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虎兕大梦 死牢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甄绮勉强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辈子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对狗男女。 娇弱纯洁的新任贵妃宋瑶搀着新帝夏泽,步子迈得三摇两晃弱柳扶风,袅袅婷婷扶着后腰站在她面前,还一脸关切地开口问她,“姐姐,你好不好?” 恨到了一定程度,甄绮只觉得可笑。换了是你满门屠戮遍体鳞伤被绑在这里,你说好不好? 夏泽,你就不怕这遍地血污的死牢脏了你那朵白莲花不染尘埃的脚? “姐姐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宋瑶哀切地拉住夏泽的手,“可我也不是有心的,我……我只是爱你罢了。” 她咬着嘴唇,依旧是那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柔弱表情。 打着爱的名义,爬上手帕交丈夫的床,进而全家鸡犬升天。 宋氏,宋瑶,哪一个不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 而她甄绮和她的甄家,就像用完废弃的草纸,被随手扔在地上不算,还要狠狠踩上两脚才罢。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轻描淡写站在她面前,用打量死狗一般的嫌恶眼神道。 谋害皇嗣,图谋篡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甄绮张了张口,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个世上,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而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以后。 “明日午时,你们甄氏全族一起问斩,”夏泽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前来也不过是亲口宣布这个消息。 那个曾经一手将他扶上王位的甄家,包括他不得不忍耐的这个女人,虽然是倒贴上来的贱货,到底还是有那么点用…… 他终于亲手掀翻了心头那块巨石,真是扬眉吐气。 甄绮冷冷看着那个她曾经最爱的男人意气风发的嘴脸,曾经最好姐妹的虚情假意,甄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亡魂仿佛在身旁尖啸。 “蠢货,都是你识人不明。” “要不是你选了他……” “我们怎么会死?” ……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你们,就不怕报应?”甄绮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恨,一字一句道。 “皇上……”宋瑶娇怯怯的声音及时响起,煞白着一张脸做出反胃的神情。 夏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满是怜惜,“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现在又有了孩子,还偏偏要好心来送这个贱人最后一程。你看,唱戏给瞎子看,她根本不领情。” 唱戏给瞎子看?不知道当年是谁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花费重金请来全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在甄家唱了三天三夜。 “无论如何,曾经也是好姐妹一场……”宋瑶恰到好处捂住嘴,将掩饰不住的伤心演绎得惟妙惟肖,“是我当时太过情不自禁,只可怜了孩子……” “明明都是这个贱人下的毒手,只恨我识人不明,居然放任她害了你,”旧事重提,夏泽看甄绮的眼神如看蛇蝎,“什么后宫空虚,朕两年来居然没毫无所出,要不是你发现此事,岂不是要被她害的断子绝孙!” “都是我福薄……”宋瑶梨花带雨地扶住头,往后仰了仰就要倒下,夏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连声怒喊,“太医,快宣太医!” 甄绮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愈寒,当年她流产的时候,他在哪?恐怕正在宋瑶的床上和她柔情蜜意,翻云覆雨。 一阵忙乱后,大夏天子亲自放□段安慰,宋贵妃破涕为笑,两人间的浓情蜜意瞎子都能看出来。只是她当年为什么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以为这两个人当真是什么情如兄妹? 那些温柔体贴他不是不会,只是压根懒得用在她身上。 怪什么?只怪她自己当时瞎了狗眼。 “你们全家一块死,黄泉路上走的也不寂寞。”似乎是又想起了她,夏泽漠然转过脸来,刚才还笑如春风的体贴转眼间戏剧般消失不见。 难道还要她谢主隆恩?甄绮恍若未闻,目光毫无焦点。她已经家破人亡,失无可失,何必再看这对狗男女徒增恶心,但总有些人喜欢自取其辱。 夏泽并不满意于她的反应,拇指和食指侮辱地捏起她的下颔,那劲道大得几乎能将她骨头捏碎。 甄绮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她过于直白的视线反倒让夏泽有些莫名的心虚,颇有些恼怒地加大了力度。 “你还不认罪?” 甄绮忽然轻微地笑了一声,紧紧盯着夏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 “我甄家一公二侯三卿,一后三妃六美人,三代后宫,世代贵胄,你夏泽不过一个区区落难皇子,没有我甄家,哪里有你的今日?” 夏泽的脸瞬间铁青,宋瑶也花容失色地捂住嘴,但甄绮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得偿所愿的笑意,周围一众忙碌地人瞬间鸦雀无声。 “下去,都给我滚下去!”夏泽恼羞成怒地大喊。 一阵兵荒马乱中,狼狈不堪的女人抬起头,俨然依旧是那个高傲尊贵的世家嫡女,混乱的地牢中,只有她的声音清晰无比。 “没有我甄家,你夏泽,什么都不是。” 宋瑶看似踉跄地上前,故意惊慌失措地扇了她一耳光,满口看似关切的虚情假意,“这是夏家的天下,你怎么能这样大逆不道!” 看似娇弱的女人手里力道极大,不过一直有那么深心计甘于隐匿到最后的女人……这点替男人分忧解难的心机都没有的话,也枉费夏泽为她下了那么深的苦心。 哪怕她情深似海,也只能错付。 夏泽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难看。最后在甄绮冷笑的视线中有些狼狈地拉上宋瑶离去,这个男人虽然已经贵为至尊,但靠着女人上位却永远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夜。 一层又一层淋透了水的牛皮纸死死蒙住了口鼻,手脚被人牢牢按住,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的感觉让人痛不欲生。 意识逐渐模糊,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在牢里动手杀前任皇后! 夏泽,枉我曾经爱过你那么多年。 即便窗外已经是酷烈的盛夏,华家嫡女的院内却依旧是门窗紧闭,昏暗的室内,火盆紧紧靠着床柱,房间内热得跟蒸笼一般。前来看诊的老大夫额上满是密布的汗水,花白的胡子也紧紧粘在了一起,一滴汗水顺着微翘的胡尖滴落,被眼疾手快的侍女擦了去。 “小姐……怎么样了?”莫嘉心已经死了大半,略迟疑了片刻,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明明就已经是个半死人,这么热的天气还生这么旺的火,分明就是怕久了身上血流不畅起尸斑。这样要死不死的,拖到哪一天才是个时候! 老大夫摇了摇头,莫嘉脸上的失望都已经在一再的打击中变得麻木不仁,她正要送大夫出门,躺在床上的少女忽然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莫嘉骤然回头扑回床边,如释重负地狂喜大叫,“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当甄绮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迎面扑来的热浪几乎让她窒息,眼前的精致华贵的装饰让她有些茫然。 竟然没死? 她绝对不会认为夏泽会手下留情,如果说侥幸逃得一条命在……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甄家上下老老小小数百口人没有被屠戮殆尽,而她一睁眼,也依旧是那个承欢膝下的世家贵女。 “小姐,你可算醒了。”莫嘉眼见自家小姐终于醒了过来,一时间竟有些喜极而泣。 幻想瞬间被打破,陌生的女声,陌生的陈设,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及她的家人……心中被隐隐压制的不祥逐渐浮上心头。甄绮没心思理会旁边这个莫名其妙的侍女,她微闭了闭眼,喘息了片刻,嘶哑道。 “把门窗打开。” “可是大夫……”莫嘉口中依然在迟疑,脚却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朝窗边走去。 她自幼跟华妩一块长大,深知华妩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半年来更是战战兢兢食不安寝,好不容易看到她醒了,生怕再横生什么枝节。 “打开。” 甄绮略加重了语气,已经开始对这个不知趣的婢女心生不满。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逃了一条命回来,却在这种时候热死在这当口。 不管是阎王小鬼,都得让路。 莫嘉求助地看向老大夫,后者点了点头,声音中难掩喜色,“既然能醒过来,那也就是无事了,之前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现下里只需要好好调养就是。” 伤势? 她只记得自己是被活活捂死,她曾经贵为皇后,夏泽那人最爱脸面,再怎么也会给她留一个全尸,以平天下人之口,还能顺便展示他的宅心仁厚,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但现在房间内热浪滚滚,她头昏脑胀,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的心肝,你终于醒了。”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挥开搀扶的侍女,从门外跌跌撞撞奔进来,一眼看见半坐起来的甄绮,眼泪立马就滑了下来。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你爹已经去了,要是连你都不在了,那娘也活不下去了。” 中年美妇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甄绮忽然觉得心头一酸,仿佛生死诀别一般,不由自主道,“娘……女儿不孝。” 几乎是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甄绮悚然一惊,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 “没事了阿妩,有娘,有你大哥,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有娘在,谁也伤不着你。” “这半年,真是吓死娘了……” 中年美妇泣不成声,甄绮正惊疑不定,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内,天青色长衫的男子温言递过一块手帕,“娘,别哭了,阿妩醒了这是好事。” 中年美妇死死握着甄绮的手不放,生怕一松手女儿就没了,哽咽道,“多亏了你哥哥,当时那么凶险,晚一刻回来娘都再也见不着你了。” 被唤作阿庭的男子不过弱冠,一双斜斜扬起的凤眸线条美妙如画,瞳仁深沉如墨,看过来的眼神中却隐约带着几分探究。 “阿妩?” 事情似乎完全超乎了想象,阿妩,阿庭,还有这个凭空出现的娘……甄绮下意识垂眼,匀亭的十指根本和她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的猜测似乎不幸成了真,这根本不是什么侥幸逃生,而是借尸还魂。 甄绮下意识便看向房内的摆设,尤其注意那些细小的边边角角,越看就越确认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从摆设和衣着来看,这绝对是一个世家,但凡是世家,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家徽。 当甄绮的视线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视线被灼伤了死死定住,那个熟悉的小小符号让人乍喜还忧。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华家! 中年美妇多半就是孀居多年的华夫人,那么那个阿庭,恐怕也就是盛名在外的庭公子了。华家唯一能和其父华宜相论的强势继承人,同时也是夏泽的眼中钉,肉中刺。 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甄绮低下头,后颈的骨头随着她的动作有些突兀地耸起,那是瘦到了极致才会有的征兆,华夫人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 “我可怜的小阿妩,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 甄绮顺着她的话,声音中刻意带上了几分伤心和不甘。 “那个人……我已经不记得了。” 是伤她的那个人,还是另有隐情的那个人,由听的人自己去理解。 这句话一出,甄绮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中年美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眼中的爱恋关切丝毫做不得假。 “阿妩,你好好休息,那个下作之人再也伤不到你了。” 华夫人看起来教养极好,能让她口出秽言,可见心里已经气到了什么地步。 一只手从后揽住了华夫人的肩,华庭扶住母亲,“娘,让阿妩休息一下吧,她才刚醒,情绪太激动了也不好。” 华夫人依依不舍地抓着女儿的手,反复打量了她许久,甄绮只觉得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越来越重,不受控制的掉下泪来。 是源自于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的感情?可是为什么看见那个所谓兄长的时候,比看见这个亲生母亲感情更甚? “阿妩,有哥哥在,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华妩的表现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华庭沉吟了片刻,复又在妹妹床边坐下。 “……”甄绮保持沉默,一个猜测缓缓浮现,心跳越来越快。 华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听似温和关爱的声音却没来由让甄绮打了个寒颤,“我先送母亲回去,晚点再来看你。” 第2章 诡谲复生 华庭走后,甄绮的心依旧在狂喜地剧烈跳动。 定西华家,居然是定西华家。 定西华宜,定疆唯卿。 华庭之父华宜的一生堪称传奇,他以军功官拜一品,却在最鼎盛时期退隐,甚至全族离京。此人极为狡诈,权谋心计无一不是上等,如果不是当年他锋芒太盛,辞官又太急,甄家一直不曾将目光从华家周围收回,她还真像天下人一样被彻底瞒了过去。 宫闱旧事,天纵奇才,帝王的左膀右臂,所有一切的灿烂言辞加诸其身都不过分,他突如其来的陨落成就了一个不灭的传说。 作为华宜唯一的继承人,华庭的名字在她耳中并不是第一次听闻,只是由于华家行事太过低调,这才没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刚才华庭看过来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久未下床的腿虚软无力,甄绮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嘴啃泥。她费劲地扶着床沿,许久才慢慢吞吞挪到妆台前坐好。 人总得做某一方面的妥协,即便有华家作为助力,但容貌依旧不可或缺。美貌从来不是附属品,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它比必需更必需。 当看清镜中那张脸后,甄绮的心先是一沉,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能不说是老天开的一个恶意玩笑,漂亮是漂亮了,但可惜华妩竟然是夏泽最喜欢的娇弱天真长相,和宋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就算她侥幸能够重生,也要顶着这种她最讨厌的面相过一辈子。 提到宋瑶,又怎能忘了夏泽,恨意从骨髓里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手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似乎还隐约能感受到上辈子那个无缘的骨肉,她瞒下了这个喜讯,打算作为夏泽登基的贺礼,没想到却在太庙祭祖的那晚,看见那对狗男女无耻地在庙里苟合。 她从来不知道夏泽也会如此的情迷失控,而宋瑶的娇媚□更是她前所未见。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声,那两人如此的迫不及待,甚至连礼成都不愿再等,庄严肃穆的祖庙中,做着最原始下流的勾当。 丈夫和姐妹,双重的背叛。 甄绮手中端着那碗为夏泽特意熬制的补身汤在门外站了一夜,第二日,宋瑶跪在她面前请罪,她还没来得及甩出一巴掌,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夏泽已经震怒地把她挥开,一把将宋瑶抱起,轻怜蜜意的让她几乎彻骨生寒。 成婚三载,他从未这么对待过她。 怀疑终于成为现实,她跌跌撞撞回到寝宫,身下黑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亵裤,太医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她的孩子流产,甚至还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就这样,还被夏泽当朝下旨怒斥。 身为中宫,心量狭小,甄家教女无方,心怀叵测! 甄父身为历经三朝的元老,却被如此呵斥,一张老脸就此颜面无存,当即就告老还乡。夏泽却还假惺惺再三安抚,如果说甄绮当年还心存侥幸,抱着一丝希望,事后却才发现,夏泽如此作为,不过是想将甄家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尽,好给他的帝国铺出一条平坦大道罢了。 指甲深深的陷入小腹皮肉内,华妩强自静坐了片刻,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被压制了下去。 从现在起,她是华妩。 华妩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想起刚才那个叫莫嘉的侍女似乎表现的有些古怪。她的欢喜虽然是实打实的,但看起来似乎对于华妩的清醒更像是一种解脱了的喜不自禁。 不得人心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挺稀罕。 把莫嘉叫进来之后,她的回答证实了华妩的猜想。 华庭和华妩的感情非但没有不合,兄妹间感情反而极好。 但如何这样,那华妩为什么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当,竟然和人私奔夜逃?先不说和那见鬼的书生如何相识,光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如何计划周密,甚至于能瞒过华庭,据说还硬生生找了三天三夜。 可能么? 如果这背后不是有华庭的默许,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 华妩离家后是被华庭亲自带回,据莫嘉说,为了寻找华妩,华庭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而华妩带回来时已经性命垂危,全靠华庭的内力在续命,一到华府内,所有天材地宝流水一般地上,这才险险钓回了一条命。 身为兄长的华庭先放任妹妹和人私奔,然后再又巴巴的把人追回来,这还不算。更令人无言的是,华妩竟然是被跟自己私奔的情郎一刀穿胸。 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唱的哪门子的戏? ……千万别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想听闻过的诸多豪门世家堪称诡异的小道传闻,华妩真心希望自己遇上的不要是这一种。 莫嘉一直都有问必答,但惟独在问到那个书生下落的时候,吞吞吐吐始终不敢回答。 华妩也不急,似笑非笑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侍女,“你说,是他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 “是他杀的干净利落,还是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无论如何,华庭都会给我收拾的干干净净,你是想今天就死,还是明天?” 她声音不大,但是一句接着一句,每个字都砸的莫嘉心头发慌。 当沉默进行到一炷香之后,莫嘉崩溃了。 在华妩的意料之内,那个书生果然没有死,现在似乎还在华家的牢房里关着,是出于事情超出计划外的补偿?还是华庭果然如传言所说,极为护短? 华妩活动了片刻僵硬的脖颈,在心里下了决心。 算了,改天我去牢里亲手解决他,也算报答这具身体的恩情。 ……前皇后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华妩拖家带口全盘托付的“大恩大德”,哪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报答完的。 更何况,好戏还在后头。 手指依言摸上胸前的伤疤,狰狞的触感让华妩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附身到华妩的身上。 居然被捅了个对穿,可见当时那人下手有多重。有什么事能让千娇万宠的世家小姐亲自以身犯险,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个结果? 这世上的痴情女子负心汉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遍地生根发芽并且看似长势茂盛,真是可喜可贺。 地上跪着的莫嘉依然在瑟瑟发抖,华妩只是用了宫里的一些小法子,就已经足够让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噩梦连连了。 “莫嘉。”华妩笑吟吟道。 莫嘉抖得更厉害,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小、小姐。” “如果遇见有什么人问你话,不必隐瞒。” 华妩一字一句道。 莫嘉惊恐的退出门外,狼狈无比地拎着裙角狂奔而出。 小姐这次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原来只是有几分暴戾,现在完全让人猜测不透她在想什么更让人惧怕。 “妩小姐怎么说。” 灰衣男子立于廊角。明明是盛夏的天气,他人却像怕冷一样微微缩起脖颈,面色是病态的苍白,身形瘦削单薄,仿佛一只手就能推倒。 华庭身边最受宠爱的谋士,齐优。 莫嘉乍一抬头发现面前居然占了个人,面色瞬间吓得惨白,刚才背离华庭吩咐的恐惧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齐先生。” 齐优微微皱眉,眼底阴沉更浓。 莫嘉挣扎着站起身来,勉强行了一礼,哪里敢多看他,把头几乎埋到了地上。想起刚才华妩的吩咐,只觉得惧怕更浓,“小姐要问那书生的下落。” “你说给她听了?”齐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莫嘉也不敢抬头。 “小姐她以奴婢全家威胁,奴婢不敢……” “她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齐优面上在笑,五指却缓缓钩起。 这种背主弃信的下人,杀了也罢。 “……是小姐让奴婢告诉问奴婢的人,不必隐瞒。” 莫嘉丝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救了自己的命。 “行了,反正族长也没指望你能瞒得过她,”齐优不动声色收回手,他的唇极薄,偏偏颜色极为艳丽,冷笑时看起来分外凉薄,“下去吧。” 莫嘉再也不敢耽搁,急忙退下。 齐优缓缓摩挲着中指,看着华妩居住的方向,神色莫测。 你为什么还不死? 再度有了访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某个打着一会就来看望妹妹旗号的好兄长在酒足饭饱后,才不紧不慢地过来串门。 “你果然没忘。” 华庭似笑非笑打量着妹妹,眉眼间自有一股凛然风流。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烟花地应酬回来,房内烛光摇曳,银色外袍上同色暗花隐隐间光华流转,一股糜烂的脂粉香缓缓弥漫开来。 “你也不想让娘知道,这件事和她最宠爱的儿子脱不了干系吧。”身体依旧虚弱,华妩瞥了华庭一眼,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 从白天和莫嘉的谈话不难推测,华妩和华庭兄妹感情极好,既然确定华妩这次出事华庭脱不了干系,那么就算看起来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那也就是结果。 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就该是华庭来补偿华妩的时候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华庭丝毫不以为意,“愿赌服输。” “你答应过我的事。”台阶都送到了面前,华妩也就顺势勉为其难赏赏脸,轻哼一声。 “既然没忘,那就一起来。”华庭站起身,朝华妩伸出手。 面前的风流男子长身玉立,似笑非笑伸出手来发出邀请,实在是一副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场景。 “没力气。” 华妩懒洋洋瞥过那只手一眼,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愿,意思性下颔挑了挑。 华庭果然失笑,“小阿妩生气了?” “不敢,我连命都快给你玩掉了,还敢再玩?”华妩的尾音拖得又软又长,附带备受宠爱的小姐应有的那点子小脾气,“我又不是什么九命猫妖,没断一条尾巴就能再活一次的道理。” 如果华妩出事真的是因为华庭的计划出了纰漏,华庭现在的容忍也就无可厚非,华妩索性将一个娇惯妹妹的脾气借题发挥,看华庭到底能退到什么地步。 其实换而言之就是……我就坐地起价赖皮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身体忽然一轻,华妩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搂住旁边人的脖子,怒道,“你干什么!” “既然你不去,那就只好由我抱你去了。”华庭凤眼微眯,虽然是正色开口,但怎么听起来都带着一股调侃。 华庭抱的姿势异常熟练,而华妩的身体也自然而然搂上兄长的脖颈。明明是于礼不合的行为,但这对兄妹似乎做起来熟极而流,多半是从小抱惯了,长大也没有生分。 不过,即便是亲兄妹这也似乎过于亲密了。 华庭并不是招人讨厌的角色,华妩也占着人家妹妹的身体,为了避免招来怀疑,也就顺水推舟由他去了。 虽然华妩心里已经磨牙磨了千遍万遍,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恹恹没有精神的记恨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随时打算在华庭脖子上咬一口。 华庭抱着华妩出了门,一个活人的分量,在他怀里轻若无物,见华妩还是不搭理他,华庭轻轻一笑,下颔在华妩发顶蹭了蹭。 “乖,别闹,我替你出气。” 一路行去,侍女下人纷纷行礼,华妩留意观察,发觉没有一个人脸上有意外之色,看来华妩被华庭当做玩具一样抱来抱去在华家已经是司空见惯。心中虽然疑虑已经滚成了雪团,不过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也得被强摁头,华妩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也就罢了。 “齐优。” 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华庭停下脚步。。 这是华妩第一次见到华庭身边最受宠爱的谋士。 齐优站在廊角,整个人仿佛被灰色笼罩,但抬眼看人的时候,除了那种和华庭惊人相似的洞察力之外,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公子,妩小姐。” 华庭微微点头,“一起来吧。”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妩觉得一直低着头的齐优忽然蹊跷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完全是像看死人一样的漠然。 华妩一凛,再看过去的时候齐优已经低下了头,刚才那一瞬仿佛是她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誓……誓将狗血进行到底orz 第3章 抽丝剥茧 华家的秘牢竟然是在水下。 齐优在最前方带路,华庭走在当中,有意无意将二人隔离开来。华庭如此宠爱华妩,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原因而疏远齐优,看来齐优的重要性远超过于她的想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妩在华庭心里,真的有她猜测的那么重要? 顺着阴寒的石阶逐级而下,森凉的湿寒也就越发的冻入骨髓,恐怕被关在这里的人,哪怕没有死于酷刑,过不了几年也得因为风湿被活活折磨死。 华妩压下心中的微讶,面无表情跟着华庭往下走。 这么多年来一直盛名无衰的定西华家,由华宜一手打造的战功世家,威名赫赫,滴水不漏。上辈子甄家不知道往这里面填了多少死士,也没能探出来里面究竟都关了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亲自到此一游。 哪怕现在顶着华家嫡小姐的皮囊,华妩内里那颗压根不属于原装的心依旧欣喜得不受控制的颤了两颤。 华庭身后似乎长了眼睛,她这厢小心肝刚一颤,那一头就听到他慢悠悠的发话,“冻着,一会就好。” 长在别人身上的虱子不痒,华妩在心中暗暗腹诽道。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对华庭的忌讳已经去了不少。 在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早就忘记真心二字怎么写,偏偏华庭对华妩的感情绝非作伪,一下就戳中了死穴。 华妩正走神,没留意华庭已经停了下来,没头苍蝇一般重重撞了上去。顿时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来,身上突然一暖,一件厚重的披风围了上来。 一个略带三分笑意的男声调侃道,“公子你是单衣过九寒天的人,皮糙肉厚不打紧。这是打算让咱们金娇玉贵的妩小姐再躺上半年?” “你这里什么都有,还怕没她的衣服?”华庭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某人还没来得及藏好的墙角处黑盒子上。 半开半阖的盒子里,暖玉的情趣用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男声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挪了个位置,恰恰挡住了华妩的视线。 华庭这才收回目光,满意地看着华妩两眼泪千行的模样,慢条斯理续道,“看,这不是就用上了。” 一语双关,连华妩都替他觉得牙疼。 男声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摇着尾巴绕着华庭讨饶转圈,“可千万别!要是到时候老夫人以为我对妩小姐有非分之想,得……我还想多活几年。” 华庭没接话,齐优倒是冷淡地应了一句。 “这么些年难为你还没活够。” 一语正中红心,男声顿时哎哎的叫唤了起来,捂着心口眼巴巴看着华庭,“我说公子,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看来又是华庭的亲信了,这个似乎对华妩敌意没那么重,调侃打趣信手拈来,当然也不排除是人家压根懒得和她计较。 华妩暗暗擦了把辛酸泪,她之前担心的狗不理现象没有出现,真是让人老怀甚慰。 等眼中泪意过了,华妩这才看清先前说话的男声本尊。明明是阴暗晦涩的地牢,他却穿了一身风骚无比的大红,一副活生生的浪荡公子模样。 这样的人,也能执掌地牢? 按照以前这身体主儿的性子,有什么疑问都是明白无误地挂在脸上,华妩照猫画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红衣男的鄙夷。 红衣男人酒色氤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随即对华庭斩钉截铁道,“公子,妩小姐似乎在怀疑我的能力。” “你还有男人的能力?”自从入了地牢后一直藏身在暗处的齐优嗤道,“就你那种用法,到现在……” 华庭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凛冽如刀,齐优和红衣男子戛然而止。 “啊哟可真对不住……这地儿光出胭脂虎,能到这地牢里的都比爷们还爷们,忘了还有个娇小姐。” 嗯哼?胭脂虎? 华妩同情地摇了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是勇气可嘉。 “龙轩,”华庭收回视线,“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龙轩略带着些酒后的惫懒,揉了揉散乱的发髻,下颔朝后扬了扬,“天天叫人好生伺候着。” “过年了,该杀猪了。”华妩幽幽道,提醒刀俎不要忘了还有块不怕死的肥肉。 龙轩点头的动作做到半路,硬生生一滞。 进入关押书生的牢房后,华妩只觉得太阳穴微微跳了跳。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刚站在门口就能冲的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龙轩居然还颇为自得其乐,烧红的烙铁旁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壶烫好的美酒,三两个小菜,如果再配上乐坊美人翩翩来几段,活脱脱一个夜里寻欢作乐的好场子。 华庭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龙轩令狱卒把桌子抬下去,给在场几人看座,还不忘贴心地吩咐按照各人口味端茶送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优面前摆着的居然是一杯蜂蜜水,甜蜜芬芳的气息配合他阴郁的面相,效果十足。 “拿下去。”齐优冷冷道。 “优优你向来身子弱,”龙轩颇为不怕死,情深意重地伸手就朝齐优左手抓了过去,“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的真心……” 后者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径直端起茶杯朝着他面门一泼,动作既快又狠,华妩眼睁睁看着龙轩僵着只看似养尊处优的手被泼了个铺头盖脸,这才知道原来华家掌管刑狱的主管人居然半点武功也不会。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对面墙上吊着一个也许曾经被称为“人”的东西,华妩压下忽然泛起的恶心,仔细打量了那团模糊的血肉很久,这才嫌恶地别开眼,“这东西还活着?” “你让他活就活,让他死就死。”华庭的目光在妹妹和墙上吊着的人之间来回逡巡,一条人命跟杀鸡屠狗没什么两样。 “律法……”无人知道,上辈子的华妩曾经熟读律书,在后宫中生存除了会邀宠献媚,朝堂才是宠爱的根本,“这事如果让官府知道,会很麻烦。” 大夏律法严明,夏泽上台之后更为森严,哪怕是世家,一样也要杀人偿命。 华庭的面色却因为这句话明显放缓了一些,安抚地揉了揉华妩发顶,“敢伤了我家阿妩的,十倍百倍偿还都不为过。” 进来这么久,书生也一直没醒,浑身已经看不出来皮肤和衣服的区别,只看见一团团黑紫色的东西粘在一起。 龙轩打了个响指,一盆混着辣椒的冰水从天而降,那团血肉顿时惨叫起来,华妩从来没想过人居然能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扭曲和痉挛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人。 更像是她幼时跟随家里去打猎时,看见下人们只为猎物的皮毛,把还活着的动物直接在颅上开条缝,像脱衣服一样把那团粉嫩的肉从皮毛里扒出来后随手就扔到了一边,肉团先前还会惨叫,在地面上沾着沙石滚动时还会活很久,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抽搐很长时间后才会断气。 根本认不出来那曾经是什么。 血腥味太呛鼻,加上她并不习惯直接面对这种血腥异常的场景,上辈子她生杀不过一句话的事,干的是杀人不沾血的勾当。华妩胸中烦闷异常,脸已经变得煞白。 在其余三人看来,顺理成章的理解成了见到了仇人心情激动,以至于身体承受不住。 一只手在面前摇了摇,鼻端一阵直刺入脑的清凉,胸口的烦闷顿时缓解了不少,面前的那只手修长细致,指尖还有一点惑人的红。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龙轩朝着华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比女人更妖娆的自觉。 “过会就好了。”华妩接过鼻烟壶后,龙轩才收回手,眼中一抹狡黠闪过,“妩小姐打算怎么处置他?” 华庭既然把华妩带到了这里,摆明了就是让她自己处理这个书生,龙轩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开。 天知道,这半年来又要每天上刑,又要保证书生不死,他也很累好不好。最近卿欢楼新来的姑娘们竟然都不认识他了…… 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龙轩颇有些悲愤的想。 “都问出了些什么?” 出乎龙轩的意料,那个平常从来说话做事不会经过大脑的妩小姐居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狐狸眼有些呆呆的,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可爱的意味。 “他都说了些什么?”华妩很有耐心地再次复述了一遍。 已经不必再问书生本人了,刚才的那盆冰水泼了之后直到现在,他除了会惨叫什么都不会,屎尿失禁,显然已经疯了。 齐优忽然古怪地轻轻一笑,抬手指向墙上的书生,“妩小姐,你问他说什么?” “有什么不对?”华妩转过身看着他,脊背笔直,惯来养尊处优的不容违逆自然而然就展现了出来。 “先前碍着在外面不好提起,”齐优的声音不高,但总是若有若无的透着冷意,“难道不是你和公子定下赌约,就为了推辞接二连三的婚约。” “难不成,你还真忘了?” “齐优。”华庭略带警告的声音响起。 “我不过是帮妩小姐想起该想的东西而已,”齐优漠然道,“这半年来,为了压下这档子事,公子费了多大的苦心,总不能付诸流水才是。” “我刚醒,记忆有些混乱也是理所应当,”华妩冷笑一声,“齐优,就算华庭为我做了些什么,也是我们兄妹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齐优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华妩和舒闲的所谓私奔,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齐优的敌意,恐怕也就是来源于此,华妩的存在碍着了华庭毫无瑕疵的形象,甚至有可能在暗中对他造成了一些阻碍。 这种人的忠心一旦献出就很难收回,同理,他的敌意一旦产生,就更难消除。 “妩小姐还小,亲事什么的都还做不了数,”龙轩嫌书生太吵,示意下人把他嘴巴堵住,尽管如此,还是被不时响起的“呜呜”声吵得心烦。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华庭挥手止住了这个话题,“阿妩,想想看怎么处置这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囧囧有神地说明一下,女主叫华妩,妩媚的妩 话说*手机页面里为毛显示的那么奇怪= = 第4章 初露端倪 华妩嫌恶地瞥了一眼那个书生,问出了一句完全出乎众人意料的话。 “赌是我打的没错,但是这个人究竟是从哪来的?” 龙轩微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把自己藏在了华庭身后。 哎呀呀,一直都被玩的团团转的愚蠢小兔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他是不是该阿谀公子小姐果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是日后脑子还不够用,不妨再死一次? 知道华庭一定会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来,龙轩低眉顺眼继续后退,不料脚忽然被什么一绊,一个踉跄。膝盖被什么东西一敲,腿一软,完全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首席刑狱官顿时五体投地趴在了华庭面前。后者漆黑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 “爱卿免礼。可惜今天不是除夕,没有压岁钱。” 手腕忽然被拉起,手心微微一沉,齐优缓缓收回手,淡淡道,“不用找了。” 其实你真的是在落井下石吧……死死盯着掌心那枚一文钱的铜板,龙轩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华庭并不忌讳直接和华妩谈论这个话题。华妩从来没有脱离过华家的荫庇,就算有一时半会的失控,但孙悟空道行再高,也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至少从目前来看,华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之前他和华妩定下赌约时,那个书生已经出现,他原本还以为是华妩一手安排选择对象,为了避免胜之不武,不但有意放松了对她的戒备,甚至连那个书生也没有仔细盘查,而只不过是这一时的疏漏,就险些导致她命丧黄泉。虽然事后他查了个彻底,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怕他把那些人千刀万剐都于事无补。 有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 “背后的人是谁。”华妩微微眯起眼,见华庭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她并不介意曾被人利用,但如果不能以血还血甚至于百倍奉还,光交出这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疯子就想蒙混过关? 妄想。 “妩小姐,你身体刚好,在府内好好养着就好,公子会为你解决好一切的。”齐优的话听起来体贴关切,实则暗藏嘲讽。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华妩已经发现了,齐优在华庭面前似乎并不想给他留下对华妩过于不善的印象,绵里藏针。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多半是只长了一张脸,才能让区区一个谋士都爬到自己头上去。 “不劳你费心。”华妩故意还以一个更加天真的笑容,“这是我和哥哥的事情。” “哥哥”两个字被着重加深了语气,她很清楚地看见,这话一出,龙轩狠狠的抖了抖,华庭的眼中,则多了丝看不明的意味。 “谢小姐。”齐优不紧不慢行了个堪称范本的礼。 华妩顿时感觉活吞了只苍蝇。 “阿妩,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打算漫天要价了?”华庭开口的时候,华妩刚好转过头,没出口的话顿时被封在了肚子里。 华庭笑眯眯看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样子,像逗弄小猫一般挠了挠她发顶,“只要不算太过分,让你一点也无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华妩心中微微一跳,迎面撞上华庭洞彻一切的目光,只觉得心头发寒。 华庭给她的感觉过于像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甚至连她都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仅仅如此,又怎能年纪轻轻就接掌族长一位,还是如此君王警惕的华家。 她可没忘,夏泽昔年一直对华家心存忌惮,可惜她进宫时间不长,夏泽又处处防范,真正的隐密典籍根本没看到什么。 如果她当年再聪明一点,会不会早一点发现那对狗男女的□,也不会赔上整个家族?可惜,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她根本被猪油蒙了心,心里心心念念只有他。 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 华妩勉强一笑,这在华庭眼中,自然就成了小心思被看穿,以至于现在深受打击。 “齐优,”华庭脑后像长了眼睛,及时阻止了属下的话。 华庭似乎对于时机的掌控有远超常人的敏锐,华妩抿了抿嘴唇,看那个捉摸不透的兄长忽然间换了个人。 “公子。”齐优虽然不甘,依然俯□去。 “把我交待给你的事情做了,明天我要看到回报。” 龙轩轻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引来齐优注意,随即把铜板朝他身上一扔,对他做了四个字的口型。 “慢走不送。” 齐优手一动,龙轩顿时抱头鼠窜。 华庭看了龙轩一眼,后者顿时垂首敛眉,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入定模样。 “两年。”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华庭率先给出了筹码,“两年之内,你必须找到一个能让娘满意的夫家。” “你呢?”她总觉得华庭和以前的华妩间关系并不那么明朗,只能试探着看能不能套出华庭的话,毕竟华妩本人的赌注对她来说或许根本就是小儿女心思的无关紧要,如果能拿来换取更合适的东西,她当然乐意之至。 齐优本来已经迈到门口的步伐忽然一顿。 “只要娘满意就好。”华庭的表现无懈可击,完全是一个疼爱妹妹应有的兄长模样。 齐优的步伐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华妩却觉得心中被什么一撞,剧痛让她眼前一阵眩晕,心中的酸涩几乎让人窒息。 “阿妩?”漆黑的眸子定在她身上,名满天下的华家少族长扮起情深来果然也不遑多让,“龙轩,叫大夫来。” “没事。”喘息了片刻,华妩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华庭看了她片刻,确定没事后微微皱了皱眉。 华妩这次醒来之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他处处痴缠,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有些事情却似乎会因此而有所变动了。 华庭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失控。所以他虽然名声在外,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他嗜好什么。 无欲则刚,哪怕心里终究有一点失落,但有些东西,当断则断。 龙轩向来知情知趣,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谁都知道华妩向来爱缠着华庭,以至于有些超出界限,但这次醒来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对于一个能影响到主人判断力的无用小姐,能有所变化当然最好,更何况,这从伦理这一边,根本就说不过去。 “嫁人?”华妩轻喘一声,只觉得胸腔发闷,气力有些不继。“当然可以。” 龙轩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华庭却一点也不意外,随手将袖子上根本没有的褶皱理了理,老神在在的问,“还想要什么?” 龙轩顿时悟了,他原本以为华妩这次醒来醍醐灌顶,没想到白日做梦,虽然公子次次都让着她,但她每次要的除了养着玩的小东西就是首饰,最多不过几个下人,平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那是公子爷,那可是金光闪闪瑞气千条有求必应的公子爷! 某个刑狱主事完全忘了积口德这回事,更加忘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亲事有合适的我自然会答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华妩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不过必须由我来挑。” “狼来了喊多了也就不灵了。”华庭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墙上的书生,语气中带了几分逗弄的意味,“我可不希望我家阿妩再被狼叼了去。” “不,这次我会认真挑”,华妩当做没听见,哼了一声,“既然你说这是以前就应允我的,那么接下来这个,才是我的要求。” 看吧看吧,妩小姐又来这招耍赖,龙轩不忍直视地捂住脸,抓起自己的袖子蹭一蹭,他可没胆子去抓公子爷的。 “你要什么?”华庭丝毫不以为忤,反正华妩再怎么来也就是那三板斧,多点花样都简直是华家祖坟上烧高香。 “我要去京城。”华妩伸手点了点龙轩,“让他跟我一起去。” “龙轩一点武功也不会,”华庭的语气就像人贩子哄小孩吃糖,“乖,华家之人不入京城。” “那个人……”华妩伸手指向墙上吊着的书生,一副天真无邪地偏了偏头,“难道不是那里来的?” 此话一出,华庭和齐优顿时变色。 华妩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这还多亏莫嘉的一时嘴漏,夏泽即将巡视西境,西境暗地里的主人,可就是华家。 华妩选在这当口出事,恐怕和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她猜想的没错,夏泽果然开始动手了。 话已进入僵局。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华庭的回答爽快的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这个赌注你得用别的来交换。” 给驴子面前挂上一根永不可及的胡萝卜? 华庭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做的是太公钓鱼,等的是愿者上钩,偏偏她还就是那条蠢鱼。 “两个月以后会发生什么?”华妩终究还是不甘心,龙轩躲避不及,愁眉苦脸地仰头看天。 “是谁要来?钦差?还是皇帝?”华妩顿了顿,语气中没来由多了几分冷淡的意味,“或者说,你打算把我送进宫,这才是你心心念念的亲事。” “想太多会变老,这样就不可爱了。”华妩两颊的肉忽然被重重捻起,华庭好整以暇捏了捏,华妩苦大仇深别开脸,错过了华庭眼中的一抹深意。 他给的,她都不要。他给不了的,她偏偏趋之若鹜。 揪出背后隐藏的真凶,对于一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来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华庭这么答应她,也不过是起一个安抚的作用而已,顺便也算满足这段时间饱受摧残的妹妹一点报复的小心思,他并不介意投几个小卒子进去给她出出气。 真指望她做些什么?别开玩笑了。 “两个月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华庭轻描淡写地松开手的时候,华妩的脸已经麻木了。 华庭朝龙轩点了点头,后者如释重负,拉了拉隐蔽处的一根绳子,不过片刻工夫,牢卒们有条不紊地抬着十几箱刑具走了进来,一个个箱盖被揭起,阴森可怖的刑具上还带着黑红色的可疑痕迹,有许多甚至连华妩都没有见过。 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龙轩顿时来了精神,伸手从华妩左侧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了把钢丝刷,明晃晃的铁丝间彼此有极细的钢丝相连, “这些钢丝都是中空的,内部可以灌入辣椒水和止血剂,”龙轩展示刑具的表情就像展示恋人,充满爱怜的语气让人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先浇上滚水,再一点点从烫得半熟不熟的皮肉上刮过,出来的就像均匀的肉糜,刮口还特别平整。” “不过动作得快,不然一会烫起水泡可就不好看了。” …… “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玩吧。”华妩赶苍蝇般挥了挥手,“从现在开始,这个人是我的,先别上刑,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务必把人给我弄清醒了。” 龙轩顿时垮下了脸,“妩小姐,人既然疯了,要再清醒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要是你再早清醒个半月,说不定还能见着他偶尔清醒的时候,现在……那这疯,说不准可得疯上一辈子。” “闭嘴。”华妩终于按捺不住。 龙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是唇角挂着的笑意看着着实有些让人气闷。 “清醒不过来也无所谓,那这两个月就得延长了,”华妩朝华庭看似无奈地眨眨眼,“你说是吧。” “两个月。” 龙轩居然手脚极为迅速地捧来印泥和纸,华庭的笑容在华妩看来无论如何都有一种被算计的意味。 果不其然,他居然立下了一张契约。 “来,立字为据。” 华妩伸手按下那个指印的时候心在滴血,被坑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今天消化不良→_→死活投喂不进去 第5章 拨云见日 整间屋子宝光流转。 整株艳丽的红珊瑚,龙眼大的珍珠,闪着幽魅光芒的祖母绿…… 华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面前或全开或半开的箱笼已经摆满了可见的地面,旁边还有战战兢兢捧着珠宝匣的两个小侍女,而看她们的表情,似乎只要她再开一句口,她们就会立刻飞奔去再几箱首饰来。 天知道,她只是跟她们说把她平常重要的东西都拿过来。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 一个接一个的箱子搬上来,华妩有幸再次目睹了华家究竟有多么豪奢。 华妩上辈子出身望族,后来又登上后位,见的珍宝不可谓不多,在她看来这些世间奇珍哪怕闪耀着迷惑人心的光芒,可惜都不过是冰冷的死物。 有什么能暖过情人吻,缱绻过情人眼? 可惜,那些东西统统都不属于她。 华妩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本来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何止是个绣花枕头,根本就是个酒囊饭袋。 当然,这和身为兄长的华庭的百般纵容完全脱不了干系。 可惜,他给了她一切可用的,却惟独没有可用的人。 眼见华妩的脸色越来越不悦,两个小侍女几乎要哭了出来,腿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她有这么令人生畏? “你们都下去吧。”华妩头疼地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 求人不如求己,至于那个叫莫嘉的侍女,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牢靠,她对于□一个看起来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毫无兴趣。 如果说有什么可用的……华妩眼前忽然一亮。 还不如直接从华庭那里要人来的更快。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正常的阳光了。龙轩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顺带伸手挡了挡堪称刺目的阳光。 自从华庭答应华妩让他救治那个还剩半条命的疯书生,他就没日没夜被和大小姐捆在了一起,非但从他引以为傲的各种宝贝刑具身边被拖了出来,还得负责那个混蛋书生不死。 那书生的疯病根本无药可医,面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已经是这半个月里来的第十个大夫。 华妩光明正大的贴出了悬赏榜,重酬之下,周围大大小小的所谓“神医”来了无数,最好的王大夫明明就在华府,为什么华妩一定要舍近求远,难道还担心公子爷骗她不成?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龙轩只觉得自己看着大夫们长长的花白胡须都要生理性厌恶了,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卿欢楼那些小美人? 佛祖在上,三清道祖保佑,让这个杀千刀的大小姐赶紧再被捅一刀吧,还他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白痴。 龙轩前所未有地虔诚祷告。 老大夫又是一声颤颤巍巍地长叹,龙轩完全没抱任何希望,半梦半醒间习惯性地发问。 “怎么样?” 老大夫摇了摇头,刚一张嘴就被龙轩抬手阻止。这几天听来听去都是一样的话,他也懒得再来一遍,“纤纤,拿诊金。” “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老大夫横眉怒眼,重重一跺手中的拐杖,连花白的山羊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 龙轩只觉得头大如斗,这种酸儒他见的太多,任他如何吹鼻子瞪眼到最后归根到底无非是想多要点赏钱。 “诊金再加五两。” 他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白胡子老头,夏日炎炎正好眠,抓紧时间睡个午觉。要知道到了晚上,卿欢楼可就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 他的小美人们,想想都让人眉开眼笑。 五两银子被砸了回来,龙轩被乍然一吓,下意识就跳了起来,颇为狼狈地四处张望后恼羞成怒道,“放肆!” 老大夫气得一愣一愣,指着龙轩的手都在发抖,“这个人老夫治不得,这天下可有人治得!” 龙轩这几天来听这句话都快听到麻木,“每个人来之前都是这句话。” “要是他治不好,天下就没人能治好了!”老大夫的拐杖几乎戳到龙轩的鼻尖,“城北青岩山,见死不救林凤举!” 龙轩微微一愕,随即摸了摸鼻子,怀疑地看了老大夫一眼,“林凤举向来行踪不定,什么时候来了青岩山?” 见死不救林凤举,虽然号称可活死人医白骨,医术名动天下,但怪癖更是广为人知。 此人最擅见死不救,一年只医三人。 任是灵丹妙药,黄金美人都无济于事,因为他行踪不定,根本找不到人,龙轩也就下意识忽略掉了他。 老大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拄着拐杖就这么去了。 “笃笃笃”的拐杖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龙轩顿时暗暗叫苦,她怎么来了? “您说林凤举在青岩山?”