯到领证上去了。不是说相信我吗,这是相信应该有的反应和态度吗。 萧齐激将道,“怎么?不敢跟我去领证,是不是还想着跟别人有什么可能?” 程恳陷入了挣扎,她心里其实早已经认定了萧齐,想好把他作为自己人生中的另一半。可萧齐此时以这样的理由来逼迫她表态,却让她有些纠结。而且从时间上来说,程恳并不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程恳这一迟疑,萧齐失落之余,语气更显阴郁,“你不愿意,对吧?” 程恳不答,萧齐看出她默认的意思,冷笑一声,“呵呵,刚刚不是挺义正言辞的吗?这会儿怎么不敢跟我去领证了,说白了你就是在为自己留退路。” “什么留退路?!”程恳简直无法理解萧齐的逻辑,“这是两件事,不要混为一谈。” “怎么是两件事了?说到底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我结了婚,既能打消别人对你的念想,又能让你我安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程恳被萧齐的歪理堵得有些无语,却绝不肯就此受他的逼迫,“不管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跟付俊生没有半点男女私情。他有喜欢的女人,但绝不是我。” 程恳顿了顿,接着道,“再说了,我也是受害者!就跟当初的你是一样的。” 萧齐一怔,想起上次自己被传绯闻的狼狈,觉得自己这样对程恳确实有些过分,争胜的心就淡了。 程恳见萧齐不说话,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我再过来”就准备离开。 萧齐看程恳难得来一次,这下又赌气要走,当然不肯。可一时之间抹不开面子,软语相求,只能立刻站到门边,用手挡住,瓮声道,“不准走。” 程恳不耐道,“让开。” “不让。” 程恳上前来拉萧齐,萧齐顺势一带,把她整个圈进了怀里。 程恳皱起眉,“你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不让你走。” 程恳又好气又好笑,萧齐的无赖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但程恳仍有些气愤于萧齐对自己的不信任,便敛了笑,执意要走。 萧齐看程恳不肯妥协,一使劲,将她拦腰抱起,径直朝卧室走去。 程恳哪里不知道萧齐想干嘛,可现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没那个心情,便拼命挣扎着不肯配合。 萧齐只是不理,将程恳飞快地抱上床,探下身子就覆了上去。 程恳拿手拼命抵住萧齐,不让他靠拢,可就这样哪能制得住萧齐的力量。眼看着他就要靠了上来,程恳不禁想起从前,气血上涌,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心肠一硬,狠狠讥讽道,“你就这点儿本事吗?说不明白了就只知道用强?” 话音刚落,萧齐的动作为之一顿,半晌才缓过神来,仿佛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倒在程恳身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酒入愁肠 程恳最终还是离开了,萧齐没有阻拦,也无力阻拦。 说起来他俩之间也算不上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但这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两人都刻意没有主动跟对方联系。虽然只要一有空就会捧起手机,看看是不是漏掉了某个来电或某条信息。 两人就像还没长大的孩子。这一赌气,两周的时间就溜过去了。 期间,付俊生发了两个声明。 第一个声明是针对他与程恳的绯闻事件。对于程恳,付俊生既充满感激又万分愧疚,所以他不允许那些无良记者对这位心地善良的朋友恶意中伤。然而,虽然他在声明中极力表明自己跟程恳只是朋友关系,并表示一定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可广大粉丝和吃瓜群众却并不买账。 舆论的压力、公司的落井下石以及经纪人的冷嘲热讽,让付俊生再次感受到当初痛失父母的绝望。他如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孤独孩子,茫然无措,不知前路。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追随父母的脚步而去,他的内心阴冷孤寂,再也没有温暖和光明。 付俊生又一次想到程恳。 程恳看着手机上付俊生的来电,犹豫一下,还是接通了。 付俊生对着她连连致歉,也诉说了对生活的无奈。语气看似解脱实则沉重,让程恳难受到了极点,她好像完全懂得付俊生的心。 有的人相识一生,关系不如路人;有的人认识一天,就能成为知己。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缘分这种东西。 其实这些天程恳也在为付俊生考虑。可她并不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帮不上忙。所以,她用最大的智慧给他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主动向公众坦白自己的一切。 虽然这有可能让付俊生再也无法从事演艺事业,但他可以不再承受那些跟他年龄不相匹配的压力,可以不再遭受来自公司和经纪人的压迫,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由。 付俊生纠结了很久。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要独自承受这样的重负,实在太过沉重。穷过的人当然知道生活的不易,此刻要他放弃优渥的生活,和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付俊生之前都不敢往下想。但这一次,付俊生决定好好想一想。 最终,程恳的话给了他莫大勇气,他决定如她所说,坦陈一切。 付俊生动用了自己在娱乐圈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发布了第二个声明,一个关于自己人生的声明。 公司以为付俊生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澄清绯闻,却没想到付俊生竟是要同公司玉石俱焚。 发布会上,他不但将自己的一切坦言相告,就连自己的感情也没有隐瞒,说到最后,竟差点儿成了一场另类的告白。 虽然,付俊生没有明言他爱上的女孩是谁,但言辞间,记者们已经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圈内人,甚至很快就锁定了跟付俊生合作过的几个女明星。但付俊生不打算公开她的名字,他相信只要她看到这个发布会,就会明白他喜欢的人是她。这就够了。 最后,付俊生这样说道,“或许这个女孩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但我想让她知道的是,不管怎样,总有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发布会之后,付俊生消失了。有个女孩子打不通他的电话,才明白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有的人说他遭到了迫害,有的人说他正在用法律的武器与公司协议解约,还有的人说他对这个世界太失望,找了地方隐居起来了,甚至是自杀了。 但不管怎样,因为付俊生的舍身取义,他所在的演艺公司陷入了舆论漩涡。各种暗地里的不平等条约渐渐被一些艺人偷偷曝光出来,司法机构介入,调查其中是否有违规操作。最终立案审查或许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只要有了质疑,公司就必定得收敛他们的行为。 萧齐在网上观看了整个视频,深受触动。几乎瞬间,他拿起手机就要拨出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号码,可想了想,终是颓然放弃。 付俊生最后的告白无疑洗清了程恳的嫌疑,可萧齐并不是不信程恳,他所在乎的,是程恳对自己的态度。他也需要关注,需要安慰,需要对方偶尔的妥协和服软。 周五,萧齐不想回家,约了公司一干人去唱K。 丁妍妍调笑道,“难得老大出回血,大家可都要来,为这些年在他手里受到的压迫赚回点本才行。” 林智在一旁拍了下丁妍妍的头,“就你事多。” “干嘛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这个单身狗,少给我动手动脚的。” 林智败退,只要是非上班时间,就没人能降得住丁妍妍,萧齐不禁为丁妍妍的男朋友默哀一分钟。 刚想到这儿,丁妍妍就腆着脸上来问了,“老大,这晚上光有娱乐活动,晚饭还没着落啊。” 萧齐无奈,“行,那晚上就当聚餐了。” “YEAH!”丁妍妍露出胜利的笑容,新来的员工则齐呼妍姐威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丁妍妍的号召下,这次寰宇竟是难得的人员齐整。萧齐本想说小聚一下,喝点酒唱唱歌得了。可现在这阵仗,估计豪包都要开几间。 但萧齐可不是小气之人,既然要请客,自然就开开心心和大家一起玩闹。 吃完饭去唱歌,林智却察觉出萧齐笑容背后的郁郁寡欢。 趁大家唱得正嗨,林智坐到正在自斟自饮的萧齐身边,“怎么了?兴致不高啊。不是你拉着大家来唱K的吗?” 萧齐摇摇头,“就一个人呆家里怪闷的,不如和大家一起出来热闹热闹。” 林智很快就抓住了萧齐话里的漏洞,“一个人?” 萧齐苦笑着点了点头,“最近正闹矛盾。” 林智蔑了萧齐一眼,“就因为这个不开心,所以找人来喝酒?” 萧齐默认。 林智洒然一笑,“我看你是自找的。你说你在那丫头手里遭了多少罪,还偏偏就对她情有独钟,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林智一直对程恳的印象很一般,就算明知他俩就快结婚了,依然没办法做到对程恳爱屋及乌。 萧齐瘪瘪嘴,“你不懂,等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明白了。” “好吧好吧,我不懂,就你懂。萧大情圣最懂,就是这最懂的现在正拉着同事下属来买醉。” 萧齐被林智的这句话顶得毫无脾气。也不废话,端起手中的啤酒杯,跟林智放在桌上的杯子碰了碰,一仰头,干了。 林智无奈,只能陪着萧齐喝闷酒。作为兄弟,林智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于是,一旁心细眼尖的下属们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公司的两大老总躲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拿着手里的啤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干上了。 楚汉良在旁边看得有趣,兴致勃勃地跑过来,“你们这是在干嘛?”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过来凑热闹了,因为已经上头的萧齐和林智同时抓住他,“来,嘛也别说,喝!” 就这样,楚汉良被无情地拖下水,不得不陪着两人不知所谓地喝起酒来。其他人见此情景,哪儿还敢过来找没趣,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被殃及了池鱼。 很快,三人相继倒下。萧齐还好,倒在沙发上,嘴里叽叽咕咕个不停,但在KTV这种嘈杂的环境中,自然算是安静得像个孩子。楚汉良就不同了,喝得嗨了,拖着林智去K歌,不但鬼哭狼嚎,还各种即兴尬舞,差点没闪瞎在场人的钛合金狗眼。 其他人不好说什么,但诸如丁妍妍、赵建华、聂晓华等跟两位老总关系亲厚的则两眼发光,纷纷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幕。从此,林智算是彻底地栽在了自己表妹的手里,逢年过节有亲戚聚会的时候,没少被丁妍妍敲诈勒索。 曲终人散,赵建华和丁妍妍安排好醉酒的后续事宜,却在萧齐这里犯起了难。原因无它,萧齐经过一阵休息,慢慢恢复了一点神智,嚷嚷着还没醉,要自己回家。 赵丁二人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实在没有办法,丁妍妍只好给程恳打了电。 程恳听到萧齐醉酒,有心不理,可又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萧齐的面子,只好过来了。 “嫂子你来了就好,你看老大这样子。我们本想把他丢酒店,可他死活不肯,只能麻烦你一趟了。” 程恳笑了笑,“没事,倒是麻烦你们了。”一边说,一边把摇头晃脑的萧齐拍过去。 萧齐不知身边换了人,犹自说着酒话,“没醉,接着喝,嗯,呵呵。” 程恳看他的样子,既烦恼又心疼。两人的冷战还没结束,她却不得贴过来。好不容易把萧齐弄上出租车,萧齐还撒着欢儿的要酒喝,真能把人给气死,恨不得给他来一巴掌,将他拍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程恳才把萧齐弄回房间,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拿湿毛巾给萧齐擦了擦脸,又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程恳坐在床沿上,安静地看着萧齐熟悉的眉眼,暗暗叹了口气,明明相爱为何又互相伤害。 正纠结是留下还是离开,萧齐又开始冒胡话,“心心,别走,不要离开我!” 明明有些含混,程恳却偏偏听得个清清楚楚,鼻头一酸,几乎淌下泪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负相思意 人是非常贪婪的动物,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所以萧齐才会希望得到程恳更多的关注,而程恳则希望得到萧齐最多的信任。他们在各自思想的围墙里兜兜转转,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这一刻,随着萧齐醉酒之后吐出的一句“真言”,程恳心中长久以来的壁垒被瞬间打破。她知道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萧齐都始终如一地爱着她。既如此,又何必计较旁的东西。 程恳的心软作一团,合身躺在了萧齐身旁。 不一会儿,程恳感觉萧齐似乎陷入了梦魇。他好看的眉皱成了结,身子紧绷着,作出一副全力奔跑的奇怪样子,嘴里嘟囔个不停。 “不要,不要……” “放开她……” 断断续续,不知所谓。 程恳见萧齐即使在梦里,也依然急活得像个要去拯救公主的王子,又好笑又心疼。 程恳抓住萧齐在空中乱晃的手,轻声安慰,“我在,我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恳这句话起了作用,萧齐的烦乱慢慢平复下来。他反握住程恳的手,将它抵在自己的下颔,选了一个特别舒适的位置,呼吸渐渐平稳,“嗯,永远都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准走。” 看着他的眉舒展开,程恳心间荡起无限的柔情,觉得自己或许真应该检讨下了,为什么萧齐总是这样缺乏安全感,真的有必要让两人的关系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吗。 程恳静静地打量着熟睡的萧齐,心中思绪翻覆,直到夜半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萧齐清醒过来,发现手臂上枕着一个人,当真惊得酒意尽去。等定下神来发现怀里的人是程恳时,又不由得喜出望外。 朝思暮想的人儿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萧齐此刻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关注、妥协,只要程恳愿意待在自己身边,其他的都不过是些枝节末尾罢了。 萧齐口渴得难受,又不忍心把程恳吵醒,只得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正要去客厅,突然看到床头柜上备好的一杯水,一时间竟感到无比的满足。 萧齐喝着水,如同琼浆玉液一般,舒坦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正准备接着躺回去,但这一极轻微的响动还是惊醒了程恳。 “吵醒你了?” 程恳迷蒙着双眼,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没事,今天周末,等下再补个午觉就好。” 一边说,程恳一边就起了身。 萧齐侧身躺下,望着程恳的背影,轻轻唤道,“心心……” 程恳身形微微一顿,萧齐脱口道,“我爱你!” 程恳转过头,递过来一个会心的微笑,“我去做早餐,你再好好休息下。” 萧齐没有如程恳所说,继续休息,而是迅速地去浴室洗了个澡。这浑身的酒味即使过了一夜,仍有些刺鼻,洗了个澡舒服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萧齐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程恳,他迫不及待地想同她亲近,一身酒气太过唐突佳人。 萧齐围了浴巾,光着上身就出来了。 程恳正在煮面,看了一眼萧齐,不由瘪嘴道,“天气还凉呢,你咋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萧齐柔柔一笑,“想你了呗。”说着,凑过来轻轻拥住程恳。 程恳靠在萧齐怀里,感受着他的柔情。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甜意。 “宝贝,”萧齐拿下巴轻轻摩挲程恳的后脑,“想我了没?” 程恳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萧齐喜得一双眼睛弯如银月,“我好想你。” “我们别再吵架了好不好,真的好没意思,跟小孩子赌气似的。”程恳闷声闷气地道。这段时间的冷战,其实她也很不好过。 萧齐自然乐得如此,郑重点头道,“不吵了,再也不吵了。” 萧齐一边说,一边掰过程恳的身体。 程恳在萧齐深情的目光中,微微红了脸,睫毛簌簌地颤动着,“干嘛?” 萧齐的心一颤,他觉得程恳这话带着强烈的暗示,她一定是有意这样说的。 他很想学着网上的浪子说些暧昧的词句,但终究觉得不符合自己的气质。于是,萧齐也不废话,直接拉过程恳,轻轻一歪头,吸住了她娇艳的红唇。 萧齐深深地吻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化作了澎湃的热浪,不停拍打着他的心房。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探进程恳的衣里,灵活得像入水的鱼儿。 程恳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残存的理智迫使她睁大眼,鼻腔里发出声音,“面,面要坨了。” 萧齐顺手将燃气关掉,“坨了就坨了吧,一会儿重新煮。”说着,拉过程恳的手,牵着它往一处引导。 程恳像摸到一个烫手的山药般,“啊”地惊叫出声,“你,你,你怎么没......” 萧齐用舌头轻轻舔了下自己唇,贼贼一笑,“不只我想你了啊。” “流*氓!” 大概是受了程恳这两字的刺激,萧齐瞬间恶魔附体,用身体狠狠地将程恳圈住,一边疯狂地吮吸她的唇,一边将她往客厅里带。只消片刻,就将程恳压倒在了沙发上。 程恳还来不及表达抗议,萧齐已经将灵巧的舌伸进程恳口中,不停地用力汲取其中的芳香,凶狠又癫狂。 像是在发泄这些天来心中的委屈,萧齐刚离开程恳的唇,又攀上了她的脖颈。如同野兽一般,在程恳的脖间辗转反复。前所未有的激情让程恳彻底迷失了自我,轻微的疼痛让她生出带着罪恶感的刺激,连灵魂都开始战栗起来。 程恳起初还能忍着不发声,渐渐的地便有些抑制不住,婴儿般婉转地哭泣。 萧齐几乎失去理智,风卷残云之后,两人已经是坦诚相对。 萧齐的双眼亮得程恳不敢直视,趁程恳羞涩难当,只一个挺身,就与她合二为一。 程恳今天也有些疯狂,努力挺起腰身,配合着萧齐,房间里充斥着既痛苦又欢愉的气息。两人飘飘忽忽飞往云端,又从云端落回平地,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喘息声渐趋平缓,身体松懈下来,带着些许疲惫。两人相视一望,竟同时涌起了一分难为情。 程恳娇嗔一声,“还不快下去。” 见萧齐磨磨蹭蹭地溜到沙发的一旁,程恳撅了撅嘴,“哼,又不戴那个……” 萧齐腆着脸陪小心,“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能跑了不成?”又开玩笑似地提议道,“要不,后天咱就去领证?” “美得你!” 萧齐见这回提起这事,程恳竟没半点不快,心中一喜。两人分久而和,此刻正是最佳蜜意期,萧齐怎会不知道打铁趁热的道理,是谁说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来着,“那,等你毕业,咱就结婚,怎么样?”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果然没第一时间就表示反对,只轻轻瞟了一眼一旁蹲着的萧齐,“看你表现吧。” “真的?”不等程恳否定,萧齐自顾自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程恳还有话要说,萧齐立马打断,“就这么说定了。咱谁也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话一说完,萧齐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 程恳眨眨眼,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什么情况,貌似在几秒钟以前,她的终生大事就因为萧齐的几句话潦草地决定了?可她说过同意的话了么,程恳觉得刚刚那场大战不但让她的身体陷入了疲倦,连头脑也迟钝了许多,竟有些记不清了…… ****** 青市的夏天酷热难当,特别难熬。所以,大多数人往往会选择在空调房里待上一整天,而不愿出门。 今天,萧齐不用上工地,但也不能待在房里。 因为今天是程恳的大日子,她的校园生活即将结束,在今天的毕业典礼之后。 礼堂里,萧齐一身西装革履,孑然挺立,浅笑着站在后排,静静地等待着程恳走上讲台。 程恳一身黑色学士服,英气勃发。柔美的俏颜因为兴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老校长将程恳的学士帽流苏从右拨到左,那一刻,萧齐心中竟涌出一种“邻家有女初长成”的奇妙感觉。 萧齐温柔地注视着程恳,看她接过学位证书,跟校长合影。程恳的眼神似乎在人群中不断搜索,萧齐知道她肯定是在寻找自己,举起右手轻轻地挥了挥。 程恳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萧齐,对着他嫣然一笑。即使隔得老远,她的眼睛依然亮得如同暗夜里的流萤。一时间,萧齐只觉得心都醉了。 程恳满脸兴奋地完成仪式,正要从台上走下来,眼角却扫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程恳的瞳孔急剧收缩,曾经的刻骨铭心让她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她收起笑,豁然侧头,向礼堂的后门望去,却只看到一个狼狈逃离的身影。 程恳的指甲深深抠进手心里,强自平复纷繁的心绪,慢慢地往台下走。 萧齐一直注意着程恳,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异样。顺着她目视的方向朝左侧望去,却只看到一扇微晃的门在轻轻摇曳。 第一百二十章 好事将近 “祝大家前程似锦。” “祝大家心想事成。” “祝大家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都能事事顺利。” “……” “干杯!” 整个外语系一班人都到齐了,甚至其中还多了些应邀而来的家属。一班九成都是女生,毕业这天自然特别放得开,就算平时不喝酒的人今天也罕见地斟了啤酒。 萧齐作为家属群中最瞩目的一个,理所当然受到了大家的“照顾”。他倒也爽快,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不多时,就感觉有些上头。 程恳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用手肘顶了顶萧齐,“少喝点,我可不想又服侍一回大老爷。” 萧齐压低嗓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会儿要不行了,咱就尿遁。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让你服侍啊,要服侍也是我服侍你啊。” 程恳沉下手,在萧齐的腰间轻轻一扭,面上却若无其事,轻轻吐字,“不要脸。” 萧齐身体受痛,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 整个大学阶段,同学们多以寝室为单位组成小团体,除此之外的相互关系算不得十分要好。但酒过三巡,眼看分离在即,大家也不由得生出无边的感慨和愁绪。一些女生甚至因为各自的原因落了泪。 程恳同舍三人的情况却还不错。 程恳早早签了BLCC,许璐也找了家本地的外企,据说薪酬不错,而且专业对口,也算没白费四年大学生涯。王钦考进了县里一家事业单位,虽然地方可能不太尽如人意,但毕竟也算个铁饭碗。 说起来,三人毕业之后离得并不算远,有机会也总能聚聚,所以少了很多的别离之痛。 不过她们三个依旧围作一团互诉衷肠,不可避免地,谈起曾经的另外一位室友。 “你们还记得夏雨馨吗?”王钦挑起话头。 “当然。” “你跟她还有联系吗?”许璐问王钦。 “其实自她走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只是前不久夏馨雨主动找了我,我才知道她的近况。” “哦?那她现在怎么样?” “她现在在青州,好像自己在做点生意,倒也自在,听语气应该过得还不错。今天聚会,我还让她过来,不过她没答应,倒是说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寝室四个人可以一起聚聚。” “过得不错就好。当初说真的,我还挺佩服她的勇气的,只是最后她那样选择,恐怕还是因为受的伤太深了。”程恳唏嘘道。 “是啊,所以在找男朋友的时候,姐妹们一定擦亮眼睛,千万别叫那些用情不专的臭男人给骗了。”许璐深深感叹,复又转头看向程恳身边的萧齐,“大神,我可不是说你啊。” “对,防火防盗,防臭男人。”程恳嘴里应和着许璐,眼睛却戏谑地看着萧齐。 萧齐见几个女人都盯着自己,真心觉得躺着也中枪,像他这么专情的世间少有好不好。 ****** 整个六月末,程恳就是在各种聚会中度过,辅导员、同学、甚至是公司聚餐。她就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不停地辗转于应酬的世界里。程恳头一次觉得现在似乎真的进入了社会,跟以前的生活大不一样了。 很快,萧齐也再次忙了起来。随着寰宇的设计在业内越来越被认可,再加上青市地产龙头明生的刻意关照,寰宇在青市已然成了极度闪耀的明星设计公司。 寰宇的成功令公司上下都异常振奋,报表上喜人的业绩更是让几个老总笑得合不拢嘴,工作都显得更有干劲了,不但市内的业务翻了几番,就连省城也有多家大公司跟寰宇有了合作意向。 萧齐虽然近来没法陪着程恳到处聚会,可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和程恳温存一下,又或者是隐晦地提一提结婚的事情。 程恳被萧齐锲而不舍的精神弄得毫无脾气,有时候想想干脆从了算了,省得萧齐一天到晚叨叨个不停。 萧齐见程恳的语气越来越松,更是高兴,准备等程恳一转正就让父母上程家提亲,把日子给定下来。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萧齐竟觉得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发生点意外,让即将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然而,除了偶尔出得几天差,不得不与程恳小小分开下,萧齐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切皆在可控范围之内。 不久,程恳也顺利转正了。 按照与程恳的约定,或者说在萧齐想来,程恳所求无非就是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至于在今后与萧齐的相处中失去自我。现在既然程恳已经转正,那就算是有了奋斗的事业,而且前一段时间的暗示,程恳也拒绝得不明显,萧齐当然认为时机成熟了。 其实在萧齐心里,时机早就成熟了,要不是程恳一直以没毕业,要工作为借口拖延着,萧齐老早就领着她登记去了。 这个周末,程实、穆小蕾和程恳都留在家里陪程建国。 程实和穆小蕾于一个多月前领了证,在法律上已经是合法夫妻。但因为工作的原因,酒席两人准备订在国庆。 “嫂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宝宝啊?”程恳跟穆小蕾的关系早就亲如一家,说起话来自然少了顾忌,直接了许多。 “不知道啊,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程恳诧异地问,“这什么意思?” “现在养个小孩可不比从前啊,随随便便就能把孩子养大了。没点经济实力,根本就没办法养小孩。而且我跟你哥刚买了房,手头紧张,这时候更不敢要孩子了。” “啊?”程恳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些,听到穆小蕾所说,才知道两个人之间竟还会有这么复杂的事。 要知道程恳从小到大从未为金钱的事烦恼过,就算回国之后开始经济独立,也因为之前的实习和现在的工作,有了收入来源。加上平常跟萧齐出去消费,多是萧齐买单,程恳手里虽然没太多的钱,但也一直还算宽裕。 穆小蕾看程恳一脸愁绪,笑着安慰道,“我们还年轻着呢,现在就考虑这个还太早了点。你就别为我们瞎操心了。” 一会儿,程实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程恳看一眼,奇怪地问,“哥,这天气,你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也不怕坏了浪费?” “今天有客。” “谁啊?” 程实憨厚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穆小蕾式的笑容,“等下你就知道了。” “哥,你这跟嫂子在一起久了,也没以前老实了啊!” “心心,说啥呢?搞得我好像特别不老实一样,你嫂子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程恳拿审视的眼神盯着穆小蕾,“我看啊,嫂子确实不像。”穆小蕾还没来得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程恳补充道,“因为嫂子你就是这样的人。” “说什么呢?看打。”话音未落,程恳赶紧逃开了。 程实看着穆小蕾挺着颤巍巍的胸疯狂地追逐程恳,心中漾起一股柔情,甜蜜又温馨。 “叮咚”,门铃响了。 程建国率先反应过来,快走几步,“人来了!我去开门。” 门口响起齐芳的声音,“亲家,有一阵子不见了,你这身体还不错吧?” 程建国笑笑,“还行吧,在家也没事儿,只能养养花,散散步,不给年轻人添麻烦就算不错了。” 萧致远接过话头,“哈哈,老程,瞧你这话说的,养花散步,修身养性啊,我看你这精神头,正好。不过倒是可以出去旅游旅游,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嘛。” 齐芳插嘴道,“还叫什么老程,我看你也得改口了,得叫亲家。” “对对对,瞧我这嘴。”萧致远眨眨眼,“那,亲家?!” 程建国知道今天的主题,也不再墨迹,“那行,两位亲家,里面请吧。” 跟在最后的萧齐见程建国此时才得空看了过来,连忙招呼道,“程叔。” 程恳怔怔地听着长辈们的对话,心想这什么情况,好像、似乎有些诡异啊。 “嗯,快进来吧。”程建国朝里面喊道,“心心,出来迎接客人啊。” 穆小蕾低声唱个喏,“心心,出来接客啦~”,程恳明白,这是报复先前的一箭之仇呢。 程恳笑着迎出来,“萧伯伯,齐阿姨,你们来了。” 齐芳拉过程恳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真乖,萧齐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程恳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得娇羞地低下了头。 萧齐在一旁看得直乐,程恳平常也就能欺负欺负他了,在长辈面前,乖得跟小猫没有两样。 齐芳拿手肘顶了下萧齐,“傻乐什么呢?还不把聘礼拿出来?” 程恳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萧齐一家上门的目的,可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见萧齐掏出一个红皮本子。 “心心,其实之前我就想跟你说这事了,但我觉得放在今天会显得更有诚意。这是我们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买的时候我就加了你的名字。每次只要看到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我就觉得不管今后有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程叔,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萧齐在这里保证,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待心心,不让她受到半点儿委屈。让她一直快快乐乐的,没有悲伤,没有泪水,无忧无虑。” PS:我,我,我,真想就这么让两人在一起算了,泪~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喜事接踵而至 女人是水做的,温柔感性。程恳也不例外。 在萧齐一次次的深情告白之后,程恳终于妥协了。虽然心中仍有一些顾虑、担忧、不确定,但到了今天,程恳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对萧齐说不。 她知道至少到此刻为止,他是深爱着自己的。她也知道他已经在自己心里生了根,想要拔除,除非心死。 世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深爱的人也同样爱着自己。既然上天如此眷顾自己,又何必再自寻烦恼呢。她终究会是他的人,他也终究是她的。这,已经足够了。 席间,两家大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萧齐和程恳两人的婚期。查阅了黄道吉日,萧致远提议在十月六日、明年一月一日或者是二月十六日中挑一个。 这三个日子不仅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而且还是节假日,方便亲戚朋友前来观礼。 萧齐本人其实只有一个要求,越早越好。当然,因为现在已经是七月,拍婚纱照、订酒店、发喜帖等等,诸事俱备,怎么也得到十月才不显得仓促。所以,他对父母的安排还是挺满意的。 萧致远刚提议完,穆小蕾就嚷嚷着,“十月六日,跟我们同一天呢。干脆就这天吧,我们两对一起结婚,光想想就觉得好有意思。而且你们酒店都不用另订,下个月我们发喜帖时刚好写在一起,不知要省多少事。” 萧齐心想还真是巧,看样子结婚的这种事,大家确实都不马虎,紧着好日子打堆。他刚要表示赞同,齐芳却发话了,“这样的话,还是再看看吧。本来一起办确实会更喜庆,但老程家一对儿女安排在同一天结婚,难免会让外人觉得有些小气。” 齐芳话说得委婉,看似在为程家着想,说白了就是齐芳并不赞成两对年轻人一起办酒席。也是,老一辈的思想总不如年轻人洒脱、时尚。 最终,程建国属意在明年二月十六,老人们都讲究双日为吉,又刚好是春节,外地的亲戚朋友们时间上更好协调,参加了婚礼,还可以回青市老家探探亲什么的。与人方便,也就是与己方便。 话已至此,萧齐虽然有心更早一点,但此时也只能开开心心地表示同意。程恳见时间安排跟自己想的相差不大,也欣然点头同意。 婚期已定,皆大欢喜,一时宾主尽欢,不在话下。 ****** “心心。” “嗯?” “心心!” “干嘛?” “老婆!” “……” 吃过午饭,萧致远和齐芳先行离开了。萧齐本想拉着程恳跟一起回自己的住处,但程恳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哪儿抹得开面子。萧齐无奈,索性留在程家玩。 齐芳在一旁连呼“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连送一下都不肯了”,搞得萧齐毫无脾气。有心要送两位家长回去吧,齐芳又说“大热的天,跑来跑去也不嫌麻烦,我跟你爸打个车就是了”。萧齐无语。 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玩了会儿牌,穆小蕾因为昨晚值了夜班很快就乏了,回房休息去了。班子散了,萧齐跟程实瞎聊了一会儿,就颠颠儿地跑到程恳的房间。 刚坐下一会儿,萧齐就开始各种卖萌装可爱,变着法儿地唤着程恳。萧齐见程恳直接忽略了他最后的称呼,怎肯善罢甘休。 “老婆?” “……” “媳妇儿?” “……” “亲亲小宝贝?” 眼看着萧齐越喊越肉麻,程恳哭笑不得,“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萧齐勾起一抹笑,“什么闹的哪一出啊?过了今天中午,你可不就是我老婆了吗?” 程恳白了萧齐一眼,媚眼如丝。 萧齐心中一热,顿觉口干舌燥,要不是顾及这是在程家,非把程恳就地正法了不可。 “切,这就算是你老婆了?你想得倒美。结婚证没领呢,做不得数。” “那我们周一就去领,怎么样?” 程恳瘪瘪嘴,“婚礼还早着呢,这就想让我上你的贼船了?” “那你也不能等到婚礼当天才跟我去领证吧?”萧齐一脸委屈,“再说,那天可是春节假期,民政局也不上班啊。” “这倒也是。” 萧齐双眼一亮,他看出来程恳有意耍自己玩呢,“那你是同意我们周一领证去?” 程恳蔑萧齐一眼,“我是说婚礼过后,我们再去领证。” “啊!不要!”萧齐哀嚎一声,瘫倒在床上。 程恳见萧齐嚎得大声,赶紧去捂他的嘴,“要死啊,喊这么大声,要是被我爸听见,可别误会了。” 萧齐转转眼珠,明白过来程恳在说什么,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老婆,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啊。古语有云:心无旁骛,自然清明。你这是心有邪念,想什么都带着色*情啊。” 程恳直被萧齐的这句调侃气得,合身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萧齐一边求饶,一边趁机在程恳身上揩油。虽未真个销魂,但其中的柔情滋味,非当事人不足以体会。 关于领证,程恳虽然没如萧齐所说周一就去领证,但最后也做了变相的妥协,让萧齐拿两人的生辰八字去找个大师问问,在下半年里挑个好日子。 萧齐见程恳松口,自是上心,很快就把事情办妥,拿了日子来请程恳定夺。 程恳看萧齐拿过来的日期,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萧齐知道程恳心中所想,俊脸微微红了一红,嘴里却信誓旦旦道,“大师说了,这九月份以后都没什么领证的好日子了。” 程恳不说话,满脸戏谑地看着萧齐。 萧齐终究心虚,最终举手投降,“好吧,好吧,九月之后的日子算作暂时被我一票否决了。你先看看剩下的这些,总行了吧?” 见程恳低头去看剩下的几个日子,萧齐卖力推荐道,“你看这7.13,一个妻子就是一生,寓意多吉利啊。” 程恳翻翻手机,“7.13不就是大后天吗?” “对啊,大后天好啊。那你是看中了吗?我们就不看后面的了。”萧齐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把纸收起来。 程恳没动,狠狠瞪了萧齐一眼。 萧齐讪讪地住了手,转瞬就接着介绍,“7.18如何?妻子要发,嗯,好兆头。” 看程恳的眼神依然往下,“7.29,7.29也不错,妻子儿子活得长久。” 程恳见萧齐一直在边上唠叨个不停,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跟哪儿找的大师啊?” 萧齐郑重道,“你别乱说,这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大师。就这几个日子,花了我五百块呢。” 萧齐说完,心虚地搓了搓手心里的汗。大师倒真是个大师,只是其中的几个日子,却是大师在萧齐的暗示之下加上去的。 见程恳不说话了,萧齐接着推销,“那七月你看不上,八月的好日子可就多了。八在国内就寓意发啊,这咱做事业的还不就希望讨个好彩头嘛。” 眼看着程恳的眼神直接跳过八月,往下瞧去,萧齐有点心慌了,“那,这个九月九,可是大师最看好的吉祥日子,长长久久,据说很多明星都选在这天结婚呢。” 程恳微微点头,看到最后一个日子,却是眼前一亮。这天,是她的生日。 不管怎么说,就这些日子,程恳看出萧齐是真的花了心思。不忍让萧齐太过失望,终是选定了生日这天作为领证的日子,算是双喜临门。 其实,萧齐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前的各种花里胡哨不过是为这一天打掩护。见程恳不出所料地选这个日子,心中暗暗一喜,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吧。 “这下满意了?” “还行吧,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也还将就了。”萧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程恳有些牙痒。果然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萧齐的一阵阵惨叫。 这个七月,对于程恳来说,注定是一个诸事繁忙的月份。前有公司转正,后有婚期得定。短短几日,程恳已是完成了人生中的几件大事。让程恳想不到的是,又一件事于本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是的,程恳这个月的月事迟到了。 本来刚开始几天,程恳倒也不甚在意。可随着时间渐去,三十多天过去了,程恳依然没感觉到亲戚要来的征兆,终于慌了。 趁一次回家,程恳偷偷去药店买了验孕棒。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非多余,两道杠! 程恳惊得一颗心狂跳不止,想起两人上次的疯狂,算算时间,确认无疑。本来当时她是准备去药店买药的,可因为两人冷战之后将将和好,又恰逢周末一直腻在一起,后来就忘了这茬儿。没想到这一疏忽,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程恳拿起手机就要给萧齐挂过去,可一想到前两天才答应的领证时间,不禁生出一种天意如此的感慨,狂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在去医院之前,还是先别告诉萧齐好了。等真的确定了,再给他一个惊喜吧,也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儿。 对于肚中可能存在的生命,程恳连考虑都没考虑,就决定要把他生下来。 是我的孩子,我和萧齐的。程恳这样想着,微微笑了起来。 轻轻摸了摸根本看不出一丁点迹象的肚皮,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柔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忆浅尝辄止 张瑶和周臻在首都接连奔波了数月,最终还是决定回青市工作。程恳一早得了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前些日子,张瑶和周臻忙着入职和租房,程恳自己又诸事缠身,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聚一聚。 这天,双方终于空闲下来,是时候见个面好好聊一聊了。不过,程恳却在电话里点名让张瑶只身前往,张瑶虽有些纳闷,但也并不意外。两人久别重逢,的确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但让张瑶没想到的是,程恳竟把两人碰面的地点定在了附属二院门口。张瑶不觉诧异,这大热天的,附属二院离她俩可都不算近。 “瑶瑶,这里!” “程恳!” 程恳和张瑶一见如故,激动得难以自持。张瑶能回青市工作,对程恳来说,实在是件天大的好事。 张瑶轻轻捏了一把程恳的胳膊,假意抱怨道,“天这么热,你干嘛要我跑这么远啊?选在这里见面!” 程恳脸微微一红,嘤嘤出口,“那个,我可能,怀孕了!” “啊?真的?”张瑶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所以……” “我想过来确诊下。”程恳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压低嗓子说,“我那个没来,验孕棒上还是两道杠。” 张瑶一拍掌,“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顿了顿,又问,“那个,萧齐知道了没?” “还没告诉他呢。” “也行,等进去确诊了再告诉他吧。” “我想等我们领证那天再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你不怕萧齐不愿要这个孩子吗?” 程恳对这个倒很有信心,“不会的,他指不定正盼着呢。” 张瑶见程恳说得这么肯定,不再多言。两人婚期已经定下,现在又有了孩子,老天开眼,她这个最好的朋友终于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了。 张瑶一甩头,“走吧,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HCG检查结果出来,张瑶凑上去一看,开心得跳了起来,“程恳,恭喜啊!你真要当妈妈了!” 程恳霎时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只觉得整个心胸都被幸福填满,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酸酸甜甜。 出了医院,张瑶上心了许多,对着程恳又是扶又是搂的,搞得程恳哭笑不得,“至于吗?” 张瑶义正词严,“当然至于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前三个月一定要特别小心,可不能有什么剧烈运动。” “我的工作,基本都待在办公室里。如果老大派我外出公干,我会跟她明说的,想必她也不会为难我。只不过,这才转正就怀孕了,恐怕老板会有些意见。” “嗨,这是每个劳动妇女的合法权益,你管老板有什么意见。难不成老板有意见,你就不生了?” “倒也是。”程恳想了想,忧愁尽去。这突然降临的生命,于程恳而言,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此时,整颗心已尽数化作了一种叫做母爱的东西,萦绕在肚中这个还未成型的胎儿身上。 ****** 不知内情的萧老板近来却陷入了苦恼。程恳答应领证后不久,公司这边就变得繁忙起来,弄得萧齐在这个酷热的夏天更是烦躁不堪。 不过总算有个好消息,新房已经装修完毕,只要家具进去,就可以住人了。 可萧齐还来不及跟程恳一起好好做个规划,又不得不因为公司的事出差了。出差时间倒也不算长,就两周。地点也不远,就在省城青州。但萧齐一想到这个节骨眼儿还要跟程恳分开,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跟LFP集团的第二次合作。因为之前有了山水间项目的良好合作基础,双方二度合作,自然对这个项目充满了期待。而因为规模原因,萧齐不得不亲自上阵,带着好几名下属一同前去实地考察。 去之前,萧齐还有些担心谭静方面的反应,毕竟之前跟谭静的相处,算不上十分友好和睦。虽心有惴惴,却又想着时间过了这么久,除了偶尔一两条短信,倒也没见谭静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萧齐一时镇定了许多。 谁成想,再次同行的聂晓华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萧齐的神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凭着上个项目跟客户建立的交情,很快便打听到谭静的一些近况。 原来,谭静自上次回了西安,还真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本身条件出众,不久便引来两个男人的穷追猛打。据说这两人条件都还不错,因为相互竞争着,更是手段齐出,只为把谭静给哄开心了。 谭静一直爱而不得,突然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自然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慢慢地也就将曾经爱慕的人放在了别的位置。 有的人会选择自己爱的人,有的人会选择爱自己的人,还有的人会选择既爱自己,自己又爱的人。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各自做着各自的选择。谭静亦是如此。 萧齐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放了心。谭静现在跟两个男人牵扯着,应该不太可能再与他过多纠缠。 这边厢,萧齐忙着考察新项目。另一方面,程恳收到通知,要前往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原来,张瑶、周臻等人回来之后,发现有不少高中同学毕业之后也纷纷回了青市。虽然大家回来的理由不尽相同,但能够再次相聚于家乡,也算是一种缘分。这不,等众人工作稍微稳定之后,周臻就牵头开始组织同学聚会了。 聚会地点定在“十里香”,青市一家小有名气的中餐馆。程恳、张瑶和周臻三人到达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程恳定眼瞧去,果然涌出熟悉之感。 “刘玲、张佳佳、钟少杰、傅子明!”张瑶在程恳之前,叫出了几人的名字。 看到这些昔日的同窗,往事如一阵徐徐而来的清风,自程恳心底吹散开来,那些关乎青春的记忆,如一只振翅翩跹的蝴蝶,在程恳脑海里飞舞盘旋。 “张瑶!程恳!”刘玲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到门口,展开双臂将两人牢牢抱紧,“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程恳笑答道。 “是啊,好久都没见了。”张瑶不由得心生感慨,“不过你别说,我们当年寝室的四个今天能聚齐三人,也是难得。黄诗蓓要知道了,肯定得羡慕嫉妒恨。” 几人说说笑笑,些许生疏很快就在曾经美好的回忆和友好的氛围下烟消云散了。 一通自我介绍,程恳知道刘玲进了农行,以后会从事金融事业,当然现在还得从柜员做起。 张佳佳进了某保险公司,话没说几句,已经开始给各位派发名片,让大家有什么保险业务尽管找她,简直三句不离本行。 傅子明回学校当了一名初中老师,跟他当年的戏谑个性还真有些不符。 钟少杰家里环境不错,已是子承父业做起了服装生意,算得上年少有为。加上容貌尚可,穿着更显风流,刘玲和张佳佳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都有些发亮。 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七八人,石睿、李至伦、林子一、张亮、黄蕾、谢晓玲、王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相似又不同的学生时代的故事。 其中,张亮和黄蕾的故事最有意思。他俩也是当年高中同学中,除周臻和张瑶之外,唯一仅存的硕果。两人从高一就开始早恋,到现在刚好快七年了,准备在七年之痒完结的那一天,也就是他们相恋的日子,举行婚礼。 说到这个,就有人提起学生时期曾经在一起过的其他男女同学,比如林子一和黄诗蓓,比如程恳和顾怀笙…… 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程恳恍若隔世。乍一听闻,程恳心中有一秒的困顿,不痛,不难过,一丝波澜,一缕怆然,转眼便烟消云散,归于宁静。是他,还是腹中的宝宝,给了自己力量呢? 程恳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勾起一抹浅笑。 张瑶一直注意着程恳,看她摸肚子,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附于她耳畔,“怎么啦?” 程恳轻轻摇头,“没事。” 因为说起顾怀笙和程恳的话题,晚到的黄蕾问道,“程恳,你现在怎么样?” 程恳淡笑着,“挺好的,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 “呀?”黄蕾一眼瞧到程恳无名指上的钻戒,“你这是?” “嗯,准备结婚了。”程恳很坦然。 “哇,这么早啊,男方是谁呀?” “你们大概不认识吧。” 众人见程恳不愿多说,也不强迫,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张瑶和周臻身上。周臻也算是当年高中同学中出类拔萃的存在,竟然会被那时候看起来并不出众的张瑶抢到手,大家不禁感到强烈好奇。 众人嚷嚷着让周臻讲一讲跟张瑶的恋爱经历。周臻也不怯场,语带夸张地将自己怎样历尽辛苦才把张瑶追到手的事说了一遍,引得大家轰然大笑。 “不亏是老班长啊,这追人都这么逗。” 调笑一阵,正要聊些别的,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干人转头看去,都不由得露出愕然的表情。 因为,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往事不堪回眸 顾怀笙!徐敏莉! 这两个人不是在美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包房里,因为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说程恳刚刚从别人口中听到顾怀笙的名字时,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那在看到他本人之后,心脏终是不受控制地狠狠一缩。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筑于心底的堤坝。程恳神色复杂地看着门口那个依然耀眼的男子,那些或美好或沉痛的过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再次涌现脑海。 程恳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一双玉手紧握成拳。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再次相见,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旁的张瑶看出程恳情绪的骤变,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可以激动。” 程恳转头看到张瑶关切的眼神,想起现今拥有的一切,轻轻摸了摸腹部,回了一个肯定的微笑。她垂下眼睑,慢慢平复下来。 顾怀笙进了包厢,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程恳。 这么多年过去,顾怀笙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她。那张脸依旧青春靓丽,仿佛从没有什么变化,近得竟有些,触手可及。 顾怀笙难掩心中激动,双手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身旁轻挽着他的徐敏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的异样,难言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扯起一个笑容,开口打破房间里的沉默,“各位亲爱的同学,好久不见!” 有了徐敏莉的牵头,大家纷纷开始问好,酒店大桌重新添了两把椅子,却并不显得拥挤。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顾怀笙和徐敏莉刚好就坐在程恳的正对面。落座之后,很快成了所有同学中最受瞩目的一对。 大家的话题也围绕着二人展开,一会儿就聊到两人怎么会突然回国。 话问出口,顾怀笙顿时神黯然,紧抿双唇没有开口。 徐敏莉代他简单地作答,“淮笙的父亲去世了,这次是为了送他回来……” 众人纷纷流露出惋惜怜悯之情,让顾怀笙节哀。只有少数如程恳之类知道更多内情的,才知道顾怀笙的身世到底有多可怜。 心思玲珑的刘玲赶紧转了话题,“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以后就在国内发展了吗?” 徐敏莉看了顾怀笙一眼,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斟酌着回道,“暂时先在国内呆一段时间,至于以后具体要在哪儿发展,看情况吧。” 八卦的黄蕾立即插嘴道,“刚刚还在说当年我们班,就剩下我们和周臻张瑶他们,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你们这一对。这下,高三五班得以保全的就有三对了,真真是不容易啊。” 顾怀笙听到了黄蕾的话,正要开口,徐敏莉打断了他,“我跟淮笙可还没谈到结婚这一步呢。” “咳,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毕竟徐敏莉追着顾怀笙出了国,相守多年,这在其他老同学眼里,怎么都是极为难得的不离不弃。 顾怀笙本想做些解释,但看到徐敏莉哀求的眼神,想起这么多年来,两人虽没有爱情,也有感情。这一次,父亲回国的诸多手续,她也出了不少力。顾淮笙终是不忍徐敏莉在同学面前失了面子,止住了话头。只抿了抿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程恳。 然而,程恳像是没有听到大家的对话一般,只顾专注地吃着面前刚端上来的凉盘豆干。 顾怀笙气苦。他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跟程恳说,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到她面前,却突然发现这小小的一张桌子竟成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中间隔着的,是跨越不过的千山万水。 他曾经说过,只远远地想着她就好;之后程恳来了美国,又说只默默看她一眼就好;不久前的毕业典礼上,他自我安慰瞧她最后一眼就好;现在的同学聚会,他巴巴地赶过来,想着只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就好。 顾怀笙觉得自己的欲*望如雨后的春笋,不断地膨胀。当真正站在她面前之后,更是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他不得不阴暗地承认,就连刚刚不否认徐敏莉的说辞,其实也是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 可程恳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个老神在在的大师,竟是半点表情都没有露出。要知道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激动。 众人又问了些国外的见闻,顾怀笙和徐敏莉一一作答。可让顾怀笙郁闷的是,他一直都没办法找到机会跟程恳单独说话。 眼看着菜肴上桌,酒过三巡,一些同学有了告辞的迹象,顾怀笙不禁烦躁起来。 但很快,顾怀笙就迎来了一个机会。