华妩温言软语,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老大夫原本黑着一张脸,这下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是又如何。” 华妩脸上笑得更甜,“敢问老先生您从何而知这个消息,林神医的下落难找天下皆知,莫非是因为同行是冤家,您治不好,就换了别人……” “信不信由你。”老大夫皱起了眉。 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牙尖嘴利真是让人心头不喜。 华妩等的就是这句话,“龙轩,去青岩山。” 龙轩第一反应是耳朵出了错,“林凤举怎么可能来青岩山?就为了他这一句话,小姐你知道青岩山离这有多远?来来回回至少得三天,更何况青岩山那么大,他要是怪癖发作躲在哪个山旮旯里……” 房间内只听见龙轩一个人在絮絮叨叨,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不想去。 半个时辰后,龙轩口干舌燥,华妩已经气定神闲的品着一杯不知何时端上来的碧螺春。 “那是我的。”龙轩翻着一双死鱼眼。 “你都是华家的,你的是不是我的?”华妩回以极为诚挚地笑容,龙轩扭开头当没听见。 他不要和女人计较。 知道龙轩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去,华妩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林凤举,你终于来了。 没人知道,身为神医的林凤举居然欠甄家小姐一条命。虽然这件事乍听起来很像是个笑话,但可惜它确实是真的。 见死不救林凤举,他幼时全家出游时被饥民袭击,所有亲人当着他的面被活活分尸,甚至连骨头都砸碎,最后一点骨髓也被吸得一干二净。有这样的经历,恐怕是谁也会变得见死不救。 如果没有甄绮恰好路过,现在的见死不救神医早就成了他人腹中美食。 林凤举祖籍青州,每年此时会回来扫墓。这事极为隐秘,除了甄绮寥寥数人,再无旁人知道。甄绮之所以得知,也不过是因为林凤举一句话。 “后宫险恶,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怎么找我来救你,只要你能吊着最后一口气,我就能保你不死。”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凤举不过弱冠,但早已心如铁石。 林凤举特意告知了甄绮几个能联系到他的方式,青州正是一处。现在恰逢林凤举回乡扫墓的时候,华妩能这么快找到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张所谓的招贤榜,招的只不过是林凤举而已。 龙轩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消息递回,林神医在进入华府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华妩,而是华庭。 林凤举只是见死不救,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世事。诚然,天下哪个权贵没有一病半痛,但神医,历朝历代可不止他这一个。 “林神医。” 林凤举下车的时候,眼前站定的就是华家现任掌权者。他只是略抬了抬眼睛,淡色薄唇微启。 “华公子。” 外界传闻林凤举喜怒难测,倨傲无比,果然如此。 在林凤举打量华庭的同时,后者也在观察这个争议满天下的神医。他身形修长,但因为肤色极白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 自从下马车之后,林凤举除了淡淡瞥了一眼华庭,对这个传奇般的华家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他自幼冷淡,家变后更是偏激到了极致。 “舍妹年幼,不想竟然请来了林神医,”华庭丝毫不以为意,他拍了拍手,几名下人已经将几个箱子抬了上来。 抬箱子的几名侍从显然身怀武艺,如果不是箱子落地时轻微的震动,林凤举也不会注意到箱子里居然装满了重物。 “有劳林神医。”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各种珍贵药材,按照药性年份井井有条地摆放开来,有价无市的重宝,林凤举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傲慢得令人咋舌。 “这是诊金。” 他们这种世家,用金银来支付才是毫无诚意,华庭得到消息后就几乎将青州城的珍贵药材搜罗一空,加上之前华家的库藏,不出意料还是得不到林凤举的一个好脸色。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内,见死不救岂是这么好讨好的? 阿妩阿妩,你这次竟然真的请来了一尊大佛,我之前是不是真的小看了你? “我来只是为见病人。”林凤举漠然道,话毕竟然拂袖而去。 华庭和龙轩对视一眼,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我简直要被冻死在马车里。” “你告诉了他是我来见他?”待林凤举离开后,华庭微微眯起眼。 这个林凤举,好利的一双眼睛。 “怎么可能。”龙轩忽然打了个寒颤,“别说了,我现在想起他就觉得冷,怎么可能和他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咦果然还是写的很绕么……啊我还要继续努力握拳! 第6章 守株待兔 不过区区三天,林凤举就粉碎了华府阖府上下所有适龄未婚侍女的幻想,无他,此人太难伺候了。 从水温到熏香,从菜的火候味道到米的品种,再到他日常起居用度,即便是夜壶的壶口弯曲度都挑剔到了骨头里。 “换掉。” “拿下去。” “不行。” 这是先前挤破头抢着去服侍林凤举的侍女们如今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可惜已经上了贼船,就算叫苦不迭,只要华庭没发话,她们就得忍下去。 传言到了华妩那里,后者不过闲适地揉了揉怀中哈巴狗的毛,一副兴致盎然地模样,“继续。” 侍女苦着脸退了下去。 继续?再继续下去她们统统都得夭寿三年! 林凤举确实是在有意刁难,但真正的苦主还在后面。 那天龙轩亲自去青岩山请林凤举,先是被他的年轻狠狠的惊了惊,下意识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至今都还记得林凤举眯起眼看他的眼神,那种刻薄简直是令人一见难忘。 “你就是见死不救林凤举?” 随后,林凤举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以为在我面前找死,阎王就会勉为其难收了你?” 龙轩顿时被噎的倒退三步,做不得声。 毒舌,小心眼,这是龙轩对他的第一印象,以至于在和华庭密报时下意识就评价偏颇了一些,甚至于在后来林凤举和华庭会面时腹诽不已。谁知道这人耳朵长在别人肚子里,虽然华庭依旧是按照应有的待遇对林凤举礼如上宾,可惜后者偏偏盯上了龙轩。 一想起此事龙轩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么……华府那么多间房,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住在一起? 没错,林凤举非但定居在了华府,还指定要和龙轩住在一处。 龙轩咬着被面让出了上房,嘤嘤哭泣着奔去找华庭投诉,被他一句话顶了回来。 “阿妩既然要他,你就让着一点,他总不可能在华府住上一辈子。” 是,林凤举是不可能在华府住上一辈子,但是他怎么能跟华庭说自从林凤举住进来之后他连每天早上小龙轩起立问好都再见不到,更别说去找卿欢楼那些温柔娇软的小美人了。 诸位看官,你们没有想错,龙轩成功的痿了。 但凡是男人,对于这方面的能力都有着极为偏执的自尊心,龙轩先是觉得天塌了,但依旧不死心。而后当他四处寻觅偏方依旧未果时,只得悲愤地承认。 所谓见死不救,的确还是有他的本钱的。 当林凤举终于和华妩见面时,龙轩简直是载歌载舞,就差亲自将人打包洗净送上华妩的床,啊不,送到华妩面前。 林凤举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哪怕我不在,药也会一样起作用。” 他真的只是对林凤举腹诽过几句,龙轩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泪在肚子里哗哗的流,他不是没本事对付林凤举,但架不住人家现在是座上宾,比他的地位高多了。 人间最怕是失宠,龙轩忧郁地目送林凤举远去。 “林公子,这边请。” 美貌的侍女在前面引路,目光却止也止不住的往林凤举身上飘过去。 虽然林凤举已经恶名鹊起,但耐不住此人实在有一副好皮囊。修长俊美的男子,黑发在背后松松拢成一束,冰白色的长衫,略下抿的薄唇,怀春少女们最爱的薄情男长相。 你看,浪子回头金不换,总以为自己是他最后一个,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从古到今都不乏市场。 林凤举对此毫不关心,在这的几天内,已经足够他明白这次去青岩山请他来是华家小姐的意思,时间点卡的如此之妙,不能不让人心生怀疑。 他居无定所,但知道他年年会回青岩山扫墓的人却只有一个,甄绮。 可是这个前废后真是个废物,哪怕得了他保她不死的承诺,依旧没有撑到他赶到,甚至连尸体都被扔去了乱葬岗。他纡尊降贵前前后后亲自找了七天,乱葬岗满地都是被野狗啃过的残尸,管你是金枝玉叶还是蓬门陋户,腐烂的肢体都不会有任何区别。最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最尊贵的世家贵女,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难道,她没死?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林凤举的脚步几不可见的一滞,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犹豫,停顿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而当看清华妩面容后,眼神微微一冷。 果然不是她,原本以为会是一个还了人情债的机会,没想到居然是鹊巢鸠占,甄绮死了都没把这消息带进棺材里烂掉,真是符合她的性子。 “病人在哪?”既然不是,林凤举也就懒得再和她浪费时间,直奔主题。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只要沾上就是个麻烦,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锦儿,去找龙轩把人带过来。”华妩偏头吩咐。 被唤作锦儿的侍女点了点头,随即迟疑道,“可是小姐……” “医者无男女,”华妩笑眯眯道,果不其然见到林凤举黑了脸,“想必林神医,也是一样。” 她这句话其实已经堪称不敬,不过这句话,是曾经甄绮取笑林凤举时说过的原话,如果他有心,应该会有所觉察。 当然,她也不保证林凤举的记性会好成这样,对一个完全不是心上人的女人的每句话的记忆犹新,但是现在也只能赌一把。 林凤举拂袖而去,竟然走的比锦儿还快,华妩目瞪口呆。 赌错了。 “宿梁坡外,青岩山上,烟火可旺?”华妩祭出杀手锏。其实她很想说香火,但既然当年林凤举家人是被烤了吃,那就点醒他好了。 挟恩不报,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林凤举的脚步一顿,看向华妩的眼神中带着嘲弄,就是她得了甄绮的消息?真不知道许了那女人多少好处。 “小姐可是发了癔病,如此胡言乱语。”最后四个字被他放慢了语气念出来,杀伤力简直加乘。 “当然,林某不介意顺便帮小姐诊诊病,诊金另算。” “还不快去?”华妩瞥了一眼锦儿,后者正惶然看着这边。 “是。”锦儿应了一声,提着裙子快步奔了出去。 不好不好,小姐和林神医看样子像是要打起来,赶紧去找龙轩公子,省得神医公子吃亏。 ……姑娘,你家小姐才是一点功夫都不会的那个。 “林凤举,王大富最后被剁的怎么样了?六百刀,把人活生生剁成肉泥,那些心肝肠肺可真恶心,对不对。” 林凤举的眸子瞬间紧缩,王大富是当年带领饥民袭击他家人的饥民头子,他特意把他留到最后,让他看着自己的妻女被残杀后才亲手宰了他。 华妩掌握了主动权,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细谈?” “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是王大富?” 居然连这种消息都被透露了出来,林凤举心底有怒意涌上,果然还是太轻信她了,也罢,既然甄绮她卖的出来,那这份人情他还了就是。 从此天南地北,各不相干。 “三十七人,除了在你动手前病饿死的三人,其他的统统死在你手下,还不记得王大富是谁?那么,六个人呢?” 旧事被翻起,冷心冷清如林凤举,呼吸中也有了血腥味。 六个人,是他死的家人,三十七人,是饥民的总数。 三十七个人,不管男女老少,惨叫、哭泣 、怒骂、呻吟……少年浑然未觉,一刀一刀用力砍下去,血溅到眼睛里也不伸手去擦,在血红的视野中把仇人们活活砍成了一堆肉块。当他从密室中走出来的时候,浑身满是不知何时飞溅上去的血肉,狰狞如修罗。 对甄绮他不过说了一句话, “我等不到再过几年,哪怕他们少了一个,我都会永世不得安宁。” “如何,现在能证明我的身份了?” 并不是来借机求报,林凤举微微一愕,随即狐疑地看向华妩,难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是她就是甄绮? 荒谬之至。 果不其然,华妩接下来一句话就是,“林凤举,我是甄绮。” 最后两个字做的是口型,她不敢保证周围没有旁的眼线,一旦暴露她借尸还魂,恐怕明日就可以在菜市口见着她。 焦香酥嫩,遍体漆黑,火刑伺候。 “甄绮?”林凤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先去乱葬岗把她尸身凑全了,再来用她的份例吧。” 华妩已经不抱希望跟林凤举玩“猜猜我是谁”的把戏了,从林凤举的表现来看,还是跟他亮明身份才是正道。 指望他猜?下辈子吧。 “自从我醒过来,就成了眼前这样。”华妩开门见山,一记大雷就这么砸了下来。 “就凭这么几句话,就想证明?”虽然之前在华妩说饥民死因之时,林凤举就已经怀疑过,只是这怀疑太过于惊世骇俗,他也只能压了下来。 借尸还魂?他还狐仙野鬼呢。 知道未必能取信于林凤举,此人向来多疑,恨不得在身后长出九条尾巴,可惜在外人面前从来都装的冷心冷性,活活骗过了天下人。 “你既然说王大富,那我们就从他开始。”林凤举忽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在华妩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有些令人生疑。 华妩叹了口气,“王大富是个杀猪匠,男人,四十岁。” “错了,王大富是个女人,只是起了个男人名字而已,骗子。”林凤举淡淡道。 以为这样就能诈出来?华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几年不见,你脑子烧坏了,那男人还长了半尺长的胸毛,你家女人长胸毛?” “龙倩倩。”林凤举面上丝毫看不出变化,反倒是华妩心中犯了嘀咕,她没记错吧? “女孩,十岁左右,据说是吃了你娘一只……” “闭嘴。”林凤举正式确认了她的身份,同时也阻止华妩再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再重温一遍当年家人是如何惨死的。 这只能说明他的无能,于事无补。 “你居然没死?”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可不是我原来的身体。”华妩啼笑皆非,举起手给他细看,顺便还转了一个圈,“如假包换的华家小姐,娇嫩嫩的未出阁少女身。” 林凤举难得来了兴趣,仔仔细细把现任华家小姐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一点都没有看见借尸还魂之人的惊惧感,反倒堪称愉悦,“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出身弥补了资质的不足,你至少白捡了十年的青春。” 华妩愕然,随即暴怒,“我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二,最多比她大六岁,哪里来的十年!” 但凡是女人,牵扯到年龄的时候总会不智。 “我三天跑死了两匹马,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丢进乱葬岗了。”林凤举碍眼地勾起唇角,“这样也好,我可不想把这辈子欠的债带到下辈子再还。” 华妩嗤道,“再怎么样你也来晚了,我需要你还那个人情。” “好。”难得被嫌弃一次,林凤举虽然神色不豫,但还是干脆的应了。 “你也不问我要你做什么?”华妩有些懊恼,虽然知道这个人惯来不知所云,但是事关下半辈子,林凤举还是像买猪肉一样一口价,就不能不令人有些揪心了。 “我欠了你一条命,从来不指望你会不要还,只是迟早而已。” 华妩顿时被噎了噎,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林凤举当年借了甄绮的力,就没想到能全身而退,这些世家贵女,从来不会放过半点可乘之机。 “伸手。”林凤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摸脉的时间有些长,他脸上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事不关己的神情让华妩有些心底发毛,不得不耐下性子让他细细诊断。 半柱香的功夫后,林凤举叹了口气,华妩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你这次眼光可真不好,这身体非但先天不足,连根基都彻底坏了,那一刀把心脉整个截断了干净,那些庸医居然没有一个看出来?” 华妩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忽然断了,她苏醒之时身上隐蔽处还有僵硬的尸斑,如果落在有心人眼里…… “他们只会说华庭想听的话。” 林凤举嗤之以鼻,“兄妹兄妹,果然如此。” “幸亏他们不敢说,要是看出来我现在就该在菜市口那被当成妖孽烧成渣了,”华妩冷哼一声,隐晦地白了他一眼,“更别说给你机会还债。” “严格说起来,这不叫还债,而叫讨债。”林凤举更为隐晦地提醒她,华妩不由气结。 “先帮我把身体调养好,”坐的时间有些久了,华妩摇了摇昏沉的头。她也的确感觉到身体欠佳,只要稍稍用点心思就会心慌气短,更别说打算出门,走上几步路就恨不得把肺都喘出来,虽然她上辈子身体也没好到哪去,但再怎么也比这个药罐子好的太多。 “你打算回京城?”林凤举收回手,取过一旁书架上的笔,思索了片刻,随意在一张纸上笔走龙蛇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心脉都断了?”华妩嗤道,“那就把它先接起来,至少表面上得看不出来。” “要是你心脉现在真的半点联系都没有,你以为现在在我面前喘气的是什么,活尸?” 林凤举的话总是在不动声色间就让她有心口发堵的愤懑感,偏偏又无从发泄,现在她还真得指望着他。 “我尽力,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跟正常人一样,是万万不可能了。” 华妩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自从醒来后各种汤药也喝了不少,却惟独不见好,这个身体,早就从内部彻底坏了。 “眼下比回京城更重要的事情在那,”华妩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决不了这个之前,我还真没法光明正大的回京城。” “我带你回去。”林凤举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字迹干透。 片刻之后,他将药方递给华妩,“这服药,照着喝一个月,我来带你走。” 知道他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华妩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现在我回去一文不名,难道要我在京城街上卖身葬父求他恩典带进宫?这种下三滥的戏码想想就够了!” 那个他,他们都心知肚明。 玩笑过后,华妩摆了摆手,敛了正色自嘲道,“甄家已经被连根拔起,你也知道我回去是要做什么,华家的力量你看在眼里,我不信你没有听过华宜的传说。” “如果我有力可借,为什么不借这股东风?” “你以前不是这样。”林凤举淡淡道,“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恨不得向每个人证明你的无所不能。” 他的未尽之意当然不止如此,如果不是她那么万能,夏泽也不会那么顺畅地在她眼皮底下和宋瑶勾搭成奸。 华妩揉了揉耳朵,装作没听见,如果事事跟林凤举计较,她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以前的她当然不是这样,世家嫡女,金尊玉贵,甄家的暗支尽由她一手掌管,现在的华妩,酒囊饭袋,一无是处,有个得力的哥哥还总打算把她嫁人。 当然不一样。 “袭击华妩的书生疯了,我和华庭打了个赌,如果两个月之内我能查出这书生背后的操纵者,他就放我去京城。” 华妩心道,至于去了京城之后,什么时候回来,那可就由不得华庭了。 “你打的那个算盘成不了。华庭对于华妩的心思,恐怕也就是你看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v=这章好肥……(我写的好累= =) 第7章 蛛丝马迹 龙轩本以为可以偷空享半日的清福,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那一厢就传来华家嫡小姐的旨意。 “传龙轩把舒闲带来面见。”传话的侍女字正腔圆,带着一股跟对了主子的优越感,谁不知道华庭对华妩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绝对是千依百顺。 龙轩顿时黑了脸。 传传传,传你妹啊!怎么不干脆把那该死的神医传到阎王殿去大家省事! 龙轩黑着脸,亲自挽了袖子去地牢提人,没想到在那里居然碰到了齐优。原本正因为华妩和林凤举对他地牢环境的嫌恶心生不满的龙轩,看见齐优居然在地牢坐着喝茶,一瞬间顿时有膝盖中了一箭的幸福感。 还是亲爱的小优优好! 齐优显然是在这里等人,此时见到那只兔子已经呆头呆脑的扑过来,放下茶杯,对龙轩招了招手,“过来。” 龙轩欢天喜地奔过去,一时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你是哮天犬么龙小轩? “你怎么在这里,公子爷呢?”龙轩环视左右,没看见华庭的身影,不由有些纳闷。 齐优向来时刻跟在华庭身边,眼下林凤举在华府出没,华庭既没有给这个所谓的草头神医下半句禁令,也没有阻止他和人的往来,难道那个暗中的观测者就是齐优? “公子爷还没那么闲,”齐优自然猜出了龙轩心中在打什么小算盘,“别想着借机告状,这会林凤举比你地位高的可不止一点两点,刚还和华妩相谈甚欢,不知道她是哪一点对了林凤举的胃口,堂堂见死不救,果然口味奇特。” 不在外人面前的时候,齐优从来都是直呼华妩其名,虽然有不敬的嫌疑,但华妩实在是草包的天怒人怨,龙轩也装作没听见。 “那个老大夫来的也未免太过凑巧,华妩向来不成事,这次不过贴了几张招贤榜,就能引来天下来查不出行踪的林凤举。” 齐优幼时家贫,倾家荡产才求来所谓的名医救重病的母亲一命,可他母亲依旧在痛苦万分中去世,以至于他现在对于这种所谓的名医半点好感也无。 龙轩摇了摇头,否定了齐优的话,“这也未必,谁知道现在林凤举刚好在这里,她这半年来一直昏迷,就算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这么短短半个月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齐优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 知道他没听进去,龙轩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劝你一句,别和公子爷对着干,哪怕是以为他好的名义。” 齐优脸色变了变,缄默不语。 龙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当时妩小姐濒死,公子爷只说了一句话,救不回华妩,全部殉葬。” “最近城里又迁进来几户人家,说有和你妹妹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没去看看?”无意于再继续这个话题,齐优淡淡道。 “怎么没去,”龙轩苦笑一声,“我第一天就去看了。” 没有错过龙轩眉间的失落,齐优微微叹了口气。 龙轩这么多年来一直滞留在青州城,为的就是他在饥荒时被人牙子拐走的亲妹妹,龙轩的妹妹是他的心结,暗里的寻找从来没有停过,连带华庭都派去了不少人,可天下这么大,丢的时候又年幼,如何能再找到?更何况这些年连年变乱,一个小姑娘,能活下来的几率又有多大?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刻意回避了这一点。 不过龙轩至少还有这唯一的亲人可以期待,而他的娘亲,早就已经化作了黄土。 “我先带人去过去了,”龙轩长长吐了口气,又恢复了平常里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去的晚了,还指不定那个见死不救怎么折腾呢。” “两个月以后,皇帝和他那宠妃要来青州。” 龙轩瞬间瞪大了眼睛,“当年他们把华家全族赶出了京城,现在巴巴跑来看又是什么意思?” “托那见死不救的福。”齐优双手拢在袖子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据说是来安抚当年功臣,顺便给那宠妃安安胎。” 龙轩一根手指在半空中兴奋地抽搐,“夏泽是打算让林凤举对他见死不救,还是他那狗屁孩子孩子见死不救?” 齐优默默移开眼,“以华妩的能力,还招不来林凤举这尊大佛,他这次一出现,夏泽立马就紧跟着过来,华妩还提出来要上京,这之间也未免联系的太过于紧密了一些。” 所以华庭有意让林凤举和龙轩住在一起,未必没有他自己的思量。 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必点的太透,龙轩点了点头,敲了敲一旁的铃铛,自然有地牢的行刑人上来听候吩咐。 没错……因为我们酷爱酷刑的龙小轩半点武功也不会,所以华庭特意为他安排了一队行刑人。这么丢脸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厚脸皮如龙轩才能安之若素的接受并且迫不及待地投入使用了…… 龙轩把人带到的时候,华妩和林凤举已经认亲完毕,进门的龙轩顿时变成了案板上的肉。 “妩小姐,人带到了。” 龙轩虽然不会武功,但是直觉却是超凡脱俗 ,几乎是话一说完,脚底立时开始抹油,面上笑容还异常真挚,“公子爷找我还有事,我先下去了。” “慢着。”说话的是林凤举,龙轩只觉得太阳穴微微一跳。 白衣黑发的神医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茶杯,“龙掌狱是上刑的人吧,既然如此,就留下来一起看看好了。” 叫你腿欠,让别人来送不就行了么……龙轩颤抖着伸出手,默默的看着缓缓阖上的门,泪流满面。 舒闲和上次没什么不同,除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之外,依旧是那个只会鬼喊鬼叫的疯子。 林凤举起身走到舒闲旁边,为了避免他伤人,舒闲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只留下头在外面不断的挣动,口角流涎,看起来分外恶心。 “都上了些什么刑?” 你号称神医,连这都看不出来?龙轩在尽情的腹诽,完全忘了之前为什么会招来瘟神。 “针、鞭、烙铁、重枷、夹指……基本上都用了一遍,应该没什么伤到内脏的刑,特意留了他一条命。” 说起来用参汤吊命的死囚,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城北青岩山山顶石窝里明日清晨的露珠,城东外四十里庙岔镇东头石鼓上的青苔,城南外二十里冯三村土地庙的香灰,城西外五十里平阳镇老槐树的树皮二两,明天正午前送到这里。” 龙轩看着林凤举不断翕合的薄唇,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林凤举一伸手,自然有一旁侍候的药童把他刚才说过的方子写好了恭恭敬敬递过来,龙轩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双修长的手,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四个地方怎么可能一天之内跑的完?” “现在不过午时,你还有一日的时间,记住,是亲手。”林凤举微微勾起的唇角在龙轩看来无异于阎王的微笑。 “如果误了时辰或者药不到,那这个病人治不好,就由你来承担后果。” 龙轩宽面条泪狂奔而出,一刻都不敢耽误,他可不想听见华妩在身后告状,或者是林凤举再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如果他早知道现在要靠他自己来还把那个见鬼的书生弄疯的现世报,他当时一定下手轻一点! 嘤嘤嘤嘤公子爷,我知道错了,给我换一个同住人吧! 等到房内只剩下二人和一疯子,林凤举慢条斯理抽出银针,雪亮的寒光让人顿时忍不住汗毛倒竖。 “你打算让他说什么?” 不知是否是错觉,华妩隐约觉得林凤举的笑容中有寒光闪过……一定是她昨晚没睡好。 林凤举瞥了华妩一眼,“不过就是个受不了皮肉之苦的失心疯,想要他恢复不过几天的事,亏得你还真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没得丢我的脸。” 这样的人不拉仇恨谁拉仇恨?青州城多少名医绞尽脑汁都救不回的人,在林凤举这里却成了不过如此,也难怪那些须发皆白的老头恨不得抖着胡须拼命。 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是来抢人饭碗的。 “尽快让他醒过来,”既然已经得了林凤举的保证,华妩也就不费神在舒闲身上,毕竟还得从他这里套出真相,哪怕这舒闲真是就是个青州城半点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她也能让他和京城里搭上联系! “放心。”林凤举扣住舒闲的下巴,也不嫌滴下的口涎脏,“我现在就能让他浑浑噩噩跟你说几句话。” 话音刚落,林凤举竟然在华妩惊骇的视线中从舒闲的百会穴抽出一根又黑又长的银针。 “有毒,不过不致命,”林凤举随手将银针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片刻,顿时嗤之以鼻,“这是拿来药猪还是药人的,他以为他在做三步倒么?” 华妩瞥了一眼那根号称三步倒的毒针,只见那针尾还极为风骚地勾了个小勾,倒扣入肉纹丝不动,明明是煞费苦心的设计,在林凤举口中却和杀猪挂肉的钩子没任何区别。 真同情那个制作者。 舒闲浑浑噩噩睁开眼,昏昏沉沉间竟然看见眼前是那个被他一刀捅死的华家小姐,顿时惨叫起来,“鬼鬼鬼鬼鬼……” 华妩干脆利落举起手上的茶盏一把拍晕了他,正好看见一旁林凤举不怀好意的笑容。 其实你真的是故意的吧。 既然舒闲随时可以清醒,华妩也就将注意力挪了回来。 “那个药方?”她绝不相信治病要用到这些劳什子,估摸着也是林凤举折腾人的法子。 果不其然,见到那个见死不救不紧不慢开了尊口,“能为我做事,是他的荣幸。” 得,就是说明一点用都没有,龙轩白跑得累成了死狗。 此时当事人正咬着手帕骑在马上,迎风泪十里,忽然打了个喷嚏,几乎从马上一头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v=摇尾巴~有没有觉得我卖萌有进步吖米娜桑~~~昂昂昂……(回音) 第8章 疑窦重重 龙轩离开之后,华妩留意到门外影影绰绰藏着的暗影,脸色微微一沉。 “如果不是确定你是被夏泽弄死的,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凤举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略带嘲讽的口吻让人如芒在背。 一对贱人?华妩心里暗嘲。 你看,一个送上身家蠢笨如猪,登基不到一个月手帕交就爬上了丈夫的床;一个扮猪吃老虎,最后一把漂亮的抄底,美人江山全盘入手。 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得不说一句,多漂亮的翻身仗。 “亏得他忍辱负重,”林凤举可不管华妩的想法,当然他也压根没理过,很大程度上华妩一直认为他是故意的。 “说实话,你的心思还真不好揣测,还亏得他能在十年里和你保持了绝大多数的同步,真是可喜可贺。” 尽管她命丧夏泽之手,但不得不承认,她和夏泽的合作,在没有背叛的前提下其实异常默契。 可惜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以为她这辈子已经再无所求,却没想到他居然一早选择的根本就是别人,所有的默契缱绻,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想而已。 何其可悲。 “就算是出来卖的清倌,恐怕对嫖客的心理也要投其所好吧。”华妩一句话让林凤举略皱了皱眉。这人一向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角色。但凡有什么不入耳的,绝对是睚眦必报。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顿时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两个月之后,夏泽和宋瑶会来青州。”林凤举轻描淡写投下一枚巨石,华妩一愕,随即眸中沉凉如铁。 “他们来做什么?” 她现在并没有做好和他们直接面对面的心理准备,之所以先去京城也是为了铺好路,虽然说有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但这山也跑来的未免太快了些。 这对狗男女,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却还偏偏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实在是太考验人的自制力。 “你猜不到?”林凤举的声音堪称波澜不惊,但其中隐含的意味却让华妩瞬间觉得问出这句话的自己是个蠢材。 虽然他总是有能把人气死的本事,但事实上夏泽来做什么还真不难猜。 为了什么?为了华家。 当年华宜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但华家却再没有第二个人踏足朝堂,他退出的又过于蹊跷,看起来的确太过于可疑。 而当甄绮死后,夏泽接手了甄家全部的势力,又扶持有宋家作为新贵,朝中另一股势力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在这种暂时稳定的情形下,多疑的夏泽不来亲眼看一看华家反倒是不正常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夏泽究竟有多多疑。 “两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够他关好门放好狗,带着他那小情人来到这。” “人家……可是明媒正娶。” 谢谢她知道宋瑶现在尊为贵妃后位空悬,但是说实话后宫里除了她甄绮其他都是小妾! “我谢谢你,有时候你少说一句真的没关系。”华妩忍无可忍道。 “不客气。” 华妩:“……” 按理来说,林凤举不可能知道夏泽的行程,在正式出行前,皇帝的行程几乎是绝密,更何况是来青州,那就注定了这根本不会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出游。这种秘密竟然被林凤举所知,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有他的用处。 虽然说以天家之能,找一个人不算什么大事,但以林凤举神出鬼没的习性,加之被各家高门大户练出来的防狗匿踪堪称开挂的技能,能找到他,还真得靠运气。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他们怎么知道你在青州?” 林凤举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华妩倒噎了回去,“我告诉他们的。” 华妩难以置信地指着林凤举,你你你了半天,他向来不爱和朝廷打交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把自己看的太高,”林凤举闲闲瞥她一眼,明白华妩肯定是想太多了。 “这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过是欠人一个人情,在青州的时候,保夏泽的平安。” 如果夏泽在青州地面出了事,天下人刚刚平息的干戈绝对会立刻指向华家。这个能让林凤举欠人人情的绝对不是华庭,舍得下这么大手笔,但却又关心天下局势和夏泽安危……还没有顺便捎带上一个宋瑶。 “柳宁?”华妩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 轻裘绶带,清逸无双。 帝师柳宁。 林凤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对她的答案表示否定。 “没想到竟然是他……”华妩眯起眼,“林凤举,你还真是跟朝廷半点脱不开干系。” 林凤举面色一冷,他生平最不爱和朝廷扯上关系,却偏偏一点脱不开身,在某些紧要关头简直是拦也拦不住的往身上来,他有什么办法。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号称天下表率的年轻帝师对他所那句话时候的样子。明明是陌上三月,春风醉人的时节,那个清逸绝伦的男人却说了一句让他如堕冰窟的话。 “林凤举,这辈子你这条命,由天,不由你。” 一语成畿。 “明明是他挟私以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好人。”华妩不由哑然,同时开始暗暗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人心的事。 “这和你无关。”林凤举淡淡道。 哎呀呀,似乎有些炸毛了,要不要安抚一下呢? 还是算了吧。 “宋瑶也过来的话……夏泽不像是携带宠妃出游的性子,”华妩顿了片刻,“那么就是冲着你来。” 有什么是让夏泽都会予以退让,而宋瑶不惜冒上媚上的风险也一定要来找林凤举的事? 子嗣。 据她所知,夏泽一直到她死,后宫都半点消息也没有,即便有,也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原因中滑胎,宋瑶也以此作为原因狠狠捅了她一刀。 全天下都知道废后甄绮,善妒阴险,为祸后宫……诶我说现在我都死了五年了,你夏泽怎么还是半个儿子都没有? 啊不,非但是儿子,连女儿都没下出来半个。 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华妩忽然觉得胸口一口恶气出的畅快异常。 “宋瑶这次是怎么回事?求子?”华妩心情一好,语气也连带刻薄了不少,“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辅修送子观音?” “她怀上了孩子,是过来保胎的。”林凤举一句话让华妩顿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后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上辈子和林凤举一定有仇! “我接到了太医院的方子,”提到头衔为“精英”,号称天下大手辈出的地方,现任头衔为“圣手”,外号见死不救的某神医从技术层面充分发挥语言的艺术表达了他的不屑。 “然后?”鉴于对象的一致性,华妩决定充分给予某神医语言艺术的发挥的余地。 ……其实你们俩充其量就是狼狈为奸吧。 “盆骨过小,胎位不正,”狼狈为奸的二人对视一眼,当然林凤举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如果保孩子的话,母体会很危险。” “放心,宋瑶只要生了儿子,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当皇后,将来甚至有机会晋身太后的机会,就算诈尸都会活过来。” 对这个曾经的手帕交,华妩异常了解。 林凤举冷冷瞥她一眼,“你在怀疑我的水平?” 华妩:“……” 一时兴奋忘记了林凤举的本性,此人最恨被怀疑水准,机缘巧合,弄巧成拙说的恐怕就是她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果然,林凤举斩钉截铁道,“我不但要帮她正胎位,还要保母子均安。”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事实上,既然朝廷已经下了令,林凤举就已经跟华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华妩和林凤举充其量也就是口头快活罢了。而这次夏泽和宋瑶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制造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进京契机。 “既然如此……”华妩顿了顿,“现在就开始吧。” 林凤举点了点头。 往后拖的时间越长,引来的关注也就越多,神医如林凤举,治好舒闲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而当舒闲疯病好转之后,以后像这样和林凤举见面也几乎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华庭对华妩的宠爱,是助力,同样也是枷锁。 怎么拖,如何拖,时机如何把握,没有比一个现在顶着圣手头衔的神医来做更让人信服。 有本事?有本事你自个来救人。 华妩之前悬赏请来的那群废物虽然别的用没有,但至少不会再旁生枝节引来别人,就算有年轻气盛,真有两把刷子的小玩意,这些顶着前辈称号的名医也会争先恐后扯后腿。 开玩笑,头可断,血可流,名节不能丢。 舒闲再次醒来的时候,华妩依然端坐在眼前。 这人并不傻,事实上,能从华庭刻意放水,但也绝对堪称周密的防护中把前任华妩带出去,在单枪匹马的情况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而这段时间的疯病,有外力刻意作用下的真,也有他自己装疯保命的假,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怎么可能逃过林凤举的眼睛? “阿、阿妩……”嘶哑低沉的男声,当舒闲被人打理干净摆在面前的时候,华妩不得不承认,这个书生之所以能让华家小姐跟她私奔,的确是有他的本钱。 舒闲的眼睛是很难得的鹿眼,长在男人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让他看起来很干净,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知道不会获得华妩的原谅,舒闲叹了口气,“但是……我也是不得已。” 他很懂得利用他所掌握的优势,被那双鹿眼一看,哪怕明明知道是假话,也会让人自我质疑。 从身边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总是让人心存疑虑,华妩之所以扣下舒闲,打的也是从他这里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主意。 为了保命,人总是会多说一些的。更何况,即便没有龙轩,不是还有林凤举? “捅我一刀就是不得已?”华妩顺势接过话,“当时我们达成的协议可不是这样。” 没错,从第一眼她就能确认,这个舒闲,不是以前华妩的那盘菜。无他……有华庭这席饕餮盛宴,谁会再来吃清粥小菜? 这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舒闲无奈道,“当时你只说让我带你逃出华家,谁知道你哥哥竟然会追的那么紧?” 简直是把他们撵的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三天三夜没日没夜的狂奔。 “把当时的情况说说看,”华妩轻描淡写地吹了吹指尖,一副娇蛮大小姐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这样的华妩,舒闲反而放了几分心。 “逃出华家,”华妩瞥他一眼,嫌恶道,“蠢货,难道还是我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不成!” 他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你侬我侬,这么说不过是放松舒闲的警惕罢了。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知道舒闲的话没那么容易套,没想到他居然把问题全盘抛了回来,“而且阿妩,你忘了我不过是在外接应,真正从华家出来,靠的可是你自己。” 华妩是自己出的华家?那么对华庭的暗中放松了若指掌也就可以理解了。哪怕她再无脑,也不会为了个赌约把自家的布置泄露出去。这其中恐怕也有华庭对舒闲刻意放水的前提在,其实说到底,这场私奔就是一场闹剧。 华妩主演,华庭监场,如果没有被捅一刀简直堪称完美。但是谁能想到临时请来的打杂工居然中场反水? 那么又是谁,想除掉华妩呢? 门忽然被轻轻敲了敲,锦儿娇声道,“小姐,大少爷有请林神医。” 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林凤举从刚才就一直在弱化存在感当背景墙。甚至连舒闲都没发现他,可见道行之深。 “先到这里。”华妩站起身来,舒闲的话中透露了一些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信息,她还得好好想想。 几乎是同时,一根银针再次扎入了舒闲后脑,书生翻着白眼再次厥了过去。 真是心狠手辣…… 作者有话要说:=v=有个暗藏的小支线,谁能找出来可以预定番外一章哟 第9章 皮里阳秋 舒闲的确是个聪明人。也就是聪明人,才能在谋杀华家小姐后非但保住了自己一条命,还能全身而退,顺带还有华妩亲自赠送的盘缠。 所谓内奸做到这种地步,也不可谓不成功了。 舒闲很清楚,华妩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符合她心意的口供,真正的幕后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在和华妩套好她所需要的口供,甚至还异常有职业道德的为华妩指出了其中几个不明显的破绽后,这才悠哉走人。 华妩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免有扶额的冲动。看起来文弱无比的书生,竟然在刹那间骨骼爆缩,加上一手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内居然天衣无缝地变成了林凤举那个叫茗棋的药童。 在华妩的威逼利诱下,林凤举虽然看起来不乐意,但也勉强带着人出城转了一圈,舒闲临走前还顺带思虑周全的挖好了狭窄的狗洞,方便茗棋哼哧哼哧费了半个时辰爬出去刚好赶得及在门口和孤身一人的林凤举碰头。 ……话说,这样一个人才到底从哪找来的?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会放他走。”林凤举微微眯起了眼。 “你真的以为我能杀得了他?”华妩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由骇笑。 看起来被五花大绑身受重伤的人,竟然在林凤举再次拔针的瞬间暴起,非但制住了林神医,还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美人,这几天我一直注意你,总算等到时候了。” 也难怪现在林凤举的脸臭成这样,不管是谁,最引以为傲的医术上竟然栽了跟头都会没什么好心情,更何况还被人轻薄…… 华妩深深的发现……所谓专业的东西还得由专业人士来办,林凤举虽然医术超群,但架不住毒功一流武术末流,加加减减勉勉强强还能摸着一流的边,但遇上真正的一流高手,也就成了活粽子。 看到华妩的表情,林凤举自然明白她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这个人对朝廷内事了如指掌,甚至对天下大族的秘闻也知之甚详,这样的人放走了,以后必成后患。” “难道你没想过,他既然身负如此绝技,为什么还能被华庭抓住?事实上,他只要给华妩重新换个打扮,恐怕就能避过绝大多数眼线。” 原因只有一个,舒闲非但是有意让众人知道华妩的下落,更是有意对她谋杀。华妩区区一个草包美人不足挂齿,但如果引起了华庭的怒气…… 华家虽然韬光隐晦,但一旦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那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有什么人会连早就退出的京城的华家都不放过,却又选在夏泽来青州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下手? 假设她没有借尸还魂,那现在华妩绝对已经是死了个透彻,华庭必然会为此大兴干戈,只要他有半点的不臣之举,落在夏泽手里,华家就绝然讨不了好。 “西厂。”林凤举冷哼一声。 他被西厂的那群狗曾经撵得东躲西藏,最后还是甄绮下令才免了这档子事,可谓是深恶痛绝。 华妩略点了点头,“也是……看起来很像是薛逸的手笔,这样的人,在西厂虽然不算是凤毛麟角,但也屈指可数。” 可惜上辈子西厂督主薛逸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管的水泼不进,除了那几个常出来见人的獒首,其他人她还真是半点印象也无。 西厂不同于别的机构,自从薛逸接手之后,所有人以獒来命名。 所谓獒,九犬一獒,能活下来的,都是满手血腥的疯子。西厂在死去的老皇帝的默许下,只效忠于他一个人,那种堪称可怖的忠心,她并非没有见识过。 那个男人,阴毒肆意,却偏偏仗着先皇的宠爱无法无天。 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狠毒凶残的刑罚手段,视国家律法于不顾的嚣张……简直是夏泽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偏偏根基未稳,下不了手。 眼下过了这么久,恐怕夏泽也该对西厂动手了。 所以薛逸是打算让夏泽将视线转移到华家,从而坐收渔人之利?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西厂有没有收敛一点?”想起那个美丽得令人失神的男人,华妩顿了片刻。 林凤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指望薛逸收敛?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不知收敛,和皇权对抗,必死无疑。 华妩摇了摇头,她素来深知林凤举秉性,也就没有回答刚才他的话,反而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没报复他?”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舒闲。 林凤举瞥了华妩一眼,后者顿时悟了。 指望林凤举不秋后算账,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不可能。 华妩最近的日子过的太过于顺畅,以至于忘了总会有人想让她过的不那么如意,在她私自放了舒闲的第二天,她的亲哥哥,华家现任族长亲自纡尊降贵找了过来。 “娘想见你。”华庭看了妹妹一眼,喜怒难测,“自从你醒来之后,有很久都没有去陪娘一同用餐了。” 华妩顿时暗暗叫苦,这段时间忙于和林凤举找舒闲套口供,顺便对舒闲的身份展开猜测,一时间忘了还有个娘要讨好。 她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现在就去吧,不要让娘等急了。” “不急。”华庭的一句话将她钉在了原位。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波澜不惊,但华妩却分明能从其下感觉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她是什么时候又不小心得罪了华庭,又或者说,舒闲的事被发现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华妩从没想过能瞒过华庭,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华妩从没想过能瞒过华庭,更何况是舒闲这种对华妩下了杀手的人,指望找个替身根本不可能,华庭手下那一帮能人异士面前绝对做不了假。 “你最近似乎和林凤举走的很近?”华庭在她对面坐下,华妩不由暗暗叫苦。 “不过是为了治舒闲的疯病而已。” 对华庭这种人,隐瞒只会露了破绽,不如实话实话,至于说多少,那就看自己的把握了。 “龙轩倒是很开心,你把林凤举从他的房子里调走,现在天天恨不得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半步也不肯离开主屋。” 华庭的唇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想到龙轩,华妩也会心一笑。 龙小轩,先让你得意几天,林凤举马上就会回去了哦。 “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单独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华庭面色忽然一沉。 “你说了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的!”华妩索性耍起了刁蛮任性,虽然在腹中暗暗腹诽不已。 天知道,她从六岁开始就没玩过这一招了。 华庭丝毫不吃她这一套。 “你说要从他背后找幕后人,可以。” “我让林凤举给舒闲治病,你要单独一处房,我也由你。” “最后人都给治跑了。阿妩,到这个地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沉冷如铁。 华妩反而放下心来,华庭的话里舒闲已经跑的没了踪影,那就不必担心露了马脚。 “你说了让我自己做主,我已经要到了我要的东西,那怎么处置还不是由我。”华妩开始耍赖。 “舒闲的帐,我慢慢给你算。”华庭淡淡道,华妩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来,想了想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豁下面皮轻咳一声,“哥哥,抱……” 话音未落,顿时觉得一张老脸都丢了个精光。 华庭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来,在华妩觉得自己后颈已经开始僵硬,连带脸上笑容都要挂不住的时候…… 身体忽然一轻,被华庭拦腰抱起。 虽然这种姿势确实很轻松,但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她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幸好,幸好马上就要离开华家,去京城了。 可惜华庭的一句话让她的好心情顷刻间烟消云散,“明天皇上和他的宠妃要来。” 接下来的路上,无论华妩怎么问,华庭也没有再开口。以至于到了华夫人的院外的时候,华妩还是摆着一副□脸。 “阿妩,下来,怎么这么大了还让哥哥抱。”华夫人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看到最宠爱的幼女还是跟以往一样缠着华庭,面色微微不豫。 华妩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不对,但见华庭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挣扎着下地。华庭的手却半点没有松,虽然口中恭敬地喊了一声娘,但却是半抱着华妩行了一礼,“阿妩身体不好,怕她累着,还是我抱进去好了。” 那话中竟然隐隐和华夫人有对立的迹象。 莫非,这对母子的感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融洽?但是她刚醒的时候,华夫人却又是对华庭很信任。 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放我下来。”华妩挣扎半天未果,华庭视若不见,径直从华夫人身边走过将华妩放在了椅子上,其姿势之娴熟让华妩就算推拒都没找到时机。 跟进来的华夫人脸上的笑容明显冷淡了片刻,但看向华妩时却又变成了真心实意,“让娘看看,阿妩好点没有。” “好多了。”华妩伸开手认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仔细查看,天下母亲对儿女的关爱从来做不得假,华夫人也一样。 华夫人摸了摸华妩的脸,碎碎道,“你刚醒,娘也不喊你过来用饭,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也不主动来看看娘。” 华妩趁机耍滑,“娘,我不是找了那个林神医来?他在给我调养身体,现在已经好多了,说是再多调养几年,兴许能恢复成跟以前差不离。” “那个见死不救?”华夫人微微皱眉,“他在华家可待不了多久。” 华夫人沉吟片刻,转向华庭,“庭儿,你看能不能让这个林神医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给阿妩把身体调理好再走?华家家大业大,不少他这一份诊金。” 华庭难得露出一个苦笑,“娘,林凤举是什么人,能让他留这段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华夫人微微嗔道,“那是为了你妹妹!” 华庭笑了起来,“能有半点可能,我都会把他留下的,只要阿妩好好的,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桌上三人气氛很融洽,融洽到让华妩以为最初门口见面的尴尬是她的错觉。 “对了娘,”华庭为华夫人夹上一筷子菜,随即看似不经意道,“皇上明天要来我们家。” 华夫人正在劝华妩多吃几口,后者难得享受到母亲的关爱,也就顺水推舟多磨蹭撒娇了几分,正合了华夫人的心意。俩母女一时间你腻歪歪,以至于华夫人听到华庭这句话时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谁要来?” 当明白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华夫人几乎是瞬间就沉下了脸,“他来做什么?” “说要巡视青州,指定华家接待。”华庭放缓了语速,面上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华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气得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当年为了避开他们姓夏的我们离开了京城,现在都躲到这里了他们还要跟来!欺我华家无人了不成!” 华庭起身安抚华夫人,“无事,这次柳帝师指定了林凤举负责皇上的饮食起居,我们做好应该做的就好。” “你怎么不早说?”华夫人忽然看向华庭,那目光是华妩从未见过的锐利,“我明日就带着你妹妹进佛堂念经!” “没用的,娘。”华庭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却不可违逆,“他指定了所有人接驾,所有华氏族人。” 华夫人重重坐倒在椅子上,面色衰败。 作者有话要说:=v=今天奔去分频研究了一下…… 发现……要上分频的传奇八仙……我还差那么多啊啊啊啊啊啊 球留言球拍砖各种球,打滚…… 第10章 仇人相见 话说,要不要在宋瑶下车的时候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 比如X香? 比如断裂的脚蹬? 比如神来一笔正中膝弯的飞石? …… 脑海中那朵高贵娇弱的白莲花或大劈叉一头滚下,或带着圆滚滚的身子咕噜噜脸先着地,或捂着肚子惨叫着被送进华府…… 想想都让人心情舒畅。 这厢华妩正想得兴致盎然,那一厢林凤举就毫不留情地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见不到她,一会我直接去后院候诊。” 华妩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先前她想归想,但是如果真成了现实,那华家就是落定了的谋害皇嗣。 偏偏夏泽现在连个蛋都没下出来,这会她还没进宫,事事都得依仗华家,要是来了个树倒猢狲散,但凡女眷统统入贱籍,那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林凤举这会倒是不急了,不紧不慢落下一颗棋子,华妩径直在心中给这人左右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 贱人。 被称作贱人的某神医浑然不知,“据说是一路颠簸,腹中胎儿不稳。” 以宋瑶的性子,今日算计这个,明日陷害那个,费了那么多心神在害人上,这胎要是还能稳才是天大的笑话。 也不怕报应。 “不是说今天就到?”华妩心中虽然嗤之以鼻,但还真没必要摆在明面上说。 更何况以林凤举的性子,知道她非但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甚至还背了那么大一口黑锅,想必会愉悦非常的一路嘲笑她到死。 ……还是算了吧。 林神医继续落下一子,半晌才老神在在道,“快到门外了。” 话音刚落,一群侍女风一般涌进来淹没了华妩,同时不忘给被请到外间的林凤举端茶上座,其动作之利落一气呵成,以至于见惯了大场面的华妩在完成了从化妆到换衣的全过程之后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惊诧。 “喂喂齐小优你快看,今天居然没闹脾气,还比往日快了半刻。”伴在华庭身畔的龙轩难以置信地看着盛装出席的华妩。 “居然到现在还没扔簪子?”惊诧的第二声。 “首饰还都带齐了?”惊诧的第三声。 没有第四声了,齐优淡淡瞥了他一眼,龙轩顿时知趣的在华庭转过头来之前闭上了嘴。 明晃晃的烈日晒得人头晕,铺天盖地的天家威仪迎面压下,入目尽是刺眼无比的帝王金黄,华妩垂下眼,心中冷笑。 眼前的帝王仪仗熟悉无比,最尊贵位置上的那个人,更是刻骨难忘。 在司仪太监尖细的嗓音下,只闻得礼乐的声响,华庭早早率领着所有族人跪地相迎,山呼万岁之后,鸦雀无声。 而在华夫人有意的袒护之下,华妩跪在了一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而最先的醒目位置,则是归了华庭。 额头接触燥热的地面,华妩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胸口堵得慌。 “免礼。” 夏泽的声音传来,华妩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掌心,心中的恨意藤蔓般拔地而起,烧得她眼前一片血红。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不让那对狗男女受到惩罚,死也不甘心。 夏泽并没有在门口摆太久的架子以示帝王尊严,反而亲自搀扶华夫人起身,给足了华家面子。 不是说宋瑶腹中胎儿不稳?华妩在心中冷笑,原来说来说去,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边远之地的华家,恐怕才更是眼中钉肉中刺。 她并没有避讳自己堪称无礼的目光,夏泽初来乍到,为了表示对华家的安抚,自然不会对她的失礼有所介意,相反,还会安抚以示君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真是个笑话。 果不其然,夏泽的目光转了过来,当看到华妩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 忘了说一句,华妩和上辈子的甄绮全然相反,恰恰是夏泽最喜欢的那种娇弱样貌。几乎是同时,华庭和华夫人的声音响起。 “这是家妹。阿妩,还不给陛下见礼?”华庭的笑容恰到好处,十足像了一个为自家不省心妹妹无计可施却偏偏宠爱至极的兄长模样。 “还不退下!”另一道声音则堪称突兀了,华夫人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些不注意无法察觉的惊慌。 “小女失礼,请陛下恕罪。”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夏泽别有深意地看了华妩一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无事。” “见过陛下。”华妩顺着华庭的意思给夏泽行了一礼,从那双熟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玩味。 夏泽的确长了一副好样貌,俊朗风流,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令甄绮一见倾心。 这样的男人,加上久居上位的威势与魅力,如果说到用来对付一个小女孩,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只是夏泽,这一招你用了再用,是不是下作了些? “平身。”夏泽微微颔首,视线集中在华妩身上。 换了是旁的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恐怕这一眼就足以令她脸红心跳了。可惜华妩不动如山,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娇羞,更不如说是看猩猩。 没错,就是看猩猩。 “陛下,娘娘那边不好了!” 夏泽的注意力在华妩身上不过停留了一会,就有心腹宫女慌慌张张上来传消息。时间点卡的着实有些微妙。 这是为了证明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夏泽的心也会在她身上?这么拙劣,实在不像是宋瑶的手笔。 宫女后面几句声音低了下来,华妩没能听见,但从夏泽瞬间变了的脸色来看,他对宋瑶倒是十足十的关心,做不得假。 “传林凤举!” 夏泽的声音有一丝难得的慌乱。 紧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忙着找人的找人,安排房间的安排房间,零零总总杂而不乱。 华妩一时间无事可做,半捂着脸看着眼前的场景。 大凡闺中少女都最爱的痴情男人,加上高贵到无可复加的地位,到了这般地步还不忘做戏。恐怕要是真的是一般的小姐,现在已经开始有那么一些活络的小心思了。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她甄家当年对他还不够好,以至于这人将演戏融入了骨子里到现在还忘不了? 真的不必,你已经九五至尊,没人能比你爬的更高。 摔得,也更重。 华妩大摇其头的同时不禁苦笑,或许她在庆幸宋瑶在宫中称霸导致智商接连下降之余,也该自我反省一番当年她胎位不正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哪? 还用想?当然在宋瑶的床上。 一个天一个地,她当时哪怕是再多一点心思,也不会沦落到最后被压制到再无翻身之力的地步。 事实证明,华妩想太多了。 宋瑶的确是见了红,而且甚至是开始下红。当天晚上,林凤举忙了整整一夜,这才把她腹中胎儿给保住。连带华庭也没睡,一晚上尽陪着夏泽下棋。 宫中不是没有随侍的太医,奈何宋瑶一口咬准林凤举,后者少年成名,在一群脸比胡子长的太医念叨下,脾气已经压制到了极致。以至于第二天华妩见到林凤举的时候,后者眼下挂着两轮浓重的青黑,开口闭口喷出的那都是一柄柄淬毒的利刃。 “蠢货。” “拿走。” “温度不合适。” 更多的时候是他不开口,只是光用眼睛看着人,就已经足够那个伺候的下人恨不得自插双目悬梁自尽了。 林凤举是打着每日给华妩诊脉的名义才能从宋瑶那抽身,昨晚一众老太医虎视眈眈,林凤举又偏偏极为敏感,连个盹都没能打,黑着脸荼毒完华妩这可荼毒的一切下人后终于稍稍出了口恶气。 华妩手中的茶已经换到了第三碗,林凤举终于稍稍告一段落。 “出够气了?” “没有。” “……继续。” 没错他就是来撒气的你能怎么着? 对付这种明摆着的无赖华妩还真不能说什么,这人就是个狗脾气,得顺着毛摸。 等到林神医终于表示满意了,华妩这也已经彻底的来了场鸡犬不宁。 以至于华夫人和华庭纷纷派人来看,以为林神医这么大阵仗华妩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华妩院内人来人往,不知情的以为华家嫡小姐即将殡天,比昨晚才差点滑胎的宋瑶还惊天动地,甚至连夏泽都得到消息赐下来百年红参三根。 我谢谢你,吃了你的人参恐怕我明天就得往生。华妩看着那三根参,只觉得心头一口老血都快要喷出来。 “闹够了?”华妩心情不佳,抬手指着那三根红参,头也不抬地指向窗外,“丢出去喂狗。” “这东西狗才不吃,你吃。”林凤举瞥她一眼,完全没有搭理她的兴致,“就这么点小事值得你闹成这样?” 嗯,全须全尾,是条好参。 华妩压下胸中想把林凤举就地劈死的恶气,“那倒不是,宋瑶哪怕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眼睛恐怕都还在死死盯着夏泽身边的女人。” “很正常,”林凤举道,此人攻击力甚足,以至于一张嘴华妩就错觉他要开始喷毒液。 果不其然。 “你当年在宫里的时候,每次看见你看夏泽身边的女人就跟看到了死敌一样。” 那段时间才刚经历了宋瑶的事,夏泽又开始在天下广选秀女,她夜夜在寝宫内砸东西,妒妇的名声在有心人的刻意传播下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并以可怕的速度扩散开来。 到后来,庆国的王爷来访时都曾打趣过大夏皇后爱夫之心天下皆知。夏泽丢了面子,对她的态度也就愈发的恶劣了…… 后宫暗无天日,她的眼中除了夏泽再也看不到旁人,天下的笑柄。 “一个先天不足的姑娘是进不了宫的,”华妩压下口中的苦意,“虽然这对帝王来说根本无足紧要,不过消息既然传出去,那么宋瑶也会暂时安心一点。” 只要没人能和她争后位,没人和她抢嫡长子,那么她暂时就不会出来乱咬人。 “只要夏泽下了决心,哪怕你现在就剩一块牌位,他也能把你弄回去。”林凤举嗤道,“不然你当他为什么同意我来给你看病?既然这次来了青州,华家,他势必要带点什么回去。” 没有比华妩更好的战利品和人质。 “这你不用管,”华妩淡淡道,“倒是有件事情真的非你不可。” 林凤举冷笑一声,朝她伸出一只手。 华妩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她知道林凤举聪明,但也没想到聪明到了这个地步。 “你不是要我替你联系人?”林凤举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便你曾经安插过什么人,你死了那么久,甄家又树倒猢狲散,那个人恐怕也未必会再为你所用了。” 看似硬邦邦的话里,实则有宽慰。华妩暗暗叹了一口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林凤举一样一言九鼎,她并不想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现在除了林凤举,她无人可用。 等回了京城,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夏泽这次带来的侍卫里,有一个脖子上有疤的,你找机会单独对他说一句话。”华妩沉吟了片刻。 “就说,澜州的牡丹开的可还好?” “如果他无动于衷呢?”林凤举微微眯了眯眼,并不意外于华妩在夏泽身边的眼线。 “那就走吧。”华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关系的,反正宫里人都知道你和我有交情,来为我出头理所应当。”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现在夏泽要你有用,不会动你。所以……也就只有让你替我去冒这个险了。 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甄家叛逆,九族全灭,连甄绮都是弃尸乱葬岗,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在这种时候提出前事,莫非是余孽? 真有心追究起来,再来一个抄家灭族又有何不可? 林凤举定定看了她片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我好想起名分外眼红啊噗…… 第11章 马失前蹄 一根银针从脸侧擦过,“咄”的一声死死钉在了面前,尾端还在不断地微微晃动。 前皇后捧着茶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银针,下意识抬头往银针来的方向看去,比回头更快地是张口的动作,“来……” 接下来几个字当她看清楚来人后顿时吞回了肚子里,林凤举满面杀气地站在门口,右手五指间一把银针闪亮。 华妩顿时识相地闭了嘴。 “澜州牡丹?”林凤举反手关上门,不紧不慢走到她对面,居高临下冷笑一声,“好一个澜州牡丹!” 林凤举铩羽而归完全在华妩的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大的反应,是遭遇了什么事? 华妩轻咳一声,“所谓暗语,当然要特别一点……” 话音未落就被林凤举打断,刻薄的声线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所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俗人反问澜州可有牡丹,嗯?” 华妩强压住忍不住上弯的唇角,“然后呢?” 林凤举轻哼一声,接着忿忿道,“还好我转过话头说那是一味奇药。” ……所以说,归根到底我们的林神医不过是因为丢了面子所以龙颜大怒罢了。 “总而言之,他是否认了澜州牡丹这回事。” 对付盛怒之下的傲娇神医,最好的办法是转移话题,华妩点了点头,“想也如此,他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因为当年的一句承诺放下一切?” 华妩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声,“娇妻美妾……都是英雄冢。” 林凤举沉默了一会,忽然抬头盯向她,“他叫什么名字?” 正在侃侃而谈的华妩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愕然反问,“什么?” 林凤举从上到下瞥了她一眼,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个人那个人,你连他名字都不记得还指望别人报恩?” 华妩张口结舌。她是真忘了,当年施恩那么多,谁又能知道会有真正用上的那一天?就像也没有人会认为当年鼎盛一时的甄家竟然就在短短数年间灰飞烟灭。 “不过是区区一个小侍卫,哪怕这几年走了运能跟在夏泽身边,也接触不到什么真正的东西。”见她无言以对,林凤举愈发咄咄逼人,“这样的一个废子,你也让我去,华妩,你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什么人?” 华妩没有回答,林凤举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发泄,反正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心知肚明,没必要去在这种时候踩他尾巴。 就像他所说,虽然那个侍卫并不重要,但假如他跟在夏泽身边,有些事情就会变得很方便。小人物看似不起眼,但真正需要布网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这些关键的运行缺。 虽然甄家已经覆灭了,但甄绮的人却并没有全部覆灭。 “对了,你上次让龙轩取回来的东西全部在我这里,”华妩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个小匣子,“你要丢还是要留?” “留着。”想起敢怒不敢言的龙轩,林凤举缓缓勾起唇角,“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华妩嗤之以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看到你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和你下辈子都不要再见。” “真让人遗憾。” “你要这个做什么?”原本以为是林凤举刁难龙轩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华妩也不禁被勾起了兴趣。 林凤举并不回答,修长的手指拈起香灰,搓了搓后放在鼻端辨认了片刻,待到用帕子把手擦净之后才不疾不徐回答,“没弄虚作假。” “要是他做了假会如何?”华妩并不能分辨出面前这几摊有什么区别,但这并不妨碍她幸灾乐祸。 “不怎么样,最多是他的不举之症再拖延一年罢了。” 其实你真的是在挟私报复吧喂! “给宋瑶安胎,靠的就是它们了。”林凤举向来不惮于给人出乎意料的回答,华妩微微挑眉。 吃下去这些东西……她是应该幸灾乐祸呢,还是同情宋瑶呢? “小姐,皇上派人来请林神医。”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华妩微微皱了眉,“不是才刚刚过来,说我这边看诊还没完。” “那边催得很急。”门外的侍女小心翼翼回答,生怕触怒了里面这个风评并不佳的小姐。 “让他们等着。”华妩嗤道。 林凤举定定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之所以还能有我诊治,后面的原因你应该很清楚吧。” 华妩假装没听见。 林凤举向来是落井下石不算,回头还要再压块石板的人,“你不是要接近他,多好的机会。” “你够了。”华妩警告性地低声道。 林凤举轻哼一声,一副好男不和女斗的架势。 虽然依赖于林凤举,但华妩并不喜欢有人对她指手画脚,前皇后敛了神色,不悦道,“夏泽那里我知道怎么做。” “与其在夏泽身上下功夫,不如抓紧时间从你那便宜哥哥身上捞一把,”林凤举丝毫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建议你好好找找,恐怕会发现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而且,这段时间你最好表现的恶劣一点,”林凤举的声音中无论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按照这身体原主人的性子,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妖孽烧死,那就装出一副死活不愿嫁人的嘴脸,最关键的是,亲近华庭。” 华妩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 “蠢货,”薄唇毫不留情地翕合,“华妩喜欢的人是谁,到现在你还没有发现么?” 敲门声再次响起,华妩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杯子一把砸过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林凤举走了之后,华妩沉下心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发觉他说的不无道理。 华妩和华庭之间的亲密,如果仅仅是以兄妹而言的话,这个年纪也未免太亲密了一点,哪怕华妩还不算懂事,但华庭绝对不是未经人事的人,他对这件事似乎是抱着全然的放任态度,而从华夫人的表现可以看出来,她并不乐见两人这么亲密下去,但却似乎是碍于华庭不好直接提出? 只是,如果说原身真的喜欢的是华庭的话,那到底是一场单恋还是双方的悖伦? 出门的拥抱,亲昵性的揉头顶,既可以说是兄妹间的亲昵,说是小情人间的暧昧同样也未尝不可,华庭绝非是那种沉溺于美色的人,但从她苏醒后的情形来看,华庭除了这些之外,两人间的谈话完全没有任何暧昧可言,反倒是齐优的表现值得人怀疑。 齐优属于谋士,心中最念念不忘的莫过于让华庭登上高位,如果华妩成了华庭的绊脚石,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齐优对华妩表现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了。 不过,华妩环视了一下房间,冷笑了一声,与其在这里做毫无意义的猜测,不如直接证明好了。 华家小姐的房间,虽然不说是富可敌国,但零零总总的各种摆设也不少,华妩顶了现在的这副壳子,这几个月来倒还真没什么机会好好在房间里找一找,先是因为没有怀疑,但在这个刻意被忽略的前提忽然被点醒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变得有些扎眼了。 她不否认自己对华庭有某种程度上的好感,但如果这是建立在像夏泽一样的利用基础上的话,那么再如何的好感也只能白搭,更何况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回到京城,对于华家内部的这些事情,能避则避。 但如果有人要赶鸭子上架,那她也不得不防。 大凡是小姐闺房,其实其中的格局都差不多一样,最多是因为各家小姐的爱好稍有变动,但大致上都还是一样的。 毕竟只是金金贵贵的女儿家,不存在什么舞刀弄剑暗器连连,如果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那也不需要称之为什么大家了。 所以,当华妩按照自己的习惯,从床上、八宝格、首饰盒里面分别找出一堆小东西之后,她的脸色可谓精彩万分。 原来真相早就已经这么近的摆在眼前,甚至最大的一个还日日夜夜悬挂在她的床前,时不时和她亲亲抱抱,而她这几个月竟然一直没看见? 从小到大华庭写给华妩的书信,便笺,乃至于一个字都被她如珍似宝的收藏起来,大到发簪,坠子,女孩子喜欢的零零总总…… 华妩打开了一个被密密包好的锦囊,神色颇为古怪地盯着里面的那绺毛发看了许久,细细软软,实在不像是她所摸过的华庭的长发……莫非是胎毛? 手抖了抖,顿时像触电一般把头发丢开,华妩只觉得脊柱发麻。 担心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华妩强忍着鸡皮疙瘩把头发塞好扔到一边,一眼瞥见旁边有一个小本子,看起来很陈旧,混在一堆金玉中显得分外不起眼,华妩微微眯起眼,翻开了本子,入眼就是一行稚嫩的笔迹。 阿妩最爱哥哥。 华庭在华妩的生命中确实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以至于每收到一样来自于兄长的礼物,她甚至都一笔笔把它记了下来,细致到日期,甚至华庭那天的表情和衣着,说是欢天喜地毫不为过。 而到了后来,字迹中从哥哥,逐渐转成了哥,再到最后的庭。 其中的一段话,让华妩悚然一惊。 “为什么他要是我的哥哥,为什么我们要是兄妹!” “如果从今天起,我叫他华庭,他是不是就能更接近一点,更忘记我们的血缘一点!” “娘告诫我不要和他太近,可是为什么!明明他是华家的骄傲,明明父亲都以他为傲……” “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抱我,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点喜欢我?” “今天他又揉我的头发了,可是齐优的眼神真让人害怕,好像要杀人一样,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今晚那个新来的侍女扯疼了我的头发,既然不高兴,杀了好了。” “他居然想让我嫁人,还亲自替我挑婆家,他就那么想摆脱我?” “明明他说过这辈子最爱我,为什么,为什么!” 几乎力透纸背的怨恨,华妩发现那字迹竟然破了纸。看起来华庭似乎替华妩物色了不少人选,但似乎都被从前的那个娇小姐给否决了。 …… 当看到最后的时候,华妩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认识了一个叫舒闲的书生,他似乎很想带我走?这种贱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让人恶心,不过华庭似乎并没有反对。” “是不是我能利用这个人来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 “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如果我能成功逃出华家,他就答应我两年内不嫁人,或许我还有希望?”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内容到此戛然而止,到后来,恐怕就是甄绮穿到了华妩的身上,那个以前的刁蛮小姐,已经烟消云散。 看到这里,华妩的暴虐易怒都得到了理解,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得不到所爱的可怜小女孩罢了。 只是华庭,如果你真的对自己的亲妹妹一点心思也没有,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的幻想? 寒意从背部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其中最可怖的一点是,原身从十岁开始就没有喊过华庭哥哥,而她在苏醒过来之后,亲口无误已经喊了不知道多少次。 作者有话要说:……咦好鸡摸……妹纸们留个言吧啊啊啊啊啊 第12章 各显神通 拐角处隐隐传来低泣声,无论是从音调还是节奏十足惹人怜爱。华妩执掌后宫历经各色美人洗礼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用到这个地步相当难得。 转过拐角,华妩一眼瞥见地上斜坐着捂着脚低泣的美人,眼圈微红,楚楚可怜。 十步之内没有任何小坑和石子……华府的环境卫生向来是高标准严要求,你们这样容易被不知道哪来的小石子崴到摔倒伤到真是让人相当困扰…… 低泣的美人抬头看了一眼华妩,愣了愣,眼里一抹失望之色闪过,随即站起身来仪态万千地理了理裙子,刚才微红惹人怜的神情顷刻间消失不见,还风情万种地对华妩行了个礼。 “见过华小姐。” 华妩:“……” 这种姐姐我是二房你是大房我们姐妹一家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再走几步,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华妩的脚步迟疑了片刻,开始怀疑今天是否没选择正确的出行时间……不然怎么会处处见妖魔鬼怪? 一转过假山,华妩惊诧地发现对面的树上不知何时装上了一个明显中看不中用的秋千,上面一个黄衣美人正笑吟吟地越荡越高。 ……你那秋千不结实啊喂! 华妩心中的旁白还没结束,顿时见到那个临水而荡姿态美妙堪称凌波仙子的美人一个没抓稳,高高从秋千上甩出一道弧线,狗啃泥一般栽进了湖里,顿时喊救人的救人,呼救的呼救,一片鸡飞狗跳…… 华妩:“……” 她简直是叹为观止,青州城居然有这么多美人先不说,这几天她几乎是把后宫中邀宠的戏码重新温习了一遍,还附赠不少独家小秘诀,比如泪光盈盈的角度云云。 为了避免在下一个转角再遇见突如其来“不小心”飞扑入人怀抱的美人,她觉得还是打道回府比较合适。 自从夏泽决定入住华府之后,青州城的官员富豪们就开始不要钱一般流水价地往华府送美人,虽然不至于实质上影响到她的生活,但遇到各色美人的机会变得堪称防不慎防,谁也摸不准是不是下一个拐角处就有一个扑着蝴蝶娇憨不胜或者临水自怜孤高清冷的姑娘。 什么见花伤心对月流泪,大晚上一身白衣看见还以为见了鬼! 虽然上辈子已经见惯了这些招数,不过华妩还是颇为幸灾乐祸地每日出来欣赏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了臆想宋瑶每日看到这些场景时是什么表情。 她这厢在为夏泽千辛万苦保胎,那一边成群的年轻貌美小姑娘打着她男人的主意,想想就让人心情愉快。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美事向来落不到华妩的头上,这几日夏泽估计也是烦不胜烦,索性带着一批人出城去狩猎。华妩这种女眷,又是没出阁的闺秀,哪怕夏泽有这个心思,也不可能单单为了一个华妩专门弄一个世家小姐同行的大阵仗出来,这种聚会除非宋瑶主持,否则就是越了规矩。如果夏泽开口,宋瑶自然会依言行事,但他现在还要展现对宋家的恩宠,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青州地处偏远,能在天子面前露一次脸不容易,人对权势的向往古而有之,抛妻弃子都要爬上高位的大有人在,即便华家在青州影响力深远,也多半绝不了这些人的念头。堵不如疏,华庭索性传了消息,让青州城的官员上谏,为了展示昭昭皇恩,让青州城内的青年才俊一展身手云云,果然应者云集,趋之若鹜。 这次夏泽出去狩猎是假,视察地形才是真,华庭这几日一直陪同在侧,这次自然也不会落下。他以此作亲民之态,既能博取大度纳贤的名声,又能看看地方官员的能力,何乐而不为?至于背后的华家,则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区区一个华家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出华妩所料,这次的狩猎相当成功,出乎华妩意料的是,齐优和龙轩都没参加,但相反平日一个不怎么跟在华庭近身的侍从表现得颇为抢眼,莫非是为了转移视线? 没有人能压过华庭的风头。诗书骑射,文才武艺,无一不精。六艺简直堪称范本,夏泽在大加奖赏的同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肯在夏泽面前如此下血本,那就是已经打好了自己的算盘。 什么,你说无人行刺?开什么玩笑,青州原本就是华家的地盘,如果一旦出现刺客之类有碍大局的东西,第一时间遭殃的就是华家。华庭既然暗中做了手脚,唆使地方官员进谏,就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而现在华庭分明没打算跟夏泽撕破脸,而看这架势两人还更有你侬我侬蜜月期的态势。 更何况哪里有皇帝一出门就被行刺的?多半是戏本看多了…… 华庭其人向来老谋深算,她只需要静观其变,在华家这几个月,旁的不说,倒是对华庭培养出了惊人的信赖度。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一厢华庭风头无两,那一厢华妩在家里闲的快长霉,林凤举天天守在宋瑶旁边给她安胎,天知道宋瑶肚子里那孩子怎么长的,三天两头拼了命的往外奔,也不管自己胳膊头手还没长全,一干太医名医野医各种医凑到一块,恨不得眼睛长在宋瑶肚子上,里面那小祖宗一动弹立时屁股生火进来救治。 林凤举自从露了一手之后就基本是坐镇中宫,但奈何宋瑶实在状况太多,每天除了给华妩诊诊脉别的时间全守在她那,华妩即便有心多跟他聊聊也找不到时间,只好没事找事为了增加点印象分多往华夫人处去,却没想到反而有了意外的收获。 华家现在的当家是华庭没错。但华夫人才是在华宜死后一手支撑华家到今天的铁杆强硬派,甚至华庭华妩都是她一手养大,兼顾族内旁支,大权从未旁落过分毫,虽说没有像华庭接手之后让华家迅速发展,但也至少保证了一个声名不堕。 她虽然退居幕后,甚至有时候看起来退让于华庭,但谁敢保证华夫人手中半点余地都没有留?世家豪门,就算父子天伦都得退步于利益,华夫人执掌大权这么多年,不留后手绝不可能。 而比起华庭,似乎华夫人更加偏颇于娇惯任性的华妩,颇有种有事华庭扛,有福华妩享的诡异偏心感…… ……话说,这种情况在有一个天之骄子的望族存在真的合理? 华妩正陪着华夫人说话,这几日华庭不在,华夫人显得颇为心神不宁,对着华妩欲言又止,为了避免多说多错,华妩也不多问,只是等着她开口。 “阿妩。”华夫人这段时间憔悴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华宜的原因,她对天家态度并不算友好,而这也从某种角度坐实了华妩对于当年华宜离奇身退的怀疑。 如果真的是心甘情愿,那么为什么要表示出如此大的不甘? “娘。”华妩低低应了一声,装乖做小。 “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多出门。”华夫人伸手摸上华妩的脸,低声叹了口气,“等他们走了再说。” 华妩蹭了蹭华夫人的手,保养得宜的手温暖细腻,带着母亲特有的安全感,“现在根本由不得我,每天林神医要过来看诊……” 华夫人听着华妩说话,气质温婉和顺,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曾经那般铁血的人。 华妩顿了顿,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华夫人的眼睛,“娘,你真的认为林凤举出现在青州不是他们的意思?” 把林凤举出现于此的原因推给朝廷,这也更符合华夫人的猜测。 “旁的先不管,”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罕见的庆幸和无奈,“他来了也好,这样才能把你的身体调养好,调养好了,等你嫁出去,过几年就能带着我的小小阿妩回来看娘了。” 但凡天下为人父母者,都不会愿意承认子女身上有疾病,最多只肯承认需要调养罢了,无他,只是因为看不得子女受苦,总觉得他们的未来会喜乐安康。 喜乐安康。 华妩心头一颤,华夫人这完全是出自于对子女的期望和爱,只可惜,她爱的那个孩子已经身死魂灭,连这具身体都成了旁人所有。 “娘,你瞎说什么……”只好换了娇嗔的语气,华妩抓住华夫人的手摇了摇,满面小女儿不依的神情。 华夫人笑了起来,把华妩揽进怀中,“娘的小阿妩长大了,娘也老了,只要看着你和你哥哥能各自有美满的家庭,过的幸福,娘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她在“各自有美满的家庭上”加重了语气。诚然,华夫人这一辈子历经波折,亲眼目睹夫君从位极人臣到自流极边,兼之华宜早死,她一手操持起如此的一个家族,眼下再有什么期望,也就只有在了子女身上,和华夫人相处的越久,就越想把她视作真正的娘亲,那种发自内心的母爱光辉,让人根本无从抗拒。 “娘,哥哥这次似乎在狩猎中表现的不错。”华妩试探性开口。 华夫人眼神动了动,“你喊他什么?” 华妩心中一跳,随即颇为无辜地看回去,“哥哥,怎么了?” 华夫人摸了摸华妩的头发,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没什么,他表现的好自然好,男子汉志在四方,区区一个小小的青州,关不住他。” 华夫人的话中似乎另有所指,但眼下看起来,她果然对华妩的心事并非一无所知。 华妩装作听不懂,“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京城了?” 华夫人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轻柔地抚摸着华妩的头发,“阿妩想去京城?” “哥哥已经答应了,”华妩避开了华夫人若有所思的眼神,笑靥如花道,“龙轩陪我一起去。” “龙轩?”华夫人古怪地复述了一遍,“怎么会和他一起?” “我选的人,”华妩转过身来趴在华夫人膝上,一副爱娇的赖皮模样,“谁让他前段时间招惹了我,我就索性带着他一起,反正有哥哥,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你想去京城,也好。”出乎华妩意料,华夫人竟然没有反对,多半也是抱着想将她和华庭隔离开来的意思。 华夫人接下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华妩欣喜若狂,“龙轩他毕竟是个男人,做什么都多有不便,娘派几个人跟着你吧。” 华妩之所以在华家处处受制,就是因为无法培养出自己的嫡系,而现在华夫人主动给她提供帮助,并且显然是脱离华庭势力之外的力量,让她怎能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打这个标题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八仙过海而是中神通 跪……王重阳我真的不爱你噗 第13章 暗藏祸心 夏泽果然是不出手则已,谁能想到在狩猎归来的第二天,当朝天子竟然将下面送上来的美人全部打包派送给了华庭? 非但下面的官员全部傻了眼,即便是华家的人看着那群千娇百媚的美人每天如丧考妣的脸都觉得头顶一片愁云惨淡。换了是谁都得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千辛万苦从一群姑娘中脱颖而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床上床下堂前堂后种种利落,可一眨眼老母鸡变鸭,说好的嫁天子成了嫁公子。 啊呸。 宋瑶向来深谙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次夏泽明面上是展示对华家的恩宠,暗地里却向天下坐实了她宋家受宠的事实,善于揣测旁人心思如她自然会在旁的方面表达回报,比如对华妩的“关爱”。 夏泽对华妩的心思并不算秘密,华家的存在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把一个注定要被推倒的敌人之女拉入后宫做人质,既不必担心夺宠,又能展示出她的大度,何乐而不为? 华妩这几日来接连收到宋瑶的赏赐,起先还做做样子,后来干脆打着陪华夫人念经的名义避而不见,全部交给叶琴处理。 华夫人动作很快,在开口的第二天,四个人一大清早就已经站在了华妩院内。教她如何处理内外人情的叶琴,保命的花颜,管账的木清,还有一个神棍方黎。 所谓神棍方黎,完全是华夫人私家豢养,能以一个男子之身被华夫人指派到自家爱女的嫁妆班底,可见其神棍功力之深厚。 华夫人绝非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必然有她的用意。 只是……华妩默默地想,她要一个神棍有什么用?在夏泽面前表演替前皇后招魂么? 今天又陪着华夫人抄了一天经,快到华宜的忌日了,华夫人打算手抄十卷佛经烧给他,华妩心疼她太过劳累,索性主动揽了抄写的活过来。 清丽雅致的簪花小楷,华妩自幼便写惯了的字体。 “阿妩。” 华妩正低头忙着抄经书,随便应了一声,“娘,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学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华夫人微微诧异,“我记得你先前分明跟庭儿一样学的狂草。” 正写的流畅的笔硬生生一顿,在纸上落下了一个难看的墨渍,华妩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强笑了一声,“我悄悄学的,打算给爹爹一个惊喜,你看,他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这才像女孩儿家家写的字,看看你之前写的……”华夫人不疑有他,爱娇地摸了摸华妩的发心,“娘真担心你以后。” 以后什么?被旁人嚼舌。 父母之爱子,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苦难都以身相替,更不愿让人有半点对子女的指摘之处。 其实对于真心爱惜你的人而言,有些细枝末节并非她发现不了,而是不愿意去指出你的破绽,因为在她心里,早已替你找到了无数个理由。 华妩心中暗暗送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心疼抄坏的佛经,“娘,你没事别大惊小怪,我今儿又白抄了!” “嗯?”华夫人笑了起来,眼角细微的纹路丝毫无损她的容貌,“小时候不好好学绣花,受这么点小惊吓就能写坏字,还反过来怪娘?” “子不教,父之过……”华妩拖长了声音,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是真心喜欢华夫人。 “别胡闹。”华夫人拍了拍佛经,“快抄,到时候给你爹少抄了几卷看他怎么托梦罚你!” 华妩这次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既不再粘着华庭,也知道如何心疼人,这虽然是好事……可惜她虽然不招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找上她。 夏泽夏泽,我华家已经对你们夏家的天下避若蛇蝎,你为何却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我女儿的主意? 休怪我不客气! 华夫人面色转厉,周身的肃杀之气让华妩微微凛然。她向来在女儿面前是和善温柔的母亲,什么时候看到过她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娘亲?” 华夫人回过神来,周身气势顿消,担忧地看了一眼华妩,“阿妩,你这几天有没有出门乱跑?” 虽然华妩这几天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毕竟还是有不在她视线之内的时候,万一要是有心人做了什么,阿妩身体又才刚好…… “我哪有时间,”华妩被这没来由的话问的哭笑不得,她每天几乎被华夫人拴在了裤腰带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狼叼走了去。 事实上,她之所以敢这么轻待宋瑶,这背后也有华夫人的意思在里面,华夫人是一点都不希望华妩和天家扯上任何关系,夏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如何看不出来?更何况在她眼中,宋瑶原本就和走狗无异。 “那为什么宋贵妃一直在给你送东西?”华夫人敛了神色,“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华妩心中微微一动,“娘,你对废后怎么看?” 不知道相隔千里的华家,对于曾经同朝为臣的甄家做何看法。 华夫人有些诧异,“废后,甄后?” “嗯,”华妩点了点头,“都说宋瑶是推倒了甄绮才能上位,不过甄家这么枝繁叶茂,皇上就不怕万一斩草除根不尽,甄家反扑?” 出乎华妩的意料,华夫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话毕,华夫人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乖,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抄到这,累坏了你你爹可得怪我了。” 竟然是打算就这么赶人了。 华妩心中暗暗纳罕,哪怕华家和甄家没深交,但也不至于提到就避讳如此,难道华家当真把不问政事贯彻的这般彻底? “娘……”虽然心中另有想法,但华妩面上还是耍赖地拖住华夫人衣袖,“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你连这点都不告诉我,要是我闯了祸怎么办。” “叶琴会告诉你怎么做,”华夫人堵住了华妩的嘴。 “但是……”华妩依旧不死心。 “没有什么但是,”华夫人转身告诫华妩,“如果真有什么忌讳,方黎会告诉你。” 那个神棍还有这种用处? 莫非她看走了眼,这货实际上是一部隐藏的百科全书? 华妩腰酸背疼地回到院内,一进门就看见叶琴的脸。 大热的天,青衫白裙的侍女脸上半点汗渍都没有,周身透着一股幽幽的兰花芬芳,让人一眼看去立刻就觉得浑身清凉。 “小姐,宋贵妃今天赏了件东西下来。” 气温太过于燥热,华妩有些心烦,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处理就好。” 叶琴摇了摇头,“这次的不太一样。” 华妩有些诧异,叶琴是华夫人一手教导出来,为的就是替想华妩之所想,急华妩之所急,不可谓不全面,有什么是她都 “给我娘看了?”华妩停住脚步,打算试一试华夫人亲手指派下来侍女的能力到底如何。 “夫人让奴婢来前曾交待,先由小姐做主,不合适之处再禀给她。”叶琴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华夫人倒是真心打算好好教导自己的女儿。 这个叶琴,恐怕在有自知之明不喧宾夺主的同时,也是打算暗暗看一看自己这个主子的能力。 虽然就算她真的一无是处凭借叶琴的忠心也不会弃她于不顾,但这也就不是华妩的所作所为了。 房内四处摆放了冰块,华家在华妩的待遇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娇养。华妩有时候不得不苦笑,华夫人也不想想,在家就娇养成了这般模样,嫁出去要嫁到多好的人家才不至于让华妩受委屈? 但无论如何,扑面而来的清凉的确让人心神愉悦。 叶琴服侍华妩沐浴换了衣服之后,这才把一个檀木镂金的匣子碰了上来。 华妩漫不经心地伸手打开,却在看清楚其中东西的第一眼僵在了当场。 怎么会是这个? 一只纯白的玉镯,其上一点殷红的玉眼让整个玉都泛着微微的红色水光,明艳不可方物。 华妩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摆在匣子里衬布上的结果,如果一旦把玉镯拿起,镯身的红色光晕会迅速褪去,只余一片纯白。 她怎么不认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分明是她的旧物。 “小绮,你看这是什么?” 那个她一直避而不及的少年声音如跗骨之蛆般忽然穿透了时光而来,华妩的心跳骤停,眼前情景飞速后翻,停在甄府后院她十岁生日的那一日。 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看了看少年手中的玉镯,微微皱了皱眉,奶声奶气道,“这种玉镯子我那里有好多,阿泽你拿这个干什么?” 连伸手都懒得伸手,脸上的期待也变为显而易见的失望。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恰恰是童言无忌才最伤人。 那时候夏泽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能拿来这个玉镯恐怕也已经是极限,可那时的甄绮并不懂这一点。她自幼娇生惯养,甄家又是豪门巨富,就算是羊脂玉的饰物也不过是讨大小姐欢心的玩意,区区一个纯色玉镯她还真看不上眼。 夏泽的笑容微微一僵,伸出去的手也有些勉强,但依旧强作欢笑,“小绮,再好好看看。” 是不是从那时起,夏泽就已经开始记恨? “有块红斑。”甄绮眯起眼睛看了半晌,虽然口上没说,但心中却更加不以为然。 白玉无瑕,有瑕疵的玉拿来给她庆祝生日,这算什么? “这是玉眼。”不过片刻功夫,夏泽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以少年心性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甄绮微微变色,她见识广博,自然知道有了玉眼的玉大有不同。 手腕被拉住,夏泽慢慢给她把镯子套了上去,低低一笑,“小绮,生日快乐。” 甄绮骤然红了脸,半晌才嘴硬一句,头却早已扭到了一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泽笑了起来,“是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绮乖,看这里。” 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言笑间就已经有了后来的风流俊彦,甄绮微微失神,这才发现从小到大的玩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令人脸红的风韵,“谁要看。” 话虽然这么说,却依旧被那瞬间漫上的水光夺取了心神,红色的光晕娇羞如情人泪,而拿起的一瞬间却又消失无痕。 被踩断的枯枝声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甄绮一转头,看见在角落处悄悄站着的宋瑶,满眼的羡慕,是把先前的那一幕全部看进了眼里。 宋家式微,宋瑶又和甄绮交好,索性把幼女送来给甄绮作陪。宋瑶自幼寄居他人篱下,虽然顶着小姐的名义,但事实上却不过是甄绮的附属品。甄绮把她当亲姐妹,可小孩子的心最是敏感。 见到好友,甄绮立刻招起手来,带着炫耀的快乐,“瑶瑶快过来,看阿泽给我送了礼物!” 那时的宋瑶也不过和她同龄,精致得如同小玉人,她小心翼翼走了过来,艳羡地看着甄绮手上的玉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甄绮大方地伸出手,“你摸摸都可以。” 至于取下,自然是不会的,宋瑶的羡慕充分满足了她的自尊心,而且,这是她最喜欢的阿泽送的,怎么能取下来给别人? “真好看。”宋瑶低低说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夏泽。 “好了,以后也给瑶瑶做一个。”夏泽的笑容温和了几分,宋瑶愣愣的看了他片刻,红着脸慢慢低下了头。 甄绮大方地拉起宋瑶的手,“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 宋瑶慢慢的细声重复了一遍,“你的,就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 后来,再后来,当她当上了皇后,这些少年时地零碎物件就以不合制的名头收在了最深处积灰。 而那时,宋瑶早已有了夏泽亲手为她雕刻的漠北进贡的玉镯,她的东西,她的人,最后都成了宋瑶的。 一个借花献佛,一个鞠躬尽瘁,谁胜谁负,其实早已在冥冥中有了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咦,话说这种小时候的回忆会不会很罗嗦? 第14章 移情别恋 “华小姐,坐这里。”夏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偌大的营帐中,除了他们俩再无旁人,连带她进来的太监都在布好座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说夏泽真什么阴谋也没有,那才是大笑话。 华妩一脸不安之色,小幅度四处看了看,意外的非但没顺着夏泽的指示走过去,反而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 夏泽并没有穿龙袍,反而一身英挺的猎装,大夏最尊贵的男人笑吟吟地冲你伸出手,这份诱惑要换了是这副身躯的原主人,她还真不保证一心痴念着华庭的贵家小姐,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移情别恋。 不得不说,宋瑶和夏泽之所以能勾搭成奸,某些方面的默契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他们正在青州城外的猎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泽竟然派出贴身太监,将华家小姐明请实绑地带了过来。 在夏泽身边第一阉人王喜意味深藏的视线中,她只来得及带上叶琴,就已经被迫上了出城的马车。王喜看得太死,华妩完全没有任何动手脚的机会,眼下只能指望叶琴了。 在马车轻微地颠簸中,华妩充满期待地看向叶琴,后者在她手心内写了两个字。 方黎。 华妩顿时一口老血喷出……算了指望他还不如自救更有希望。 “陛下。”华妩敛了神色,依然站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端端正正给夏泽行了个最标准的礼。 此时夏泽正是最盛的年纪,五年的时光足够将他刚即位时的青涩打磨一空,配合无以伦比的尊贵地位,正符合了千万少女心中的美梦。 可惜,这并不包括华妩。 “不必拘束,”夏泽勾起唇角,站起来朝华妩走了过去。 华妩微微抬起头,似乎是充满惊吓而又略带着些希冀的眼神飞快的溜了夏泽一眼,继而又惶惶不安的低了头,往后又退了半步。 还能有谁比她更清楚,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从失意到得意,从情浓到负心……从成功,到失败。 夏泽,这辈子不看到你被万人踩在脚底,就枉了我从地下再爬上来看你如何下场的心! “陛下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哥哥?” 但凡是上位君主,总是喜欢下面为之所用的人有缺点能握在手上,年少风流,恋慕美色,这的确不算什么,但只要好美色这一点存在,那么就是德行有亏。而对于夏泽而言,还有什么比一个对自己兄长有不伦念头的后宫妃嫔更好控制的把柄?只需要一座宫殿,三五临幸,甚至不需要一子半女。 看,多皆大欢喜。 没有人能比甄绮更了解夏泽到底想要什么。 “阿妩,你和爱卿感情很好。” 夏泽不动声色间把称呼换成了阿妩,几乎是半引半带的把华妩领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最疼我了。” 毕竟是上位者亲自拉着自己,华妩并没有表现出比后退更多的抗拒,说起哥哥时,语音骄傲中再带上一点恰恰好能让夏泽听得出的些微怅惘。把一个天真愚蠢的世家小姐表现得淋漓尽致。 夏泽并不喜欢愚蠢的女人,但此时他需要一个足够好掌控的女人,来完成他的“宏图伟业”。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华妩都是夏泽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先不急,阿妩,”夏泽出言安抚面前看似有些小惊慌的美人,俊美的男人温言细语,着实是一副相当迷惑人的场景。 华妩眨了眨眼,世家贵女那不带脑子却偏偏以为带了脑子,去抓人小辫子的表情顿时显露无疑。 “陛下,不是您说要带我见哥哥的?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恐怕贵妃娘娘会吃醋吧。” 他态度虽然温和,但在华妩眼中,夏泽已经把对她的轻视更甚了几分,这样也好,他越轻视,也就越好把握。 谁让她华妩的“名声”在这些有心人眼中,完全不是秘密? “真是个小丫头。”夏泽轻声笑了起来,从他的眼中哪看的出来半点不悦,满是宠溺的温柔缱绻,几乎要将人溺死。 “多少人盼望和朕一谈,你有这个机会,却偏偏心心念念着别人。” “可是您不是一个人的陛下,阿妩却只想当一个人的阿妩呢。”华妩背书一般念完一段话,寻求表扬般看向夏泽。 这不像是华妩的头脑能想出来的话,那是谁教她的?夏泽微微皱起眉头。 华夫人?还是华庭? 不管是谁,如此揣测他的心意,想起来都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陛下,您是打算带着我哥哥进京么?”华妩的话中略带了些小心思,却并不难听出背后的期待。 夏泽回过神来,神色已经有了些微的不喜,“这可得看阿妩的表现。” “看我?”华妩微微皱起眉头,“哥哥那么聪明,为什么要看我?” 似乎想起了什么轻易不被允诺的事,华妩小心翼翼补充道,“如果我听话,嗯我是假设我听话,那么您进京能不能带上我?” 夏泽听出了什么,试探道,“没有华庭也没关系?” “没有哥哥才好呢,他老管我!” 夏泽松了口气,“朕答应你。” 得到了夏泽这句允诺,日后就算华庭不放她进京,也已经不成了。她有充分的把握,夏泽这次绝不会选择她。 谁也不会选择一个仿佛鬼附身的妃子,更何况,那鬼还是被他亲手害死。 华妩忽然略提了提左腕的衣袖,天真无邪道,“说起来贵妃娘娘,这是她今天才赏赐给我的呢,娘娘说东西不贵重,但珍贵的是这是您的眼光挑出来的!” 夏泽看到那个镯子后神情有些古怪,“这是宋瑶给你的?” 华妩看似毫无心机地点了点头,从腕上取下递了过去,“嗯,真的很漂亮呢,那点红就像是情人的眼泪……” 夏泽几乎是一瞬间变了脸色,冷汗涔涔而下,甚至有些慌乱地挥开那镯子,“拿开!” 白玉的镯子在地上滚了滚,一点都没有碎。那点殷红恰恰转了过来,像一只带血的眼睛冷冷地朝着夏泽。 华妩心中冷笑,她故意说了和当年她收到镯子一模一样的话,这是夏泽第一次用心送她礼物,怎么可能不一字一句都记忆深刻。 两个人之间一时寂然无语,到了这一步,夏泽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恰好此时帐外有人朗声道, “皇上,华公子求见。” “准。” 时机把握得如此恰到好处,果然是华庭一贯的风格。 既不得罪夏泽,也让华妩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损失,这和对妹妹的所谓关爱无关,不过是待价而沽而已。 不过,是谁给华庭传的消息? 如果是方黎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传给华夫人,反而是传给了对把华妩送给夏泽看似乐见其成的华庭? 当华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神情各异的景象。 华妩暂且不论,为什么夏泽会是一脸惊疑,华庭不由暗暗纳罕,他这个妹妹虽然不是什么好性子,但也不至于到让九五至尊这般模样。 这是出了什么事? 夏泽并没有多说什么,略带了些疲倦,挥了挥手示意华庭带着华妩退下。不多时,就传出了狩猎中止的消息。 连皇帝都没了狩猎的兴趣,那些青年才俊也就没有了再表现的必要。更何况,这次谁能盖过华庭的风头? 华庭“温公子”的声名天下早已皆知,再多一两个锦上添花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经过这次青州一行,如若没有大的意外,进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华妩自然是和华庭同一辆马车,出于各种原因,原本没有在出猎队伍中的华家小姐忽然神奇地出现在了猎场,光着一条就足够有心人传的沸沸扬扬了,自然还是交给华庭处理更为合适。 原本以为是和华庭一辆马车会遭到各种程度的盘问,不想华庭忙的脚不沾地,从上车到下车,华妩非但只来得及见了他一眼,就那一眼还饱含着满满的深意。 晚上再找你算账! 虽然狩猎是中止了,但该有的各种庆祝活动可是一样也不能少。 当晚为了庆祝皇帝大胜归来,在华府举办了庆功宴,身为华府嫡小姐的华妩自然必须出席,在华夫人有意的安排下,给了华妩一个不*份却又足够隐蔽的位置,女眷所处之处本就有帐幔隔开,这样下来,更是分外不显。 隔着影影绰绰的帐幔,宋瑶依旧是那副娇弱惹人怜惜的模样,她是在场唯一一个不需遮掩陪在夏泽身边的女眷,身份如何先不论,光这份宠爱就已经相当耐人寻味。 华妩看着她的方向冷笑。 宋瑶非但霸占了她的宫殿,连她私藏的珍藏也纳为己有。你宋家此时不是日月正盛?为什么却还要连随手赏赐的东西都要从前废后那来? 如果你知道那玉镯已经被夏泽见过了,你又会作何表示呢? 帐幔微微一动,宋瑶的贴身侍女青如被引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华家小姐正低头看着腕上的玉镯出神的这一幕。 “看来华小姐很喜欢我家贵妃娘娘的赏赐。” 这自然是华妩有意为之,宋瑶自己是凭借的人比花娇上的位,即便怀有身孕,即便华妩注定要成为倾轧中粉碎的基石,但男人的心向来如风筝,只要一断线,再要找回来可就难了。 华妩欲盖弥彰地收回手,不冷不热道,“不过是个看起来稀罕的玩意罢了,贵妃娘娘的诚意难道就这么一点?” 她今天去了猎场见过夏泽对宋瑶而言并不是秘密。此时表现的如此拙劣落在青如眼里,也就暗暗符合了宋瑶先前打听出来对华妩的评价。 恃宠而骄,自视甚高。 现在还要罪加一等,觊觎夏泽。 青如压下心头的不屑,“我们娘娘可是对这镯子宝贝得不得了,要不是华小姐,也万万舍不得送给他人。” 送给谁?送给死人的东西眼下拿来再转送他人,宋瑶的“诚意”可想而知,恐怕恨不得她像甄绮一样死于非命才对。 华妩轻哼一声,欲盖弥彰地取下玉镯,“娘娘派你你来做什么?” “这次华公子表现相当不俗,陛下龙颜大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青如有意无意看向华庭的方向,实际上却在着意留心华妩的神情。 对宋瑶而言,华妩对华庭的别样感情并非绝密,这次派来青如打的也就是这个算盘,如果华庭和华妩真的有私……那么真动起手脚来也会更加方便。 “但愿如此,”华妩满足青如的心愿,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再合着她的意变了脸。 青如果然中计,笑得愈发温和笃定。 华庭身边几个美人暗送秋波,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华庭似乎也很是享受,来者不拒。眼下按照原身的性子应该是暴跳如雷才对。据她所知,华庭这段时间可是相当忙,说是夜御数女也全然不为过。 隔着帐幔,看见宋瑶似乎和夏泽说了些什么,夏泽关怀备至地抱住她温言劝说,华妩只觉得浑身发冷。 当年她在夏泽登基后可再也没有得到过这人的半点温存,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然若揭的示宠。 从那时夏泽有意无意多指派她去祈福就已经略见苗头,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直到亲眼见到二人在榻上滚到一处…… 算算到了时候,华妩一个假装控制不好脾气,将杯盏挥到了地上,接下来便是恨恨看了华庭的方向一眼,拂袖而去。 自然有叶琴适时出来解释,小姐如何不适云云,但此时在青如眼中看来却不过是坐实了猜测而已。 她眼中笑意更浓,目送着华妩的背影,恰到好处行了一个礼,“华小姐,改日再会。” 第15章 管中窥豹 宴会看似奢靡,实则乌烟瘴气,至少华妩就在花园隐蔽处看到了好几对野鸳鸯,为了避免闪瞎了狗眼,不得不避开僻静处走人来人往的大道。 但这样一来,被有心人找到的机会也就大了不少。 华妩停下脚步,发现眼前出现的那个正好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方黎。” 白衣玉冠的神棍看起来非但不像一个修身养性的人,反而更像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华妩实在无法理解,华夫人看人眼光何其毒辣,为什么要选一个明显表里不一的人? 方黎的瞳仁极黑,看人时甚至有些可怖的灵异感,即便在明亮的光下依然不似真人。 “妩小姐,今日猎场一游可好?” ……只可惜他一说话就完全破坏了这种飘然出尘感。 华妩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要通知华庭?” 先前她还有所怀疑,但当看到方黎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个怀疑就已经变成了肯定,除了方黎,谁还会做出这种看似完全不可能的选择? 方黎笑得眯起了眼,甚至还应景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这样岂不是很好?公子离的最近,又不需要夫人担心。”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而恐怕就算是小姐,也不希望看见夫人烦心吧。” ……正中死穴,华妩恨恨地盯着他。 这种明明很讨厌却又不能报复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内伤了。 方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妩,不再说话,眼中的笃定毫不避讳。 的确,他的所作所为无从指摘,既完成了华夫人交给他的保护华妩的任务,又顺着他自己的意思做了此事,甚至还摆了华庭和华妩一道。 一举三得,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你以为我就一定会要你?”华妩冷哼一声。 