程恳要去上洗手间,虽然张瑶“很不懂事”地跟她一起去了,但只片刻,顾怀笙还是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徐敏莉看得分明,却没有拉住顾怀笙的打算。今天陪着他来,她不过是希望顾淮笙能认清程恳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实,死了那份无谓执着的心。虽然她于他,也是同样的执着。 “解铃还须系铃人。程恳,别让我失望啊。”徐敏莉默默想着,曾经的对手,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可悲。 顾怀笙果然在洗手间外等到了程恳。他是有多久没有这般清晰专注地看过她了。 “心心。”顾怀笙轻轻唤道,因为激动,嗓子有些嘶哑。 程恳一转头,便看清了这个曾经占据她整个内心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消瘦了很多,精神看来也不甚好,唯有一双明眸亮如从前,此刻还带着些咄咄逼人。 程恳此时已经过了最初没有准备的震惊,即使独自面对顾怀笙,也能做到面色无波,平静得如同面对着一个不甚熟络的故人。 她勾起一抹淡笑,“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心心,我……”顾怀笙一边说,一边就想上前拉住她。 程恳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躲过顾怀笙的拉扯,语气很轻,却掷地有声,“你还是别叫我心心了吧。毕竟,那是给家里人叫的。” 顾怀笙没想到程恳一上来便这般决绝地否定自己,那些曾经只敢在梦里出现的奢望顿时落了空,整颗心碎得七零八落,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程……”他想如她所愿,唤她的本名,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片刻后,顾淮笙又魔障般地抬起头,一把抓住程恳的手臂,“心心,你真的一点都不怀念了吗?” 程恳刚要用力挣脱,张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顾怀笙,你在干嘛?” 她跑上前来,一下打掉顾怀笙的手,“你还有没有脸面!你们分手有多久了?这么多年了无音讯,这会儿又跑过来纠缠,是什么意思?” 顾怀笙被张瑶质问得哑口无言,张瑶犹不解气,“呵呵,曾经说得多好啊,天涯两地,各自珍重,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就跟程恳做了了断。当年那般狠绝,如今又摆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无耻了吗?” 张瑶老早就想骂顾怀笙了,虽然当年同窗二人的关系说起来还算不错,可他对程恳的伤害,张瑶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这次逮着机会,更是一股脑儿地骂将出来。 程恳见张瑶越说越激动,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快别说了。” 张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程恳一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不骂他,要不是因为他,你妈妈怎么会……” “瑶瑶!”程恳厉声打断了张瑶。 张瑶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自觉噤了声。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终是不愿落人笑柄,拉着程恳走掉了。 顾怀笙没想到期待许久的见面,竟以这样一种方式草草地结了尾,不由得悲从中来,蹲在墙角,半天缓不过气来。 一会儿,一双长腿映入顾怀笙低垂的眼帘。顾怀笙心中一跳,涌起一丝希望,抬头往上一看,却是徐敏莉站在他面前。 “走吧,回去吧。他们已经离开了。”徐敏莉温柔地抚摸着顾怀笙的头发,少有的,顾怀笙没有厌烦地拨开她的手。 出租车上,张瑶仍然愤愤不平,周臻上来哄劝,却被殃及了池鱼,“我看你也少跟他来往,近墨者黑,要是你以后也做了那样的负心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臻连忙举手投降,“怎么会?他是他,我是我。” 旋即,张瑶又疑惑道,“你说他俩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聚会,你俩平时就经常联系,不会是你在通风报信吧?”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他们今天要来,我还真不知道。可能是上次谁在同学群里说了,被他们看见了吧?” 张瑶点点头,表示认可,但又皱起了眉,“那你之前知不知道,他们回国的事?” “呃,这个,”周臻见张瑶瞪眼过来,只得承认道,“好吧,这个我倒是知道的。” “那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我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你平常就不怎么待见他,我哪知道你会想知道他的消息啊。” “你……” 程恳见张瑶为了自己的事要跟周臻起争执,连忙插嘴道,“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要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我这是在为你抱不平啊。”张瑶心疼地揽过程恳。 “瑶瑶,”程恳靠在张瑶的肩上,宛若呓语,“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爱与痛的过往 很快,萧齐出差归来。 经过之前的同学聚会,程恳心中已有一番别样的领悟。此刻再看到萧齐,心意更是坚定,所以对他,也愈发的温柔。 萧齐很快感受到程恳的柔情,大喜过望。这一下,他心爱的人似乎真的对自己敞开心房了,毕竟要不了多久,两人就将正式结为合法夫妻了。 于是,萧齐提议干脆两人同时搬进新家算了。程恳稍作犹豫,点点头答应了。 这是萧齐和程恳自己的家,不出意外,他们将在这里共度人生的大部分时光,自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搬家当天,不单他们自己出动,两家的大人们也过来为乔迁新居添一把人气。程恳还叫了张瑶和周臻过来。 穆小蕾到了萧齐和程恳的家,一时觉得有点震惊,“哇,心心,你们家好大啊,装修得可真洋气。” 程恳无语地望着搞怪的穆小蕾。 张瑶看到最好的朋友生活得不错,发自内心地为她开心,“不错不错,看样子萧齐没少花心思。” 萧齐正好路过,灿烂一笑,“还行吧?” 张瑶立刻碰了碰一旁的周臻,“看到没?学着点啊。” 周臻对着程恳回了个苦笑。 一会儿,趁大家没注意,张瑶偷偷对程恳说,“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我就放心了,你可得好好珍惜。” 程恳瞬间明白张瑶的意有所指,微笑着点点头。 看着全程不要自己动手,正忙上忙下把这样那样东西归置到指定位置的萧齐,程恳心里暖暖的,“放心吧,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自然会好好的。你们也一样,要好好的……” 萧齐为了好好表现,自是干得热火朝天,但在收拾程恳的首饰时,几个盒子滚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萧齐一件件捡起来,重新放回去,一串黑色的链子却让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是一串黑曜石手链,手链本身倒不出奇,但下面却压着一叠色彩缤纷的卡片。 萧齐拿起卡片,一张张往下看,看一张,心脏就尖锐的刺痛一下。到最后,头脑轰鸣,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心心,我想你!” “心心,不要生气,好吗?” “心心,放学一起走吧。” “Loveyou,forever!” “……” 萧齐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鲜血淋漓,他想要努力拼凑完整,却仿佛瞬间失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手链,分明就是那个人给程恳的。可为何过了这么多年,程恳依然拿它像宝贝一样的珍藏着?那,她的心呢?她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他,念着他? 一直以来,萧齐内心深处藏着一个秘密,关乎他的软弱。萧齐对于程恳最大的不安全感,并非来自于张冰、岳云飞之流的追求者,而是那个曾经让程恳爱得死去活来的人。 就是那个人,让原本亲如兄妹的萧齐和程恳几近决裂。就算是离开,也依然让程恳心心念念,无法忘怀。 萧齐心里很清楚,他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在程恳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而那个人,却从一开始就拥有程恳的整颗心。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萧齐依然无法确定他在程恳心里占据着一个怎样的位置。 而现在,这些关于那人的物什,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萧齐的眼前,萧齐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萧齐想拿着它们去质问程恳,问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他,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是不是,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只是依赖。 可萧齐不敢。 细细想来,萧齐才发现程恳好像从未说过爱他的话,看着那个匣子上刺眼的“forever”,萧齐颓然垂首。 一会儿,齐芳有事找了进来,看萧齐坐在地上一副颓败的表情,狐疑道,“儿子,你在这里坐着干嘛?” 萧齐看到老妈,立刻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就累了,坐着歇会儿。” “哦,”齐芳不疑有他,毕竟今天可是萧齐的好日子,“那你快出来帮我个忙。” 萧齐应了,收好手里的几个盒子,将它们放进梳妆台,跟着去了。 晚上,配合习俗,萧齐跟程恳煮了些汤圆给大家吃,算是“开火”,正餐却是订在了不远的酒店。 晚宴很热闹,萧齐虽然兴致不高,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待,宾主尽欢。 送走客人之后,诺大的一栋房子里瞬间就只剩下萧齐和程恳两人。本来萧齐想着等结婚之后,把双方家长都接过来住,既可以相互照顾,又可以多出许多热闹,以后生了小孩还能帮忙带带之类。可此刻萧齐完全失了兴致,这些话也就无从提起了。 程恳跟萧齐回来之后也在纠结。因为这乔迁之喜,又孤男寡女,如果萧齐对她有那方面的要求,她还没想好是将真相告诉他,还是找个借口先搪塞过去。 没想到萧齐一回来,就显出累极的样子,洗过澡就睡去了,程恳纠结了半天的事情竟就这样无为而过。 第二天是星期天,清晨又难得地下了点小雨,天气甚好,程恳想跟萧齐一起去逛街买点装饰品什么的。萧齐心情不好,假托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口拒绝了。 程恳打电话约张瑶,没想张瑶今天也有事儿。程恳一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因为怀有身孕又不敢太过奔放,只能逛一会儿,歇息一会儿。一时想起萧齐在身边的好来,程恳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眼见前面离庄清的店子不远,索性就进去坐坐。 “程恳,你这有日子没来了?” “最近事情有点多。” “哦?”庒清看程恳满目桃花粉红,猜测道,“感觉是有什么好事啊?” 程恳微愕,“这都能看出来?” “到底怎样?快说说。” 程恳微微羞涩,“到时候就知道了。” “哟,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程恳不受激,只坐在一旁浅笑。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不是准备结婚了啊?” 程恳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啊,你怎么猜到的?” 庄清得意一笑,“你的戒指那么明显,又一副面若桃花红鸾星动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猜到啦。” 程恳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一句话,逗得庄清哈哈大笑,“程恳,你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程恳这才知道自己被庄清调戏了一番。 一边闲聊,程恳一边在店里瞎看。庄清看程恳停在一处柜台,解释道,“这是店里刚进的一批黑曜石,质量上乘,有兴趣的话可以挑一串哦。” 程恳想着肚中的宝宝,觉得穿一串辟邪挡煞、还能吸取负面能量的黑曜倒也不错,便依了庄清所言。 程恳辞别庄清时已经快午时了,想着萧齐未必吃了饭,给他去了电话。 “萧齐,你吃饭没?要不要出来跟我一起吃?” 萧齐虽然有心跟程恳好好相处,可昨天的抑郁还正在浓时,心里的烦闷没处宣泄,憋得正难受,嘴里就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点事没做完,等下在家随便煮点东西吃就行。” “哦,那好吧。” 程恳本是善解人意,但在萧齐这会儿看来,程恳答应得这么快,确实一点诚意都没有。心想你再坚持下,我不就出来了,想想又心有不甘了,暗示程恳,“那你准备吃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呢,本来你来,还准备请你吃聚贤火锅的,难得今天凉快。” “步行街那家?” “嗯。”萧齐以为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可程恳哪想那么多,“算了,等下我自己随便吃点吧,你也记得吃饭,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望着程恳挂断的电话,萧齐又有些后悔了,难得一个好天气的周末,还是搬家后的第一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程恳同样犯起了难,吃什么呢?这一个人吃东西还是不如两个人吃来得方便。 这时,一通电话进来了。 “喂?” “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谈谈。”是顾怀笙的声音。 程恳顿了顿,冷声道,“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见个面吧。不管怎样,我都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程恳犹豫了片刻,“那你来步行街肯德基吧。” 顾淮笙刚消失的日子里,程恳无数次地想要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质问他,怒骂他;后来在网上看到他跟徐敏莉的照片,程恳也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可直到那天亲眼见到他,程恳才明白,顾淮笙于她已经是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存在。 现在,她愿意和顾淮笙见面,并非因为她真的需要他的一个道歉。她所求不过一个同过去彻底说再见的ENDING。 顾怀笙一路狂奔而来,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脑中不断征战。一时觉得上次程恳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一时又觉得程恳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有着特别的用意。 可当顾怀笙走到KFC门口,隔着玻璃看着程恳平静的侧颜时,才终于明白,程恳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在街角安静等待自己的女孩了。 顾怀笙强压下心中百感,径直走到程恳身边,微笑着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顾怀笙!”他做着最后的努力。 程恳明白顾怀笙的意思。 “我是程恳。”她的语气很淡,并没有伸手去握他递过来的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雨将至 “和记忆中的人恋爱,就永远都不会失恋吧。”这是身在美国时,顾怀笙最喜欢的一句话。 所以这么多年来,纵使徐敏莉对他倾尽一切地付出所有,他依然无动于衷。他有着别样的偏执。 顾怀笙也是个苦命人,打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八岁时又失去了母亲。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与程恳坠入爱河,亲生父亲却出现了,还带着一个残破的身体和家族的诅咒。 那时的顾怀笙,别无选择,只能随了秦淮远涉重洋。他这一生,好像从未有过什么特别美好的日子。苦难、流言、孤独、黑暗,似乎一直如影随形。也难怪,他是如此怀念曾经与程恳共度的美好时光。 追逐幸福和光明,是人类的天性。 此时,程恳就在眼前,近得唾手可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又重新在他的脑子里燃烧起来。他实在太过想念程恳的怀抱,温暖又美好。 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些美好得有些不真实的过往就只能是过往了。从张瑶的欲言又止,到周臻的如实相告。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决然离开,竟给程恳带来了那般残忍的、无法磨灭的伤害。他恨,他悔,他想要弥补,他需要谅解。 “心心,”顾淮笙嗫嚅着开口,“我知道这三个字有多肤浅……但是,对不起。” 随着顾怀笙的一句对不起,程恳仿佛进入了时空穿越,旧时的片段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年少时单纯懵懂的爱恋,高三那年他匆匆别离,那封绝望又残忍的道别信,他们并肩拉斯维加斯的照片…… 一切竟像是做梦一般,如今终于来到了梦醒的时刻。 虽然有那么一场记忆,会阵痛般时不时地从心底冒出来,午夜梦回之间,成为她的梦魇,令她心痛难忍。可于顾怀笙的感情,她觉得真的是时候释怀了。 程恳轻轻一笑,“顾淮笙,我不怪你了。” “其实这一切,我早就该想清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年,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如今,我也有了我的选择,既然都作了自己想要的选择,那也没有什么要后悔和抱怨的。顾淮笙,别再沉湎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 顾淮笙怔怔地望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程恳,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不禁万念俱灰。她为何不骂他,不怨他,神色陌生又淡然。他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坠落到无尽的黑暗深渊。 “可,可我们……”顾怀笙伸手无力地在空中握了握,一把虚无。 “我们?”程恳双眉微蹙了一下,“谢谢你曾经带给我的美好。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程恳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顾怀笙想从中听出一点点波澜,都未能如愿。他知道,她是真的要跟自己做一个了断。 顾怀笙颓然地靠倒在椅子上。 程恳知道该说的已经说完,能不能想通就是顾怀笙自己的事了。 眼看程恳拿包要走,顾怀笙惨然猛得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心,我能,再抱抱你吗?” 程恳摇摇头,“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顾怀笙全身颤抖,差一点掉下泪来,低声乞求着,“最后一次,让我再最后抱你一次。以后,我们就只是朋友。” 看着顾淮笙灰心失意的样子,程恳终究有些不忍心,沉默着应下。 顾怀笙拥着程恳,悲从中来。程恳感受到他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吐出最后的告别,“保重!” 一抬头,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外,面无表情,死死盯着相拥而立的他们。 是萧齐! 萧齐神色冷然,与程恳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惨烈的笑,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程恳一颗心狂跳不止,连忙追了出去,她可不愿让萧齐心生误会。可她的速度哪儿比得了萧齐,等推门出去,萧齐早已消失在人海尽头。 “萧齐!”程恳顾及胎儿,不敢拼命去追,只能朝着人群呼唤,可回应的不过是路人的茫然回首。 顾怀笙跟出来,看到程恳焦急的样子,心中一痛,还是问出口,“我去跟他解释吧,毕竟这事因我而起。”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程恳一边拨打萧齐的电话,一边往萧齐消失的方向追去,一时竟连再见也顾不得和顾怀笙说了。 顾怀笙从未见过程恳这般失魂落魄,更是明白她的心如她所说,真的放下过往,爱上了那个追随而去的男人了。 程恳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萧齐的电话,但一直没有人接,最后甚至还关了机。 程恳不由得担心起来。她倒不担心萧齐骂她怨她,她就怕萧齐一言不发,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别看萧齐为人一直很豁达,但是在程恳的事情上,却特别容易钻牛角尖,用小心眼儿来形容绝不过分。 程恳见萧齐不接电话,也没了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地搭车回家等待,想着等萧齐气消了一点,回来了再跟他好好解释。 可程恳想不到的是,萧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火大。 萧齐真没想到昨天那个人才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和想象,今天就从国外回来“勾搭”他媳妇儿了。 新怨旧恨,加上程恳的隐瞒,让萧齐陷入了一种绝望的自我催眠。甚至,他还联想到这次出差前后,程恳总是对他若即若离,找借口不让他走那最后一步,这一切似乎也都得到了佐证。 萧齐想起那场烟花,想起他们的争吵,想起了他对她的逼迫,想起了分手,想起了她的泪水,想起了张冰,想起了付俊生,想起了岳云飞,当然还想起了他,顾怀笙……这些场景就像电影胶卷一般,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轮回播放。萧齐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柄大锤狠狠地擂了一记,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 萧齐伏在路边的栏杆喃喃自语,“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他努力睁大眼,却还是止不住地眼泪簌簌而下。 萧齐埋下头,拿双手捂住脸,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让泪水在指缝间慢慢干涸。可心中的泪呢,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将它拭尽。 生平第一次,萧齐在午时就进了一家酒吧。 他叫了酒,喊了烟,在一处昏暗的角落坐下,继续着那个关于她爱或者不爱的执念。 他一边想,一边疯狂地喝酒,甚至点起自己从不会抽的香烟,辛辣的味道在鼻腔里反转刺激。 他曾听说世间有两样最能麻痹人神经的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烟,所以他喝很多酒,抽很多烟,只为自己能够真的被麻痹,最好能忘掉这两天眼见的一切。 很快,强烈的恶心感便充满他的胸腔,他就着卡座的垃圾桶带着几分痛快地呕吐,吐得连眼泪都跟着掉了下来。吐完,又操起酒瓶,一阵猛灌。 服务生几时见过这样的喝法,这是妥妥的想进医院的节奏啊,就有心善者上来劝阻,“先生,您这样喝,会伤害身体的。” “滚!” 服务生知道这是已经喝高的表现,也不气恼,“那要不,我给您上点凉菜吧,边吃边喝也好一点。” 萧齐瞟了服务生一眼,也不言语,从钱包里抽出一叠,“啪”一声拍在桌上,厉声喝道,“滚!” 服务生无奈,只得讪讪地退了回去。 萧齐一直喝,喝到周围从安静到喧嚣复又安静下来,喝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醉倒在座位上,喝到酒店都快打烊了。 “先生,先生,我们该打烊了。” 萧齐拒绝了服务员帮忙叫车的好意,用仅存的一丁点意识踉跄地离开了酒吧,临走前依然不忘提起两瓶没喝掉的酒。 萧齐在空旷的大街上随意穿行,丝毫无惧往来的车辆。要不是深夜车辆少了很多,非出事不可。萧齐乱穿一阵,终于没了力气,摔倒在街边,就此睡了过去。 此时,程恳却正在四处找他。她中午回家之后,一直忐忑地等待着。到晚上十点,萧齐还没回来,就有些坐不住了。 又隔了一会儿,程恳终于没办法继续等下去,只得叫了程实和穆小蕾一起帮忙找人。想着萧齐的好友林智和楚汉良有车,便也厚着脸皮给他们打了电话。 楚汉良开着车在街上兜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在路边看到了萧齐,把他送回了家。 安顿好萧齐,程实本想留下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程恳却开口赶人。程实看着心事重重的程恳,不好多说,只能悻悻离开。 林智见萧齐喝得烂醉如泥,心有不悦,但想着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一脸郁郁地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诺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程恳和萧齐两个人。一时间,安静得有些瘆人。 不过不管怎样,程恳看着沉睡在身边的萧齐,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萧齐浑身的烟酒气让她隐隐作呕,她还是毫不嫌弃地将他的身子好好擦拭了一遍。 安顿下来,程恳躺在萧齐身旁,轻轻抚过他紧皱的眉,把脸贴到他的胸口。 这慌乱又无措的一天,程恳只盼着它早些过去。明天一早醒来,她会好好跟他解释,告诉他,很久以前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界倾盆 清晨,萧齐突然惊醒,猛一睁开眼。 熟悉的房间,宽阔的大床,程恳安静地蜷在一旁,姣好的容颜带了几分憔悴。 萧齐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自己深夜未归,她肯定担心了吧。 萧齐伸手,想要帮她拨开眉间的几缕乱发。程恳自梦中微微一侧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萧齐瞳孔骤然一缩,一丝尖锐的疼痛自心底散开,化作无数的蛇虫鼠蚁,钻进血液,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颤抖着双手,慢慢逼近程恳纤细的脖颈,手背青筋迸裂。心底的阴影随着指尖的逼近慢慢扩大,只差一秒,便会完全沉沦于无边的黑暗里。 程恳眼睑轻轻颤动着,口中呢喃,“萧齐……” 萧齐眼中迅速涌出大片水渍,停在程恳枕畔的双手缓缓地收了回来,捂上了剧烈抽动的心脏。痛!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 萧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迈开酸软的腿,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双眼浮肿,颧骨上一道划伤若隐若现,前所未有的狼狈。 萧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拧开龙头,拿冷水狠狠地往脸上泼。似乎是清醒了,又或者他宁愿醉死在梦里。 抽水声惊醒了程恳,看着身旁的空空如也,她心中惊跳,待听到厕所里的响动,高高提起的心才重新落回原地。 见萧齐回了卧室,程恳慢慢坐起身,柔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萧齐面沉如水,对程恳的话置若罔闻,径自走向衣柜,准备换了衣服走人。 程恳何曾在他这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心中难过异常。她盯着萧齐的背影,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解释,“昨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跟顾怀笙……” 萧齐一听到这个名字,浑身就如竖起倒刺的刺猬,他豁然上前几步,只差掐住她的脖子,“不是那个样子,是什么样子?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还能有假?顾怀笙,呵呵,这个顾淮笙在你心里还真是重要,一回来你就巴巴地跑去见他?” “什么一回来就去见他?他都回来好一阵了,我……” “哦?”萧齐一挑眉,怒目圆睁,“回来好一阵了?那不是第一次见了吧?告诉我,跟他偷偷见过几回了?” “我没有!”程恳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没有?跟他见面都不跟我说一声,也不怕我不高兴?要是我这次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程恳,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的感受?” 程恳抹了一把泪,“我怎么不在意你的感受了?本来我也想跟你说,但你这个人,见不得我跟别的男人有一点关系,我怎么跟你说?而且这次我跟他见面,就是想跟他说清楚,翻开那些陈年老账。” 萧齐听程恳这么解释,心下倒信了两分。又见程恳哭得这般伤心,顿时心软了不少,怒气也跟着慢慢淡了。正要开口说些软话,一垂眸猛然看见程恳左手上戴着的,分明是搬家那天发现的那条黑曜石手链,顾怀笙送她的定情信物。 萧齐脑子一片空白,一口气堵在喉咙,刚刚有了一点温度的心脏急转直下,冷得几乎全身打战,程恳啊程恳,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萧齐咬着牙关,“那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程恳仔细想了想,“就上次你出差,同学会的时候跟他见过一面。” “就这样?”萧齐整张脸垂了下来,程恳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阴影。 “就这样。” 萧齐惨然一笑,心中淌着血泪,“程恳,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原来是真的。”不等程恳回话,萧齐转身就走。 “我怎么骗你了?”程恳几乎是跳起来,伸手扯住萧齐的衣袖,“不要走,说清楚。” 萧齐反手抓住程恳的胳膊,抱着最后的希冀般,沉声问道,“你,爱我吗?” “当然啊。” “哈哈哈。”萧齐大笑起来,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以前怎么就那么笨呢?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他居然自欺欺人地信了那么久。 “萧齐!”程恳无助地望着萧齐,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全然不听。 萧齐看着程恳的无辜神色,更是气愤难当,双手加大了力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没办法爱上我?” “我没有……”程恳吃痛,身子簌簌颤抖。 “他回来了,所以你就要离开我了,是不是?”萧齐问出这句话,只觉得一阵风灌进空洞的心里,刺啦啦作响。 他猛地抓起程恳的左手,洁白的腕子上,一颗颗耀眼的黑色石头,仿若命运对他无情的嘲讽。 “我不会,你相信我。”程恳双眼蓄满了泪,嫣红的唇也颤抖起来。 “信你?”萧齐冷笑一声,“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只有他,对不对?”萧齐绝望地嘶吼着,蓦地扯下程恳的手链,抓在手中拼命拉扯,“啪嗒”,绳子断裂,珠子“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我不是说了,那件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程恳心中剧痛,滑坐到墙脚。 萧齐将手中剩下的珠串狠狠砸在地上,“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破石头,因为你的心也是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萧齐,别这样,求你!”程恳伸手抱住萧齐的裤管,泪流满面。 “求我?求我放手,求我成全,求我祝福?”萧齐跪坐下来,颤抖着手,用力拭掉程恳脸上的泪,“别求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听到这两个字,因为,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放你走!” 说完,萧齐用力抽开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齐!”程恳哭唤着。萧齐充耳不闻,反倒越走越快。 程恳无助地靠倒在墙角,“我没有骗你啊,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她不明白,萧齐究竟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究竟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她。 程恳坐在沙发上,反复拨打萧齐的电话。可他的手机依然关着,程恳无奈之下只能给他留言,用恳求的语气让他回来和她好好谈谈。 忽然,她想起自己刚才竟忘了告诉萧齐最关键的一件事。 于是,程恳在留言里异常温柔地说,萧齐,我是骗了你,不对,我是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我们别吵了,好好过吧。 萧齐一口气开车到了公司,却根本静不下来。他把自己抛在沙发上,那颗被酒精麻痹的脑袋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要是程恳跟顾怀笙好了,他该怎么办。真的要放手,真的要成全?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吧! 程恳跟公司请了家,在家等着萧齐。迟迟不见他回来,越想越难受。到最后,决定亲自上寰宇去找他。 程恳满腹心事,心急如焚,昨天担心了一天,晚上又没休息好,精神恍惚得厉害。刚出小区门口不远,就绊在一块石头上,狠狠摔了一跤。 程恳皱起了眉,尖锐的疼痛自下腹传来,片刻,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淌下来。 程恳害怕极了,颤抖着手轻轻探了一把,是血,鲜红的血。程恳整个人懵住了,疼痛和恐惧让她全身颤抖不止。她艰难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拨给萧齐,可电话里传来的,依然是一遍又一遍令人绝望的关机提示音。 程恳近乎崩溃,手机也拿不稳,好不容易翻到程实的号码,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哭求着,“哥,救我!” 树影下窜出一个人,听到程恳嘴里的呼救,看清她身下一地的血,顾不得问上一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一路狂奔。 ****** 程恳清醒过来时,似乎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头顶的吊瓶,程恳慢慢回想起前事。 半晌,她转头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的程实,艰涩地开口,“哥,孩子呢?” 程实张了张嘴,最后,咬着牙说,“心心,对不起。” 程恳没再说话,徒自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良久,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齐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眼看到面若死灰的程恳,几步冲了过来,声音颤抖着,问,“孩子呢?” 程恳见到萧齐来了,恢复了一丝神采,挣扎着坐起来,泪水簌簌滚落,“孩子没了……” 萧齐一颗心碎得七零八落,企盼已久的愿望竟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实现又骤然落空。难以遏止的剧痛化作无尽的恶念在心中肆意盘旋,只差一瞬就能倾覆整个世界。 一转头,蓦然看到一旁坐着的顾怀笙。萧齐仿佛找到了最后的宣泄口,他一把扯过顾淮笙,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淮笙掰开萧齐的手,想要摆脱他的钳制。 萧齐用力拽着顾淮笙凑到程恳近前,指着顾淮笙的脸,口气万般怨毒,“程恳,你看看,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当年,你为了他,害死了你妈!如今,又为了他,害死我们的孩子!” 门口的程实听到萧齐的恶言,勃然变色,一个箭步冲进来,“混蛋,你TMD说的什么话!”只一拳,就将萧齐撂翻在地。 萧齐慢慢爬起身,狠狠拭去唇角的血迹,看了一眼程实,又看了程恳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程恳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泪水在眼眶里迅速凝聚成冰,似乎怎么也掉不下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往事随风 秋去冬来。 萧齐又开始做梦了,很奇怪,近来他老做那个同样的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桃花岛,岛四面环水,并不很大。岛上桃花盛开,满目缤纷。桃林深处,有一间木屋,木屋不远处,是一口老井。 萧齐担着水桶,来到老井前,弯腰打水。清风徐来,阵阵的桃花芳香扑入鼻息。 一抬眸,程恳自木屋中走来,身着雪白纱裙,赤足而行。只瞧见她的一袭裙摆,萧齐便觉着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 程恳走过来,帮着萧齐将木桶从井中拉上来。两人相视一笑,绵绵情意自程恳眉间荡漾开来,在萧齐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萧齐把水担了回去,倒进屋内的大木桶中。不一会儿,水就慢慢满了起来。 萧齐正要出门,却见程恳迈开长腿,跨入木桶中,白色的纱裙轻飘飘地浮上水面。 萧齐的目光随着程恳的身影落入木桶。 那水没至程恳的香肩,一片氤氲中,仅有一对精致的锁骨露于水面上。 萧齐刚想走上前去,程恳却将那袭白裙提了起来,轻轻一抛,扔到萧齐手里。纱裙入手极滑,一没注意,就溜到了地上。 程恳侧过脸,明眸闪动,递给萧齐一个极妩媚的笑脸。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拿水轻轻泼洗。雪白的肌肤映在晃动的指尖下,格外夺目,萧齐甚至能隐隐看到水下那高耸的酥*胸。 萧齐暗暗吞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正要有所行动,程恳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萧齐也跟着笑起来,刚要跨进木桶,程恳却神色骤变,恨恨地瞪着他,将他用力往木桶里一拉。 萧齐猝不及防,一头栽进水里,窒息的感觉瞬间弥漫开了…… “呼!”萧齐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挪开压在胸口的左手,熟悉的房间布置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萧齐起了床,轻轻推开房间的窗户。寒气涌入,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冰冷,扑打在他脸上,带着刺痛的快感。 天气预报说青市今天会降下难得的第一场雪,此时已经快十一点,却还没有半分要下雪的迹象。 萧齐去客厅泡了杯咖啡,端在手里,凑近闻了一闻,很香醇。浅抿了一口,没觉得温暖,唇齿间反倒苦涩难当。 萧齐踱步到阳台上,在一张铺了棉垫的藤椅上坐下,“嘿,心心,你选的这把藤椅还真不错,躺着挺舒服的。” 无人应答。 萧齐闭上眼,慢慢地靠倒在藤椅上,享受这难得的安闲时光。 半晌,萧齐想起什么,朝屋里喊了一句,“冰箱里妈上次拿来的鸭子好像还剩半只吧,今天我来露一手,做个你最爱吃的酱爆鸭。” 听到屋里隐隐约约“哦”了一声,萧齐微微一笑,起身进了厨房忙碌。 没多久,萧齐把酱爆鸭从锅里盛了出来,深吸一口气,那香味浓郁得让萧齐口齿生津。 “快出来吃啦。还在忙什么呢?” 萧齐皱起眉,往卧室走去。目光所及,哪有程恳的半个影子。 一时间,萧齐怔住了,思绪恍惚,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对。 萧齐揉揉额头,甩甩纷乱的头,努力集中精神,才发现敞开的衣柜竟是空了一半,里面所剩的,不过是清一色的男装。 萧齐豁然惊醒,飞快地冲向程恳的梳妆台。拉开抽屉一看,里面空空落落,孤零零地躺着两个别致的盒子。萧齐魔障一般地打开来,一颗是晶莹剔透的红纹石,一颗是闪耀夺目的钻戒。 “心心!”萧齐茫然喊出声,偌大的屋子里只余空洞的回响。 萧齐心中一痛,他怎么能忘了呢,他的心心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有个休闲的周末,萧齐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课,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简单平凡的一天。 跟往常一样,他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号码,电话里的提示音依然没变,“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想了想,他又拨通了程实的电话,一如往常,程实毫不客气地掐断了。 萧齐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 百无聊赖,他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放着一档时下盛行的歌唱比赛节目。台上的歌手唱得很好很动情,萧齐却一直处于半神游的状态。直到,荧幕上出现一对新组合,他才勉力聚起一点精神。 组合的名字叫“一片笙箫”,唱的曲目也很中国风,是他们的第一首原创单曲《晚云开》。 “晚云开,朝雪霁,时节又灯市。夜约遗香,南陌少年事。笙箫一片红云,飞来海上,绣帘卷、缃桃春起。旧游地。素蛾城阙年年,新妆趁罗绮。玉练冰轮,无尘涴流水。晓霞红处啼鸦,良宵一梦,画堂正、日长人睡。” 萧齐并不是特别明白歌词的含义,却从中体会到一种难言的离愁。他深深地沉醉其中,物是人非,说的便是如此吧。一枕黄粱,留下来的,不过是无限悔恨。 “一片笙箫”也确实不是别人,就是此前消失在大众眼帘的付俊生,和他的心爱之人楚潇潇。 萧齐并不关注娱乐新闻,却也知道一些情况。可此刻的他却顾不上那么多,只静静地聆听着,感受着,体会着里面的情和愁。 喜欢一首歌,不因为它有多美,只因刚刚好,它契合了当下的心情。萧齐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讨厌的人,竟有一天会唱这样一首歌,带给他这么大的触动。 一曲结束,萧齐的心压抑得难受,再也不能思考,满脑里全是淡淡的忧伤和那个没入灵魂的人影。 心心,你在哪里? 再一次,萧齐发疯般地跑出门外,跑过熟悉的街道,跑过他和她钟爱的餐馆、跑过原来的电力大院、跑过庄清的石头店、一中、商场、公园,甚至跑到签下订单却没来成的婚纱馆…… 萧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飞快地穿梭,奢求着能在某一个角落,突然发现她的身影。可最终,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萧齐蹲下身,无助地捂住脸。 心心,冬天已经来了好久,你那么怕冷,不想念我温暖的怀抱吗?我可以帮你捂手,可以帮你揉耳朵,就算你调皮地将冰冷的双手突然放进我的背心里,我也再不躲开了,好不好? 突然,路上的行人惊喜地叫了起来。 “哇,下雪了!” 萧齐抬头,真的下雪了,初时并不大,闪着晶莹的光。萧齐仰着脸,飞散的雪花轻轻落在他脸上。有些凉,有些痒;渐渐地,润湿一片。 ****** 在距离青市近四百公里的元洲,此时也开始下雪。雪下得比青市还大,纷纷扰扰,漫天飞舞。 元洲是一座休闲城市,节奏很慢,人们热衷于喝茶打牌,所以茶馆林立。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季,总会有很多人在茶馆里消磨时光。 布衣轩今天迎来了一位旅人。 是一位戴着帽子,系着围巾,近乎全副武装的女子。她随身携着个行李箱,靠在二楼窗边的位置,托着腮怔怔望着窗外的护城河,目光悠远又清冷。不同于其他人的喧闹,她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像是为了来这里歇息片刻,又像是只为着喝一杯清茶。 一旁打牌喧闹的各式人等,对她没有产生半点影响。她就那般格格不入又并不突兀地坐在那儿,真容隐在帽里,让人看不分明。 半晌,女子从钱夹里取出茶资,将它们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茶碗下,起身离开。 此时的雪,终于有了两分气候。在树上、房顶、街上浅浅地铺了一层。女子立于屋檐下,看着这满世界的洁白,突然觉得有些心旷神怡。 护城河边,有一家四口正在玩闹。哥哥带着妹妹,在这漫天的雪地里奔跑追逐。趁妹妹不注意,哥哥朝着面前的一棵大树猛踹一脚,再飞身躲开。妹妹正好赶到,被抖落的雪粒砸了个正着。妹妹受此一惊,毫不恼怒,反倒格格直笑。她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团,捏成球状,朝着哥哥用力地掷过去。 “你们小心点啊!”是妈妈吧,宠溺又担忧地唤着两个嬉闹的孩子。 女子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多了一点暖。 元洲,真是一个温柔的城市。 女子将帽子拿下,满头的青丝瞬间散开来,露出一张清秀标致的脸。 她的眉间挂着一缕愁绪,唇角却噙起一丝笑。跋山涉水、走走停停了好久,来到这里,刚好有些累,刚好很欢喜。 她拿出手机,将眼前的美景小心地拍下,发给老哥,“哥,我决定了,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了。” 一会儿,电话响起,女子接通。 “心心,你决定了?真的不回青市了吗?” 原来,女子就是离开了几个月的程恳。 “哥,元洲真的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那行吧。”程实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刚好我大学室友在那边,我让他帮忙照看你一下。” 程恳想要拒绝,又不愿哥哥太过担心,终是默认了。 沉默一刻,程实还是开了口,“他,又来找过你……” 程恳紧抿了下唇,瞥了一眼左腕上一串黑溜溜的石头,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哥,以后关于他的事,不用再告诉我了。” (本卷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人旧影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有多漫长,漫长到周遭的人全然换了一拨,从陌生到熟稔。又有多短暂,短暂到程恳还没得及将他从记忆里彻底剔除,他又再一次出现。 程恳轻轻地摩挲着腕上的黑曜石。尘封的心生出钝痛,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狂妄肆虐。 第二天,程恳起得有些晚,临近十点才收拾妥当,开着她的那辆老福克斯晃晃悠悠地往城郊去。 老林那儿有批新到的石头,程恳前几天就跟他约好今天过去挑一些。老林在郊外有家石料加工厂,专做来料加工和原石批发。 说起来,他们的相识离不开庄清。有那么一回,庄清和秀秀相约来元洲看她,顺带介绍了老林给她认识。当年的一句戏语,最终却成了真,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受了庄清的托付,老林对程恳照顾有加。程恳又经常从老林那里拿货,或者请他帮忙按照要求加工。出于共同的爱好,一来二去,年纪相差甚远的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将近五十公里的路程,路上车不多,周围的景色千篇一律。程恳有些无聊,顺手打开车载广播。 城市精英调频,主持人阿束熟悉的声音传来,“听众朋友们上午好,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齐心乐园的首席设计师,萧齐先生。萧先生,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冷静低沉的嗓音令程恳心头一颤。 “众所周知,齐心乐园是国内首家大型水上游乐园。自去年九月在青市开业以来,已经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游客,并成功带动了周边区域的经济发展。现在,萧先生带着齐心来到元洲,要在元洲打造第二座这样的乐园。对此,我们充满了期待。萧先生,“齐心”二字作何解释?我能猜到,齐,是您的名字。那么心呢,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吗?” “我的心。” “代表着您的心意,承载了您的心血。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您想要设计这样一座乐园呢?” “因为有心人会喜欢。” “有心人?” “对。” “何谓有心人?” “有心爱人,有心被爱。” “……” 程恳徒自拧掉广播,指尖颤抖,心中绞痛。她想不同,他为何要出现在元洲,还要建这样一座乐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放不开的到底是什么?为何要织这样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再一点一点的收紧,勒进血肉,将自己凌迟。 程恳拼命遏住心中的痛意,抹了抹模糊的眼睛,静默片刻,狠掐了一下掌心,才重新凝聚起几近涣散的意志。 “嘭”,可怜的老福吻上了前面奥迪A6的屁股,措手不及又似乎理所当然。 程恳前后晃了两下,胸口撞在方向盘上,生疼。她木然片刻,才回过神来,懊恼地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奥迪司机熄了火,走下车绕着原地转了一圈,过来敲敲程恳的车窗,“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恳打开车窗,有些心虚地对窗外站着的年轻男子说,“真是抱歉,先生。我们先拍个照,再挪到边上等交警过来处理,好吗?” “你人没事就好。我看了下,我们的车问题都不大,就不要停在这儿阻碍交通了。我赶时间,你下次注意些啊。”男子冲她笑笑,转身往前去了。 后面的几辆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 程恳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顿了半晌,探出头冲前面喊,“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损失我来负。” 男子摆摆手,跳上自己的车。 程恳拿手按压胸口,在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老天开眼,遇上好人了。 到城郊已经将近中午,程恳在边上卖冷饮的小店略坐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才来到老林的店里。 这次到的货都挺不错,程恳抛开脑中的纷繁,沉浸在各色的珠子中,欢喜地挑着,心想要自留几串,再选一些送朋友。 “林叔,这几条月光石真不错。这么好的货,您从哪儿搞到的?” “南边的一个老朋友,跟上次那批玉髓一个出处。”老林沏了一壶茶,乐呵呵地看着程恳忙活。 程恳掂起一串,对着阳光细细地看,“蓝光足,无杂质,近乎玻璃体了。” “是很不错。”老林点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上次提到的毛衣链吊坠图样我都画了好,您看看。”程恳从包里拿出几张图纸。 老林接过图纸慢慢地翻看,“很好,这几款石头的特点都被你完美地呈现出来了。小程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懂石头的女孩了,比庄清都厉害。” 程恳淡淡一笑,“可能是因为很少有女孩子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脑海里闪过那人的影子,他说,因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所以你才会喜欢这些破石头。 老林呷了一口茶,“什么时候要?” 见程恳杵在边上发愣,老林拿图纸在她眼前晃了晃,“丫头,想什么呢?问你啥时候要呢?” 程恳回过神,笑得乖巧,“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又催是吧,慢工出细活知不知道?”老林瞪圆眼睛看着她。 “那就一个月,可以了吧?”程恳操起手,做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 “一个月?这还差不多!包在我身上了。”老林拍拍胸膛。 这时,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爸,有客人?” “嗯。”老林招招手,让儿子过来,“小程,跟你提过的,我在国外的儿子,前几天刚回来。” 程恳抬起头,小小地吃了一惊。 “是你?!”男子也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老林狐疑地看着面前神色讶异的两个年轻人,暗想,他俩应该没机会见面才对呀。 “也不算,”程恳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贵公子的车。” “没听你说啊,”老林看向儿子,“不严重吧?” “没事,小擦挂。”男子耸耸肩。 “真是抱歉。”程恳走近一点,伸出右手,“我叫程恳,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这认识的方式还真特别,哈。”男子微笑着,浅握住她的纤纤细手,“林笙,你也可以叫我阿笙。” 程恳指尖一颤,收回手,“是哪个sheng?” “乐器,笙箫。” 程恳眉头微蹙,瞳孔收缩,眼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林笙好似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指着柜台上的珠子问,“这些是月光石?” 程恳定定心神,点点头说,“很美,对不对?” “是很美。不过,据我所知,女孩们一般都更偏爱黄金钻石一类的才对呀?” 程恳轻轻地拿起一串,“这些天然矿石看似质朴,实则华美。你瞧,这一圈圈的光晕,就好像在无声地诉说这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般,多么神奇。” 林笙的视线轻轻扫过程恳的手再转向她脸上,凝视着她,目光幽幽,“你说得真好。” “我就随口说说。”程恳脸红了红。 “小程,都这个点儿了,一起吃午饭吧。你婶儿在家做呢。”老林趣味地望着两个年轻人。 “不了,林叔,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就算有事也不能饿肚子吧。再说了,这一时半会你也找不到吃饭的地儿啊。说好了,待会去我家。”老林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 程恳想想也是,不得不厚着脸皮应了下来。反正只要是饭点过来,到最后都被会老俩口留下来蹭饭。 一顿饭吃得草草,菜色齐全,林婶一如既往的亲切,可程恳却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挨到午后,程恳起身告辞,林笙则奉命出来送客。 “听我爸说,你不是本市人。” “嗯。” “老家哪儿的?” “青市。” “青市?”林笙表现出熟络的样子,“好地方啊,我有个好兄弟也是青市人,据说那边现在发展挺不错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程恳一脸怅然。 “元洲离青市也就几个小时车程,怎么不回去看看呢?”林笙好奇地问。 程恳摇摇头,“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先走了。” “程恳,”林笙望着她,目光灼灼,“能约你一起吃顿饭吗?” 程恳想了想,实在缺乏拒绝的理由,于是柔声道,“我来请,就当作修理费吧。” 林笙笑起来,眉目舒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恳微微扬起嘴角,“林叔那儿有我的电话,你定好时间打给我吧。” “好。” 程恳挥手作别,开着老福远去。 林笙,程恳默念了一下男子的名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跟他有着相同名字的那个人。 四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程恳有些记不清了。似乎他一个劲儿地在道歉,而她只是淡淡地摇摇头,笑得不知所谓。那时候的她,心中鲜血淋漓,哪还顾得上给与他半分悲悯。 