事实上,她并不想和方黎多做接触,方黎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修道之人,她借尸还魂本来就已经是奇事,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哪有在抓鬼的面前天天晃悠的小鬼,嫌命长不成? “小姐,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夫人看不出来,但并非在下看不出来。” 果然,接下来方黎的话让华妩浑身几乎泡在了冰水中。 “你想说什么?” “小姐的魂魄,似乎并不怎么稳定,”方黎垂下眼,一瞬间周身的气息仿佛凝固,肃杀的气息磅礴而起! 他的手朝她缓缓的伸了过来,华妩瞬间瞳孔紧缩,只觉得眼前的东西在疯狂的晃动,魂魄甚至要脱体而出! 而她甚至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黎的手越来越近! 当方黎的手搭在她的天灵盖的时候,华妩绝望的闭上了眼…… 但出乎她的意料,方黎并没有收了她的魂魄,反而在她头顶以极巧妙的手法连点了数下,原本不定如沸腾的开水的魂魄顿时像加入了冰,缓缓凝定了下来。 浑身像浸在温水里的感觉太舒服,华妩混混沌沌过了不知多久,而当她她再次睁开眼时,方黎已经收回了手。 “在下无礼,替小姐定了定魂。”方黎故作惊讶地看了看手心,“可是小姐为什么要一副在下随时要收了你的表情。” “这魂魄不定,躯体很容易就会被外来的孤魂野鬼侵占,”看着华妩阴晴不定的脸色,方黎不紧不慢续道,“在下会时不时为小姐定定魂,好不容易被救回来,万一被什么鬼东西占了躯体,那可就划不来了。” “小姐,你说在下说的,对……还是不对?”最后一句似笑非笑的余音让华妩暗搓搓磨起了牙。 她讨厌神棍! 华妩在外边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受了不少的惊吓,这才抽空回了坐席,不料坐下还没一刻,身边忽然一沉,一股酒气传了过来,华妩诧异地转过头去,赫然看见先前还在享受着美人投怀送抱的华庭正单手支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凤眼水光潋滟,眼尾微微泛起的酒后红晕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华庭有一副好相貌,只是不知他放纵起来竟然是这般……勾人。 “谁敢来打扰我的小阿妩?”华庭声音中带着几分平日没有的暗哑,却丝毫不难听,反而有了种别样的性感。 他身上的酒气并不难闻,反而混着平日里用惯的熏香有种惑人的意味,华妩几乎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难道……这才是华庭和华妩之间的真正面目? 华庭低下头,在华妩颈侧嗅了嗅,在后者惊异的目光中轻轻在她颈侧一舔,华妩顿时炸毛。 “你干什么!” “有别的男人的气味。”华庭冷下脸,“你去了哪里?” ……你是狗么? “我不想看见你。”华妩收回视线,现在按照原来华妩的性子应当是暴跳如雷才对,只可惜她实在做不来那种泼妇神情,只得冷处理了事,却始终无法压下心中那抹古怪的悸动。 ……这段时间尽管她有意避开华庭,但却依旧无法抵御来自于内心深处对于他的渴望,那是原身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阿妩,阿妩……”华庭定定看着她,口中低低唤着她的小名, 肩上一重,华庭欺身上前,用力一把将华妩按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喃喃地在她耳边低语。 “阿妩,你真的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 他用力之大,毫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华妩拼命挣扎,低声怒喝。 “你喝醉了,放开我……” 话音未落,双唇相接,华妩愣在了当场。 唇上温热的触感,华庭含着她的下唇暧昧地厮磨,舌尖灵活地勾勒着她的唇线,近在咫尺的男人面孔带着平日没有的浪荡,叩开了她的齿关狡猾地逡巡。 烛光太迷蒙,周围的声音似乎都在远去,只有那若隐若现的丝竹声带着致死的缠绵在耳边蛊惑…… 一声鼓响,华妩骤然惊醒,这是华府的夜宴!外面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华庭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和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华妩大惊之下一把将身上的华庭推开,后者骤然失去重心之下,支住身体的动作也半点不见狼狈,眼中那抹酒意丝毫未散,那股子风流几乎要从骨子里漾出来,她从没想过,平日矜持贵气如华庭,竟然也有眼前这般模样。 男色惑人。 “阿妩,你做什么?”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要是到了这种地步,华妩依旧看不出来华庭打的是什么算盘,她也就枉在后宫待了那么多年了。 “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我这么做。”华庭低低笑了起来,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哪里还有半点酒意。 自制如华庭,怎么可能做出在这种大宴的场合上醉倒的不智之举,如果是以前的华妩,得了这一吻恐怕会恨不得肝脑涂地,但可惜现在的华妩只会担忧这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爱付出一切,上辈子她已经蠢够了。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林凤举?”华庭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如果忽略他说出来的话,华妩会很乐意欣赏一番。 “你怎么会这么想?”被这话吓了一跳,华妩不由骇笑。 她是做了什么才让华庭有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林凤举?你没看见他现在还守在宋瑶的帐子旁候命? 夏泽才舍不得让他还没出世的儿子在这就断了根! “那么,龙轩?”信手拈来之下,华庭的每句话都让华妩不得不怀疑他有什么言外之意。 “再不然,齐优?” “如果都不是,我的小阿妩怎么会这段时间一直都不来找我,而是看着我床上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换?” 华妩从没想过,华庭口中竟然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但不得不说,当他表现出他的占有欲的时候,那种魄力的确相当令人动心。 “难道我还能阻碍你为华家留种不成?”既然华庭如此,华妩也就不惮于表现出她应有的脾性。 “华家的种……”华庭古怪地笑了一声,伸手扣住了华妩的下颔,暧昧地来回摩挲,“你生的,才算华家的种。” 华妩一把将他的手拍掉,隔墙有耳,更何况这隔着的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帐幔,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华庭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对她表明心意? “这么多年不叫我哥哥,”华庭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妩,右手缓缓抚上心口,居高临下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只恶劣的小猫,“就算你现在想回归以往,阿妩,我这里也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华妩的初吻=v= 第16章 当机立断 华庭的那句话对于华妩来说绝对是惊多于喜。 第二天一早,辗转反侧在床上烙了一夜大饼好不容易睡着的华妩就被索命鬼一般的敲门声吵醒了。 但凡被吵醒的人脾气多半不大好,华妩也不例外。 于是,门外跟着宋瑶的侍女嬷嬷们只来得及看到,钗环散乱的华家小姐怒气冲冲拉开门,抬手就把隔夜的凉茶连着茶杯重重砸了出来…… 出手快、准、狠,正砸了正对着张红木门摆出经典柔弱贤淑微笑的宋瑶一脸。 然后门就被怒火滔天的重新砸着合了起来。 宋瑶于混乱中,甚至还清楚的听到了华妩重重把自己摔进床上的声音。 华妩利索的做完这一切时,压根就连眼睛都没睁开,华庭和华夫人向来纵容她,华府还真没什么没眼色的敢在这种时候打扰她睡觉。 门外哭喊声一直到华妩又眯了那么一小会儿才震天价的响了起来。 “娘娘!” “娘娘你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 如此零零总总,听的华妩一个头两个大。 哭什么哭,你家娘娘还没死呢,更何况她不过是泼了一杯凉茶,又没泼毁容药! 不过……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宋瑶宋大贵妃竟然会一大清早纡尊降贵地出现在她门口? 一阵兵荒马乱后,重新妆容整齐的宋瑶出现在了华妩面前,只是面上完美无瑕的笑容中终归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任谁一大早打着给对方下马威的想法反而被对方反将一军,恐怕心里都不会有多舒坦,更何况还是被这样一个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的小姑娘。 加上林凤举随侍在侧,她这次又真的是找华妩有要事,华家小姐骄纵任性并不是什么秘密,宋瑶这次前来又没有通告,看起来华妩也不是有意而为,在她有意拉拢华妩的前提下,她还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宋瑶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相反,华妩心中反而是乐开了花。 能看到向来自诩端庄清高如白莲花的宋瑶吃瘪,实在是让人再快活不过的一件事。想当年,宋瑶多少次用这种看似无意的手段嫁祸于她。 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是夏泽根本不会管她的解释,反而不管青红皂白一股脑往她头上罩,到了后来她也索性懒得解释了。 只是眼下夏泽明显对华妩有意,不知她这一招,是不是还能有以前的妙用? “华小姐。” 宋瑶的声音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华妩迅速捕捉到了她语气中一闪即逝的不耐之意。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夏泽一直后位空悬,后宫中也就是她宋贵妃最大,加上宋家是天子宠臣,又有曾经推翻前皇后一族的辉煌战绩,谁敢轻视她? 恐怕当面还要赞一声真是忍辱负重,巾帼英雄。 成王败寇,啊呸! 想想也真是可笑,当年她还在的时候,这对狗男女口口声声说真爱,等到她死了,也没见到什么十里红妆清空后宫只羡鸳鸯不羡仙。 啊对了忘了说了,好歹她当年入主后位的时候也是全城相迎,宋瑶,怎么没看到你那费劲心思才勾搭上的男人为你来一场举国相庆? 宋瑶向来自诩精致,华妩的打扮就堪称散漫了。 不施粉黛,脑后散散堆了个堕马髻,一身平常不过的家常穿着,只是做工的精致一眼便知。 偏偏仗着年轻的优势,即便是不施脂粉也是青春逼人,有了甄绮的家世还不够,恰恰还是和宋瑶一个类型的清纯,真是由不得她不记恨。 这个骚蹄子! “贵妃娘娘,这么早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厢华妩把一个娇惯傲慢的世家小姐架子摆的淋漓尽致,那边落在宋瑶眼里自然就成了仗着去了猎场和夏泽来了一场单独会面的恃宠而骄。 不能不说,宋瑶历练这么久,至少脸上是半点风声都不露,反而一副温柔如水的淡然神情。 “华小姐果然是天真纯善,本宫以前听皇上提过,不想……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华妩暗暗赞叹,以前至少还知道脸红一红,现在看样子已经水泼不进刀劈不烂,或许再努力个几年能表现脸皮碎大石了。 真是可歌可泣。 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华妩顺着目光看回去,正看见林凤举一脸讥讽地笑容。 落井下石不要太快啊喂!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林凤举不紧不慢开口,“华小姐也未免太娇贵了些,见到贵妃娘娘连礼都不见一个……” 华妩恨恨瞪他一眼,看样子这段时间他在宋瑶身边很受宠幸,只是就算是为了摘开关系也无需在这个她最痛恨的女人面前如此这般。 这句话明显很符合宋瑶的心意,她早就看华妩不愉,没想到平时冷情冷性的林神医也对这个华妩颇有不耐,恐怕是平日施诊时接下的怨。 宋瑶并不怀疑林凤举和华妩私下相识,众所周知华妩身体不好,林凤举日日要来给华妩看诊,严格说起来,宋瑶其实是占了属于华妩的大夫,只是她向来自认为颇为受人喜爱,现在家族背景又起来了,有人讨好她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华家的高门?笑话,再高门能高的过甄家?连甄绮都被她踩在了脚底下,更何况区区一个被逐出京师的华家。 宋瑶既然没有出言制止,周围的人自然也就乐得看笑话。 华妩冷着脸站起身,眼下形势比人强,草草行了一个礼便罢了。 宋瑶,你阴毒刻薄,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知有多少,真不怕受我这一拜,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宋瑶要的也无非就是华妩低头,既然有了她这头一个退步,接下来的事也就变得好办了起来。 她往左右看了看,来摆排场的闲杂人等自然在心腹的示意下退了下去,眼下只剩下宋瑶,几名嬷嬷,华妩,外加一个随时准备救人的林凤举。 没人敢让林凤举出去,没办法,华妩和宋瑶双方都是高危人群,万一其中谁一个受不了刺激,那罪过可就大了。 宋瑶温柔一笑,“外人都出去了,咱们自己人说话也方便些,华小姐……不知你可介意我唤你阿妩?” 一转眼的功夫,非但本宫换成了我,连称呼也更近了一步。宋瑶向来擅长拉近距离,配合一张柔弱无辜的脸,换了旁人,还真不好拒绝她的要求。 华妩不由暗暗冷笑,自己人? 这里面除了宋瑶自以为是自己人的林凤举,其他哪个不是她的人?恐怕她要是有半句不合时宜的话,那几个嬷嬷就会打着对贵妃无礼的旗号对她严施惩戒了。 别以为她没看见,那几个老嬷嬷可是对她竟然坐着跟宋瑶说话已经用不满的眼神来回不知扫了多久,在这里虽然不能以教规矩的名义动手,但难道无礼还不能治她的罪? 看,右边那个穿黄衣服的孙嬷嬷,华妩可是曾经眼睁睁看着她指挥下人打死了一个试图在夏泽必经之路上堵龙步的小宫女。 左边那个穿青衣服的杨嬷嬷,据说手下冤魂无数,宋瑶那宫里暗室里不知弄死了多少宫女太监。 后面,右后面……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熟面孔,华妩有闲心的时候甚至能聊聊一两句八卦。 ……你宋瑶带着这么一些人来,还敢跟我提毫无恶意? “娘娘随意,”华妩眨了眨眼,“可是……我一见娘娘就觉得很亲切,很想喊您阿瑶呢。” 既然夏泽都这么喊了,要是人宋瑶摆出一张柔弱脸蛋不让她叫也说不过去,不知道要是不答应她现在会不会又用那招经典的扑簌簌掉眼泪? 说实话,没见过宋瑶哭之前她还真不知道有人能把眼泪哭出来一颗颗掉的那么完整,砸下来还能成一个完整的圆。 真不知道练了多久,夏泽,有人为你这么煞费苦心你不为她断子绝孙怎么对得起人家的努力,你说对不对? 华妩恶意地想。 “大胆!”孙嬷嬷出口呵斥,华妩颇为无辜地看着她。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娘娘的名讳……” 宋瑶恰到好处在孙嬷嬷骂完关键处之后示意她闭上了嘴,“阿妩不必在意,我们自家姐妹,没什么不能说的。” 虽然很想喊一句阿瑶来恶心一下她,但华妩想了想发现那更恶心自己之后还是决定放弃了这个想法,“贵妃娘娘客气了。” 华妩一眼瞥见孙嬷嬷活动开的手指不情愿地收了回去,几乎笑场。 真是不好意思啊您,这么准备好了临场一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被憋回去……恐怕和腹泻的时候泄不出来一个感觉吧。 “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事要和阿妩你商量,”宋瑶一副为难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是想了很久才不得不开口。 “娘娘请说。”知道已经给宋瑶留下了一个名符其实的蠢货印象,华妩也就没了什么压力,只要别太给华家丢脸就行。 “我并不是容不下人的人……” 宋瑶这句话一开口,华妩就知道了她后面要说什么,只是还得装着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往下听。 宋瑶倒是毫不知情,“皇上似乎对阿妩你也很是喜爱,华庭公子也颇受青眼,阿妩,你有没有想过进宫?” 果然是夏泽看上的人,竟然亲自挺着肚子来为自己的男人找年轻小姑娘,这就是你选择的爱情? 真是可喜可贺。 “为什么要进宫?”华妩有些愕然的反问回去,“现在在家有哥哥疼我,有娘宠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可是,听皇上的意思,似乎你想进京。”宋瑶说这句话只是为了试探,没想到竟然诈出了真相。 华妩霍地一下站起身来,“他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 宋瑶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夏泽已经对华妩许诺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她这次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也省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华妩竟然如此愚蠢好骗,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以至于之前想好的话都要做出调整……太深奥了怕她听不懂,真是苦恼。 宋瑶带着几分诱哄,“阿妩,跟我们去京城吧,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也有很多新鲜的玩意。” “可是看不见哥哥……”华妩为难道,“都说到了京城会分开,我才不要。” 宋瑶心上一松,都说华妩和华庭之间关系暧昧,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如果我能保证你天天都能见到华庭公子,你愿意不愿意去?”宋瑶谆谆善诱。 “去!” 华妩没有错过宋瑶志得意满的笑容。她只答应进京城,可没答应入宫。 “哎呀!好烫!”华妩惊呼一声,手一滑,先前宋瑶送她的镯子掉到了地上。 那镯子着实诡异,那股子红色仿佛要浸出血来,红点正对着宋瑶,仿佛带血的眼睛。更可怕的是,地上几乎是瞬间就焦黑了一片,而那镯子……丝毫无损。 与此同时,窗户忽然一响,无风自开。 一股子阴寒的穿堂风在酷夏的早上穿堂而过,隐约有女人凄厉的哭泣。 宋瑶面色顿时惨白,声音抖得连不成句,“是……是谁?” 华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娘娘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见?”宋瑶惊骇欲死,极度的恐惧泛上来,她几乎是凄厉地大叫,“林凤举!林凤举!” 林凤举微微挑眉,走过来为她诊脉。 宋瑶瞳孔骤然放大,手死死指着林凤举的肩头不动,那里赫然隐约有一张女人青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v=说实话砸宋瑶的时候我忽然脚的很解气噗…… 第17章 魑魅魍魉 “娘娘您醒了?” 先前出言呵斥华妩的孙嬷嬷第一时间冲上去表忠心,随后一大群人呼啦啦围了上去,反倒是一直在宋瑶身边的华妩和林凤举被挤了开来。 在一旁暗搓搓打着哈欠的华妩巧妙地蹭掉眼角的泪珠,跟一直面无表情的林凤举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宋瑶醒来之后精神萎靡,一眼看见华妩竟然还在一边,脸色顿时僵了僵,柔弱无比地挥了挥手,“让阿妩先下去休息吧。” 华妩本来就是在等着看笑话,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走?自然摆出一副关心备至的神情,在林凤举有意无意地开道之下从众嬷嬷中杀出一条血路,脸几乎凑到了宋瑶鼻子前。 宋瑶的脖子顿时僵了,往后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和华妩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顺带听对方天真纯洁地问了句,“娘娘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刚才听见贵妃娘娘喊见鬼,据说啊……只有厉鬼投胎的孩子,才会在怀孕的时候见到上辈子的样子呢。” 宋瑶的脸色顿时大变,孙嬷嬷立刻挺身而出,“没规矩,掌嘴!这可是大夏的龙子龙孙!” 华妩满脸无辜,“我是听说有这种说法啊,我在道观的时候,就是听师父这么说的呢。” 道观? 宋瑶微微眯起眼,举起手止住了围上来张口欲骂的其余几个嬷嬷,“阿妩,你说什么?你在道观待过?” 华妩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孙嬷嬷一眼,“阿妩可是幼年在道观清修了好多年,其余的不说,鬼神之说还真听了不少,我师父是快得道的人,怎么可能拿这个来糊弄我?” 真是够了……这装模作样真是弄的人牙酸,不过没想到,华妩本尊竟然真的在道观中清修过,而那个神棍方黎,说起来其实还算的上是华妩的师兄。 只是不知道这对师兄妹怎么关系看起来竟然如此恶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瑶原本就心虚,听了华妩如此笃定的说法,心中的不安愈发浓厚了起来。 但在这之前,她还要向另外一个人求证。 “林神医。”宋瑶低声唤了一句,一副娇弱不胜我见犹怜的模样。 华妩默默扭开了头,这里不是夏泽啊喂,你不要见到一个男人就拿出你那副娇弱白莲花的样子好么,看了这么多年你不腻我都腻了。 她虽然腹诽,但耐不住天下男人绝大多数都喜欢这种能给他们所谓大男人尊严感的女人。 “贵妃娘娘。”林凤举冷淡地应了一声,众嬷嬷这才发现神医已经被她们挤到了外围,顿时又争先恐后去抢着给林凤举搬椅子上茶。 华妩看得眼热,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在宋瑶这得到过这么高的待遇。不就是个会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医,有什么了不起! 看众嬷嬷把林凤举伺候完了,宋瑶一张粉脸未语先红,娇怯怯开了口,“林神医,本宫刚才是怎么了?好像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孩子……好像在动。” 至于她刚才在林凤举肩上看到的那个恐怖狰狞的女鬼,在有了华妩之前的话做铺垫,她自然不可能再提,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林凤举,看能不能从旁的方面证明那不过是她身体有恙,而绝非……心中有鬼。 “孩子月份大了,不动就是死胎了。”林凤举面无表情答道。 众嬷嬷想开口却又不敢,林凤举可不像是华妩,脾气怪异天下皆知,要是她们一个不小心气走了林凤举,全家的脑袋都不够愤怒的夏泽砍的。 正如她之前刚刚骂过华妩的,那可是大夏的第一个龙子! 宋瑶的笑容僵了僵,“那本宫的身体可有恙?” “没有。”林凤举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您身体健康,胎儿也很稳定。” 华妩暗自好笑,林凤举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虽然平常看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在此时真是意外的有说服力。 你看宋瑶那张脸,都快青了! 宋瑶一转眼,忽然看见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那张脸又缓缓浮现了出来,赫然就是被她活活捂死的甄绮的面孔! 她拼命强迫自己扭开头,不看那个角落,她没有心虚,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甄绮那个女人该死,该死! 但声音却在颤抖,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尖叫起来,“那为什么我会晕倒!” 在宋瑶的眼中,角落中那张阴森的女人脸忽然露出诡异地笑容,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 她瞳孔骤然紧缩,失态地手脚并用往后退,骤然抬起眼声嘶力竭地吼道,“把门窗都给我打开!快!全部打开!” 宋瑶从来都是温柔娇弱的模样,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众嬷嬷虽然惶然,但还是手脚利落地开了门窗。 阳光照了进来,那张鬼脸扭曲地张了张口,对她说了句什么话,缓缓消失了。 宋瑶手脚冰凉,那个口型她很清楚,她弄死的很多人都曾在死前这样对她说过。 纳命来…… 那张脸又像甄绮,又像前几年被她活活打死的小宫女,又像她命人活埋的那个骚蹄子…… 宋瑶捂住耳朵,拼命地惨叫起来。 “你们都滚开!” “全部都给我滚下去!” “死都死了不要再来找我,那是你们该死!” …… 伺候的人大惊失色,孙嬷嬷也变了脸色,她们亏心事做的多,但如果让外人知道那可就不得了了。 “华小姐,请您先回去,娘娘需要休息。” 难得受到如此恭敬的对待,华妩也见好就收,装模作样地关心道,“我家有修道的人,不知是否要来给娘娘看一看?她这样……可不大好。” 众嬷嬷哪里敢让她喊人看,现在的样子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们都恨不得给华妩封口,哪里还敢请旁人? “不劳华小姐了。” “小姐请便。” “我让人送小姐出去……” …… 几个声音同时开口,迫不及待地让华妩离开,华妩似笑非笑看了她们一眼,哎呀呀,看来还真是蛇鼠一窝,要是手里都没几条人命,你还真不好意思在宋瑶身边待。 你说对不对,宋大贵妃? 林凤举警告地看了华妩一眼,华妩收起笑容,转身离去。 林凤举来找华妩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看样子宋瑶这次发疯发的很彻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华妩幸灾乐祸地看着进来的林凤举,林神医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三条抓痕,衬着冰瓷般的肤色分外引人注目。 “真是热情。” 林大神医一进门就重重把门反手摔上,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你怎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 华妩瞥了他一眼,诧异这人竟然贼喊捉贼,“别说你不知道,引子是你下在她身上的,她都欺到了我头上,难道还不准我报复回去?” 林凤举冷哼一声,走到华妩的妆镜前左右照了照,华妩正诧异这人性子最傲,怎么能容忍女人的抓痕挂在脸上的时候,就见林凤举几乎只是抬起手左右点了点,不过片刻功夫,那三道指甲印居然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为了避免引起宋瑶更大的注意,林凤举就算在宋瑶那里被抓了也不可能当场处理,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挑刺为冒犯皇族,而这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是他游历天下的根本,自然也不会轻易展露于人前。 ……真不容易啊您,居然能忍住那么久。 林凤举在华妩对面坐下的时候,后者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架不住林大神医毒液喷的又快又猛,完全让人来不及招架。 “蠢货,我虽然跟在宋瑶身边,但引子种的还不够深,还没植到胎心里去,你现在动手除了引起她的警觉还能有什么用!” 华妩无辜地眨了眨眼,“谁说是我,我可没催动药引。” 林凤举眯起眼,“那是谁?我听说夏泽是突然从猎场返回,似乎你也跟着去了吧。” “你消息还真灵通。”华妩并不意外林凤举会知道,他能顶着神医名头来回于各世家之间还半点不得罪人,自然有他的渠道和心机所在。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意让夏泽心虚,”华妩缓缓抚摩着怀里哈巴狗的毛,淡淡道,“我挑了个由头,夏泽这会多半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了,不过今天宋瑶这事,还真不是我下的手。” “不必着急,”林凤举慢条斯理收起桌上的杂物,“那个人既然动了手,就肯定会有第二次,如果有人做了我们想做的事,不妨推波助澜。” 先前他和华妩相视一笑是因为都以为是对方所为,但现在居然被否认的话……那暗中的黑手是谁? 甄绮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甚至在宋家的有意推动下天下都知道这个前皇后是个失败者。 华妩盯着林凤举的袖口,只觉得啼笑皆非。 ……那是乾坤袋么,到底能装下多少东西啊喂? “如果是西厂的话,留在京城的柳宁肯定早就传来了消息,”感叹完林凤举的袖口,华妩收回了取笑的心思。 “不是西厂,嫁祸给西厂又有何不可。”林凤举傲然道,“如果我林凤举做不出的药物,天下再无第二人敢染指!” “你说,如果宋瑶和夏泽都在青州……见了鬼,他们俩会有什么反应?”华妩微微勾起唇角,林凤举却在她眼中看到一抹难掩的戾色。 林凤举走后,华妩辗转难眠,究竟是谁会对宋瑶下手? 翻来覆去无数次,实在是睡不着,华妩索性起来推开窗,一抬眼,正和倒挂下来的某师兄大眼瞪小眼。 “小姐。”神棍神色自若的打了个招呼。 华妩:“……” 这么大晚上的你挂在我窗口当蝙蝠是想要做哪样啊喂! 把蝙蝠神棍从窗户上拉了进来,华妩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径直在方黎对面坐下,“谁让你来的?” 瞥了一眼方黎身上纯白的外袍,华妩暗暗扶额,哪里有这种夜行还穿白衣服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么? 还是…… 她瞳孔骤然一缩,“不,应该问,你是打算让谁看见?” 方黎低声笑了起来,“小姐既然猜到了,何必再来问在下?” 果然如此,眼下宋瑶和夏泽心中都有鬼,如果夜间有一个白色的飘忽身影来来去去,就算不在守卫森严的二人身边出没,只要华府有了这个传闻,有心人自然会将其传播开来。 华妩似笑非笑看着满面无辜的方黎,“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以你之能,绝对可以做的悄无声息,如果我没猜错,恐怕林凤举在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外面了吧。” 青州夜间与别处不同,夜露尤为湿重,看方黎身上的外衣湿润程度绝非短时间可有,而她和林凤举居然半点也没发现。 华妩心中打了个突,但面上却依旧是半点变化也无,看方黎如何回答。 “是来了,但是睡着了。”方黎的表情毫不作伪,却偏偏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华妩意料的回答。 事实上,眼下就算华妩不信也只能当做真有其事,难道还真跟方黎翻脸不成?自从那日方黎定魂之后她确实好了很多,但却无法肯定他知道了多少。 但方黎既然没有跟华夫人禀报,那么则说明这其中不是半点转圜余地也无。 可是问题是,他要什么? “你来做什么?”华妩脸色变了又变,终归沉下脸。 “给你定魂。” 话音未落,华妩再次陷入了那种周身仿佛温水浸泡的诡异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咦为什么这么久还在青州啊啊啊啊我要进京! 第18章 亦真亦假 “要不是你引狼入室……”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的言儿吧,他才十岁啊!” “娘,娘!你别碰我娘!” …… 她梦见上辈子刑场上甄家老老小小数百口人被活生生斩首,血流成河,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瞪着她,死不瞑目。 华妩骤然惊醒,冷汗淋漓,再也无法入睡。 昨晚方黎再次定魂之后虽然身体的合拍感有所增加,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困倦感成倍上升,以至于她一直到梳妆完毕的现在都还有些魂不守舍。 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寒意,与此同时门被轻轻地敲了敲,青娘的声音难掩慌乱。 “小姐,有大事发生了。” 华妩骤然翻身坐起,“什么事?” “那、那些美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了!” 青娘是稳重的性子,华妩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留了年纪稍大的她在身边伺候,能让她这么慌张,事情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萝兰,青娘,凤言以及流墨是她复生之后重新挑的几个侍女。不放心假手于人,华妩这段时间一直把她们带在身边,亲自调教,好彩赶在了宋瑶到来之前,顶了之前那几个除了争宠卖乖一无是处的侍女,顺带还打包还给了原有的主子。 第二天,齐优就送上了一处地契,华庭贴心备至地把她这四个侍女的家人全部聚集在了一处,甚至为了避免他亲爱的妹妹不方便管理或者说是一窍不通,连这些人如何安置都做了妥帖的安排。 华妩简直是啼笑皆非,索性一并交给木清。 事情一经传出,夏泽龙颜大怒,除了宋瑶因为孕妇不宜见血回避之后,华家所有主事都被勒令赶到现场。 当华妩匆匆赶到华庭的院子时,哪怕是她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被眼前的惨景惊得连退了几步。 血,满目都是血。 那些美人根本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整个院子里血流成河,处处都是堆叠的女尸。正是盛夏的天气,苍蝇嗡嗡地聚在一堆,有几只甚至停在女尸圆睁的眼珠上,缓缓地来回爬动。 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从一进门开始就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看到苍蝇爬动的场景,不少人吐得更厉害了。 夏泽面色冷厉,背着手站在院内,面前是跪在地上的华庭。 “华庭,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 华庭低下头,声音不卑不亢,“皇上息怒,此事并非庭所为,请容庭借林神医一用。” “准。” 谁不知道林凤举向来好洁又喜穿白衣,华妩微微眯起眼,打算看看这个多年老友的笑话。 他是会踮脚呢?还是会换鞋呢?还是会换衣服呢?还是会飞过来呢? 无论哪一种似乎想起来都很有乐子。 ……可惜华妩发现她哪一种都想错了。 人林凤举是踩着人背过来的。 华妩:“……” 手忽然被人轻轻一扯,转头看去赫然是华夫人,她示意华妩往她身后站,“阿妩,站娘身后来,别被血气冲了不好。” 华妩安抚地拍了拍林夫人的手,“娘,你往后站站,我没事。” 华夫人和华妩如出一辙的柳叶眉挑了挑,不容置疑地伸出手,不听话的女儿往身后一按,藏得严严实实。 “那是他们男人的事。” ……娘你好霸气。 华庭挥了挥手,几个下人顿时奔出来跪了下去,双手撑地,腰部下压,保持的距离恰到好处,就连林凤举那种蹩脚的轻功都能伪装地飘逸不凡。 ……真是下了好大的功夫,不过哥哥你是不可能从我这里挖到角的! 华妩瞥了一眼林凤举,后者在涉及到自己专业的时候从来都是全神贯注,不耐烦地挥开了挡在他面前刚刚才给他垫了脚的下人,仔细蹲□给□的女尸做检查。 都说认真的男人格外有魅力,虽然林凤举凉薄的名声在外,但奈不住皮囊太好,华妩被挡在身后都能听见暗暗的吸气声。 林神医的魅力果然一如既往地男女通杀,幸而他现在听不见,不然绝对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是他杀。”林凤举站起身来,自然有小厮上来递上干净的湿巾,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勉为其难地伸手接了,满手血腥黏腻着实难受,虽然外人的东西不干净,但也比沾着血好。 只是回去又得好好泡一泡药浴了。 话落在旁人耳里,林凤举这句话就另有他意了。 不是他杀,那么就是自杀。 林凤举向来身兼数能,继担任稳婆之后又兼任仵作的前神医轻飘飘丢下另一句重磅炸弹, “她们是自相残杀而死,这里也没有迷药的痕迹。” 夏泽神色变得更为不善,“那她们为什么会自相残杀?” “死前受了巨大的惊吓也未尝可知。”林凤举蹲□,利落地扣住一具女尸的下颔,指着她的脸给夏泽看。 那张青黑满是血污的脸让夏泽的表情也僵了僵,眼见林凤举还有当众剖开女尸看心的想法忙不迭挥了挥手,“朕相信林神医的判断。” 华妩看了看,实在发现不了这和她刚醒那会的尸僵有什么区别,不得不感叹果然隔行如隔山。 华庭微微躬身,“陛下,据庭院内下人所报,这些美人都是同一时间聚集到此处,她们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相互之间以命相搏,最后……两败俱伤。” “刚才怎么不说?”夏泽并不在意美人,在意的无非是被人削了面子。 “若没有林神医相验,庭怕不足以取信于陛下。” “陛下。”一个侍卫从外奔来,笔直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将一封信捧起。 院内处处都是蔓延的污血,这侍卫倒也当真厉害,眼也不眨地跪了下去,溅起了几点凝固的血珠,站得近的人忙不迭躲避,秩序一时间有些混乱。 侍卫漠然抬眼,珍而又重地把信收好,起身,抽刀,一气呵成,刚才乱动的那人只来得及惊恐地睁大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刀,被那冰冷的杀气吓得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一声闷响,只看见那颗头在地上滚了滚, 一片死寂中,只听到那侍卫冰冷的声音。 “冒犯陛下天威者,杀无赦。” 一直到这时,血才从无头的腔子中骤然喷出,直到人血洒到脸上,人群才恍然开始惊恐地尖叫。 夏泽沉下脸,“沙獒,你这是给朕下马威不成?” 被唤作沙獒的侍卫复又跪下,从怀中取出信,再次保持刚才的动作高高举起,大有夏泽不伸手接他就这么跪倒天荒地老的架势。 人群中隐隐有骚动,目光纷纷集中在了沙獒身上。天下皆知,西厂督主薛逸一改旧制,对属下以斗犬来进行排名,但凡能分到獒字辈的,手下无一不是人命无数。 眼下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来到了青州,还当着皇帝的面如此嚣张,西厂之权倾天下,可见一斑。 夏泽怒极反笑,“好,好,你们督主,做的真好。” 沙獒低下头,“谢陛下夸赞。” 华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引来全场瞩目,华夫人伸手掩她口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泽把目光转向她身后,不紧不慢道。 “阿妩?” 那口气着实像足了逗弄自家后院养的小猫。 华夫人的手顿时捏紧了手中的绣帕,华庭面上微笑不变,看向华妩的眼神中却半点笑意也无。 “陛下。”华妩既然出了声,也就没指望不被夏泽发现。 拈着裙裾踮着脚,学着甄绮当年还是少女时最爱的改良胡旋步,她几乎是刚迈出第一步,夏泽的脸色就变了。 改良胡旋步轻盈妩媚,拿来避开此时地上点滴的血迹正好,夏泽的神色眼见着沉了下来,而当她到了地点站稳后,堂堂九五至尊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这是十年前京城最流行的舞步,你是从何学来?” 华妩笑靥如花,“梦里啊,梦里有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教我跳这个步子,然后一溜烟就钻进我身体里不见了。” 夏泽一瞬间面无血色。 甄绮,绝对是甄绮。 改良胡旋步是甄绮的二叔为了庆贺她生日特意请的胡姬编排好了教给她,而刚才华妩分明跳的是其中最难的几个舞步,甄绮自从入宫后为了保持端庄再没穿过舞衣,这几个步子在京城一时传为绝响。 华妩这话说得足以令人浮想联翩,她曾经上山去修道并不是秘密,而在夏泽大力推行道教的此时,能问鬼神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但问题在于,身为帝王的夏泽,能否容忍一个或许可以和前皇后交流的女方士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算了算,发现还得几章才能去京城…… 扑地……乃们……尽管鞭打我吧 话说,如果我申请休息一天不更乃们会同意咩嘤嘤嘤 第19章 意外之喜 “昨晚花园里有只女鬼,大半夜飘来飘去恐怖死了!” “女鬼?我在茅房里可是看见个小孩,白惨惨的脸,还对我笑,一笑露出好长一条舌头……” “别说了别说了,怪瘆人的,我还听人说上次死的那些美人晚上还会去皇上院子里哭冤呢!” …… 华妩还没来得及赞叹那只背后的手动作迅速,这一厢华家就如她所愿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闹鬼传闻。 无论是华府的下人还是宫中的侍从,男女老少夜间都见到了极为可怖的阴森鬼影,甚至还男男女女各不同。哪怕华庭再三打压,抑或说是明贬暗纵,华府闹鬼的消息都以野火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其中当然有华夫人的意思,夏泽和宋瑶,离她的阿妩越远越好! 这实际上是活生生打了夏泽一个嘴巴。大夏的皇族相传混有龙血,威慑之力绝非一般宵小所能抵御,又有什么魑魅魍魉赶在他面前闹腾? 除非……这人压根就不是真龙。 不出所料,果然这次的死人不是林凤举动的手,而后者也并不意外华妩对此一无所知。 “杜绝了是有人装鬼的可能性,”华妩乐见其成,笑眯眯蹲□朝自己养的小哈巴狗糯米伸出手,“宝贝儿,你说是不是?” 地上一团雪白的毛抖了抖,精神抖擞地原地蹦起来汪汪汪叫了三声。 “真乖。”华妩挠了挠狗下巴,换得险些被反咬一口。 在她重生后,唯一认出她原装的壳里已经换了芯的只有这条从前华妩养来打发时间的小狗。小东西并不受宠,甚至据侍女说还经常被华妩迁怒打骂,但就是这样一条狗,当再次看到华妩的时候却恶狠狠对她龇牙咆哮。 的确是个忠心的小东西。 不过,总得有人能记住你,对不对,华妩? 林凤举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人是诚心想把水搅浑,你就不怕夏泽疑心你和人勾结?” “他可不会认为我有那么聪明,”华妩嗤道,“最多认为我被人利用。现在在青州地界,华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在这种地方发难,除非夏泽脑子进了水,又或者是明日就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不,就算兵临城下他还担心我们狗急跳墙,夏泽的怕死你是不知道,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 “他还真当自己是万岁?”林凤举嘲道,“不过这倒符合了你的心意,他既然求长生,你刚好可以打着侍奉神明的名义和他保持距离。” “别渎神了,就这么个贱男还是让他趁早去死一死的好。”华妩喷笑出声,“得,咱们谁也别笑谁,谁一辈子不遇上个把渣男,你也小心遇上个折腾你的姑娘。” “更何况,我那便宜哥哥就不会答应,他可是天天打着要把我送人的小算盘。” “你现在对华庭意义不一般。”林凤举漠然道,“他那种人,什么都要握在手心,又不容旁人对他的东西有任何觊觎,如果你保持以前的华妩那种态势,他可能会避如蛇蝎,但现在你明显表现出对他控制的脱离,以华庭的为人,反而不会放你走了。” 死心塌地,则弃如敝履;若即若离,则趋之若鹜。 华庭和夏泽,还真是相当有默契。 “你已经露了破绽了吧,”林凤举接下来的话让华妩心中一惊。 林凤举为人太过通透,以至于在他面前时常会有种□的错觉。这种人,为友则罢,若是为敌…… 幸而,他欠她一条命。 “我又不是原装货,怎么可能不露破绽,”华妩收回心神,“更何况不过是借尸还魂,可没什么从天而降的所谓原身记忆给我捡。” “不过……”华妩忽然眯起眼,“倒是真有点问题。” “我只能给你解决身体上的,”林凤举毫不留情道,“神神鬼鬼要死要活的还是你自己去比较恰当。” 其实你就是在暗示我已经死过了吧喂! “宋瑶那边呢?既然那个人胆敢弄的满城风雨,宋瑶这种几乎是在脸上写着我很尊贵快来杀我的女人没人下手简直是太没天理了。” 林凤举嗤笑一声,“人家现在确实很尊贵,后宫目前她最大,你还以为自个是上辈子不成?” “更何况,你连上辈子都没斗过人家。” 华妩:“……” ……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说真话的,真的。 “宋瑶没有哪天不做噩梦,”林凤举终于说了句人话,“就算没有闹鬼,她现在这样也难以命长。” 经过林凤举的断言,一般都不会有差。但华妩如何能甘心?这女人伙同夏泽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怎能让她在贵妃之位上得享善终? “没人在她的饮食用度里做手脚?” 林凤举嘲弄地看着她,“有如何,没有又如何,你现在安于一角,又不愿意进宫,先不说她身边有没有再一个林凤举,等你有了机会动手,当真她不会已经子孙满堂一团和乐?” “我可不介意替她延延命,等到你有本事复仇的那一天,如何?” “你是怕替我效忠一辈子?”华妩丝毫不动怒,不紧不慢伸手取过林凤举手中的杯子,“真可惜,现在我说东,你去不了西。” “林凤举本来就该是个死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林凤举嗤道,“我有什么好怕?” “招魂呢?”华妩往他面前扔下一大颗胡萝卜,由不得这头犟驴不上钩,“我能还魂,也有人给我定魂,如果这人真能沟通阴阳……你不想和你的亲人们再见一面?” 林凤举终年瘫痪的面部神经终于有了变化,“你说什么?” 华妩站起身,拍了拍林凤举的脸,“乖,好好跟着我,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的话,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至于先前你怀疑的西厂,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怀疑,”华妩慢悠悠道,“所以,只可能是我们这的人,动的手脚。” 林凤举给她的回答是扭开头。 “不信?有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华妩满意地从林凤举眼中看到了惊诧,那个被唤作沙獒的西厂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跪在了门口。 “小姐。” “西厂的人。”林凤举缓缓吐出几个字,压下眼中的不可置信,他知道华妩的手伸的长,没想到上辈子的甄绮竟然当真能把手伸到西厂里去! 西厂酷刑天下皆知,甄家的死士竟然能混进这里面,甚至还被委托了重要任务,不可不说的确有过人之处。 有了沙獒的现身,林凤举的怀疑终于去了几分。 “得到小姐消息之后,恰好又有送信的任务,属下即刻向督主请命,送信来青州,来得晚了,请小姐责罚。” 沙獒说完之后就跪在了地上,他相貌并不出众,但浑身有股西厂特有的煞气,薛逸之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给人打上了他独有的烙印。 西厂,就是薛逸。 “不必,你能赶来我就很满意了。”华妩伸手扶起沙獒,后者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 “抬头。” “属下面目可憎,怕惊吓了小姐。”沙獒低低道。 “他叫邵傲,不叫什么沙獒,”华妩也不勉强他,这是自幼秘密跟着她的暗卫,后来被她派入西厂探知消息,她死的时候不过才是犬字辈,强令他不得追随,以防万一有甄家人侥幸存活,天下哪里有消息能灵通的过西厂? 不想他五年之内竟然晋升成獒,反而便宜了她自己。 林凤举点了点头,他对无关人等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华妩的人竟然能悄无声息爬到獒字辈,这才让他有了惊讶。 这天下何处无眼线?连号称行踪不定的他现在不都留在华府给人安胎养身,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喂林凤举你这样想真的大丈夫么! “小姐说过,只要有甄家人的消息,让属下无论如何都要去证明真假。”邵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来接到小姐的消息,属下就请命过来求证,敢冒小姐名头者,格杀勿论。” 平淡的声音中,满是酷烈的血腥气,即便是华妩听得都不禁一凛。 没错,华妩自从亲手选了那几个侍女后,就悄悄的往西厂在青州的据点递去了消息。这事做的极为隐秘,连林凤举都一无所知。 “……有没有其他族人的消息?”事实上邵傲留在西厂,已经暗示了无人存活,只是华妩不死心,还想再追问追问。 “没有。”邵傲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回答,“有负小姐所托,属下罪该万死。” 华妩长长吐了一口气,眼底微微泛红。 虽然早就知道如此,但是…… “罢了,也不过是留个念想,你继续留意消息。” 邵傲听出了什么,骤然抬头,“小姐,您难道不打算让属下留在身边?” 他一抬首,华妩和林凤举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一道蜈蚣般的疤痕从左鬓爬到右脸耳下,极为狰狞可怖。 邵傲瞬间察觉,急忙低下头,“属下惊吓小姐,罪该万死!” ……华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在五年之内能晋升到獒。 “邵傲,你辛苦了。” 华妩阻止了邵傲打算继续的请求,“你留在西厂比跟在我身边,对我更有用。反正就在最近,我应该就会返京。” “小姐打算何时动身?属下尽量拖延时间。” “不用,你现在不能引起任何西厂的疑心,要做的比以前更好,你拿着……”华妩摸了摸周身,发现除了华妩的首饰没什么能拿来给人做信物的,顿时哑然。 在西厂探子身上出现华家小姐的首饰,她还真不嫌自己命长。 一眼瞥见林凤举身上的坠子,华妩干脆利落一把扯下,在林凤举爆发之间把邵傲打发了出去,“好了你记清楚这个,以后我给你传消息就拿这块玉做印章。” 邵傲退下,门刚合拢,华妩就听见了林凤举的怒吼。 “那是我费了三年功夫才找到的药玉,你给别人摸了就再给我重新找一块一模一样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v=沙獒是华小妩的人,有人猜中了么……咩哈哈哈哈哈哈 昨儿晚上我后台死活打不开……跪 不过我知道乃们应该没人等我更新嘤嘤嘤嘤…… 第20章 不速之客 等华庭屈尊纡贵再次驾到华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平日不到日过中天不起床的华妩,正贤良淑德的坐在窗边赏花,时不时还伸出扇子去扑一扑飞过的蝴蝶。 再悠闲文静不过。 让我们转换一下视角。 “小姐,公子爷来了!” 萝兰那原本轻声细语的声音被猛的尖着嗓子放大数倍。华庭来的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她在门口堵了个正着,还不知道会看见什么。 华妩正和邵傲说话,邵傲才刚刚抬了抬屁股,正打算飞出去时,就被华妩抬手重重一压,正正拍去了窗外的蔷薇花丛。 邵傲:“……” 小姐……上一刻你才看到属下脸上的疤,下一秒就忘了,蔷薇花是带刺儿的么…… 萝兰刚想抢在华庭前推开门,却被他的目光阻住,半晌只听得她家小姐温柔娴淑地问了一句,“哥哥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做了那么多逾矩的事,就没指望有一天华庭不来找上她。只是没想到华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和邵傲碰头的这一天来。 华庭应了一声,淡淡地瞥了一眼萝兰,迈步进门。 华庭进门之后脚步忽然一顿,视线朝华妩的扇子投来,华妩顿时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随着华庭的脚步,华妩的扇子越攥越紧。 在离她三步的时候,华庭终于站住了脚步,“让侍女再拿点冰来,大热天的开窗小心中暑。” 华妩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起身关窗。 吓死爹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华庭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华妩几乎以头抢地,“谁教的你改良胡旋舞?” “梦里的大姐姐。”华妩继续装天真。 “还真是巧,陛下和宋贵妃一来,你就从梦里学了甄绮的舞。”华庭的声音虽然是一贯的不紧不慢,但华妩分明从中听出了几分嘲意。 “甄绮是谁?”华妩愕然道。 “死了的前皇后,尸骨无存。”薄唇翕合,听起来却怎么都充满了恐吓的气息吗,“那个教你的人,没告诉过你,那是死人跳的舞?” 华妩顿时作毛骨悚然状,她该怎么告诉华庭,那个死了的人就坐在她面前。 说实话华妩心情有点复杂,任谁被当面嫌弃都不免会纠结,哪怕那是前世。 “我再也不跳了!”华妩忽地一下站起来,几乎撞到华庭的脸,满面愤懑之色。 “那,告诉我,究竟是谁教你跳的舞?”华庭循循善诱。 和华庭贴得太近,华妩下意识退了一步,她对华庭并非没有顾忌,上次这人不管不顾在庆功宴上来的那一记还让人心有余悸,眼下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贴心地提供了床,她可不想上辈子奉公守礼这辈子好不容易重生还来个兄妹*。 “梦里见过的大姐姐,”后宫的演技不是白待的,华妩眼里噙着泪花,“我怎么知道那是死人的舞,她跳了之后就走了。” “走了?”华庭轻笑一声,华妩完全没听出来他到底信没信。 虽然本朝不忌苍生鬼神,但又有几个人真的相信,除非真的是做了亏心事,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鬼敲门。 就算是华妩自己,在重生之前也对此嗤之以鼻。 华庭一句话就把华妩之前打好的小算盘全部拨回了零点。 “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你那个所谓的大姐姐再说。” 华妩不由暗暗咬牙,有个过于聪明的哥哥真不是件好事,“真的是大姐姐!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看到那个动作会吓得要死。” 甄绮的改良胡旋舞早已失传,华庭也不过是来诈一诈她,只要华妩一口咬死,华庭就绝对没有办法。 “就当你真是那个所谓的大姐姐教的,至少眼下效果还不错,”华庭续上了第三弹,“你还想不想进京?想就乖乖的多跳几个这种舞。” 华庭的口气,实在很像是人牙子……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齐优。”出乎华妩的意料,一向自诩热爱兄妹独处的华庭竟然出口唤了她的死敌。 齐优还是那一身灰色的衣服,灰头土脸像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灰耗子,连出现方式也是一样,好像无声无息从墙角打了个洞钻出来,应了一声。 “公子。” 公子你妹啊!我这里有门不需要你从别的奇奇怪怪的地方钻进来好不好! 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门上的华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抓着茶杯砸了过去,可惜齐优不是宋瑶,非但精准利落地躲开了茶杯,还顺手把它击倒了窗外。 ……邵傲你还好吗? “给阿妩说说你最近听到的传言。”华庭不紧不慢打断了二人的话,他并不介意华妩和齐优关系恶劣。 这又如何?他华庭的东西,几时不在他的掌控中? “属下听闻,妩小姐曾在狩猎时亲至猎场,原本陛下正狩猎得兴致勃勃,但妩小姐一来,陛下即刻决定中断返回,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哥哥送我回的家,有事你去问他。”华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齐优的话,刁蛮傲气摆了十足,就差在脸上写上一句话。 关卿底事! “请妩小姐做个解释。”齐优不依不饶,略尖的下颔,笼在袖中的十指,真像只灰色皮毛的大老鼠。 “我也不知道。”华妩索性把话题抛回给了华庭,“或许,哥哥你能给我解释?我还以为是因为皇帝看上了你,得到了你的允诺,所以目标达成提前回府呢。” 华庭轻笑一声,看似亲昵地揉了揉华妩发顶,“胡闹,他的目标可不只我。” “但是你答应他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华妩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刻意忽视齐优投过来的阴寒眼神,无邪道,“你不是答应要陪我进京?” 齐优终于按捺不住,“公子几时答应要陪你进京!” 华庭丝毫不恼,任华妩抓着他的手,“你不是打算一个人去好好玩一趟?连我让你带龙轩都不愿意,怎么现在巴巴的又跑来找我陪你。” 声音温柔宠溺,真真能把人溺死。 “还是有你去比较有意思,”华妩苦恼地抓着华庭的手摇了摇,“那个皇上很奇怪,看到宋贵妃送给我的镯子像见了鬼一样,我才不想和这种神神叨叨的人一起走,哥哥你陪我一块去吧!” “镯子?”华庭微微眯起眼,“那天陛下就是看了你手上的镯子才突然中止的狩猎?”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应该就是你说的吧……”华妩想了想,“反正他看到镯子就跟见了鬼一样,那个宋贵妃还说这是他亲手挑的,别有什么古怪才好。” 说着说着华妩突然紧张兮兮压低声音,“不会是那个镯子有鬼吧,你看,就是她给我镯子之后才出的这么多事,他们不会是看着这东西招鬼才给我的吧……我才不要呢!” 边说边忙不迭把镯子从腕上掳下来,抬手就往窗外扔。 华庭和齐优几乎是同时出手,抓住了那个镯子。 “属下逾越。”齐优低下头。 华妩没有看漏,这两个人在拿到镯子的那一瞬间,交换的眼神。 她有意无意挑明了这段时间事件的起因,不信华庭联想不出前后。而且眼下看起来,似乎华庭这次之所以来见她要的就是这个镯子。 镯子的来历不算秘密,华庭绝对能查出来,可是他会怎么用……区区鬼神之说,你还能玩得如何更出神入化? 华庭握着镯子看了片刻,华妩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想法,“宋贵妃前几天见你,也是因为这个?” “她也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华妩皱起眉头,“她说能保证我天天见到你,可是现在我在家也可以天天见到你啊……我还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装成小白痴也有小白痴的好处,看着华庭和齐优因为这句话勃然变色的模样,恐怕已经想到了什么。 华庭弯下腰,拍了拍华妩的脸,“最近收敛一点,西厂的人已经注意上了华府,我可不想到时候进京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厂捞你。” 不劳您费心,西厂那探子还是我安进去的。 看着华庭和齐优双双离去的背影,华妩嗤笑一声,打了个响指,“邵傲。”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面前,华妩已经习惯了暗卫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对此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跟着他们。” “是。”邵傲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竟然上了红字啊啊啊啊好兴奋TVT 打滚求鼓励嗷嗷嗷嗷嗷!!! 咸妹子~乃可以尽情地猜测,顺便要是乃能把前面我的那个小伏笔猜粗来的话……=v=可以点番外哟 第21章 一鳞半爪 闹鬼传闻愈演愈烈。 除了之前那一次大规模死人事件之后,除了零星的闹鬼传闻后再无其他。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下人们纷纷猜测是因为得到了足够的血祭,不料闹鬼再度卷土重来的时候,整个华府陷入了空前的恐慌! 华妩大晚上睡的正香,不料窗户无风自动,忽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她瞬间清醒,难道这鬼还真找到了她头上来? 华妩面上双眼紧闭,反手朝枕下摸去,打算暗中摇铃召唤邵傲。虽然她自己就是借尸还魂,但眼下华府的“鬼”绝对是*,犯不着找那个神棍来。 华妩铃刚摇了一半,就听到进来的那鬼影居然顶着邵傲的声音阴森森开口,“小姐,不知唤属下何事?” ……小姐你妹啊!这么大半夜装神弄鬼摸到你主子房里还问我有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华妩强自压下想拿起枕边的如意重重砸过去的冲动,稳下声音问。 “小姐请跟属下来。” 为了避免招人注意,邵傲并没有点灯。他单膝跪在地上,面部狰狞的伤痕在透过窗户映下的白惨惨月光下可怖无比。 “有消息了?”华妩随意拉过一件外衣披上。 邵傲很自觉地转过身去,“情非得已,属下擅闯小姐闺房,待事了甘受惩罚。” “我可不敢惩罚薛逸的人。”华妩系好腰间最后一根丝带,似笑非笑道, “小姐!”邵傲大惊失色之下又不敢转身,只得立时又跪了下去。 “行了行了别折腾了,咱们赶紧过去,晚了估计就赶不上大戏开场了。”华妩挥了挥手,不再取笑邵傲。 邵傲低低应了一声,浑身肌肉绷紧,犹豫了再三才蹲□,“属下失礼,还请小姐上属下的背。” 千金闺阁之躯,又不能抱不能扛,想来想去也只有背在身上相对而言没那么失礼。 都是他过于无能,才要让小姐亲自去如此腌臜的地方,实在是……罪无可恕。 华妩如何不知这个属下的心思,知道他一直钻到了牛角尖里去,不过也就是亏了他爱钻牛角尖,才是她曾经布下的这么多棋子中唯一存活的那一个。 如今他忠诚不二,她又有什么好苛求? 邵傲把华妩背上身之后,这才抖开从进门时起就放在身侧的东西,那是一件纯黑如墨的大披风,内边角隐隐翻着红色内底,昭然若揭地告知出自于西厂。 邵傲反手用披风将华妩细细裹好,这才腾身从窗口跃了出去。披风质地极佳,在西厂獒字辈高手堪称风驰电掣的速度之下,华妩半点寒风也没有吹到,反而听见邵傲的声音稳稳透过披风传来。 “即便是万一被发现,顶了西厂的名头,也断断不会有人敢来找麻烦,更遑论追踪。” 他话虽如此,但却是将华妩身上可能招致的风险全然引到了他身上,以西厂薛逸的习惯,怎么可能放任西厂之人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 如若一旦被发现,恐怕被废掉的不仅是獒这个名头,更有薛逸对人几乎丁点不存的信任。 华妩知他心意,此时自然也不好拂逆,只好当做没听见。 男人的背宽大厚实,奔跑间几乎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华妩这具身体原本就娇贵,披风内又温暖避风,一段时间后,终于按捺不住沉沉的睡意阖上了眼。 邵傲感觉到背部忽然微微一重,疤痕遍布的面上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小心将披风再拢了几分。 当华妩再被邵傲低声唤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青州城外。 “这是闹鬼之人的老巢。”邵傲适时的说明解了华妩的疑惑。 “怎么会这么远?”华妩微微皱眉,她原本以为那鬼能在华府来去无踪,自然是在左近有了窝点,没想到他们竟然选了这么远的地方。 “青州有的不只官府,还有西厂。”邵傲直起腰,声音中隐隐有喟叹,“就在华府附近,西厂专门有人监视。” 华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敢带我出来?” “那附近的眼线被属下支开了,小姐请放心,这一路过来,就凭青州的西厂人马,没人能奈何属下。”他话中平淡,但其后隐藏的实力可想而知。 那是一地西厂,不是寥寥数人。 那这样推来,身为西厂之主,所有獒效忠的唯一对象,他的实力又会高到何等境地? 华妩还想说什么,却见邵傲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她喂了一枚丹药。 耳中接到他的传音入密,“小姐不会武功,此药可尽可能压制人体心跳呼吸,此处高手甚多,以免被旁人发现。” 龟息丸?西厂的好东西,看起来可真不少。 华妩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邵傲缓缓拨开眼前的草丛,华妩这才发现草丛底部已经被掏空,正好能放入一个头的空间,远远看来,草丛茂密,根本看不出来有人在暗中窥视。 邵傲的传音又传了过来,“小姐请放心,此处属下已经提前布好驱虫药物,只是为了避免被人察觉,不好再做的细致一点,还请小姐见谅。” 属于华妩的那个草窝已经被尽可能的弄得平整舒适,而邵傲那个则草率的多,各种枝蔓上长着尖锐利刺的野草横生,华妩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邵傲面无表情的趴好把头搁了进去,连利刺都没能在他脸上划破半点皮。 英雄你真威武! 华妩在邵傲事先铺好的披风上趴下,照猫画虎地按照邵傲的示范把头埋进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其间火把闪动,她看清谷内情形后的第一眼就愣在了当场。 龙轩! 赫然是好久不见的龙轩! “众位辛苦了。”此时的龙轩一反平日里在华妩面前的散漫,漂亮的面容上赫然是一股子视人命于无物的血腥气。 在他面前跪了几名或白衣或红衣的披散长发之人,远远看去,区分不出男女。 “龙少客气了。”其中一名白衣人应道,“能为公子效劳是我等的福分。” “能得鬼谷四仙相助,龙某感激不尽。”龙轩笑道,起身亲自将四人一一搀扶起来。 华妩瞳孔瞬间紧缩,那四人面色青紫,却偏偏画着极为浓艳可怖的戏妆。 被称为鬼谷四仙的共计二男二女,其中一男子眼珠子从眼眶中掉了出来,直拖到嘴边,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来回晃动,不时掉下几滴黄绿色的脓水,细小的蛆虫在他眼睛里来回钻出,极为恶心。 另一个眼睛鼻子完全歪到了一侧,整张正脸上只看见一张扭曲的嘴,他口中似乎长了个肉瘤,把舌头全部挤了出来,长长的拖在外面,腥臭的涎水连成了一条线。 另外两个女子一个身量矮小,不过四五岁女童的光景却偏偏长了成年人的脸,胸前两团物事大的可怖,不时还挺一挺,敞开衣襟喂怀里一个不知从谁家报来的婴儿。 最后一个女子算是最正常的,也是刚才回答龙轩话之人。 看龙轩的动作神情,对这女子也最尊敬,看来,这才是鬼谷四仙中做决定的说话人。 “龙公子不要客气,”那个身量矮小的女人突然插话,“我小仙儿最喜欢龙公子这种英俊的男人,难得龙公子这么合我的眼缘,那就用这个小娃娃的心肝下酒吧!” 她话音未落,高高举起婴儿,两手捉住婴儿左右两条腿,竟然就这么活生生把幼婴撕裂成两半,鲜血喷了她一脸。 小仙儿舔了舔脸上的鲜血,满脸餍足地抓住婴儿的手臂就这么生吃了起来,撕扯生肉的声音隔着山谷到华妩这都能听清。 “龙公子,你也吃!”她边吃还不忘把婴儿的大腿递给龙轩,后者的笑容终于几不可见的凝滞了片刻。 华妩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勃然变色,背心忽然一暖,邵傲轻轻拍着她的背,满是歉意和担忧。 龙轩不动声色避开大腿,笑容满面道,“不敢违逆好意,但眼下正为舍妹祈福,不敢食荤腥。” 听你吹,她复活这么久就没见过你龙轩有不吃肉的时候! 小仙儿啧啧应了一声,也不再强求,含含糊糊含着肉道,“那下次有机会再让你吃!”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血沫横飞。 这哪里是鬼谷四仙,分明是地狱四鬼! “不知龙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另一个女子接过话头,对小仙儿的举动视若无睹。 “还请幽黎仙子继续,华府里那些外人走了便罢,没走的话……就盯着那个女人下手。”龙轩续道,“上次的那些美人杀的着实不错,公子很满意,这是公子给几位的酬劳。” 话毕,龙轩亲自将身后的四口小箱子打开,赫然是满满四匣黄金。 幽黎脸上笑容更深,长袖一挥,四口箱子纷纷落入歪脸男的手中,“大壮,拿好。” 歪脸男应了一声,伸手平板板接过。 四口箱子力道控制的极佳,一口口叠上来竟然半点缝隙也无。 那个女人?是指宋瑶还是指她华妩? 华妩想得太过入神,不想这具身体着实太弱,竟然手一滑,击得一小堆碎石毕毕剥剥顺着山崖滑了下去。 邵傲暗叫不好,先前一直阴沉着脸的掉眼珠男人忽然将目光转了过来,阴沉冷厉。 “滚出来。” 他话音未落,袖中一条灵活诡谲的黑影就冲着他们的方向电射而来。 邵傲一把抱起华妩就地一滚,这才险险避过飞来的黑蛇。不敢恋战,两指捏死那条突然窜出的黑蛇后就飞逃而去。 身后披风中红色的袍角隐隐飘扬。 “西厂的人。”龙轩虽然不会武功,但视力极好,他看了一眼两人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紧不慢道,“不用追了。” 幽黎抬起手,四人同时停了追的动作,“龙少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知道了。” 龙轩脸上笑意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甚是艰难……泪目 嘤嘤嘤大家请不要大意的发言吧orz……集思广益才是灵感的王道嗷嗷嘤 第22章 卿本佳人 “薛逸知道怎么办?” 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了最坏的办法,华妩沉默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 薛逸平素最恨人肆意妄为,偏偏自己却又放纵到了极致,可西厂他的那群獒犬们却还对他奉若珍宝。 不得不说,一物降一物。 “无事,”邵傲嘴角的疤痕微微扭曲,露出一个扭曲地宽慰笑容,“如果向督主汇报此事,虽然责罚难免,但最多不过去了阶位罢了。” “既然是从犬中杀到了獒,最差不过再重新杀一次,九犬一獒,没有犬,哪里来的我们这些獒。”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邵傲的声音中不免带了几分兴奋的血腥意味。 华妩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区区五年,邵傲已经被薛逸改了个全须全尾,但可惜他本人却一无所知。 上位者并不一定有控制力,但能从玩物到上位者的,必然手段超凡。 比如薛逸。 不过这些无需邵傲知晓,对他来说,做一条獒犬比做一个暗卫更好,不得不说,薛逸给了他一条更适合他的道路。 “今夜月色晦暗,逢魔之日,不知二位……夜游兴致可佳?” 回来的路上,二人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衣黑发的神棍搂着酒坛,恰恰堵在了二人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说不是有意为之,鬼才相信。 邵傲微微皱眉,沉声道,“让开!” 方黎瞥一眼他,目光凝在了披风上,轻轻鼓了鼓掌,话中满是赞叹,“小姐,不过几日不见,你竟然连西厂的人都能收为座驾,当真是可喜可贺。” “只是不知,如果夫人知道,会有多开心?” “你逾矩了。”华妩微微眯起眼,“娘不过让你帮我,可没说你有管我的权利。” “在下可不敢,”方黎丝毫不动怒,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一时间沉黯的可怕,“在下不过按照夫人的意思,看住小姐不要做不当做的事。”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打更的梆声,不过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天已经进入了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别跟他胡搅蛮缠,走。”华妩反手环住邵傲的脖子,不再和方黎废话。 方黎举起扇面,挡住唇角的笑意。 邵傲的颈上微微泛起细密的汗珠,以他之能,竟然在小范围内避不开方黎半步!白衣男子如影随形地附在他身后,无论邵傲如何跳转腾挪居然都无法摆脱他的身影。 事出反常必有妖,华妩拍了拍邵傲的肩,示意乖巧的座驾停下脚步,“他用了鬼打墙。” “用这种不入流的办法对付非修道之人,”华妩冷笑一声,“” “我还当你打算一直装傻充愣下去。”方黎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黯沉的眸子深不见底,“没想到竟然不过是对西厂的人用了点小伎俩,你就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你根本也不稀罕。”华妩嗤道,“放我下来吧,咱们可以听一听,我那‘可敬可亲’的陪嫁‘嫁妆’,半夜拦在我们面前,究竟卖的是哪壶的药。” 她把方神棍直接当成东西,后者反而轻轻一敲折扇,赞叹道,“小姐你早这么上道,在下也无需使出百般伎俩,早早一拍两散,在下也好早去温柔乡。” 华妩:“……”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怎么到了这神棍身上就成了白瞎啊喂! “不过小姐这次醒来后倒是精明了不少,”方黎话中难辨真假,“先不说那踪迹难测的林神医,就是身边这位奇货可居的沙獒,也都是一方之豪。” 华妩干脆利落道,“这可是奇货可居,可包日可包月可包年,包君满意价格另算,只是不知道方黎你出得起什么价?” 方神棍眯起眼,老神在在地竖起一根食指。 “一千两?”华妩眨了眨眼,她倒是真不忌讳把邵傲租出去,眼下虽然衣食无忧,但在京城绝对要耗费的不是一笔小数,难不成指望天上掉馅饼下来? 方黎摇了摇头。 “一万两?” “一条消息。” ……你果然抠门到死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指望还不如去找便宜哥哥华庭直接要钱来的干脆利落呢! 哼唧! “一条消息换小姐这位手下驱使一日。”方黎微微勾起唇角,“在下可以保证,小姐绝对稳赚不赔。” “休得妄言!”邵傲怒道,他生平最恨这些神神鬼鬼之人,如果不是念在小姐也是借此得来一线生机,他断然不会允许此人胡言乱语这么久! 污了他家小姐的耳! “成交。”出乎邵傲意料,华妩竟然允诺了此事。 其实从之前方黎能为她定魂就能看出,此人的能耐不小,而且,绝对不做于己无利之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甘心受到华夫人驱使,但眼下看来如果她想在这具躯壳里住的更长久,说不定还真得用上他。 “小姐果然是爽快人。”方黎收起扇子,“那么我也奉送小姐一句话。” “你道华公子真的不知?” 华妩顿时心中一跳,只是接下来他就不肯再对此事多提半句了。 憋死你!华妩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出乎意料,方黎来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这句话完之后,邵傲忽然觉得周围不辨方向的迷茫感消失了,而之前在路上抱着酒坛等他们的白衣男子也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手上有方黎留下来的字条,“三日后借人一用”,她还当真要疑惑一句,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姐,属下接下来几日可能不能出现在你附近,届时还请多多小心。”邵傲把华妩送回房间后迟疑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华妩要答应让他跟着方黎,但既然是小姐的意愿,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会去做。 “对了,龙轩你先别动手,我留着还有用。”为了避免龙小轩被邵傲干掉,华妩不得不多此一举特意提醒道,不然按照她这暗卫雁过不留痕的行为模式,估摸着还没天亮龙小轩的人头就已经摆在她面前了。 能指挥得动龙轩的,除了华庭不做第二人想,只是他为什么要如此致力于把西厂拉入此事? “是。” 经过今天晚上这番试探,恐怕西厂的注意力也会全盘集中在华府,只是说来奇怪,为什么在京师的帝师柳宁一直毫无动静? 这可不像是那个夏泽死忠的所作所为。 “过几日夏泽和宋瑶就会回京,”华妩摆了摆手,“你事情完了之后先行一步,替我在京城都安排好。” 邵傲骤然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小姐要去京城?” “就是最近,”想起华庭,华妩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头疼,“你回去之后留意,鬼谷四仙什么时候动手,我要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有要事。” “是。” 邵傲单膝跪地,膝盖触碰到了华妩的鞋尖。 等邵傲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华妩再度躺回了床上,东方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 她猜到这必定是华府内部所为,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龙轩亲自出马,而看起来,他似乎和这些江湖人士也很熟悉。 她那便宜哥哥华庭究竟铺开了多大的一张网?而方黎为何不惜冒着对凡人使用道术的禁忌也要拦住她的步伐? 门忽然被推开,对面微微而笑的人已经让她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华庭。 三日之后,千里之外的京城。 儿臂般粗细的大烛散发出糜烂的奇异香气,照得整间寝房亮如白昼。重重叠叠的幔帐将其后的人遮了个严实。 隐隐有女子的娇喘传出,但诡异的是,除了那女子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督主,有消息呈上。” 帐幔内的声音丝毫没有停止,*蚀骨的声音反而愈发响亮了些,门外跪着的獒犬恍若未闻,静候薛逸出声。 “进来吧。”低沉冶艳的男声,听一声仿佛都陷入了幻境。 大夏最具盛名的传奇男宠,从来名不虚传。 地上跪着的男子高高将信鸽托起,额头紧触地面,声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狂热。他手中的信鸽不安地左右张望,不时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鲜血忽然溅到了脸上,那只信鸽赫然已经身首分离,随即就听到薛逸似笑非笑地一声轻哼。 “果然是不知道控制自己的畜生。” 随即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冰白色的手指搭上帘子,衬着纯黑的丝绦旖旎到了极致。 “我的獒犬,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地上跪着的那獒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不敢抬头再看。 “怕什么,”薛逸随手拉过一件外袍披上,眼角一颗红色泪痣妩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的脚步停在跪着的男人面前,后者打了个寒颤,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 片刻功夫,薛逸已经把信鸽脚上纸条的内容看完,轻描淡写地开口, “漠獒,去青州城把沙獒给我抓回来。” “如果他不听话,把他的狗头取回来给我。” 纯黑的皂角靴踏在了被唤作漠獒的男人手指上,来回重重地碾了下去。 漠獒忍着疼一声不吭,薛逸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似乎觉得没了意思,淡淡瞥了漠獒一眼,“还不快滚?” 他声音沙哑柔媚,却偏偏没有半分女态,只恨不得让人把全副心思掏给他,只为博他一笑。 漠獒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试探性地朝薛逸的靴子伸出手,却被他一脚踢开,“滚。” 男人低低呜咽了一声,像一条被主人厌弃地丧家之犬一般飞奔了出去。 西厂的督主转过头,看向天上几乎暗沉不见的月色,艳媚而凉薄。 “柳宁,你要是再没动作,你那没用的皇帝,我可就取了他的狗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逸第一次出场了=v= 啊啊啊啊啊妹子们乃们有神马意见比如督主不够美型或者气场不够之类的意见尽管提TVT…… 第23章 言传身教 “小指尾端还要再勾出来一点,花瓣要长一点才媚。” 惯来不喜多言的叶琴眼睁睁着华妩从前院鸡飞狗跳的声音隐隐传来开始,就迅速命萝兰拿了软垫,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好,把水果小食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副“你们闹你们的,我来看我的热闹不用管我”的看戏状态,甚至还召来凤言替她画指甲解闷,终于生出了一种“摊上这么个小姐夫人真可怜”的无力感。 虽然夫人确实说过小姐没什么大脑,但眼下这种深仇大恨沉冤得雪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 凤言一双巧手堪称出神入化,华妩正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在指甲上画花样。 虽然华妩一并收了四个侍女,但其中青娘是华夫人的人,凤言是华庭的人,还有一个流墨背景也是不清不楚,说到底最后收的也不过萝兰一个。 还偏偏是最呆的那个……华妩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颇为头大。 说起来华妩和甄绮还是有某种程度的相通的,比如说……但凡她觉得好的人,统统都被别人下了手。 其实说起来,华庭的审美如果说和华妩没有联系真的是……鬼都不信。 比如凤言,就长了和华妩极为相似的唇形。 华庭身边暖床的人,其实或多或少都和华妩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当然这其中不乏前身出的力。 华妩曾经啼笑皆非地从那小本子中看见这样一句话。 “庭身边侍候的人,全部都要过我的眼,他不会碰我,没关系,我会在他身边放上无数个和我有一鳞半爪相似的女人,拼凑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我!” 但是小华妩,如果华庭真的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为什么会接受身边有那么多个,只是你们俩,谁都没有能坚持到最后。 “小姐,您不打算去看看贵妃娘娘?”大概是华妩走神走的太欢快,叶琴终于没忍住,出言提醒。 那边闹了快一个时辰了,就连夫人都跪去了贵妃院子里,难为小姐现在还有兴致看花瓣画得够不够长。 华妩下意识一抖,彻底毁了费了一个时辰画出来的小玩意。 “小姐恕罪。” 凤言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华妩也没了继续画指甲的兴趣,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虽然说看宋瑶笑话乃人生乐趣,但她可没有在华庭的探子面前表现喜好的想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加上还有那个不受控制的神棍方黎…… 鬼谷四仙的效率果然相当惊人。 华妩这一厢还没来得及迎来来自于华庭的诘问,那一厢宋瑶险些流产的消息就已经顺畅无比地传了过来。 夏泽自然是雷霆大怒,换了是谁好不容易登基八年盼来个蛋,结果非但眨眼间就差点鸡飞蛋打,更连老母鸡都险些赔了去。 啧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去,怎么不去。”听完汇报,华妩站起身来,细致地理了理丝毫不乱的裙角,义正言辞道,“贵妃娘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怎么能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叶琴向来寡言,但此时也终于按捺不住别过头去。 宋贵妃明明是被吓得流产,不是命丧黄泉啊小姐! 当华妩终于抵达宋瑶住处的时候,人群又是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这次连华庭都没能站住,跪在宋夫人旁边低头,华妩一眼瞥见宋夫人跪在一旁做请罪状,实则袖中手指微微捻动,已经不知念到了金刚经第几卷。 一片寂静中就听见夏泽一个人在不停的咆哮,都是些例如: “保不住孩子你们全部给他陪葬”云云…… 想想前段时间华庭院子里那群枉死美人,夏泽也是这幅口沫横飞的咆哮姿态,华妩不得不感叹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看你们两公母都这幅德行,也怨不得别人生生请来假鬼找上你。 真是可笑,当年她的孩子枉死的时候,谁又来给他陪葬? 手脚都长全的男婴,大夏名正言顺的嫡子,却比一个得宠宫女还要不如……华妩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在床上痛苦翻滚的时候冷汗甚至湿透了被褥,她足足痛了一晚上,太医院才姗姗来迟,告诉她,孩子已经没了。 夏泽甚至连一眼都没来看过她。 更让人心冷的是,在她悄悄把孩子入土为安的第二天,夏泽下令把孩子挖了出来,亲生的骨血,当着她的面烧成了灰,再洒入河中。 她状若疯癫的去拦,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还没来得及睁眼的孩子就这么被生生洒了出去! “夏泽!你混蛋!那是你的亲骨肉!” 男人明黄色的龙袍刺痛了她的眼睛,夏泽弯□,手中是最后一把孩子的骨灰,他缓缓把手伸到华妩面前。 “你说这是我的孩子?” 华妩眼中几乎滴出血来,紧紧盯着夏泽的手,“你把他还给我!” “不过是个孽种,”夏泽残酷地开口,“你真以为,你能生下我的孩子?”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他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动作,再给她重重一击。 “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华妩喃喃念着,伸手去抢。 夏泽的手定在半空中,在华妩即将触及的一瞬间,忽然将手松开。 华妩呆坐到地上,最后一点残余的骨灰从指缝中溜了下去。 她的孩子,连最后一点点,都没有保住。 她至今都还记得宋瑶那张柔弱的脸满面担忧,“姐姐,没出世的孩子不能留在宫里,这样会坏了国运的。” “妹妹敬你是姐姐,可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天下,不顾皇上呢!” 口口声声,字字诛心。 宋瑶,如果把你的孩子挫骨扬灰,你会如何? “陛下。” 林凤举的声音打断了华妩的思绪,略上扬的尾音带着华妩熟悉的告诫。 华妩悚然一惊,她险些陷入上辈子的情绪不可自拔,不知什么时候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中,鲜血已经滴到了地面。 见华妩回过神来,林凤举这才看向如同热锅上蚂蚁的夏泽,淡淡道。 “母子均安。” 这句话一出,华妩明显看见夏泽松了一口气。 “赏,重赏!” “谢陛下,草民告退。”林凤举对这位天下至尊的所谓赏赐半点兴趣也无,草草接了旨就转身离去。 夏泽虽然不想他走,但奈何林凤举名气大,脾气更大。他说宋瑶母子均安就一定不会有错。 更何况,是母子。 林凤举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他即将迎来他的第一个儿子。 “陛下,草民最后劝陛下一句,青州,不适合贵妃娘娘久留。” 夏泽面色变了又变,但念在林凤举还有用,只得压下这口气,重罚了几个相关人等就让众人散了。 宋瑶的事,根本无法惩罚。 无凭无据,鬼神作怪,那个他们共同欠了一屁股债的女人前来索债,他们谁能夜里睡得安稳? 华妩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面前已经不知何时被拦住了去路。她那便宜哥哥华庭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勾起唇角。 “阿妩,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其实我很想说我对你无话可说。 当着华夫人的面,华妩只能忍气吞声转过身,依依不舍松开了华夫人的手,“娘,我先去了。” 华夫人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在耍什么花腔?” 华庭面不改色,“没有,龙轩昨日说似乎林神医对华妩的病情有所反复,我怕阿妩又讳疾忌医,所以特意来抓了她问诊。” 林凤举刚刚的提前离席的确满足了华庭所说,华夫人不疑有他,“早去早回。” 见你的鬼,林凤举有话不会过来对我自己说?华妩心中暗暗抱怨,却又无计可施。 不管迟来早来,华庭终归是回来找她算这笔账的。 于是她终于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华庭带了回去。 “阿妩,你最近变了很多。” 华庭亲手给华妩泡好她最爱的茶,这才慢条斯理在她对面坐下,一开口就来了句石破天惊。 他的一举一动都堪称赏心悦目,华妩心中不由一凛。 你不是向来本着无事也要绕三圈的说话原则,何时来过这么单刀直入? “最近你身边美人太多,我才懒得过来凑份子。”华妩迟疑了片刻,声音中隐隐有别样的意味。 “我还当我的小阿妩长大了,有了新欢就忘了我。”华庭低低一笑,那双凤点水的眸子虽然看似无波,但实则让人心中微微一荡。 他向来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样的一个人对你温柔体贴,真是活生生能让人溺死在温柔乡里。 这样不行,华庭本来就对这具身体影响过大,如果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哥哥,你知道最近我什么不缠着你?”华妩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华庭面前,倾□勾住他的脖子,满是爱娇地开口,实则避开了他的眼睛。 身体里又在蠢蠢欲动,原身的渴望在靠近华庭的那一瞬间骤然复苏。 哥哥……我的…… 好想要……庭…… 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 她几乎要被那声音所蛊惑。 “最近我之所以不来缠着你不过是因为……”被那不断呢喃的声音影响,华妩的话里也带了几分恍惚。 “你身边,有好多好多的女人……” 华庭的声音愈发温柔,顺势将华妩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身边的人,有哪个不是你亲手挑的,现在又来和我闹脾气?” 耳鬓厮磨,两小无猜。 “不,”华妩骤然惊醒,推开华庭靠过来的身体,眼中泛起惊惶,“是那天死在你院子里的那天,好多好多……就跟在你身后。” 华庭瞳孔瞬间缩了缩,但却始终没有往后看,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宠溺,“阿妩又在开什么玩笑,鬼神可不好玩。” 华妩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发觉华庭面上神情半点都没有变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才笑靥如花地开口,“我骗你的!” 华庭弹了弹她的脑门,“淘气。” 她忘了,真正像华庭这种人,怎么会怕所谓的鬼神之说? 或者说,他有什么可畏惧? “对了阿妩,”华庭揽着华妩就不再放手,中指有意无意搭在她腕脉处,看似无心地开了口,“昨天龙轩去了城外,跟我说了件很奇怪的事。” 果然来了,是想通过她脉象看她是否说谎? “什么事?他还能做什么,除了又拐了几个美人回来还会做什么?”华妩语气中对兄长得力手下不时进献美女的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华庭把华妩的头转过来,带着点逗弄小猫的戏弄。 华妩微微皱眉,“谁记得那个。” “叫倩倩的小姑娘。”华庭的语气像在谈论无关的杂事,但华妩却半点也不敢放松。 难道龙轩没有发现那日邵傲怀中抱着的人是她? 应该没发现,从始至终她就没露过脸,甚至没从披风中出来过,根本辨别不出身形,华庭是在诈她。 “他昨天去城外看流民,发现有个姑娘和你长得很像。” 不过倩倩,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像就像,抓进来就是了。你专门把我喊过来到底是说什么!”华妩不耐烦道,抬手把指甲给华庭看,“我还要回去找凤言画指甲呢。” “阿妩很喜欢凤言?”华庭随口问道。 “手很巧,人又不算笨,”华妩嗤道,“嘴唇还有点像我,怎么,你想要?” 她完全复制了从前华妩的行为,选跟自己相似的女人送给自己的亲哥哥。 “留着给小阿妩自己玩吧。”华庭忽然按住华妩后颈,嘴唇几乎贴到她的,“反正我要的是谁,小阿妩一直都知道。” 华妩不耐地推开他,“好啦放开我,我还要忙呢。” 华庭眼神微微一暗,华妩立时提起了警觉。 “你早做准备。”出乎意料,华庭只是揉了揉华妩的发心,“最迟三日后,我们就动身去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v=乃们没想到吧,华庭身边的妹子可都是以前的华妩亲自挑选出来的哟…… 说实话这是一种怎样扭曲的心态啊orz…… 第24章 衣冠禽兽 幸福突如其来,华妩被打包塞进马车的时候还以为遭遇了采花贼。 任谁半夜三更被从床上拎起来兜头盖脸塞进马车,车里非但阴暗昏沉接下来还在对面坐着一个人阴测测对着你笑的话……都不会有什么好联想。 直到她看清了对面坐着的人是谁。 华庭。 华妩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就被华庭揽入怀中,似笑非笑为她抚平乱了的刘海,“阿妩,可觉得我给了你一个大惊喜?” 惊喜惊喜,惊多于喜。 华妩眯起眼,察觉并不是车内昏暗,而是压根就没点蜡烛,两人间影影绰绰的不过是外面传入的零碎火光而已。 “这是在干什么?” 华妩一头长发极为丰密,华庭的手指修长,轻缓地顺着发根梳理下来,华妩顿时像被顺了毛的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 华庭低笑一声,闻言瞥了外面一眼,不以为意道,“打理行装罢了,陛下突然要半夜就走,谁能拦得住。” 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知道不是歹人,虽然华庭同样令人警惕,但好歹此时来来回回的人众多,总算能让人放点心。 ……防君子不防禽兽的道理,某人似乎又给忘了。 “不是说三天以后,”华庭的确知道华妩的死穴在哪,后者被顺毛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上意难测。”华庭敷衍地应了一句,目光却定在了华妩的脖子上。 华妩眯着眼睛,忽然察觉到华庭的动作停了,后者的手指缓缓在她的脖子上摩挲,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警醒地睁开眼,“你在干什么?” 一个红色的小痕迹,光线昏暗之下,看起来像极了□后餍足的吻痕。 华庭没有回答,手指来回抚摸下终于确认那不过是一个蚊子叮的疙瘩之后这才送了手,这时华妩已经被他摸的连毛都要炸起来,偏偏被局限在怀里不准动。 这厢华庭一松手,华妩顿时跳了起来,反手拉紧了领口怒道,“你在做什么!” 华庭王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伺候的人该换了,竟然让你被虫子咬,实在是罪无可恕。” 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不是华妩猜到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说不准还真被他关切温存的外表给骗了过去。 华妩缓缓松开手,看着华庭冷笑,“你想到了什么?是我跟你猜想不到的某个人上了床?” 她话说的粗鄙,华庭不由微微皱眉,“阿妩,你学坏了。” “我学坏,还不是哥哥你亲手□出来的。”华妩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冷意,“恐怕除了初夜没有给你,什么都已经被你拿了个彻底,眼下莫非还要看看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是不是还在原位?” “华妩!”华庭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气。 他做的了初一,却并不代表别人能做十五。 他们这是在马车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华家以外的人听了去,他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华妩丝毫不惧,“怎么,你能做,我不能说?” “看来我最近是太放任你了。”华庭冷冷道,“林凤举,那个西厂的探子……还有谁,你还看上了我身边的谁?” 他把华妩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开口,声音越发急促,几乎问的人连心都要跳出来。 “我看上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华妩露出一个恶意地笑容,用力睁开华庭的怀抱,捧起他的脸,眼中是恰到好处的迷恋。 “你看,你能从你身边的女人身上找到我的影子,我为什么不能找和你类似的男人?” 华妩是被华庭和华夫人共同惯出来的性子,口不择言之下确实什么都可能说。华庭松开手,刚才那一瞬间的意乱情迷仿佛成了幻影,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华妩。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这五个字砸的华妩悚然一惊,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透,嘲讽地看回去,“不知道我是谁你还敢在庆功宴上下手?” 华庭背过手去,一时间又是那个名动天下的温公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华妩却如何不知道这人身后到底是一张怎样多变的面皮。 华庭,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华家恢复昔日的荣光?华宜那么聪明都落得败走京师,你眼下的凭仗,又是什么? “我找到阿妩的时候,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除掉了平日温情的外衣,华庭的真正冷淡面目让人心惊。 “后来你又死而复生,华府的大夫可不是林凤举,没那个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么眼下的你,又是谁?” “是我的妹妹华妩,还是不知谁家的孤魂野鬼。” 华庭侧过脸,向来缱绻的凤点水眸子中冰寒无比,“……阿妩,她从来不会叫我哥哥。” 没想到华庭竟然在这种时候摊牌,华妩的汗顺着下颔滴落。 她没想到,华庭竟然从一开始就对她有如此深重的怀疑,而他竟然还能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非但滴水不漏,处处宠溺,更给她造成一种他是担心手中棋子失控才百般温存的假象,心计不可谓不深沉。 但眼下,他为什么又要在这个一定要带她去京城的关口把遮羞布挑开大白于天下? 不,华庭没有确切的把握,没有人能证实她是孤魂野鬼,死而复生的事虽然罕见,但古往今来并不是没有。 她不是别人假扮,没有比华妩这具身体更有利的血缘证明。 “你难道没有检查过?”打定了决心,华妩嘲讽地反问。 “恐怕从你救了我之后,就已经对我的身体来回看了无数遍了吧,”华妩越说越顺畅,“先前证明了无人假扮,后是在庆功宴上在亲我的时候悄然探脉也证明了我是活人。” 她的思路愈发清晰,当日的一切也历历在目。 “事实上我不过是险死还生而已。”华妩最后总结,华庭不通医术,也不可能真正解释的了鬼神之说,“而最关键之处,不过是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愚蠢,没有再把你当做生命中的一切罢了。” “真是说的合情合理。”清脆的几声,华庭竟然为她的说话鼓起了掌,“你知道为什么这次陛下决定先走,就是因为方黎的一句话。” 方黎?怎么又是他? 华妩暗暗皱眉,华夫人给她找来的这个帮手神神叨叨不说,更总是在意向不到的地方出现,甚至将局势带往她根本无法掌控的方向,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陛下,最近妖鬼成灾是前皇后的鬼魂作祟。” 那明明是华庭自己亲手所为,眼下却做出一副诚恳到了十分的模样,不做政客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眼下他不是正奔向金光闪闪的官途大道?当然,是殒命之所也未尝可知。 不成功,则成仁。 “死了的前皇后?方黎?”华妩嗤笑一声,“他不过是娘找过来蒙混过关的神棍罢了,你还真当他说话能信?” “他说的话能不能信尚未可知,”华庭的下一句总让华妩如临大敌,这人像掌控了全盘,眼下不过来看他们这些棋子可笑的反应。 “但他的师父说的话,可绝对是无人质疑。”华庭不紧不慢接了下去,“堂堂国师的唯一嫡传弟子,娘是真的疼你,竟然把这种人都给你请到了身边,偏偏我们小阿妩还不领情,说人家是神棍。” “恐怕这和神棍没有什么联系,反而是……踩了你的痛脚吧?” 不得不说,华庭的话字字入理,华妩确实是因为方黎能定魂才对他极为防备,只是眼下被突然捅出来,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那又如何,”华妩抓起身边的物事,看也不看地朝华庭砸过去,“娘还管我,反正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让我站在你身边,管我这么多做甚!” 她这句话喊的顺畅无比,甚至隐约传来了共鸣,身边似乎有女声隐隐相和。 华庭显然也听到了,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华夫人要煞费苦心放这样一个人在华妩身边。 正在剑弩拔张之极,唇上忽然一暖,华庭暧昧地含了含她的下唇后毫不留恋地松开,转身出了帘子。 “我的小阿妩,乖乖地继续睡吧。” 华妩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成功把华庭的思维引向了她身边跟着前皇后鬼魂这个半真半假的推论,至少目前是安全了。 华妩反手恶狠狠擦过嘴唇。不过,她始终低估了华庭的无耻程度。 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凡不拘小节者……恬不知耻。 众人只见华庭风度翩翩地从车上下来,对忙碌的诸人微微一笑。不料身后忽然飞出来一个花瓶,正中后脑。 华庭一个趔趄,险些从车辕上栽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心领神会,对华家小姐恶劣的脾性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罗嗦的骨头又粗线了乃们会不会看见我表示很厌烦噗…… 妹子们话说看到现在乃们觉得夏泽和宋瑶让乃们有痛恨的赶脚了咩……要是赶脚还不够的话我在以后继续加强,务必要做到让乃们觉得宾至如归,感同身受……恨不得掐死那俩丫挺的(喂!) ……还,还有一点噗…… 我今儿手残点了猫姑娘评论里的分值清零,嘤嘤嘤伦家本来评论就少这会还被清零了啊啊啊啊妹子们除了补评论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补救!(TVT……木有分数上不了榜单) 跪,猫姑娘我对不起你…… 第25章 唇亡齿寒 “咚”地一声,花颜的下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正和叶琴头靠着头的华妩顿时惊醒,耷拉着眼皮转过去,发现花颜竟然连醒都没醒。 ……喂姑娘我说你不疼么? 华夫人很担心林凤举被宋瑶策反,临行前对花颜三令五申,一定要保证华妩的安全,以至于连带着叶琴都人人自危,三人枕戈待旦…… 华妩从没想过,进京之路会如此的顺利,竟然连只苍蝇都没多出来。 “小姐,你看……”熬了三天之后,叶琴实在撑不住了,花颜早就上眼皮死死粘着下眼皮,雷劈都劈不醒。 华妩光明正大地把方黎赶出去放哨,示意二人赶紧去睡觉,“别熬了,再熬下去没毒死也得困死,你不担心看错药我还担心你给我下毒呢。” 现世报,来得快。 她当天夜里就因为晚上在华庭的反复喂食下实在撑得睡不着,不得不半夜起来走动走动结果不幸和邵傲大眼瞪小眼之后才得出这不过一场幻觉的结果。 华妩:“……你怎么在这里?” 邵傲从阴暗处露出身形,“属下从小姐离开青州城开始就跟在马车后了,华庭公子的属□后不凡,属下只敢远远的跟着,找机会混进了卫队里。” 邵傲之所以尊称华庭一声公子,完全是因为他家小姐现在披着人家妹妹的皮囊,哪怕是为了谢这场救命之恩,也得在冠冕堂皇的明面上来两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华妩微微皱眉,如果如邵傲所说,那么他起码得缀出去半里路,谁不知道夏泽爱排场,华庭也是非豪奢不登车的角色,这俩凑到一起,如果不是华堂担心逾了制…… 她知道自己向来被华庭身边之人所轻慢,只是没想到竟然轻慢到这种地步。 “小姐身边乌七八糟的东西太多,”邵傲应了一声,“这三天来属下已经挡了数次小人的加害,其中来自于宋瑶的有三次……次次,都是一击致命的剧毒。” 华妩“……” 所以她应该感谢幸亏邵傲跟在身边不然她就这辈子再次被宋瑶给一击致命了么?林凤举你这个混蛋你又干什么去了! 亏她还那么相信他,果然男人都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没有之一。 “华庭公子手下的高手跟着他一起出去了,眼下小姐身边防守空虚,属下不放心才跟了上来。”邵傲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话说得很有技巧,让人听起来以为不过是来自于帝王的轻慢, 华妩却敏锐地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陈旧的血腥气。 邵傲明明说的是回西厂请罪,那现在为什么却又出现在了回京队伍中……莫非薛逸的手已经伸到了华家? “华庭去了哪里?”华妩眯起眼,华庭本身身手不错,连他身边都高手尽出的话……她还真想不出来有哪里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 “西厂的人。” 果然如此。以华庭的性子,不和薛逸的西厂扯上联系的话,还真不好在接下来的进京中立足。 宋家毕竟新扶持,根基不稳,比起来西厂才是夏泽接下来的真正目标,他之所以要争取到华庭的支持正是因为他不想被两面夹击。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西厂眼下和华庭取得联系也就并不意外了。 “那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在我身边监视?” “有人来了。”邵傲忽然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接下来华妩就看到了极为猎奇的一幕。 她亲眼看见邵傲像一条泥鳅一样就这么钻进了地底下,甚至连土渣子都没翻起来一块。 华妩:“……” 她下意识上前去踩了两脚,地面竟然是实的! “华小姐,夜深了还请回车上。”这一厢华妩正不可思议,那一头夜巡的人已经绕了过来,见到华妩竟然一个人深夜在外,不由微微皱眉。 在华家的这段时间,他们谁都知道了这定西华家唯一的大小姐是个怎样的货色,既然华庭也同样跟了来,他们自然就不会把重心放在华妩身上。 大鱼和小虾,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出来逛逛。”华妩提高了声调,满是不耐烦地转过脸去,“你们算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 宫里的侍卫作威作福惯了,哪怕是宋瑶为了博个好名声对他们也是让下人笑脸相迎,没想到竟然在华妩这吃了个硬钉子。 但人大小姐就是这个破脾气,哪怕他们为了这事闹到皇上那去,换来的估摸着也是句“不识好歹”的呵斥。 好男不和女斗,难道他们还能出手教训人不成? 几个侍卫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在接下来的路上好好“照顾照顾”这个不知趣的大小姐。 “夜黑风高,”一个长脸侍卫冷笑一声,“华小姐就好好欣赏这夜景吧,小心别被什么野兽给叼了去。” “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管主子的事倒是管的顺手,一群废物!” 这边华小姐骂得唾沫横飞,那边侍卫们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但奈何人家现在得宠,他们就算再强硬细胳膊也拗不过人家华家山粗的大腿。 “都跟我走。”带队的黑脸侍卫冷哼一声,“都好好给我盯着,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没得惊扰了主子们。”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却是在指桑骂槐。 主子?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不三不四的人非但混进来,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侍卫们自然明白头目的意思,几声令下之后华妩这一边原本松懈的防卫忽然变得水泼不进。 华妩原本是打算用刁蛮性子把人甩掉,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引来了一群不合时宜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平白多了一群人证,一会要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些人就是不请自来的免费帮手。 这些侍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换而言之就是绝对的小人行径, “小姐,可要跟上华庭公子去看看?”邵傲既然敢说出这句话,也就绝对是有了十成不被发现的把握。 “不必了。”华妩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你带我到宋瑶那里去看看,夏泽向来最忌讳女人下红,眼下绝对不会在宋瑶近旁。” 曾经对枕边人的理解现在却用来对付踩自己上位的小三,华妩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两人暗搓搓躲在窗外偷窥,宋瑶为了避嫌,在闷热的天气里依然在马车里待得纹丝不动,光是这份毅力就已经足够华妩表示赞叹了。 不出华妩意料,夏泽果然对此时的宋瑶避而远之,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负心薄型当真让人齿寒心冷。 宋瑶隐约的□声透过车帘传了出来,眼下他们在赶路,车内根本没有冰块之类的降暑之物,车内的闷热可想而知。 “学鸟叫。”华妩轻声道,“三长三短。” 邵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即,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响了起来。 片刻功夫之后,帘子被掀开,林凤举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瑶胎根本不稳,夏泽又匆忙赶路,只得让林凤举不顾男女大防一直守在车内……不是规矩不森严,而是因为从那时到现在,宋瑶根本就没有清醒过。 夏泽看中的从来只是子嗣,至于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不是甄绮,其他根本无关紧要。 林大神医向来架子十足,对车内吩咐了几句后就径直走了过来,也不担心后面有人盯梢。 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就华妩本人而言……她倾向于前者。 “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 林凤举并不意外看见华妩,但当他看见华妩身旁的人时,唇角的冷笑就毫不掩饰了。 “放肆!” 邵傲沉下脸,他可不顾及林凤举的名声多大,对他而言,对华妩不敬,就足够让这个不知哪来的小白脸大夫去见阎王了。 “好大的威风,何须再来找我?”林凤举冷笑一声,瞥都没瞥邵傲一眼,就这么高高昂着头往后打算转回去。 华妩完全不知道他此时闹得是哪门子的脾气,但林凤举如此莫名其妙,也由不得她不上火。 事实上,林神医一肚子火不是没有由头的。 他之所以眼下被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华妩,结果后者反倒是事不关己,非但行事半点不和他商量,竟然连他的继任者都招来了! 如果不需要他,何必挟恩以报? 其实上面那段归根到底在华妩看来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华妩看了林凤举半晌,想了许久终于明白林神医在闹什么脾气。 “那些事都是华庭做的,你既然不想听,也就罢了。” 林凤举对是谁做的其实半点兴趣也无,得到解释后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他完全有不满的资本,华妩把宋瑶全然丢给了他,说得好听是信任,说的不好其实是埋的一根暗线,他虽然从来不自诩光明正大,却也不想这辈子都耗在漫漫后宫的女人身上! “你……”邵傲脸上的疤痕微微扭曲,如果细听,甚至能听见他喉中威胁性的低咆。 “当西厂的走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狗了。”林凤举嫌恶地瞥了邵傲一眼,嘲道。 在二人的争端升级之前,华妩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瑶到底何时能醒?” “你想让她什么时候醒?”林凤举收回视线,舒展了片刻十指,话中的自负一览无遗。 “尽快。”华妩微微皱眉,“这段路上她还有用,不能这么一路睡回去便宜了她。” “你想要获取她的信任?”林凤举何其敏锐,一点即通。 宋瑶之所以一直没有醒,不过是林凤举引来华妩的手段罢了。 哪怕做棋子,也不能做弃子。 “不让她醒来,她怎么会知道为了她我究竟下了多大的功夫。” “对了,保住她的孩子。” “我要亲眼让她的孩子看见他的母亲和父亲是怎样从云端坠入地狱。” 林凤举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赞许之色,“斩草要除根,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用不着你费心,”邵傲往华妩身前站了一步,怒道“不过区区一介草民,也敢在小姐面前放肆!” ……华妩也是没被斩草除根的一员,林凤举拐着弯的骂到了她头上,由不得邵傲不发怒。 林凤举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宋瑶的马车。 “小姐……”邵傲拔刀的动作被华妩按了下去,前者在西厂几年,西厂众横行天下,薛逸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教出来的一众属下一个比一个性子烈。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华妩似笑非笑安抚獒犬,“你们要龙虎斗,找机会报复回来也就是了。” 这是公然鼓励他们内斗。 邵傲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低下了头。 把华妩送回马车附近,邵傲又像来时一般消失了。 “阿妩,这么晚了还出去,是想见谁?” 华妩一掀开帐子,就听见里面一个男声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分明是她最不愿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那……那个,明天说不定更不更 orz……苦逼骨头得出去有事,要是回来晚了的话妹子们就不要等了……(咦说这句话真的有用么囧rz……) 第26章 方小黎二三事 偶尔方黎被华妩看神棍一样的眼光盯着的时候,总会兴起那么一点点想要把自己这个倒霉名字换掉的冲动。 方黎者,一方未艾,心系黎民。 当然,众所周知这是官方说法,别说黎民百姓压根连方黎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就是方黎自己,都对这种说法完完全全的嗤之以鼻。 当然,不管你们信不信,方黎也是有过一本正经的年纪的…… 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你们要相信我! 方小黎还年幼的时候,国师幽微已经达到了名声的鼎盛时期,从夏泽之父开始的宠爱长盛不衰,甚至为他一个人兴起了尊道教为国教的风尚。 一时间,达官贵人无一不蜂拥而上,趋炎附势从来都是人的本性,哪怕所谓的方外之人也不例外。 “谨拜见……”不过五岁的方小黎拿着烫金的信笺,一板一眼念道。 “说……嗝、说重点。” 榻上的白衣男人翻了个身,长长的发梢垂到地面,比水还柔顺。 方小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师父,张大人家说要收妖。” 幽微挥了挥手,斜靠在榻上,另一只手中还端着半壶新温出来的美酒,刚要开口就先重重地打了一个酒嗝,“去、去把为师丹房里左边第三排架子上那个蓝色的瓶子里,倒、倒一粒给他,叫他拿、拿一千两银子来。” “要银子?”方小黎十分诧异,“师父,我们享受祭祀,为民除害不是本分?为什么还要找张大人要钱?” 幽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方小黎浑身汗毛倒竖,“不要银子?你每日吃穿用度,早上的水晶甜饺,中午的芸香鸡,晚上的东坡肉……还有练功时点的紫云香,你以为这些,都是不用钱买的?” “可是……”彼时还保存着一点正义感的方小黎有些纠结。 幽微义正言辞地拍了拍他的头,“徒儿,你想想,这些人为富不仁,为师收了他们的钱才能更好的造福百姓,省得他们鱼肉乡里……”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在鱼肉乡里么?” “嗯?”幽微的尾音微微上扬了一丝,方黎却从中果断听出了不妙来。 “徒儿明白,要多纳官脂官膏以飨百姓!”方小黎挺胸抬头应得一丝不苟,唾沫星子险些喷到了幽微脸上。 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小徒儿狗头,“小黎黎乖……” 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此良知是路人…… 至于他那从堪称久远的乾熙之朝传下来的方氏血统,被称为最接近神祗朱雀的血脉,在如今也成了一场笑话。 君不见曾经称霸一方的方氏,号称南朱雀的最宠爱的眷族,最后不也逃不过一场妻离子散,国破族灭的下场。 从还在同样身为资深神棍的国师身边时,深谙神棍之道的方小黎就明白那个挂着自己同门俗家师妹的华小姐是一个极大的土财主。 唔,没错,就是土财主。 彼时的方小黎的计算方式还停留在华妩等于多少只醉仙鸡以及多少笼鲜香珍珠包的简单换算上。 咳……谁没那么点黑历史,大家就当没看见得了。 什么你说修道需忌荤腥?别开玩笑了,在国师都带头奉行酒肉穿肠过的享乐生活之时,你还能指望下面的人来一场堪称笑话的苦修? ……那还真是辜负了夏泽的一番心意。 对方黎而言,这个纯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混个清名的小师妹实在是山上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无他,华小妩自幼受宠,又过于骄纵,而偏偏身后的华家又是绝对的大金主,虽然以幽微的身份完全不需要讨好已经被逐出京城权利圈子的华家,但为何幽微非但破了绝不收俗家弟子的例子,让在方黎看来根本就是草包一团的华妩进入道观,还不惜每年亲自来青州三月,就为了一个华妩。 多少世家虎视眈眈,以为这是华家即将复兴的标志,不想竟然这么多年来一直寂然无声,而身为亲手将华家逼出京师最大凶手的老皇帝竟然也对此表示了沉默。 连九五至尊都不言不语,谁还敢来再多说一句? 哪怕到如今,方黎都没有完全看透幽微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个人看似游戏人生,却偏偏盛宠无两,说他专注经营,却又日日懒散度日,而上至天子下到庶民却又把这样一个人捧到了天上去…… 这样,又是为什么?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方黎却如何不知,所谓沟通阴阳根本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自从乾熙朝之后,以前或许还隐约有上仙下界的传闻,但在圣眷最隆的方烈方狄父子之后,方家的繁华就化作了云烟。 而最关键的是,据说上下界的通道已经被仙界之人所关闭,当然,隔了数百年,这也已经不过是传闻罢了, 方家祖训有言,“逢朱莫见,见若不见。” 所谓朱,指的就是南朱雀,朱砂。 不过没人会信,也就是当笑话来听听乐子,仅此而已。 