程恳在元洲,这座包容的城市,平静安稳地度过了四年,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孰料,那些经年老去的旧人旧影,在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夏天,再一次,令人措手不及地撞进她的生命里。 PS:为了让情节更合理,对原来的第三/四章做了修改,抱歉。完结前会出免费章节补偿大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巷深处 几天之后,程恳果然接到林笙的电话。 程恳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陌生号码,迟疑了片刻才接起来,“你好。” “你好,程恳,我是林笙。”电话里传来男子爽朗的声音。 “嗨。”虽然隔着电话,程恳还是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讲话。 林笙开门见山道,“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程恳咬了咬唇,“我可以的。” “那好,晚上六点,我去你店里接你。”林笙颇得林叔真传,说起话来不容人拒绝。 “你知道我的地址?” “问过我爸了。”林笙笑起来,看样子程恳显然没搞清楚自己说话的重点。 “那行,明天见。” 虽然他总能轻易让自己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但那场莫名其妙的追尾,加上林叔儿子的头衔,程恳怎么都不可能不给他面子。 镜子前,程恳摘下左腕上的黑曜石手链,露出一道猩红狰狞的疤。她并不看向那疤,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站了片刻,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米色长袖雪纺衫,配上黑色铅笔裤,杏色高跟鞋。 五点五十分,程恳四下清点,将柜子一一落了锁。林笙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逆着光,眉眼并不清晰,却没由来地让程恳的心微微一颤。 程恳拿指甲抠了一下手心,微笑着说,“欢迎。” “没打扰到你吧?”林笙指指刚走出门的两个女生。其实他已经到了一阵,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程恳在招呼客人,于是特地在车里多坐了一会儿。 “嗯,已经好了,马上就可以走。”程恳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点了关机。 “怎么?”林笙笑着问,“不带我参观参观?” 程恳也笑,“就这么点儿地方,你随意好了。”她的笑很轻,眉间有一缕抹不开的愁绪。 林笙真就自己转悠起来。这间小店也就三十来平米,家具都是原木色。进门处一张小几,两把形状独特的椅子。往里是一个立式玻璃展柜,里面摆放着几款样式独特的项链和手串。对面有排长长的展架,上面放着许多未经打磨的原石,不同形状和颜色被人精心摆放在一起,偏偏有种粗犷与温柔并重的美感。展架下方应该是程恳的天地,小小的柜台上放着一台银灰色戴尔笔记本电脑,边上一把可坐可躺的椅子。 林笙一边看,一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爸一样,把个古玩店装得像个陈列馆似的。” “我这小本生意,哪能跟林叔的大手笔相提并论。”程恳走到茶几前,躬身为林笙沏了一壶新茶。 “没什么好茶,你将就一下吧。”程恳用茶盘托着一杯茶,端到林笙面前。 林笙端起来,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是普洱。” “嗯。”程恳点点头,眼睛微微一亮,“你很懂。” 林笙又品了一回,“入口微苦,回味甘甜,生普特有的味道。不过女孩子还是少喝一点的好,生普性寒,对胃不太好。” “就一点点,朋友送的。”程恳下意识地抬手,将飘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 林笙看着她,突然说,“别动。” 程恳诧异地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反应,林笙温热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她的左脸,轻轻一蹭,“好了。”原来是一根白色线头。 程恳又羞又恼,瞪圆眼睛,瞳孔深处有隐约跳跃的火焰。 “噢,抱歉!”林笙摊摊手,“我有强迫症,看见线头之类的东西总忍不住要出手。” 程恳有些无语,这人没了初次见面时的绅士风度,全然一副无赖模样。 程恳半天没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倒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几分生气。 林笙心里微微一动,笑着问,“都收拾好了吗?走吧。” “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程恳闷闷地说。 “走吧,”林笙推推她,故作神秘道,“反正去了你就知道了。” 程恳抓起柜台上的包,在心里喊,拜托,我和你真的没有这么熟。 黑色的奥迪车在大街上兜了几个圈,驶入一条窄逼的小巷。 未到尽头,林笙已熄了火,“只能停这儿,再往里进不去了。” 林笙下了车,走到另一侧,体贴地替程恳开了车门,拿手臂护在她身侧,将她与边上的断垣残壁隔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程恳小心翼翼地走在石板路上,她怀疑没准儿自己会给卖掉还帮着数钱。 林笙见她略带紧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往前一直走到底就是了。” 程恳瞪了他一眼,暗自腹诽,故意卖什么关子,害自己穿跟儿这么高的鞋。 巷子深处有间简陋的单层小屋,两扇小小的泥巴色木门虚掩着,门框上一副旧对联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门口一个大锅里正咕咕地炖着什么东西,香气扑鼻。 林笙大老远就开始冲屋子里喊,“老板,出来接客了。” 好半天,从门后闪出一个瘦削的身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窝深陷,双眼深邃明亮。头发有些白了,收拾得整齐干净。 “原来是你小子啊!”老人瞳孔放大,眼带笑意,显然没料到来人会是林笙。 “王叔!”林笙一个箭步冲上去,跟老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好半天,林笙才放开老人,向落在后头的程恳招招手,“介绍一下,这是王叔。王叔,我朋友,程恳。” 王叔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笙一眼,锐利的目光在程恳身上扫了一圈,“程小姐,你好。” “王叔您好,叫我程恳就行了。”程恳露出她招牌式的恬静笑容。 “进来随便坐吧。”王叔招呼他俩,转身往屋里走。 林笙来到门口的大锅旁,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牛肉快到火候了吧?” 王叔瞅了他一眼,笑骂道,“狗鼻子似的。” 林笙笑得谄媚,侧过头对身旁的程恳说,“这可是王叔的绝活,待会一定要多吃点。” 程恳跟着林笙和王叔走进屋内。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别有洞天,风车、烟熏香肠、辣椒串,旧家具、木箱子……程恳仿佛置身童年时候的奶奶家。 墙正中有块简陋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毛笔大字——牛肉王,程恳惊得张大了嘴。 她倒是曾听宋妮提起过,元洲城里有家隐藏极深的牛肉铺子,那里的耙牛肉鲜香软糯,入口即化,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不过,据说老板是个古怪老头,每天只卖一锅,逢三六九休假,不接受预订不接急客。 程恳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略显破旧的小房子居然就是那家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馆子。不禁好奇地看向林笙,在心里各种揣测他和王叔的关系。 “好奇呀?”林笙看穿程恳的心思。 “嗯。”程恳难得大方地点点头,承认了。 林笙扬扬眉,“就不告诉你。” 程恳无奈地干瞪着眼睛。 林笙转而认真说道,“以后吧,等你愿意静下心来听我说故事的时候。” 以后?愿意?程恳愕然,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他太过自来熟,还是自己太慢热。 “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底吧。”王叔端着个托盘从旁边的小厨房里出来,将托盘里的几个小碟子一一摆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林笙拉着程恳面对面坐下,笑着问王叔,“您私藏的梅子酒呢?” 王叔乐呵呵道,“马上给你拿,就知道你好这口。” “待会儿不是还要开车?”程恳提醒他,其实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管这么多。 林笙笑着说,“没事,这是果酒,一点也不醉的。” “可是……” “王叔的私房货,你就不想尝尝?”林笙冲她眨眨眼。 程恳不由得心动,眼里闪过一道微弱的光。 林笙带些赞赏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程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支持酒驾也叫勇敢?顶多只能算鲁莽。” 王叔的厨艺果然了得,看似普通的油炸花生米,不知给他加进了什么,竟比从前吃过的都要酥脆。还有鸡蛋干,她之前吃的都是从超市里买回来的真空包装,这种现做的还是第一次吃,味道似乎更纯正鲜嫩一些。程恳不觉食指大动,夹夹这个,尝尝那个。 王叔拿过来两个土陶罐,刚扒开塞子,带着果味的酒香就飘出来。 林笙拿起桌上的古铜色小酒杯,给自己和程恳各斟上满满一杯,“来,尝尝。” 程恳小小地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略微有些酒味。 程恳朝王叔竖起拇指,“好喝!” 林笙冲她得瑟,“没骗你吧。” 一杯见底,没等林笙动手,程恳拿过陶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程恳半趴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望着对面的林笙。果酒的香甜在心口慢慢地铺开,蔓延到嘴角,化作一个浅浅的微笑缓缓地溢了出来。 林笙第一次见到程恳这样笑,好似春风拂过冰冻的大地,冰雪无声的消融,百花争相绽放。他心中一动,禁不住就这样与程恳无声地对望着,漆黑的眸子里星光点点。 王叔揭开门口的大锅,拿大铁勺在里面一通搅和,再往一个大瓷钵里盛了尖尖的一钵。 “牛肉来啦!”王叔端着热气腾腾的一钵牛肉走了进来。 林笙仿佛从梦中惊醒,忽地站起来,接过王叔手上的瓷钵,放在桌子中央。 “来,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王叔夹了一筷子给林笙。 “您也坐吧。”林笙抽出桌子底下的一根条凳,请王叔坐下。再拿起一个酒杯,给王叔斟了一杯。 王叔端起酒杯与林笙碰了一杯,不无感叹地说,“咱爷俩好久没像这样坐在一块喝酒了。” 林笙把酒杯送到嘴边,轻声说,“是好久了。” 程恳诧异地看了一眼林笙,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吧,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伤感。 王叔夹起一坨牛筋放进程恳碗里,“来,程小姐,尝尝这个。” 程恳轻轻咬了一口,果真软糯非常,微辣中带点回甜,让人吃了一口忍不住再吃第二口。 “王叔,这简直太棒了。”程恳一边感叹,一边往自己碗里又夹了几块肉。 “你觉得呢?”王叔转过头问林笙。 林笙大快朵颐,“您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我最想念的就是这个。” 王叔看了一眼程恳,眯起眼睛,悠悠地说,“那个时候,你……” “叔,”林笙打断他,“都过去了。” 王叔没再说话,长叹一声。 晚风轻拂,程恳跟在林笙身后,晃晃悠悠地穿过长长的小巷,高跟鞋在幽静的夜里踩得梆梆响。梅子酒看似清甜,后劲却很足。此时,酒气一阵阵上涌,将程恳白皙姣好的面孔烧得通红。 眼看就要到停车的地方,程恳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林笙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快要接近地面的身子整个拽了起来。 谁料刚一站稳,程恳就飞快地甩开他的手。 林笙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程恳侧过头乜了他一眼,“你跟我很熟吗?” 林笙凑到她跟前,看进她的眸子里,“也许现在还不算熟,不过以后总会熟的。” 程恳拿手拨开他的脸,噔噔噔地跑到副驾驶一侧,拉开门直接跳了上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笙轻轻笑起来,慢悠悠地坐回驾驶座,点火发动。 奥迪A6左拐右拐,兜了好几个弯才驶回宽阔的大马路。 程恳头有些疼,静静地看着前方,拿食指在太阳穴上来回按压。 “头疼了吧,不能喝就别贪杯嘛。”林笙递给她一瓶水,“回去记得泡杯蜂蜜水。” 程恳接过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 林笙捂着嘴轻咳一声,“谁知道你的酒量这么浅。” “是你说不醉人的。” “是不醉啊,我喝了这么些年,从来没醉过。” “你!”程恳一时无语。 林笙见好就收,“好啦,好啦,你不是也说很好喝的,对不对?” “那倒是,王叔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程恳仍有些意犹未尽,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道,“多少钱?我给你。” “给钱?”林笙一挑眉,“王叔发起火来很可怕的。” “可是说好这顿我请的。”程恳有些懊恼,这顿饭的初衷完全给毁掉了。 林笙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明显,“下次吧,有的是机会。” “下次啊……”程恳的头又开始疼了。 “对了,”林笙转开话题,“我的号码你有存上吧。” “号码?”程恳反应了好一会儿,“哦,存了,存了。” “真存了?”林笙盯着她的眼睛。 程恳脸一红,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包,“真的,比珍珠还真。” 林笙笑起来,也不点破她,“那就好。” 转眼,车子驶到程恳的店前,程恳道了声谢,飞快地解开安全带,抓起小包跳下车。 “程恳,”林笙在背后叫住她,“住在你心里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程恳身子一僵,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 第一百三十章 缘起缘灭 夜,程恳伏在桌上修改之前画的几张草图。 手机“叮铃”一声,有短信进来。程恳没理会,继续在纸上涂涂改改。 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叮铃”。 程恳放下笔,颇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翻开。 第一条,我的号码你到底存上了没? 第二条,还是把我拉黑了? 想到这人那天自来熟的表现,程恳真不愿意再跟他有过多牵扯,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谢谢提醒”。 也不知道是说谢谢提醒把号码存上,还是谢谢提醒拉黑。 抬头扫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程恳站起身,走到窗前,伸伸懒腰,俯瞰楼下。 白日里喧嚣的街道此时已渐渐沉寂下来,街头巷尾的点点灯火中,夜归的人行色匆匆,偶有出租车司机拉客的声音传来,为这清冷的夜增添了一抹温情。 连绵悠远的铃声响起,这次不是短信。 程恳叹了口气,走回桌边拿起手机,又一串陌生号码,看着应该不是林笙。 “你好。” 没人说话,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你好。”程恳重复了一句。 还是没人说话。程恳心想,串线了吧,手指滑到了挂断键。“嘟嘟嘟”,对方竟先她一步挂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程恳心里升起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猜测,她盯着屏幕上的一长串数字,看了很久很久。 电话另一端,萧齐坐在车上,望着手机发呆。前些天,意外从曾黎那里得到她的消息,拿到她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记在心里。还用尽心思导演了那么一场戏,到头来却没得到程恳的半点反馈。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像个傻子一样。 这些天来,他每每想到她那天的态度,便不止一次地想要斩断心底最后的留恋。可最终,思念却结成了一张网,将他捆了个密密实实。一想起她,心就会难过,会痛。可是又不知为什么,却还是有隐隐的十分确定的甜。 他终于再见到了她,跨越一千多个漫长难熬的日日夜夜,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清澈的略带忧伤的眼神,倔强的紧抿的双唇,以及,那用了十分力气的狠绝的一巴掌。 心心,如果遇见你,注定了我会一生等待的命运。那么,就算不能拥抱你的身体,我也仍会为你守候在原地。 萧齐靠在椅背上,思绪纷纷扰扰。 手机骤然响起。 是曾黎。 萧齐按了接通,“你好,曾黎。” “不至于吧,这么见外的口气,好歹我们也算男女朋友。” 萧齐温和地笑笑,“上次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吧?” 曾黎笑了笑,并不深究,“这会儿有空没?出来喝一杯吧。我可知道,你要在元洲呆上很长一段日子。” 萧齐看看时间,“你一个人?” “怎么,一个人,你就不敢来了?”曾黎调笑道,“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没说啥,你一个单身老男人,还怕了?” 萧齐在交朋友方面一直很挑剔,但跟曾黎几次接触下来,萧齐感觉还不错,加之曾黎上次确实帮了他不小的忙,自然不好拒绝,径自驱车前往。 来到酒吧,萧齐一眼就看到了半伏在吧台上的曾黎。她化了一个大浓妆,纵使光线昏暗,萧齐依然看清了那对长长的睫毛,以及格外夺目的烈焰红唇,这倒她平日清汤素面的规矩形象很是不同。 萧齐坐到曾黎身旁,赞了一句,“都说女人是多变的,在你身上果然应验了。”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曾黎悠然一笑,“喝点什么?” 萧齐看了一眼曾黎面前的鸡尾酒,“来杯清水吧,我开了车。” 曾黎撇下嘴,“都到酒吧了,哪能只喝清水啊,我帮你点吧。” 不待萧齐回话,曾黎对吧台里的酒保大声喊道,“给他来杯莫吉托吧。” 萧齐只能选择默认,沉默一会儿,“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了。” “拜托,你已经谢过我很多次了。 “怎么谢都不过分,让你答应配合我演那样一出戏。” “演戏挺有意思的,我一直都很期待这样的桥段。说起来,你还圆了我一个演员梦呢。”曾黎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再说了,我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帮你,是你跟程恳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把我给彻底打动了。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起疑。” 萧齐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你的表现完全没有问题,就连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曾黎扬扬眉,“那你想要的目的达到了吗?” 萧齐闻言,怔怔地盯着面前的酒杯,没有回答。 萧齐也算个老江湖了,自认也有些识人之明。可一旦牵扯到程恳,他就怎么也看不清,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吧。所以,程恳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他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曾黎见萧齐不开口,追问道,“你都找她四年了,如果她还是,还是不愿意重新接受你,你要怎么办?” 萧齐心中早有答案,却并不想回答,只淡淡地问道,“那个阿诚,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吗?” “阿诚哥啊?他俩关系挺奇怪的。按程恳说的,阿诚是她哥哥的朋友,这几年来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他俩身边也没有其他异性朋友,却从来不承认是那种关系。现在还有你的存在,我就更不好判断了。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恐怕谁也说不好。” 萧齐“哦”了一声,面沉如水。 “那我俩的真实关系,要对姐妹们公开吗?” “暂时不要,再看看吧。”萧齐想了想,又征求曾黎的意见,“你这边,方便吗?” “没事。”曾黎笑笑,“不过这样的话,过几天你可得帮我个忙啊。” “什么忙?” “我奶奶啊,年纪大了,一直催着我交男朋友,我被她搞得头疼。你看,我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这么着急找什么男朋友啊。所以过两天,你帮着我去应付应付她吧?” 萧齐心里十二个不情愿,可他有求于人在先,哪好拒绝,只得无奈应下了。 自此,萧齐才知道曾黎今天叫自己过来喝酒的真实原因,不禁有些阑珊,早知道就不出那个馊主意,直接找上程恳算了。 这可真是出来混,迟早都得还啊。 ****** 寰宇因为业务发展需要,决定在元洲开设一家分公司,既方便公司运营,又可以拓展公司在元洲的项目。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寰宇从青州设立的分公司尝到了甜头。 说来在青州开办分公司,作决定的自然是几位老总,但真正为他们提出建议,影响到众人决定的,却是一个连萧齐都不敢相信的人。 戴倩。 就是那位曾经害得楚汉良差点去蹲大牢的“前女友”,如今她又重新成了楚汉良的女人。 楚汉良和她甚至在去年结了婚。若论世事难料,这一对当真对得起这四个字。 具体情况,萧齐也不甚清楚。听楚汉良的意思,他为戴倩的诚意所感,明白戴倩上次害他也只是因爱生恨的一次弄巧成拙,两人冰释前嫌之后,反而走到了一起。 甚至寰宇最终能拿下青市的水上乐园项目,戴倩也功不可没。 今天是寰宇元洲分公司开业的第一天,也是寰宇与九旗集团就元洲齐心水上乐园项目的签约仪式。签约仪式规模很大,萧齐算是又小小地出了一次风头。 新闻里,萧齐在众多记者面前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样子,让程恳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从再次遇见他的那一刻起,程恳身边就随时随地充满了萧齐的影子,随之而来的,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也慢慢浮上心头。 程恳遏住纷乱的思绪,静静地看着手上那串缠绕了几圈的黑曜石。她知道,他们,终究是再无可能。 吃过晚餐,程恳照例去了阿诚家,给他的爱犬Lucky喂食放风。 Lucky是阿诚从小养到大的,现在已经四岁多,算得上成熟稳重。除了一开始有点儿兴奋外,程恳一般都能约束好它。 程恳牵着Lucky沿着护城河慢慢溜达,河风袭来,夏日的暑意消散了不少。元洲的夏天倒是比青市凉爽许多。 程恳本来还挺优哉游哉的,但Lucky突然之间却变得异常躁狂,拖着程恳死命往前冲,对着前方某处不停地吠叫。要不是程恳一直将牵引绳绕在手上,非给它挣脱了不可。 程恳心中疑惑,顺着Lucky牵扯的方向探过去,离得近了,竟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 程恳快走几步,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放着一个篮子,哭声就是从这个篮子里传出来的。 程恳心中一跳,走近细看,果然,那篮子里装的不是别物,是一个用旧毯子裹着的婴儿。 程恳环顾四周,没有人。她弯下腰翻了翻,毯子下面压着一张条,“3月5日”。 是孩子的生日吗?程恳心中一痛,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竟舍得丢下这么漂亮的宝贝。 程恳赶紧掏出手机报了警。见婴儿小脸通红,哭闹不止,她有些于心不忍,把Lucky顺手拴在树上,轻轻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那孩子被程恳抱起之后,立马就不哭不闹,还趁程恳不注意,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滋滋地吮吸。 程恳见此情景,心疼地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痛欲裂心 很快,警车呼啸而至。 两个民警就着路边的长椅,跟程恳做询问笔录。程恳一一作答,并上交了篮子里的那张纸条。 民警看着纸条上的日期,跟程恳一样,主观上已经认为这五个月大的孩子怕是给人遗弃了,而非被某个粗心的妈妈弄丢的。 民警做完笔录,准备带婴儿离开,可程恳刚要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小家伙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凄凄惨惨的样子让程恳心中极为不忍。 “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趟派出所吧,等他睡着了我再走。” 其中一个民警诧异地看了程恳一眼,开玩笑道,“这小孩儿跟你这么亲,该不会你就是他亲妈吧?” 亲妈?程恳心中一颤,连指尖都跟着抖了起来。曾几何时,她也,差点,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民警见程恳神色大变,以为自己说对了,沉下脸,“你不会真是孩子他妈吧?要知道遗弃小孩可是犯罪。” 程恳看民警说得严厉,知道他们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我真不是他妈妈,我刚也跟你们说了,今天是出来遛狗的。瞧,狗还在那边呢。” 民警想想也是,不再多言。 到了派出所,小家伙一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程恳,还时不时地拿小手抚摸她的脸。程恳温柔地注视着他,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这时,所长带着另外一个民警迎了出来,问明情况,就要将孩子接过去。 哪知,还没离手,小家伙就死死地抓紧了程恳的衣服,嘴巴一瘪,眼看又要哭了。 程恳心一软,把孩子重新搂了回来,“要不我先带回家照看着吧。等你们找到他父母,再上我那来领人,好不好?” 民警们本来觉得这很不合流程,可眼下办公室里唯一的女同志也休假了。几个大男人商量了一会儿,所长发了话,“那就麻烦你了。不过,这样做很不合规矩,为安全起见,还得请你把身份证和详细的联络方式给我们留一份,我这边再派个兄弟送你回住处。” 程恳连忙点头同意。 护送程恳的民警倒是个过来人,回去的路上,带着她去买了奶粉、尿不湿等各种日常用品。 “我们到家啦。” 程恳领着孩子进了门,小家伙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眼睛弯了弯,好似天上的月牙儿。 民警四下查看了一番,见程恳这里环境不错,说了句保持联络便告辞离去。 平常一个人的屋子,因为小孩的到来,仿佛突然之间多了些生气。 程恳洗了手,拿指头碰碰小家伙柔软的脸蛋,轻笑着说,“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嗯,我想想啊,现在正好八月,那就叫你八月,好吗?” 似乎在回应程恳,小八月轻轻地蹬了蹬腿,咯咯笑了一声。 真是个贴心的小鬼,程恳的心暖暖的。 虽然一念之下接下了这个担子,可程恳根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最后只好叫了宋妮来帮忙。 宋妮是姐妹几个里面唯一有孩子的,听了程恳的话,大吃一惊,“弃婴?天啊,你这是要弄啥嘞?” 不过,宋妮还是很快赶过来了。看到程恳怀里果然抱着个孩子,有些发懵,“这,真是个弃婴?我还以为你在电话里开玩笑呢。” “这么大的事,我能随便开玩笑嘛。” 宋妮点点头,“倒也是。” “乖,乖,”宋妮柔声安抚着,凑了上来,“哇,这小孩长得蛮漂亮呢,他父母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来,阿姨抱抱。” 宋妮刚刚抱上手,小八月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宋妮连忙哄道,“不哭哦,不哭。” 可八月非但没止住哭,反而越嚎越厉害。 程恳赶紧上前接了过来,“八月,乖,不哭咯。” 同样的哄人方式,宋妮带过孩子,自认比程恳更有方法,却震惊地看到八月在程恳怀里瞬间收了声。 “这孩子,怎么看都像你亲生的啊?” 程恳苦笑,“警察也这么说来着,弄得我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见宋妮露出疑惑的表情,程恳索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哎,”宋妮叹了一声,“只能说这小八月跟你真的有缘。”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宋妮又好气又好笑,“接手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吗,临了却两眼一抓瞎。你呀,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话虽如此,宋妮还是详详细细地跟程恳交代了一通。 万事开头难,经过一天一夜的磨合,程恳发现自己跟八月的相处慢慢变得轻松和谐起来。 也许是深知自己的处境,八月平常真的很乖,只要不是饿了或者拉在身上不舒服了,几乎不找程恳的麻烦。看着小家伙懂事乖巧的样子,程恳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他。 一晃两天过去了,程恳跟八月之间已经有了长足的默契。期间,民警过来看了一眼,见两人相处不错,也略微放了心。 这天晚上,程恳刚刚哄睡完毕,就接到一通电话。 是阿诚。 “阿诚哥……啊,你已经回来了啊。那太好了……Lucky在我这呢,你过来带它回去吧……嗯,好的。” 终于,不用既要照顾小八月,又要看顾Lucky。 其实大多时间都还好,可只要小八月一哭,Lucky就保准会凑热闹,要是刚好遇上顾客上门,非给这二重唱给震跑了不可。 没多久,有车在店门口熄了火。程恳抬眼望去,果然见到阿诚从车里钻了出来。 Lucky看到阿诚,激动得蹦了起来,跟着就要往上扑。程恳怕Lucky的叫声惊动了八月,赶紧放开了它。 “怎么样?Lucky没给你惹麻烦吧?” 程恳摇摇头,正要开口,柜台后面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哭泣,八月还是给吵醒了。 阿诚听到婴儿的哭声,惊得呆立在原地,满脑子问号地看着程恳快步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安抚哭泣的婴孩。 有那么一刻,阿诚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脚边的Lucky,打趣道,“这不会还有人把小孩儿也托付给你了吧。” 程恳把八月抱了起来,笑着说,“是啊,我这都成托儿所了呢。” 阿诚凑拢过去,跟程恳一起逗弄八月。 “这小脸蛋,粉嘟嘟的,真是可爱。眼睛又大又明亮,以后肯定聪明。”阿诚顿了顿,“这谁家小孩儿啊,居然敢托付给你照看?”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就不能照看好了?”程恳笑骂一句,作势要捶他。 阿诚连忙告饶,程恳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跟阿诚说了。 阿诚不禁唏嘘,“还是让警察尽快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吧,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都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啊。” 两人靠在柜台边,就八月的事聊了一会儿,Lucky却突然狂叫起来。 程恳一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黑着一张脸,薄唇紧抿,双手死死地捏成拳,像是在竭力隐藏心中的怒火。 程恳蹙起眉,视线冷冷地扫过来人。 不错,来的正是萧齐。 其实萧齐已经到了好一会儿,远远地,他看到程恳正和一个陌生男人聊天,便一直没有过来。 直到男人和程恳越聊越开心,俨然一副不欲离开的样子。萧齐才慢慢反应过来,难道这人就是那个叫阿诚的?一股怒火自心底窜出来,直冲脑门。 萧齐还来不及发作,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悲愤莫名。因为,他看见程恳竟然从柜台后面,抱出来一个婴儿。 萧齐双眼血红,满脑眩晕,差点将满口牙齿齐齐咬碎。 “程恳!”萧齐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直到叫出她的名字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程恳的店内。 “你来干什么?” 萧齐被程恳冰冷的语气问得一窒,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问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你当真半点都不在意我了? 萧齐内中滴血,强忍着剧痛,“怎么,不介绍一下吗?” 程恳本不欲理他,但礼貌的惯性还是让她淡淡回道,“这是许赟诚。” 又看向阿诚,“萧齐,上次跟你提过的,曾黎的男朋友。” 阿诚不疑有他,虽然看萧齐的脸色有些怪异,但还是伸出右手,“你好!叫我阿诚就可以了。” 萧齐终于确认,咬牙道,“阿诚?!” 程恳确是了解萧齐的,看他的样子,瞬间便明白了萧齐想干嘛,连忙喝道,“萧齐!” 气氛实在太过诡异,阿诚不禁纳闷,这曾黎的男朋友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啊,这么一副跟谁都有深仇大恨的样子,难怪程恳上次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萧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那这孩子呢?” “你说八月啊?” 阿诚正要和盘托出,程恳却生生打断了他,“孩子是我的,叫八月。” 此话一出,阿诚自是诧异地看了程恳一眼。萧齐却觉得胸腹间骤然腾起一股气,堵在胸口,拼命挤压着他的心脏,似乎要冲破胸腔而出。 八月,呵呵,八月。 看着程恳爱怜地逗弄着怀中的婴儿。萧齐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双拳松了又紧,两腿站立不稳,蹭蹭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双目更是刺痛得厉害。 他努力张嘴,想要说句违心的祝福,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诚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要上前扶住萧齐,萧齐却惨然一笑,飞身没入茫茫夜色中。眼角扫到程恳的头似乎抬也未曾抬一下,唯有那条阿拉斯加在身后冲着他疯狂的吠叫。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八月间的事 阿诚收回视线,见程恳仍装模作样地逗着八月,忍不住出声道,“行啦,人已经走了。” 程恳抬起头,冲阿诚尴尬地笑笑。 阿诚望着程恳眼眸中的一缕哀伤,犹豫着问出口,“他,就是你逃来元洲的理由吗?” 程恳没有做声,阿诚却显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想起那天程恳见完曾黎男友后的沮丧模样,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在此。 阿诚皱起眉头,“可你为什么要骗他?这孩子明明不是你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程恳没有回答阿诚一连串的问题,只略带歉意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阿诚眉蹙得更深了,“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虽然并不是刻意要拿你做掩护,但我也没有直接否认。” 阿诚明了程恳的意思,摆了摆手,“我是不介意。不过这样一来,他对你的误会只怕是更深了。” 程恳扯起嘴角,冷淡地一笑,“随他的便吧。” 误会吗?就让他误会去吧。反正,不会比那一天更痛了。 阿诚见程恳缄默不语,心中虽有满腹疑问,却终究无法问出口,只轻轻拍了拍程恳的肩膀,陪着她,同样一言不发。 送走阿诚后,程恳早早关了店门。小八月喝了奶,打着饱嗝睡了过去。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程恳靠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终是慢慢地站起身,拧了条抹地的毛巾,走到萧齐呕出的那滩鲜血旁,半蹲下身子用力地擦拭。 一下,两下,仿佛要抹去的,是他在自己心里烙下的一道道印记,酸的、甜的、苦的、涩的……连同那些丰满的,苍白的,舒心的,绝望的记忆,统统抹去。 地板锃亮了,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 第二天,程恳早早醒了过来,小八月却还在酣睡。 程恳看着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家伙,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涌上心头。她伸出一个指头,轻轻碰了碰八月粉嫩娇小的手指,小家伙受此打扰,也不烦恼,只将小胖手往边上挪开一点,继续香甜的梦境。 程恳叹了口气,要是每个人都能像小八月这样无忧无虑,那该多好。可转念又想到孩子的身世,哎,还是不要像他这般可怜罢。 因为是周六,程恳会较平日早一点开门。所以,趁小八月还没醒,她赶紧起床去买了早餐回来。 刚一上楼,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小八月翻了个身,醒了。小家伙看到程恳,一对黑亮的眼睛立马勾成了弯月,咯咯地笑着向她伸出了双手。 程恳把孩子抱起来,温柔地在他脸上亲了亲。新的一天开始了。 刚刚开门没多久,程恳店里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不是顾客,是林叔的儿子,林笙。 程恳看是林笙,稍稍漏出点笑意,却仍坐在柜台后面给八月喂奶。 林笙见程恳一点起身迎客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有些好笑,扬声道,“老板在吗?这顾客都上门了,怎么不见人出来接待接待啊?” 程恳白了他一眼,假意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要买东西?” 林笙一愣,搓搓鼻头,“呃,那倒不是。” “那不就结了。” “我们好歹也是朋友吧?” 程恳认真想想,点点头,“算是吧。”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笙顿时有些泄气,他问话的重点在这里吗。 看程恳依然低头专注于手里的动作,林笙终于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一看,程恳怀里居然躺着一个小孩。 跟阿诚一样,林笙也被惊了一跳,“你这,怎么突然冒出个孩子啊?” 程恳没搭理他,一副交浅不言深的样子。 林笙接着道,“听我爸说,你可还是单身来着。这孩子?难道是未婚生子?” “哇,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勇气的嘛……” 终于,程恳受不住林笙喋喋不休的聒噪,没好气地说道,“我捡的。” 本来,她之前还觉得林笙跟某人的气质有些像,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不同款嘛。 “哦,我就说。”林笙趴下来看着八月,“长得还挺漂亮嘛,他父母怎么会舍得把他丢掉。”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一会儿,林笙终于想起了问题的关键,切切道,“你捡到的,没报警就自己带回来养了?” “报了报了。这几天派出所民警正在查找孩子的亲生父母,我只是带回来暂时照顾照顾。” “哦,这样啊。”林笙点点头,看似不在意地问道,“那你想过没,要是孩子的亲生爸妈找不到,你要怎么办?” “……” “按章程把他送福利院?” 程恳沉默了,她之前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找不到孩子的爸妈,自然得把他送到国家办立的福利机构。可随着这几天的相处,程恳渐渐发现自己跟八月之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还能像之前想的那样把小八月送走吗。 林笙见程恳不说话,自然了解她心里所想,“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你跟他相处得越久,就会越难离开他。” 程恳看了林笙一眼,觉着他这话不像是对自己说的,反倒是在自言自语。 “听我一句劝,早点把孩子送去福利院,对你,对他都好。” “我不要。”程恳连连摇头,“你不觉得小家伙很可怜吗?他才五个多月,就没了爸妈。要是送去福利院,他就彻彻底底地成了孤儿。” “那你能做什么?” “我能,我能养他。”程恳见不得林笙那一副过来人般的教育口吻。 而且,她是真的喜欢八月。这话一说出口,程恳不禁认真打算起来。她的小店收入还算将就,自己平日花费也不多,养个孩子应该绰绰有余。 再说了,这四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也尝试过一两次,可最终却发现,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实在是太难了。 那么,彻底摒弃感情二字,和八月相依为命地过日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笙看着程恳满目憧憬的样子,轻轻摇头,“那你知道收养弃婴的条件吗?” “啊?”美妙的想法戛然而止。 “第一个硬性条件,就是必须三十岁以上。你达到了吗?” 程恳有些不信,“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林笙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反正我就是知道。” 程恳看林笙一脸笃定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焦躁。三十岁以上才有资格,那岂不是意味着一旦小八月被确定为弃婴,她就不得不和他分开了。 林笙看着神色凝重的程恳,知道她肯定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地。 “意思是不管怎样,我都没办法收养小八月了吗?” 林笙笑笑,“有,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哦?”程恳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什么办法?” “就是我跟你一起收养小八月。” “啊?” 见程恳拿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林笙的脸也不由得红了红,“就是我出面领养小八月,咱俩一起把他抚育成人。” 算起来,跟林笙认识不过短短几天,可程恳从第一次意外撞车就能看出林笙人品不错。既然他能在第一时间就提出愿意领养的建议,应该也是有着极大的爱心。毕竟正式收养一个孩子,就要受到法律的约束,这绝不能算是一件小事。 可是,程恳仍很犹豫。林笙虽然人品方面没问题,但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特殊的含义,这让程恳觉得林笙的目的不太单纯。 “你让我想想吧。” “当然。一定要慎重地考虑清楚。千万别轻易下结论。养一个孩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于是,程恳就此陷入无限纠结之中。 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客上门,程恳忙着接待顾客。 林笙看她忙碌,溜进柜台帮着照看八月。 起初,八月还不搭理他,但林笙接连几个鬼脸一做,又陪着他玩了下藏猫猫的弱智游戏,八月就慢慢笑了起来。 程恳偶尔回头,看着这一大一小在柜台内愉快地玩闹,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要是自己真和林笙一起领养这孩子,那八月以后该怎么称呼他们呢?叫她妈妈?叫他爸爸? 难道这就是林笙的用意? 程恳俏脸微红,连忙把这极度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 也不知是不是小八月带来的好运,这个周六,店里的生意一拨接一拨,程恳应接不暇,好半天才得空休息一下。要不是林笙在一旁帮忙,只怕午饭都没着落。 看着一直帮忙带娃的林笙,程恳心中涌起愧疚,“不好意思啊,还得让你帮我照顾他。” 林笙摇摇头,示意没事,“是不是觉得挺不容易的?你想过没,要是你每天都这么忙,怎么顾得过来小八月?一个人养孩子,真不是想象的那般简单。” 林笙的话让程恳再次陷入了沉思,甚至一度打起了退堂鼓。但程恳看着对着她憨笑的八月,全身又充满了勇气。她觉得,有八月陪在自己身边,她可以微笑着面对任何困难。 八月,她曾在四年前的八月失去了所有。而四年后的今天,她又重新得到一个八月。 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有意安排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痴男怨女 夜。 酒吧里霓虹闪烁,空气中混杂着烟和酒的味道。舞池中央,形形*的男男女女随着震耳的的士高音乐疯狂地扭动身躯。即使最幽暗的角落里,依然不时发出酒杯相撞的砰砰声,以及年轻人肆无忌惮的大笑。 萧齐穿着polo衫,独自坐在吧台前的高架椅上,端着一杯威士忌静静地喝。 昨晚那一幕仍然在脑海里不断回放,萧齐面上不见丝毫破绽,只有那在吧台上越叩越急的左手食指,泄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身着红裙的妖娆女子靠坐过来,“帅哥,一个人?” 萧齐蜷起手指,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美丽女人,没有说话。 女子撩了一把长长的卷发,暧昧地道,“可不可以请我喝一杯?”声音妩媚勾人。 “My pleasure。”萧齐对着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嘴却勾起一抹嘲弄,“不过也请你喝完就走,我朋友马上到了。” “不必了!”女子愤恨地看了萧齐一眼,转身没入人群中。 “好久不见,魅力不减当年啊!”不知何时,林笙站到萧齐身后,边笑边摇头,“又伤美人心了。” 萧齐对林笙的调侃付之一笑,指指身旁的椅子,“坐!” 原来,萧齐在麻理做交换生时认识了林笙,因为林笙和程恳喜欢的人有着相同的名字,他也曾下意识地排斥过他。后来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可笑,又与林笙在建筑设计上惺惺相惜,就慢慢对他敞开了心扉。 林笙坐下来,要了一杯伏特加。两人拿杯子轻轻一碰,“cheers。” 林笙把酒送到嘴边,却看到萧齐竟一仰头,将整杯酒给干了。 林笙盯着萧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么就不见,怎么你一来,就一副不把我喝倒不罢休的样子?” 萧齐眯起眼睛,“咱俩上一次见好像还是两年前,在波士顿吧。”抬抬下巴,示意林笙别只顾着说话,忘了喝酒。 那次,萧齐因为进修论文的事四处巡游,去美国考察当地一些有特色的建筑,两人匆匆见过一面。 林笙点点头,“那时候你状态可不好。” “有么?”萧齐不置可否。 “哈,不过照样还是有女孩追你,”林笙转了话题,不满一般皱起眉,“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眼光。” 萧齐轻笑一声,“就一回,够你记这么久的仇啊。” “杰西卡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最近怎样?” “交了个新男友,日本人。” “那就好。” “你呢?”林笙侧过头看着萧齐,“你怎么样?” 萧齐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萧齐的目光停在吧台对面的调酒师身上,只见他神情专注,拿着一瓶茶色洋酒,缓慢而均匀地注入酒杯中,眼前浮现起程恳秀美的容颜。她也是这样的,总是小心翼翼地把一颗颗珠子串在一起,神情专注而享受。 林笙小口地喝着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随处可见的拥抱亲吻的人影。 “其实,”萧齐忽然开了口,“应该算不怎么样吧。” 林笙微微一怔,慢慢垂下眼睑,“You need time. Time will change everything.” 像是在对萧齐说,又像是自我告诫。 萧齐沉默,时间没能改变一切,反而让她在自己心里烫下更深的烙印。他知道,她已经深深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侵入骨髓,融进灵魂,再也没办法将她从自己的血肉中彻底剔除。 像现在,就算她告诉他已经有了孩子,就算他已经确定那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滚开而说的谎,他也依然想着她念着她。 林笙见萧齐神色沉郁,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振作一点,兄弟。” “不说这个了,”萧齐举起杯子,“喝酒。” “好啊,不过得悠着点来。” 萧齐浅浅一笑,“说说你吧,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想跟朋友合伙开间画室,正在谈。” 萧齐诧异道,“开画室?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过人天分。” 林笙开玩笑说,“谁知道我们赫赫有名的萧大设计师居然跑到元洲来了。我现在要做设计只能被你压上一头,心有不甘啊。” 萧齐瞥了他一眼,“还没上场就认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笙收敛笑容,神色肃穆起来,“开画室是悦悦的心愿,我想帮她实现。” 萧齐微微颌首,举起酒杯跟林笙碰了一下,“祝你成功。” “谢谢。”林笙眼里浮起一丝笑,似乎想到什么,抿了抿嘴,“不过回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齐点点头,附和道,“国内的发展前景很好。” 林笙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一边又跟萧齐说,“我看过新闻,你那个项目反响不错啊。” “目前看来还可以。你知道的,无论做什么都要先于他人,才能创造更多的机会。” 林笙表示赞同,“所以我也在考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画室从众多选择中脱颖而出。” “我的几个大学校友应该有类似的经验,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那就先谢过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笙点开一看,瘪了瘪嘴。 萧齐不在意地问,“女人?” 林笙眉间荡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春风,“一个有趣的女孩。” “怎么?有兴趣?” 林笙沉默,他其实也没想好。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末了,萧齐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拍拍林笙的肩膀,“我得回了,明早还有点事,改天再约。” 林笙起身跟萧齐握了一下手,“行,我再待会儿就走。” 萧齐却没有回住处,他沿着元洲的护城河慢慢踱步。夜风从河面拂过,萧齐竟然在这八月炎夏间感到一丝刺骨的冷。 轻轻呼出一口气,一丝酒气沁入鼻息,萧齐却并没有醉意。每当想要大醉一场的时候,他的意识反而会变得特别特别的清晰,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会儿,萧齐站到自己的车旁,掏出钥匙打开,只身钻到驾驶座上,远处车辆扫过来的灯光异常刺眼。轻轻闭了闭眼,方向盘上的车标让他想起了《疯狂的石头》里的那个梗,没来由地有些生气,竟神经质地拍打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摸你怎么了,我就摸你怎么了”,刺耳的喇叭声在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只片刻,萧齐的声音就嘶哑了。 萧齐终究没有自己开车,倒不是他害怕酒驾被查,只是他突然迫切地想去一个地方,他觉得以现在恍惚的眼神,肯定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 所以,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这是第二次,萧齐来到程恳的小店前。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眯起眼,轻声念道,“石来石往,石聚石散,石石有你?” “哈,石头?”萧齐嘲弄地一笑,上前拍响了店门。 程恳因为一直想着八月以后的事,未能入眠,很快听到了楼下的拍门声。 快十二点了,这谁啊。程恳有心不理,但又怕那人吵醒了八月。 程恳起了身,下楼打开灯,拉开一条门缝,正要往外瞧,一只手伸了进来。 程恳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萧齐整个身子便趁机挤了进来。 程恳面色紧绷,微微扬起下巴,冷声道,“这么晚,你来干嘛?” 萧齐盯着她,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幽幽暗暗,“一个人?你那个新欢呢?” 程恳根本不想与他废话,“嚯”地一声拉开门,“没事就请离开。” “这是要撵人?”萧齐冷笑出声,“有了新人忘旧人,这倒不像你从前的风格啊。” 程恳听懂了他话里的嘲讽,四目相对间,她只想冲上前去,狠狠撕下他虚伪的面具。 程恳闭了闭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萧齐,你这样有意思么?该说的话,我们早就说完了。” 萧齐双眼发红,额上青筋暴起,“你倒是有意思,一声不吭的离开,找这么个鬼地方躲起来!明明还是单身,却骗我有了孩子?” 最后两个字,像一个爆点,炸毁了程恳心底最后一道屏障。 她咬着牙,指甲在手心里掐出血迹。 “怎么,无言以对?”萧齐嘴角挂起一抹讥诮,“还是说,被我戳中了心事?” 程恳痛得缓不过气,好半天,她才遏住心中的汹涌,几乎是哀求着,“萧齐,放过我吧,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现在也过得不错……” 萧齐咆哮着打断她,“我过得好不好,你最没资格评价!” 程恳怔了怔,连连点头,嗓音破碎,“是,我是没这个资格。不过,”她话音一转,反唇相讥道,“那你现在找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萧齐晃了晃身子,骤然失语。 是啊,他大半夜地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和她吵上一架,让她也跟自己一样不好过? 程恳忽略掉萧齐脸上浮起的一抹忧伤,指着门口,冷然道,“你走吧。” 萧齐突然就势抓住程恳的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曾经亲密无间的日日夜夜齐齐涌上心头,萧齐瞬间脆弱得像个孩子,“心心,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 程恳全身簌簌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段最最灰暗的日子里,她曾无数次的盼望着,他能出现在自己身边,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紧紧地拥在怀里。从满怀希冀,到彻底绝望,他永远也会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怎样一种炼狱。 程恳扬起泪湿的脸颊,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幽幽说道,“你不是知道的,你爱的人,压根儿就没有爱过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痴人痴梦 程恳没有想到,自己纠结了好几个晚上的事,到头来只不过是空惆怅一场。 因为,小八月的家人找到了。准确的说,是小八月的妈妈和外婆自己找上了门来,同来的还有负责这起案子的民警。 民警跟程恳大概说了下情况,原来遗弃八月的并非他妈妈,而是他的外婆。 说起来也是无奈,小八月是个非婚子,那个勉强可以算作他父亲的男人在他出生之后只露了一面就彻底失了联系。他们所在的小镇人不多,却充斥着流言蜚语。迫于压力,也为了女儿的将来,一天中午,外婆偷偷抱着八月搭了进城的车,一狠心将他丢在了阿诚住的小区外。 结果可想而知,八月妈妈找不到儿子,几乎疯掉,先是跪地苦求,后来又绝食抗议,眼看身体就要垮掉了,外婆无奈,不想没了孙子再失去女儿,只得带着女儿找了回来。 故事很简单,程恳却从中体会到太多人情冷暖。 八月妈妈见到失而复得的孩子,激动异常,将八月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程恳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她很开心,孩子终于可以回到妈妈身边,可心里也同时涌出难言的不舍。