幽微的行事从来都和他的为人一样,根本参详不透,方黎在幽微让他和华妩有意无意的接触之下也不过是混了个眼熟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华妩一心痴恋她的哥哥,这对方黎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 不过他既对这等子高门间的龌龊事没任何兴趣, 说实话,但凡是这种乱了伦理,哪里有可能是什么一厢情愿,那个看起来比谁都声名在外的华庭,恐怕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以华妩那智商……恐怕还是下辈子投了胎来比较可行。 方黎对华妩的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后来听闻她居然闹出滑天下之大稽的私奔传闻,更被所谓的情郎一刀穿胸的时候,第一反应其实是事情泄露华庭打算杀人灭口。 只是后来又听闻华庭摆出一副救不活华妩所有大夫统统给她陪葬的消息时也不过摇了摇头,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所以,真正意义上方黎竟然再次见到活着的华妩,甚至再被幽微指派为跟着华妩作为她陪嫁的时候,他的心情其实是这样的…… ……他一个大男人去给一个女人当陪嫁? 卧槽!开什么玩笑! 这两人压根不熟。 其实也就是说当他再次见到这个所谓的小师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皮囊里的魂魄已经换了另一个。 所谓的定魂之说,幽微的官方操作攻略如下: 一、足够可信的得道之人架势(神棍)。 二、先以行为诱导,逐渐接近打算下手之人。 三、再以言语迷惑他人身心。 四、最后将手上暗中藏好的秘药洒出,切记目光一定要诚恳,必要时迷药可加量。 五、……徒儿要是这样你都搞不定还是乖乖滚回来给为师洗脚吧! 其实这和打闷棍做人肉包子是一个流程……众位看官应该大致了解了这究竟是一帮怎样的神棍了。 所以,华妩所谓的定魂只是方黎的药物效果,她真的想太多了……当时方黎不过是想试一试药效而已,谁知道竟然弄出了这样的效果,也算是歪打正着。 至于后来的宋贵妃见鬼,事实上它真的不是方黎的真心所愿,方小黎不过是顺手在宋瑶的香炉里加了点料,谁知道宋贵妃坏事做的太多,又加上有华妩这一厢有意无意的误导,竟然就此促成了见鬼的传闻…… 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幻觉罢了。 杀的人越多,手下人命越重,见到的品种也就更繁多。 ……千姿百态,任君选择,包君满意,谢谢惠顾。 方黎的无耻之处,充分证明他其实已经得尽了幽微的真传。 当方小黎成年后,幽微曾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摇头。 “你看看你看看,你小时候多乖巧可爱,为师何时养出来你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徒弟!” 方黎斜瞥他一眼,无关痛痒的转过身,“我不过谨遵师父教导而已,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师父撑着。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继续上猪蹄榜=v= 所以今天提前方神棍的番外来一发~(≧▽≦)/~ 噗噗噗那个方黎的祖先方小将军方烈是我之前写的文鸾凤曲里的人物orz,丫是粗来打酱油的,不影响阅读捂脸…… 第27章 心怀鬼胎 总有那么一些人,会不断地刷新你的下限。 夏泽就是如此,他完全不惮以现身说法证明了一个渣男可以无耻到怎样的程度。 华妩停下脚步,声音中带了几分疑惑,“陛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的帐篷里?” “我的”两个字被着重加了强调音,在夏泽的眼里,这完全就是备受宠爱的小动物在受到惊吓时第一时间表现出的圈地反应。 ……唔当然一般来说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召唤主人了。 夏泽自然不会希望在这种时候见到华庭,他微微挑眉,“小阿妩似乎很不希望见到我?” “恐怕是你不愿意见到我才对,”华妩轻哼了一声,带着些微控制不住的情绪转过头去,“我才不想见到你!” 夏泽顿时放下了心,原来还在为上一次的轻慢生气……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这样是否可以认为,华妩实则是对他有意思?不然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件小事表现得如此挂怀? 华妩并不意外夏泽会这么想,应该说,但凡是这种高高在上居于九重宫阙中的男人都是一样,有什么女人不是对他们趋之若鹜?有什么女人不是甘心为后宫的一个位置不惜生死? 她的上辈子和宋瑶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又天天被人吹着捧着,夏泽的这种想法理所当然。 “阿妩”,夏泽刻意放温柔的声音让华妩的心瞬间一跳,当然不是动心,而是寒心。 她上辈子多少年没听到他如此缱绻的喊过一句甄绮,却在这辈子对他恨入骨髓时听到了曾经念念不忘的心结。 何其可悲。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下去,华妩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抬起半边脸看向夏泽,“那你现在又来干什么?” 声音中的小小期待充分满足了夏泽的男人自尊心,他面容原本就十分英俊,刻意柔情起来几乎能将人骨头都融化掉。 “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华妩顿了顿,给了夏泽一个充分遐想的空间,这才慢慢地开了口,“我还以为你说的话是假的,什么带我进京,不过都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夏泽面上笑容不变,“胡思乱想,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本来就是看在华庭的面子上,蠢货,不然你以为你这张脸,在京城贵女中虽然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绝对谈不上顶尖,何必费得着由他来亲自动手? 华妩的示弱充分瓦解了夏泽的警惕心,他根本就忘了眼下还有另一个女人在马车上为他的孩子死去活来。 也是,有了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能亲手扶植起宋家,为什么不能再来一个张家李家? 等到把西厂这个毒瘤彻底铲除,这天下还有谁能拦住他的脚步! “别又是什么玉镯。”华妩轻轻嘟哝的一句话让夏泽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玫瑰花多刺,就算眼前这个姑娘确实天真愚蠢的够可以,但并不代表她身后的华家不会因此对她下大功夫。 上次的那个玉镯绝对是失策,谁能想到宋瑶竟然走了这么一招臭棋。 夏泽不是傻子,宋家也不至于穷困到需要拿甄绮的遗物作为赏赐的地步,宋瑶之所以做出这种事,不过是在暗中使绊子。 众所周知华家小姐是个蠢货,如果华妩真的天真到拿着玉镯去夏泽面前献宝,夏泽自然心里会有疙瘩,心思也会更多的放在善解人意的宋瑶身上来。 而如果华妩一收到之后把镯子收了起来,那么宋瑶接下来就会明示暗示各种示,总之是看她如何应对,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这两点都是建立在夏泽会去见华妩的前提上,宋瑶费尽心机,可惜两样都没能讨好,反而还险些赔上肚子里的孩子。 “京城不同于青州,那些小姐们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特意让人去为阿妩订做了几套当季最流行的首饰,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但凡是女人,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更何况夏泽有意讨好,如果换了一个人,说不定真能掉进他的甜言蜜语中去。 华妩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娇嫩嫩的声音让夏泽的心顿时像被猫爪子挠过一遍,“哥哥每季都会给我找人做什么流行首饰,家里还有一堆呢。” 捧着首饰上前的小太监顿时将头低了下去,夏泽的脸色微微有些不悦。 他向来赏人东西受赏者都是诚惶诚恐,什么时候出现过像华妩这样根本不感兴趣的角色? “快点说啦。”华妩不耐烦道,“我想睡觉了……” 她笃定夏泽大男子主义,而且有着狂热的攻关精神,华妩这具身体够合他的胃口,加上背后的背景,他绝对会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而这份宽容,就是她紧接着要全部转赠给宋瑶的“善意”。 夏泽,没有你的张良计,我哪里来的过墙梯? “阿妩,等到了京师,让你见见一个人。”夏泽朝华妩的方向走了一步,却失望地发现后者还是对他有所警惕,虽然比起上次的直接落荒而逃要好得多,但依然有一个所谓的安全距离。 “什么人?”华妩轻哼一声,“我才不信有什么人比哥哥更厉害!” “帝师柳宁。”夏泽的笑容不变,“那可是天下姑娘最向往的夫君……” 如果得不到华妩,把她指给柳宁也是一样,反正柳宁至今没有娶妻……最关键的是,他从始至终都不同意杀了甄绮。 同意把她推下悬崖,却又不同意她死,沽名钓誉这种事,从来都是这些人最拿手的把戏。 “陛、陛下……”一个满脸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脚下一绊,正正倒在华妩脚边,说话的当口嘴里还喷出一口血来。 夏泽的话戛然而止,他几乎是又惊又怒的看向地上的侍卫,“怎么回事?” “闹鬼,鬼追过来了……”侍卫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接下来的话甚至在剧烈地颤抖中连不成句。 “属下……正在巡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侍卫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掉,愈发尖利起来,“后来,后来竟然有人在身后摸我的脸,我一回头,发现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一抬头,一个青黑色的女人脸就这么倒吊着对我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 “死了……全都死了……” “其他的人呢?”夏泽也不禁变色。 那侍卫喃喃念叨,看起来竟然像是有些疯癫的迹象,“肯定是在哪里触怒了厉鬼……我要去烧香,我要去烧香……” 难道是鬼谷四仙?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她可不想在这当口被那四个变态认出来,谁知道那天披风有没有泄露什么蛛丝马迹。 “阿妩,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夏泽眯起眼,“我会派人好好保护你。” “我要见哥哥!”华妩得寸进尺,实则是想把华庭也搅进这一团浑水中,她知道眼下华庭应该和他身边那群高手去和西厂相见。 她很期待华庭会如何跟夏泽解释在这种闹鬼的当口他非但不在,还带着华家的高手尽数倾巢而出。 如果没有她作为人质的话,那么这个罪名几乎已经是实至名归地落在了他的头上,真是可惜…… “朕派人带他过来。”夏泽心中终究还是有鬼,此时终于想起了还在病榻上缠绵的宋瑶,一声令下,周围的侍卫尽数集结了过来,其中就有先前邵傲和她得罪的那几人。 “好好保护华小姐,若有什么闪失,统统提头来见!” 华妩从夏泽身后的缝隙中朝外看去,却见到那些侍卫中竟然隐约混着鬼谷四仙中的那个叫大壮的歪脸男子。 他将头深深的埋下,夜色昏暗,也无人注意身边的同僚已经换了人。 “我要跟你一起去。”华妩心惊肉跳,她可不想单独面对鬼谷四仙。 “阿妩。”夏泽皱起眉,“这不是什么玩闹的时候!” 他急着去看宋瑶,自然对需要应付的华妩没什么好神色,如果不是念在华家还需要她,他早就拂袖而去,哪里还会在这里和个小丫头浪费时间! 天大地大,没有他的子嗣大! “我要去哥哥那里。”华妩一字一句重复道,“你让在这里守着的人带我过去,不然我就不去京城了。” “反正那个大姐姐也说过,不要去京城,那里有两个坏人,她下辈子都会记得他们。” 夏泽骤然转过身来,瞳孔紧缩,“你说什么?” “被牛皮纸一层层闷死的感觉,好难受。” 少女的声音在暗沉的夜色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一圈一圈缓缓蔓延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v=督主终于从京城赶到于是接下来各种幺蛾子开始出没了嗷嗷嗷嗷 ……我到底是想了他多久啊噗 第28章 黄雀在后 一阵阴风吹过,车帘忽然被吹得疯狂上下舞动起来,那风仿佛从九幽地狱吹来,盛夏的季节却让人透骨生寒,二人对视片刻,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夏泽勉强笑了笑,“阿妩别说笑,死人的话……” 华妩突然瞪大眼,指向夏泽身后,颤抖道,“那、那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骤然尖锐,夏泽瞳孔紧缩,立时朝旁避开,这才转头朝外看去。 就在他刚刚站的位置,一只青灰色的手缓缓从帐子外探了进来,伴随着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测测低语。 “咯咯咯咯……纳命来……” 那声音和华妩之前的低语配合得恰到好处,即便是夏泽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什么人!” 车外的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赫然倒垂下一张扭曲到一侧的恐怖鬼脸,长长的舌头突然伸出在侍卫额上卷了一卷。 那侍卫伸手往额头上一摸,只觉得满手湿漉漉的,定睛一看赫然是满手的血,他额头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舔下了一块肉去! “鬼、鬼啊!” 周围的人被骇的齐齐后退了一步,拔刀声接连响起,此时他们也顾不上什么御前不可动兵戈的见鬼规矩,纷纷抽出兵器对准那个吊死鬼。 真他娘的见鬼,原本以为离开了青州城那个鬼地方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竟然一路冤魂不散的跟到了这里! ……喂真正的厉鬼华小妩还在你们背后蹲着呢,别躲,说的就是你! “滚开!”色厉内荏的呼喝声在有人带头后终于战战兢兢响起,“何、何方妖孽!” 没人注意到,另一个女鬼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爬进了车内…… 华妩是知道背后真相的,此时也不禁暗自纳罕,鬼谷四仙莫非打算在人前露脸?这可不符合华庭一向行事的风格。 而且这样算来,估摸着华庭应该已经和西厂会晤完毕,这样看来,再去他那里恐怕也没什么意思,她敢保证,眼下她这个便宜兄长肯定非但回了帐篷,说不准一会还会满脸关心的奔过来“救驾”。 救驾救到了华妩车里,还是在这么晚的夜里孤男寡女,外加一溜夏泽的人守门,想不让人想歪都难。 华庭口口声声对华妩一往情深,但每次下手却从未考虑过华妩的看法,他是笃定华妩这辈子对他死心塌地? 真是个笑话! 窗帘被骤然拉开,一张可怖无比的女人脸七窍滴血地探进来,缓缓转动了片刻,这才对准了夏泽。 “纳命来……” 眼下门口和车窗两面受敌,两只女鬼低垂着脑袋,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黑色血迹,缓缓朝二人爬去。 “护驾!”夏泽这一惊非同小可,抬手就将华妩护在身后,抄起一旁的凳子重重地砸了过去。 华妩默然无语,她上辈子对夏泽动心确实并非全无理由,至少这个人只要不是刻意,那种体贴已经深入骨血,虽然归根结底那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酸。 出乎意料,女人的头颅就像薄脆的鸡蛋壳一样应声凹了进去,脑浆滴滴答答流了出来,那场景着实太过恶心,华妩忍不住转过了头。 龙轩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四个人,着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亏得他还能担任联系职责这么久,甚至从此不在众人面前出没…… “昏君,你可还记得我?”窗口的女鬼抬起头,华妩认出是那个叫小仙儿食婴女鬼,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暗自戒备。 果不其然,小仙儿阴测测冷笑起来,“你可还记得……我那没成型的孩儿?” 借着她这句话,一具被啃得七零八碎的婴儿残尸就这么狠狠地朝着二人砸了过来,小仙儿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就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 夏泽微微眯起眼,看起来竟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也是,宋瑶向来是把屠杀龙嗣的罪名嫁祸到甄绮身上,小仙儿如此行为,只能让人想到贼喊捉贼。 “宝宝,宝宝,娘疼你……”小仙儿也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突然发了疯,竟然就这么纵身跃起,一把抓住还没落地的婴儿残尸,抱在怀里温存无比地来回摇晃。 “宝宝,外面都是坏人,你还是乖乖的待在娘亲肚子里,哪里都不去……”她忽然露出一个诡异地微笑,抬眼死死盯着夏泽。 那目光之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不怕不怕,那个贱女人娘一会就杀了陪你,现在你先乖乖地回娘肚子里,娘永远都不离开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华妩永世难忘。 小仙儿竟然把刚才的婴尸就这么一把扯断,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不时从婴儿腹腔里扯出一截带血的肠子,嚼得津津有味。 更可怖的是,她边吃还边用最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婴尸,“宝贝,马上就全部回娘肚子里去了,不要怕,不要急……” 夏泽终于变色,他突然抬手放出一枚信号,从车顶直冲而出,不料却在半路被人突然截住! 一颗眼珠子摇摇晃晃,不时滴下黄绿色的脓水,男鬼伸舌头把脓水舔去,恶狠狠地嚼着里面的蛆。 “把命留下……” 男鬼低下头,看着手中依旧在嘶嘶燃烧地信号,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手中捏灭,他阴森森地看着夏泽,“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夏泽却忽然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男鬼察觉不妙,手心骤然发热,他低下头的时候那信号忽然爆炸,瞬间血肉横飞! 华妩只觉得脸上忽然一烫,下意识退了一步接住掉下来的东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截断指! 她惨叫一声,抬手就将那枚断指丢了出去,夏泽却站直身体,刚才的惊惧全然成了泡影。 “装神弄鬼!都给我拿下!” 随着那枚信号弹的爆炸,周围迅速掠来不少黑影,这才是真正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远不是这些享受着俸禄的寻常侍卫可比。 华妩暗暗心惊,她没想到夏泽竟然如此谨慎,居然在暗中还埋伏了这么多人,如果邵傲一旦被发现…… 刚才那男鬼被炸断了一条手臂,那颗垂在眼眶外的眼珠子也被炸裂,一个火星子迸入他的眼眶,他顿时像杀猪一般的惨嚎起来。 另一名女鬼察觉不好,迅速抽身后退,惟独小仙儿刚才吃婴尸吃的过于投入,心神受到了影响,还恶狠狠地朝夏泽扑去。 “还我孩儿命来!”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夏泽没想到小仙儿会突然来这一手,此时那些大内侍卫还来不及赶到,夏泽武功平平,根本不能和小仙儿相提并论。 只见小仙儿十指如钩,面色狰狞如厉鬼,朝着夏泽不要命的飞扑过去,夏泽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反手去抓华妩想把她挡在身前,华妩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朝旁避让,夏泽哪能容得她逃开,一把就把她抓住挡在身前,把自身要害遮挡得严严实实。 华妩眼睁睁看着小仙儿越来越近,那尖利的指甲上泛着黑紫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心中暗暗叫苦。 她好不容易才从地府里爬出来,可不是再来给夏泽这个混蛋抵命的! 她的手悄悄朝衣内摸去,林凤举曾经给了她一包救命的迷药,只是不知眼下拿来对付这个疯子有没有用? 来不及思索,她刚刚摸到怀中的纸包,小仙儿的手爪已经伸到了胸前。 小仙儿狰狞地龇起牙,状如疯鬼的大吼,“贱人,我杀了你!还我孩儿命来!” 眼下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华妩只觉得胸前一痛,心中苦笑,索性闭上了眼。 只听得小仙儿一声惨叫,那手竟然硬生生凭空止住,华妩半晌没感觉疼痛,反而身前一重,一声低低的男人闷哼响起。 她诧异地睁大眼,不料竟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在她身前。 华庭。 他竟然以身相替。 华庭痛苦地皱起眉头,勉强睁开眼确定华妩平安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头一偏,就这么抱紧华妩晕了过去。 “公子!” “公子爷出了什么事!” …… 华庭的幕僚们此时才姗姗来迟,看到眼前之景时纷纷大惊失色,忙不迭冲上来救助华庭。 众人七手八脚把华庭从华妩身上小心翼翼搬开,她这才看清楚事情的全貌。 而华妩再看小仙儿时,却发现她已经双目圆睁,已经死了个彻底。 在她身后,修长的五指不紧不慢从她的胸口抽出,五指间还握着一个犹自跳动的心脏。 男人冷嗤一声,随手将那心脏丢在一旁,旁边立时有属下奔上来给他将手擦干净。此时小仙儿的尸体才缓缓倒地。 “陛下受惊了。”沙哑柔媚的男声响起,华妩骤然抬头。 阴柔艳丽到了极致的男人缓缓拉下猩猩绯色的宽大披风,笑容妖冶莫测,“臣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在他身后,车帘被拦腰截断,獒字辈的西厂众们谦恭地跪了一地,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四鬼眼下被捆成一团粽子随意扔在地上。 艳惊全场。 华妩垂下眼,压下唇角微微的冷笑。 薛逸,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羞射捂脸,这算标题党么 妹子们,请不要大意的表达乃们对督主的喜好吧嘤嘤嘤嘤……我才不会说我把他写的越变态越顺手呢扭头 第29章 一箭双雕 地上那滩血迹已经半凝,华庭也早已被带下去治伤,先前作乱的四鬼此时也被捆成了粽子,但夏泽的脸色却一点都不好。 谁不知道华家对华妩视若珍宝,还当着人家传了不伦传闻的兄长之面……夏泽微微皱眉,不过看之前华庭的所作所为,华妩在他心中多半只是个玩物,瞒过华夫人就是。 天下人大多负心薄幸,夏泽更是其中翘楚,这么想并不令人意外。 说起来他这次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君不见他抓住华妩当挡箭牌,结果华庭重伤,身边的侍卫连几个作乱的江湖人都抓不住,还让薛逸亲自出手才救回一条小命,面子从里到外都被下了个彻彻底底。 谁敢说以薛逸的身手不是故意等到小仙儿重伤华庭之后才杀了她? 这一箭何止双雕? 一念及此,夏泽对薛逸的恶感就越发像野草一样腾腾腾冒了出来。而他根本不会反思是自己的原因,反而全部怪罪于旁人。 于是当他看到本尊的时候,脸色又沉了几分。谁也没想到权倾天下的西厂督主竟然会悄无声息地来到青州,而身为皇帝的他竟然半点也不知情。 柳宁何在! 相反,华妩的心情很愉悦。 她看出来夏泽眼下又开始迁怒,她自己受伤不算什么,但如果华庭受伤,那么他身边的人会反弹的就不止那么一点点。 有夏泽这个冤大头在,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来承担这次从天而降的仇恨。 而之前夏泽拿她来挡小仙儿的事,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她上辈子究竟是有多么的有眼无珠而已。 薛逸嫌马车过于逼仄,刚坐下就早有人上来殷勤地递上不知从何处端来的热茶,通明的火光之下,他不过是随便一眼就已经足够那些跪倒在地的西厂獒犬们激动得几欲癫狂。 总有些人就算没有任何动作,也注定是旁人注目的焦点。 上辈子华妩被局禁于后宫,对薛逸除了耳闻之外并没有过多旁的接触,而当设宴的时候又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夏泽以皇后身体不适,还是让宋贵妃来伺候的“体贴”说法给逐出场去。 每当她离场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些所谓读书人别有用意的目光,当然,其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而宋瑶每每还会体贴备至地遣人来问姐姐可好?却从不见她肯放松这个原本是她最好手帕交的男人半分。 当了□还想立牌坊,说的也就是这种人了。 天下谁不知?夏泽靠着女人上位,后来却非但恩将仇报,还暗中扶持原本依附于甄家的宋家上位,宋瑶一时间荣宠无边。 偏偏天下人还都堪称一致地认为他做的对。 外戚专权,他夏泽这么做就是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势力,那她甄家费尽心思帮这条白眼狼上位却为何要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几个主子各想各的,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微妙。 “陛下,华公子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气喘如牛地跑过来,大汗涔涔,连衣服都破了一角。 开玩笑,林凤举一直专宠于圣前,难得有一个能让他们好好表现的机会,不把华庭的伤势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最后再来一句总结因为他们医术高明才抢救回来的表功宣言简直对不起他拼着这张老脸在一众太医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当益壮! “华公子没什么大碍。”薛逸不紧不慢地一句话把好不容易揽到差使的老太医接下来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陛……”薛逸瞥了太医一眼,后者顿时忙不迭改口,“陛下正是如此,督主眼光老辣。” 薛逸似笑非笑看了夏泽一眼,后者的面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任谁被区区一个男宠如此无理于前脸色都不会好看,而更让人无处下嘴的则是这是由先皇亲自下令建立的西厂。 夏泽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放任薛逸继续这么张狂下去。 第二,强制性撤了西厂,冒着不孝的罪名,还极易引起西厂的反弹,更何况眼下夏泽根本没这个本事。 第三,取得薛逸的效忠……得了吧这谁都知道不可能,要是可能还会在夏泽登基这么久还被他制得死死的? 说起来,老皇帝之所以留下一个西厂,虽然说起来是给夏泽留下一个遍布天下的铁血情报机构,但实际上说起来还是添堵的更多。能把华宜这种奸猾似鬼的老狐狸都玩弄于鼓掌间的先皇绝对不会是一个老糊涂,那他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人,送华小姐另行休息。”即便厚脸皮如夏泽,此时也拉不下脸来再对华妩加以安抚。 华妩原本就一直缩在角落做惊恐万状状,听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却见原本正在品茶的薛逸忽然转头看过来,顿时暗叫不好。 她可没指望能瞒过天下第一的大特务头子! 于是当薛逸将视线停在这个最近激起满城风雨的华家小姐身上时,后者深深地埋下头去,全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但他可没忘,自从这个华妩号称私奔回来之后,青州城来了不少人物。 林凤举、夏泽,甚至连他麾下向来对除了练武之外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沙獒也像闻到了血腥气的苍蝇一般主动领命前来。 林凤举的行踪向来连西厂都头疼,可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华妩,凭什么一道招贤榜就这么把他揽入麾下?要是见死不救这么好收买,天下豪门早就趋之若鹜了,就连他西厂对这号人物也是念念不忘,岂轮得到华妩? 林凤举虽然是打着为宋瑶保胎的名义,但动动脑筋就能知道,要是林神医肯为天家效力,何必多此一举跑到青州? 他唯一欠下人情的人恐怕就是死了的甄绮。但甄绮现在恐怕骨头都烂成了渣,又被抄家灭族,就算他西厂早就暗中留下了不少东西,可偏偏甄绮把这件事做得丁点风声不露。 林凤举多无情无义的人?竟然会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死了的前废后收尸,甄绮的个人能耐可见一般。 要不是她把全部心力放在了夏泽身上,后来又因为同样的原因束手束脚,哪轮得到现在鸡犬升天的宋家? 这华妩和林凤举之间,或者说和甄绮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能不说薛逸能走到眼前这一步,眼神之毒辣绝非一般人可比,夏泽诸人被华妩先前的风评以及后来的表现所蒙蔽,认为林凤举是看在华庭的面子上,但惟独薛逸一眼就看出来,林凤举此次前来真正所为之人是华妩。 君不见,林凤举虽然没有明示,但他在华家住下的消息已经明白无误地昭示,“见死不救”从此效力于定西华家。 林凤举不是蠢人,非常时期,多少人得不到他索性就想杀了他,定西华家的名声够响,实力够强,还能落得个不为朝廷所折腰的清誉,哪怕他实则是为了华妩,也不会被天下人所知。 能把所有的目光不动声色推脱到自家兄长身上的妹妹,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只愚蠢天真的小白兔? 不过就他得到的消息,华妩分明是对华庭情有独钟,这两人之间之所以反目,恐怕和华庭在忙不迭地把华妩推送给夏泽有莫大的关系。 女人的报复心往往可怕,有这样的举动并不意外。 而在夏泽到达青州之后,闹鬼传闻就迅速地喧嚣尘上。 更令人生疑的则是,闹鬼最开始似乎还是起源于宋瑶和夏泽,这两人做的最大的亏心事莫过于甄绮。 闹鬼,甄绮,现在又抓到的四个。 如果说二者之间没联系,鬼才相信。 薛逸看向华妩的目光中渐渐满是深意,后者反正在做缩头鹌鹑,死猪不怕开水烫。 “好好照顾华小姐。”夏泽被华妩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索性转身出了车子,反正这原本也是华妩的地盘。 他先前原本是打算把华妩在华庭清醒过来之前先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不料她压根不上当,一口咬死要在这等哥哥回来,现在鬼谷四仙已经束手就擒,薛逸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哪怕夏泽有天多的手段,也不好在薛逸面前施展出来。 不过,时日还长,总有你薛逸顾不上的时候。 “薛督主。”夏泽压下眼底的不悦,面上浮起微笑。 “陛下。”薛逸优雅地起身,夏泽这才看见他身下坐的竟然是一个人,那人跪得平平展展,隐在薛逸猩猩绯的披风下,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来。 他实在是太过于安逸光鲜,弄得灰头土脸的夏泽像是个大笑话 “夜深了,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看似关心的话语,双方却谁都当成笑话听。 “不知陛下所言赶路,是哪个方向?” 薛逸声音低柔妖冶,即便憎恶他如夏泽也一时间有些晃神。 “自然是京城方向。”夏泽微微皱眉。 “如此……那么祝陛下美梦。” 这话听起来着实……话中有话。夏泽狐疑地看了薛逸一眼,却见后者看似恭顺地垂下头,上扬的眼角从上往下看过去挑得艳媚无双。 真是个尤物……怪不得父皇…… 夏泽正胡思乱想,一声破了音的惨叫打破了他的绮思。 “陛下!”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冲过来,颤抖着指向方才捆着四鬼的方向,“他、他们全死了!” 薛逸勾起唇角,在起身前最后看了一眼壁角瑟瑟发抖的华妩。 作者有话要说:TVT乳齿寂寞……我忽然觉得有点码不动噗……球动力! 第30章 虎视眈眈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薛逸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明明是绵软中带着冶艳的声音,却没来由让人心底生寒。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小块泥土已经被染成了黑褐色,他对面的树上,一个面上有着可怖疤痕的男人被吊着两根拇指绑着,只有足尖才能勉强触到地面。 那是最折磨人的酷刑,哪怕是钢铁般的汉子,也撑不了多久。 邵傲。 “属……下,擅作主……张,还请……督主……责罚。”邵傲自从送了华妩回车之后就被西厂的人抓了个正着,绑在这吊了大半个晚上,这也是为什么华妩遇袭时他没有在场的原因。 薛逸并不瞒他,甚至可以说是当着他的面接受其他獒犬的汇报,做出指示,为的就是看一看这条昔日最忠心的獒犬到底已经背叛到了什么地步。 “你在青州倒是真威风,”薛逸的话中听不出喜怒,“把西厂的人统统甩得没了踪影,还带着华家的小姐,我倒是不知道,我养的狗竟然还敢去舔别人的鞋底。” “督主……恕罪,属下另有隐情……禀报。”被“教训”了整整一晚上,邵傲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虽然獒犬们都已经受惯了酷刑,但如果心中一直牵牵念念有旁的事情的话,反而不能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拷问上,眼下邵傲的心神已经开始涣散,幸亏说辞已经事先准备好,也经过了华妩的过目,不然还真不一定瞒得过奸猾似鬼的薛逸。 “漠獒。”薛逸淡淡道。 一直匍匐在他脚测的漠獒低低应了一声,直起身来。他腰背挺直,刚才主人脚下蜷伏的獒犬瞬间变成了带领狼群横扫草原的头狼! 薛逸对他的气势很是满意,獒犬獒犬,原本就是犬中之王,只有头狼才能镇得住他们。 “都跟我下去。”漠獒走到其余獒犬面前,他声音嘶哑,隐隐有威慑的意味。 薛逸向来深谙制衡之道,从不对他们中的任意一个表现出特别的亲热,但对于他们做得好的事情,则绝不吝于奖赏。 而獒中也有战獒和智獒之分,战獒主行动,而智獒则是主情报。 战獒中,从来都是强者为王。 薛逸向来赏罚分明,一码归一码,哪怕是邵傲立了功,那也丝毫抵不了他擅做主张的罪。 开什么玩笑,獒犬最重要的就是忠诚与服从,有了自己思维的战獒……薛逸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真是让人伤心,狗这种东西,虽然看起来忠诚,但也容易被旁人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甚至因此而摇尾巴,完全没有任何节操可言。 他已经杀过那么多条,不介意亲手再除掉这一条。 即便这是他最近的新宠物,也不例外。 不过片刻间,漠獒就带着其余人走了个干净,邵傲的呼吸粗重,心中的警惕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在薛逸的放任下,战獒变得极为嗜血好战,如果没有压倒性的实力,根本无法服众,之前战獒的头犬是他,漠獒一直表现得极为服从,但没想到他不过才出来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漠獒非但已经看起来在獒犬中取代了他的位置,更成了督主新一任的宠物! 这绝不是个好现象。 “说吧。”薛逸玩弄着手上的皮鞭,鞭身上满是倒钩的利刺,一鞭下去势必要扯下一块肉来,但邵傲却松了一口气。 薛逸从来不在没用的人身上下功夫,眼下他竟然会亲自动手,那么就证明这次他还不是无药可救。 可是,该如何抓住这次机会? 邵傲垂下眼,心中却在剧烈交战,他该说到哪一步,才既能取信于薛逸,又不至于让华妩陷入危险? 现在显而易见,薛逸已经从旁的渠道得知了华妩和他的不一般关系,这也是邵傲自己疏忽了,青州西厂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以薛逸的多疑,难道不会另派他人来同样执行这个任务? 在西厂久了,头脑也退化成了真正的战獒,光记得看见主人摇尾巴,却忘了黄雀在后。 “主、主人……”邵傲艰难地喘了一口气,试探性开口。 如果薛逸应了,那就证明还有回转余地,如果他不认,那么证明他邵傲的宠爱也就到了尽头。 “少跟我玩心眼。”毫无预兆地破空声响起,邵傲一声痛呼,脸上的疤痕处再次绽裂开来。 没错,那就是薛逸留下来的痕迹。 獒犬不需要美貌,只需要驯顺就够了。 薛逸屈了屈鞭梢,冶艳的眉目中已经带上了不耐,鞭梢毒蛇般扬起,眼见下一鞭就要挥下! 他并没有反驳,邵傲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流畅了不少,“主人,四鬼是华庭的人!” 挥到一半的长鞭骤然收回,鞭子最难收放自如,但在薛逸手中却像幼童的玩具。事实上西厂督主会的刑具何止千千万,今天还真不过只是教训不听话的狗而已。 “果然如此。”薛逸缓缓勾起唇角,眼角的泪痣妩媚入骨,“我说怎么他前脚才来和我们的人见了面,后脚就能赶上女鬼杀夏泽那一场戏,原来是计划好了的。” “主人,”邵傲喘了口气,“华庭还在华府内制造了闹鬼传闻,宋瑶险些两次流产,都因为林凤举在抢救了回来。” 口口声声唤着主人,西厂所有的獒犬都是如此,抓住任何一个呼唤他的机会,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受着这份儒慕的薛逸半点也不动容,“林凤举?似乎是那个和你过从甚密的女人招来的,连鼎鼎大名的见死不救都能招揽到手,沙獒,你这个下家找的还算不错。” 最后还是要绕到华妩身上,薛逸不过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在獒犬内部激起哗变的可能性。 邵傲瞳孔瞬间紧缩,“属下从未想过背叛主人!” “哦?”薛逸轻声笑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让你放着青州西厂于不顾,甚至带着她去看华庭的布置,是为了什么?” 果然,这些根本瞒不过薛逸。 “华小姐的仇家是华庭,”既然已经颠倒黑白,索性再加一点真相,“华小姐痴恋其兄长,但华庭却始终对她予以回避,甚至此次还打算把她进献给夏泽,华小姐打算和我们合作,在京城彻底毁了华庭,从而得到他!” 瞧瞧,华妩费了多大心思才得到了痴情女形象一下就变成了癫狂症,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一样,扮猪吃老虎总是没错。 “定西华家,哥哥也来找我们合作,妹妹也来找我们合作。”薛逸垂下眼,在火光中艳丽不似人形,“华小姐出什么价?” 邵傲摸不清薛逸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试探性开口,“华庭在京城的势力……” 一道鞭声骤然炸响,邵傲胸前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喷涌而出。 薛逸似笑非笑道,“这么点价钱你也接?回去告诉华小姐,除非是华庭的全部势力,否则免谈。” “真当西厂是叫花子,什么价都能接?”薛逸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邵傲,你越活越回去了。” “是……”邵傲勉强应了一声,强压下涌到喉咙的血沫。 薛逸那一鞭极重,一下就抽断了他两根肋骨。獒犬们顿时蠢蠢欲动,连漠獒都禁不住眼睛发红。 这是杀戮开始的信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薛逸随手将鞭子往外一扔,在落地处瞬间窜出一道黑影,牢牢地将鞭子叼在口中,就地一滚,将鞭子送回了原地。 这一关算是过了。 “漠獒,你安排一下,一会最后的胜者来陪我。”薛逸站起身来,夜色丝毫掩不住一身的风流。 他这句话一出,身边最安静的獒犬都禁不住骚动起来,十数双眼睛顿时死死瞪着漠獒,就等着薛逸一声令下。 “督主……” “都闭嘴。”薛逸淡淡抛下一句,群犬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看向漠獒的视线中满是不怀好意。 薛逸对此乐见其成,有了好诱饵,这些嗜血的獒犬们才会拼了命的去抢,而只有去抢,他们才能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邵傲吐出一口气,放松了肌肉,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如果他还能撑到獒犬们轮攻完之后。 “对了”,薛逸忽然停下了脚步,有意无意道,“漠獒,一会拿点咱们的药去给那个华家小姐,好像还真伤得不轻。” 邵傲的瞳孔却骤然紧缩,四肢肌肉瞬间绷紧,如果不是华妩交待在前,这条认准死理却又分不清旧主新主的为难獒犬说不准还真的就会平地暴起,前去看看主人是否平安。 “是。”漠獒低下头,颈上一道新鲜的伤痕还带着血,他却恍若不觉。 “青獒,煞獒,陪沙獒好好玩玩。”漠獒一剑砍断了邵傲身后的绳索,在他身边两侧的暗处,有獒犬的低吼声传出。 两条?这次的惩罚还不算重。邵傲不由在心中苦笑,只是看起来督主气的也不轻。 不过,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见到小姐。 邵傲浑身戒备,屈下膝盖,时刻准备朝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两条獒犬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黑犬黑犬滚肥来更新…… 乃们不要抛弃伦家嘤嘤嘤……打滚求虎摸求爱抚,不要因为伦家是一朵娇花而手软,抖花瓣…… 第31章 三人成虎 华庭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欣喜若狂的“公子醒了!”,而是如释重负的“快去告诉龙大少公子醒了让他别再哭丧了!”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不用他疑惑太久,龙轩哭天喊地的扑上来几乎压得他翻白眼彻底见阎王动作立马无比精确地诠释了这一切。 “公子,公子你走的好急啊……” “嘤嘤嘤公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公子你再不醒人家就要改嫁了嘤……” 如此云云云云…… 向来以涵养著称的华庭终于按捺不住愤然睁眼,一掌拍开那个趴在他胸口鼻涕眼泪蹭了他满衣服的“得力”下属,怒道,“你有完没完!” 龙轩一下蹦跶开来,欢欣鼓舞地奔出去,“你们看你们看,公子醒了,我就说这样他一定会醒,来来来给钱给钱……” 华庭:“……”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认为这人是个可造之材从小留在身边培养啊喂! 压力山大的华公子费尽力气推开了身上讨完钱回来的沉重负担,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立刻被又扑上来的龙轩压得口吐白沫 “嘤嘤嘤公子再让我多抱一会我怕你一会又死了……” 你说清楚谁一会又死了!你家公子我明明是昏过去了哪里是又死了! 等到所有人终于再次能靠近华庭的时候,龙轩已经恢复成了平常正直的形象……没错是正直,这是在龙轩铁血手段下众人才勉强承认的一点。 “公子,你终于醒了。”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总算凑近他身边来,刚才龙轩那一阵子动静太大,他这把老骨头根本不敢靠近,生怕被龙轩给拆了。 “我睡了几天?”华庭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虽然替华妩挡那一下有做戏的意思,但不可否认,当看见华妩被夏泽当肉盾挡在身前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她受伤。 莫非真的对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华庭迅速把这个想法压下,绝了它再度蠢蠢欲动的念头。 一定是为了待价而沽,夏泽做的了初一,自然就担心别人报应的十五,有华妩这一次的事,说不得朝廷就得再往后退一退,华庭如是想。 如果真有谁相信夏泽让华庭进京是为了让他入仕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这是第二天了,”王大夫探了探华庭的脉象,满意地颤颤巍巍道,“西厂的药果然不一般……” 这大夫是华家豢养的,可以说华庭华妩从小都是他看着长大,相互间的感情自然不一般,所以这次两人进京,老人家也坚持要跟进京,就怕这从小看到大的两个孩子发生什么不测。 没想到这路还没走到一半,向来身娇体弱的华妩没事,反倒是无病无灾的华庭先倒下了,可把他担心得够呛。 华庭却勃然变色,“西厂?” 他记得自己是和西厂的人接的头,可没想到在替华妩挡小仙儿的时候弄死那疯女人的赫然是西厂督主薛逸! 这人向来盘踞京城,没大事绝不出洞,怎么可能今日出现在这里? 西厂来和他接头的人也半点风声不透,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掉入旁人陷阱的被设计感。 王大夫浑然未觉,“就是西厂的药,说是治疗外伤的特效药,止血愈合效果极佳。” 被西厂的人涮了一道…… “龙轩。”华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其他人呢?” 刚才龙轩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在他掌心迅速写了四个字。 “没有后患。” 事实上,这不过是华庭和龙轩两个人唱的一场双簧,以龙轩装疯卖傻在前,华庭私下传递消息在后。 而在外人看来,不过是龙轩仗着自己受宠爱穷折腾而已。 “陛下在帐篷里养伤,宋贵妃在林神医的拯救下苏醒,林神医说你死不了所以他就不来了,刺客死了个一干二净,西厂的人接手了全部防卫……”龙轩像做报告一样正襟危坐,华庭完全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说完。” 龙轩顿时苦瓜脸,“妩小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哭个不停,奴家也不知道怎么办……” “阿妩?”华庭冷了脸,他费尽心思保护的人,可不是拿来任旁人欺凌的! 龙轩满脸无辜道,“据说是被吓坏了……” 于是满场人只见龙小轩开始扳手指,“先是被当肉盾,再是被西厂督主吓,最后还被冷笑结尾……啧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龙轩并没有到现场,却把当时情景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全部暗中告诉了华庭,后者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薛逸果然来了这里,西厂这次对他做的,以后自当百倍奉还! 华妩听到华庭醒来,龙轩四处闹场的消息之后,只觉得头大如斗。 “一群蠢货,如果真的是龙轩穷折腾,齐优怎么会不来?” 齐优和龙轩两人交情甚笃,可以说,很多时候都是他们俩一手撑起了青州属于华庭的势力。 以武犯禁,龙轩索性半点武功都没有,这样的话就算说他是个幕僚也没人能打他的主意,这也是华庭为什么不教授他武功的原因。 更何况,没有什么龙轩需要单枪匹马出现却又是他应付不了的情况,那样根本不可能发生。 华妩不知道,她和邵傲两人其实一到山谷就已经进入了龙轩安排好的眼线范围内,四鬼毕竟属于不可控的因素,华庭也不会放心让这样四个人直接和他的左膀右臂接触,龙轩看似一个人,周围实则埋伏了眼线。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或许动起手来会被邵傲发现,但论起隐蔽来,华庭麾下“隐”字部也不是吃素的。 邵傲虽然强,但因为属于战獒,所以很多智獒所属根本不清楚,他对华妩下的结论也纯粹是出于战獒而言,薛逸压根就不会告诉他们还有这档子事。 ……无知是福。 邵傲浑身是血,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面,对面的两条獒犬已经一死一伤,他的瞳孔已经开始出现涣散,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 煞獒死相极惨,他原本以为可以占占便宜,抢先进攻,没想到竟然被邵傲抓住机会反击,用重手段将他的身体扯得四分五裂,内脏散了一地。 青獒本来想趁着他杀煞獒的时候偷袭,却被邵傲血红的眼睛给吓得愣了片刻,蠢蠢欲动的在一旁窥视。 几番试探之后,他自己受了伤,但对面的邵傲伤得更重!煞獒临死前的反击在他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肠子险险掉了出来。 撑下去,活着回到京城,小姐还需要我…… 小姐……小姐!邵傲骤然惊醒,躲过了对面青獒的偷袭,却还是让短匕在腰间划下一道极深的伤口。 小姐现在还受着重伤,督主还说要去给她送药……不能再拖了,要赶紧杀掉青獒,要去看小姐! 邵傲双目忽然赤红,喉间发出威慑性的低咆,不顾生死地朝青獒猛扑过去。 青獒吓了一跳,邵傲的气势太狠厉,他下意识就想避开。但西厂的教训已经深入骨血,獒犬之间从来不死不休! 漠獒之所以选了他和煞獒,也是因为他们三人之间有仇怨。 旗鼓相当的对手之间,气势只要弱了一分,输赢就会放大一倍,更何况青獒原本就比邵傲要弱上半分。 獒犬间实力差距其实并不太大,薛逸选人规矩异常严格,之间拼的也就是那股血勇。 青獒刚想往左侧避让,不料空中的邵傲竟然像提前知道了他的想法一样,朝一旁的树上用力一蹬,顷刻间就完成了空中变向! 黑影骤然扑倒面前,青獒瞳孔瞬间睁大,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惨呼,邵傲已经狠狠咬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冲天喷出,邵傲却大口大口地饮着他的鲜血,血迅速把他前襟浸得黑红,整个人狰狞如恶鬼。 他气势太盛,其他原本打算借机揩油的獒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漠獒一步步走了上去。 邵傲勉强抬起眼,牙齿却半点不松,深深陷进死不瞑目的青獒喉间,含糊不清地发出威胁的低吼。 “来人。”漠獒收回视线,拍了拍手。从青獒被邵傲的杀气惊得不敢上前时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邵傲瞬间警觉,肌肉绷紧,作势欲扑! “把他洗干净,给督主送过去。”见没人动作,漠獒冷笑一声,“让督主等久了,你们就再也别想得到他的垂青!” 话音一落,几条黑影同时窜出,抓手抓脚地把邵傲抬起来去了。 好汉抵不过人多,邵傲几乎是目瞪口呆地被人扛走,下颔被人技巧性一扣一扳,剧痛传来,只得松了青獒的尸身。 “把他和煞獒一起拖出去喂狗。”漠獒漠然地挥了挥手,转身朝几人扛走邵傲的方向走去。 便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报一个苦逼的消息……骨头十月中旬要考试 = =鉴于此考试一年一次,为了避免明年再熬成老骨头……所以乃们就放我去复习吧TVT 复习期间有榜单那么就是榜单字数为准,如果没有榜单的话……那么隔日更或者隔两日更orz…… 泪奔,乃们不要抛弃我,咬手帕! 考完试伦家会回来日更的!伦家是有坑品保证的好骨头! 第32章 装聋作哑 江湖传言,见死不救林凤举清冷出尘,不理俗务。 呸,那都是狗屁! 很多时候林凤举只是不作为,换句话说也就是懒得动手。而当他真正有所动作的时候,那种雷厉风行远非一般人可比。 华妩就是成功被大风刮倒的那一个…… 林凤举一路“呱哒呱哒”狂奔而来的下场就是看见某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某神医一眼瞥见桌上的半杯残茶,举起来正对着华妩的脸就倒了下去…… 华妩气急败坏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恶狠狠瞪了林凤举一眼,“哪有你这么擅闯闺房的!” 林凤举冷笑一声,“闺房?外面传的你已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改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我难道不该来看看自己的金主是不是还剩下半条命?” 华妩:“……” 您这话有误吧,半条命哪还能下地狱啊喂! 邵傲被薛逸揪着狗耳朵拎了回去,剩下华妩就成了半聋子,华夫人派来的人终究不可能像自己的人那样全盘托付,以至于华妩整个人都闲的长霉,却偏偏没长了一对见风就长的顺风耳,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幸亏一直在宋瑶那忙着下黑手的林凤举终于良心发现,记得自家“主子”这会还陷在水深火热当中,总算找了个时机过来看看她是否安好,这一来就被华妩如珠似宝地抓了个正着,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吊在这根救命稻草上。 开什么玩笑,夏泽花了那么多年都没正面对上的薛逸,她这会可还不嫌自个的命长! 不过林凤举既然在现在前来,那么就证明了一件事。 多灾多难的宋瑶宋贵妃,在这个现在夏泽急需一个同病相怜共庆天下太平的时机恰当的醒来了…… 当然要是能拿来转移薛逸的视线就更好了,每每想起薛逸最后那饱含深意的一眼都下意识刷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华小妩默默想。 于是让我们把视线转过来,华妩已经站在了宋瑶的面前。 宋瑶还是那一副固定的病美人模样,间或娇弱无比的喘几下气,让人怀疑她会不会下一秒就直接断气。 ……姑娘你在我复仇前千万要挺住! “阿妩,听说前几日你为了陛下受了伤,真是委屈你了。”宋瑶语气中那大房的语气被华妩下意识忽略了,想想上辈子竟然和这样一个女人共事一夫真是恶心至极。 瞧瞧这颠倒黑白为君分忧的本事,明明是夏泽拿她来当挡箭牌,一转眼就成了她华妩忠心救主。 “娘娘,我有话要跟你说!”华妩抬眼看了看宋瑶左右,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当时在宋瑶身边服侍的嬷嬷们脸立马就绿了。 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宋瑶这次没有放任孙嬷嬷再骂华妩一次,同样的手段玩过一次也就够了,而且看起来这次这个傻姑娘似乎真有话要跟她说。 难得遇上如此良机,要是错过了,也就不是在后宫玩惯了心计的宋瑶了。 要知道,这次夏泽为了不打自己的脸,同时要安抚华家,华妩绝对会被定义成护驾,非但要赏,还要重重的赏。 万一夏泽一时脑热直接把菜下了锅,径直下一条让华妩进宫的圣旨,那她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当宋瑶真的受了那么重的伤? 错了,她不过是在借题发挥,让夏泽更深刻的认识到这个皇子的来之不易,从而为她自己争取更大的筹码罢了。 宋瑶身边除了林凤举可还有别的太医,就算见死不救手段再高明,威望再高,没有宋瑶自己本身的授意,谁敢这么乱来? 上一次林凤举在宋瑶面前的表现让她对华妩和林凤举交恶的事情信了五成,华妩也压根没指望宋瑶会一点都不怀疑,宋瑶能在她还是甄绮的时候忍气吞声十多年才伺机而动,眼下也就不会为了一时的关节乱了阵脚。 这女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都退下,”宋瑶低低吩咐了一声,从语调到姿态都是夏泽最爱的调调。从来讨好人也是个力气活,像宋瑶这样把一个男人彻底当成自己的天的话,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并不令人意外。 毕竟不是谁都能下得了狠心把自己完完全全改造成另一个人的喜好。 “好了,阿妩想说什么?”宋瑶背靠着舒适的软枕,声音温柔,如果不是华妩熟知她本性,说不定还真会以为宋瑶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华妩定定看了宋瑶半晌,直到宋瑶都被她看得有些微微发毛时才慢慢开口,“娘娘,我‘救驾’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看法?” 这是来摊牌的?宋瑶有些纳罕,但面上却丝毫不露,“这是件光耀门楣的好事,怎么,阿妩你不高兴?” “根本就不是这样,娘娘我也不怕跟你直说,他竟然拿我当靶子,我哥哥绝对不会这样!” 华妩咄咄逼人的样子看在宋瑶眼里就像是个笑话,有这么眼睁睁把自己的软肋送上门来的傻瓜,她当然不吝于利用。 “阿妩,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宋瑶看似惊惶地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完完全全一副担心无比的表情。 真不知道华庭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妹妹带在身边,是因为好用? 也不知是哪里好用,上面,还是下面。 华妩浑然不知宋瑶心里已经不知想到了什么邪物,还要做出骄纵无比的模样,“我才不稀罕!” 宋瑶低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温婉,“那阿妩想要什么?” 华妩握紧了拳,一点一点的对着宋瑶……跪了下去。 宋瑶佯装失色,“阿妩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嘴里这么说,手上可是半点动作都没做,华妩心中冷笑,但腿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能少,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幸亏宋瑶马车里毯子铺的厚,华妩这具身体太过于娇贵以至于这样跪下都疼得龇牙咧嘴。 摊上这样一个瓷娃娃,这该如何是好? “娘娘,请你帮帮我。” 啧,跟甄绮一样的让人生厌。什么狗屁世家小姐,哪怕是求人也求的骄傲无比,宋瑶虽然眼里不喜,但表面上功夫还是得做下去。 “阿妩,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这样像是什么样子!” 这下终于有了动作了,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一个默不作声的侍女,竟然就这么把华妩扶了起来。 说是扶,其实更像是拎。 这就是了,宋瑶不可能不在身边放一个人旁听,防的就是华妩以后反悔,找也要找个人证。 所谓小家子气就是这样,恐怕到最后没有签字画押,宋瑶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娘娘,这……”华妩瞪大眼,不顾礼仪径直指向那侍女,一副被雷劈了竟然有人旁听我们说话的表情。 宋瑶表情越发和悦,“阿妩不用担心,这是我身边离不得的侍女,不是什么外人。” 既然宋瑶都这么说了,华妩也就顺势懵懂地点了点头。 “娘娘,我不想进宫。”既然宋瑶说让她站,华妩自然也不会再跟她客气,站在宋瑶面前堪称理直气壮。 宋瑶早就知道华家小姐说的不好听就是个二愣子,也懒得和她计较。 不过她说什么?不想进宫? 心中悬了许久的大石突然砸下,虽然知道华妩迟早会傻乎乎地跑来说,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难道华庭没有教过她要挟恩以报? 夏泽最爱面子,要是这事一旦传出去,震怒可想而知。所以由此可见,夏泽一定会许以重赏,以华庭的性子,直接顺水推舟要求让妹妹伴天子也未尝可知…… 是了,华庭重伤,还来不及教导这个蠢货妹妹。 “进宫是多少世家小姐梦寐以求的事……”宋瑶叹了口气,“阿妩,这话可不能乱说。” 恐怕接下来那句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华妩心中冷笑,宋瑶,我看你怎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宋瑶微微摇了摇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华妩:“……” 见华妩一脸不以为然,宋瑶虽然心中暗喜,但还是一脸不赞同,“这话咱们姐妹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拿到外面去说,会惹下灾祸。” “什么灾祸?”既然宋瑶把她当白痴,那就白痴的更彻底一点。 