这短短几天里,程恳已经跟八月建立起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如果可以,她真愿意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终究,孩子是别人家的,程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八月被抱走。 “我以后能去看他吗?” “随时欢迎你来,你可是孩子的大恩人。” 握着八月妈妈的联系方式,看着疾驰而去的警车,程恳怅然若失。 接连几天经历无法掌控的变故,程恳仿佛被掏空了身体,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也没有。 她没精打采地靠在躺椅上发呆,一时想起八月咯咯的笑声,一时想起昨晚萧齐离开时的萧索背影,没来由的,程恳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这边厢程恳不好过,那一边萧齐更不好过。 一想到程恳决绝的眼神和冰冷的语气,萧齐就心痛得难以复加。 满怀期待而去,伤心失意而回,他总是在她面前狼狈得无以遁形。 正当萧齐坐在办公室里伤春悲秋,曾黎一个电话挂了进来。 “喂。” “萧总,听声音情绪不高啊,这是怎么了?” “有事儿吗?” “上次不是说好了,你今天有时间吗?” 萧齐晃晃恍惚的脑袋,认真想了想,一时没想起来,“什么事儿?” 曾黎叫嚷起来,言语里透着不满,“我说萧总,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过去几天,就不记得了?那我提醒下您,就假扮我男人去见家长的事。” 曾黎这话一丢过来,萧齐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倒不是他不愿帮曾黎这个忙,可眼下自己焦头烂额的事情一大堆,精神又差,实在没那个状态去帮她。 “不好意思,今天手上的事特别多,估计得加班呐。” “那明天呢,明天不行后天也可以。要实在没时间的话,周末总行吧。”曾黎可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姑娘。 萧齐有点头疼,可答应过的事不好反悔,只得讪讪地跟曾黎约好了时间。 转眼周末就到了,萧齐践行承诺的时候也到了。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萧齐的预料。他以为不过就跟曾黎说的那样,随便应付一下她奶奶。岂料,一到现场,才发现几乎一大家子人全到齐了。那一刻,萧齐甚至有种一逃了之的冲动。 萧齐拿满是疑问的眼神盯着曾黎,曾黎则无辜地撇撇嘴,表示她事前并不知情。 没办法,萧齐只能强打起精神,挂着礼貌的笑脸,应付曾黎家的亲戚们。 席间,萧齐的风度赢得了曾黎一家的集体好感。就连一向挑剔的曾黎姑妈也难得地竖起大拇指,直夸曾黎找了个好对象。这让曾黎大大地长了一回面子。 临走前,曾黎奶奶更是拉着萧齐的手,让他一定常过来玩,嘱咐再三,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了。 刚走出曾家,萧齐都来不及吐吐槽,曾黎就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还学着她姑妈的样子夸赞萧齐,弄得萧齐哭笑不得。 “你之前可没说你们家会来这么多人。”萧齐依然耿耿于怀。 “来都来了,我也没办法啊。”曾黎有些没心没肺,“不过你也表现得太完美了吧,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到不行。” 曾黎一边说着,一边又做出忧愁状,“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奶奶下次再叫我带你回去,我都不好糊弄。” 萧齐大惊失色,“哎哎哎,说好的,就这一次啊,后面的事,你可得自己解决。” 曾黎狡黠一笑,“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不过你今天表现这么好,为表感谢,我请你吃烧烤吧。” “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最近有些累,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察觉到萧齐想和自己划清界线的用意,曾黎内心突然涌起一丝不舍,鬼使神差地说道,“你不是想跟程恳多多接触吗?我有办法。” 萧齐停下了脚步,眼中的微光一闪而过,“什么办法?” “我帮你约程恳出来一起玩,作为交易,以后我家人这边,依然由你应付。” 出乎曾黎的意料,萧齐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拒绝了,“看得出来,你家里人都对你挺好的,就算你奶奶有些唠叨,但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如果我们一直用这种虚假的关系去应付他们,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结了?” “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吧,而且,就算这关系能一直隐瞒下去,到了以后,我们自己又该如何收场?” 曾黎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半句话也没说出口。 看着萧齐潇洒离开的背影,曾黎心里泛起一丝涟漪。过去的好感混合着今天家人对他的认可,竟让她的心悄无声息地产生了一点变化。生平第一次,贪玩爱闹的曾黎懂得了思念,对象却是闺蜜的前男友。 ****** 萧齐觉得,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所有无解的难题几乎全都来自于程恳。 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找过她,准确说来,是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程恳的话异常决绝,虽然萧齐最初听见的那一刹那几乎心痛得快要死去,可是,在他理智的思虑之后,他仍是不愿相信,程恳从始至终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些春风拂面的笑,那些柔情似水的拥抱,那些没日没夜的纠缠,他善良娴静的心心,如何做得出那样的伪装。 既然,她要的是断绝他的路,那他就如她所愿,暂时从她眼前消失吧。 今晚,萧齐再一次将车停在石头店的马路对面,隔着人来人往的街面,痴痴地看着程恳在店里忙碌。 好几次,萧齐都差点忍不住跳下车,冲到程恳面前,将她狠狠地拥进怀里。可是,他再清楚不过,就这样过去,只会把原本就降到冰点的关系弄得更糟。算了吧,只要还能再见到她,只要她没有再逃到他遥不可及的角落里,他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不过,萧齐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几天下来,萧齐发现之前的孩子不见了。那果然不是程恳自己的孩子,证实了这一点,萧齐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些许。 有了这个认知,萧齐到石头店附近的时间就更频繁了。只要下班有闲,他都会开车过来,远远地看着她,遥遥地触摸她的影子。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多数时间沉静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没有顾客的时候,她会伏在柜台上,细细地穿着各式各样的珠子。不用想,萧齐都能猜到她此时的表情,一定是认真的,又带着一丝满足。 而在某个空洞的间隙,她会忽然抬起头,目光虚渺地望着某一处,眉心泛起深深的漩涡。那一刻,萧齐会心跳加剧,紧接着一阵一阵的抽痛。 心心,我多想,重新回到你目光所及之处,哪怕,只做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这天,萧齐刚刚下班过来,就发现程恳关了店准备出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跟上了程恳的出租车,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出租车在前面跑了好一会儿,才在体育馆附近停了下来。 体育馆周围人山人海,萧齐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泊好车。出来时,哪里还有程恳的半个影子。 不过,萧齐很快便知道程恳此行的目的,这里是“一片笙箫”元洲巡回演唱会的现场。 毫无疑问,程恳是过来捧场的。 萧齐掏出手机,想也没想就拨给了付俊生。 几年前,萧齐也因为寻找程恳,病急乱投医地跟付俊生联系过,虽然没能从付俊生的口中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但两人却因为程恳的关系,有了些许交情。 这一次,很难得的,电话接通了。 不过,付俊生的回答却让萧齐有些失望,因为他也不知道程恳会来听自己的演唱会。按付俊生的说法,程恳自今为止都还没跟他有过任何联系。 萧齐不禁失望,正准备挂了电话,付俊生却忽然嚷嚷着让他去后台,说他可能有办法帮到他。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萧齐很快见到了付俊生。 付俊生穿着白色演出服,身姿挺拔,俊朗不凡。不得不承认,作为明星,他确实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刚一见面,萧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能帮我?” 付俊生点点头,比起四年前,多了一份从容不迫,“我有一个计划。” PS:昨天的更新有改动,烦请回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假如爱有天意 付俊生简单说明了计划。 萧齐很吃惊,他没有想到付俊生竟愿意帮他到如此地步。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会不会搞砸了你的演唱会?”萧齐难掩激动。 付俊生淡定一笑,“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程恳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她,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更不可能让我有机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不但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和潇潇的媒人!现在有机会帮到她,我是真的很开心。唯一值得担心的是,你愿意抛却尊严,为了她去承受那些可能出现的风言风语吗?” 萧齐重重地点了点头。 付俊生又问,“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帮你就等于帮她吗?” 萧齐正有此疑惑,脸上的表情立时肃穆起来。 “我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萧齐眼神里透出迷茫,口中喃喃道,“心爱的人?” “如果不爱你,她又怎么会躲了你整整四年?!萧齐,你也是时候清醒了。你必须得答应我,如果程恳愿意重新回到你身边,你一定要信任她,守护她,别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 演唱会即时开始。 萧齐还是头一次在后台看演唱会。 付俊生和楚潇潇吊着威亚从高处缓缓降落,俊男俏女,在梦境般的烟雾中翩翩而立,宛若神仙人物。 古筝起,两人相视一笑,执起对方的手: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 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一曲罢,台下的粉丝兴奋不已,这注定是一场武侠与古风的狂欢。 萧齐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张惶的心提起又落下,拳头松了又紧。 终于,两个多小时的演唱会到了尾声,“一片笙箫”演唱完所有预定曲目,对着观众鞠躬致谢。 萧齐捏了一把汗,眼看着付俊生和楚潇潇从容离开舞台,心里纳闷道,说好的计划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萧齐满腹疑惑,整个元洲体育场也响起了“Encore,Encore”的齐声呐喊。 一分钟,两分钟…… “一片笙箫”似乎真的离开了,观众们悻悻地收了声。正当这个时候,付俊生和楚潇潇再次出现在舞台中央。 全场沸腾,欢呼声差点掀翻了体育馆的天花板。 “元洲的朋友们真是热情,非常感谢大家对一片笙箫的支持和厚爱。今天,除了你们,我们还要在此感谢两位来到现场的特别嘉宾。” “他们是我们生活中的好朋友,原本是一对恋人,却因为误会分开了很久。直到最近,男孩才找到了女孩。得知女孩来了演唱会现场,男孩也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获得女孩的原谅。 “在此,我们献上女孩最喜欢的歌,也同时送给全天下所有相爱的人,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假如爱有天意》!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悠扬的旋律配合付楚二人动情的演绎,虽不及原唱那般凄美朦胧,却多了些唯美永恒。全体观众纷纷凝神,情绪随着旋律的变幻变化着。 当唱到第一个“一转眼又不见”时,楚潇潇身边腾起一团烟雾,待烟雾散去,楚潇潇真的不见了,歌迷们开始疯狂尖叫。当唱到第二个“一转眼又不见”时,付俊生身边同样腾起一团白烟,烟雾散尽,付俊生也消失不见,唯有音响里依然传出性感的男中音。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一束白光打在舞台后方的暗处,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立了一个观众们从未见过的英挺男人。 大家本还以为是舞蹈演员,却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面沉似水,直到整首歌结束。 “……月光如春风拂面”,音乐止。 观众们有些发懵,这什么情况,两位主角就这么消失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又是什么情况?特邀嘉宾,助唱嘉宾? “我就是付俊生提到的那个男孩。”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正是等待多时的萧齐。 全场哗然,这意外的一幕虽有些让人措手不及,但观众们还是很快就报以了热烈的掌声,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出爱情故事的上演。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萧齐心里也直打鼓,可他想到付俊生的话,想起那些甜蜜的从前,油然生出一种豁出全部的勇气。 “四年前,因为一时的执拗,我深深伤害了最爱的人。待我反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无踪。四年,一千四百多天,很难想象,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不停地找她,翻遍了大江南北。明明很绝望,可我心里却始终不愿放弃。” “天可怜见,终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元洲发现了她的身影。我怎么这么傻,她一直就在离我不到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我竟然没能早一点知道。” “我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又忐忑不安,恨不得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告诉她有多想她,却又异常害怕她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 “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听着她决绝的话语,我的心比我想象的还要痛。我知道,自己当初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原谅我了。可我不甘心,我想重新开始,想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在这里,当着这么人的面,向她真诚地道歉。” “对不起,心心。求你原谅我,求你!”萧齐嘶喊出声。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就在现场,心心!”萧齐竭力控制情绪,不让泪流下来,“没有了你的声音,你的笑容,你的拥抱,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能没有你!” 台下鸦雀无声,这番感人肺腑的表白深深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付俊生和楚潇潇适时出现在舞台中央,“让我们一起把女主角请上台,好不好?” 于是,整个粉丝团体在偶像的带领下疯狂地喊着“上台,上台……” 突然,场馆左侧的角落里,出现了一道突兀身影,在不绝于耳的呐喊声中悄然退场。 萧齐在台上看得分明,举起话筒,撕心裂肺地喊道,“心心!” 凄惨哀绝,让人肝肠寸断。 灯光瞬间捕捉到了那道身影,但那人并不停留,飞快地往门口跑。 “心心,别走!” 眼看程恳就要离开,萧齐急得从两米多高的舞台上一跃而下,飞身追了过去。 耳边响起付俊生抱歉的解释,可萧齐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天可怜见,体育场外空旷一片,虽是夜晚却灯火通明,萧齐很快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心心!等等!”萧齐冲上去,喘着气拦住了程恳。 程恳撇开萧齐的手,冷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幼稚吗?” 萧齐固执地坚持着,“只要你能回心转意,再幼稚的事我也愿意做。” 程恳盯着他,咬字异常清晰,“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萧齐,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萧齐揽上程恳的肩膀,切切道,“心心,我真的知道错了,那时候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相信你的。我只是,只是害怕,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后果。我只是,想要得到你多一点的在乎。” “如果你是要求一个原谅的话,”程恳扬起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说没关系,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不放,我不要没关系,我要在一起,我要继续在一起。我绝不相信你从没爱过我,”仿佛为了自我肯定,萧齐强调着,“对,绝不相信,你不要再骗我了。” “哈!”程恳勾起一个嘲弄的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还真是好笑,四年前,你怎么都不肯相信我爱你,四年后,你又不肯信我不爱你。萧齐,你真是自以为是得可以。” “好,如果你真要让我相信你不爱我了,也有办法。只要你愿意亲眼看着我去死。” “你要干什么?!” 萧齐没有回答,却从脖子上扯下领带,在脸上绕了几圈,直到眼前漆黑一片。 做完这一切,他二话不说,径直朝着印象中马路的方向走了过去。 程恳看出萧齐想干什么,他这是要拿命来赌她会不会拦住他。 程恳气愤难当,狠抹了一把泪,拦在萧齐身前,“你发什么神经!” “不用你管。”萧齐拨开程恳的手,“你不是不在意我吗,干嘛还拦着我?” “行,我不拦着你,我就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倒要看看,叔叔阿姨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萧齐心下恻然,可他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他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朝前越走越快。 眼看萧齐就要跨上马路,程恳一把抓住他,扯开缠在他眼睛上的领带,“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被你的狠心逼疯的。” 程恳怔了一秒,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我狠心?也对,害死妈妈,害死孩子的不正是我吗?” 萧齐心中一窒,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年的一句负气之语,终是在他最爱的人身上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程恳再次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口中那个狠心的心心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彻底地死掉了。” 程恳说完这句,掉头便走,萧齐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一把抓住程恳的手,“你什么意思?!” 程恳摇头不理,极力一挣,挣脱了萧齐的钳制,但手腕上的串珠却也被萧齐顺势扯了下来。萧齐看得分明,那珠串背后,一道猩红狰狞的疤,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程恳毫不理会萧齐的神色巨变,一扭头冲入了夜幕中。 萧齐杵在原地,孤单凄苦,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感瞬间笼罩了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情与画 第二天的娱乐版块果然被一片笙箫的演唱会及萧齐最后的深情表白霸占了,质疑的、祝福的、打酱油的,各色人都有,甚至还有资深粉丝将萧齐和付俊生的陈年往事挖了出来。 一时间各种说法甚嚣尘上。 对此,萧齐浑然不在意。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步也未曾离开过。累了就躺在沙发上眯会儿,醒来就呆坐着,饿了就煮包泡面。萧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惶惶不可终日。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的,只有程恳手腕上的那道疤,还有那一句惊雷般的怨语:“从前的心心已经彻底死掉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四年来经历的痛苦和折磨完全抵补不了曾经犯下的罪孽。 该有多绝望,才会让程恳走到那一步。 现在看来,重逢后自己的屡屡纠缠,竟是那般幼稚可笑。那场他原本以为只要努力争取便可以慢慢化解的误会,原来早在他茫然无知的时候悄悄变成了一个死结。 自此,萧齐也终于明白程恳为什么要一直躲着自己,程实为什么对自己置之不理,而一向疼他的程叔也总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萧齐微微低头,一眼看到了茶几上的那串黑曜石手链。 纷繁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个刻着“forever”的匣子,那些字字惊心的卡片,那个压死驮马的拥抱,还有这一串让他丧失最后理智的手链。 是误会!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肯定过。 萧齐拿起手链细细地看,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不是。当初匣子里的那一串明显比这一条要短上许多,如果不是拿在手里,这么久远的事,他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这么说来,程恳那一天戴着的,也未必就是顾怀笙送的那一串? 萧齐心里一惊,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天!他真的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想到这,萧齐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 耳边仿佛响起上天无情的嘲讽,萧齐啊萧齐,终于知道了吗,你才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啊! 他死死地揪住血淋淋的胸口,痛苦和悔恨一起涌上心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如果,当初他能更冷静一点,如果他不是那般执拗和自私,他和她,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 手机响起,来自曾黎,萧齐没有接,任由喧嚣的铃声在屋子里突兀地响着。 一会儿,林智也打来电话,萧齐想了想,按了接通键。 “我都知道了,你昨晚真是大手笔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萧齐打断道。 “当然啊。现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正议论呢。不过都是说你勇气可嘉,并没有影响到你在公司的英武形象。” 萧齐无奈地苦笑着,没有回话。 “那你,你俩后来和好没?” 萧齐眼中浮起一丝奢望,转了话题,“公司那边你帮我多看着点,这几天我稍微休息下,有什么急事给我电话。” “好。”林智没有多问,却已经从萧齐的态度中知道了答案。 今天的电话特别多,萧齐一个也不想接听。因为他知道,他最想接到的那一个电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过来的。 程恳确实没有给萧齐打电话的意思,但萧齐昨晚的举动还是带给了她巨大的冲击。她知道他还爱她,从重逢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了。可是,她并没有一丝欣喜。 当你用尽心力去爱一个人,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对方对你一片真心的无情践踏。 在程实绝望的呼唤声里,从剧痛中苏醒的那一刻起,她便发誓从此以后要过忘情忘爱的日子。 而现在,随着萧齐的再一次出现,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安宁又一次被打破了。 今天,程恳没有开店,她想去周边景点散散心,找个地方把这些天累积起来的负面情绪统统丢弃。 落霞古镇。 一直以来,程恳都很喜欢这种颇有人情味的地方。 棉花糖、糖人、糖葫芦、糍粑块、麻花……小时候记忆里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不一会儿,程恳就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快起来。 黑脸的张飞、假扮的铜人、穿着古装的模特,甚至是路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无比惬意。 程恳深深呼了一口气,连空气都是甜的。 前方不远处围了好些人,不断地响起叫喊声和欢呼声。程恳快走几步,来到近处,却发现是一个小型的泼水活动。 这是个小广场,广场周围安置了很多水龙头,甚至还停了一台水车。人们就在这些水龙头下拿各种瓢盆或是水枪,泼水嬉戏。 程恳站在边上,看着被朋友或陌生人当头泼下一身狼狈的人们,忍俊不禁。 几个小朋友拿着水枪对着旁观的人一通乱射,夹杂着他们咯咯的笑声。 路人被喷得满身是水,也不气恼。酷热的夏日,清凉的水泼过来,反倒消散了些许暑气。 一些贪玩的大人,也不毫不示弱,从旁边取了盛具,很快加入这欢乐的海洋。 就连一向内敛的程恳,也被这气氛感染,有了几分跃跃欲试。 程恳站在一根水管旁,趁一个可爱的小孩过来接水时,拿水轻轻地泼了他,很快就引来了孩子的反击。程恳便悄悄地与这个陌生的小家伙对战起来,你一下我一下,换来的是双方纯真的笑容。 程恳正跟小孩玩得开心,却不想被另一个孩子当面泼了个正着。 看着程恳额前的头发湿淋淋地耷拉下来,乐得一帮孩子哈哈大笑。 程恳不甘示弱,拿起一个大瓢,准备去追击那个倒霉孩子。 还没走两步,一道身影跑到她的身旁,将手里的整盆水,兜头淋在了程恳身上。 在一道没心没肺的笑声中,程恳彻底成了落汤鸡。 程恳暗暗咬牙,趁那人得意忘形,一抬手,就将整瓢水迎面泼了过去。 笑声戛然而止,那人生生被灌了一大口水。 程恳这才来得及打量他,正眼瞧去,却是个熟人,林笙。 “你怎么在这里啊?” 林笙呸呸吐掉嘴里的自来水,也不答话,对着程恳邪邪一笑,转身又去接水。 程恳见状,哪儿不明白他的用意,“啊”一声,连忙跑向另一边的水管。 战斗一触即发。 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只要参与进来的人,无不被浇了个透心凉。 虽然这场战斗没一个胜利者,但所有的人都笑得格外开心。这里有的,只是纯粹的快乐和美好。 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开怀过了。程恳浑身都湿透了,却还有几分不舍。 林笙递来新买的毛巾,程恳接过,道了声谢。 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向停车场走。要不是想着车上有套备用衣服,程恳也不会像刚刚这般放肆。 林笙感叹一声,“真羡慕那些孩子,精力旺盛,无忧无虑。” “你也会有烦恼?” “每个人都有烦恼吧……”林笙话到嘴边,生生止住了。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的?”程恳取了衣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林笙朝远处努努嘴,“我在前面画画,刚好看到你,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程恳没好气,“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 林笙抿嘴一笑。 “要不要过去看看我的画?” “好啊。你等等,我先去趟洗手间。” 一会儿,程恳换好衣服随着林笙来到他之前所在的水吧。 林笙的画大多是人物,有的写实,有的看着又挺怪异。 程恳看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有股子写意感觉,里面甚至还有刚刚见过的铜人像。 “你一会儿功夫就画了这么多?” “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一周啦。” “哦。”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这画啊。” “呃,这我可不懂,问了也是白问。” “……好吧。” 林笙看着程恳的小娇羞,突然福至心灵,“要不我给你也画一幅吧?” “啊?我吗?”程恳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试试看啊,难得出来放松下,就不要太端着了吧。”林笙一边说着,一边让程恳随意摆个姿势。 程恳有些无奈,但敌不过林笙的热情。而且照林笙的意思,她只需要摆出自己最舒适的姿势,正好可以休息休息,也就半推半就地顺从了。 程恳单手支着脸,睫毛轻轻颤动,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街道。那里有叫卖的商贩,有闲逛的路人,家长们在讨价还价,孩子们则追逐打闹,一幕幕温馨的场景构成了眼前的风土人情。 程恳又开始放空了,思绪飘向远处。这样偷偷体会别人的简单幸福,真的很好。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林笙的声音。 程恳回过神,“你还挺快的啊。” 林笙眯起眼,轻轻一笑,将画板递了过来。 程恳接过林笙的画,定睛瞧去。 画中人半托香腮,眉目清秀,竟是那般妩媚婉约。 然而,程恳最喜欢的并不是这个。 画上的人,唇角分明掬着一抹会心的微笑,看起来是那样温暖安宁。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还是好朋友 这就是这一刻,我的样子吗? “画得真好。”程恳由衷地赞道。 林笙浮起一个受用的表情,手轻轻一摇,横在胸前,做一个绅士的行礼,“谢谢你的赞美。” 程恳被林笙逗得一笑,有意打击道,“我说好可没用啊,要客户认可才行。” “这张画,客户不就是你吗?” 程恳怔了怔,“那倒也是。那这画,我买了。多少钱?” “谈钱就俗了吧,”林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这张画啊,不卖!” 程恳眨眨眼,“送我了吗?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林笙把画板轻轻夺回去,“谁说要送你了?!” “啊?”程恳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自己留着啊,这张画状态很好,我得留着画室开张展览用。” “还,还展览?”程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林笙勾起一个好看的笑,“这可由不得你咯。” “你,你这是侵犯我肖像权啊。” “那你去告我呗。你舍得让你朋友被法院发传票?”林笙开始耍赖,“再说,你这画像,我会标明为非卖品,那就不算是以盈利为目的,可就够不上侵犯肖像权啦。” 程恳眯起眼,紧盯着林笙,“你是有预谋的!” 林笙被程恳瞧得不好意思,一张俊脸罕见地红了红,假装低下头整理画稿,转移话题,“对了,下个月六号,我画室开张,到时候欢迎莅临指导。” 程恳没好气地回道,“不来,肯定没空。” “咳,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我这刚从国外回来,好不容易有个知心朋友,也不过来帮我撑场面?” “谁跟你是好朋友了?”程恳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愣了愣。 说起来,她跟林笙认识时间不长,严格说来是很短,见面的次数更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却在不经意间熟络到了这种程度,这对于一向内敛慢热的程恳来说,也算是很不容易。就算是认识很久的人,她也很难得用这样的口气开玩笑、聊天。 林笙只当没听见,“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到时候一定要来,你可别忘了。” 午后的气温渐渐升了起来,知了在不远的大树上叫得声嘶力竭,程恳也暂时熄了继续逛街的打算。两人点了些小食,就在这间小店里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一时说到林叔经营多年的石料加工厂,一时又聊到两人差点一起领养的小八月,甚至还提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场车祸。就像一对经历过很多故事的老友,有着无穷的话题和谈资。 直到,程恳的手机响起。 程恳拿起来一看,是宋妮。 “喂,程恳啊,我今天下午没事,过来找你玩啊!” “啊?这会儿吗?我这会儿没在店里呢。” “咦?这上班时间不开店,居然偷偷溜号,你该不会是约会去了吧?” 程恳无奈回道,“说什么呢!我出来进点货,一会儿就回去。” 林笙在对面作出一个“你撒谎”的口型,引来程恳一个白眼。 “哦,”宋妮拖出一个意有所指的尾音,“那你什么时候回得来?” 程恳想了想,说道,“我开车回来估计用不了一个小时。” 终究不好让宋妮失望,毕竟程恳有事的时候,只一个电话,宋妮就跑来帮忙了。 挂了电话,程恳起身跟林笙告辞。 林笙开了口,“正好我这边也画得差不多了,就跟你一起回市区吧,还能搭个便车。” 程恳微微一愕,“你倒是不客气啊。”旋即又问,“你自己的车呢?没开过来吗?” 林笙洒然一笑,摆出一个颇为深沉的造型,“艺术家嘛,一个背包,一张画板,足矣。” 逗得程恳噗嗤一笑。 进了市区,程恳问端坐在副驾驶的林笙,“你在哪儿下?” “就在你店门口吧。” 程恳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开车。 快到家的时候,程恳又接到宋妮的电话,说她快到了,问程恳现在到哪儿了。 程恳说话间就停了车,正好看到宋妮从马路对面过来。 宋妮走过来跟程恳招呼,程恳摇下车窗,“你等我下,我去停车。” 宋妮早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林笙,打趣道,“该不是车上有什么人不好让我看到吧?” “说什么呢?他就一搭便车的朋友。” 林笙于是下了车,毫不理会程恳的说辞,“你好,我是林笙,程恳的好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宋妮早为人妇,说话间少了很多顾忌,“哇,还是枚大帅哥呢。” 她两眼发光,转向程恳,质疑道,“程恳,还说不是去约会的?” “懒得理你。”程恳一点油门,径自去了。 宋妮见程恳离开,开始套起林笙的话来,“快说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咳咳,呃,我们就朋友关系。”见宋妮不信,林笙补充道,“真的。” 程恳停完车回来,看到林笙仍在跟宋妮闲聊,开玩笑道,“你怎么还没走?不会是想请我们家妮子吃饭吧?她可早就名花有主了。” 林笙毫不气恼,笑着对宋妮说道,“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程恳没想到自己挖了一个坑。 因为,宋妮正连连点头,“帅哥请吃饭,当然求之不得了。正好我们还有两个好姐妹,就叫上一起吧,可以吗?” “当然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语间,两人已经决定好晚餐的归属。程恳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完全没有发言权,到嘴边的反对一时间失去了立场。 程恳糊里糊涂地跟在突然狼狈为奸起来的林笙和宋妮后面,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两人真是刚刚认识的吗,她怎么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猫腻呢。 晚餐吃老火锅,程恳三人早早去占了位置。 没多久,刘佳佳和曾黎也来了。 曾黎一身火红长裙,分外惹眼。一到场,她照例热络地跟宋妮和程恳打招呼。只不过,与程恳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两人皆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才微微笑了起来。 很快,晚到的两个女生就注意到了在场唯一的男士,林笙。 “这位帅哥是谁啊?你俩还不赶紧介绍介绍。” 宋妮立马抢过话头,“林笙,林大帅哥,海龟,画家,程恳的好朋友。” 程恳还在诧异宋妮这么快就摸清了林笙的底子,刘佳佳很快就从宋妮的话里体会到一丝别样的意味,“好朋友?” 程恳都快对这样的质疑免疫了,没好气地点点头,也不在意刘佳佳是不是真的信她。 宋妮举起酒杯,“来,敬今天的金主,林大帅哥,感谢他的慷慨解囊。” 众人轰然允诺。 几杯酒下肚,大家慢慢放开了,淡淡的陌生感很快就消散在年轻人的热情下。 刘佳佳今晚有点兴奋,端了酒杯来敬程恳,嘴里却开着玩笑,“现在在座的就我俩还是单身了,这会儿有现成的帅哥一枚,你要不下手,我可就下手了啊。” 程恳忙不迭点头,“尽管下手,随便下手。” 林笙在一旁叫唤连连,“哎哎哎,可得问问当事人意见啊,这好歹是一大活人呢。” 宋妮拍拍手,一锤定音,“可以发言,但意见保留。” 林笙愕然半晌,无奈低头,几个女生同时大笑。 “你跟程恳真不是那种关系?”曾黎的话很突兀,大家都能看得出她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却没想到她也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只是这问题似乎来得晚了点儿。 林笙却看出了曾黎的郑重,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嗯,确实不是。”但不等程恳展开得意的笑容,林笙又加了一句,“至少现在不是。” “哦~”宋妮和刘佳佳相视而笑,露出一个会意的表情。 曾黎却没有笑,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矛盾。 昨晚付俊生的演唱会视频,她已经看了好几遍。萧齐的脸,她更是看得分明。要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萧齐喜欢的人就是程恳,她也不会认出来那个掉头就逃的,被萧齐称作心心的女人,就是眼前的程恳。 看着萧齐哀求的神色,程恳决然地逃离,曾黎的心难受得要死。那一刻,曾黎清楚地了解到一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只是希望当萧齐的冒牌女友,她想做他真正的女人。 所以,今天一来,当她看到程恳旁边的林笙时,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她一直冷眼旁观着,希望能看出两人的真实关系。 旁观者清,她能感觉到林笙对程恳言语之间的亲昵。说实话,她很开心,可一想起那人对程恳的迷恋和专一,曾黎又不希望有别的男人对程恳示好。如果程恳跟别人好了,萧齐该怎么办? 然而,另一个声音马上跳入曾黎的脑海,如果萧齐和程恳重新在一起了,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此时,听到林笙极具潜台词的回答,曾黎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不管怎样,她必须得捅破那层窗户纸,“那你的意思是,准备追求我们程恳咯?” 林笙笑笑,“这可就难说了,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说不准哪天我们就在一起了呢?” 看程恳脸色不好是要发作,林笙又婉转道,“也说不准哪一天,我们就变成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呢?” 程恳顿时无语。林笙这种惫懒货,有时候还真能克制她,总让她有种无从下嘴的感觉。 程恳这一瞬间的沉默,让曾黎心中涌起了极大的不满,萧齐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却在这里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简直岂有此理。 如果前一秒,曾黎还在为自己要抢走萧齐的想法感到羞耻,那么这一秒,她已经觉得程恳根本配不上萧齐,萧齐就应该属于她曾黎。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禽兽不如 曾黎看着林笙与其他几个女人谈笑风生,没来由地一阵气闷。 虽然从她自己的立场来说,她应该很乐于看到林笙和程恳走到一起,但一想到萧齐可能会因此不开心,她就有些深感同受。 整整一天,萧齐都没有接自己的电话,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对狗男女却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暧昧亲昵,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曾黎暗捏了一把手心,勾起一抹笑,“程恳,最近怎么没见阿诚哥啊,以前我们姐妹几个聚会,你不是总爱叫他来吗?” 程恳看清了曾黎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但心中无鬼自然正气,也不拐弯抹角,“阿诚哥最近忙着职称考评呢,估计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空吧。” “哦。”曾黎点点头,转向林笙,“看到没,我们家程恳可是很受欢迎的。大帅哥,如果真想追她,那你可就得加把劲儿。” 曾黎的用意很明显,提起阿诚,既可以给林笙添添堵,又能让他多点危机意识,早点对程恳发起进攻。这两个人最好能早点在一起,不然老是搞些小暧昧,萧齐看着难受不说,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容易死心。 林笙揉揉鼻头,以为是程恳闺蜜在借机敲打自己,“程恳这么可爱的女孩,身边自然少不了追求者。相信每一个她的爱慕者,都做好了参与竞争的准备。” 一番话,竟是将曾黎的挑衅堵了个滴水不漏。就连程恳自己都无言反驳,因为林笙可没说他一定就是追求者中的一个。 刚消停下来的刘佳佳,又开始大呼小叫了,“林帅哥真不愧是海龟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听上去不知道哪儿好,但就是感觉挺有道理的。” 宋妮“哈哈”一笑,“我怎么觉着今天这里最浪的是我们佳佳同学啊,明里暗里都夸了人帅哥好多回了,我这坐一边的,都闻到好大一团Sao气。” 刘佳佳嗔怪一声,“妮妮姐,说什么呢?” “就是啊,说什么呢,说得我们佳佳都不好意思了。”程恳娇笑着,模仿刘佳佳的语气,变着法儿地调戏刘佳佳,几个人又是一阵嬉笑。 曾黎看着大家玩玩闹闹,很开心,也不好一直刻意找茬,毕竟有的事点到即可,说得太多,意图太明显,反而适得其反。可明里暗里地,她却一再和程恳碰杯,指望程恳一不小心喝醉了,再做出点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来。 程恳其实已经察觉到曾黎跟以往相比有了些不同,但毕竟是心思单纯的人,只觉得她可能知道了些萧齐和自己的往事,反而生出一丝歉疚,毕竟整件事,曾黎都是无辜的。 所以,对于曾黎敬过来的酒,程恳几乎来者不拒,连一旁的宋妮都惊呆了,“这几天没聚,程恳,你的酒量见长啊。” 于是乎,在宋妮和刘佳佳无心的助攻之下,程恳壮烈倒下了。 刘佳佳量也浅,虽没像程恳一样直接醉趴下,但也胡胡咧咧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名堂。 五个人晕了两个,自然不能再继续high下去。宋妮便和曾黎说道,“程恳和佳佳都醉了,咋俩一人负责一个,送她们回去吧。” 曾黎这会儿却蜷起身子,眉头皱成一团,“妮妮姐,我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难受得很……” 宋妮犯了难,这要她一个女人弄两个醉鬼,那可是相当困难。 林笙适时插话,“我送程恳回去吧。” 宋妮闻言,转过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林笙一眼。这一眼里蕴含的讯息太丰富,林笙也不由得红了脸。好在他今晚喝了不少,面目红润,倒也看不出来。 宋妮向来性子爽直,“你这本来就对程恳有所企图,现在要是让你单独送她,她这人事不省的样子,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林笙哭笑不得,“我的人品不至于这么禁不住考验吧?!” 宋妮想了想,还是没有松口,“算了,我多辛苦一点,把她俩一起弄回去吧。” 林笙讪讪地住了嘴。毕竟,这孤男寡女是事实,程恳喝断片儿也是事实。一个不设防的佳人躺在面前,还真不一定人人都能经受得住考验。 曾黎忽然说道,“要不这样吧,我跟他一起把程恳送回去。我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但监督作用还是能起到的。” 林笙自是让这两个女人的严防死守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宋妮却眼前一亮,“那行,就这样决定了。我明儿还得早起送儿子去幼儿园,回去太晚,肯定要被我老公说。” 曾黎起哄,“真没看出来,妮妮姐还是个夫管严。” “小丫头片子懂个p,这叫相互尊重。我要是夫管严,今晚我怎么就能出来浪,我老公在家带孩子呢?”宋妮得意一笑,扶着半醉的刘佳佳去路边打车了。 曾黎看宋妮带着刘佳佳离开了,半扶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笙,“大帅哥,那我们走吧?” 林笙也不多言,扶着程恳站起来,但程恳的状态明显比刘佳佳差很多,自己根本站不稳。林笙不得不将她弄到身后,半蹲着身子对一旁的曾黎说道,“麻烦帮我扶一把。” 出了店门,林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知道是店外的热风,还是背上程恳凹凸有致的曲线。 拦下一辆出租,三人很快来到程恳的小店外。曾黎取了程恳的钥匙打开门,开了灯,看着林笙一路将程恳从车里背到店里。趁着他俩进店的当口,偷偷拿出了已经摸了无数遍的手机…… 林笙把程恳背到楼上的卧室,看着程恳安静地躺在床上,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连忙定了定神,向还在楼下的曾黎求助。 林笙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下楼一看,却见曾黎蜷成一团,正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压抑地呻*吟着。 “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 “啊,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曾黎摇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等下我会叫我男朋友到医院跟我会合。”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了。 林笙原地呆立了半晌,心道这是什么情况,之前还对我各种防范,怎么突然之间又把我一个人晾在了这里?那他是应该就此离开,还是应该留下呢? 但毕竟在海外待了这么些年,骨子里已然生出一种随意豁达。林笙想着程恳醉得这么厉害,没准儿还会需要他的帮助,便默默关了店门,转身上了楼。 然而,当林笙再次站在躺得歪歪扭扭的程恳面前时,内心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程恳穿着湖蓝色短裤,一条笔直雪白的长腿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竟显得那般有光泽;白色的T恤因为姿势的缘故上滑了好大一截,露出性感的小蛮*腰,林笙甚至看清了那娇小的肚脐。 林笙顿感口干舌燥,连忙甩甩纷乱的思绪,跑到客厅,从冰箱里取了汽水咕噜噜地一通猛灌。他暗暗觉得这一定是喝酒过度的后遗症。 一会儿,身上的火气被浇灭了不少,林笙便去了洗手间给程恳拧了把毛巾。 半侧着身子躺下,林笙拿毛巾给程恳细细地擦拭。莫名地,他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程恳领口处瞄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中午程恳全身湿透时,印出的蓝色肩带,此时那肩带已经变成了黑色,想必是她之前在卫生间里换掉的。 林笙暗咽了下口水,刚刚压下的邪火再次腾腾地烧了起来。 脑子里冒出一只举着三叉戟的魔鬼,不断地在林笙的耳边叫嚣:吃了她,吃了她。 林笙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恶念吓了一跳。 另外一个顶着头环的天使便跳了出来:你看,果然叫宋妮给说中了吧,难怪人家之前不肯信你,因为你压根就不值得信任啊。 林笙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他真的会忍不住化身成野兽,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匆匆跑去给程恳倒了杯水,便逃也似地跑掉了。 林笙一口气跑出好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程恳已经被他锁在了房间里,但林笙脑子里却还是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一抹雪白,直烧得他心里发烫、发痒,连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林笙没想到,醉倒的程恳竟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吸引力,难怪网上会流传着那个关于禽兽和禽兽不如的段子,实在是太写实了。 这注定将是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 对于林笙来说如此,对于萧齐来说同样如此。 因为,就在刚才,萧齐的手机上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很熟悉,是程恳的石头店。借着街灯透过来的光,一个男人正背着一个女人,跨过店门。虽然只看得清两人的背影,但那女人的身形,萧齐实在是太过熟悉。 他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那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的心。 萧齐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一男一女,眼中腾起火焰,似乎要燃尽一切。 亲爱的读者:最近那啥来得又快又准,清斐忍无可忍,只能采取防盗版这种方式了。请在更新后20分钟左右再阅读,应该就已经是正确的版本,非常抱歉给您带来的不便。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奈,无赖 萧齐看着照片里的一男一女,脸上阴晴不定,沉默地叫人害怕。 好半晌,萧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生气呢。一想到自己眼下和程恳的状况,他就不由得有些泄气。 无论程恳现在怎样对他,都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怨不得旁人。 更何况,就算程恳喝醉酒被人背回家,有人拍照至少说明在场的不止他们两个人。而且,以程恳的个性,也绝不可能将后背交给自己不信任的人。 曾几何时,程恳最信任的那个人永远是自己。现在呢,却不知道是谁,是那个阿诚吗? 萧齐心中酸苦,满腔热血骤然冷却下来,生疼。 嗯?这个拍照之人又会是谁?他为什么要发这样一张照片给自己?他有什么用意? 是要让自己看到这一幕气恨恼怒,还是希望自己看了照片死心放手? 萧齐自认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应该不至于有谁会为了让他生气搞出这么无聊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希望他能放手。 想到程恳此前的决绝,会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只为让他离开? 不会不会,程恳绝不是这种工于心计之人。 又或者是背着她的这个男人,想要除去他这个后患,一劳永逸? 但如果是那样,是不是又说明,他的心心,实际上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呢? 曾黎绝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精心布置,竟会在有些偏执的萧齐心里,激起截然相反的作用。 程恳也不会想到,曾经固执偏激的萧齐,可以这样冷静地考虑他俩的关系。 然而,萧齐终究还是疏忽了一件早该向程恳坦白的事。 但总算他的运气还不错,因为这件事在接下来的一天,被程恳的好姐妹们无意间挑破了。 “一片笙箫”演唱会事件实在太火,至少对于那些关注着娱乐圈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第二天上午,宋妮和刘佳佳都先后看到了那个告白视频。如果一开始她俩还有些不敢相信,但相互一印证,很快就确认了。 刘佳佳拿不定主意,“怎么办?要不要跟小黎说啊?” 宋妮皱起眉,“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不管知不知道,都应该说一声吧,这个萧齐,之前看着挺好的,没想到还脚踏两条船?” “感觉挺奇怪的。你说这萧齐要是跟视频里说的一样,对里面那个心心感情深到如此地步,怎么会又突然成了曾黎的男朋友呢?” “……”刘佳佳打出一串点点点,“那要怎么跟小黎提这事儿啊?” 宋妮抓抓头皮,“要不,发微信小群里,装作一开始没认出来是萧齐?” “嗯,这主意好。”刘佳佳立马赞成。 于是,一条链接就出现在了姐妹几个的微信群里。 曾黎点开一看,一张俏脸惊得有些扭曲。宋妮和刘佳佳都在讨论这个视频,那他与她之间的谎言就有些包不住了。 有心装作没看见,刘佳佳隔了一会儿竟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在群里吼,“你看这男主角像不像曾黎的男朋友啊?” 曾黎诚然装不下去了,因为那两个女的竟然艾特了她。 有心说不是,可曾黎也知道,萧齐实在长得太有特点了,模样帅气,为人风度,实在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连她们都能认出来,那作为女朋友的自己还认不出来,那也太搞笑了吧。 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曾黎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考虑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坦言此事。尽管在心里,她已将萧齐看作了囊中之物。 “其实,之前,我跟萧齐是假装的!” “啊?为什么啊?” 曾黎生恨刘佳佳的不厌其烦,破不耐烦地回答道,“不为什么,好玩!” 微信群里陷入了沉默。 宋妮悄悄给刘佳佳私信,“她心情不好,别去招惹她。” 隔了一会儿,宋妮又说,“不过依我这么多年的老司机经验看来,这件事里面肯定有猫腻。我们就擦亮眼睛,等着看戏吧。”最后还附送了一个奸诈的笑脸。 而此时,晕乎乎的程恳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程恳坐起身,怔怔地想着刚刚那个无比真实的梦,一时间难掩悲伤。 想起昨晚因为心里有事难得地放纵一次,程恳不禁赧然,正准备拿手机向几个姐妹表示感谢,却看到了微信群里大家留下的信息。 他们,他们竟是假装的? 虽然程恳此前对萧齐和曾黎的关系也有一丝疑惑,可此刻经由曾黎亲自道破,才终于明白萧齐为什么在有了曾黎这个女友之后,还对她苦苦相逼。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大概是幼稚病又犯了吧,才会想出这么破烂的招式。 随即,程恳也有些释然,总算,萧齐做出这样的行为,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般不堪。 想到这里,程恳下意识地回想起刚刚的那个噩梦,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终归,一切都回不去了。 程恳冲了个澡,下楼开店。 刚一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门口立着一道人影。拍拍胸口,正眼一看,不是萧齐是谁。 程恳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萧齐放低姿态,将一大束百合捧到程恳面前,又递过来程恳的黑曜石手链。 程恳不接,掉头就走。 萧齐也不气恼,径自走了店内,将百合放下。看程恳也不肯要手链,萧齐便将它挽在了自己手上。 程恳见萧齐心平气和的样子,也不好发作,闷闷地坐在柜台里。她倒要看看他这一次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萧齐见程恳不理他,站了几秒,就着门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程恳以为萧齐有什么话要说,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干嘛?”程恳终究沉不住气。 “就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程恳心中恼火,见萧齐又不说话了,气呼呼地道,“那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吧?” 萧齐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 “没看完。” 程恳腾地站起来,有点压不住火,“我这还要做生意,你别在这里挡道。” 萧齐微微抬抬下巴,“我要买些石头。” 程恳看出萧齐的用意,暗暗提醒自己要沉住气,不能着了他的道,“那,你有什么需要?” 萧齐深深看了程恳一眼,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先给我来颗红纹石吧。” 程恳心里一跳,呼吸为之一窒。她强压住内心的波澜,控制好自己的语调,“红纹石在这边,你跟我过来。” 程恳从柜台中取出一袋红纹石,放在盘子里,让萧齐挑选。 萧齐一颗又一颗地慢慢挑选起来,那不以为意的做派直让程恳咬碎了牙,“你到底选好没啊?” 萧齐将所有珠子挨个儿选了一遍,到最后竟来了句,“这个我也不是很懂,要不你帮我推荐推荐?” 程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你什么都不懂,还做出一副挑挑拣拣的样子,到底是想干嘛? 程恳暗自腹诽,可却不想给萧齐找事的借口,指了指其中一颗还不错的,瓮声道,“这颗。” 萧齐拿起那颗红纹石,满脸发光,“这颗吗?” 等程恳点了头,萧齐又道,“那给我说说,这一颗好在哪里?” 程恳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从石头的色泽光晕仔细地跟萧齐讲了一遍。 萧齐拍拍手,满意地笑了笑,“行,那就这颗了。” 程恳公式化的语气响起,“要帮您包起来吗?” 萧齐想了想,“暂时不用,先放一边,我还要买别的。” 程恳满头黑线,但也只能接着招呼萧齐。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顾客就是上帝呢。 萧齐明显掌握好了节奏,只要没有别的客人,萧齐就开始选石头。旁人来了,他就让到一边,让别人先选,自己则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程恳给客人介绍。 程恳全程感受着萧齐注目礼,满腹愤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当真是抑郁到不行。 等又一波客人走后,程恳终于受不了,“你到底想干嘛?” 萧齐知道过犹不及,看程恳忍不住要发飙,不为己甚,“先前的石头都包起来吧,算账。” 一句话,程恳的满腔愤怒胎死腹中。 萧齐在程恳店里呆了整整一上午,虽然不受程恳待见,心里却很开心。因为整个上午,程恳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期间也没有任何别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这很好,实在是太好了。 一连几天,萧齐都跑到程恳店里,每天带来一束花。只要程恳赶他走,他就选几颗石头。 渐渐地,程恳竟有些麻木,索性直接无视了萧齐。任他在店里出入,心想着他总不能老是这么闲,毕竟设计师的工作几乎算是最繁忙的工种之一。 萧齐一旦耍起赖,跟程恳用起了软刀子,程恳也确实没了好办法。 今天是周末,程恳接到电话,阿诚要过来。 看着在柜台外东逛西逛,甚至偶尔开始帮忙招呼客人的萧齐,程恳冷冷一笑,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表现得这么淡定。 第一百四十章 齐聚一堂 快中午,阿诚还没来,却突然冒出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大热的天,这人不仅戴着墨镜,还戴了个大大的口罩。进了店,也不说话,径自跑到角落里站定,拿眼睛打量着正在招呼顾客的程恳和萧齐。 程恳满脸疑惑,甚至一度认为别不是什么神经病吧。等其他顾客都走光了,正准备过去问问怎么回事,却叫萧齐抢了先。 程恳看萧齐走过去,和那人握了握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 很快,那人跟着萧齐一起来到柜台前,摘掉眼镜,冲程恳眨巴眨巴眼睛。还真是个老朋友,付俊生。 程恳惊得倒退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付俊生微微一笑,确定没有别的顾客,便把口罩也拿了下来,“一早得了你的消息就想过来看看,只是这两天才闲下来。” 付俊生钻到柜台里,和程恳轻轻地拥了拥,拍拍程恳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 “瘦啦!” 程恳似笑非笑,“你这演戏演多了,一来就想催泪?” 付俊生爽朗一笑,“你说你,这么久不见,要不是因为萧齐,我都不知道你偷偷来了演出会。够意思不?” 程恳微微垂下眉睫,“我不是怕给你招麻烦嘛。” 付俊生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道,“怎么样,你们小两口和好了吧?这是要开夫妻店的节奏?” 程恳沉下脸,扫了边上的萧齐一眼,“别瞎说,我现在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付俊生转头看着萧齐,一脸嫌弃,眼神仿似在说,怎么搞的,哥们儿都帮你到这份上了,还没搞定? 萧齐难得地露出个羞愧的表情,耸耸肩,“还在努力。” 付俊生手指轻摇,点点萧齐,“哈哈,你也有今天!” 转头看着程恳,“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订了位置。” 程恳为难道,“我这店?” “不是吧,就一顿饭的工夫,至于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明星一样,钱那么好挣呐?我这一周就指着周末两天呢。” 付俊生尴尬一笑,拿眼示意萧齐。 萧齐正竭力讨好程恳,哪肯为付俊生说好话,只装作没看到。 付俊生偷偷嘀咕一声“没出息”,但也只能顺从地说道,“那叫外卖,就在这里吃?” “行吧,”程恳点点头,指指楼上,“我们待会去上面吃,就没人能看见你了。” 付俊生见程恳考虑周全,忙不迭地点头。 “那要吃什么,我来点?” 程恳并不在意,“随便点个三人餐吧。” 程恳话还没说完,萧齐眼睛一亮,笑得像个孩子。 程恳瞥了一眼萧齐,冷哼道,“你笑什么?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要来,加上付俊生正好三个人。” 萧齐满心欢喜瞬间化为泡影,付俊生却差点没笑喷。曾经不可一世的萧齐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程恳掏出电话,也不避讳在场两人,“阿诚哥,到哪儿了?……快到了?……那行。” 萧齐闻言,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起来有一点不知所措。 程恳心一酸,差点没忍住就要心软,暗掐了一把自己,才继续做出冷然的样子。 萧齐本想一走了之,可想起这一回过来本就是为了让程恳出气,怎能半途而废。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了下来。而且,这个阿诚一直横亘在自己和程恳之间,是个不能不面对的问题,萧齐决定再亲自会会他。 萧齐起身到旁边的店面点了份套餐,拿回石头店里吃。 付俊生默然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欲言又止。但终究,只是努了努嘴,什么也没说。 一会儿,阿诚果然到了。 萧齐平复下心情,慢慢站了起来,“又见面了。” 阿诚跟萧齐握了握手,“你好!” 看着萧齐和阿诚双眼间交织的无形火花,一旁的付俊生竟有一种看大片的感慨。 他眨眨眼,看看萧齐和阿诚,又看了下程恳,心想我这趟来得可真是时候。 萧齐早已查清阿诚的身份底细,但为了挑起话题,还是主动问道,“在哪儿高就?” “三院。” 萧齐看阿诚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试探道,“上次见面,也没好好打招呼。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阿诚没由来地觉着萧齐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幼稚,似笑非笑地答道,“小黎的男朋友?” 萧齐郑重纠正道,“是程恳的男朋友。”说完,紧紧盯着阿诚,想要看穿他表情里透漏的信息。 阿诚显然没料到萧齐会这么直接,愣了愣神,才做出一副好笑的样子,“是前男友吧?” 萧齐却对阿诚的反应很是满意。如果阿诚真是程恳的现任男友,受到自己这番挑衅,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淡定。看来,阿诚和程恳的关系大有水分。 “马上就重新是男女朋友了。”萧齐撒了个小谎。 阿诚果然迟疑了一下,偷偷去看程恳。他确实不知道之前这段时间,萧齐和程恳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程恳见阿诚不说话,知道萧齐可能起了疑,连忙接过话头,“阿诚哥,这人有妄想症,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 不待萧齐说点别的,程恳拖起阿诚上了楼。 付俊生摸摸鼻子,“我上去帮你打探打探?” 萧齐忽然觉得心情不错,“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萧齐安安心心地待在下面,有客人上门,还挂着微笑上前招呼,直把楼上偶尔看一眼监控的程恳气得牙痒痒。 阿诚跟付俊生招呼过,看着程恳的模样,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程恳见阿诚在付俊生面前自暴身份,眉头一皱,对付俊生说道,“你可不许在萧齐面前说漏嘴。” 付俊生突然觉得自己跟上来,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阿诚对付俊生淡淡一笑,转头对程恳说道,“我觉得这就几句话的事,你要真不想和他在一起,直接跟他说不就完了,何必还要我来假扮。要知道,我对这个可是真的不在行,要找,你也该找付俊生这样的,人专业啊。” “阿诚哥,你到底是哪头的?”程恳恨恨说道。 阿诚连忙举手投降,“当然是你这头的,我这是在帮你分析呢。” 付俊生也帮腔道,“我觉得阿诚说得挺对的。你要真对萧齐一点感觉没有,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工夫,要拒绝个人还不容易。说白了,你还是余情未了……” 付俊生还没说完,程恳整张脸已经垮了下来,冷声道,“说完没有?” 两个男人同时噤了声。看来,这两人之间的事,绝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楼下的萧齐越想越开心,知道阿诚可能不是程恳的男朋友,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如果程恳这四年来一直都没交男朋友,那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她对以前的事还是有些放不下。 “放不下”虽然是个沉重的词,但对此刻的萧齐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那至少证明,他依然在程恳心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他就怕隔了这么久,程恳对他已经心如止水,看到他就如同看到路人一般,那才是真的悲剧了。 萧齐已然明白自己对程恳造成的伤害,知道两人之间问题的根源。虽然程恳现在恐怕对他最多的是恨意,可是谁说过,爱与恨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萧齐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时间,萧齐充满了信心。来了顾客,便兴冲冲地上去推销。 他虽然不懂石头,但之前从程恳那里学了几句专业术语,哄些只看外表的门外汉完全不成问题。 加上萧齐本就仪表堂堂,这会儿因为充满干劲,更是显得格外英气精神,居然一时间还将程恳的石头卖得不错。 程恳在楼上干瞪眼,付俊生和阿诚则看着监控讨论得热火朝天,说萧齐以后要是不做设计了,跑来当个店小二也能混碗饭吃云云。 没多久,外卖来了,萧齐对着楼上喊,“心心,你们的饭来了,要我帮忙端上来吗?” 话音未落,程恳已经下了楼,拎起外卖盒子“蹭蹭蹭”往上走,正眼也没瞧过萧齐。 萧齐毫不气馁,笑吟吟地对着程恳的背影喊,“心心,慢点儿,别摔着啦。” 程恳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直气得龇牙白眼。可萧齐已经摸准了她的命脉,知道她对他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骂他几句。可萧齐这几天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又伤不了筋骨,有什么意义。 程恳只能冷眼相对,祈祷萧齐自己的事情忙起来,就顾不上她。 另外两个人看戏一般,一边吃着饭,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萧齐的一举一动。 “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付俊生不好多说,吃罢饭,就准备告辞。本来,他有很多话想对程恳说,但此刻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也就不再多留,只是临走前给了程恳一张帖子。 程恳接过来一看,竟是付俊生和楚潇潇的结婚请帖。 程恳终于露出一个笑脸,“恭喜啦。” “婚期还有段时间,暂请保密。你也知道,明星这份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 程恳点点头,“当然。” 想起二人的初识,可不正是因为他被粉丝追逐的一场偶遇吗。 程恳正准备送付俊生离开,一晃眼看到萧齐又在招呼一人儿。 哀叹一声,今天店里怎么这么热闹,熟人都扎堆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人多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程恳在元洲的好友之一,泼辣又爽直的宋妮。 宋妮看到一副店小二模样的萧齐,呆立当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齐认得宋妮,知道她是程恳和曾黎的朋友,笑着答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这什么情况?”宋妮一拍脑袋,想起之前还在讨论的视频,瞪大双眼,“那个心心,该不会就是程恳吧?” 萧齐微微颔首,“你还挺聪明嘛。” 宋妮脱口而出,“所以,你跟曾黎假扮男女朋友,就是为了刺激程恳?” 萧齐假装沉下脸,“什么刺激,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萧齐这才想到似乎还没正式向程恳坦白他跟曾黎假扮男女朋友之事,那天跟程恳表白失败,不知道这个因素占了多大比重。但现在不是懊恼这个的时候,萧齐自觉就算曾黎和他的事早已澄清,恐怕程恳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心转意。 程恳在楼上看到宋妮,赶紧下了楼。 “程恳。” 宋妮刚准备扑过去,却突然看到程恳身后跟着的人,更是震惊,“付,付俊生!” “哇,偶像!” 看着宋妮像个小女孩一般,疯疯癫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付俊生,程恳无语地抚抚额。 她虽然知道宋妮平常就爱追星,却没想到会表现得这么狂热。要知道,上次她约宋妮去看付俊生的演唱会,宋妮还找借口拒绝了。 付俊生轻轻拉开宋妮,一脸尴尬地看着程恳。 宋妮也转头看向她,“没想到啊没想到,程恳,你这藏得够深呐。” “这是我朋友,宋妮。” 付俊生朝宋妮笑笑,浅浅地跟她握了握手。一向豪爽大方的宋妮罕见地红了脸,让程恳好一通嘲笑。 付俊生重新戴好口罩和眼镜,向众人告辞。临走也不忘让萧齐送他出来,将一些信息婉转地透露给了他,顺便还留了请帖。 萧齐真诚地说道,“真是谢谢你了。” “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跟程恳已经和好如初了。” “承你吉言。”晃晃手中的请帖,萧齐郑重地点点头,“争取能和心心一起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送走付俊生,萧齐返回了石头店。今天是他放松心情的最后一天,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赖到最后一秒。 萧齐回了店里,一言不发,只摆出一副诡异表情,对着程恳行注目礼。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说,小样儿,别装了,我已经看穿你了。 程恳被萧齐的眼神搞得更加郁闷,可也不可能上前跟他争论,只能闷闷不乐地和宋妮在柜台内说话。 宋妮心中早已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快,快,快跟我说说。” 程恳的头更疼了,“说什么呀?” “当然是你跟萧齐的故事啦!” 程恳没办法用对待阿诚和付俊生的态度对付宋妮,只能哭笑不得地解释一句,“没什么好说的,已经分手很久了。你就别跟着瞎添乱了。” 宋妮听罢,两眼泛光,“他不会就是那个害你单了四年的罪魁祸首吧?” 程恳彻底无语,这妮子真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诚看两个女的躲在一边聊天,自觉今天恐怕用不着他帮什么忙了,就向程恳告辞。 宋妮起身,“阿诚哥也不多玩会儿?” 阿诚笑笑,“我就过来看一眼,没什么事先走啦。最近我还确实有点忙。” 程恳知道阿诚正在用功,不好勉强,便假装热情地将他送到了门口。 萧齐心中早有定论,看着程恳的表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安然地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萧齐那看穿一切的眼神,让程恳倍觉无奈,只得讪讪地与阿诚道别。 萧齐心中有了数,更是得意。看着程恳忿忿的表情,心情大好,起身对已经迈出店门的阿诚大声喊道,“阿诚,欢迎下次再来玩啊。” 阿诚回头看了一眼搞怪的萧齐,心道,真应该好好配合程恳,把这家伙气个够呛。 这人,端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最终,阿诚只是几分好笑几分友好地对着萧齐挥了挥手。 萧齐看程恳冷下脸,连忙谄媚地跑上前,“心心,你看。现在这情况,咱们都心知肚明了。你就别再想着瞒我了,根本没有意义。我知道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人也应该在一起!” 程恳定了定心神,垂下眼睑,“萧齐……好吧,我承认,我跟阿诚哥不是那种关系。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不会再接受你,为了拒绝你,我什么样的借口都愿意找。而之所以要找借口,不是因为我心里还有你。相反,我心里已经完全没你了。只求你离我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齐咽了下口水。她语气淡然的一席话,像无数尖刀,一把一把地插在他的心上。 萧齐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怔怔地立在原地,半天不能吐出一个字。 宋妮在旁边看得分明,却早已没有八卦的心情。任谁都能感受到程恳与萧齐之间的沉痛,她实在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搞到现在这种地步。 半晌,萧齐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勾起一抹苦笑,“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恨,有多痛,而这一切恰恰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无论你怎么对我,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现在,我涎着脸跑来这里,不是要求得你的原谅和宽宥。只是想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即使到我死,就只有一个人。” 萧齐直直地看进程恳的双眸,似要将她所有的心思看穿,“她的名字叫程恳,家里人都唤她心心,此刻她就站在我面前,距离不到一米……” 程恳冷声打断道,“别再说了!萧齐,你还没明白吗,你我之间已经绝无可能。就算你说得再多再好再动听,又有什么意义?!” 萧齐缄默,满脸哀伤,一言不发,转身。 走到了旁边的柜台,开始清理刚刚顾客挑完石头留下的托盘。 程恳张大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费了那么多脑细胞,放了那么多狠话,最后的结果就是萧齐果然不再多说,改为“多做”? 程恳无语了。萧齐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不是应该一言不合就冷脸走人吗? 却不知道,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萧齐已经在脑海里无数遍地模拟了两人再次吵架的场景。他早就决定不再做个逃兵,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护在程恳身边,哪怕少一些尊严,哪怕弃一些底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萧齐还是执意赖了下来,程恳是真没撤了,她总不能因此就打电话报警吧。说到底,那也不是生性善良的程恳能干出来的事。 没办法,程恳只能重新坐回柜台里,跟宋妮大眼瞪小眼。 宋妮舔舔嘴唇,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表示有些承受不来,“会不会……太狠了点儿?” 程恳叹了口气,不想回答宋妮。 说那些话,程恳同样不好受,可她却不能在萧齐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难受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宋妮看出程恳的沉默中包含太多复杂情绪,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建议道,“要不,我们下午出去浪吧,调节调节心情?” “店呢?” “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店不店的,先浪了再说吧。实在担心业绩,要不让那边那位留下来看店?” “你这什么馊主意啊?” 话虽如此,程恳还真听了宋妮的话,出去玩了。当然石头店不可能真让萧齐帮忙看,于是在周末的下午,少有地关店歇业了。 萧齐站在边上,看着锁门的程恳,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法儿再跟上前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俩离开了。 宋妮回头看了一眼落寞的萧齐,摸摸胸口,“我这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你看看他,都快成望妻石了。” 程恳强忍住回头的欲望,瞟一眼宋妮,“还要不要出去嗨了?” 宋妮连忙打嘴,“怪我怪我。不提他了,那我们上哪儿去?” 程恳心一横,“你不是经常怂恿我去‘欢乐谷’吗?” 宋妮两眼发光,“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 程恳点头,“还有蹦极!” “哇,要不要玩这么大啊?” “你敢吗?” “怎么不敢啦,求之不得啊。”宋妮一脸兴奋,“你摸摸我的小心脏,是不是已经开始扑扑扑地乱跳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周末人可不少。” 于是,两人飞快地朝车库奔去。程恳趁着拐角,偷偷地向后瞄了一眼,却见萧齐依然杵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俩离去的身影。 就这个当口,程恳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人之所以会受伤,不过是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毁于一旦。虽然程恳早已想清楚跟萧齐再见亦是路人,但曾经的那些美好,却绝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松揭过去的。 四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年,更别说是风华正茂的四年啊。那些爱啊,恨啊,欢乐也好,悲伤也罢,到底在程恳心里划下了怎样一道伤痕,才会即使过了四年之久,依旧清晰如昨。 终究,她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脆弱很简单,失去也容易,而要她把那些记忆弃如敝履,通通抛诸脑后,程恳觉得,就算再过一个四年,她恐怕依旧做不到。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我挑战 程恳后悔了。 出发前还信誓旦旦的她,一到现场,望着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真如宋妮所说的那样,一颗心扑扑扑地乱跳个不停,就算是在宋妮认为难度最低的过山车面前。 和很多人一样,程恳有轻微的恐高症,特别是站在缺乏防护的高处,感觉尤为强烈。 程恳开始打退堂鼓,“要不,咱去玩别的吧,这好多人排队啊。” 宋妮不以为然,“现在哪个项目都一样,我们已经排上一会儿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程恳用力掐了掐手心,只得沉默以对。哎,自己吹过的牛B,含着泪也要把它圆回来。 不知该说程恳的运气好还是不好,眼前这一拨刚好在她前面两个人结束,这说明她还可以再等上一轮才去经历考验,但那也意味着她将坐到第一排。 “运气这么好?”宋妮一脸惊喜,“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程恳。” “坐第一排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啊,视觉上更刺激。我来了几次都没坐成第一排。”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当妈的人,程恳觉得自己跟她的心态绝对是搞反了。 眼见一切已成定局,程恳不可能到这时候还放好友的鸽子,只能默默地跟着宋妮一起踏上了征程。 “准备好了吗?”宋妮两眼冒光。 程恳想说还没呐,但“咔咔”声中过山车已经开始启动。 “放轻松,如果害怕就叫出来,只有刺激,没有危险。” 程恳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牢位置上的把手,默默感受着不断向上升起的天空视野。清 风徐徐而来,炎热的天气里,程恳感到一丝清凉。心中一阵感触,突地变得坚定起来,来吧,反正死不了,怕什么。 过山车急速向下,眼前的一切飞速变幻,程恳紧张激动的心却平静下来。思绪仿佛一瞬间飘到了远方,近在咫尺的刺激像是一场漫不经心的闲庭信步,等待中的忐忑变得那般幼稚可笑,一切,只不过是对自我的一场挑战,心灵上的一次修行。 看清了,就会发现一切不过如此,心中无畏,自然不惧。害怕,或者不去害怕,如是而已。 宋妮看着淡定下车的程恳,简直没惊呆。要知道,她虽然享受其中的快感,可途中也是会产生惊惧的反应,一路上更是各种尖叫和咆哮。而一直害怕过来体验的程恳,全程一言不发,就这么淡然地完成了,实在超出她的想象。 “你是害怕过头了吗?” 程恳一脸平静,“没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宋妮竖起大拇指,给程恳无言点赞。 之后,程恳就又被宋妮拉去坐了更刺激更让人心跳加速的跳楼机。事实证明,玩这些项目确实是跟心境有关的。 曾经谈虎色变的程恳,玩起这些项目,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程恳听着坐在身旁高声尖叫的宋妮,还有心情调侃两句,“你这真是跟杀猪没什么两样啊。” 直把落地后的宋妮气得没脾气。 宋妮脖子一梗,“走,最后的生死挑战,蹦极。” 宋妮看不得程恳从一个恹恹的恐惧者突然一跃成为淡定姐,便一路走一路跟程恳夸张地描述着蹦极是个多么危险的运动。 一会儿说绳子可能会断,上次有报道过某个女孩遇到,一会儿又假惺惺地说蹦极太危险,要不还是别尝试了。 “走快点吧,一会儿该关门了。” 上了高塔,后悔的人变成了宋妮。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试了。只往下看一眼,我就觉得头晕得厉害。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程恳见宋妮全身都在抗拒的样子,也不强迫,只让工作人员帮自己绑安全绳。 然而,当程恳真正站在跳台上时,一切又不同了。剌剌的风吹过来,程恳有一种随时都可能被风刮走的感觉。四周别无它物,只有套在身上的绳子能给她极少的安全感。 三面皆空,程恳深呼一口气,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心脏砰砰地跳动着。 程恳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安全员也在教导她正确的姿势。这从电视上看别人跳和自己亲自跳,差别实在太大了。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吧。坐在车厢内和完完全全暴露在高空之中,真是一点都不同。 正在这紧张的档口,宋妮却突然感到程恳包里的震动,“程恳,你有电话。” 程恳摆摆手,哭笑不得,“这时候我怎么接电话?”闭上眼,继续心理建设。 “喂,你好!” “喂……”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程恳?” “我是宋妮,林大帅哥,上次见过的,还记得不?” “哦,宋妮啊,程恳呢,她不方便接电话吗?” 宋妮正要回话,耳边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宋妮抬头望一眼,满目震惊,喃喃道,“真,真跳了?” 林笙单是从电话里听到这几句,已经吓了个半死,“什,什么跳了?” “等下,我录个像!”宋妮激动到热血沸腾,哪还顾得上林笙在说什么,径自挂了电话,就开始给程恳录视频。 还,还录像? “喂喂,说清楚啊,什么跳了。”林笙近乎咆哮。 没跳之前,程恳确实有些胆战心惊,但当她真的飘在空中,却说不出的畅快。当然,她也叫得很畅快。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过,程恳甚至能感觉到它似乎在跟她诉说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漂浮感让心都快飞出了胸腔。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或者是死亡的感觉?跟上次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呢。 身体那般轻盈,一点负担都感觉不到,实在是太过畅快淋漓。 可着了陆,程恳又开始觉得蹦极真是个危险项目,因为她全身都很痛,被绳子拉扯得生疼。 宋妮下来看到程恳呲牙咧嘴的样子,终于平衡了,“还好没去,不然我这老腰,非得折了不可。” 程恳深以为然,虽然蹦极是挺爽快的,可这代价也不小,一句话形容,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来,快扶我一把,这运动,可真不是我们这些小胳膊小腿能折腾的。” 宋妮上前扶住程恳,“我们去前面的小店休息下吧,顺便吃点东西。” 说着,就把程恳的包递还给她。 两手相触的一刹那,宋妮看得分明,程恳左腕上有一道极碍眼的伤疤。她心里一惊,也不这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故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别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程恳从包里翻出因为蹦极摘掉的手链重新戴上,拿起手机看到竟多了好些个未接来电。宋妮这才想起之前林笙给程恳打电话的事,后来因为忙着拍照,急着跟下来,并没注意到一再响起的手机。 程恳刚把电话挂过去,对方就接通了,林笙激动颤抖的声音响起,“喂,喂。怎么样,程恳没事吧?” 程恳很纳闷,“我有什么事?” “啊,程恳吗?你没事吗?那实在是,实在是太好了。”竟有些语无伦次。 程恳满脸疑惑,“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怎么刚听宋妮说你跳了,跳什么来着?” “哦,我在欢乐谷蹦极呢。那么高的地方,我那是说跳就跳,简直不要太厉害。”程恳依然有点小兴奋,顿了顿,想起林笙的语气,浮起一个好笑的神情,“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跳楼吧?” 林笙满头黑线,啪一声挂了电话。 程恳愣愣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撇撇嘴,很快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这身上的酸痛,也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恢复。 宋妮开启八卦模式,“怎么我觉着这林大帅哥很紧张你呀,你俩不会真已经勾搭上了吧?” “你想太多了。” 宋妮自说自话,“那样的话,刘佳佳可得伤心了。” 程恳不解,宋妮接着道,“刘佳佳对林帅哥印象好得不得了,几次让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呢,这摆明了是动了春心。” “你叫她不用管我,我跟他一点那种关系都没有。” 两人点了餐,边吃边聊,应宋妮要求,程恳就蹦极的感受做了深刻的汇报,又弄得喜欢刺激的宋妮心痒痒起来。 没多久,程恳再次接到林笙的电话,心里很奇怪,“喂?” “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怎么了?” “我也到这边了,你分享个位置,我过来找你。” “啊?哦。”程恳把位置分享之后,才想起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时候跑来干嘛。 宋妮却一脸猥琐狡黠,“还说没奸情?” 程恳给了她一记卫生眼,“这个,真没有。你中午也看到了,我自己的事一大堆,哪还有心思考虑别的。” “那你跟我说说萧齐的事儿呗?” “我说你这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一天到晚这么八卦啊!”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对了,还有付俊生,也给我讲讲呗,你们关系看起来挺要好,真是想都想不到。” “明星也是人,有一两个圈外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宋妮想想,“那倒也是。可是,为什么不是我?” 程恳眼珠一转,淡定地夹起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吐出让宋妮差点喷血的两个字,“人品!” “程恳!” 仔细想想,程恳还是觉得自己的运气不算差。有一份喜欢的事业,有三五个好友,还有一个极其疼爱自己的兄长。日子算得上轻松惬意,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正说说笑笑,餐厅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抬头看去正是林笙。 程恳还没来得及起身招呼林笙,林笙已如一道闪电般冲到近前,只一探手,就将她彻底拥了满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亲朋的力量 “嘎……” 程恳被林笙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眼睛瞪得老大,脑子里冒出四个字,什么情况? 宋妮递过来一个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表情,程恳这才想起要挣扎。 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干嘛呢?” 林笙任由程恳挣脱自己的钳制,眉间浮起一抹化不开的忧伤,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如果之前我还不能肯定自己的心,但从听到你,你可能跳楼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我心里已经实实在在有了你的影子。” “啊?”程恳满脸惶恐。她没想到宋妮刚刚开过的玩笑,转瞬间竟成了现实。 “所以,程恳,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程恳又是一声“啊”。林笙这般直接,让她实在难以招架。这,国外回来的就是不一样。 程恳下意识地就要摇头,林笙未卜先知般,温和地笑了笑,就好像刚刚那个情绪激动的家伙不是他本人。 “你先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下,等看清自己的内心,再给我答复吧。” 程恳有心直接拒绝,可宋妮就在边上,眼巴巴地望着,一张嘴大得能塞下鸡蛋。 为了林笙的颜面,程恳只能强自按捺住,想着后面再找机会跟林笙说清楚。 “嗬!你们这是都吃过了?”林笙指着她俩面前的碟子问。 宋妮这才收回下巴,点点头道,“对,刚吃完。你呢,要来点儿什么?” 林笙示意不用管他,“你们等下还有什么安排,要接着玩吗?” 宋妮摇摇头,“程恳身子不舒服,我们吃完饭就准备回去了呢。” “哦,怎么了?”这句是对程恳说的。 程恳脸上浮起一丝不自然,摇摇头,“没什么。” 宋妮插嘴道,“刚蹦极的时候勒到了。没事,就平常缺乏锻炼,经不起这样的剧烈运动。” 程恳好笑地白了宋妮一眼,“是谁吵吵着要刺激一把来的?” 宋妮微眯着眼,“那也没让你一下就挑战这样的高难度啊?”又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瞧这小腰给伤得,林笙啊,回头你可得帮我家程恳好好按摩按摩。” “按摩你个头啊。”程恳咬着牙,压低声音道。 “切,说不定上次林大帅哥送你回去,都已经帮你按摩过了,还装什么装啊?” “啊,上次是他送我回去的?” “当然。就你醉成那副德行,我们几个娇滴滴的女孩纸,怎么弄得动?” “我居然都不知道。”程恳转向林笙,眉眼低垂,“那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得幸参观一下你的闺房,林某乐意之至。” “哎哟!”宋妮一脸嫌恶,“鸡皮疙瘩掉一地啦。又帅又有型,说话又温柔,没事儿还能跟你调个情。我看啊,程恳,你这次在劫难逃了。” 程恳连连扶额,“臭妮子,能有句正经话不?” 宋妮装作无辜的样子,“我这可全是正经话啊。” 气得程恳恨恨不已。 三人闲聊了几句。林笙看出程恳的神色惶惶,知道她这会儿肯定还没转过弯来。也不着急,主动跑去吧台结了帐,提出告辞。临走前,也没忘邀请宋妮过些天和程恳一起去他新开张的画室参观。 宋妮望着风一般而来,风一般而去的林笙,不住地感叹,“真是翩翩风度啊。要是倒回去十年,我非得把他拿下不可。” 程恳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好笑道,“他这是给了你多少好处,只不过见了两次,你就不停地帮他说好话。” “我可不是帮谁说好话,而是相信我自己的这双眼睛。”宋妮敛了笑,一脸郑重,“谁是真心对你好,我能看得清楚。” 宋妮拉过程恳的手,“这几年,一直没见你身边有人。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对你表示好感的,也被你不着痕迹地拒绝掉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们姐妹几个私底下也猜测过你的事。” “直到今天萧齐出现,一切似乎才水落石出了。” 宋妮轻轻撩开程恳的手链,“这跟他有关,对吗?” 宋妮见程恳不回答,只当她是默认,“本来这是你们两自己的事,不该我这个外人多嘴。而且看起来,萧齐也算不错。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她遭受这样的伤害,就算他事业有成,仪表堂堂,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说实话,我不喜欢他。相较而言,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看来,林笙的性格无疑更适合做一个丈夫。他会宠着你,爱护你,更重要的是,他懂你,理解你,为你考虑。这些,不正是一个女人真正需要的吗?” “程恳,你好好想想吧。不要再逃避了,争取自己的幸福才是你眼下最重要的事。” 程恳看着这个来到元洲以后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内心感动不已,她知道宋妮所说的话完全是在为自己着想。 程恳反手将宋妮的手紧紧圈住,浅抿了下唇,“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心中,一抹阵痛却突然而至,我真的还能争取到自己的幸福吗? 入夜,程恳静静地靠坐在床头,脑子里来来回回地切换着两个同样俊朗不羁的身影。 心里充满了悲伤的人,还有什么能力带给别人快乐呢? 最终,程恳轻叹了口气,愣愣地看向窗外路灯下轻轻晃动的树影。 身上传来一阵酸疼,程恳收回思绪,苦笑一下,哎,真是平白遭一回罪。 想起小时候自己摔伤了,父亲总会拿红花油帮她细细按摩。程恳不禁思念起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家人。 是有多久没给爸爸打电话了,上一次,好像还是端午节吧? 程恳不由得有些羞赧,翻开那久违的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一段跟程恳印象不符的旋律,原来,程建国的彩铃竟换成了程恳现在最喜欢的一首歌——张信哲的《忘情忘爱》! 程建国居然把这种流行歌曲设置成了手机铃声,实在有点违和啊。 电话接通,程恳有些好笑,“爸,你怎么用这首歌做彩铃啊?” “什么?” “就打你手机时响起的音乐啊?” “哦,你说这个啊,我上次在你分享的朋友圈里看到的。当时听了觉得还挺好的,后来有次10086来电推销,我就顺便开通了这个业务,把这首歌弄成了铃声。”程建国无声地笑了笑,“想着你要有时间打电话过来,就能听到你最喜欢的这首歌了。” 一小会儿,听程恳没声音,程建国轻轻嘀咕,“就是啊,这歌词不太好,太悲伤了。” 程恳怔怔地拿着手机,没等程建国说完,鼻子一酸,一滴泪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这,就是父亲。这许多年来,一直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爱着自己的父亲。程恳不敢想象自己了无消息的日子里,父亲是怎样度过那些日日夜夜的。他得有多希望,自己能给他打一个电话啊。 “爸!”程恳忍不住哭出声来。 长久以来的委屈和伤痛,像泄了闸的洪水,随着簌簌掉落的眼泪,肆意宣泄。 程建国也被程恳的哭声感染,一时湿了眼眶,“傻丫头,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就跟爸爸说,爸爸一直都在这里。” 程恳闻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几近嚎啕。 好久,程恳才渐渐收了声,不免有些难为情。她自小就有些倔,几乎很少在父亲面前哭鼻子。 沉默片刻,程恳吸吸鼻子,“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程建国喟然一笑,“说什么对不起,我可是你爸,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啊。” 程恳默默感受着遥远而温暖的关爱,“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就一点老毛病,能吃能跑,你放宽心吧。” “那您可得多注意身体,可别累着了,我离得远,有什么事你就多多劳烦我哥吧。” “你放心,我这好着呢,就是……”程建国欲言又止。 程恳心中一跳,连忙问,“就是什么?” “就是你那边,我有点放心不下。”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程恳突然笑了笑,“您知道我今天干嘛去了吗?” “干嘛了?” “我去玩了过山车和跳楼机,厉害吧?以前我老觉得自己有点恐高,不敢尝试。今天体验了一下这些项目,也没觉得有多可怕。由此可见,爸,我也算是个强人了。” 程恳没好说蹦极的事,免得让他担心。对于老一辈来说,那还是太前卫了些。 程建国沉默少许,终于忍不住说出口,“我说的是你感情的事。” 程恳心中一顿,没有答话。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啊。你还年轻,总得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来依靠。那样,我和你妈妈的在天之灵才能安心啊。” “爸!” “爸知道,爸知道。”程建国忙不迭地道,“这个事不着急,爸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就这么提一句,你要现在没这个想法,不用理会爸爸刚刚说的……” “爸!” 父亲话语里流露出来的关心和小心翼翼,让程恳忍不住再次落泪。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回家省亲 挂断电话,程恳陷入了沉思。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逃离,是否太过任性妄为了。也不知道这些年,父兄暗地里为自己操了多少心。 虽然,程建国最后让她不用理会自己的意见,可程恳又何尝不知道,爸爸是怕给她过多的压力。想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程恳心里愧疚极了。同时,强烈的思念也涌上了心头。 这几年,程恳倒也回过几次青市,可每次也就小住那么几天。而且在家的多半时间里,她也只把自己关在卧室,很少跟父兄交流。他们也因为照顾程恳的情绪,不好念叨太多。关系一度有些疏离。 此刻,程恳终于意识到,最最在乎自己的依旧是从不会对她有半句怨言的家人。 这一夜,程恳一会儿想着父亲,一会儿又想起程实,还有穆小蕾,又甜蜜又心酸,直到夜半才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程恳收拾好行李,在店门上贴了一张“东家有事,歇业数日”的小告示,就准备动身离开。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程恳身后响起。 “昨晚,我等了一夜,也没收到你的拒绝短信,还以为自己多少是有点机会的。所以今儿一早就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你这是要逃跑吗?我是有多让人讨厌,才会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程恳回过头,果然是林笙,但见他沐浴在和煦的晨光里,一双眸子反射出别样的光泽,干净又温暖。 程恳心中一动,没来由地想起宋妮和程建国的话,俏脸微红,一时竟忘了要回答林笙。 林笙以为程恳是在默认,不禁黯然,但良好的修养让他只苦笑一声,“你要真不愿意接受我,咱们依然还可以做朋友的,用不着选择离开这种极端的方式吧。” 程恳才反应过来林笙误会了,笑着道,“你想多了。我这是要回老家一趟,并不是要逃跑。” 林笙半信半疑,以为程恳只是为了让他好受一点。 他不好多说,只能顺着程恳的意思问,“那你打算回去多久?” 程恳认真想了想,“可能周末就回来吧。” 林笙看程恳的样子不像敷衍,终于信了几分,重新展露笑颜,并伸手接过程恳的行李,“那我送你吧。” 程恳没有拒绝。 “你是开车还是坐高铁?” “开车,也没多远。” “哦。”林笙感叹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有意思的计划。 林笙帮程恳把行李放上车,趁着她点火的间隙,突然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程恳瞪大双眼,“你,这是干嘛?” 林笙勾起一个绝不讨人嫌的微笑,“我这两天正好有空,跟你去青市见识见识。” 程恳有些转不过来弯,“你去青市干嘛?” “我在青市也是有朋友的,好不好。而且你车开累了,我还可以帮忙,免得你疲劳驾驶。” “可是……”程恳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可一时间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别可是啦。前阵儿一直忙着筹备画室,这两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去青市看看朋友,放松放松,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的?程恳甩甩自己的糨糊脑袋,昨晚休息得不怎样,思维有些跟不上,被林笙一通神侃,竟没觉得让林笙搭便车有哪儿不好。也许,换他开车自己还真能休息休息? 程恳虽有些犹豫,但架不住林笙温言相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林笙带走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林笙嘴角泛起的一丝得意笑容。 到了服务站,林笙如约跟程恳换了位置。程恳乐得自在,倒在副驾驶座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下了道,林笙看程恳一时没醒,特地找了个阴凉的地儿停下来,也不熄火,任由程恳在凉爽的车里小睡一会儿。 程恳睁开眼,看清地形,伸个懒腰,“这就到市区了啊,我还以为还早呢。”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林笙被程恳娇憨的样子逗得一乐,“要不,你再睡会儿。只不过你得先把你家的详细地址告诉我。” 程恳睡了一觉,脑子恢复清明,疑惑着问道,“你要我家地址干嘛?不去找你朋友吗?” 林笙心里“咯噔”一声,但很快就找好了借口,“她这会儿还在上班呢,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去打扰。下午下班了,我让她来接我。”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林笙便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要不,我们先去你家吧。” 没想到,程恳反应很大,“你去我家干嘛?” 林笙看程恳这态度,知道想就这么骗着去她家恐怕不太现实,转而求其次,“那把我放在你们家附近吧,那边肯定有不少好吃的,你给我介绍介绍,我自己随便逛逛,下午再让我朋友过来。” 程恳想想,自家附近确实是有些好东西。不管怎样,林笙也算朋友,眼看着快到饭点儿了,不能请回家招待,但在家附近的店面请他一下也本属应该。便不再做声,让林笙径直开车前往。 然而,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程恳所料。 林笙和程恳刚到她家小区门口,就跟正准备回家的程建国碰了个正着。 “心心?” 程建国还没老眼昏花,相反,隔得老远发现有辆老福特,就下意识地去看牌照。自程恳买车之后,他就保持着这个习惯。虽然很多次都只能失望地收回目光,但这一次,老天显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爸!”程恳只能让林笙停了车,跟程建国问好。 程建国一眼看到驾驶座上的林笙,“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过来青市玩。顺路,就捎了他一段。” 程恳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程建国反而神色诡谲地瞥了她一眼,“来都来了,上去吃个便饭吧?” 就这么突然撞上程建国,林笙也有些猝不及防。原本他还想着打听好了,再买点东西上门。这下可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程恳看程建国走在前面,一把拉住林笙,“你还真打算上去啊?” 林笙似笑非笑,“程叔叔亲自发了话,我要不去,岂不是太没礼貌了?” 程恳气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什么坑里。 程恳郁郁地领着林笙往家走,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林笙却满目兴奋,扯着程恳问这问那。 程恳火大,“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不不不,虽说以后的事不好说,但至少现在我还是个外人。”林笙吃准了她,程建国此刻邀请自己上门,谅程恳也不会在这时候让他难堪。这老父亲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程恳彻底没辙,真是没看出来,这人脸皮居然这么厚啊。可也别无他法,只能怏怏不乐地带林笙进了家门。 “坐吧,”程建国拿眼扫了下程恳,“还没介绍一下这位?” “林笙,就跟我店里有合作的林叔他儿子,最近刚从国外回来。”顿了顿,怕程建国误会,补充道,“是朋友。” 本来程建国还真没太往那方面想,但程恳接连的解释反倒让他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不禁老怀安慰。难道,女儿昨晚打电话本来就是想告自己已经想通了吗。这么想着,看林笙的目光就越发和蔼起来。 程建国和林笙闲聊几句,心中满意。毕竟从样貌到谈吐到风度,林笙都算得上上上之选,要不然刘佳佳也不会仅仅见了一面就对他心生好感。林笙自有一种让人亲近的迷人气质。 “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吧。”程建国心情大好,这几年来头顶上的阴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连身体也轻快了许多。 程建国一边做饭,一边给程实去了电话。说程恳回来了,还带着位男性友人,让他看看能不能回家一趟,顺带探探两人的口风。虽然这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可事情不确定,他这心里就踏实不了。 程实在电话里一听,当场呆住。 阿诚可是他早在老妹身边埋下的棋子,听说最近萧齐找到了程恳,程实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可想着这心结终究还是得程恳自己去解,就没有刻意去阻碍事情的发展。 程实没想到的是,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的顺利。这才过去多久,程恳就想通了,往家里带人,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早知道,他就该让萧齐早点去破局,白白浪费了程恳几年的美好时光。 刹那间,程实就转过这么多念头,自然不可能注意到程建国还要他去探口风的事,想当然地认为程恳既然带了人回家来,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便兴冲冲地告了个假,拖着穆小蕾往程建国家里跑。 程实来得极快,程建国饭还未做好,程实和穆小蕾就到了。 “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程实爽朗一笑,“妹子回家了,我这当哥的自然得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啦。” “更何况,我妹子带人回来省亲,那我还不得回来帮着招呼招呼。”一边说,一边跟林笙握了手,“你好,我是程实,程恳的哥哥。” 程恳却没注意到程实话中的语病,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穆小蕾的肚子上。 “嫂子,你怀孕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结难消 其实,从前两年开始,随着程实和穆小蕾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两人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要小孩了。但生孩子这事情,本就非人力所能操控,所以直到今年春节后,穆小蕾才终于怀孕了。 但因为之前那件事,两人斟酌了很久,还是决定不要主动向程恳提起这个喜讯。所以直到此刻,程恳才得以眼见为实了。 “嫂子,你这是几个月了啊?” 众人见程恳没有表现出太多伤感情绪,都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五个多月了。”穆小蕾温和一笑,语气较平日放缓了许多。看得出自怀了孕,穆小蕾的脾气秉性都收敛了不少。 程恳一脸羡慕地走到穆小蕾身边,“能看到胎动了吧?” “嗯啊。还能听到心跳,你要不要试试?” 程恳两眼放光,“好啊好啊。”拖着穆小蕾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早把林笙一股脑儿抛在脑后了。 林笙和程实打过招呼,坐在客厅里聊天。 显然,程实已经完全被程建国和程恳的表现给带偏,以为林笙就是上门探望的程家准女婿。两人都有些刻意结交的意思,相谈甚欢。 屋内,程恳轻轻贴着穆小蕾的肚皮,前所未有的肃穆。一个新生命就将诞生在程家,这让程恳激动不已。但又像是拨动了尘封多年的琴弦,在为程实夫妇高兴的同时,她心中又不禁泛滥着一丝丝的悸痛。 蓦地,程恳双眼一亮,连话也说不清楚,“我,我,我听到了。” 穆小蕾脸上涌现出慈爱的笑容,禁不住讲起这几个月里腹中的小家伙带给她的麻烦或者乐趣。 “真好。”程恳侧躺在旁边,怔怔地看着穆小蕾凸起的肚子。 曾几何时,这样的笑容也曾出现在她的脸上。心中的痛意加剧,如潮水一般,不断地侵袭。 穆小蕾注意到程恳的异样,很快收了声,伸手覆在程恳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程恳视线转向穆小蕾,扯起一个笑,“嫂子,我没事。” “开饭咯。”程建国今天很开心,说话都带了点尾音。 穆小蕾闻声,装作吃醋的样子,不住地摇头,“你看你回来一趟,爸都兴奋得找不着北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啊,就算咱两个人都比不过你一个。” 程恳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也故意皱起了眉头,“坏人,你收服了我哥还不够,还想着收服老爷子啊。” 穆小蕾绷不住,笑了起来,“说啥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程恳也跟着笑起来,“好吧,我承认,你不是。” 两人说说笑笑着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旁程实和林笙勾肩搭背的样子,都有些傻眼。 穆小蕾满脸惊讶,“你俩以前认识?” 程实摇摇头,语带夸张地说道,“咱们这叫一见如故。” 程恳满头黑线,却见林笙得意地对她,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 林笙确实擅长与人相处,只稍许功夫就赢得了程家另外三人的好感。 程恳恐怕家人对他俩的误会更深,刚吃完午饭,就借口林笙还要去见朋友,拖着他便出了门。 林笙满脸无辜,“你这是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这是干嘛呢?刻意讨好我们家人,居心何在啊你?” 林笙诡异一笑,理直气壮道,“你没看出来吗,我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啊?”程恳差点没反应过来,“你要不要这么直白!” 林笙“嘿嘿”一笑,“你是想叫我不要这么厚脸皮吧。” 程恳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就好。还说是来见朋友,分明就是在骗我嘛。” “这个倒是真的。” 程恳颜色稍霁,却依旧一本正经地赶人,“那你现在饭也吃过了,可以自己去见朋友吧。” “这么热的天喃,你忍心让我就这么出门吗?” “你不会打车啊?” “人还没下班,我现在去了也找不到人啊。” “那我不管了。”程恳开始耍赖,转身就要走。 “你害怕了!”林笙语带戏谑。 程恳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我害怕什么?” 林笙盯着她的眼睛,“你害怕爱上我!” 程恳气急反笑,“你想多了吧你。” “你自己仔细想想吧。”林笙一脸从容,“为什么一开始,你会同意我跟你一起回青市,到了青市你又同意带我回你家,为什么见了你家人,你又开始担心我跟你家人关系太好?” 程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一字一顿,“你,真,的,想,多,了!”说完,转头便往来路奔去。 “程恳,我喜欢你。”林笙在身后高喊,“你也不要做逃兵哦!” 程恳闻言,身影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继续往前逃走了。 林笙并不恼怒,脸上反倒浮起一个成竹在胸的微笑。 程恳回了家,家里的三个人就围了上来。 “我看这小子不错,样貌、家世、人品、个性,都是一等一的。” “哥,我还没说你呢,”程恳气得直瞪眼,“他跟我就普通朋友关系,你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程实一脸懵B,“不是带回家让咱爸相看相看的吗?” “我简直快无语死了。一直在那儿肉麻兮兮跟人套近乎,我都提醒了你多少次,在那儿当没听到,丢脸死了,搞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实突然有些脸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穆小蕾见程实神色窘迫,赶紧解围道,“我觉得没什么,我看林笙的态度,分明就是对心心有意思。人家看心心的眼神都不带掩饰的,对我们也是有问必答。心心,你要有一点心,一准儿成。” 程实立马来了精神,“就是就是。我就是被他的态度迷惑了,原来那小子还只是个单相思。不过,心心你放心好了,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不错,只要你没点头,那他依然别想进咱家的门。” 程恳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程实看似跟穆小蕾咬耳朵,声音却足以让大家都听到,“不过,我感觉那林笙还是不错的。” 程恳彻底无语。 这时,一言未发的程建国终于搞清了真相,准备起身回屋,临进门,却停了一秒,“我也觉得那姓林的小子不错。” 程恳倒进沙发里。 程实还想说什么,穆小蕾却轻轻拉住了他。程实看懂穆小蕾的眼神,有些事,还是得让程恳自己想清楚,慢慢来才好。 程恳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发起呆来。 林笙离开前的那句“我喜欢你”,似一道响雷,在程恳心里炸开一道裂缝。 正如林笙所说,程恳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让他跟过来,这对一向跟人保持距离的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也难怪家里人会误会他俩的关系。 之前,程恳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可当真需要面对这一事实的时候,程恳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有着非常亲和力的男人有了一些好感。 程恳不知道这好感究竟有多少,但她在看到林笙和家人相处融洽、关系和睦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开始抗拒了。这难道就是林笙所说的害怕吗?程恳不知道。 在害怕什么呢?害怕爱上林笙?还是害怕……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顷刻间从心底跳出来。程恳一惊,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片段。 “我爱你!” “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 “我不要没关系,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是疯了,被你的狠心给逼疯的。” “……”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月光石手链,躺在温润的掌心里,泛着灼灼的光。 那一年,从他的房子离开前,她留下了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唯独,悄悄带走了这条月光石手链。那是她回国那天他送她的礼物,寓意着温柔美好的爱情。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带走它,或者只是盲目地想要为这段惨烈的爱,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程恳呆呆地望着手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不知不觉间,白皙清丽的脸庞,已是泪痕布满。 ****** 林笙抬头看了看当空的烈日,叹了一口气。 天气这么热,可不能再待在马路边放风。给朋友去了电话,让她分享了地址,招了车径自前往。 青市,林笙曾经来过,这一次却完全找不到方向,变化实在太大了。好在现在是打车,也不需要他自己辩方向,很快他就来到了一栋高耸的写字楼前。 林笙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整栋楼都属于同一家公司,是该公司的总部,心中闪过一种奇特的情绪。林笙压下奇怪的念头,走进大厅,也不跟前台招呼,找了个位置坐定,给他朋友打了电话。 并不像他之前跟程恳所说的那样,他朋友下班后才过来跟他汇合,因为林笙收了线没多久,空旷的一楼大厅里就哒哒哒地走来一个人。 来人一袭蓝裙,风姿绰约,婷婷袅袅,眉黛浅饰却美艳不可方物。 她在看清林笙之后,双眸一亮,严肃的面庞展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当真是一笑生百媚。 快走几步,到林笙面前站定。 林笙掬起一个好看的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展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各有牵念 好久不见! 林笙揽住女子的双肩,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廖晴,这多少年了?” 原来,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竟是久未露面的廖晴。 廖晴微微一笑,“算算快七年了吧,我回国以后,咱俩硬是一回也没见过。” “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多事仿佛还发生在昨天,可是一转眼却已经七年了。”林笙叹口气,眼中流露出无限惆怅。 廖晴眯了眯眼,“是啊,转眼,我们都老了。” 林笙摇摇头,“你没老,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样。我倒是老了。” “说什么呢?!”廖晴听出林笙语气中的萧索,开玩笑道,“就算是老,也是老当益壮,壮心不已。” 林笙假意敲了一下她的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是吗?我给你的印象就只是调皮?”廖晴一边躲,一边叹气,“难怪你那会儿不待见我,还是悦悦深得你心啊。” 廖晴说完,自己先是一愣,再异常紧张地盯着林笙。 林笙怔了怔,没有说话。 廖晴看着林笙落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不会还在想着她吧?” 林笙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人都应该往前看,不是吗?不然,我也不会回国了。” 廖晴却没有安心,近十年,林笙才有勇气回来。她知道,当年的事,带给他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廖晴不愿林笙继续想下去,挥挥手,“走,带你去喝点东西。” “下午没事?” 廖晴眨眨眼,“能有什么事,比我这个哥哥回来看我更重要?” 林笙璀然一笑,“这话说得漂亮,我爱听!” 廖晴取了车,等林笙坐上来,突然想起什么,“你都这么久没回国,还能联系到朋友载你过来,面儿挺大啊!” 林笙想到那犹如小白兔的程恳,会心一笑,“还行吧。” 廖晴两眼一亮,瞥林笙一眼,“女的?” “哪儿那么八卦,就不能是男的啊。我在青市也是有几个小伙伴的。” “谁啊?说来听听。”廖晴满脸不信。 “萧齐啊,你们那会儿关系不是挺亲近的吗?” 见廖晴沉默不语,林笙疑惑道,“你回国后没跟他联系吗?你们行业应该挺对接的啊?” 廖晴有些不想回答,但还是一边发动车,一边答道,“他们公司跟我们倒是有些合作,不过我现在主管后期,接触得少。” “他这段时间好像主要元洲那边,有机会,我把他叫出来,我们仨聚聚?” 廖晴一顿,笑了笑,“行,要是大家都有空的话。不过,我这两年迷上了旅行,平时一有时间就往外跑。你呢,喜欢做什么,还是画画吗?” 林笙一听,来了兴致,“旅行吗?” 两人很快将话题转了向。 而此刻,被二人议论的萧齐,正站在程恳的小店前,愣愣发呆。 萧齐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一下飞机就转道而来,想着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却没想到只看到“东家有事,歇业数日”的告示。 萧齐下了车,走到石头店门前,轻轻抚了抚那张告示,内心揪紧。 程恳为了躲开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连店都关了,是又要逃走了吗? 他掏出电话,想要即刻拨过去,对着她一通质问,却在指尖触到屏幕的一刹那,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心心,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回心转意? 萧齐内心哀鸣,声声啼血。 ****** 第二天清晨,林笙和廖晴站在城郊的一个山岗上,默然静立。 林笙望着眼前孤零零的一座坟茔,双唇微颤,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曾几何时,林笙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直面悦悦逝去的事实。但此刻真的站在她的坟前,悲伤却如潮水般一浪一浪地扑打过来,林笙的胸口被压迫得厉害,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以为你真的放下了,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 林笙将手里的鲜花放下,声音有些暗哑,“总归都是要来的。” 廖晴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地陪在一旁。 林笙俯下身,轻轻拭去墓碑上的尘埃,碑上的字刺痛了他的心,“悦悦,对不起。” 几个字刚出口,林笙的声音就已经哽咽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廖晴背过身,走远几步,把空间留给林笙。 林笙席地而坐,靠在墓碑旁。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山间绿树成荫,花香鸟鸣。山脚,青江蜿蜒而过,依稀能听到波涛拍岸的回响。 指尖轻抚过墓碑上历经风雨褪成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她的眼,明亮如昔;她的唇,欲说还休;她的容颜,不染风尘。 林笙内心抽痛,一滴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很快就没入身下的青草中。 悦悦,还能再这样静静得陪在你身边,真好。 那些遥远却清晰的记忆,那道已经结了疤蜕了皮的伤口,那些儿时天真又诚挚的诺言,那些爱情和亲情之间的彷徨,终于,在尘封近十年之后,直直地击打林笙的心灵。 半晌,林笙艰难地道,“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却终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廖晴在一旁看着林笙痛苦自责的模样,终究于心不忍,走上前来,揽住林笙的头,“不要责怪自己,这不关你的事。要怪,就只能怪这命运,太无情……悦悦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你能真的放下,好好地生活下去。” 林笙止住情绪,廖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吧。” 下了小山岗,廖晴把车钥匙抛给林笙,“你来开吧,我要跟同事交待点事。” 林笙不疑有他,乖乖拿了钥匙去了驾驶座。 廖晴钻进后排,摸出手机,编辑信息发送出去,却是跟工作无关,“现在满意了?” 林笙绝没有想到,他俩刚离开不久,林子里就转出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女子的手机上显示的内容分明就是廖晴发来的信息。 女子带着鸭舌帽,怔怔地望着墓地前的那束花,洁白无暇,是她最爱的百合。女子艰难地俯身拾起那花,下意识地抬眸去追寻林笙和廖晴的踪迹,可哪还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女子把帽子摘下,身体剧烈地颤动着,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 萧齐近来注意力开始变差,一不留神,就会神思恍惚。 不过总算最近事务很多,手头有事,萧齐就不得不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但下班之后,寂寞和空虚却席卷而来。 往往,萧齐会呆呆地待在办公室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无限地发散思维,各种胡思乱想,想得累了,就直接睡倒在公司里。 这天,当最后一名同事也离开,夜幕降临,萧齐又开始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发呆。每到这个时候,萧齐就觉得时间特别难捱,想着再去石头店看一眼,可又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结果。萧齐很落寞,也很彷徨。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萧齐接通,“喂?” “在干嘛?出来喝一杯。”是曾黎。 萧齐犹豫,曾黎显然有备而来,“还有两个我们公司的同事,你也认识的。” 萧齐想了想,同意了,总是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或许喝醉了,还能忘掉一些不愉快。 萧齐开着车一路往曾黎在电话里提到的Pub而去,中途却鬼使神差地绕了一个大圈,可那店门却依旧紧闭着,上面的告示晃得萧齐眼花。 萧齐右脚用力踩到底,汽车在大街上飞驰。 来到Pub,曾黎已经到了。跟上次一样,曾黎又化了个大浓妆,格外性感妩媚。只不过,萧齐其实对这类妆容并不感冒,面上却不表露分毫,跟曾黎和她的两个同事打过招呼,就坐下了。 “喝点儿什么?” “啤酒吧,痛快!” 曾黎听萧齐答得这么爽快,微微诧异,眼底却划过一丝喜色,“行,那我也陪你喝啤酒。” 虽然跟其他两人平常有些合作,但萧齐此刻却不愿与他们多聊,只心不在焉地盯着Pub中央的驻唱歌手。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加上萧齐终究不是曾黎公司的人,萧齐很快成了对面三人的主攻对象,又因为他自己也有些刻意买醉,没多久,萧齐,就有些高了。 “来,干。”萧齐进入节奏,一杯接着一杯,隔一会儿斜着眼,“你们怎么都不喝啊,太不够意思了吧?” 曾黎媚眼如丝,“哎,我们几个哪能跟萧总你的海量相提并论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 萧齐晃晃头,笑得有些戏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酒喝得可有些不地道。” 三人的脸各自一红,但显然萧齐不打算深究,端起酒杯又开始和几人碰杯。 没多久,萧齐就陷入迷醉状态,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 曾黎双眼一亮,对两位同事说道,“你们玩,我先送萧总回去吧。”说着,就欲上前搀住萧齐。 萧齐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轻轻挡开曾黎的手,“谢了。不用送,我自己可以的。” 曾黎还想努力,但萧齐已经努力地、坚定地迈开步子,一摇一晃地往外走去。 曾黎怔怔地立在原地,脸上的喜悦已经凝固,慢慢地阴郁黯然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为爱,拒绝爱 人生总有很多无奈和遗憾。很多时候,我们想当然地以为那个相伴一路的人不会走远,却未曾发现已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对方。说什么一生一世,不过是悲伤还未来得及转头而已。 萧齐的身体已经醉成一滩烂泥,意识却愈发清醒。双重的折磨几乎让他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摸索着回到住处,却只能躺倒在沙发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寂寞的夜是可怕的。风吹草动中,似有一头潜伏的怪兽,睁着血红的眼,伺机便会扑过来。就连那天花板中央的吊灯影子里,也似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萧齐狼狈地一坐而起,打开灯,神经质地将窗帘拉紧再拉紧,直到一丝缝隙都不曾留下。 重新躺下,脑子里依然嗡嗡作响,却丝毫不妨碍他留意到静谧的夜里,睡眠模式下空调轻微的运行声,以及窗外山风拂过,树木花草的浅吟。 久违的雨,终于在这个夏末秋初,萧齐久久难眠的夜晚,酣然而至。 这真是一场及时雨,以至于萧齐烦闷的心,也因雨后的清爽空气舒坦了不少。当然,这场雨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当萧齐第二天下班后再次转道来到石头店时,店门居然是开着的。 萧齐的心轻轻跳动着,带了几分难得的雀跃。她不是为了再次躲开自己才关店的,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要大笑出声。 萧齐停了车,几步冲进店内。程恳正在清点东西,显然刚刚回来不久。 四目相对,萧齐有刹那间的恍惚,就好像程恳从未离开过,而一切也似乎未曾改变。 “心心!” 程恳的确才回到店里,却没想到刚一开门,就会和萧齐碰了个正着。程恳全无准备,生生惊了一跳。 按捺下咚咚乱跳的心,程恳转过头,神色漠然,“你怎么又来了?” 萧齐的欣喜戛然而止,口里发苦,“心心,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程恳凝望了他半晌,眼眸转深,透着哀伤,“哥哥,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手?” 哥哥?萧齐愕然当场。她,好像总是能够轻易抓住自己的弱点,给他致命一击。 程恳走近两步,盯着他的眼睛,“我真的不明白,我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根本已经不爱我了,不肯放手只不过是因为你不甘心。又或许我也不爱你了,你这样一再勉强,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真打算这样一辈子执着下去?” 耳畔嗡嗡作响,萧齐已经听不清程恳到底说了些什么,眼睛里只看得到她清冷的颜,嫣红的唇。 他一个急扑上去,将她紧紧地箍进怀里,覆上那日思夜想的柔软,肆意碾压。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程恳心头一窒,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开萧齐的钳制,脸上却突如其来地划过一道清泪,淌进交缠的嘴角,又苦又涩。 “心心,”萧齐离开了她的唇,却仍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角,“如果狠狠伤我可以让你解气,那就来吧,我不痛的。至于有没有意义,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爱你,只要我爱你就够了。不管你现在爱不爱我,以后爱不爱我,我都依然爱你,到死都爱你……” 大滴的泪伴随着哽咽的语调,没入程恳乌黑的发丝里。 萧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将整颗心完全袒露在程恳面前。他已经不惧一颗真心尽付流水,只想将心中所想全都告诉她,匍匐在她的脚下,任她垂怜,或者践踏。 程恳心里痛极了,他的怀抱温暖如昨,他的坦白真挚动人,他甚至为了她黯然落泪。她知道,自己不是不能原谅他,自己也可以试着努力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仅凭这样,那些她一想到就会痛不欲生的往事,就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吗?而谁又能保证,曾经的伤害不会再卷土重来? 程恳颤抖着手,抚上萧齐英俊的脸庞,微凉的指尖缓缓揩去那滚落的泪。 萧齐怔怔地望着程恳,还来不及喜悦,便在她残酷的话语里连连倒退了几步。 “放我走吧,难道,你想看着我再死一次吗?” 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萧齐泪如泉涌,嘴唇颤抖着,却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心,他却感受不到了。 曾经以为只要使尽招数在她身边赖下去,就可以守得云开。可现实的残酷,最终让他明白,一厢情愿只能是一厢情愿。 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恳背过身,捂着脸,喉咙里发出近似哀鸣般的呜咽。 ****** 林笙的画室即将开业。 头天傍晚,林笙来到程恳店里,再次对她发出了邀请。 不怪林笙谨慎,而是从这两天跟程恳发的信息看来,程恳于他,较之前生疏冷漠了很多。 “程恳。”林笙心情不错,天气渐渐凉爽,画室虽没正式营业,却已经有很多学生前来咨询。 程恳托着腮,没有回应。 林笙走近几步,“程恳!” 程恳依然支着手臂,像是没有听到林笙的声音。 林笙转到程恳正面,心中微微一沉,那张脸毫无表情,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程恳?”林笙拿手在程恳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程恳这才回过神,“哦,你来了。” 脸上的寒冷收起一分,却依然保持着难以言喻的漠然。 林笙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之前提过的,明天我的画室开张,你还记得吧?” 程恳眨了下眼,“哦。” “那你可要赏脸过去。” “好。” 答应得比想象中要痛快,可是那语气,却让林笙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 “你心情不好。”林笙用了肯定句,“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程恳微笑着摇摇头,并没打算多说,但林笙却那微笑里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没来由地,林笙心中有些难过,但终究没办法套出程恳的话,只能转了话题,“晚上一起吃饭吧?” 程恳怔怔地看着林笙,直把林笙看得心内发毛,她今天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 “嗯?当然。” “我们只是朋友。” 林笙明白了。因为是朋友,所以她会参加他画室的开业仪式;因为只是朋友,多余的约会,她不再回应。 “为什么?”林笙很失落。 程恳不想回答,林笙却显然想得到一个结果,“总有个理由吧?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程恳垂下眼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或许,我的心已经死了吧。” “那算什么理由?曾经,我也心死过。可现在不也有了起色?人,总要往前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程恳抬起头,看着林笙,“真像你说的那样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恳的神色有些戏谑,但那一刻,林笙却真的沉默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林笙抿了抿嘴,“多给自己一些机会,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心得。” 程恳淡淡地摇头,食指抵住胸口,“这里,早就空了!” 她的语调很平淡,却又像是有了魔力,林笙感同身受,思维一下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痛失挚爱的瞬间。 “时间会治愈这一切的,不要放弃希望。” 程恳对这个全家都非常满意,却在最后关头依然被自己否定的人回以微笑,“或许吧。” 四年时间,没能让她放下,再过一个四年,就真能放下了吗? “那明天?” “放心吧,一准到。”程恳哭笑不得,他还真是执着。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程恳就约了宋妮一起去林笙的开业展览,因为刘佳佳对林笙颇有好感,也连带着一起叫了。至于曾黎,程恳没提,宋妮和刘佳佳也默契地没有问起。 画室比程恳想象的大很多,临近一所中学,不但兼营画作销售、代理等常规业务,也会招一些学生进行艺术培养。 三人到的时候,林笙正在接待客人,看到她们几个,跟人告罪一声,便迎了过来。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 宋妮抢着道,“大帅哥的新店开张,怎么能不来帮忙撑场子?” 刘佳佳满目笑容,“就是啊,你看我,算不算不请自来?” 林笙笑道,“请都请不来呢,随意参观吧。” 三人进了画室,发现里面的画作分门别类,比程恳想象的也要多。她原以为展览只有林笙的作品,没想到里面除了林笙的,还有很多别的作家的作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她们对书画没什么研究,但经林笙的介绍,也不断地发出感叹。一幅画作便是一个故事,程恳怎么也没法想到,原来画画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刘佳佳惊叹于林笙的画作,双眼冒星星的样子直让宋妮不断地敲打她“要矜持要矜持”。 夸张的赞叹让林笙这个海龟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你可别太夸张了,我离那些真正的艺术大师,差老远呢。” 宋妮和程恳在旁边偷偷地笑。 几个女人在林笙的陪伴下,欣赏着不同风格的作品。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程恳无比熟悉的声音。 “林笙!” 第一百四十八章 堪破 “林笙!” 林笙转头看清来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大忙人,你可算来啦!”张开双臂就迎了上去。 “萧齐?”宋妮和刘佳佳皆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程恳,眼中满是探寻。 程恳也不明白萧齐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情急之下,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盯着墙上的画细细的看。 萧齐看到前面的宋妮和刘佳佳,顺着她俩的视线,果然,很轻易就捕捉到程恳的身影。 那天分开后,他刻意让自己冷下来,努力不去想,不去见。只待内心的难过消化完全,再好好考虑以后的路。可是没想到,他的心里建设还未完成,又这样与程恳不期而遇。 萧齐无措地止步原地,眼睛望着程恳的方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笙惊诧地看着几人,“你们认识?” 宋妮见程恳没有开口的意思,帮着答道,“嗯。”又对着萧齐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萧齐回以微笑,“嘿,你们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宋妮的眼神虽然隐晦,但林笙还是瞬间找出几人视角的焦点,程恳。心中千回百转,只能暗叹一句,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画室里人来人往,林笙只来得及跟萧齐匆匆聊几句,又忙着去招呼前来捧场的亲朋。 萧齐跟在程恳三人身后,慢慢地往前走。双手局促地放在身侧,拳头松了又紧。一时想着拉着她找个静谧的地方好好说说话,一时又怕这般唐突会让她更加憎恶自己。 刘佳佳看出萧齐眼中的惶恐和焦灼,会意地扯扯宋妮的衣袖。哪知,她俩还没往前走出两步,程恳就紧追了上来,死死地拽住宋妮的手臂。 萧齐眼眸转黯,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程恳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不肯再给他,他还有什么指望。 蓦地,一幅画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注意力。 是程恳的画像。 画中的程恳托着腮,静静地望着前方,目光悠远,笑容宁静。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她的肩头,温暖又美好。 “好美啊!”刘佳佳赞叹道,“画得可真好。” 萧齐闻言,心中竟是一痛。她是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般纯粹安宁的笑容了。 她在想什么,她在看什么,她为何笑得这般满足又幸福,干净又温暖。 萧齐本该为程恳这一刻的平和安宁感到高兴,可一想到程恳的笑与自己毫不相干,甚至她是为了别人而笑,他到底高兴不起来。 而待他看清作者的名字时,心头登时窜起一股火。林笙!他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现在又是什么关系。他甚至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但他却无力质疑,因为他早已失去了质疑的权力。 宋妮看着萧齐阴沉下来的脸,有些担心捏了捏程恳的手心。 程恳深知宋妮的用意,却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淡然冷漠。 刘佳佳幽幽一叹,“哎……”带着几分寂寥。 宋妮和程恳同时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程恳拉着两人走到一旁,看萧齐没有跟上来,便认真地对刘佳佳说,“你要有什么想法,可别藏着掖着,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刘佳佳抿嘴一笑,“没事,我就只是随便感叹一下。” 程恳扯起一个笑,轻轻地拥了拥刘佳佳的肩,言尽于此,只看她的造化了。 林笙应酬完一拨人,转了回来。看到三个女人已经去往另一边,独留萧齐一人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程恳的画像。 他心中一动,在萧齐身边站定。 萧齐头也没转,“很美,对不对?”声音低沉,透着几分寒意。 林笙点点头,“是很美!” 人来人往的画室里,两个高大英挺的男子,并肩站立在一副画像前。看似关系亲密,实则透着几分疏离。 良久,萧齐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们……?” 不待他说完,林笙已经抢着答道,“没错,我在追求她。” 萧齐霍然转身,直愣愣地盯着林笙,拳头攥紧,“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话没尽说,林笙已经会意,他微抬起下巴与萧齐对视,眼神里没有歉意,“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所以?”萧齐几乎要咬牙。 “我不打算放弃。”林笙看到萧齐骤然拧紧的眉,忽然笑了起来,夹杂着一丝苦涩,“可是看起来,她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没有来地,萧齐松了一口气,可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却并未感到半分轻松。 “所以,你就是那个程恳躲了几年的人?” 萧齐没有回答,他想起那天晚上林笙在酒吧里提到的有趣女孩,只能叹了一声,“世界真小。” “你们俩究竟怎么回事?”林笙想到昨晚跟程恳的对话,不明白眼前这两个人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惨烈。 萧齐摇摇头,“我的错。”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沉默片刻,萧齐指着程恳画像上面的小标,“非卖品”,问林笙,“这画,能转给我吗?” 林笙朝程恳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让卖!” 萧齐有些失望。知道林笙正在追求程恳,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终究不能强人所难,只能闷闷地转向别的画作。 程恳三人在前面走马观花。 宋妮忍不住八卦道,“那两个人跟那儿一动不动,不会是要动手吧?” “你想象力能不能再丰富点?”程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好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喃,实在是太好奇了。” 刘佳佳也附和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好奇了,这颗八卦的心简直熊熊燃烧起来了。” 宋妮低低嚎一声,“谁能借我一对顺风耳啊。” 夸张的语气,弄得程恳哭笑不得。她明白,宋妮这是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呢。 突然,程恳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幅画深深吸引住了。 程恳走上前,皱起眉,翻来覆去地看画里的人,总觉得有些面熟。 宋妮却似一语道破玄机,“我怎么觉着这眼神跟程恳好像,该不会又是你的画像吧?” 程恳听了宋妮的话,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但就差那么一点,却怎么也没办法想起来。 画中人穿着洁白的纱裙,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里,目光清澈,透着柔情。 刘佳佳认真看了看,意见却不同,“不是程恳,整体看起来还是很不一样。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日期是十二年前,咦,作者也是林笙?” 十几年前?电光火石间,程恳猛然想到一人。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确定画中人是谁,不由得万分震惊地朝林笙看过去。 难道,那人念念不忘的人竟是林笙吗? 程恳不敢往下想,有些激动,又莫名的心疼。 程恳按下砰砰跳动的心,走到林笙的面前,“你这会儿有空吗?我们过去那边吧。” 林笙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点点头,跟上了程恳。 萧齐也有些诧异程恳的表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这画上的人,她们都说像我。可以问一下,这画的是谁吗?” 林笙奇怪地看着一脸慎重的程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是自己当年最为珍视的作品。 “是,是我……”该怎么定义她呢,林笙眼底滑过一丝悲伤,“最珍视的人。” 看着画中的女孩,萧齐终于明白林笙为什么会喜欢程恳。她们,本就是同一类型的,清丽动人,不染风尘。画框上同样标有“非卖品”的三个字,让萧齐倍感刺眼,却又莫名地觉得这个女孩似乎在哪儿见过。 程恳听到林笙所说,两眼一亮,“她叫什么名字?” “林悦。” “林悦?”程恳重复了一遍,也许自己太过想当然了,看到一个相像的人,就以为真的是那个人。可这名字,完全不沾边啊。 “怎么了?” 程恳很少这样一惊一乍,当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以为是我一个朋友呢。” 林笙不在意地笑笑,看似波澜不惊,唇角却泛起一丝苦意,“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程恳满脸歉意,“对不起。” 她抬头再看了一眼画像,那眼眸,那弯眉,那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唇畔的微笑,世界上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脑子里突然惊雷般的响起Lillian的一句话,“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以为! 程恳簌簌抖了起来,指甲深深抠进肉里。要不要告诉他,又或者怎么才能真正的确认呢? 萧齐看出程恳的异样,忍不住站到她身旁,柔声问道,“怎么了?” 程恳抬头,两人视线相触。 萧齐猛地转过念头,是程恳上大学时教的那个女孩,坐轮椅,廖晴的亲戚! 对,他怎么能忘了这一层关系呢。难怪那一次,虽只是远远的一面,他却生起一种摆脱不了的熟悉感。原来,他早就在林笙的钱夹里见过她,原来,一切竟是这个样子。 萧齐转过千百个念头,真相让他惊得张大了嘴,脱口就要喊出来,“是……” 程恳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神里全是暗示,不让他再继续往下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尘封的旧事 林笙未料到程恳会约他见面,在画室开业后的第三天。 选的地点也很奇怪,老王牛肉馆,他们第一次约饭的地方。 林笙暗自揣测,程恳大概是想聊聊她和萧齐的事,以此断掉自己最后的念想吧。 不管怎样,他还是如约而至,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开车来到程恳的小店前,载了她往熟悉的巷子去。 一路上,林笙敏锐地注意到,程恳较平日更加沉默,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喂,你怎么啦?”林笙唤了程恳一声。 “啊?”程恳慌忙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眼神躲闪,“没什么呀。”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习惯?” “什么?” “一紧张就会抠手心。” 程恳脸红了红,尴尬地将膝上的双手摊开,在膝头抹了两下。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压力的。”林笙笑了笑。 程恳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分辩,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 林笙迟疑着问道,“你是想,跟我聊聊萧齐吗?” 程恳看了林笙一眼,眉头皱了皱,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早在四年前。” “我看未必。”林笙悠悠地道,“至少,你现下没有别的打算。我是指,感情方面。” 程恳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抬眸看着林笙,脱口问道,“难吗?” “什么?” “远走他乡,独自消化失去爱人的痛苦。”程恳一咬牙,不打算在遮遮掩掩。 林笙猝不及防,笑容僵在脸上。 好半晌,他才掩饰好情绪,反问道,“你今天是过来安慰我的吗,因为那幅画?” 程恳想了想,“你就当我想听故事了吧,毕竟她们都说我像她的。” 林笙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人已经到了地方。停好车,一路往巷子深处走,却遗憾的发现王叔家大门紧闭,今天显然没有开张。 “这可怎么办?”程恳讪讪地跺了跺脚。 “来。”林笙拉起她,沿着青石板路,绕到小屋背后。那里居然是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儿,还有几张干净的石凳。 林笙抚了抚一张的石凳,拉着程恳坐下,“饿不饿?” 程恳摇摇头。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吧。” 不知道为何,程恳觉得这一刻林笙看她的眼神,埋藏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宠溺、怜惜、爱恋……似在看她,又似看着别的人。 程恳心中一酸,不知不觉又抠了抠手心。 在这个宁静的院子里,他开始讲他们的故事,声音很平静,却富有感染力。 ****** 那一年,他六岁。 一天黄昏,他在院子里玩,妈妈周敏从外面回来,领着一个女孩,身上的衣服旧旧的,鞋子破了个洞,几根脚趾露在外头。 “来,小笙。”妈妈脸上洋溢着笑,冲他招招手,“这是悦悦,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 “妹妹?”林笙疑惑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去瞅那女孩。 小女孩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往妈妈身后躲了躲,低垂着头,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她皮肤很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一只,胆小的兔子。 其实,林笙曾有个亲妹妹,四岁那年因为意外夭折了。 老林见妻子迟迟无法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就起意再要一个孩子。可事与愿违,周敏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再次怀孕。 后来,老林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收养一个女儿。 就这样,几经周转,悦悦被带回了林家。 妈妈告诉林笙,悦悦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要他好好照顾她,关心她,保护她,把他当亲妹妹一样疼爱。 林笙很听妈妈的话,他决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小狗借给她玩,跟她分享自己最喜欢吃的糖果,还带她做游戏,用心地逗她笑。 有一回,不知从哪儿爬来一只蟑螂,林悦吓坏了。林笙脱掉鞋子,费尽周折把蟑螂赶跑,他保护了她。 那天,林悦第一次主动喊了他哥哥,他好开心,心里甜滋滋的。 很快,林笙该上小学了。林悦舍不得跟他分开,对着妈妈又是撒娇又是哭求,终于提前一年上学,和林笙成了同班同学。 那是怎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啊。每天清晨,林笙都会牵着林悦一起上学,日落时又领着她一起回家。 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学校旁边的小卖店前徘徊很久,为买棒棒糖还是干脆面争执个不休。又或者,林笙无意中扯掉洋娃娃的头发,惹得林悦大哭不止。 可每当看到泪珠从她的大眼眶子里一颗颗滚落下来,林笙就慌得手足无措。他会想尽办法讨好她,把所有能用上的招式都用上,送玩具,扮鬼脸,学小狗叫……直到,她再次破涕而笑。 就这样,从小学到中学,日子如流水般静静地淌过,平静又安详。 直到某天,林笙和林悦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一向待人和蔼的老林发了火,跟客人不欢而散。 过了好些天,林笙和林悦才从周敏口中知道,那人叫廖明生,他说自己是林悦的亲生父亲,当年迫于无奈丢下了林悦母子,如今费劲千辛万苦找了回来。 廖明生之后又来了好几次,每次都会给他们带好多糖果和玩具,可林悦一见他就跑得老远,似乎生怕他会直接绑了她走。 又一次,林悦发了狠,咬着牙对廖明生说,她对进孤儿院以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只认老林这一个爸爸,叫他不要再过来了。 那之后,廖明生果然没再出现,倒是廖明生哥哥家的女儿,跟林悦一般大的廖晴,开始经常出没林家。 三个孩子年纪相仿,相处融洽。只一点,廖晴性子活泼,又极好强,事事喜欢争个先。于是,常常跟同样争强好胜的林笙斗嘴。 每每这时,林悦便在旁边做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谁也不帮。 有天,林笙无意中问起,廖晴最近怎么不来了? 林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廖晴的父母在准备移民手续,她自己也忙着学英语。 林笙点点头,“哦”了一声。 林悦却突然反问道,你很想她来吗? 没有啊,林笙有点莫名其妙,就是好些日子没她在旁边叽叽喳喳了,感觉怪怪的。 林悦没说话,脸上的表情隐晦难测。 那天之后,林笙发现林悦似乎在有意疏远自己。 林笙很奇怪,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一朝冷淡下来,他很不习惯。可每次要跟林悦沟通,她都会诡异地跑开。 林笙很难受,这些年朝夕相处,林悦依赖着林笙,林笙又何尝不是深深地依赖着林悦。 林笙生病在家,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林悦。他思前想后,发现生命中所有有意思的事情,都带着林悦的影子。那一刻,林笙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他烦躁地在家里转来转去,突然鬼使神差地钻进林悦的房间,坐到她的书桌前。咽了下口水,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偷偷拿出了林悦的日记本。 刚开始的日记倒还正常,只记录了一些琐事。 但慢慢地,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今天,从同学那借到一本书,《第一次亲密接触》,他们说,是一个纯洁而悲情的故事。” “今天放学,明菁又跑过来要跟我们一起回家。我很不开心。她为什么老是缠着哥哥,看哥哥的眼神也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她跟哥哥有说有笑,我就有些难受。” “哥哥好像很喜欢跟廖晴姐姐玩,每回姐姐过来,他都表现得好积极。而他俩一斗嘴,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哥哥好像真的很喜欢姐姐,不然他为什么老向我打听姐姐的消息。我很难过。” “今天是跟哥哥冷战的第三天,哥哥完全没有发现我为什么不理他。可我看到他呆呆傻傻地站在那边,又很不忍心……” “跟哥哥冷战好多天了,我觉得我的脑子生病了,总想他,想他的怀抱,想他的温柔,但这些画面又让我害怕,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他是我哥哥啊。” “终于看完了痞子蔡的故事,结局很悲伤,我哭了个稀里哗啦啦。哥哥过来问我,我却不能告诉他。” “哥哥最近好像也很不开心,是因为我不理他吧。我却突然觉得有些开心,他终究是在乎我的。可又有些难过,他是因为我是他妹妹才着急的吧。可是,我不想当他的妹妹了,我想喊他,林笙……” 这天,林笙第一次看到林悦喊他的名字,在日记里。他很惶恐,又有些窃喜。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林悦的心思,林笙不但不再焦躁,反而开心了起来。 他想方设法地接近她,逗她笑,至于那些刻意亲近他的女孩,他再也不想理。 他和她又重新回到了以前,依然是一起上学放学,但他与她似乎又有了些不同。 他们开始做一些平常难得做的事,一起去吃肯德基,看电影,一起爬山,去游乐场……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他们都意识到了,但谁也没有退据。 林笙生日,父母本来说在家好好庆祝,林笙借口说要跟同学一起过拒绝了。林笙确实是跟同学一起庆祝的,只不过,同学只有一个,是林悦。 那天,林笙很开心。 林悦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蛋糕,小小的,点着蜡烛,火光在林悦脸上跳跃着,明明灭灭,她一脸郑重地将蛋糕捧到他面前,“林笙,生日快乐!” 这天,林笙16岁,第一次听到林悦喊他的名字,从她口中。 他满心欢喜。 第一百五十章 物是人非 林笙看着程恳,脸上泛起一抹淡笑。夕阳的余晖中,他的眉眼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故事的开头很美,像极了她和顾淮笙。程恳甚至生出一种冲动,希望林笙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讲下去。 林笙指了指程恳身下的石凳,“有一阵,悦悦也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我那会儿好傻,竟不知道她是为了我在烦恼。” “你们之前住这里?” “嗯。”林笙顿了顿 ,“高中后才搬的家。” 程恳心头一酸,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后来呢?” 后来,极残忍的两个字。世间事,有多少欢喜的开头,最终毁在这握不住、堪不破的“后来”里。 是什么时候被父母发现的呢? 自以为聪明的两个孩子,又怎会知道,看似隐忍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相处,在历经世故的父母眼中,不过是幼稚而愚蠢的欲盖弥彰。 周敏最先察觉到孩子们的异样,她起初并不相信,按兵不动的观察了好些天,终于在某个下午翻出了林悦没有藏好的日记本。 林家兄妹放了学,欢欢喜喜地回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场始料未及的疾风骤雨。 生平第一次,林笙挨了耳光。狠狠两巴掌,霎时便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两座五指山。 周敏几乎站不稳,“我,我,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颤抖的指尖戳在他的脑门上,生疼。 她说他猪狗不如,一向亲和宽厚的母亲骂他猪狗不如。 旁边的林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叩得“咚咚”响,“妈妈,您别怪哥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周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着儿子,声音冷得吓人,“你打算怎么办?” 林笙没有说话,跟着跪了下去。 “好,好,好!我养了两个好孩子!”周敏捂着胸口,蹭蹭后退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地。 那一晚,林悦在母亲床头跪了一整夜。林笙躺在床上,也是一眼未合。 天明的时候,林悦敲开了他的房门,叫了他一声“哥哥”。 他愣愣地望着她,她亦定定地看着她。他笑了,极难看;她哭了,泪如雨下。 从高二到高三的一整年,他拼命学习,只为了考离家最远的大学。这一年,他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四月的一天,连日细雨后的一个晴天。 放了学,他照例同往常一样,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往家走。 中间明菁跑过来跟他搭讪,他心不在焉地答了几句,再抬头,已经没了林悦的踪迹。 林笙慌了神,赶紧追了上去。跑了一路,终于在小巷的尽头瞥到她的一片衣角。 林笙放慢脚步,她大概是生气了,才会抄这条平日都不会走的近路。 “你们要干什么?!” 他听到她的呵斥,急忙赶上去。 林悦就在前面,几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悦悦!”林笙大声唤道。 林悦回头,看到是他,紧紧奔了过来。 “小子,别管闲事。”一个黄毛抬抬下巴,鄙夷地看着他。 林笙几步跨过去,挡在林悦身前,压低声音,“我挡着,你快跑。” “我不走。”她揪着他的衣角。 “听话,跑到大路上,唤人。” “哥……” “乖!” 这大概是他们这一年来,靠得最近的一次。 拳打脚踢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忘了躲,只切切地盼着她能够跑远一些,再远一些。可却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绝望地看到她被人死死地钳住了双手。 林笙再次醒来,置身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烟味弥漫,酒气熏天。 所幸林悦就在他身旁,衣衫完好。 “哥,你终于醒了!”她眼里噙着泪。 “悦悦!” “痛不痛?”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他额角伤口上黏住的一缕头发。 “不痛的。”他勉强笑了笑。 房子里没有别人。有人在走道上打电话,嗓门震天,脏话连篇。 “一百万,现金!我TMD今天晚上见不到钱,你就等着收尸吧。哦,没想到,廖总的女儿还真TMD正点,配我那几个兄弟,可惜了!” 林悦抖了一下,朝林笙身边缩了缩。 “别怕!”他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里却咚咚直跳。 这几年,廖明生的生意越做越大,连带林悦也被人盯上了。要怎么办,怎么办?! 林笙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应该是拆迁区,没有住户。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几楼,看起来很高。门外大概有三个人,而他顶多只能对付一个。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手心濡湿一片。 门吱嘎一声响,那个黄毛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 “哟,醒了?小子,挺能抗的嘛?要不是这个丫头片子暂时还不能死,我今天非一起结果了你们。” 林笙没说话,倔强地盯着黄毛。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一个巴掌甩过来,林笙的左脸迅速肿起一片。 “你干什么!”林悦死命地推了黄毛一把。 黄毛趔趄两步,冲到林悦面前,卡着她的脖子,“别以为你是廖明生的女儿,老子就不敢动你!”满口恶心的黄牙就要凑到她的脸上。 “你放开她!”林笙挣扎着站起来,一口咬在黄毛手臂上。 黄毛吃痛,放开了林悦。 林笙扑上去,将黄毛按在墙上,死死地卡着他的脖子,双脚用力地踹在他的身下。 “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 屋外的两个人听到动静,一股脑儿冲了进来。 林笙见状,抄起脚下的一个啤酒瓶,在墙上猛地一磕,举着瓶子,将林悦死死地护在身后。 “就你TM这两下,还敢跟老子横!”领头那人嘲弄地一笑,一脚飞过来,便把林笙踹倒在了阳台边。 瓶子哐当哐当地滚到黄毛脚下,那家伙弯腰拾起来,脸上浮起一个残酷的笑。 砰。 “啊!” 在林悦的惊呼声中,温热的液体顺着林笙的额角淌了下来。闭眼之前,他瞥见林悦猛冲过来,发疯似地顶着黄毛往外推。 那里,是拆了一半的阳台。 林笙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院子里的小花园,洁白的花开了一地。 林悦站在花丛中,甜甜地唤他哥哥。 不知为何,他却心酸地想要掉眼泪。 “小笙,醒醒,小笙!”是妈妈在唤他。 林笙猛地睁开眼,“悦悦呢?” 周敏没说话,眼眶已经红了。 林笙挣扎着爬起来。 “悦悦呢?妈!”他又问。 周敏摇摇头,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 林笙不敢相信地盯着周敏,半晌,翻身下床就要往外冲,却被从外面进来的老林死死地揪住。 “笙儿,悦悦没了。” 悦悦没了,父亲说。 林笙愣了半天。 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让人毛骨悚然。 他说,“你骗我。不过是怕我们重新在一起。你们都骗我。” 他出了院,回了学校。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他充耳不闻。 那一年的高考,他发挥得出奇的好。全市理科第三。他去了北京,进了他曾想去的,最好最远的大学。 整整两年,除了用力读书,他几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在学校里,他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起初身边也有些莺莺燕燕。可后来,不知从哪儿起了流言,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他是gay。周围的人一哄而散,他反而笑了。 直到大二寒假,老林将一堆国外大学的资料推到他面前,“笙儿,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他翻出林悦的日记本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对两鬓染霜的父亲点点头,说,“好。” ****** 林笙说完了他们的故事,脸色很平静,程恳自己,却早已哭了个稀里哗啦。 “你还爱着她,对吗?” 林笙没有说话,站起身,示意程恳跟上他。 他俩在院子一角的银杏树下站定,林笙在树干上细细地摩挲,突然眼睛亮了亮,“这里。” 程恳凑拢一看,两个小小的“笙”和“悦”紧紧挨在一起。 是他们的名字。 程恳也终于明白了,Lillian为什么会叫廖霖,她大概,并不想放弃自己原来的名字吧。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可程恳依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林笙,林悦还活着的事实。 她不知道,Lillian千方百计要隐瞒下来的真相,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利将它戳破。 不过不管怎样,程恳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 回去之后,程恳思虑了很久,还是给Lillian去了电话。 她们都是清冷的性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发发短信,所以程恳的这个电话,让Lillian小小地吃了一惊。 听了程恳的话,Lillian沉默了很久。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Lillian叫她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我看得出来,他仍然很在乎你。”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程恳,十多年了,我连他的样子都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 程恳想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整天把自己关起来,又那样努力地补习英语,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跟他,终究是有缘无分。此生能做一场兄妹,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挂了电话,程恳难过莫名。电话的另一端,美丽的女子也用力地捂住了胸口。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雨声 程恳恢复了从前的日子。每天开店,偶尔出门进货。 平淡又安宁,她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萧齐或林笙会时不时地来她店里。但程恳将他们的位置摆得端正,一个哥哥,一个朋友,虽然他们自己并不这么想。 时间一溜就来到了九月底,这天,是程恳的生日。 一大早,程恳就接了很多祝福电话,其中一个,来自阿诚。 “程恳,生日快乐。” “谢谢你,阿诚哥。怎么样,你的职称升上去没?” “托你的福。” “真的吗?恭喜恭喜啊。是不是,要请客呀?!” “行啊,中午一起吃饭?” “好啊。” “那,老地方见?!” “嗯,好。” 程恳到“食寄”的时候,阿诚还没来。 “食寄”是一家隐秘在林立高楼中的私房菜馆,50多平的房间被装修成地中海式风格,蓝色的门窗,白色的墙壁,点缀上贝壳、鹅卵石,让人仿佛置身于西班牙的浪漫海滩。 程恳靠在椅子上发呆,老板徐荣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徐荣是阿诚的朋友,因为经常过来,程恳也跟他很熟。 “有心事啊?”徐荣淡淡地问了一句。 “啊?”程恳恍惚了一秒,“没有呀。” “都写在脸上了。”徐荣指指程恳微蹙的眉头。 程恳笑了笑,“就,想点生意上的事。” “你这个小丫头也会为生意的事烦恼?”徐荣一脸不信。 “荣哥!”程恳无奈地唤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的一样八卦。 半个钟头后,阿诚匆匆赶到。 阿诚跟徐荣打了声招呼,在程恳对面落座,“等很久了吧?临出发才被病人家属拖住了。” “没事。”程恳拿起桌上的空杯,给阿诚倒了一杯水。 “生日快乐。”阿诚递过来一个白色口袋。 “谢谢。”程恳打开一看,是个玫红色的TB链条包。 “这,”程恳右手停在包上,“太破费了吧。而且这颜色,跟我也不搭啊。” “你现在这个包都背了好几年了,早过时了。”阿诚指指程恳的小包,“女孩子,不是应该趁年轻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吗?你看看你,全是蓝白黑,我就没见过你穿过亮一点的颜色……” “好啦好啦,我只是在想,要不要买身新衣服来搭你的礼物。”程恳赶紧止住话题,她知道他能唠叨个一箩筐。 “我说真的哎……”阿诚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也确实用不着刻意打扮,追求者众啊。” “说什么呢!”程恳不满地瞪了阿诚一眼,不想理他,低头扯指甲边缘的一根毛刺。 阿诚转向柜台,“阿荣,上菜了吧。” “食寄”有个“怪”规矩,不接受点菜,去几个人就上几人份的菜。这也是程恳很喜欢这里的一个原因,不用费心考虑要吃什么,全凭主人安排。 应该是阿诚跟徐荣提前打过招呼,今天的菜全是程恳喜欢吃的,奶酪蜜酱焗虾、南瓜培根煎饼、美极杏鲍菇、上汤娃娃菜,甜品是一个小小的慕斯蛋糕,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吃到一半,程恳的手机响了。 程恳对阿诚笑笑,“我哥。” 阿诚点点头。 “心心,生日快乐。” “谢谢哥。” “最近还好吗?在干嘛呢?” “不好不坏。这会儿正跟阿诚哥一起吃饭呢。” “阿诚也在?正好我有事找他,你把手机给他吧。” 阿诚接过去,两人聊了好久。大概是学术上的问题,心脏搭桥手术之类的。程恳也听不明白,索性埋头吃菜。 过了一会儿,手机重新回到程恳手中。 “嗯,”程实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犹豫,“你跟那个林笙怎么样了?” 程恳微微一愣,“没怎样啊。” 程实叹了一口气,又问,“萧齐最近常去你店里?” 程恳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实沉默片刻,“心心,你到底怎么想的?” “哥,我能处理的。” 程实又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沮丧的语气让程恳的心莫名收紧,“怎么了?” “爸的身体出问题了,可能要……”程实顿了一下,“做心脏手术。” “什么?!”程恳急了。 “刚才我也跟阿诚讨论过,情况不太妙。” “什么时候的事?上次我回去,看着不是还挺好的吗?” “有大半年了。爸怕你担心,一直不让告诉你。” 程恳心里怕极了,却还是不得不问出口,“有危险吗?” 程实似乎还在考虑着措辞,程恳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耳朵嗡嗡响了起来。 程恳跟阿诚分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天空中应景的飘起了雨,落在她的发间、眉梢,程恳浑然不觉。 程实说这些年爸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住过好几次院,有一次甚至进了ICU。他说,爸是太想念妈妈和她了。自程恳走后,爸虽然嘴上不说,可一闲下来,心里的担心和难过就没停过。 程实最后说,心心,回来吧。如果手术失败,爸爸的时间可能就不多了。 雨越下越大,间杂着初秋的风,天地间像挂起了一副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一片。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条小溪。五颜六色的伞撑了起来,没伞的人也匆匆奔向避雨的屋檐。 程恳没有躲,在铺天盖地的雨幕里,万物都变得异常渺小,包括她自己。她突然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哭泣。 萧齐开着车来到程恳的小店,透过雨雾能看见紧闭的店门,是跟人出去过生日了吧。他来得这么早,以为肯定能在程恳下班前堵住她,却没想,还是扑了个空。 萧齐扫了一眼驾驶台上的红色盒子,一脚踩在油门上。 车子穿过了很多条街,萧齐无意识地望着前方的路。转角处,迷茫的大雨中蹲着一个单薄又熟悉的身影,头埋在双臂间。萧齐心里一紧,吱嘎一声刹住车,打开车门几乎是跳着冲了出去。雨点打在脸上,带着冰冷的钝痛,短短几米路,他却好似跋山涉水般用尽了全身力气。 最后几步路,萧齐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程恳跟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惊跑。他慢慢地蹲下身,用湿漉漉的双手捧起她冰凉的脸颊,与她对望片刻,猛地将她拥进怀里。 程恳整个人都湿透了,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们去车里,好吗?”他把头埋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 程恳没做声,冰冷的身子微微颤抖。 萧齐一把抱起她,三步并做两步奔回车里。 萧齐小心地将程恳放在副驾驶座上,抓起后排座上的一条毯子,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再扯了几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和手上的雨水。 他看着程恳,柔声问道,“回你店里吗?” 程恳没说话,双眼微阖,整个人蜷在座椅上,嘴唇乌青,头发还在滴着水。 萧齐不再作声,发动车子,一路疾驰回到自己的住处,抱着程恳径直冲进了洗手间。 他把程恳放在洗手台前的高脚凳上,放好热水,冲她招招手,“在雨里淋了这么久,快过来泡一泡。” 程恳没有动,呆呆地看着他。 萧齐走过来,将程恳拥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唤她,“心心。” 程恳默然片刻,颤抖着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周围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多久了,萧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好一会儿,萧齐松开手,摸摸程恳的头,“乖,先泡着,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程恳圈住他,仰起头将颤抖的双唇贴在他微凉的唇上,嘴角轻轻溢出两个字,“别走。” 萧齐浑身一震,双手无措地停在空中,做出一个虚空的环抱的姿势。片刻之后,猛地收住,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毫不犹豫地回吻她。 周围的温度迅速升高,萧齐呼吸变得灼热,双手不受控制地在程恳身上游走,耳根,脖颈,后背。潮湿的触感令他蓦然清醒,瞬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这实在不是个好时候,她刚淋过雨,现在全身冰冷。程恳觉察出萧齐的停顿,伸手扯住他的衣领,笨拙地去解他的衬衣纽扣。 萧齐抓住她的手,“心心,别这样,会着凉的。” 程恳挣脱开,冰凉纤细的手从他的衬衣底部滑入,附上他灼热的后背。 萧齐浑身一抖,顾不得思考,薄唇便落向程恳湿漉漉的双眼,停在她清凉细腻的眼睑上,再碾向脸颊,嘴角,脖颈...... 程恳承受着萧齐激烈的亲吻,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他心中的火烧得更盛,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回到房间里,把她抛进洁白的大床上。 萧齐撑着身子趴在程恳上方。程恳勾手拉下他,固执地去扯那开了一半的衬衣。萧齐终于等不得,他知道自己又要趁人之危了。潜意识里响起一道声音,大概是老天给他的再一次机会。 这样想着,火热的吻便再次落了下去,程恳止不住地战栗,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萧齐。” 时隔四年,她终于又一次这样黏黏腻腻地唤起自己的名字。 萧齐整个人被彻底点燃,附身上去,瞬间的圆满让他差一点就丢盔弃甲。 第一百五十二章 骤雨后 房间里,令人血脉偾张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 释放的那一刻,萧齐满腔欢喜。似乎,再一次,他彻彻底底地拥有了她,那些曾经决绝无情的话,仿佛不过是女人惯来的口是心非,转瞬即变。 但当萧齐看清程恳那双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时,心却止不住重重地颤抖了一下。 那眼中没有一丝激情过后的饕足,掩藏不住的,是源源不绝的哀伤。 “心心,你怎么了?”萧齐把程恳搂在怀里,紧紧的,不敢放松分毫。 程恳没有做声,视线失了焦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某一处。 萧齐抚了抚她的头,声音柔软低沉,“心心,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别藏在心里,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程恳仍是不动。好半天,她拨开萧齐的手,慢慢坐起身来,“我去洗洗……” 萧齐看着程恳湿漉漉的头发,没有拦着她,只默默起身,给浴缸里重新加满了热水。 萧齐坐回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心里甜蜜又茫然。程恳的想法,总是让他捉摸不透。 思绪纷乱间,浴室里却传来一声压抑的哭泣。萧齐心中一惊,飞快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刚冲进去,便看到程恳正抱坐在浴缸里,额头死死地抵着膝盖。 萧齐心中一痛,一个箭步跨到程恳身旁,一把将她搂住,“心心,心心,怎么啦,别哭了好吗?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承担。” 程恳只是不答,却因他突然的出现,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萧齐用力地搂紧程恳赤*裸的身体,之前的惊鸿一眼,他终于看清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他呆滞了一秒,仿佛有把钝刀,木木地刺进他的心里。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萧齐找不到别的话。 程恳慢慢止住哭声,眼泪却还是成串地往下掉。 她一言不发地从水里站起来,优美的曲线全无保留地展现在萧齐面前。几道水线顺着洁白无暇的胴*体往下滑落,萧齐却感觉不到半点欲念。程恳眼里、脸庞和身体写满了悲伤,刚刚的激情,就如同一场白日里的幻觉。 以为重新拥有了她的念想,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奢望。 萧齐无助地低声唤道,“心心……” 他不知道她今天为何会脆弱成这样,明明是她的生日,一个应该庆祝的日子。 程恳终于回过神,怔怔地望着眼前同样几乎全*裸的萧齐,伸出手,轻轻摩挲他那五官深刻的脸庞。 她是有多久没有这般饱含深情地看着自己了,那双葡萄般的眼中仿佛闪着奇异的光,萧齐的心狠狠一动,不由自主地陷落其中。 可还没等萧齐细细体会这来之不易的柔情,程恳的话已然脱口而出,却是跟手上的动作毫不匹配的冷漠,“刚才的事,怪我。你忘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吧。” 萧齐愕然当场,“你什么意思?” 程恳不动声色地将衣服套上,“如果可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凭什么?”萧齐恼怒又哀伤,一拳砸在洗手台上,“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统统抹掉?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程恳扫过他颤抖的右手,用力闭了闭眼,“你就当我,当我……”她酝酿了半天,找不出狠绝的说辞。 “当你什么?”萧齐一把扯过程恳,将她整个人罩进自己的阴影里,“你又想用什么狠话来刺伤我,逼退我?!” “萧齐,”程恳看着萧齐眼中喷射的火苗,惨淡一笑,“我是个不祥的人。别再挂念我了,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去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祥,难不成,这几年你还信起这个来了?” “这是命。”程恳柔弱哀恸的神情让萧齐心如针扎,“你看,我害死了我妈,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就连我爸,我爸也快被我害死了……” 萧齐打断她,语带哽咽,“你不要这么说,当年是我一时冲动,才会说出这么不过脑子的气话,是我错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这些都是意外,是巧合,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四年前,自己的决绝该是带给程恳多大的伤害,萧齐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 他将程恳的头揽进怀里,切切地安慰着,“至于程叔,我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你相信我。” 程恳挣开萧齐的怀抱,紧抿着唇,不住地摇头,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咬着牙,努力不让泪水掉落下来,“真的,别来找我了。我求你,好不好?” 萧齐绝没有想到,刚刚还在跟自己刻骨纠缠的人,此刻却说着如此绝情的话,滚烫的泪水先一步从通红的眼中滑落下来,“别求我,好吗?我求求你,别求我。” 程恳最终还是走了,即使萧齐近乎哀求般的一再挽留。 萧齐能感觉到程恳心里是有他的,却又觉得程恳的心离他更远了。 他说不出来,是收获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只能默默地跟在程恳身后,很久很久。 今天是程恳的生日,萧齐紧赶慢赶抽出半天时间,巴巴地跑过来,却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车上的礼物更是没有半点机会送出手。 萧齐看着程恳孤单萧索的背影,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几乎喘不过气。 正值难过,却收到一通电话。萧齐打开手机一看,不是公司的人,来自曾黎。 上班时间,合作方来电,萧齐不能不接,清了清嗓子,“喂!” “萧齐,晚上有时间没?”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那就是没事?” “晚上一起吃饭吧,算不算有事?” “对不起,我今天要加班。”萧齐实在没心情跟曾黎墨迹,见她半天不说正事,直接挂断了电话。 曾黎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忙音,不禁异常恼怒。心想,多少人抢着对我曾黎大献殷勤,我都不屑一顾。三番五次地放下身段主动找你了,你却是这个态度,简直没把人放在眼里。 又一转念,是不是自己一直没有直接对萧齐表露心声,所以萧齐才不理不睬的。还是说,萧齐到现在还对程恳念念不忘,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么明显的倒贴置若罔闻。 一向自视甚高的曾黎,几番惨遭萧齐拒绝,终于发了狠,决定亲自找上门,逼着萧齐表明态度。 还没到下班时间,曾黎就跟同事打了招呼,驱车前往寰宇元洲分部。 到了寰宇,让曾黎没想到的是,萧齐压根儿就不在。 曾黎出离地愤怒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欺骗,说什么加班,根本就是借口,老娘就那么让人不待见吗? 那个程恳有什么好的,看起来没二两肉,随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那么让你上心?连带着,一笔抹掉跟程恳昔日的情谊,连她也嫉恨起来。 曾黎压不住心中的火,再次拨了萧齐的电话。萧齐正开车跟着程恳的出租车,见曾黎一再打电话过来,实在烦躁,索性直接关了机。 曾黎咬牙切齿道,“萧齐!” 正要恼怒地将手机一把摔掉,宋妮的电话又打来了。 经宋妮提醒,曾黎这才想起今天是程恳的生日。往年,她总是第一个想起程恳的生日,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曾黎竟忘掉了今天。 “程恳的电话打不通?”曾黎想到关机的萧齐,“是不是跟谁出去约会了?” “往年都是一起过的,就算去约会,也不至于电话都不接吧?我跟刘佳佳准备去她店里看看,你要一起来吗?” 曾黎正想去看看萧齐在不在,满口答应道,“好啊。” 此时的萧齐哪儿顾得上照顾别人的情绪,他正皱着眉焦虑地盯着出租车上程恳若隐若现的背影。 没多久,程恳回了石头店。萧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下车去找她。 可就算站在她面前,又能有什么用。刚刚分开时,两人虽然还没彻底崩裂,可萧齐却感受到了程恳坚决的心意,他实在是害怕,程恳一时冲动,说出更可怕更狠绝的话。 于是,萧齐就坐在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店里的一切。可程恳进去之后,很快就关了门。 萧齐等啊等,二楼的窗帘动一下,心里也跟着莫名地激动一下。看着人影晃动,心跳也会不自觉地加速。 可是,萧齐期望的事终究没有发生,程恳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更不可能跑过来,投进他的怀抱。 五点半,林笙来过一趟,拍了门,程恳没应。 六点,宋妮、刘佳佳和曾黎也来了,拍了门,程恳同样没应。 宋妮三人在原地等了一阵,见屋内没有动静,宋妮说,“程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刘佳佳摇摇头,“别大惊小怪的,哪儿那么容易就出事。可能,她真去约会了也不一定,等晚点再打下她手机吧。” 其实,程恳倒不是不接她们的电话,而是,实实在在,她的手机淋了雨,死机了。 “那我们自己去吃饭吧?” 曾黎却一口拒绝了,“你们去吧,我等下还有点事。” 她早看到了萧齐的车,而且萧齐也似乎正在车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诡云起 曾黎踱步走到萧齐停车的地方,俯下身,轻轻叩了叩车窗。 萧齐早看到曾黎过来,情知被她发现,也不再刻意躲避,将车窗摇下,跟她点头示意。 萧齐不咸不淡的样子让曾黎有些窝火,曾黎强压住心中的不满,但语调里的调侃已是毫不掩饰,“萧总就是萧总啊,都能这样加班?” 都是场面上的人,萧齐没想到曾黎会这么直接,微微一顿,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呃,刚从客户那儿出来,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所以,萧总现在是有时间了?” “等下,恐怕还得回公司加班。” 曾黎看着萧齐平淡无波的样子,差点没气出内伤。话都说成这样,萧齐却依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曾黎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曾黎微微眯起眼,一言不发地死盯着萧齐。 萧齐被曾黎看得心里发毛,总算觉出她的眼神里似乎含着一些别样的意味。 不怪萧齐后知后觉,实在是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程恳身上,分不出多余的头脑来思考别的,所以即使曾黎经常主动约他,他也不过以为是曾黎天性好玩。 毕竟曾黎之前找他假扮男友,就是为了多玩几年,晚一点结束单身生活。 萧齐被曾黎这么一直盯着看,终究觉得怪异,率先开口,“怎么了?” 曾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沉静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说道,“萧齐,我喜欢你。” “啊?”萧齐讶异地长大了嘴。 “我喜欢你!” 萧齐一脸懵B,被曾黎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刚刚她还一副要你好看的模样,这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萧齐眨眨眼,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说,我喜欢你,萧齐,我喜欢你!” 说实话,曾黎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类型,所以萧齐在跟她接触几次之后,会拜托她来假扮女朋友,后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接受她的邀约,跟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 萧齐骨子里有些高傲,能接受曾黎作为朋友,也说明了曾黎的可取之处。 可当曾黎明明白白地说出“喜欢”二字时,萧齐不得不沉默了,甚至下意识得想要跟她拉开一些距离。 几秒之后,萧齐低下头,“对不起。”坦然的,没有一丝歉意。 曾黎苦笑一声,“就算这样,我也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对不起。”萧齐重复着,“你知道的,我有深爱的人。” “可程恳她根本就不再爱你了啊。你看,今天是她的的生日,她连门都不让你进,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死心眼呢?” 萧齐摇摇头,“不管她爱不爱我,只要我清楚且确定,我爱她,这不就够了吗?” “程恳到底有什么好,给你们这些男人灌了什么迷*药,一个个都五迷三道地喜欢她?” 萧齐闻言,脸霎时阴沉下来,“程恳好歹也是你的朋友,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曾黎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她都这般低三下四了,萧齐却还是只想着程恳,念着程恳,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我有说错什么吗?程恳要不是给你们这些男人灌了迷*魂汤,凭什么一个个都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她,爱她?” 萧齐瞳孔收缩,微微眯起了眼。 曾黎毫无察觉,依然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你看,多年前的你算一个,据你所说,四年前,造成你们分开的那个人算一个,这几年一直跟她暧昧不清的阿诚算一个,前不久,刚刚才回国的海龟帅哥又是一个,这么多的……” “够了!”萧齐厉声呵斥道。 曾黎被萧齐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但很快,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我有说错吗?这么多男人围在程恳身边,我没说她水性杨花已经算口下留情了。” “曾黎!”萧齐怒目圆睁,吼出声来,“你别太过分。” 萧齐双眼通红,怒不可竭。若对方是个男人,恐怕他的拳头已经挥了上去。 曾黎终于有些心虚,避开了萧齐咄咄的逼视。可长久以来的顺风顺水和骄纵跋扈,再次盖过了面对萧齐的胆怯,“我过分?我哪儿过分了?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就只有你,沉迷在她的陷阱里,不可自拔,自欺欺人。” “你说够了没?”萧齐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说够了,就可以离开了。” 曾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萧齐却丝毫没有收起脸上的阴郁,“从今往后,我想,除了公事,我们还是互不往来了吧。” “什么?”曾黎想不到,自己刚刚表明心思,就这样被萧齐瞬间判了绝对的死刑,甚至连朋友都不愿意跟她做了。 曾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绝情的男人,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动了心,用了情,竟就这么无疾而终,不由悲怒交加,“萧齐,你会后悔的!” 说完这话话,曾黎飞快地转身,捂着脸跑开了, 萧齐从后视镜里看着曾黎奔跑的背影,面沉如水。他并不后悔,即使之后在与九旗集团的合作中会多出很多挫折,萧齐依然不后悔。 萧齐在程恳的店外守候一阵,见程恳没有开门的意思,不得不驱车离开了。 晚上,萧齐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时想起今天是程恳的生日,却连句祝福都没机会说;一时又想着不知道程叔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程恳会这般难过伤心。 蓦地,萧齐又想到程恳可能连晚饭也不会吃,恐怕此时也跟他一样,躺在床上难以成眠。 想到这里,萧齐再也待不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抓起手机和钥匙,飞快地冲入电梯。 萧齐来到程恳的石头店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萧齐停下车正要熄火,就看见程恳的店门口极鬼祟地立着一道黑影。 那人影见萧齐在路边停了车,丢掉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往边上逃走了。 萧齐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没来由地一麻,这人实在太诡异了。三更半夜的,在程恳的店外乱晃,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萧齐定了定心神,将手机电筒打开,往黑暗尽处照去,那人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萧齐收回目光,又往程恳的店门上照过去,眼前的场景不禁让萧齐倒抽一口凉气。 那门上,竟诡异地画着一副血红的笑脸,眼角和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慢慢地往下淌落。 萧齐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走近了些,便看到门下刚刚那人丢落的东西,原来竟是一些颜料和一支毛刷。 “砰”,萧齐怒火中烧。程恳平日里一直谨小慎微,根本不可能得罪人。到底是谁,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恐吓她,萧齐莫名想到今天下午那人忿忿离去时,那怨怼的眼神。 是你吗?为了心中的私欲,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但眼下没有证据,萧齐只能将这份怀疑默默地放回心中。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程恳的安危,萧齐顾不得其他,疯狂地拍响了程恳的店门,“心心,心心……” 确实如萧齐所料,程恳还没睡。自下午回来,程恳就一直心神难安,想妈妈,想孩子,想爸爸。本想再给程实打一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死了机。她苦笑一下,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憎之人。 程恳笔直地躺在床上发愣,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会儿有人在敲门,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但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应付来帮她庆生的朋友们。 到了深夜,剧烈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程恳听清是萧齐的声音,语气中满是焦虑和恐惧。 程恳极少听到萧齐如此惶恐,想着该不会是程实找不到她,电话打萧齐那里去了吧,于是赶紧下了楼。 “心心!” 萧齐见程恳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得一把将她搂紧怀里。 程恳没来开门的这段时间,萧齐不知道转了多少念头,担心和恐惧差点没把他压垮。 “心心,你没事就好,你没事,那就好了。” 程恳有些好气,又有些感动,“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傻事?那种事,做了一次,就不可能再有勇气做第二次,你白担心了。” 萧齐摇摇头,拉起程恳的手,将她带到门外,“你自己看。” “啊!”程恳也被这诡异的血红笑脸吓了一跳。 萧齐急忙拥住她,跨进屋内,关上了门。 萧齐等程恳冷静下来,才出言问道,“你最近有得罪过谁吗?” 程恳果然摇头,一脸疑惑,“没有啊。我就守着店,平常都难得出趟门。” “那会不会是什么顾客,对买到的东西不满意?” 程恳再摇头,“我开这店,又不是为了赚多少钱,一般都能让客户满意,应该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 两人商量一阵,也没能合计出个所以然,萧齐抿抿嘴,“我们报警吧。” 程恳想了想,“算了。反正,过不了几天,我就要把这店盘出去了。万一就是一个路人的恶作剧,事情弄大了,反倒不好。” 萧齐看程恳态度坚决,也不好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说出来,只能顺了她的意。 不过很快,萧齐就想到一个顺水推舟的主意,“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不放心,这几天,我就留在你店里吧。” 程恳有些没转过弯,“你什么意思?” 萧齐忍住笑,突然觉得这个恶作剧,自己竟也有重大的动机。 “我说,这几天晚上,我都会留在你这里,过夜!” 最近家里有事,更新较晚。不好意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打铁趁热 “什么?在我这里过夜?” 程恳终于听明白萧齐的诉求,不禁哭笑不得,“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需要。你回去吧,我能应付。” 程恳说着就来撵人,指尖触碰到萧齐手臂上滚烫的皮肤,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萧齐心中也是一乱,却装出满脸严肃的样子,“你别逞能了。现在程叔情况不明,你这里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不是平白给你哥添乱吗?” 程恳听他提起父亲,神色转黯,嘴上却仍犹豫不决,“可是……” 萧齐打断道,“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出了这种事,让你报警你又怕给店里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要么你上我那儿,要么我留下来。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去外面,在车上凑合一晚。” 萧齐见程恳还有话说,眼珠一转,给她下了狠药,“你要是能独自面对外面的那张鬼脸十分钟,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程恳犹疑片刻,终究沉默了下来。他说得对,自己怎么都得平平安安地回到青市才行。 萧齐心情愉悦,他就知道程恳耳根子浅,自己这一大堆理由抛出来,她想拒绝都难。 可当石头店的灯重新暗下来时,萧齐却只能干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眸,无奈地望着眼前的一排柜台。 他呀,虽然厚着脸皮赖了下来,却被程恳毫不留情地丢在了楼下。程恳自己的小闺房,萧齐依然无缘得见一面。 黑暗中,萧齐卯足劲,支起耳朵,希望能听到程恳的一声半响,哪怕是在床上翻个身,又或者是浅浅的酣睡声。 但即使黑夜静谧如斯,萧齐依然听不到楼上的半点响动。一想到心爱的人就睡在自己头顶几米远的地方,萧齐一颗心酥酥麻麻,带着难以言喻的骚动。 几米远的大门上,那血红的笑脸,此刻也给了萧齐一种奇异的刺激感。他甚至觉得今天那个恶作剧的人实在有些可爱,要不是他,他怎么能有机会,和程恳同住一个屋檐下。 而下午那久旱甘霖般的缠绵,更像是一剂催化剂,让萧齐整颗心都心猿意马起来。 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萧齐的脑中飞速地闪过,连带曾经与程恳最最亲密的往事,也如同放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流转。 萧齐连连暗吞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在冒烟。他喘了几口粗气,掀开程恳先前扔下来的毛毯。萧齐感觉那毛毯上一定残留着程恳的芳香,那味道直往他的鼻孔里钻。 终于,萧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念,穿了鞋顺着楼梯偷偷往上爬。每往上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点,等他终于摸到楼上的地板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萧齐匆匆打量一眼楼上的布置,刚看清卧室的方位,就发现卧室门口分明立着一道人影,萧齐猝不及防,生生惊了一大跳。 “啪”,客厅的灯亮了。萧齐被突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等慢慢定下神来,正眼瞧去,却看到程恳正斜倚在门框上,直直地盯着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四目相对,萧齐尴尬地躲开了程恳的逼视,“呃,那个,那个,我有点口渴……” “楼下的饮水机,你应该知道位置吧?” “那个,我,我想上个厕所。”萧齐看程恳的样子,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是白瞎,“哦,对,楼下也有卫生间。好吧,我就是想看看你睡着了没。” 程恳不说话,萧齐硬着头皮道,“你看,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随便聊聊吧?” 程恳斜睨萧齐一眼,半天一言不发,只是抬抬下巴,向楼梯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萧齐秒懂程恳的意思,讪讪地抓了抓头皮,往楼下去了。 萧齐重新躺下,可眼前浮现的依然是程恳的音容笑貌,一时半会儿又如何睡得着。 此时,程恳也同样躺在床上翻覆,一想到楼下多了一个萧齐,她就觉得每个毛孔都透着不安,并非恐惧,而是对内心想法的不确定。 她害怕自己一个心软,就会重新投入那令人眷念的温暖怀抱。这种危险感,自下午她跟萧齐的一时冲动之后就更加明显。那道曾经高筑的心防,随着萧齐一次次的哀求忏悔、无赖相随,似乎慢慢变得薄弱起来。 程恳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一团糟。爱情,爱情处理不好,亲情上,更是愧对父兄。她不知道还有谁比自己活得更糟糕,忍不住要狠狠唾弃自己。而父亲那里,要不是还有程实帮忙扛着,程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程恳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把店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到青市,好好陪伴、照顾父亲。 说是什么都不想,但等程恳真正睡过去时,差不多快到凌晨了。 清晨,程恳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突然触摸到床边一样不该有的物事。 她猛地一惊,意识回转。 程恳睁开眼,就见到萧齐正明眸弯弯,对着她轻笑。 程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萧齐又对着她轻轻眨了眨眼。 程恳猛地坐起身,“萧齐,你,你……” 萧齐单手撑起头,满脸戏谑,“我怎么?” 程恳咬着牙,恨声道,“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 “哦,其实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这几年因为相思成疾,我得了一种病。” 程恳没看出萧齐有半点得病的样子。 萧齐假意叹了口气,“真的,这种病叫夜游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梦游。” 程恳半信半疑,“骗谁呢?” “你看,我昨天不是就梦游到你床上来了?” 程恳终于搞清楚了,萧齐绕了半天,又是想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自己。 她恨恨地抬抬下巴,还没示意方向,萧齐已经立起身,“我懂,我懂,这就出去,这就出去。”说着,一溜烟儿就往楼下逃了。 程恳看着萧齐仓惶的样子,突然想到,她好像又忘了怪罪萧齐不声不响溜到她床上的事儿了。 “萧齐!”程恳内心很是不忿,可不知怎的,却又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程恳洗漱好,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正准备去做早餐,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新鲜的油条豆浆。 程恳这才想明白,恐怕之前萧齐也未必真在她床上过夜,不然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程恳坐下来,看到盘子旁边有个红色盒子,盒子下压了张纸条。 程恳拿起纸条。原来,萧齐今天一早有个会,刚刚让他出去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程恳目光流转,慢慢拿过那个红色盒子,犹豫一瞬,打开来,却是一串品质极高的黑曜石手链。 她仔细数了数,珠子的数目正对应了前些日子他在她店里购买的石头。 手链下方,静静躺着一张精致的小签,“生日快乐!” 程恳将黑曜石手链紧紧抓在手里,整个人止不住地轻颤。 曾几何时,就是这样一串手链,让他俩分崩离析。如今,她居然又从他的手里收到一条这样的手链。 程恳凝视着一个个黑得发亮的珠子,心脏重重地跳动着,是些什么感受,她也说不清了。 程恳下了楼,目光扫过用心经营的小店,心中充满了不舍。 今天,她准备先跟一些长期合作的供销商打好招呼,再去委托中介办理其他手续。 开了门,突然想起昨晚的诡异血脸,心跳不禁快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往门上瞧去,却发现那笑脸已经不见了,如果不是确定地见过,程恳甚至会怀疑昨晚的一切是在做梦。 当然,门上依然残留着清洗过的痕迹。程恳反应过来,恐怕是萧齐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做的。 一想到萧齐可能大半夜不睡觉,又担心吵到自己而小心翼翼擦洗的样子,程恳更觉得心里难受。 萧齐对她这么好,程恳反倒很不安。两人已经试过了,结局清晰地摆在眼前。她真的害怕宿命会再次找上她。 那些痛,那些伤,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总会在她开始贪享温柔的时候跳出来,提醒她,打断她,让她不得安生。 孩子没了时的血和痛,刀片割破手腕时的满目猩红。蓦然思及昨晚的那个鬼脸,同样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程恳白日里生生打个寒颤,这难道是上天对她的暗示吗? 今晚,今晚绝对不能再让萧齐进她家门了,她绝对不能让曾经的悲剧再次重演。 程恳锁上门,她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坚定一些,仿佛像是为了重新锁好她松动的心门。 萧齐心情很愉悦,开着车努力地加速,再加速。 他满心欣喜,甚至能看到程恳重回身边的景象。 四年来,多少个日夜,萧齐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他只想快些开完那个无聊的会,尽早回到程恳身边,看着她,陪着她,守着她。 程恳已经确定处理好这边的事就会重回青市,那他也得尽快安排好元洲这边的公司事宜。只有时时陪在程恳身边,让她重新接纳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萧齐才能安心。 打铁要趁热,这个道理,萧齐懂。 第一百五十五章 演技爆棚 与九旗集团的例行会议,曾黎第一次缺席。萧齐有理由相信,昨晚上那个血红的笑脸,曾黎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今天曾黎难得的缺席,仿佛就是最好的佐证。她一定是害怕了,害怕被自己当面揭穿。 不过,萧齐暂时不打算找曾黎对质。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只要对方咬牙否认,萧齐根本毫无办法。 但现在的萧齐对这个并不在意。说起来,如果是曾黎找人做的这个事,萧齐反倒还要感谢她,因为,是她给了他重新进入程恳生活的契机。 会一开完,萧齐就匆匆离开了。他迫切地想要回到程恳身边去,多一分,多一秒,他都已经无法忍受。 萧齐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程恳的石头店,迎接他的却是紧闭的店门。 萧齐敲了敲门,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心知程恳恐怕出门办事去了,无奈之下,只能给她打了个电话。 程恳为了方便跟家里联系,早上出门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通讯。此刻,接到萧齐的来电,程恳却犹豫了。今早刚下的决心,她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咬了咬牙,程恳将手机扔回包里,任由它持续地响着。 萧齐见程恳不接电话,一时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守株待兔,重新回到车上苦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时分,萧齐终于看到了程恳的福特,隔得老远。 萧齐微微一笑,悄悄下了车。 等程恳开了门,正准备进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跟在她身后一起跨进屋内。 程恳愕然当场,“你,你从哪儿窜出来的?” 萧齐得意一笑,“从你心里。” 程恳连连扶额,头痛不已,“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萧齐眨眨眼,做出一个可爱的表情,“这样吗?” 程恳白白瞪了他一眼,无语至极。 然而,趁程恳一个不留神,萧齐已经绕过她,径直上楼去了。 程恳急得在后面大喊,“哎,哎,哎,谁允许你上去的?” 萧齐充耳不闻,蹬蹬蹬几步上了楼,站在楼梯口,冲着楼下的程恳说道,“我之前学了几道菜,待会儿煮给你尝尝,让你试试我的手艺。” 一边说,一边溜进厨房捣鼓了。 程恳愣愣地傻在原地,这似乎跟她之前的设想有些不符啊。 程恳刚想赶萧齐离开,可肚皮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这一上午忙下来,还真有些饿了。她又觉得,要不,先尝尝他煮的菜吧。 这么一想,程恳便默认似地,心安理得地去卧室休息了。 萧齐原本还挺心虚,他生怕程恳一个坚持,就将他轰出门去。要那样,他纵有百般本事,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萧齐想得很清楚,对付现阶段的程恳,没别的招数,就一个字,赖。不管是无赖还是耍赖,这只要能赖下来,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程恳性子偏软,骨子里却又极倔强。萧齐只能尽可能地顺着她的心思,避免给她带来不好的联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慢慢地重新靠近她。 程恳倒在床上,也不知是心安还是太累,一时竟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果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萧齐那双黑幽幽的眸子。 程恳皱眉瞪眼,“你怎么又进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准进我的卧室!” 萧齐满脸无辜,“你什么时候说的?” “那从现在起……” 萧齐当然知道程恳想要说什么,指指程恳的嘴角,打断道,“口水……” “啊!”程恳涌起一丝羞赧,捂着嘴就往卫生间跑了,哪儿还顾得上跟萧齐说别的。 萧齐看着她仓皇而逃的样子,得意地笑了。 程恳气冲冲地从卫生间跑出来,正要质问萧齐,却发现他已经坐到了餐桌边,对着她温柔地笑着。 “快来坐,还好天气还不冷,不然饭菜都该凉了。”示意程恳坐下吃饭。 程恳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吃惊,“这些,都是你做的?” 萧齐拍拍胸膛,“如假包换。不信的话,以后我现场做给你看。” 程恳犹豫着坐下,“可我记得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啊。” 萧齐笑笑,却不打算透露,“来,尝尝看。” 萧齐一会儿让程恳尝尝这个, 一会儿又尝尝那个,眼看一整碗都装满了,程恳连忙喊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萧齐夹起一块排骨,细心地把骨头剃掉,做出一个喂食的动作,“啊。” 程恳实在看不下去了,筷子一撂,“能不能好好吃饭?” 不待程恳继续发作,萧齐却一口将肉投进自己的嘴里,装作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反问道,“怎么了?” 程恳哭笑不得,只能再三提醒自己要淡定,千万不要失了方寸,入了萧齐的套。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程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程恳刚放下碗筷,萧齐已经自动收拾了碗碟去洗涮。程恳眼见争不过萧齐,也只能随他去了。那一刻,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心情,在程恳心里蔓延开来。 萧齐洗了碗出来,挨着程恳在小沙发上坐下,“下午有什么安排?” 程恳斜睨萧齐一眼,没有做声。 萧齐知道程恳在生闷气,眼珠一转,朝程恳坐近一些,“下午外面还挺热的,要不然就别出门了。” 没等程恳反对,萧齐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早下好的电影,爱情片,动作片,知名大片,应有尽有,想看什么我给你放。” 程恳微张着嘴,看着萧齐熟门熟路地将U盘插在电视上,又熟练地操作遥控器将多媒体调出来,如臂指使的样子,像是在这里呆了很多年。 说来这电视买了好几年了,程恳却不知道它竟然还可以连接u盘。 萧齐不等程恳转过弯,一边调动选框,一边问,“心心,看哪个?” 程恳下意识地去看那些片名,萧齐仔细观察程恳的表情。等选框选中某处时,萧齐眼角一跳,“美国队长?” 程恳依然沉默,但萧齐却认认真真地点开。 很快,程恳发现这片子跟她印象中的主角一个都搭不上,里面虽然一个个都是帅哥靓女,但动画效果却如同儿戏。 程恳终于忍不住,“这是美队?” “你看到片名了啊,高清版呢。” 话音未落,程恳分明看到屏幕上男主已经跟女主吻在了一起,各种限制级的动作开始上演。没一会儿,男女主角竟然一丝不挂地呈现在面前。没错,两人就是一丝不挂,因为程恳已经看到了两人彻彻底底的裸*体。 “萧齐!”程恳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大吼道。 没看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程恳终于反应过来,那片名上的H版,不是说的高清版,而是成人版?! 萧齐连忙摆手,“我也不知道啊,这片是林智传给我的,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程恳哪还肯信萧齐的解释,抓起抱枕朝着萧齐劈头盖脸地扔过去。 萧齐尴尬一笑,一手抓住程恳的手腕,一手举手投降,“我真是冤枉的……” 话还没说完,电视里已经继续响起了让人血液加速的声音。 萧齐和程恳同时往电视那边望去,又同时以更快的速度转回头来。两人相视一望,气息皆凌乱了几分。 萧齐没话找话,“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程恳低下头,声若蚊蝇。耳朵却情不自禁地被电视里的靡靡之音吸引,终于受不了里面的刺激,“还不关了。” 萧齐有些犹豫,抓着程恳的手舍不得放下,暗咽了下口水,准备继续向程恳靠拢。程恳恨恨地瞪着萧齐,用力一挣,就把萧齐的手甩开了。 萧齐知道事不可为,只能灰溜溜地换了别的电影。 “呃,这个正常了。你说林智也是,有这些东西,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程恳操起手,缩到沙发的另一角,淡淡地瞟了萧齐一眼,仿佛在说,你就少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萧齐老脸一红,娇羞地低下头,却趁机朝着程恳的方向挪了一步。 眼看着爱情片里,程恳开始进入角色,萧齐默默地递过纸巾。程恳接过,擦去眼眶里的泪,萧齐演技爆发,看程恳伤心,竟莫名地红了眼,只是屁股彻底地挨住了程恳。 程恳觉出些异样,正要对萧齐发火,却抬眸看到萧齐跟她同样通红的眼。萧齐的睫毛很长,颤颤的,眼睛既大又闪,水汪汪的样子。 程恳莫名地被萧齐的眼眸吸引,突然觉得四年不见,萧齐真的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多了些感性,对她同样的好,却又多了些烟火气和人情味。这些,真的很难能可贵。 程恳正看着萧齐的侧颜发呆,猝不及防萧齐突然转过脸来。 程恳没来由心里一慌,赶紧调转视线,盯着电视屏幕。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却再也没办法进入到情节里。 程恳正盯着屏幕发呆,却忽然肩头一沉。回头之际,萧齐已经将头都靠在了她的肩上,程恳正要发火,却清楚地看到,一滴泪顺着萧齐完美的侧颜滚落。 那滴泪沿着萧齐的下颔一路往下,最终滑落到萧齐的前襟,落在程恳心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的距离 程恳盯着萧齐的那滴泪,心中一软,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们和好吧。 这般不断相互折磨,她也有些怀疑到底值不值。 但显然,上午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能够不把萧齐赶出门去已经是大发慈悲,怎么可能退到和好如初的地步。那些磨灭不去的噩梦可以大笔一挥,就此勾销吗?答案是绝不。 这几年来的煎熬,如果只因他说几句软话,做几件温情的事,就可以全然抵消,那她这长久以来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她原本就是被命运诅咒的人,如果她再对他紧拽不放,他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程恳不敢想下去,这一道道阻碍,她实在迈不过去。 程恳将萧齐的头从自己肩头挪开,动作很轻却异常坚定。她起身进了卧室,神色黯然。 萧齐心里咯噔一声,担心自己演得太过火,反而触动了程恳脆弱的神经。暗叹口气,深知现在的自己依旧任重道远,要想让程恳重新敞开心扉,绝非一天两天就能成事。能混进她的屋子里,还送出了礼物,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眼看着程恳闷闷不乐地回了房,萧齐没法再继续独角戏,轻轻走到程恳的门前,叩了叩,“心心……” 程恳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句,“让我待会儿。” 萧齐无奈,只能退了回来。当然,也没选择就此离开。他重新坐回客厅,继续看那部刚刚几乎感动到他,现在却索然无味的电影。 好半天,程恳都没什么动静。萧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发现程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萧齐心中一痛,最近程恳的压力实在大,可他却分担不了分毫。 萧齐俯下身子,专注地看着程恳。即使在梦里,她仍蹙着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萧齐鼻头微酸,有些心疼,要不是自己当年太过冲动,他们又何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 萧齐拿指尖轻轻抚过程恳的眉稍。她的容颜依然秀丽,却带着说不出的忧愁。 原本,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有喜欢的工作,住亲手设计的大房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这一切,全都被自己一手毁掉了。 萧齐无声地说道,“对不起。”眼眶中不知不觉便噙满了泪。 萧齐轻轻叹气,转身离开,临出门,也没忘了带上程恳的钥匙。 ****** 萧齐回来的时候,在石头店门口撞见一个熟人。 “Hi,又见面了。” 林笙看着萧齐手上拎着的蔬菜水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究,她还是更偏向他。 “应该说什么呢?恭喜?” 萧齐叹口气,摇摇头,“先进来再说吧。” 林笙看萧齐拿钥匙开了门,双眼微微眯起,却还是跟着他进了屋。 萧齐到楼梯口听了听动静,朝林笙示意一下,“还在睡觉,我们轻点吧。” 两个男人找地方坐下,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相视一望,又觉得有些好笑。 “想不到我俩也有这么尴尬的一天?” “世事难料,这句话果然没错。” “怎么讲?你不已经登堂入室了,还没跟程恳和好吗?” 萧齐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戏谑的笑,“那你希望我俩和好吗?” 林笙静默半晌,“我希望有情人都终成眷属。” 萧齐看着林笙落寞的神情,想起他的那幅画。萧齐知道画中的女孩就是林悦,林笙的深爱之人。他突然升起一种将一切坦言告之的冲动。但很快,萧齐就强压下这股念头。程恳当时的态度很坚决,他相信她应该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悦悦,你还想着她,对吧?” 林笙淡淡地摇头,“逝者已矣,说什么都没用了。” 萧齐抬抬眼眸,“所以你就来撩拨程恳?” 林笙笑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未娶,她未嫁,为什么不能追求呢?” 萧齐见话已挑明,扬扬眉,“可她是我的女朋友!” “EX。” “朋友妻,不可欺。” “哎哎哎,刚说了,你们现在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萧齐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如果你们真能重新走到了一起,我当然会选择祝福。” 萧齐还没来得及得意,林笙又勾起唇角,“但你刚刚在门口已经否认了,说明你们还没到那一步!”林笙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我依然有机会,不是吗?” 萧齐有些后悔让林笙进来了,但他不能让林笙太得意,“她心里的人,依然是我。” 林笙闻言,出奇的没有表示反对,垂下眼睑,“但你伤害了她。” 萧齐被击中软肋,难受涌上心头,半晌做声不得,最后只化作深深叹息,“是啊,我伤害了她。” 林笙见萧齐这副样子,也不好过,陪着萧齐叹口气,“人啊,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同时苦笑。 “你来找程恳,有事吗?” “听我爸说,程恳要把店关了,我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萧齐深知林笙的人品,也不隐瞒,“她爸爸病得很严重,她得回青市。” 林笙皱起眉,“前不久不还好好的吗?” 萧齐心中有些异样,“你去见过程叔?” 林笙看萧齐满脸探寻,也不刻意拿捏,“机缘巧合见过一面。” 萧齐想了想程恳对林笙的态度,加上林悦依然活着的事实,程恳和林笙在一起的机会可以说几乎为零,便也不再在意,“那你要等程恳醒了,自己问她吗?” 林笙浮起一个好看的笑,“这就准备赶人了?” “我还得给程恳做饭呢,可没准备你的那一份啊。” 林笙哭笑不得,“你用不着这么直接吧,怎么说也算兄弟。” 萧齐淡然笑道,“我们现在可是竞争对手,能让你进门已经算是客气了。” 林笙揉揉鼻子,“行吧,她醒了,让她给我打个电话。竞争对手,这,不算为难吧?” 萧齐抿抿嘴,“勉为其难。” 林笙伸出食指点点萧齐,摇摇头,径自离开了。 林笙坐上驾驶座,又抬头看了一眼程恳的店门,心情有些难以描述。 早在和程恳第一次约见的那天,他就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有深藏的人。而之后发现那个人就是萧齐,到今天眼睁睁地看着萧齐在她的屋子里来去自如。林笙明白,纵使他极力争取,可能依然没办法赢得程恳的心。有什么,能比自己内心的真爱更重要的呢。 林笙有一种预感,程恳终究还是会重新投入萧齐的怀抱。他有些怅然若失,但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点出乎意料的轻松。 萧齐上了楼,却发现程恳坐在床头发呆,“你醒了?醒多久了?” 程恳没有回头,语气很淡,“刚刚,下面是林笙?” “嗯。”萧齐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里,“早知道你醒了,就叫你下来了。” “对了,他让你有空给他打个电话。” 程恳没动,呆呆地望着窗外。 那边的窗子只看得见几棵大树和高墙,萧齐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他甚至希望程恳能给林笙打个电话,这样她还能多说几句话,而不是现在这样,暮气沉沉。 萧齐看程恳没动,“晚餐想吃什么?我来做。” “萧齐,别做这些无用功了。” 她没有叫他哥哥,语气却很荒凉,透着格外的距离感。萧齐的动作为之一顿,差点忘了呼吸。 萧齐忍住哀伤,艰难地回想之前计划的几道菜式,拿了食材到厨房去处理。 程恳没再作声,就坐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萧齐却突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萧齐满目惶恐,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体。 他的心很痛,也很空,他多想冲到程恳身边,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把自己的喜欢和爱通通灌进她的心里,让她明白,她可以依靠他,他会无条件相信她,坚定地爱护她,永远地守护她。 萧齐在厨房里忙碌许久,程恳终于没有进一步赶他。可能她也知道,她赶他也没什么作用,索性不再浪费唇舌。 然而,程恳缄默的样子,更是让萧齐难受,他甚至连叹气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虽然这样的相处还不如大吵一场,但能够守在程恳身边,总好过相隔天涯。 两人就这样,像演默剧一般吃完了饭,收拾好,然后又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直到程恳洗完澡回房,萧齐都没能跟程恳说上一个字。 程恳脸上,没有刻意的冷漠,但萧齐却知道,程恳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定义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萧齐躺在沙发上,默默想着此前程恳的每一个动作,希望能从中找到打动程恳的突破口,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昨天,她也不会那般冲动行事。至少在她需要温暖的时候,她知道能从他的身上攫取。 萧齐知道程恳陷入了死胡同,可要怎样才能把她拉出来,他一筹莫展。因为他也在局中,他只能努力地思考,拼命地思考,焦虑又痛心。 正当萧齐迷迷糊糊之间,楼下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他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来自大门的方向,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不断地轻拍门板。 萧齐心中一动,那个诡异的血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会是昨晚那个人,又来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手袭来 大门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响着。萧齐翻身而起,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声音越发的清晰,他禁不住绷紧了全身肌肉。 如果只是场恶作剧,这连续两个晚上跑到程恳店外来搞事,那也是带着极大的恶意。 萧齐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可一想到事情还没确定,万一是他听错了,让警察白跑一趟,对程恳的影响肯定不太好。 他抄起楼梯下的扫帚,慢慢向门口靠拢,正准备拉开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程恳的声音,“萧齐?你在干嘛?” 萧齐被吓了一大跳,门外的人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瞬间停了动作。 萧齐朝程恳“嘘”了一声,猛地将门拉开,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谁?”萧齐大喝一声,“站住!” 那黑影充耳不闻,听道萧齐的喊声,跑得更快,转瞬就消失在街角。 萧齐看着黑夜尽处,心里有些发毛。可想到这人一直骚扰程恳,实在是个隐患,把心一横,就要往外追去,却被身后的程恳拽住了衣角,“别去,太危险了。” 萧齐见程恳关切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忧。想到程恳恐怕更需要自己留下来守护,便忍住了追出去的欲望,点点头,“不过,这次,咱们肯定得报警了。” 程恳想了想,终于同意。不为其它,因为店门上又画了一个笑脸,虽然还没画全,但不断往下滴落的鲜红液体,却是跟昨晚同样的渗人。 这已经不同于一般的恶作剧,连续两次都在程恳的店门上画这种东西。萧齐只能猜测这是刻意的针对,算是一种骚扰,甚至是另类的恐吓。要是遇到个胆儿小的,非给吓坏了不可。 萧齐很愤怒,他再次想到了曾黎。可她跟程恳好歹也是朋友,能因为感情上的事,就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吗?萧齐不知道。 萧齐本想安慰下程恳,但程恳比他想象中要淡然许多。刚刚那个担心惶恐的表情,仿佛只是他一时的错觉。但萧齐知道他没有看错,她是发自内心地担心他。 想到这里,萧齐焦躁的心微微一甜,终究也算是有收获的。 就这样,萧齐和程恳弄到很晚才重新回房休息。 萧齐看着程恳疲惫的脸,很是心疼,“早点休息吧。” 程恳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看了萧齐一眼,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萧齐就离开了。他并没有去公司,而是径自去了九旗集团,翻来覆去想了一整个晚上,萧齐越想越觉得曾黎的嫌疑最大。 根据警察的分析,程恳遇到这种没有实质性伤害的骚扰,最大的可能就是得罪了人。可介于程恳与世无争的性子,萧齐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无聊地针对一个独身的女人。 所以,萧齐需要当面跟曾黎问清楚。 曾黎一早接到萧齐的电话,本有些惊喜。但听萧齐的语气,又不像是那么回事,一路上带着满腹疑问过来了。 看到萧齐,曾黎有几分开心。可一想到萧齐那天决绝的态度,又有些泄气。 她绷着脸走到萧齐的跟前,“你找我?” 萧齐点点头,“耽误你几分钟,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曾黎把萧齐带到角落,“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萧齐盯着曾黎看了半晌,眯了眯眼,“这两天,你没去找程恳吧?” “你什么意思?” “我问问。” “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 曾黎原本的几分欢喜全然落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齐见曾黎这个态度,以为她心虚,索性实话实说,“程恳的店,这两天被不明人士恶意骚扰,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曾黎瞬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满腔怒火喷发,“萧齐,你是不是一天到晚没事干啊,时时刻刻都在围着程恳转。左一句程恳,右一口程恳,你有那闲工夫,怎么不把心思用在乐园规划设计上,多为客户操操心!?” 萧齐沉下脸,“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这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程恳现在已经很惨了,你是她朋友,应该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下。如果是你做的,请你收手,如果不是你做的,我向你道歉。” 曾黎瞳孔收缩,狭长的媚眼中怒火熊熊。她好不容易喜欢上的男人,一大早竟为了别的女人跑来质问她,这事实让她既愤怒又伤感,她仰起脸庞,咬着牙道,“没有。” “真没有?” “萧齐,你tm混蛋。” 面对萧齐的质疑,曾黎仿佛叫人给扇了一巴掌。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狠话冲口而出,“不过,你怀疑的不错,就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你有本事报警抓我呀。” “你!”萧齐心中窝火,但却更不能肯定曾黎的话是真是假,他冷冷道,“最好不是你。” 萧齐转身离开,曾黎怒火中烧,一脚狠踢在墙角。 程恳状态不好,萧齐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跟公司招呼一声,转头回了石头店。 萧齐拍门,里面没人应。他给程恳打了电话,程恳也没接。 然而,萧齐岂是没有防备的人。只见他四下望望,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安然地插进门锁,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 萧齐当然没有什么*或者特异功能,只不过,昨天下午出去买菜的时候,顺便给自己配了一把。为防程恳给他来个闭门不见,萧齐也算得上煞费苦心。 萧齐推门而入,发现程恳确实出了门。他估摸着她又出去办事了,他很想帮她的忙,但程恳显然不愿在这些事上劳烦他。 萧齐有些无趣,回到楼上来来去去地转圈。一会儿跑到沙发上呆坐,一会儿跑到程恳床上躺着。萧齐感受着程恳的气息,心里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他恨自己无能,又怪命运太残忍。 后来,萧齐给程实去了电话,程实本不想接,但架不住萧齐的锲而不舍,程实上班时间又没法关机,只得悻悻接了起来。 程实恨恨道,“有事儿?” 萧齐没法计较程实的语气,“听心心说,程叔病得很厉害,我想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言语。” “不需要。”顿了顿,程实又说,“心心说的?她会跟你说这些,你现在在哪儿?别告诉我,心心那傻丫头还想吃回头草。” 萧齐叹了一声,“我们总算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真忍心看着我跟心心两个,因为一些误会从此形同陌路?” “情分?你还好意思提‘情分’两个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对心心的!” “好吧,不说这个。”萧齐无奈,“那你能跟我说说程叔的情况吧?我看得出来,心心这两天真的很担心。” 从小到大,程实很少听到萧齐这般软语相求,终究不好继续拿捏,“我爸的情况很不好,全看这次手术结果……” 听了程实的话,萧齐久久不语,“我这几天会好好守着心心,然后陪她一起回青市。不管怎样,我都拿你们当自己家人,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程实张张嘴,想硬下心肠说些狠话,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轻轻掐断电话,喃喃自语,“傻丫头,千万要幸福啊。” 萧齐挂了电话,头脑开始清明起来。眼下程恳最担忧的事无非就是程建国的手术,要是程建国这次能平安度过难关,说不准他俩的关系也会跟着好转起来。 想到这里,萧齐翻开手机,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疯狂打听有谁认识国内著名的心脏方面的专家。 这一上午电话打下来,还真让萧齐问到了。原来楚汉良老婆戴倩的姨夫薛启良教授,就是青州一院心脏方面的权威。 萧齐喜出望外,跟程实打电话确认。程实听说有机会让薛教授亲自主刀,很是激动,很明显,薛启良,在他们这个圈子,声名远扬。 萧齐想着程建国的事不能拖,便让楚汉良先跟薛教授约好,自己明天就带程实程恳去青州拜访。 萧齐见事情安排妥当,想着再去公司一趟,重新规划一下。毕竟带着程恳回了青州,元洲这边的事,就不如自己亲自守着来得方便了。 眼看程恳还没回来,萧齐无奈,只得给程恳打了电话。程恳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兴奋异常,“谢谢你,萧齐。” 萧齐淡淡一笑,“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程恳没有回答,慢慢合上了手机。 萧齐回了公司自不多说,程恳这边也加紧处理后面的事情。 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夜幕降临,程恳忙碌一天,疲惫地回到石头店。 刚要准备开门,一道身影就跟了上来,程恳心中泛起一丝波澜,猜测着恐怕又是萧齐。 刚要转身,就被来人拥住了,程恳却觉出一些异样,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张手帕劈头盖脸罩了过来。 透过手帕,程恳隐约看到一张阴测测面孔,依稀有些熟悉,待想明白来人是谁时,震惊得差点没尖叫出声。 一阵刺鼻的味道袭来,程恳已经来不及发出声音,瞬间晕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危情追踪 程恳没来得及反应,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这人便是早上被萧齐质问怀疑,这会儿准备过来呛声程恳的曾黎。 曾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叫出声。萧齐说的最近连续骚扰程恳的家伙,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看着男人将程恳迷晕带走,曾黎不知该做何反应。准确的说,是曾黎陷入了矛盾的思考。 眼看那男人半扶着程恳,将她塞进了旁边的面包车,曾黎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对于程恳,曾黎是嫉恨的,可同时,她的良心又不断告诉她,遇到这种事,她绝不可以袖手旁观。 曾黎咬牙,“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边摸出手机拨通了萧齐的电话,一边发动了车子。 萧齐看到来电显示,本待不接,可想到今早才跟她吵过,这时候打来便想听看看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喂。” 曾黎听出萧齐语气生硬,但也不想耽误时间,索性直接说道,“程恳被绑架了1 “什么?”萧齐从座位上跳起来,“怎么回事?” “来不及跟你解释,我正开着车跟着劫匪,他的车牌号是******,正往二环东路方向过去。” 萧齐抓起钥匙就跑,“好,你跟着他,我这就过来。” “啊,不跟你说了,他的车一会儿该开不见了。” “好,不说了。你给我分享一个实时位置,专心开车,千万别跟丢了。” 萧齐的语气很焦虑,但曾黎也顾不得和他计较了。挂了电话,就给萧齐发了位置共享。 萧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车库,油门一点,就冲了出去。 刚出车库,萧齐就打了程恳的手机,但程恳的手机只响了一会儿就被挂断关机了。萧齐再无怀疑,毕竟程恳跟他已有约定,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直接挂他的电话。 萧齐立马又跟昨晚上门的警察打了电话,飞快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并尽可能地对劫匪的车进行定位,或者看看能不能看到劫匪的样子。 那警察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这么大条,本来他们还准备半夜去程恳的小店外蹲守,看能不能将骚扰的人逮个现行,现在只能将事情飞快地上报。 萧齐心里慌极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会绑架一个没钱没势的女人。这样的事,应该离他们的生活很远很远才是。 但萧齐此时已无心思考这么多,他只是死盯着曾黎的位置,飞快地朝那边汇合,只有拦下那辆车,他才能安心。 萧齐的心跳就跟发动机的轰鸣一般,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已经超出限速很多,但城市的道路有时候并不是你加速就能冲过去的。萧齐焦躁地在马路上穿梭,还好这会儿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不然他绝对能急得吐血。 萧齐眼看着手机上,曾黎的车往东边过去,越走越偏僻,心里越发焦急起来,对方已经走到郊区,天色又这么晚,曾黎跟踪的难度恐怕会加大。 果然,没多久,曾黎的位置停了下来,电话同时也打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萧齐,我,我跟丢了。” 萧齐倒抽一口凉气,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我马上就到你那儿了,我们汇合了再说。” “嘎吱”一声,萧齐在曾黎面前刹住车,“上车再说。” 没等曾黎坐稳,已经发动汽车往前路冲去。 曾黎看着惶恐不安的萧齐,“你这样乱冲,有可能离目标越来越远的。” 萧齐拨通一个号码,把手里的电话给曾黎,“你跟这个警察联系,告诉他我们的位置,让他们调查附近的摄像头,看有没有看到那辆车。” 曾黎眼前一亮,萧齐却也不敢往前冲得太远,只能再附近飞驰着兜转,期望能在某个位置发现那辆面包车的踪迹。 电话很快就接通,位置也报了过去,但排查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萧齐开着车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犹如一头暴躁的狮子,要不是想着程恳还需要他,他非疯了不可。 “萧齐,你冷静一点,先停下来吧。”曾黎轻轻握了握萧齐的手,他的手抖得厉害,“要是你也出了事,那就没人能救程恳了,你自己想清楚。” 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萧齐终于点了刹车,越走越快的车总算停了下来。 “啊1萧齐发泄似地锤了下方向盘,紧绷的神经跟着缓了一分。 萧齐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程恳的影子。他实在害怕极了,甚至能想象到程恳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心中满是懊恼,因为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要是昨晚他能更勇敢一些,今天这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 手机里即时响起了警察的声音,“我们找到那辆车了,它路过了卫阳路,大概率目的地是锦绣村。你们找到嫌疑人之后,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的人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萧齐精神一振,油门一点,车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这次运气不错,萧齐到锦绣村没多久,就看到了那辆面包车。萧齐不敢离它太近,往前继续开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锦绣村说是村,但也修建了很多小楼房。好在这个点,灯光还是一定程度给萧齐指明了方向。 萧齐下了车,曾黎还要跟上来,萧齐阻止道,“你就在车里,别跟来了,手机拿好接应警察,我一个人摸过去看看。” “那,那你小心点。” 萧齐这才注意到曾黎的眼里的胆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忘记关心他。萧齐心中感动,却不得不叹一口气,自己不但错怪了她,现在反而欠了她,她的这份恩情,他只能用别的方式来报答了。 压下心里纷乱的想法,萧齐蹑手蹑脚地朝离面包车最近的小楼摸了过去。他靠到近处,仔细观察,发现二楼隐约有灯光透出来,窗户紧闭,窗帘拉得死死的。 萧齐眉头紧锁,有些束手无策。一想到程恳可能就在这个房间里面遭受危机,他就再也忍不住,找了一个位置,开始往上攀爬。 为避免打草惊蛇,萧齐还得尽可能地放轻动作,这一次攀爬,直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萧齐找好位置,侧耳倾听,一道粗犷的男声在屋里响起,“臭娘儿们,你醒了?” 萧齐只听到这几个字,几乎肯定程恳就在这里面,直急得差点没喊出声来。 那男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呵呵,忘了你嘴巴里还塞着老子的臭袜子。来来来,我给你拿掉。不过你可千万别瞎叫,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呸1程恳的声音果然从里面传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罪的。” “啪”,程恳“氨地痛呼一声。 “犯罪?我tm还怕犯罪?老子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怕犯罪?” “那是你咎由自取,你要不去祸害那些无辜的女孩,会被关起来吗?你妻子儿子离开你,那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啪”,又一声响,程恳的尖叫直痛到萧齐心里。可他吊在这个位置,实在没有办法。他是有多想冲进去营救程恳,可这样做指不定会带给她更大的伤害,他不能冒这个险。 “臭娘们,你tm不是矜持吗?等老子洗完澡,非好好爽爽你不可。” 程恳终于有些害怕了,“于朝阳,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如果再犯,只会罪加一等。” 于朝阳!萧齐想起来,原来绑架程恳的竟然是那个人面兽心,曾经想染指程恳的色魔上司。他还把自己犯下的罪怪到程恳的头上,萧齐差点没咬碎了牙。这种人渣,就该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呵呵,”于朝阳阴测测地笑了笑,“我现在一无所有,连tm亲戚都没一个待见我的,我还怕造什么孽?” 萧齐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这吊在窗户底下的动作实在太难受,但更受煎熬的却是他的心。因为他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于朝阳吧唧亲了程恳一口,还咂吧咂吧嘴道,“真香。” 直把萧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儿没忍住闯进去跟他拼命。 “无耻1 “哈哈,我就喜欢听你骂我无耻的样子,看着就带感。” 接着,萧齐便听到于朝阳窸窸窣窣地脱衣服,“爷这就去洗澡,你最好给我消停点,不然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萧齐正准备推窗,于朝阳又从里面出来,“还是把我的臭袜子含住吧,嘿嘿……” 萧齐惊出一声冷汗,却又冒起更大的火。等于朝阳转到浴室,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萧齐哪儿还忍得住,站稳脚下,推开窗户,一探头就钻了进去。 程恳看到从窗子冒出来的萧齐,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她都快绝望了,想着要以怎样的方式和于朝阳最后一搏,甚至再次想到了死,萧齐的出现让她的整颗心又活了过来。 萧齐示意程恳不要出声,飞快地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拉起程恳就准备往外跑。 因程恳被绑了很久,腿脚发麻,经萧齐一带,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咚……”萧齐和程恳四目相望,同时涌起不安,接着便听到里面的水声一下子停了。 “程恳?”于朝阳在里面喊。 里间的门“唰”地一下拉开,萧齐情知马上要暴露,将程恳从地上扯起来,“你先走,我来挡住他。” 程恳也不废话,拽住萧齐就往外冲,“一起走。” 但她一瘸一拐的样子,显然走不快。 于朝阳已经发现不对劲,套了条内裤,提着刀子就冲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形,飞身便扑了上来。 “一个都不准走1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结局 “一个都不准走1于朝阳暴喝一声,飞扑上来。赤*裸的上半身,一道道交叠狰狞的伤疤分外瘆人。 萧齐见状,一个侧身挡在程恳面前,伸出双臂将程恳死死护住,咬牙骂道,“人渣,正愁没机会好好收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1 萧齐一边骂,一边环顾四周。他俩现在在房间正中央,离大门有个十来步的距离。 “呸1于朝阳啐了一口,“臭娘儿们,回回都有人护着!上次是老子没有防备,今天,哼,就连你们两个一块儿解决1 惨白的灯光下,于朝阳手里的水果刀明晃晃的叫人心慌。他漏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慢慢地向萧齐二人靠近。 “你敢试试看,我今天非要亲手抓住你,送进局子里关一辈子1萧齐身形未动,探手捏了一把程恳的手心,示意她往门边跑。 于朝阳觉出萧齐的用意,往门口的方向晃了晃,堵住了程恳的退路。 “不自量力!等着,我tm先结果了你这小子,再好好爽这个臭娘们一把,也不枉老子辛苦设计这么一出1于朝阳说着,又往前逼了一步。脸上的笑极其猥琐,任谁都能猜到他脑子里的龌龊念头。 程恳紧紧拽住萧齐的衣角,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畜生,你tm嘴巴放干净点儿1萧齐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恨不得冲上前去,一脚将于朝阳撂翻,再捶个半死。可此时程恳就在他身后,他不得不有所顾虑,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眼见于朝阳步步紧逼,萧齐心里越来越急,手心里潮热一片。屋子中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供格挡的事物。那刀子有半尺长,硬拼肯定会受伤。他自己倒不要紧,只是程恳,他怎么可以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萧齐暗暗盘算,实在不行,他只能将于朝阳扑倒在地,换程恳一个逃跑的机会。 “于朝阳,你别乱来。”程恳的声音有些抖,“难道你真想在监狱里过一辈子吗?1 “闭嘴1于朝阳突然被激怒,“呼”的一声,手上的刀子风一样地从萧齐眼前划过。 萧齐赶紧护住程恳,往后蹬蹬退了两步。 于朝阳拿手点了点胸前的伤疤,“臭婊*子,看到没,拜你所赐,老子今天要加倍奉还1 哗啦,又一刀刺了过来。 萧齐侧身躲了一下,有些狼狈。 于朝阳拿舌头舔了舔刀尖,残酷地一笑,面前两人如同他眼里待宰的羔羊,这感觉让他既疯狂又痛快。 萧齐知道于朝阳已经疯了,跟他讲理已是不可能,而这样躲躲闪闪也不是办法,只能找机会和他近身一搏,夺下他手中的刀子。 萧齐抓起程恳的手,使劲捏了捏,忽然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拨了一把,“快走1自己则一个飞扑,顺势将于朝阳往后推了一个趔趄。 于朝阳颠颠退了两步,刚一稳住身形,便操起手中的刀子朝萧齐冲过来。 萧齐这次没有避开,双手一握,将于朝阳拿刀的右手死死攥住,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程恳一边踉跄着往门口跑,一边回头毫不松懈的盯着近身肉搏的两个人。 “嘶啦。”布帛划破的声音,程恳心里一紧,萧齐的衬衣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尖离萧齐的心窝越来越近,程恳慌极了,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好不容易看到立在墙角的一块木板。她一把操起木板,几步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朝于朝阳头上砸去。 于朝阳一边躲,一边疯狂地挥动手中的刀子。 “程恳,萧齐1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曾黎1萧齐大呼一声。 “在,他们在里面1曾黎的声音异常焦急。 接着,便听见咚咚地砸门声。 于朝阳见来了人,一双眼变得血红,额上的青筋蹦起,龇牙咧嘴地朝着萧齐猛扑上来。 几乎用尽全力,萧齐才死死攥住了几近鼻尖的刀锋,咬牙对呆立在原地的程恳喊道,“快去开门,快去啊1 程恳拔腿就跑,一直冲到门口,双手抖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才拨动门锁,将门“咔嚓”打开。来不及看门外的人一眼,程恳又一刻不停地冲回萧齐身旁,抓起木板想要帮忙。 此刻,萧齐已被于朝阳逼到墙角,手臂上数道划痕,渗出鲜红的液体。他咬着牙,一张脸涨得通红,汗滴顺着额角不停地往下掉。 “不许动!警察1门口“唰唰”站进来几个制服整齐的警察,“放下武器1 程恳暗自松了口气,却看见萧齐蹬蹬往后退了两步,手上一道刺目惊心的大口子,鲜红的血汩汩地往外冒。他紧皱着眉,似乎在强忍着剧痛。 就在这个空当,于朝阳已经发疯似地朝着萧齐补上了第二刀。 “不要1程恳尖叫一声,脑子里几近空白,用尽毕生力气,她猛地扑开了萧齐。 “程恳1伴随着曾黎的惊呼,程恳痛苦地皱起了眉,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啊!!1萧齐不敢相信地盯着倒在身旁的程恳,几秒之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飞踢一脚,将于朝阳踹翻在墙上。 萧齐欺身上前,一拳砸在于朝阳的鼻梁上,又一拳砸在他的眉心。雨点般的拳头疯狂地砸在于朝阳的头上、脸上、身上。拳头上传来一阵阵麻木的痛意,却遏制不了萧齐心中的狂怒和剧痛。 “萧齐,快停手,萧齐1曾黎冲上前来,“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1 身旁的程恳闷哼了一声。萧齐猛地清醒过来,将满脸是血的于朝阳推翻在地,飞扑到程恳身旁。 “心心,你怎样?”萧齐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庞。 她的胸口还扎着水果刀,前襟鲜红一片。额上冒出一颗颗汗珠,身子簌簌颤抖着。 程恳微微张了张嘴,笑得极苍白,“我没事,萧齐。” “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1萧齐冲着曾黎大喊。 救护车里。 曾黎呆呆地望着面前满身是血的两个人。 萧齐跪坐在程恳身旁。他根本不敢动,只能束手无策地捧着程恳的脸,一遍遍地亲吻她的额头。 “傻瓜,为什么要冲上来!为什么这么傻1 程恳又浅浅地笑了笑,声音微不可闻,“看到你没事,就好了。” 一字一句,清晰如雷鸣,狠狠打在萧齐心上。 萧齐的泪瞬间涌了出来,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汹涌,铺天盖地。 “对不起,对不起1他的泪落进她的鬓角,双唇不住地颤抖。 程恳极力举起手摸了摸萧齐的头,嘴唇动了动,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心心!别丢下我,别再丢下我1萧齐痴痴地捧着程恳的脸,嘴里哭求着,“你还没有好好听我道歉,还没有重新接受我,还没有亲口对我说你爱我,你不可以就这么离开我1 萧齐泪流不止,絮絮叨叨地说着爱语,仿佛只有这样,他心中无边无际的痛悔才能稍稍停止。 “心心,我爱你,比你知道的要更早,更早。你都不记得了吧,大二开学不久,我上你们家玩,你躲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地串珠子,被我抓了现行。那一刻你的眼睛闪耀过天上的星星,照得我的整颗心都亮堂了起来。” “我起初并不相信我喜欢上了你,也躲了些日子,还想着把你永远当妹妹。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我罩得死死的,我根本逃不掉,也不想逃。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告诉你,为什么没有紧紧将你攥在手心里。” “说来可笑,我这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做什么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这样说,而我也真的以为就是这样。直到那年寒假,我帮你补课,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吻你,又因为那个人,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们的关系生疏了,你见了我就躲。我心里难过的要命。除夕夜,你偷偷跑出去见那个人。你一定不知道吧,我那时就跟在你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你扑进他的怀抱,亲吻他,回应他。那一夜,我流了泪,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像被人掐住心尖,不断地拉扯。” “我想过找你和好,可自尊心不允许,只能选择逃离。拿到交换生申请书的那一晚,我对着你的屋子站了一夜。我对自己说,就把你当妹妹吧,一辈子的亲妹妹。” 萧齐哽咽着,对面的曾黎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你这么美好,他却没能好好珍惜你。我从国外回来,知道阿姨出了事,急冲冲地跑到你家,将你从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抱出来。看着你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那一刻,我恨极了他。我小心翼翼的照顾你,暗自发誓不让你再受一点点伤。” “天可怜见,你终于开始正视我,正视我对你的感情。我一边欢喜,一边又惴惴不安。终于,那个寒冬的雨夜,你对我说,我们试试吧。你的语气很轻,却在我耳边不断地回响。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心心,你那时候常常说我幼稚,嫌我黏人。我嘴上不屑,心里却想着要加倍地宠着你,呵护你,让你再也舍不得离开我。后来,我们吵架,分手,又再和好。我明明知道你在尽力地靠近我,却还是不能放心,所以我变着法儿地催你跟我结婚,甚至还极端地想着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门示人。” “你一定不相信吧,一向骄傲自负的萧齐,也有犹疑不定的时候,也有暗地里害怕的事情。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公司,我自认都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可唯独对你,对你的爱,我全无把握。所以,搬家那天,当我看到你仍留着他写给你的纸条、送你的珠子,我就疯了。我本想拿着它们当面质问你,向你要一个答案,可是我不敢,我怕我问出口,就真的失去你了。我只能装傻,可我偏偏又不幸地看到你们拥抱在一起。” “我彻底疯了!从天堂坠入地狱,整颗心被怨恨填满,再也看不清你的心。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你到底爱不爱我,心里有没有我,问得越多,答案就越让人失望。心心,我是有多糊涂,你的爱,不早就渗透在平日的一点一滴中了吗?你依赖我,陪伴我,跋山涉水地来找我,原谅我的逼迫,委屈自己迁就我,还愿意为我生孩子。可恨的是,那时的我,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早已辨不清真相。” “我恶言伤你,将自己心中的痛加倍付诸在你的身上。我以为只要你痛了我就能好过一点。谁知道,我自己并没有好过,却生生将你逼入了绝境。心心,对不起。我是有多残忍,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后来你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可有一天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随着你一起离开。我麻木空洞地过了一段日子,直到某一天突然醒悟过来,没有你我的人生再没有任何意义。我开始疯狂地找你。” “辗转四年,我翻遍了大江南北,终于,在元洲,从曾黎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我心里明明欢喜得要命,却还要装出冷漠的样子,和曾黎一起演戏骗你。我是有多愚蠢,才会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你对我是否还有一丝情意。我向你挑衅,说绝情的话,再从你口中听到更决绝的字句。心里明明痛极了,却又隐隐透着希冀。只要你还愿意正眼看我,只要你不再想着逃离,哪怕你是恨着我的,我也甘之如饴。” “心心,我是有多傻,为什么直到失去你,才真真正正地明白你的心意。” “心心,你是有多傻,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次又一次,连命都可以舍弃。” 第一百六十章 尾声 程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从清晨到日落。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静地躺着,长长地睡上一觉。 萧齐趴在床边,痴痴地望着程恳苍白秀丽的容颜。一双眼熬得通红,嘴唇干裂,嘴角已经起了泡。 曾几何时,他多盼着能有一个机会,只有他和她,远离喧嚣的人群,静静地待在一起,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距离不过一尺。没有彼此怨怼,也没有恶言相向。甚至,他可以肆意亲吻她的额头和脸庞,将她微凉纤细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可是,如果有得选,他根本不愿意有这样的机会。他宁肯她像见到猫的耗子一般躲着他,又如警觉的刺猬一样对他竖起全身的戒备。只要,她是安稳的。只要,她还会笑,还能怒骂,而不是这般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己面前,不言不语,安静得仿佛一缕魂魄。 睡梦中,程恳微微蹙起了眉,低低地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似乎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心心。”萧齐切切地唤她,“哪里痛?别怕,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 程恳的身体扭了扭,手指下意识地蜷起。 “乖。”萧齐轻轻搓着她的手心,试图让她平静下来。目光触到她腕上的那道疤,心脏骤然一缩。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反复亲吻,慢慢的,泪水顺着干涸的眼角淌了下来。 病房的门嘎吱一声响,萧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却没有游移。 “怎么样了?”是刚结束手术,匆匆赶来的阿诚。 萧齐并不回头,只无声地摇摇头。 阿诚叹了口气,拍拍萧齐的肩膀,“去洗把脸,休息下,我来替你。” 萧齐仍是摇头,目光紧紧地锁定程恳,似乎生怕一个晃神,她就会消失不见。 阿诚探下身子,拿手背贴了贴程恳的额头,转而对萧齐道,“听我的,去休息下,好好吃个饭。这样下去,程恳还没醒,你自己先垮掉了。” 见萧齐还是不肯,阿诚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也不想她一醒来,看到的就是你这副落拓模样吧。” 萧齐终于抬眸看了看阿诚,慢慢地站起身来,“谢谢你,我很快就回来。”他一整天没吃没睡,嗓子几乎哑得发不出声。 阿诚看着萧齐的颓废身影,再叹了一口气。似乎仍不放心,他在门口踌躇了半晌才慢慢离开。 洗手间的镜子前。 萧齐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衣装不整,双眼满布血丝。手臂上的几道划痕,已经结了暗红的疤,他狠狠地按了按其中一道,远没有心里那么疼。 萧齐扯了扯身上阿诚带过来的,不太合身的黑t恤。用力拧开水龙头,把脸伸到底下,哗哗地冲洗。 萧齐直起身,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又匆匆地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出几步,就与从电梯里出来的曾黎迎面碰上了。 “你在这儿啊?”曾黎问。 萧齐点点头。 “程恳……” “还没醒。” “别着急了,医生不是说没伤到要害吗,早晚会醒的。”曾黎说完,担心地看了萧齐一眼,强挤出个笑,“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她举起手上的保温桶,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谢你。” “不用。” 萧齐又不说话了,埋头往病房的方向走。曾黎跟在他身旁, 与他错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她觉得眼前的沉默实在有些诡异,只得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莲藕排骨汤,清火的。你多喝点,对嗓子好。” “谢谢。” “说了不用。”曾黎的声音小了下去。 两个人还未到门口,就听到病房里传来的低低的交谈声。萧齐先是一愣,脸上浮起一丝狂喜,往前冲了两步,又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都听小黎说了,你怎么这么傻啊1是阿诚的声音。 “我,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说,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你哥交代啊1 “对不起,阿诚哥,让你担心了。”程恳的声音很低,“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就是不想看他有事。” “傻丫头,先前还死不承认心里有他。这回倒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 程恳没接话,反问道,“阿诚哥,你有没有后悔过?” 似乎是程恳的问题太突然,阿诚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应了一个字,“有。” “我也是。” 门外的萧齐身形一顿,凝聚全副身心去听。 “有一阵,我们总是吵架。他不像以往那样迁就我,我也觉得自己没有错,关系变得很糟。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之间误会越来越深,我想过好好解释,又觉得实在不必自降身段,他既然爱我,就应该无条件信任我。直到,那天我们大吵了一场,接着我出了事,孩子没了,我才真正后悔了。我能想象到他当时的难过和愤怒,我不怪他,想着好好向他道歉,跟他和好,再要一个孩子。我天天盼着他来,哪怕是怨我,骂我,我都能够接受。可是没有,他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分开的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日子灰暗得透不过气,天都快塌了。有一天,趁着我爸出门买菜,我割了腕。那一刻,我满脑子里仍想着他。我知道他有多爱我,负气地想用那样的方式让他难过,让他后悔,让他痛不欲生。” “然而,他还是没有出现。是我哥救了我,哥哥说如果我死了,爸爸该怎么办。他还说孩子的事只是个意外,是萧齐负了我,他根本就是个大混蛋。我听了我哥的话,不再想着死,开始恨他。他怎么可以那么动情地给我画一个关乎未来的大饼,又毫不留情地将它摔个稀巴烂。” “我躲到元洲,不让任何人向他透露我的一点消息。听说他发疯似的找我,我的心里终于好过了。我觉得我用自己的方式,狠狠地报复了他的绝情。可是阿诚哥,你知道吗?我就是这么虚伪。和他分开的第一年,他设计的云山项目获了奖,我在颁奖仪式的现常第二年,他去美国游历,带回了自己的毕业作品。我把它从报纸上剪下来,偷偷地收好。第三年,他在青市的水上乐园项目建成,我背着家人去那里坐了一整天。第四年,我和他,终于面对面地相见。小黎带上他,笑吟吟地介绍说他是她男朋友的那一刻,我已经死掉的心却突然痛了起来。” “自他出现,我既盼着与他再见,又怕被他瞧出一点半滴。我拿最最狠毒的话刺痛他,心里却期望着他在心痛的时候能想起点滴从前。你瞧,我就是这么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拿那些想忘又忘不掉的事,翻来覆去的想。直到最后,越想越难过,后悔包裹了我。原来,我根本不是在恨他,而是在恨我自己。” “如果,”程恳的声音哽咽了,“当初的我,不是一味地逃避,被动地接受他的爱,能够学着多主动,多付出,向他袒露心扉,我和他,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自以为是和所谓的自尊谋杀了我们的爱情。” “从小到大,他的光芒盖过了周围所有人,学校里有一半的女孩都喜欢他,我一直冷眼旁观着,嘲笑她们的肤浅,不愿做她们中间的一个。因为亲眼见过他对那些女孩冷漠敷衍的态度,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对他设定了界限,只能远观不可靠近。即使是我们在一起后,我的倔强和自尊也不容许我向他主动迈出一步。可是我后来才明白,爱情它没有开关,根本不是我想说开始就开始,我喊停它就可以停止。所以,我爱上了他,在很早以前,他不知道的时候。我只是很会装,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以为这样,即使他离开,我也会少受一点伤。” “傻丫头,真是傻得可以1是阿诚的叹息。 “被于朝阳刺中的那一刻,我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解脱。终于,不用再如履薄冰的与他耗在这场没有胜负的拉锯战里。只是有些遗憾,我好像从未亲口对他说过一声我爱你。可我又暗自庆幸,还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就当是还了,我欠他的,所有的情分。” 房间外,萧齐慢慢蹲下身,把头深埋在膝盖里,良久。 曾黎深深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却也终于明白,这两人之间再容不下别的人。 病房门推开了。程恳循声望去,萧齐满脸憔悴,衣装从未有过的邋遢,唯有一双眸子依旧亮如星辰。眉头微蹙,明明心里担心得要命,却故意做出一派轻松的样子。 程恳暗自将他嘲笑了一通,也轻轻一笑,“你来啦。”一如多年前,他放学回家,过来她家找程实。她于忙碌中抬起头,对他故作敷衍地道一声“你来啦”。 萧齐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他好似从未离开,又好似历经千辛万苦,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努力笑了笑,耸耸肩答道,“我来了,希望不会太迟。” 番外一 婚礼 蓝天,白云,绿草坪,古城堡。 这是位于英国伦敦郊外小林尽处的一座古堡。虽近深秋,但四周依旧绿荫遍布,充满蓬勃气息。 一对新人正在这里举行婚礼。 熟悉的婚礼进行曲悠扬响起,新娘一袭白纱,在其父的搀扶下,沿大门处婉婉行来,华贵的珠宝衬着白皙的皮肤,当真是相得益彰,光彩夺目。 看着缓步走近美丽的新娘,英挺的新郎神情中竟带了几分紧张,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而激动地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完成人生中,两个男人之间最最重要的交接。 新郎牵起新娘的手,一种神圣的仪式感油然而生。那一刻,他的肩上仿佛真多了些责任。从下一刻,他和她,会组建一个家庭,达成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挽着,一起走向舞台中央。或许在他们心里,是走向一段全新的不平凡的人生旅程。 两人刚刚面向厅内的观众立定,侧面窸窸窣窣地摸进来两个人,见仪式已经开始,四处都安安静静地坐满了人,不由微感羞赧。不过总算,紧赶慢赶地,好歹赶上了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两人迅速找好位置坐下,这才来得及缓一口气。 “都怪你,叫你跑快点,你非拖着我慢慢走。” “哎哎哎,心心,你这才刚出院多久,身体也没好完全。我们能赶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原来这迟到的二人,才是萧齐和程恳。 萧齐虽然受了抱怨,但回应的话里却满是宠溺。 程恳习惯性地反驳道,“你可别偷换概念,我是说的刚刚这会儿,又没说我们赶飞机。” “我这不是没见过这种婚礼嘛,学习学习,兴许后面用得着呢?” “你想干嘛?别人用过的,你好意思拿来敷衍,萧大设计师?” 萧齐被程恳怼得无言以对,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头,“不说了,婚礼开始了呢。” 结婚的自然是付俊生与楚潇潇。 不过,萧齐很快就开启了吐槽模式,“咳,你说这俩人好好的,干嘛非得请个老外来主持婚礼,我看他们的亲朋好友也都是些中国人啊?” “你懂什么?这位是rost牧师,在这里非常有名。经他的祝福过的新人,几乎都不会离婚,很难约的。” 萧齐大吃一惊,“还有这种说法,那要不我们也邀请他为我们主持婚礼?” “你刚不是还嫌弃人家吗?” 萧齐冒了点冷汗,“我这不是不知者不罪嘛。” 程恳一脸鄙视,不再搭理萧齐,因为台上的两人正深情凝望,做出一生的许诺,“我愿意1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交换戒指,相拥而吻,一时间竟激动得热泪盈盈。 萧齐牵起程恳的手,轻轻捏了捏,两人相对而望,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路走来,实在经历了太多太多。 程恳回握住萧齐的手,紧紧地,萧齐感受到了那力度,侧过头不眨一眼地看着程恳,直把程恳看得目光转回了台上,渐渐地,连脖根也红了起来。 程恳受不得这样的注视,正要转头跟萧齐理论,萧齐已经利落地在她刚刚侧过来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程恳这下子羞得连耳朵都红了,“要死啊你。” 萧齐促狭一笑,后方也传来一阵轻咳声。 萧齐和程恳同时回头,便看到一张久违的面孔。 “呃,你怎么在这里?” “我到了很久了。只是你们两个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得太过投入,看不到旁人罢了。” 程恳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萧齐却很是淡然,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淡定地打了个招呼,“岳云飞,好久不见。” 岳云飞玩笑一般地回道,“终究还是没争过你。” 萧齐笑意很浓,“没人能争得过真爱。” 岳云飞点点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轻轻一叹,“恭喜了。” 萧齐从岳云飞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奈,又带了几分释然。道了声谢,便和程恳一起转过头,继续观礼。 萧齐绝不会想到,四年前岳云飞曾暗里探望过程恳很多次,甚至亲眼见证了程恳那段最最灰暗的时光。那个时候,岳云飞不是没想过乘虚而入,但正如萧齐刚刚所说的,没人能插进这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之间,自负如岳云飞,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痴情人。他只是运气不好,爱上了一个早已经爱上了别人的人。 婚礼很快进入尾声,付俊生和楚潇潇牵着手,一同往城堡的门口而去。同时一探手,将古老厚重的大门推开,明媚的阳光便从两人的头顶瞬间洒向城堡里。那一刻,在场所有人心中同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煦。 两人手牵着手,转过头,向里面的人招呼,“朋友们,一起来吧。”灿烂的几乎能看见线性的光,直直地打在这对新人的脸庞,泛起晶莹的光芒。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们。 现场的人会过意,纷纷起身走向新人。城堡阁楼的小窗也适时打开,大团的彩色气球呼应着人群同时往外涌出。正如书里所说,生命和未来,会在一场场这样的唯美的婚礼中,得到感人的延续…… 新人和亲朋合了影,保留节目“抛花球”就开始了。 萧齐在一旁疯狂地鼓动程恳,“去吧,去吧。” 程恳抹不开面子,“跟一群人争抢,有点傻。” “这么多人都去了,里面还有不少明星呢。你说这话,被人听到了,小心挨打。” “挨打怕什么,反正有你护着,打的也是你。” 萧齐既甜蜜又无奈,笑着摊摊手,“好好好,打我。” 不过,程恳终究还是磨磨蹭蹭走了过去。程恳刚站到众多女眷身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花球就越过众多人的头顶,生生砸在了她的怀里。 程恳瞪圆了眼,站在原地发愣,萧齐已经飞一般地赶了过来,“哈哈,天意啊天意。” 付俊生和楚潇潇也携手走上前来,“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程恳再次羞红了脸,萧齐微笑着看她不胜娇羞的模样,眼神炙热得烫人。 萧齐拉起程恳的手,仿佛不经意间,从程恳手中接过花束,单膝跪地,“既然上天都觉得我们会是下一对,那我们就不要辜负了这天赐的姻缘吧。” “心心,嫁给我吧。” 程恳垂下头,便看到那颗曾经百般熟悉的钻戒,被萧齐托在手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