宋瑶循循善诱,“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你说,如果陛下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她丝毫不提刚才还念念不忘的救驾之恩。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可以不进宫,但是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 一般来说世家小姐不进宫的原因无非以下几样,超龄、身有恶疾、品行不端、家中叛逆……无论哪一种,传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传闻。 怎么,想问解决方案,那就来求我。 “那是什么意思?”华妩挠了挠头发,满脸茫然,“我听不懂……” 宋瑶一口老血顿时堵在喉咙口,差点没生生噎死,还是刚才那侍女赶忙上来服侍她喝了几口茶才压了下去。 罢了罢了,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竟然有一日要和一个白丁来说话。 一念及此,连宋瑶都忍不住扶额,想起当年把她甩得老远的甄绮,你看,明明都是家世豪奢的世家小姐,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不过她甄绮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她抢了男人弄得家破人亡。 “意思就是,要是激怒了陛下,你们全家都得死。”一直默不作声的侍女忽然开了口。 华妩微微挑眉,看来宋瑶是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那该怎么办?”既然知道了宋瑶的想法,华妩也就恰到好处的摆出求助状,果然满足了宋瑶愿者上钩的心态。 在自认为吊足了华妩胃口后,宋瑶满脸关切地开了口。 “阿妩,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进宫?要是知道了原因,说不定我能找到解决方法。” 华妩顿时像抓住了救星,死死抓住宋瑶的胳膊,连眼睛都在放光,“快说快说!” 她指甲本来就长,还特意让凤言修了修,其尖利堪比凶器,一把就掐得宋瑶破功,忙不迭甩着手惨叫起来,“放手放手,你快放手……青竹!” 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几乎破音。 华妩恋恋不舍松开手,宋瑶白嫩的胳膊上赫然十个青紫的小月亮,隐隐泛着血丝。 ……掐小人真让人心旷神怡。 青竹狠狠瞪了华妩一眼,连忙给宋瑶取来伤药,小心翼翼折腾了许久,宋瑶忍着疼让她先下去,有些事情要当机立断。 眼下华妩这个蠢货显而易见就要吐露秘密,怎么能给她再缩回壳子里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吧……羞射捂脸,我两天木有粗线乃们有没有想我,滚动…… 内……内个,伦家还差20W上月榜TVT大概也就是20条留言的样子…… 于是……有好心妹子愿意帮伦家补几条评么TVT 第33章 欲擒故纵 “我……我……” 华妩迟疑了许久,宋瑶几乎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逼她把剩下的话吐出来,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下一句。 “我……喜欢哥哥。” 这会不仅是宋瑶,连一旁侍候的青竹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真不容易啊姑娘……我们等的都快长毛了你好歹把这个把柄给我们送来了! 宋瑶精神一振,却恰到好处的捂住了嘴,声音中满是震惊,“华妩你在说什么!” 青竹识趣的一言不发,眼下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她只要乖乖记好就行。 华妩豁出去一般吼了一句,“我喜欢华庭!” 宋瑶一个眼色,青竹顿时猛虎落地式扑上去,一把捂住华妩的嘴,见华妩被捂得呜呜叫,自觉报了刚才一抓之仇的宋瑶这才继续慌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得了吧这话要真不能乱说你都已经来回说了几次了,华妩心里暗暗吐槽,但面上还是要满足人宋瑶的心态。 宋瑶一副痛心疾首状,却半点没说不支持华妩,其用心可想而知。华妩却只觉得面上那只手如鹰钩铁爪,掐的她直翻白眼,脸颊肉都被挤得从指缝中高高的鼓出来…… 华妩忽然觉得很忧伤,这哪里是让她别说话,分明是要闷死她! 那一厢宋瑶唧唧歪歪的许久,终于以一句话结尾。 “你们能如此突破世俗界限,又这么相信我……我怎能不帮你们?” ……真是好义正言辞啊壮士! 等宋瑶教育够了,青竹这才把手松开,华妩被捂得去了半条命,当即倒在地上喘了半天。 坑死爹了!谁告诉她上辈子被宋瑶捂死这辈子还差点被宋瑶身边的侍女捂死是怎么回事! 既然给宋瑶交了底,宋贵妃也就自然认为华妩在她手中有所把柄,再联想前后华庭和华妩的异常关系,虽然想起来心里觉得肮脏,但还得做出一副你们的爱情真伟大的样子,连华妩看着都觉得累。 但没办法,哪怕把她自己也恶心得够呛,这场大戏也得继续唱下去。 宋瑶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说出来,我也少不得要为你们好好想一想……” 话音未落,一转头就看见华妩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宋瑶:“……” 华妩的眼神杀伤力实在太大,即便是宋瑶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在不和她对视的情况下继续道。 “不进宫也有不进宫的办法,我也会试着去和陛下说,但是……” 宋瑶端着架子做好了华妩扑上来追问的准备,连肩背都暗暗用力,不想华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满脸受教的样子。 喂该扑的时候你不扑现在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模样是要怎样! “另外的办法,就是我帮你在京城找一户好人家。”等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的宋瑶挫败地继续道。 “如果我不想嫁人,但是又想和哥哥在一起怎么办?”华妩丝毫不顾青竹眼色的继续加价。 “这……”宋瑶故意迟疑了起来。 “我可以把娘给我的东西全部都给你,只要你能让我在京城陪着哥哥,不要让他的名誉有任何损害!” 宋瑶眼前一亮,华夫人给最受宠爱的小女儿的礼物,说不得就是打算她在京城常驻的嫁妆,只是没想到华妩蠢是蠢,但对华庭的事情上竟然半点也不含糊。 果然是爱情使人变得不顾一切么? “阿妩,你这样说也未必太见外了,”宋瑶假惺惺道,“如果能帮你,我肯定会帮你,但现在……” “加上我娘给我的所有的人!”华妩一咬牙,掷地有声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她的底牌给诈了出来,宋瑶也知道再逼问不出什么了,这才开始正儿八经和华妩细谈。 “阿妩,不是我不想帮你,现在最关键的是陛下怎么想。” 见宋瑶已经上钩,华妩也就不再绕圈子,“他既然想让我死我就得死,那我凭什么把自己卖给他?” 宋瑶并不意外华妩会这么说,夏泽的所作所为在她醒来的同时就已经有心腹向她密报,她原本还很可惜为什么没直接掏了华妩的心,没想到她竟然会跑来寻找自己的庇护。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但他是陛下,”宋瑶看起来有些幽怨却又不便明说,“他想如何,我们是没有办法抵抗的,哪怕我同情你们,但是如果陛下他执意要你的话……” “娘娘!”华妩的声音骤然有些尖利,“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要保住华庭!” 这已经不仅仅是要求,甚至带了些威胁了。 在宋瑶看来,华妩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但她毕竟还有用,现在也无需把她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本宫会好好考虑,你先退下吧。”宋瑶恢复了她一直高高在上的贵妃模样,先前姐姐妹妹各种亲热的,果然不过是一场幻觉。 宋瑶以为华妩被吓一吓就会被她的气势所慑,不能不说她实在是想多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哪怕蹭着世家的施舍长大,还真以为自己就能成了所谓的凤凰。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只镀了金的山鸡。 华妩斜着头看了宋瑶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贵妃娘娘,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宋瑶被她笑的有些不寒而栗,因为那笑容看起来莫名的眼熟……很像曾经被她害死的那个女人。 “什么?”宋瑶忽然有些色厉内荏,她轻咳一声,“青竹,给华小姐上杯热茶。” 她急需什么能打断华妩继续的动作,什么都可以。 “你,去把这个香给点燃了。”华妩取出一个小盒子,才一打开,浓烈馥郁的香味顿时满车皆是。 那香味无比奇异,即便见多识广如宋瑶,也从没闻过这种让人头脑清醒却又混沌的异香。 华妩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宋瑶朝青竹点了点头,后者这才伸手拿过,华妩慢吞吞道,“拿出去再点,否则有你好看的。”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宋瑶还在这坐着,华妩就开始颐指气使,青竹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你尽管给我甩脸子,只要是宋瑶的人,就不会有一个是手上干净的。 华妩微微眯起眼,她终于认出来这个侍女是谁了,难怪看着有点眼熟,这明明是当年和宋瑶并列四妃之位的容妃宫里的人。 不过容妃本身就是昨日黄花,谢的比她甄绮还快,以那时候甄绮压根懒得搭理后宫事务的性格,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实在为了天家面子才会和夏泽的大小老婆们见上一面。 ……以至于她连容妃都没见过几面,后者就已经据说是水土不服魂归西天了。 从进宫到香消玉殒不过半年的时间,由此可见,宋瑶的手那时候就已经伸了多长。 青竹把香拿出去点了,刚回来再给宋瑶重新上了一杯茶,就听见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一本正经求见。 “属下西厂游獒,向贵妃娘娘请安。” 宋瑶不禁皱眉,哪有西厂的人直接来见后宫妃子的道理,薛逸这种做法未免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些。 青竹察言观色,“娘娘,奴婢去回了他。” 宋瑶长长出了一口气,“去吧,拿片金叶子给他,说本宫无事。” 也就是薛逸才能把西厂獒犬当太监用,不过这对薛督主来根本无所谓,你会在意自家的犬是公还是母? 归根到底他不过是把这些獒犬当工具用罢了。 时间刚刚好,青竹掀起帘子再出去,就只听见她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碎帛声。 “你干什么!放开我!”青竹连声怒斥,根本没想到就在宋贵妃的车外,竟然有人胆敢做如此苟且之事! 那个叫游獒的男人双目血红,一把将青竹扑倒,恶狠狠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娘娘,娘娘救命!”青竹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这是怎么回事?”宋瑶才刚拉起车帘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西厂虽然狂妄,但也没有在她面前奸污她侍女的道理。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青竹的上衣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游獒死死压在她身上,喉咙中低低发出难耐的吼叫声,□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耸动,鲜血染透了裙摆。 青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哭的满脸是泪的朝宋瑶伸出手,“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来人!都来人!”宋瑶大怒,“周围的侍卫何在!” 她刚才为了跟华妩秘谈,让周围的人全数清走,以至于眼下再喊人来需要一个时间差。虽然这一块动静不小,但因为宋瑶是女眷,身份又高贵,加上有身孕,身边的人都有意识给她隔离出了一个相对清净的区域,而就是因为这片真空区,让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侍女被奸污! 女人的力气根本无法和男人相比,游獒轻松一只手就把挣扎哭叫的青竹两手按住,一个用力,两声轻微的脆响,青竹两根手腕弯曲成诡异的角度,竟然就这么生生的反折了过去。 青竹顿时凄厉地大叫起来,“救命!” “……好吵,”游獒的嗓音嘶哑,削瘦的双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眼里只看的见面前白嫩的女体。 华妩一把捂住宋瑶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叫,现在侍卫都还没有过来,万一引来了他的注意,死的就是我们。” 青竹绝望地看着宋瑶,“娘娘救我……” 当她发现宋瑶无动于衷的时候,眼里的期望终于渐渐的黯淡下去。 游獒死死按着青竹,在她身上拼了命的耸动,但眼里的神色却一直很清明,他甚至有闲暇抬头看向二人。 你看,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华妩在面无人色的宋瑶手心轻轻写道。 游獒原本武功就高,薛逸来了之后,西厂的獒犬就接管了这周围的防卫,这也是为什么周围的侍卫迟迟不到的缘故,谁敢和西厂相对?就算有,也早就护着夏泽去了。 以夏泽的为人,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放着自己不管去管旁人? 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一阵喧哗声响起,游獒骤然低头,竟然就这么一口咬断了青竹的舌头,鲜血洒了一地, 青竹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游獒站起身来,系好松开的裤带,似乎刚才死了的那个侍女是谁的手下,根本无关紧要。 “西厂游獒,奉督主命向贵妃娘娘请安。” 他再次单膝跪下,宋瑶却禁不住连连后退。 再看刚才点燃的那块香,不过片刻功夫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包括灰烬,真正的杀人无痕。 “你……”宋瑶怒视华妩。 “娘娘,不过是一个侍女而已,你何必那么在意,”华妩一副不解的样子,手中还端着刚才青竹给她泡的茶。 宋瑶不寒而栗,泡的茶还有余温,但刚才还活生生的侍女,此刻不过剩下了一具遍身青紫的死尸。 “想给谁用,就给谁用。”华妩笑眯眯道,“这可是我特意让人做出来的方子,能激起人最强烈的渴望,圣人都挡不住。” 在后宫历练多年的谁没成精?华妩这一句话在宋瑶耳里立马就变了样。 能害人,难道还不能固宠? “我要在京城开一家香料店。”华妩终于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茶杯,转而看向神情变幻的宋瑶。 宋瑶沉默了许久,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 “……可以,但是要有我宋家的份。” “一言为定。” 每只獒犬都有自己看管的区域,也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但这并不代表薛逸的消息会不灵通。 獒犬之间彼此争宠都以生死相拼,见了旁人落难只有高兴的份,谁会去为游獒说话? 薛逸到的时候,游獒已经跪倒在地,浑身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獒犬怕的只是主人的厌弃,能死在主人手里,是他们的荣幸。 “管不住自己□的獒犬,阉了就是。”薛逸艳丽的眉目间有难掩的怒气。 他话音刚落,游獒立时抽出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刚才的孽根顿时断在了地上。 那份决绝,连华妩看的都不由心底生寒。 薛逸没取他的命,游獒如释重负,忍着剧痛拼命挣扎着想去亲吻薛逸的靴尖,却被重重的踢飞出去,抽搐着不动了。 旁边立时有别的獒犬把他拖了下去,地上一道蜿蜒的血痕,旁边的侍卫纷纷捂紧了自己的□。 宋瑶和华妩都明白,此时薛逸的怒气针对的并不是死去的宋贵妃的侍女,而是一条他的獒犬竟然乱发情。 “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一眼看到宋瑶身边一脸无辜的华妩,薛逸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随着他越走越近,华妩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次终于再也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要说:骨头暗搓搓的爬过来更新一章,再暗搓搓爬走 有人想我了咩,正直脸…… 第34章 接二连三 “简直是欺人太甚!” 夏泽怒不可遏,一把打掉战战兢兢奉上新茶的宫女手中茶碗,正泼了那宫女一脸。后者顿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拼命打滚,疼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出去!”夏泽本来就暴躁,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西厂的獒犬□了一名宫女的消息很快就已经传到了夏泽的耳里,后者当即雷霆大怒。 无他,一个宫女并不算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能进宫成为宫女,也就是暗示着夏泽后院里的地,今天这块地竟然被旁人非但耕了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你会容忍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有别人来撒野? “陛下,这样大发雷霆怕是不妥。”在夏泽身侧,一个白衣男子垂下眼,不紧不慢缓缓道。 仙风道骨,得尽了幽微的真传。 方黎。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夏泽又要安慰哭哭啼啼的宋瑶,又要在侍卫和臣子面前表现出应有的风度,看似八面威风,实则老鼠钻进了风箱,两头受气。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次他打算来青州的时候柳宁的百般阻止,归根到底不过是暗暗含着的黄雀在后, 这条道理谁都懂,但并不是谁都愿意听入耳。 “那你说朕该如何?”夏泽冷笑一声,“区区一条西厂的狗就敢爬到朕的面前来耀武扬威,其心可诛!”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方黎低低一笑,墨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夏泽,不食人间烟火之外还别有一番灵异,“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些凡夫俗子,先放在一旁就是了。” 方黎越是神神道道,夏泽反而越摸不清老底。即便他已经确信四鬼是有人在捣鬼,但配合着方神棍这模样,还真由不得人不犯嘀咕。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幽微国师的亲传弟子,为何不好好修行,反而要跑来做那华家小姐的侍从?” 两人在这之前已经谈了许久,该问的都问完了,眼下也就是到了扫清异己的时候。 夏泽这句话听起来无关紧要,但暗地里的小道道可不只一丝半点。 言外之意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幽微的亲传弟子跑来和华家扯上联系,是何居心?如果再能扩大一点的话,当年定西华宜的事,是不是和你幽微,也脱不了干系? 都说伴君如伴虎,到了夏泽他们的位置,一颗心都恨不得生出七七四十九窍来,如果能把人心统统挖出来,他们绝对会给入仕的前提加一条。 献心。 方黎一直纹丝不动的表情中终于有了一抹诧异,“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师父不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何必去青州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 夏泽可不是一句反问就能挡回来的,“那为何天下那么多人想入你门下都毫无办法,却偏偏要跑去青州收那华妩作为俗家弟子?” “……这都是为了陛下。”方黎长叹一口气,“师父十多年前曾观天象,言华家之女有异象,有益我大夏君王,可是……” 但凡是君主,没有不喜欢听有益江山这句话,也就不奇怪夏泽紧接着追问,“可是什么?我直接纳了她进宫就是。” “万万不可!”方黎大惊失色道,“此女妨主又益主,这才是吾师之所以来回纠结不曾告诉陛下的原因!” 啧啧……瞧这小模样,一转眼就把自家知情不报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不愧是大夏顶级神棍的得意弟子。 如果幽微在此,想必会老怀甚慰……当然他其实一点也不老,或者说根本数十年不见老才是先后两任大夏君王对他深信不疑的前提所在。 面子功夫害死人。 “妨主?”夏泽忽然冷笑一声,“又妨主又益主,你究竟想说什么,少在这和朕耍心眼!” “陛下息怒,”方黎的声音和缓绵长,带着难以察觉的诱导,“师父苦心为大夏江山多年,怎会做半点对大夏不利之事?请陛下听在下细细说来。” “准。” “华家之女,在身边则妨主,在京师,则益主。”方黎一句话恰到好处把夏泽打算问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没有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 其实这对于夏泽而言已经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事,之前华妩对他的防备他并非看不出来,眼下华庭在西厂的胁迫下跟着他进了京,华家兄妹都在他手里,或许之前考虑的把华妩赏赐给柳宁也是个可行的好办法。 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借了西厂的势这是无可回避的……眼下或许也应该考虑考虑回去给薛逸一个什么救驾有功的封赏。 虽然夏泽相信,一旦有机会夏泽绝对会乐意当拿那个弑君有赏的对象。 好在眼下只要快马加鞭,离京城的距离就已经不远了。 ……你从哪快马加鞭路都是那么长,不要自欺欺人了喂! “先留用,”夏泽眯起眼,“回去再说。” “陛下明鉴,”方黎躬身一礼,“那么请恕在下先行告辞。” 眼看夏泽有挽留之意,方神棍装模作样抬头看了看天,掐指惋惜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为陛下这一句话,在下至少减寿十年。” “只是在下……甘之若饴。” 夏泽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身衣服,刚想去看华妩,心中就浮上了方黎的告诫。 幽微声名太盛,连带他的爱徒方黎尚未入世声名就已经传了十成,让人不信也得信,否则,就是忤逆了先皇传下来的教诲。 “去看看宋贵妃,”夏泽兴致顿时扫了八分。 不料半天没听到人回答,一转眼却看见那进来服侍的宫女娇俏温婉,正偷眼悄悄看他,已经看的痴了。 这段时间诸事不宜,夏泽也没找人纾解,看到眼前此景,在满足男人自尊心的同时不免有些腹下一紧。 “叫什么名字?” 前面曾经提到过,眼下正是夏泽最盛的年纪,气度容貌无一不佳,由不得这些天天揣着春心的女人不上钩。 那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奴婢揽月。”、 “揽月?”夏泽大笑了起来,一把将那揽月揽入怀中,狠狠的亲了一口,“现在可是朕在‘揽月’。” 他话音未落,一双手就牢牢地扣住了揽月高耸的酥胸,后者娇呼一声,顺势软进了他的怀里。 什么宋瑶,什么华妩,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面人原本想进来说些什么,刚到车外,就被扑面而来的□给逼得识趣的退了回去。 哪个没眼色的敢去打扰皇帝的传宗接代大业? “陛下怎么还不来?”宋瑶梳妆完毕许久却依旧不见动静,身体不适的同时不免有些暴躁。 “快来了快来了,已经派人去买通了陛□边伺候的宫人,按理说现在应该会来才是。”孙嬷嬷皱起眉,咬了咬牙,“作死的小蹄子,我再去看看。” “伺候的宫人?”宋瑶咬了咬下唇,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冷意,“太监还是宫女?” “宫、宫女……”孙嬷嬷恍然大悟,“我这就遣人去看!” 宋瑶的脸已经沉了下去,夏泽这段时间没近女色,她身子不稳也侍不了寝,憋了多久的火可想而知。 夏泽原本就是个*旺盛的男人,之前为了表现风度把美人都赐给了华庭,不想全部死于非命,导致身在华府的他也着实提不起临幸的兴趣。 眼下久旱逢甘霖……指甲死死陷入掌心,宋瑶忍了又忍。 再等等……说不定一会,他就来了。 过了一会,回报的宫人来了,一扫先前的满面喜色,怯怯弱弱半天不敢出声。孙嬷嬷被骂得狗血淋头,一见来了人顿时忙不迭跑上去,“陛下人呢!” 那宫人支支吾吾,被她一指甲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立时哭叫起来,“陛下来不了了,正临幸宫女呢!” 孙嬷嬷顿时变色,“娘娘,你看……” “看什么看!”宋瑶终于按捺不住怒道,“整日打雁,到头来反倒被雁啄了眼,以为扫了华妩那个扫把星,现在竟然又让个骚蹄子爬到龙床上去了!” 当是时,夏泽的车里正风月无边,被翻红浪,声声柔腻的娇啼和男人略粗的喘息似乎永无止息。 方黎站在不远的阴影处,唇角微微浮起一抹冷笑,不动声色的弹了弹指尖,抖掉最后一点药粉的痕迹。 最后再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方黎毫不犹豫地转身隐匿进了黑暗中。 华妩,你苦心往他身边埋下的棋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旁人的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乃们失望了吧不是华小妩和薛逸的对决哟~~欠揍脸大笑=v= 第35章 云遮雾罩 让我们把日期调回之前某一天半夜。 当华妩第三次推开窗看见自家小师兄蝙蝠一般倒吊在窗外后终于崩溃了……尸位素餐的西厂獒犬啊,你们名满天下为哪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对视了一盏茶的时间,见方黎依旧没有走的迹象,反倒是按照惯例巡夜侍卫要来一游的时间到了,华妩只得把他放了进来。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方黎仙风道骨地端着茶杯。 喂神棍,放开那养生茶,让我先来! 华妩心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天天神神叨叨糊涂了,大半夜跑来闹鬼不说,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闹鬼?”方黎忽然似笑非笑看向华妩,话里的那股冷笑聋子都能听得出,但那嘲意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华妩疑心那是自己的幻觉。 “你那条西厂的獒犬走了之后,已经快成了瞎子吧?”方黎慢条斯理的继续道。 邵傲和他的关系连华庭都不知道,她自认为做的足够隐秘,方黎又是如何得知? “獒犬?”华妩微微眯起眼,“西厂那些狗也就只有薛逸才当回事,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华夫人可并不这么想。”方黎轻轻一笑,笃定地继续道,“华庭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和权倾天下的西厂,竟然车上了联系。” 华妩瞳孔瞬间紧缩,“你在说什么!” “青州归根到底,还是华家的地盘,而华家真正掌权的,还是华夫人。”方黎淡淡道,“她虽然不希望你进宫,但比起来,更希望的是你不要和华庭再有所勾连。” 哪怕华妩已经料到华夫人对华庭和华妩之间的不伦不至于一无所知,但没想到竟然从头到尾一切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而甚至连邵傲都没有发现! “……娘怎么说?”话已经挑明到这个地步,华妩也不得不服软。 “你认为夫人应该怎么说?”放下杯子,方黎悄无声息地交叠起双手,分明是在看热闹。 她重生之后,其实最为她设身处地着想的人只有华夫人,华妩并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更何况还占了人家骨肉的身体,对华夫人的歉疚可想而知。 “你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华妩忽然冷笑起来,“怎么,看我在夏泽和华庭之间苦苦挣扎很有趣?恐怕娘一开始放你在我身边,或者说,放你们四个人在我身边的目的就是如此。” “没错。”方黎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虽然看不惯你,但我们好歹还有那么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师门感情’,万一你做出什么给国师脸上抹黑的事,不需要我动手,自然多的是人饶不了你。” 所以说,只是因为她触犯到了国师幽微的利益,所以才引来了方黎一直的暗中窥伺? 可笑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还真当方黎是华夫人的人。 “不过既然现在看你不想入宫,对华庭似乎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痴迷,那么事情并不是不可转圜。” 说实话,华妩很讨厌方黎这种神棍调调,但现在软肋被他拿在手中,她也只能见机行事。 “你想怎么样?”华妩沉下气来,慢慢和他周旋。 “只要能把你和华庭分开,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方黎勾起唇角,“其实如果不是看在情分上,我就算直接动手,给你安一个妖孽复生的名头,早就已经一了百了了,不是么?” 打蛇要打七寸,方黎看起来深谙这一点。 如果国师幽微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能在君主换代中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远胜从前?他的唯一亲传弟子方黎,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华妩索性破罐子破摔,现在小命都被人拿捏在手里,干脆坦诚以对,还能讨价还价说不得少亏几分。 方黎既然能跟她开诚布公的谈判,也就是证明这之中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很简单,你身边的人恐怕不止这几个,至于从哪来,我现在不想问清楚,以后也不想弄个明白。” 方黎这一番话云遮雾罩,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如何能瞒过浸淫多年政治的华妩。 “你要的,其实就是万一我做了什么,保证你们的地位吧。” “我教并不祸国,国师也对民心颇有心得,”方黎似笑非笑看着华妩,“这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为什么不选夏泽而选中了我?”华妩微微皱眉,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其实方黎都没有必要助她。 更何况现在在夏泽的纵容下,道教作为国教可谓如日中天,就算她能做什么,其实也动摇不了民心所向。 而方黎如果没有意外,接幽微的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幽微是疯子,我也是。”方黎轻笑一声,取出一个小纸包丢在桌上,“拿这个试试,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是什么?”华妩谨慎地看着纸包,并不伸手。 “春.药。” 其他的不说……你一个道士这样公然推销春.药真的大丈夫么喂! 比起华妩这边的诡异莫名,华庭那边就正常的多了。 华庭一反常态,身边半个侍候的侍女都没有留下,或者说,自从他帮华妩挡了那一爪之后就变得有些颇为不正常。 连齐优都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还是龙轩一语道破天机。 “公子爷你装装情圣也就罢了,好歹先给华家留个种再说啊喂!” 这厢龙轩在大放厥词,那边就听见华庭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叫龙轩进来。” 龙轩顿时苦了脸,抓着齐优的袖子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狗眼拼命摇晃,“小优优你不能不救我!” 齐优对他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面皮,龙轩顿时识趣败退…… “我先走了你继续。” “公子。”等外面的嘈杂都被齐优的冷面褪去后,齐优那副嬉皮笑脸的假面也就顺理成章地卸了下来。 “如何?”华庭手上拿着一个玉镯,并不是多名贵的质地,只有那一点殷红分外显眼。 龙轩随便瞥了一眼也没当回事,俯□探了探华庭额上的温度,松了一口气,“没事,烧退了。” “那小仙儿竟然在指甲中藏毒,”华庭的话在龙轩听起来怎么都有股秋后算账的意味,“我们先拿了解药也就罢了,她那么状若疯虎地扑向阿妩是怎么回事?” 龙轩义愤填膺地握拳,“小仙儿明明是打算扑那昏君,没想到夏泽竟然那么卑鄙,把妩小姐拉来挡在身前!” “要不是薛逸出手,你是打算看她一爪子捅穿我,还是阿妩?” 华庭这话一出,龙轩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起先我不是也没预料到嘛,谁知道她会突然发疯……” “笑话,”华庭冷笑一声,“我华庭的妹妹竟然还要沦落到西厂的人来救,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其实话说到华庭这个地步已经带了点迁怒的意味了。 华庭是豢养了不少死士,但现在根本不是暴露实力的时候,更何况周围西厂的獒犬们都在虎视眈眈,他是打算拿死士喂狗不成? 要是换了齐优,现在恐怕已经黑了脸,但谁让华庭特意喊进来的是面皮若城墙的龙小轩。 “公子爷,恕我直言,你现在被妩小姐已经牵动了太多的心思,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这其实是他和齐优共同的想法,只是想必齐优的阴沉,还是龙轩的插科打诨更能在不经意间打动人。 所谓温水煮青蛙,谁都爱听好话,也就是这个道理。 华庭的面色愈发沉了下去,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华妩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他并不介意给华妩在适当的时候找一个好归宿,但眼下看起来,夏泽似乎更重要。 要成就大业者,有舍才有得。 “……阿妩最近如何?”对于华妩一直没来看他,非但华庭本身有不悦,连带着他的那群幕僚们也是颇有微词。 没办法,人总是一种犯贱的生物,当他们习惯于华妩粘着华庭的时候,前者突然间态度非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还有攀上高枝的迹象。这些人在心有庆幸的同时,难免也会暗地里觉得华妩朝三暮四。 “似乎受了点惊吓,”龙轩顿了顿,“但是……似乎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华庭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语气间也就自然了不少,龙轩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让齐优来说吧,他的消息比我全。”龙轩摊了摊手,“四鬼的事情一出,我也不好做人啊……” 看他假模假样叹气地样子,华庭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让齐优进来吧。” 龙轩顿时如蒙大赦,欢天喜地飞奔了出去。 “小优优……你快来……” 华庭:“……” 众幕僚:“……” 齐优除了在龙轩面前略有表情变化之外,在旁人眼里都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以至于恶性循环,除了龙轩没人愿意在他面前出没。 “公子。” “龙轩说阿妩那有些问题,”华庭也收起了在龙轩面前的放松,正了颜色,“我打算最近给他们多制造些机会。” “公子想要听多少?”齐优慢慢开口,话中意味很明显,甚至华庭都从中听出了揶揄。 没办法,现在的公子根本不是他们那个英明神武的公子,在华妩这个不可控因素继续发展下去之前,能把她消灭在摇篮中是最好的。 “从薛逸出现开始。” 华庭的说法并不能让齐优满意,他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嘲意,随即用他那特有的缓慢语调开了口。 “薛督主现在似乎对小姐有了疑心。” “阿妩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华庭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公子一叶障目了,”齐优并不介意被打断,在他看来,没有比一层层逼落他人防线更令人心情舒畅的事,“无论是林凤举,还是闹鬼传闻,还是这几天沸沸扬扬的獒犬□宫女事件,都和我们的大小姐恐怕脱不了干系。” 华庭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我不认为林凤举这种圣手会突然加入华家,公子爷也从未对他发出过邀请,为什么小姐一张榜,这神医就跟大白菜一样突然冒了出来?” “再说闹鬼,龙轩的闹鬼只是集中在四鬼身上,”齐优别有用意的看了华庭手中的镯子一眼,“真正攻心为上的,还是小姐的这个镯子。” “这镯子是宋瑶给她的,”华庭一直不去直视的真相被强迫展开,一时间有些微微愠怒,“宋瑶岂有贼喊捉贼的道理?” 齐优轻声一笑,不做辩解也不反驳,反而继续说了下去,“再说獒犬,西厂的獒犬一向以忠诚听话著称,眼下竟然在宋瑶身边□了她最宠信的宫女,而恰恰,小姐又在场。” “我还真不知道……我们的小姐,什么时候和宋贵妃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 “不必急着下结论,”华庭沉吟了片刻,止住了齐优继续的推测,“阿妩接近宋瑶有她自己的目的。” “公子,你再纵容她,倒霉的恐怕就是华家。”齐优并不意外华庭对华妩的袒护。 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华庭对华妩的娇宠简直堪称令人发指,如果不是夏泽这件事的突然爆发,这两人多半还会继续这样暧昧下去。 如果不是这次小姐的险死还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齐优一拱手,深深的弯下腰去,“请公子早作决断!” 不知过了多久,华庭才缓缓开口,态度中已然有了决断。 “让龙轩先行进京布置。” 作者有话要说:公布一个好消息(咦?) 因为骨头这周鬼混到了某榜单= =所以……更新会勤奋很多嗷嗷嗷嗷 米娜桑~大宝天天见! 顺便说因为X药这俩字这章居然被自动锁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TVT 第36章 夜半惊魂 在西厂督主的夜间谒见之后,夏泽不知吃了什么药,当夜就下令立即、加速、快马返京。 十天的路四天就赶了一半,眼下离进京也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华妩在有意为之之下,总算避开了薛逸的目光,号称重病的华庭在她压根当缩头乌龟不冒头的时候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受伤虽然不重,但确实是实打实,据说还折了根肋骨,如此颠簸,苦痛可想而知…… 不然还能如何?难道杀到自家妹妹车里哭天抢地明明是我救了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还跟那个狗皇帝勾勾搭搭暧昧不清? 这明明是他一开始就一厢情愿的事,怪得了谁? 一时间女眷纷纷叫苦连天,华妩也顺势抹了一脸白惨惨的香粉做弱不禁风状,实则一天号称一半时间在昏昏沉沉其实是在和花颜几人打马吊。 ……当然,方黎也是座上宾,这人似乎对妇女之友的称号半点违和感也没有。 今晚夏泽终于大发慈悲决定在罗湖住下的时候,华妩简直要泪流满面,能在一张床上好好睡一晚上,不用半夜都被拉起来打马吊的日子实在太坑爹了! 她本以为好不容易终于能安安心心裹着被子睡一觉,结果半夜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寒气冻醒后,丝毫不意外在她房间的凳子上又坐了一个人。 ……为什么每个人都爱在半夜摸进她房间啊魂淡! “华小姐。”冶艳的声线缓缓响起,带着中人欲醉的低靡。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蜡烛就无风自燃。薛逸的美貌原本就是天下皆闻,灯下看美人,即便是曾经看惯了他的华妩,此时也不由心底一荡。 但荡完之后她顿时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睡意非但飞到了爪哇国,还得强自镇定才能压下开口喊人的冲动。 薛逸。 华妩心中泪流满面,你好端端一个西厂督主,现在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就算之前我暗算了你一条獒犬,你个大男人也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啊喂! ……你能指望狗主人不给自家狗找回场子么,太天真了少女…… “你是谁?”华妩镇定了片刻之后,满是疑惑的反问。 薛逸微微勾起唇角。他并不意外华妩会装傻,既然如邵傲所说,华妩打算拿华庭在京城的势力来扳回这一局,他也不介意陪她演这场戏。 “西厂薛逸。” “我想起来了,”华妩坐起身来,微乱的发髻趁着少女天真的神情丝毫不违和,“那天是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罢了。”薛逸低低一笑,只是听在华妩耳中怎么都像等着她往圈套里钻。 华妩的小动作在西厂督主的眼里洞若观火。如果说这是她装出来的面孔,那也怪不得他养的狗会千里迢迢给人来舔鞋底了。只是沙獒向来忠心,华妩究竟是仗着什么和甄绮扯上了联系? 没错,邵傲和华妩都以为他们在西厂潜伏得很好,但是薛逸是什么人,西厂是什么地方?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身家背景就已经被人查了个底儿掉。 如果不是甄绮死的适时,薛逸对于忠臣不事二主的说法向来不屑一顾,怎么可能轮得到邵傲上位? “你来是想要赏赐的吗?”华妩眨了眨眼,“虽然你来的时候不对,但是我可以找哥哥多赏赐你一点。” “似乎华小姐有所误会,”薛逸慢条斯理道。 他始终坐在原处不动,但那种威慑却让华妩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更何况,外面绝对有的是虎视眈眈的獒犬,只要她有半点可疑之处,等待她的就将是他们状若疯虎的袭击! “……我们先商量一件事。”华妩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薛逸好整以暇地剔着灯花,动作无可挑剔,闲适得如同在花前赏月。 薛逸六艺皆精,堪称不世出的天才,为何要以那种身份跟着先帝? “你能先把你家的狗栓好么?”华妩顿了顿,偷眼看向薛逸,“上次他们都说那是你的獒犬,很可怕……” 薛逸拍了拍手,窗外低低传来几声不甘的低嚎,随即出声那几只被其他的教训了一顿,窗外再次沉寂了下来。 这手装傻一点也不高明,华妩居然敢在他面前恶人先告状? 虽然知道这背后肯定是华妩搞的鬼,不过薛逸也没小气到为了一条狗和个女人计较。 “华小姐放心,这里只有我和你。” 华妩本以为刚才那已经结束,不料薛逸右手微微一动,窗外终于再无任何声音。 真是可怜的獒犬,薛逸身边不带人根本不可能,只可怜那狗估计原本打算为主人出头的主意,结果非但没献媚成功还被砸了满头包。 “嗯……那你是来找我有什么事?”华妩侧过头,语气娇蛮,“尽管问,你救了我一命,虽然来得有点晚了,但是我还是可以考虑回答你的问题的。” “令兄华庭,”薛逸的声音夜里听起来靡丽如梦境,烛光轻轻一炸,乍亮的火光中他的侧脸简直无可挑剔,“华小姐,据说……这次你们是打算在京城长住?” “不一定,”华妩皱起眉牢骚道,“哥哥可能会长住吧,但是娘让我玩够了以后就要回去。” 薛逸很清楚华夫人明明说的只是两个月,但被华妩这么一变,就成了多久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华夫人不来京城拿人,那么华妩就会一直待下去。 如果按照传闻来说,华庭和华妩之间有不伦的话,那么这样理所当然,华庭后院的女人绝大多数都和华妩有相似之处,这对薛逸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就从另一种角度证明了这两人之间的确存在不堪。 但如果换种角度而言,华妩根本只是拿着华庭来当挡箭牌的话,她又不想入宫,而看起来宋瑶对她也没什么抵触。 能把甄绮斗下台的宋瑶,先不说对夏泽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她必然是不希望后宫再有人来分宠,华妩能和她达成协议,恐怕也就是打算不进宫,从华妩痴恋华庭来看,这样也无可厚非。 夏泽把华庭弄进京的打算无非是便于控制,华庭也不是蠢货,怎么就会乖乖的顺夏泽的意进京?除非这根本就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死局。 薛逸分析的已经基本贴近于真相,但他从来都不是满足于猜测的性子,从华妩这打开切入口,抑或是谈一场生意,都并不奇怪。 “青州城传言华家闹鬼,”薛逸似笑非笑道,“堂堂定西华家,竟然风水如此险恶,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有四鬼的存在是肯定,但是华妩知道多少,在其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这一点却是薛逸始终没有下定论的地方。 “我还以为西厂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也就是个绣花枕头,”华妩用看蠢材的眼神看向薛逸,“我华家死了那么多下面送上来的女人,皇上和贵妃娘娘也见到了,贵妃娘娘还被吓得险些小产,这些你问谁都知道,何必来问我?” 她自始至终都在借力打力,外人看来,分明就是夏泽和宋瑶自作自受,连赏赐的东西都是宋瑶自己拿出来的,他们两公母反而被吓掉了魂,无论从哪点说都和华妩一点都沾不上边。 鬼神之说,岂有证据?无非就是仗着心虚而已。 “话不是这么说。”薛逸好整以暇站起身来,华妩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意图和他保持距离。 薛逸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他恍若未决地往前踱了一步,见华妩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顿时起了几分恶趣味,“皇上身边的人可能没发现,但我那獒犬,可是从头到尾都和小姐你在一起。” 其实从邵傲被抓回去,华妩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现在究竟是抵死不认的好,还是干脆跟薛逸亮一部分底牌,方便在京城立足更好? 宋瑶话虽然说的好,但说起来,真正有执行力的还是西厂,她要是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华家的力量无法借助,她自己的人马再度召集起来也要时间和金钱,那么在此之前,和西厂合作或许是一个没那么坏的选择。 “真是条蠢狗。”华妩换下了那副小白痴的面具,正色看向薛逸,“我早就知道会被你发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恐怕天下人也没想到痴名在外的华小姐,竟然还有另一幅面孔,比如……竟然继承了废后甄绮的衣钵。” 薛逸的气势太可怖,华妩活动了片刻酸疼的肩颈,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只是别开了头,一副被看穿的模样。 他这句话其实另有玄机,如果华妩答应了,那么也就是证明了她是甄家的接班人,甄家是因为谋反而被全家抄斩,只要薛逸愿意,他完全可以捏造出证据让华家和甄家沦为一谈。 “你在说什么笑话,”华妩强自嗤笑一声,“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去看看我那便宜师傅手里究竟有什么底牌。” 祸水东引谁都会,量薛逸现在也不敢把手伸向幽微。 反正现在方黎已经答应和她合作,扯虎皮做大旗,说是幽微也未尝不可。 “国师大人?”薛逸沉吟片刻,但话中隐约的笑意却让华妩确定这人压根半个字都没信她。 “我不想进宫,也不想嫁给华庭,”既然把话说开了,华妩也就顺势披上了痴情女的外壳,“我不能因为自己毁了哥哥。” “你打算在京城做什么?”薛逸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能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意味着他同意了华妩进京,并且,不再让西厂对她出手。 “香料店。”华妩勾起唇角,“你的獒犬已经证明了它的有效性,如果你有兴趣,接下来不如让陛下再来试试?” 原本以为薛逸会漫天要价,不料他竟然干脆无比的答应了。 “我会让獒犬们给你便利,”西厂的督主慢条斯理反将了华妩一军,“如果陛下表示满意,那么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分明就是要让她纳投名状。 “那你想要什么?”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跳,华妩悲催道。 “到时候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华小妩终于和薛逸对上了 =v=要在以后增加他们俩的戏份了……话,话说现在是不是人物出现的有点多了? 姑娘们乃们都能认出来谁是谁么? 顺便,姑娘们月饼节快乐嗷嗷嗷嗷! 第37章 万事俱备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等华妩总算是深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到底隐藏的是如何内心森森的苦逼时,也已经晚了…… 不得不说薛逸的办事效率奇高无比。 自华妩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无论什么时候推开什么地方的门,都能在清晰无比而又什么具体的都没看清的前提下,看见西厂的獒犬身影从她眼前刷地一下飞掠过去。 他们这个晚上究竟隐匿在哪个可疑的角落看到听到记到了什么先不说……但你们如果真的不想让我看见的话我就是再重生个十次八次都未必能知道有到你们在身边的存在啊谢谢! 不带这样刷存在感的好不好! 当然,獒犬们要单只是唰的一声飘过去华妩也就当没看见了,反正从死到活,不论是甄绮还是华家小姐的原身,身边从小到大都最不缺的就是一群又一群属性牛皮糖的侍女侍从,但问题是你飘都飘过去了,还要在百忙之中转过脸来让自己看到你们那双水汪汪的狗眼又是怎么回事…… 华妩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着花颜不辞辛劳的一盘盘将菜端上,甚至还小心翼翼捏着银针一道道试毒,看到她头几乎点地快要睡着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神奇般飞来一个小蜡丸,巧妙的避开花颜还在桌上来来回回忙活的双手,正正砸在她面前桌上又恰好反弹进了她手里,惊得华妩险些翻了桌子。 她没好气地捏碎蜡丸,里面却只有潇洒俊逸的四个字。 菜里无毒。 嘲笑意味简直昭然若揭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偏偏她还知道这绝对不是薛逸的手笔,而是那群獒犬们自作主张表忠心的结果,连怪罪都找不到地方。 花颜颇有些惊愕的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华妩捏在手中的小纸条,又不露痕迹的看了眼窗外,一句“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帮你把风”才刚冒到喉咙,就被华妩一巴掌拍在桌上的气势昭昭给吓了回去。 “给我换衣服,我要……” 顿了顿,华妩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转身拉开房门,声音不大不小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我要去朝圣。” 明日就要进京了,在如此紧锣密鼓的督促下,华妩深吸一口气,雄纠纠气昂昂在今夜踏上了勾搭成奸(?)的道路! 夏泽正在看奏章。 虽然有柳宁留守京城,但一些该做决定的军国大事却依然还得夏泽这个皇帝点了头才能真正执行运转,以至于在夏泽把绝大多数他认为能放的权慎之又慎的放下去之后,还是不能撂挑子。 “陛下,华小姐求见。” 太监的禀报打断了夏泽的思路,后者顿时皱起眉,对于被打断极为不快,但顾念大局又不好当场发火。 “让她先等一等。” 听得君主语意不善,那个本以为讨了个好差事的小太监顿时垮下了脸,手中握着的银票一时间也变得烫手无比。 他并不是个蠢货,只是这段时间看夏泽对华妩似乎另眼相看今天才敢冒着大不讳通传,没想到果然踩了雷。 “陛下现在正忙,没空见你。”一见到华妩,小太监顿时没了好脸色,但却丝毫没有把怀里的银票再掏出来的想法。 开玩笑,他们这种无根之人,又不能近女色,也不能掌重权,夏泽防宦官像防贼一样,只有少数几个能稍微入得了他的耳,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宦官不多留点防身之财,先不说以后莫非随便草席一裹埋在乱葬岗,就连想把老家父母接过来享福,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都成了空想。 他们这些没有烟火的人,就靠着这个来求身后有人逢年过节烧烧钱纸了,这在宫里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华妩并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夏泽虽然人品堪忧,但对国事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非但接手了群龙无首的甄家势力,更扶植起了柳宁等一系列全然忠诚于他的纯臣。 时至今日,她站在旁人的角度,才看出来当年的甄家究竟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庞然大物,对夏泽的皇权是多深的威胁。 也不意外夏泽会在站稳脚跟后第一个对她下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他为什么不见我!”少女的声音本就尖脆,刻意放任起来简直有魔音灌耳之嫌。 小太监顿时麻了爪,他可没想到,这个号称金金贵贵的世家小姐竟然跟个泼妇一样一言不合当场就叫嚷了起来! “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万一惊动了万岁爷,我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谁跟你是我们,”华妩声音立时又拔高了八度,“你不过就一个死太监,哪够得上跟我说,我是来见陛下的!你凭什么拦我!” 小太监一脸白毛汗都快从头发到了脚,浑身发冷,暗暗叫苦,恨不得伸手一把捂死这个不省事的,又不敢下手。 谁不知道这段时间西厂的獒犬天天虎视眈眈的,他就算被发配到浣衣局也好过跟这种小姐打交道。 天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把命都玩完! 这一厢小太监被吓得团团转,那一厢一个平和的阉人嗓音响了起来,“华小姐这样喧哗,似乎不大合礼数,现在陛下正忙于国事,还请小姐稍候。” 终于来了个有些分量的太监,那声音熟到不能再熟,正是夏泽身边颇受宠信的一个大太监,刘锡。 “刘公公。”见了是刘锡亲自出来,华妩也就不好太过放肆,谁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些太监。这帮子阉人最在意的就是脸面,她现在还有求于人,万一被这些人记恨上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华小姐认得咱家?”刘锡显然有些意外,但他是夏泽身边见多了风雨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目前对这个华妩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语气也就放客气了不少。 “自然,天下谁都知道刘公公可了不得。” 华妩这句看似无心的话一出,刘锡顿时变了脸色,“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刘公公赏字鉴画了不得,也不行么?”华妩天真无比地反问道,刘锡却脸色愈发变了。 这话只可能出自于有人授意,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知道这个所谓的华家小姐是多大一个草包。 这是来自于华家的意思? “让她进来。”刘锡正在这边纠结得百转千回,那边夏泽就开了口。 他就算是再想问个清楚明白,也得排到他主子后头。华妩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那笑容看得刘锡有些不寒而栗。 “哎呀!”只听得华妩一声轻叫,顿时向前大头栽了下去。 刘锡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将她护住,眼里的莫名一闪而过,“华小姐可千万小心,跌伤了花了脸可就不好了。” 这说不定以后也在短时间内会当个便宜主子,有什么仇怨好处,以后都有的是时间。这也是这些阉人多年逢高踩低幸存的生存之道。 手心忽然被塞进一物,刘锡心下诧异,刚想推回去,却被华妩坚定的推了回来。 念及刚才她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刘锡顿了顿,手中将华妩浮起,再把那物塞进袖子藏好,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捷无痕,没十年八年的功夫还真练不出来。 “哦,她去了?”薛逸轻笑一声,往后再倚了倚,“用力点。” 一只獒犬正跪在他身后,谦恭地为薛逸揉捏肩颈,眼珠子几乎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段雪白的颈子,连眼底都微微发红。 “督主,华小姐在陛下那里和一个小太监起了冲突,后来是刘公公出来才安抚住情绪,现在应该已经传到宋娘娘那里去了。” “重了。”薛逸微微皱眉,反手一扬,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只獒犬顿时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獒犬顿时低下头,呜咽一声,连辩解都不敢有,只是手下的动作顿时轻了不少。 “轻了。”薛逸冷哼一声,“滚出去!” 地上跪着的那只报信的獒犬头也不敢抬,只看见一双粉底皂靴踩在他面前,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勉强点了点头。 “算了,就你勉强吧。” 那是一只智獒,既不因为美貌而取胜,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能力,一直都是中庸而平均,也得不到什么重用。没想到今日竟然喜从天降,他激动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诚惶诚恐洗过手换过衣服后,这才小心翼翼把手搭上了薛逸的后颈。 “艳獒,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薛逸忽然问了一句。 那獒犬没想到薛逸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几乎热泪盈眶,但激动过后,他随即便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华小姐这次的目标是陛下,在外争吵有可能是她一贯对外表现的天真无知,也不排除是为了迅速引来宋贵妃的挑衅,毕竟华小姐根本就不想入宫。” 所有的智獒都丝毫不忌惮在主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 薛逸略有些诧异,这只智獒在条件如此缺乏的情况下竟然能判断出华妩不想入宫,他并不急于否认,只是沉吟了片刻。 “先继续跟着,以后每日来向我汇报。” “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再玩了。” 知道薛逸指的是他们一日三次在华妩面前晃悠,艳獒顿时红了脸,应了一声。 他手上力度适中,薛逸舒服地眯起了眼,慵懒得像一只血统最纯净的黑狐。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逛街去了,跪…… 啊啊啊啊亲爱的妹子们你们买了什么东西了咩扭动……血拼真是件幸福的事TVT 第38章 打蛇七寸 华妩进门的时候,夏泽已经命人将所有的奏折都收拾了起来。 “阿妩这次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夏泽的卖相不可谓不好,天潢贵胄,英俊深情,放到哪都能迷倒一大片怀春少女,更何况眼下刻意为之,效果简直是翻倍的加乘。他对她如此防备并不奇怪,但问题是如果再摆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就不能不令人毛骨悚然了。 华妩瞳孔忽然涣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向夏泽,“我好怕……” 她唱做俱佳地拖长了音调,加上原本就有的三分鬼气。于是在夏泽耳中,就成了当年曾经缠着他爱娇的少女时的甄绮附在了华妩身上,不依不饶来向他索命。 我都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不来陪我? “为什么你让我一个人在下面……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华妩说这句话的时候顿了顿,她其实真的想找夏泽要一个答案。 但看向夏泽铁青的脸,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什么都已经不需要再知道了。 覆水难收。 华妩忽然甜甜地笑起来,看向满脸惊骇之色的夏泽,“怎么样,我演的像不像?” “我跟你说啊,以前那个大姐姐,自从离开青州城以后,她每天都在梦里来找我。” 她的话有些顺序颠倒,前言不搭后语,但在夏泽耳中,却恰恰是受惊过度的结果……也可能是鬼上身。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什么时候见过男人名节受损的? 夏泽原本打算抓住这种还是主动送上门好好安慰的机会,没想到眼前的华妩,还当真让他没有敢伸出手的想法。 事实上,在鬼谷四仙被抓了之后,夏泽已经确定那之前不过是自己吓自己,但华妩这里,虽然说最后可以赏赐给柳宁,但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加上对于这些悖伦的东西总是有着隐秘的兴趣,所以说对华妩还是有些放不了手。 但眼下这个情况,他倒是当真要好好考虑考虑,华妩这个人,究竟还能不能留。 如果可怜的华小妩知道是因为她和华庭的传闻才导致眼下夏泽如此,估计连哭的心都有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夏泽微闭了闭眼睛,终于开始正式听华妩说话。 眼见他没有再靠过来的打算,华妩松了口气,“我不清楚,不然你跟她直接说?我请她出来?” 少女声音如此天真无邪,但在夏泽耳中却无异于催命的魔音。 让甄绮出来?如果那个女人真是甄绮的话,他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夏泽惊骇欲死的视线中,那个华家娇滴滴的蠢货小姐,就这么一点点变成了那个他最害怕的女人。 他仿佛看见那个被他亲手害死的世家贵女,像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是那么骄傲高贵,却在侧头看向不被父皇所喜的落魄皇子他时,率先伸出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是六皇子?” “我叫甄绮。” 一句句话在耳边飘过,眼前的甄绮也从女童到少女,再到他的妻,一幕幕交替轮换,爱娇的,甜蜜的,愤怒的……临终生恨的。 没有甄绮,他到不了现在的位置。但是,如果甄绮还在,他一辈子都是那个靠着女人才能上位,由甄家在暗中为他联络一切的傀儡! 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容忍的! 所以,甄绮必须死,甄家必须亡! “她说,为什么她最信任的手帕交不记得当初祝福她的话,为什么她爱的男人最后选择了别人,为什么他们要纠缠到自己,为什么他要烧掉她的孩子,为什么……” 华妩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细,脸上的表情也陷入恍惚,似乎在被什么力量操纵着喃喃自语,竟然朝着夏泽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分明就是被宋瑶和夏泽亲手害死的甄绮! “够了!别过来!”听到烧掉孩子几个字,夏泽哪能不知道这是指的什么事?他也愈发确定了,这压根就是甄绮上了华妩的身,要来找他索命了! 这件事是货真价实的宫闱丑闻,除了少数几个人根本无从知晓,更加不可能到华妩这种身处青州的世家小姐耳中。 他看向华妩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手握向一旁的佩剑,他已经动了杀心! 华妩扁了扁嘴,显然是被他突然的暴喝吓了一跳,往后倒退几步撞上桌子,顿时痛得缩成一团,顿时大哭起来。 “明明是你要我说的,干嘛又要这么吼我,哥哥,我要哥哥!” 华妩的声音越大,夏泽的杀心就越盛,看到他开始隐隐发红的眼睛,华妩暗叫不好,玩过了头反而差点被雁啄了眼。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他不能再让甄绮活过来,他好不容易才登上这个位置,谁也不能把皇位从他手中夺走,绝不! 利剑出鞘的摩擦声缓缓响起,夏泽一步步靠近华妩,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眼看就要劈下! “方黎!”华妩忽然尖叫起来,抓到手边的东西就开始拼命的朝着夏泽砸,边砸边往后退,不自觉地就朝着桌下的方向爬去。 夏泽猝不及防,举起的长剑被迫朝着那接二连三砸过来的杂物劈下,再看华妩时已经满是怒气,他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在天子眼中,让人生则生,让人死则死! 他之前既然已经拿华妩挡过利爪,眼下自然不介意再来拿她磨磨刀! 不管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现在都容不得她再活下去! 方黎闻声而入时夏泽已经快走到了桌边,华妩也已经彻底缩到了桌子底下,只剩下一段长长的裙角,夏泽一脚踩在她裙子上,以防她再跑,再度举起长剑时只听得方黎听似大惊失色的厉喝:“陛下,万万不可!” “刚才有刺客,你们都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来!”夏泽怒道。 他刚才其实有些怒极攻心迷了心窍,被方黎骤然一喝清醒了不少,眼见后面人声鼎沸,还追着几个没拦住人的太监,下意识顺手就把剑远远扔到了一边。 他想杀华妩是一回事,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当着方黎的面杀。 如果华妩是一个人死在他这,他还能伪造证据,但是如果他当着方黎的面杀了华妩,除非能保证向来号称不管世事只问鬼神的幽微插手,否则一切免谈。 在夏泽看不到的桌下暗处,袖里的火折子一闪即灭,桌下暗红色的香开始缓缓燃烧,不易察觉的烟气悄然蔓延开来。 华妩朝方黎暗中使了个眼色,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太坑爹了!谁知道夏泽竟然闻了这个香第一反应就是杀人?还好她提早让方黎在门外守着,不然还真是赔本大发了! “侍卫呢?你怎么会在外面?”对于方黎的不问自入,夏泽狠狠瞪了几眼面无人色的几个追进来的太监。 都是这群阉人,坏了他的好事,连个人都拦不住,要了有什么用! “求陛下恕罪……” “奴才该死……” 能在皇帝身边活下去的都是七窍玲珑的主,夏泽本就不算是个宽仁的君主,几个没拦住人的太监自知犯了大忌,忙不迭哭着跪下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一个个哭的比死了爹娘还伤心,就怕哭的不卖力,成了最后垫底的那一个。 “在下原本就在外等候陛下召见,”方黎又是一副淡然的神棍表情,仿佛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师妹最近噩梦,师父给她带了点小玩意,在下担心她口出无状冒犯了陛下,于是特意等候。” “不想刚好遇到陛下遭遇刺客,在下不才,愿为陛下以身相替!”方黎表忠心表的冠冕堂皇。 事实上,谁不知道这不过是夏泽找个一个借口,只是你知我知,谁都不拆穿罢了。 “还真是师兄妹情深。”夏泽冷笑一声,心中无名火却是不受控制的一阵阵往外冒。 “都给我滚出去!”他的气无处可撒,举起一旁的花瓶,重重朝为首的太监头上砸下,花枝清水顿时淋了一身,配着那太监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额上磕破了头流下来的鲜血,又可怜又可笑。 夏泽躺在地上,华妩压根没有让他好过的想法,这男人跟上辈子一样刚愎自用,被戳中了短处竟然就想杀人灭口! 真是和宋瑶一模一样的狗脾气! 一对狗男女。 “等着看戏吧。”华妩冷下脸道,“我保证会给他一场绝对声色俱全的复仇大戏的!” “那些獒犬呢?”方黎并不知道华妩和薛逸达成的协议。 “这个你不用管,我敢打包票,”华妩嗤笑一声,满是嘲意地看了看窗外“等我们明天醒来,这里非但半点事都没有,还会有人扫尾得干干净净,除了之前的那几个太监,没人会知道我们来过。” 窗外顿时一片悉悉索索。 ……这些獒犬反应也太快了。 “那几个太监你打算怎么办?”方黎饶有兴味道。 ……其实你就是打着看戏的名义才来帮这个所谓的大忙还要我欠你一个人情的吧方小黎方师兄! 华妩没好气白他一眼,“你没发现这几个都是小角色,明天夏泽起来,这几个就会成了咱俩的替罪羊。”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夏泽面色青紫,忽然睁开眼跳起身,疯狂的手舞足蹈起来。 “小绮,小绮你原谅我,我不是有意杀我们的孩子的,那会误了国运……” 他脸色剧烈变幻,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忽然温柔地笑开来,抓住虚空中不存在的女人的手,声音缱绻缠绵。 “我不爱宋瑶,小绮你相信我,我这辈子只爱你。” “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对你,你看,我都让京城十里红妆只为迎娶你,怎么会不爱你呢?” 那声音如此熟悉,华妩忽然觉得眼中泪意涌上。 那是他在向她求婚时说过的话,所以现在夏泽你是梦见了当时你求娶我时候的事情了? 你是如何答应的我的父兄? 你是如何向我的先祖起誓? 你是如何担保要成就一段爱的传奇? 你是如何当着我的面,搂住了别的女人? 你是如何……爱过的我? 方黎看向别处,给了华妩一个安静的空间,只听得夏泽一个人在满是怜爱的温言细语。 …… 忽然,夏泽话音一变,变得极为仓皇狼狈。 “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 “你去找别人,去找宋瑶,去找薛逸,去找柳宁,别过来,别过来!” 最后,夏泽脸色狰狞无比,站起身来四处摸索武器,华妩冷笑一声,亲自走过去,把剑放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门外,几个刚才的小太监已经被绑成了粽子,在外面一字排开,西厂的獒犬颇为识趣,事情办好之后立刻推开。 太监们已经被下了迷药,死猪一般瘫在地上人事不知。 夏泽已经状若疯虎,举着剑在房内发狂一般左右劈砍,忽然脚下一绊,重重倒了下去,他摸到手下温热的人体,顿时大喜过望,喃喃低语,“杀了你,杀了你!” 利剑高高举起,用力劈下。 鲜血溅起,染红了华妩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夏渣究竟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v= 骨头苦逼扭头,乃们这群坏人,被乃们说的我真的越来越有让薛逸当男主的趋势了啊啊啊啊啊我是中立的骨头正直的骨头不受威逼利诱的骨头! 伦家要保持中立啊啊啊啊啊!!! 第39章 买一送一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厂和宋贵妃都保持了惊人一致的缄默。 为什么你西厂獒犬没有一个在场?为什么你向来体贴的宋贵妃没在第一时间赶到?谁身上都不干净,没必要狗咬狗一嘴毛,反而给对手落了口实。 指望夏泽吃这个哑巴亏显然不现实,不过这既然已经上升到了神仙打架的地步,那么像她这种升斗小民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 道行不够凑上去,那不叫王霸之气,那叫二缺炮灰。 谢谢。 总而言之,当柳宁率领文武百官前来接驾的时候,我们的华小妩正捧着手中夏泽的金口玉言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你说这所谓的“圣旨”是从哪来的? 当然是昨晚趁他病要他命,趁着夏泽头脑不清神智混沌的时候,让某个现在已经被剁成了一滩肉泥死的要多远有多远甚至还被西厂众獒犬贴心备至的提供了毁尸灭迹服务的某小太监记下来。 对了,还按了夏泽的龙爪印。 从大拇指到小指,一二三四五,一应俱全。在华妩打算把夏泽的掌印整个拍上去的时候,终于被终于忍无可忍的方黎一把揪住后领拖走。 随之就是西厂獒犬堪称神速的收拾现场,华妩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夏泽车里跟自家小师兄磕了大半夜的牙花,这才换来了所谓“被附身”后的一副筋疲力尽受尽磨难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憔悴模样。 夏泽见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对华妩的那道“圣旨”也只能做个顺水人情,他并不确定昨晚华妩和噩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反正现在他也已经彻底绝了让华妩进宫的念头。 自从甄绮死后,皇宫在他看来就没安生过,甚至还疑神疑鬼总是觉得周围有人暗害,更别说华妩这种天生带煞见一次就招一次甄绮的人,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刚好宋瑶也在他耳边吹了不少的风,又有国师那一边的意思,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至于那个所谓的香料店,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怕会虎踞龙盘,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因而,早在他进京之前就早已秘密送信给柳宁,务必带百官前来相迎。 之前打算的是为华妩进宫造势,但在眼下看来,这个女人似乎还有另外的用处,区区一个后宫,可惜了。 哪怕她真的如传闻一般愚蠢无脑,能为她策划出眼前这一切的背后人也不容小觑,不给他展示的舞台,怎能暴露得更彻底? 反正再无论如何,还有柳宁接手,不是么? 不得不说,夏泽选了个好时候回京。 虽然时已立秋,但秋老虎依旧久久不去。 气温不高,太阳够晒,偏偏夏泽酷爱那一口百官迎驾的排场,从天还没亮开始,柳宁柳帝师就带着一干文武百官在城门外恭候圣驾。从老到少一群人眼睁睁看着太阳升上去,升上去,温度也越来越高…… 开玩笑,为了夏泽这一场回宫,柳宁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派人在京郊勘测地形安排布置,留守的御林军一天三遍的在那块早就划定好的夏泽回京路线上对着空气演练恭迎皇上的戏码,文武百官谁还敢怠慢? 人人穿的都是最气派的官服,从上到下层层叠叠差点没把人裹成个活粽子,年轻的还好,眼看日到中天还不过是出上一层汗,年老的有好几个都已经昏倒被拖了下去,扛到早已就位的御医临时棚子里,灌上一碗消暑汤,又重新给送回来。 柳宁倒没发话是非得一个都不能少,但问题是这种架势,谁敢逃? 只恨不得等死在这太阳底下,好借此机会跟夏泽好好表一表忠心。 “柳大人,您看这……”终于还是有忍不住的官员上前,“是不是派人快马前去看看,皇上是到哪儿了?” 百官们几乎个个汗湿得都透到了外衣上,就只柳宁身上半点汗渍也没有,温文清贵的就如同坐在翰林院中编史一样。 当然,像夏泽御赐夏日防暑降温贴身小马甲一件给柳宁这种事情,难道帝师大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出来给自己拉仇恨么? 所以说,不要光看表面,什么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君不见,那些乖巧听话的现在都站在城门阴影里,不听话的才被拉过来在太阳下暴晒么哼唧! “迎接陛下,要的就是一个诚意,”柳宁温和道,不给人半点压力,“陛下今日随时都可能到,或者大人你想去催一催陛下的车架?” 柳宁声音不大,但胜在所有人都在尖着耳朵听帝师大人的答案,一句话砸下来,几乎人人只觉得万念俱灰。 傻子才会去脑抽的催着自家皇帝快点儿走…… 柳宁声音不大,但胜在所有人都在尖着耳朵听帝师大人的答案,一句话砸下来,几乎人人只觉得万念俱灰。 傻子才会去脑抽的催着自家皇帝快点儿走……” 柳宁不再言语,转眼看向夏泽车队应该来的方向,其他人一见也不敢造次,纷纷咬着牙苦撑。 京城已经遥遥在望,城门早已大开,恩宠无两的帝师柳宁率领文武百官站在城门下,在看到夏泽车队的一瞬间,鼓乐齐鸣。 ……当然,与此同时还有百官们解脱的一口气。 夏泽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不用他开口,那一厢早已揣摩圣意成了精的刘锡早已吩咐下去。 “放慢速度,都把精神打起来,给陛下丢了人,回头你们一家老小也别想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威胁什么都比不上威胁小命更让人提神,刘锡这话一出,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灭族之意,再惫懒的东西也瞬间精神百倍,人模狗样。 于是落在百官眼中,就见到缓缓而来,威势十足的帝驾,一步步都踏在喧天的鼓乐节点上,威严不可直视。 这是他们要为之效忠之主,也是他们毕生梦想和前途之所在。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提了起来,在这种不需多言的场合下,刚才还像蔫了的白菜一样的百官们顿时个个雄纠纠气昂昂,落在夏泽眼里,虽然知道柳宁玩了什么把戏,却也忍不住一笑。 胡萝卜加大棒,他最爱玩的招数。 夏泽的车驾刚停,就听见柳宁的声音响起。 “参见陛下。” 暂代执政,圣宠无可比拟的帝师柳宁就这么身穿一品大员官服,笔直地跪了下去。 “臣等参见陛下!” 他的身后是一片各级品秩的官员,闻言顿时齐齐同时跪下,声震四野。 “辛苦了。”夏泽看到柳宁后,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柳宁还来不及回答,只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这种场合竟然丝毫无所忌惮! 当先那人一骑白马,斜飞上扬的眼角带着三分媚色,抬头看了看为迎接夏泽归来特意装饰一新的城墙,策马的速度非但没有丝毫减慢,反而愈发快了起来。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问一句来者何人,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夏泽原本微笑的面容僵住,渐渐的冰冷下来。 薛逸究竟将他这个天子视为何物! “臣清理宵小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陛下万福。” 白马几乎疾驰到了夏泽面前,薛逸忽然一拉马缰,训练有素的良驹就这么借着一拉之力生生停了下来,高高扬起的马蹄距离夏泽不过一臂之遥! 他身后西厂所有的獒犬同时下马,径直跪倒在地,声震四野。 “参加陛下!”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獒犬所真正臣服的那个“陛下”,究竟是谁。 夏泽并非不恼怒,但却没法在这种时候给薛逸脸色。薛逸这在他看来完全是下马威的举动,但在看惯了西厂横行霸道的诸臣面前就是显而易见的臣服。 更何况,如果君主和西厂不合,那么得利的是谁?显而易见。 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夏泽非但不能和薛逸闹翻,还要为他的这个举动大大嘉奖他才对。这是薛逸第一次公然在众臣子面前对他表示臣服,夏泽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薛爱卿……辛苦了。”后面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薛逸如何会听不出来?不过他原本也就是来做做样子罢了。 这个爱卿辛苦了和之前的辛苦了,之间的真心何止天差地别,简直是惨绝人寰。 “柳帝师,好久不见。”薛逸直起身来,即便是刚行完礼,这个男人身上也不见半点卑微,反而像是恩赐。 “薛督主。”柳宁微微一笑,绯色的官服在他身上反而除了书香清韵之外还有种别样的风流之气。 较之薛逸的妩媚,别有一番风味。 谁不知道大夏站在帝王身边最接近的二人,除了都是年少高位之外,无论是心机、谋略、曾经抑或是现有的简在帝心,都是不相上下。 有好事者曾私下把两人比作大夏双艳,多少京城贵女都被生生比了下去,由此可见容貌之一般。 停,让我们再来插叙一下。 当听着窗外百官山呼万岁的时候,向来觉得那声音刺耳之极的华妩也不过是挠了挠耳朵,得来的结果就是正为她梳妆的孙嬷嬷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哪来的骚蹄子!明明和娘娘说的人五人六,一转眼竟然就在陛下的车里过了一夜,简直罪无可恕! 你们没有看错,就是孙嬷嬷。 眼下这个老巫婆正在不动声色地手头加力,扯得华妩直翻白眼,严重怀疑自己的头皮是否还安安稳稳的待在自个头上。 叶琴和花颜不是没在旁边,只是奈何战斗力和孙嬷嬷一比,全都成了负五的渣,不添乱已经是侥幸,指望她们帮忙? 算了那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显然就算华妩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我们的宋贵妃非但安排了人手打着精通宫中规矩的旗号挟私报复,更等着在这种时候一击致命,彻底绝了后患,压根就不给华妩反悔翻盘的机会。 孙嬷嬷手下忽然一个加力,华妩顿时没忍住惨叫一声,其声音之凄厉,连下黑手的孙嬷嬷都不禁抖了三抖,以为自己刚才不是掐了她一把而是往她头顶心拍进了一根钢钉。 你们不是都希望我闹出点动静?不满足你们的心愿,你们怎么会让我好过? ……不过既然我不好过,那么就大家都别好过。 华小妩边叫阴恻恻地想。 薛逸正和柳宁看似和平实则波涛汹涌的微笑大眼瞪小眼,不料突然传来一声堪称百爪挠心的女人尖叫,即便镇定如柳宁也不禁愕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 “华妩。”夏泽有些尴尬,华妩此时还在他的车子里,也怪不得柳宁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华家小姐,没想到陛下这次不但带回来了一个,还附送了一个。” 至于谁是主谁是辅,只要能达成目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薛逸忽然微微勾起唇角,明明是才骑马赶了那么远的路,这个人身上却非但半点风尘也不沾,甚至连靴边都还是惊人的雪白。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下来见一见?” 华家小姐第一次踏入京城,竟然就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就连宋瑶和华庭,都是全然的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柳宁乃终于姗姗来迟地出场了噗…… 第40章 旧人重逢 帝师柳宁。 事实上,华妩上辈子和他的熟悉程度比起夏泽来也不遑多让。 可以这么说,没有甄家,非但没有夏泽,更没有后来清贵重天下的柳大帝师。 柳宁的整个仕途,都来源于夏泽的慧眼识珠。 哪个当官的能保证手上半点肮脏也不沾?柳宁在夏泽尚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悄然站了阵营,之前甄家一直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为的就是保住他的声名,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柳宁甚至还在当着清贵的翰林编修,完全超然事外,这样既避免了因为夺嫡被卷入是非,也保留了力量,更堵住了天下读书人的嘴。 当然,这位所谓的翰林编修的更隐蔽的身份则是一直不受宠的六皇子幕僚,夏泽有识人善用的眼光,也有把人事大权交给那时不过弱冠的柳宁的魄力。 柳宁与其说是帝师,更像是政客,当甄绮还管事的时候,两人合纵连横得畅快淋漓,以至于夏泽都曾经不大不小的吃过醋。 后来,夏泽选了宋瑶,柳宁并非没劝过,但谁能左右的了天子的意志? 但这个劝本身就已经很可笑,夏泽扶植宋家对抗甄家的时候你柳宁不知情?夏泽扶植清贫士子练就纯臣的时候你柳宁不出力?夏泽最后把甄家屠戮殆尽的时候,你柳宁在哪里? 你求的不过是一个心安,哪里有半分的真情实意! 天下人从来只重结果,他们只能看见柳宁以清流出身,真正的凭借科举官拜入相之时甚至不满三十,这才是天下读书人的心之所向。 汲汲营营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不就是那一刻的君王侧? 什么声名鹊起,什么清贵无匹,说到底,都是君王心计的把柄罢了。 如果可以,华妩其实并不愿和他对上,两人当年就曾棋逢对手,而在夏泽真正脱离甄家掌控属于自己的力量之时,柳宁身为夏泽身边最心腹的谋士,在其中做了多大贡献可想而知。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压根就是一个不能一概而论的矛盾体。夏泽对她来说是利用,而柳宁,则更像是同伴乃至于知己的背叛。 她也曾经那样的相信过他,不过既然连夏泽都那样有眼无珠,那么各为其主,也就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了。 柳宁早就先行一步,把华妩和华庭在京城的住所安排好,只是夏泽答应的香粉铺过于突然,一时间还没决定哪处地界更好,索性设宴款待二人一场,也顺便见一见这个让夏泽下了大苦心却终究没弄到手的姑娘究竟是哪门子的神佛。 当然,不排除见一见这个未来很可能是自己夫人的“见鬼”小姐的可能。 ……柳大帝师您辛苦了! 在薛逸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华庭和华妩先行去了柳宁事先安排好的府邸,而夏泽自然是先回宫应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和后妃。 久旷寂寞的不止是后妃,言官们也纷纷表示这么久没见陛下很思念,弹劾也少了劲头各种孤独寂寞现在陛下你回来有人迎接我们的炮火真是太好了! 夏泽苦逼地看着堆积成山的弹劾奏章,忽然对柳宁的故意报复表示了森森的怨念……这厮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怎么不但把薛逸放过来提前赶他回京,现在还弄来了一群以被廷杖打死为荣的言官! 魂淡! 柳宁莫名其妙地重重打了个喷嚏。 华妩原本以为逃过一劫,不料当下车之后发现西厂的薛大督主竟然还不远不近的缀在车尾,这下就算是柳宁也不禁微微意外。 不过来者是客,断然没有把薛逸赶出去的道理,华妩泪流满面地看着薛逸进府后暗暗握拳,决定紧紧抱住柳宁的大象腿。 ……比起当薛逸的狗腿子还是抱柳宁的大腿比较实际,至少后者名声好听一点,华小妩默默地想。 今天晚上,京城城南空置已久的一栋空宅终于有了人烟,不过这阵势在明眼人看来简直有些令人发指。 周围明明暗暗各色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甚至还有西厂的獒犬和宫里的侍卫为了抢占最好的隐匿地形大打出手的情形。 尽管夏泽有命保护柳宁,但战斗力这种东西,实在不是能由人力来决定的……当然结果总是以侍卫被揍得满头包作为结束。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督主在里面?这群战獒都是宁可死也要死在主人身边,更何况这还是回到了他们的老窝,盛况可想而知。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眼前的戏班又换了不知哪一批新人。 说来也可笑,当年夏泽曾经请来这个戏梦班为她在甄家唱了三天三夜的戏,而今日她再度重回京师,柳宁请来的竟又是这个戏班。 以这个戏梦班做为她上辈子失心的开始,再以此做为她梦醒的结束。 不能不说是命数。 “阿妩。”华庭坐在她身边,不着痕迹地用胳膊碰了碰她。 华妩正看到专心处,俩主角纠缠不清,眼见得就要闹上公堂看是谁负心,顿时不耐道,“什么事?” “估计你尚不了天子,估摸着还得尚个帝师。”华庭这几日虽然都没出手,但并不代表他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既然华妩对进宫如此抵触,能在柳宁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华庭下意识忽略掉自己心头的一抹不快。 那肯定只是因为被这个妹妹缠太久了,所以有些不习惯而已。 但是华庭,如果你真的对华妩没感觉,能容得下自己床上全是些长着和她一样鼻子眉眼的人? “柳宁?”华妩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不由得暗暗牙疼。 再看台上那正好演到你另有所娶我另有他爱的戏子顿时有种坑爹感,柳宁就算为夏泽分忧,难道就能分到这个地步? 足足六年时间过去,她还以为柳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没想到竟然眼下还是孑然一人。 ……实在是没听说过柳宁有什么断袖龙阳之癖啊噗。 “难得见你这么快就记住一个男人的名字。”华庭一眼瞥见正独坐一边的薛逸,确定他绝对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薛督主的一记眼神真心不是谁都能接的下的……华庭也不由微微一凛。 偏偏那人半点自觉也没有,竟然还有闲心对他们遥遥敬了一杯。 见过反客为主的,没见过这么彻底的…… “你吃醋了不成?”华妩嗤之以鼻,“反正你之前打的如意算盘是让我跟夏泽,眼下他不打算要我了你又打算把我卖给柳宁,真不好意思,说不准到最后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还得白白赔我的嫁妆。” “天下最权贵不过天子,最清贵不过柳宁,最自惭貌残不过薛逸……” 华妩的嘲讽戛然而止,无他,柳宁过来了。 “华小姐。” 柳宁之前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华妩和华庭的互动,眼见二人打情骂俏有越来越严重趋势,在薛逸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不得不当了一把王母娘娘。 名满天下的柳帝师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华妩顿时觉得背后被无数双怨恨的少女视线扎了个对穿。 “你是谁?”华妩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华庭侧臂上,完全视男女大防于无物。 王母娘娘柳宁表示毫无压力。 “区区柳宁,”柳宁低低一笑,端方如玉,明明是回答华妩的话,脸却朝向了华庭,“曾听闻华家兄妹感情甚笃,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谢谢你骂人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么,明明这句话说起来应该是某某贤伉俪感情甚笃,你拿我和华庭来说是什么意思啊喂! “哦……”华妩拖长了声调,“原来你就是那个打天下的时候不知在哪当乌龟,一登基之后就跑出来当帝师的柳宁啊。” 柳宁但笑不语。 事实上,从一开始置身于这个几乎全是旧人的场合起,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就让华妩有些喘不过气来,故意在柳宁面前如此行事也正是如此,为了遮掩心中的不安罢了。 她这样辛辛苦苦的重生,难道为的就是再一次踏入这个吃人的笼子? “听说华小姐打算在京城开个香粉铺?”柳宁能当上帝师,涵养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至少华妩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柳宁和任何人红脸。 说的那种所谓的如春风拂面,也就是柳宁。 从不让任何人觉得尴尬,也不给人难堪,但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人坑了个底儿掉,人还泪流满面的过来谢不杀之恩。 “等定了店面就差不多了,到时候还得请柳帝师多多关照。” 差不多到了火候,华妩也就坐直了身体,华庭只觉得臂弯中莫名一空。 “柳某可没什么红颜知己。”柳宁自嘲般笑了笑,“不过若是大名鼎鼎的温公子,怕是京城绝大多数的小姐都会患上相思。” ……打算这么挑拨华妩和华庭之间的关系?如果是以前的华妩,说不定还真会有危机感,只可惜现在的华妩巴不得离华庭越远越好。 “哥哥最喜欢的是我身上的……”华妩转了转眼珠,骤然捂住嘴,一副说错话的模样。 柳宁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表演,顺带欣赏了华庭骤然惊变的脸色。 有趣,真是有趣。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华庭啊华庭,华妩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还真不好说。 “改日柳宁自会派人带着华小姐前去选一处和心意的商铺,”柳宁面上半点看不出来,笑如三月春风,没来由让人心情舒畅。 “其他人不要,我就要你!”华妩斩钉截铁道。 宋瑶不可靠,夏泽打着不可告人的主意,还不如现在顺势按照他的想法和柳宁接近,华家虽然强盛,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也要逐渐从华庭的势力中摆脱出来。 “自然……” 柳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一直在看戏的薛逸不紧不慢插进话来。 “华小姐,我那倒还有处店面,恰好在东大街上,位置也不错,不嫌弃就先拿去用吧。” 因而在华庭和柳宁都还没来得及插嘴的情况下,华妩已经一口答应,干脆无比,“好!”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房租什么的找陛下去要哦。” ……店子都给了还会在意你这一点房租么?去找夏泽要,也不怕说出来笑话。 虽然这样落实了蠢货的名头,但是,还是让人很忧伤啊嘤嘤嘤。 这哪里是给她房产,分明是要在店里插下钉子。西厂的宅子,谁知道地下究竟有多少地道暗门小心眼,什么时候被坑进去都不知道。 但薛逸的话既然放出来了,那么明知道是坑,她也得往里跳。 没办法,圣旨都是靠薛逸拿来的,她可没忘那晚的收场全是西厂的獒犬一手包圆,虽然这是她有意送的投名状,不过…… 水越乱,才更好浑水摸鱼。 “家妹出言无状,冲撞了柳帝师,万望海涵。”华庭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但场面话还是得说。 华庭这句话也用了心眼,他还没称臣,如果你夏泽或者柳宁真的借题发挥的话,那他就真的落实了家妹,改天依旧一介草民之身回青州去,夏泽这一趟也就压根白跑了。 都是聪明人,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能为华小姐服务,是柳某的荣幸。” 华妩这边答应得爽快,那边却看见一直似乎在被她引着话头走的柳宁似笑非笑看着她,仿佛一切都早在他的洞悉之中。 ……忽然有种被套进笼子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跪地啊啊啊啊啊这几天实在是忙的要shi……妹子们再忍耐一周,我就能恢复日更了! 第41章 螳螂捕蝉 先不说在京城最繁华的南大街突然凭空开了一家神秘无比的香粉铺,就说这店子占的竟然是西厂的地盘就很值得有心人揣测了。 谁不知道西厂督主薛逸向来份属饕餮,从来只进不出,眼下竟然有人能从他那掏出这么大一块肥肉? 这背后来的究竟是哪路的神仙? 眼下这个所谓的“神仙”正忙的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 “啊嗷嗷嗷嗷嗷……”华妩惨叫,“为什么开个店会这么麻烦,叶琴在哪里,花颜在哪里,木清在哪里?都给我滚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亲爱的小师妹,你要求在十日内开店,还提出了许多几乎不可能的要求,要不是华公子给你从华家的库房调了不少东西过来,这会估计你还得更头大。” 华妩血红着眼慢慢转过头,方黎几乎能听见她的颈骨摩擦的清脆“咔咔”声,“那为什么你在这里?” “因为现在我在等师父召唤。”方神棍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还活动了片刻闲的发酸的腰背。 谢谢请你赶紧去死一死! 华小妩心中的怨恨熊熊燃烧,几乎实体化。 “人生真是寂寞……”方黎毫无诚意地叹了一口气,见华妩的怨念几乎弥漫成背后灵,终于良心发现道,“要我帮什么忙?” “赶紧把龙轩给我找来,现在!立刻!马上!”华妩发现她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错了个彻底,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把龙轩这个薛逸的酷刑同好要来吸引薛督主的注意,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像一个巨大的灯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薛逸你好!薛逸再见! “你怎么会想到找他?”方黎故作诧异道。 ……请你不要做出这幅假惺惺的吃惊样子好么,我知道你已经等这句话嘲笑我很久了噗。 说到八面玲珑要数龙轩,但真正的运筹帷幄其实还要数齐优,但齐优和华妩的交恶并非一两天,她也不放心把最关键的地方交给他,谁知道会不会在暗中被动什么手脚。 ……于是龙轩的智商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鄙视了。 正在某处的龙小轩狠狠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抬头看向天空的太阳抖了抖。 方黎优哉游哉去找华庭要人了,这段时间林凤举跟着宋瑶进了宫,短期内估计还出不来,华妩也就压根没指望他。 有很多的人事其实连华夫人给的人都不能全盘托付,所以华妩的忙,其实是在试图联系她以前的残留势力。 但她无论如何借助的都是甄家的势力,甄家树倒猢狲散,即便有人残余,也多半已经吓破了胆,除非像林凤举和邵傲一样,否则非但不能起到助力的作用,反而会拖累后腿。 这些年过去了,那些幸存者走的走,散的散,又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甄绮? 华妩把头深深地埋在肘弯中,只觉得疲惫。 可是似乎天不遂人愿,华妩刚送走了方黎,一回头就顿时魂飞九霄云外。 ……薛、薛逸? 西厂督主不知何时再次悄然坐在了她的闺房里,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已经闲适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修长的瓷白色手指,当然如果杯中的不是什么红枣桂圆枸杞之类的会更好…… 华妩默默扭开头,决定还是不告诉他那是自己喝的暖肚子的月事补茶了。 “华小姐的承受能力似乎强了不少。”薛逸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居然有闲心调侃华妩。 ……是啊我当然承受能力强了不少,谁让你们没事都爱半夜摸进我房间谢谢! 华妩翻着死鱼眼,“快累死了谢谢……你那的狗有空闲的么,帮我个忙?” 薛逸微微挑眉,淡色薄唇抿了抿茶杯,顿了片刻才缓缓道,“什么事?” 华妩心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发现对方压根半点对这种甜腻的饮品反感也无,甚至还伸手倒了第二杯…… “去帮我找找龙轩在哪,”压下心中的诡异感,华妩长长吐了口气,“我觉得方黎应该找不到他。” “华庭的人……”薛逸低声一笑,答应得倒是爽快无比,“明日你就能看见他了。” “你还给他留了处理后事的时间?”华妩狐疑道。 薛逸慢条斯理瞥她一眼,华妩顿时正襟危坐。 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忘记对面究竟是什么邪物了嘤嘤嘤……不过他究竟来这干嘛?难道就是为了问她有什么忙需要帮? 薛逸坐着不动,华妩也不好多问。 “薛督主……”眼见得薛逸把那一杯月事茶喝完了,华妩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何事?”狭长柔媚的眸子瞟过来,华妩顿时觉得魂飞了一半。 “这茶,你觉得如何?” ……诸天神佛三清道尊在上,千万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出来串门了! 西厂督主回味了片刻,面上难得的出现了莫名之色,没来由的显得有些可爱。 “似乎觉得小腹有些暖暖的?” 华妩:“……” “送你个人。”薛逸忽然丢下一句,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华妩目瞪口呆地奔到窗口朝外望,发现早已空无一物……你们都是来嘲笑我不会武功的么魂淡! 于是当舒闲来访的时候,尽管叶琴一副晚娘脸,但华妩依旧接见得理所当然。 “阿妩,不……华小姐。”舒闲站在堂上的时候,华妩忽然觉得很是眼熟。 这种羽扇纶巾,所谓风姿气度无双的,不正是华庭平常出去忽悠世人的装扮,只是她那时还不大熟,眼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个冒牌货。 之前的华妩究竟是什么心理?找个冒牌货寻求心理安慰?那还不如直接找华庭好的多,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排斥和华妩有亲密接触,只是看华妩眼下臂上守宫砂依旧完整无缺…… 好吧这也是个能看不能吃的。 “你还真敢来,”华妩眯起眼。 舒闲当时走的时候大有再也不见的意味,没想到时隔几个月,他竟然又窜来找死。 “看出来了?”舒闲掸了掸衣袖,笑容中多了分邪气,“我还以为久别未见,华小姐会喜欢在下这套初见时的装扮呢。” 华妩嫌恶道,“你不膈应我还膈应,行了,有话快说。” 舒闲扶额,“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 拇指和食指扣上他的下巴,华妩仰头打量了片刻,摇头道,“相貌赶你家督主差了八条街。” 舒闲瞳孔瞬间紧缩,“你说什么?” 华妩似笑非笑地松开手,看似无意地用帕子蹭了蹭,“还要我说的更明白?我不认为除了西厂的人还有谁能潜伏这么久……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智獒吧。” 舒闲看了她半晌,这才摇了摇头,“华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不是你,薛逸怎么会派人来监视沙獒?”华妩嗤之以鼻,“前后联系起来,中间人恐怕就是你吧。” “而在这其中,我估计你也没有离开青州多远,最多给你家督主传了个消息,这前前后后套起来,我还真被你诳进了笼子。” “彼此彼此,”舒闲毫不谦虚道,“华小姐也骗得我好苦。” “那你这次来所为何事?”华妩打开天窗说亮话。 “督主让我来华小姐处效力,”舒闲站起身来,正儿八经地朝华妩拜下去,“智獒舒闲,请新主人收留。” “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既然收了薛逸的房子,华妩就早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光明正大。 “只是……”华妩故作迟疑道。 舒闲立马拍胸脯,“属下绝无二话!” 华妩顿时笑眯眯接道,“龙小轩马上就到,你们以后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舒闲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4995261……我查了查似乎是flank妹子的地雷嘤嘤嘤……捂大脸 ……月事茶什么的……=v=着实是我的恶趣味啊噗…… 这章比较短小……不过接下来就会比较肥硕了嗯哼~14号开始恢复日更啊啊啊啊妹子们乃们不要忘记我啊啊啊啊啊啊(嚎叫被pia飞……) 顺便,15号那天的不靠谱预告: 明明是酷热无比的气温,薛逸身上却半点不见汗意,走动间瓷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两条獒犬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第42章 八面玲珑 即便自幼土生土长在京城,华妩回想起自己开张那一天的鸡飞狗跳也不禁扶额。 柳宁、薛逸、华庭三人齐齐到场,先不说究竟招来了多少狂蜂浪蝶,就连她之前刻意放出去再悄悄召回的林凤举都没能逃过一劫。 几乎是全京城未婚的公子小姐都像发疯一般的涌过来,华妩只来得及宣布一声开业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出了铺子,龙轩之类挂牌营业的红牌就不说了……就连林凤举都被里里外外围观了个彻底啊亲! 华妩已经不愿再回想那日究竟有多么恐怖,只要想想她那可怜的小铺子竟然连门槛都被踩塌了…… 好吧我们不要再想了开业第一天就这样实在是太苦逼了。 而华妩在那一日惊奇的发现,龙小轩果然是个人才! 在见识到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时还能和西厂众獒犬你侬我侬对吠得兴高采烈的本事时终于拍板! 一定要把这厮诱拐过来! ……咦你说舒闲?不好意思他现在已经沦落到陪诸位太太小姐聊天卖萌磕牙花的小二地步了,没办法,华小姐不养闲人。 就这样抛头露面舒闲还赶不上忙到需要预定的龙轩时间的十分之一,不能不说,华庭身边果然没有一个吃素的。 于是,在众人各怀心事的窥探下,华妩的香粉铺就这么万众瞩目的开、张、了! 请鼓掌谢谢。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名声已经如华妩所愿,远远的传扬了出去。她需要的不是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而是知名度越高越好。 不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召回那些不知在哪个墙角旮旯里窝着的旧部? 林凤举是因为她恰好知道他的出没规律,而她的旧部在甄家树倒猢狲散之后,幸存的那一小部分也早已隐姓埋名,更别提回到京城这个简直是处处杀机的绞肉机。 如何把他们召回来,还有几个人能用,这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后话,因为苦逼的华小妩忽然接到了外面叶琴的通报,“小姐小姐,柳帝师来了!” 向来稳重的叶琴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华妩不由坏心眼地猜想如果她再年轻二十岁会不会也是当日开业的时候朝柳宁砸鲜花水果的少女中一员。 至于被砸得满头包这种煞风景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谢谢,方小黎,说的就是你!赶紧把你手里那颗捡来的大白菜给我扔掉! 华妩还来不及表示同意,柳大帝师就已经在花颜的引路下到了门口。 而此时华妩的手甚至还僵在半路,“不”字也才说了一半……门豁然洞开,方黎已经欢脱无比的推开了门,叶琴和木清两人笑的慈爱无比。 “小姐很欢迎……” 可是小姐还没梳洗摊在榻上啊噗…… ……几人都陷入了尴尬。 华妩默默地盯着叶琴,直到后者当机立断把门合上,一把拉着她坐到妆镜前打扮时,华小妩一张晚娘脸都还没来得及变回来。 我知道你为了柳宁出现在这咱们铺子的营业额会直线上升很高兴,我也知道你觉得我终于不跟华庭鬼混你能跟我娘交差很兴奋,当然我还知道你认为我总算找了个靠谱的男人传桃花不至于嫁不出去而雀跃……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摆出一副女婿上门的样子顺便还把花颜木清方黎统统叫过来看好么! 虽然面前的白衣帝师堪称温润如玉,但华妩却忽然悲从中来。 一场悲催的硬仗,又要开始了。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梳妆之后,毫无心理准备的华妩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柳宁通过周围的陈设和来来往往的人做出他自己应有的判断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柳公子今日来是想为哪位红粉知己赠香?”华妩在柳宁对面坐下,笑靥如花。 两人距离接近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突如其来得让人几乎失神。 柳宁身上的气息清雅而温和,正如他的人一般不带半点攻击性,只令人觉得舒适安宁。华妩对这香气并不陌生,因为上辈子,就是她亲手赠的柳宁这种香。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可是为什么到了她,余下的却满是烧灼心肺的剧毒?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在用,难道就不怕夏泽疑心? 是了,她是什么人,柳宁又是什么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夏泽之所以放心柳宁,也在于他知道柳宁此人的追求无非就是纯臣,根本没有半点觊觎那个位置的想法。 对面的华妩忽然愣神,柳宁微讶,但却并没有出声打扰,这份沉寂一直到了叶琴再次送茶进来的时候才被打破。 虽然夏泽早有这方面的想法,也隐晦的和柳宁提过,但只要柳宁或者华妩这二人一日不表态,这事也就成不了。 但叶琴却不然,她不能让两人孤男寡女待得太久,华妩名声本来就没剩多少,她还指望着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赶紧把她嫁了好安夫人的心呢! 等叶琴奉茶出去之后,柳宁才不紧不慢开口。 “柳宁身上可有不妥?”柳帝师何等敏锐的观察力,华妩的反应虽然突然,但结合她前后的动作却并不难猜。 原因肯定在他身上。 “只是闻着柳公子身上的香气比较特别。”华妩轻描淡写的带过。 柳宁却顿了顿,低低一笑,“故人所赠,一直不敢换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华妩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显而易见的怀念,但柳宁,你真的是怀念而不是愧疚? 华妩并不打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柳公子贵人事忙,还是直接说来意吧。” “都说华小姐天真单纯,想来闻名不如见面,也就是这个道理。”柳宁的话拐着弯,但华妩却分明从其中听出了话外之音。 哪里是天真单纯,分明是单蠢才对,哪怕柳宁这次打的是来探底的主意,华妩也丝毫不惧。 反正现在夏泽不打算再让她进宫了,只要不碍大夏的王权,向来柳宁也不会多此一举。这个人看似心怀天下,却实则最是冷情冷意。 心怀天下的背后,从来都是心如铁石。 “明人不说暗话,贵妃娘娘并不希望我进宫。”华妩拨弄着手上的玉镯,那一点殷红落在柳宁眼底带着化之不去的淤痕。 有些东西,早就应该随着主人而死去,为何又要再入人间弄得鸡犬不宁? “华小姐就那么信任柳某不会告密?”华妩太过于坦然,反而有些出乎柳宁的意料。 “你要告密,也就不会让薛逸来接陛下了……”华妩微微勾起唇角,“你之所以放着他来,不就是为了让陛下早日回宫?” 看出这一点并不难,但难的是,华妩如何猜出,他和薛逸达成了协定? 他知道华家手眼通天,但没想到,在暗中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柳宁微微心惊,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实则已经开始暗暗盘算之前对华家力量的估计是否有所遗漏。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和薛逸在暗中达成了协议,在京中呈制衡胶着状态的两人根本不会有一方出现退让,更别说让主脑人物离开京城。 何况还是接天子。 “那不过是薛督主对陛下一片忠心。”柳宁不紧不慢饮了一口茶,声音中半点烟火气也不带,全然把责任推到了西厂身上。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了贵妃娘娘,不进宫,她答应给我开这个铺子,薛督主提供的店面,总而言之,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了。” 华妩耍赖三言两语间也把挑子推了出去,明明白白告诉柳宁,想动我?没问题,先把这两尊大佛给移开。 柳宁并不在意宋瑶和华妩达成了什么协议。自从甄绮的事情之后,他就异常的反感让女人涉及到政权的更替中来。 牺牲一个甄绮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华妩? 他虽然忠,但却并不愚忠。对夏泽的有些堪称无耻的做法,同样颇有微词,自然也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给予变动。 “陛下后宫的事,由陛下自己决定,”柳宁转念间已经定了念头,“不知华小姐这里可有什么香推荐?” 柳宁给了华妩这句话,实则也就是给了她他不会插手这件事的承诺。 “给男人还是给女人?”华妩心下一松,冲柳宁眨了眨眼,“我可以给京城贵女们的梦中情人打八折哟。” “都可以。”柳宁微笑。 华妩的笑僵在了嘴角,她以前可没发现柳宁还有这种癖好啊喂! 最终,柳宁带着几包华妩半卖半送的香走了。当然,我们的柳帝师给了足够的银子,不过华妩哪里敢要? 这种笑面瘟神,只要他不来找麻烦就好,你还真指望他给你招财? 不招灾都谢天谢地了! 华妩喝了一大口茶,正打算顺顺气,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顿时吓得她一口把嘴里的茶喷了对方满头满脸。 “小姐……” 邵傲的笑容凝固在了滴滴答答的残茶中。 华妩顿时大感心虚,邵傲显然是在薛逸的有意放任下才能领完罚离开西厂再来她这,说起来其实也是半卖半送了一个人情。 不然你当西厂真是菜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只是这条战獒明显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被现任主子打包送人了,虽然见到前主子很高兴,但没想到他千辛万苦熬过各种酷刑迎来的居然是小姐的“香唾”…… 邵傲默默的举起袖子擦脸,华妩连忙塞了条帕子给他,正色道,“人呢?” 邵傲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加面无表情,“什么人?” “薛逸。”华妩诧异地四处张望,前段时间某督主太过于神出鬼没,以至于当她再次回头发现榻前的凳子上坐着的是邵傲还以为是睁眼的方式不对。 来回眨了几眨,确定是邵傲而不是乔装打扮的薛逸。 ……真是谢天谢地。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日更骨头肥来了!球鼓掌球表扬各种球! 我忽然很爱龙小轩啊跪…… 第43章 鹿死谁手 薛逸弯了弯鞭梢,艳丽的眉目间满是冷漠,空中忽然炸开一声脆响,对面被绑着的男人从左肩到右腹顿时皮开肉绽。 男人一声不吭,只有咬紧的牙关和腰腹间绷紧的肌肉证明刚才那一鞭究竟下手有多重。 鲜血溅在了艳獒脸上,咸腥的味道让他几乎窒息,下意识把头更加低地埋了下去,不敢看对面的场景。 他今日从华妩那里回来向薛逸汇报,做梦也没想到竟然得到了督主的密室相见,战战兢兢心潮澎湃地时候,结果发现这绝对是一场鸿门宴。 “就这样?”薛逸的声音并不大,但听起来却有种让人着迷的惑乱,他看了看对面的赤獒一眼, 这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七獒之一,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柳宁反了水,这还了得? 柳宁,你这是在挑衅,还是在邀约? 除了火苗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之外,整间刑房内只听得到赤獒粗重的喘息声,明明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整间房酷热如蒸笼,汗水混着血水滴下,滑过腹部那道几乎将他横向劈开的可怖伤口时腹肌下意识紧了紧,鲜血更加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地面上凝成的小小一滩已经开始有些许的凝固发黑,扑鼻的血腥气让艳獒几乎忍不住吐出来。 他并不算很高段的智獒,出的也大都是些小任务,这样的场景还当真很少见到。 薛逸一身黑色丝袍,腰间的丝带松松系着,露出大片胸膛紧实优美的肌理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江南千金难求的织纹丝,多少人家恨不得能将其做为传家之宝的东西,就这么被随意穿在身上,薛逸从不掩饰自己的奢靡,更从不屑于遮掩自己的*。 要,就拿来,不要,就弃如敝履。 就这么简单。 “督主。”艳獒轻轻唤了声,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主人身上挪开。 薛逸瞥了他一眼,火光映照下,眼尾那点红色几乎妩媚到了人骨子里去,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目光瞬间变得炙热无比。 “不如来个红日高照?” 能派到柳宁身边的獒犬,分量可想而知,薛逸既然让他来旁观,莫非是打着扶持他接替赤獒位置的心思? 艳獒的心思骤然活络起来。 所谓红日高照,指的是用圆形的烧红烙铁在人的头皮一寸寸灼烧,力争见焦糊不见血,以前甚至有高手把受刑人眼珠都烫熟但人依然活着的先例。 他之所以提出用这个刑,实质上是在提醒赤獒不要再继续冒犯督主。 虽然獒犬间彼此是竞争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物伤其类,西厂派遣獒犬在重要大臣身边潜伏不是一日两日,今天有赤獒的先例,谁知道明日那人会不会是自己? “这天下……终归是夏家的。”男人口边冒着血沫,但依旧坚持着嘶声道,“督主,您已经位极人臣,何必再趟这滩浑水?如今天下已定,陛下已经坐稳了位置,又是人心所向,百姓都希望能有一段休养生息的日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啊督主!” 这条獒犬不知受了柳宁的什么蛊惑,虽然还是对薛逸忠心耿耿,但却坚信他家主子心怀不轨,以至于他认为自己拼下一条性命也要劝薛逸回头是岸。 薛逸忽然开始怀疑把智獒和战獒完全分开是不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虽然执行力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但这样有力无脑,实在是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西厂什么都不缺,更不缺愿意出生入死的忠诚獒犬。 但这不对,赤獒能爬到七獒之一,靠的绝对不仅仅是武力,不然他为何拍一条战獒而不是智獒过去? 要知道,柳宁那绝对是条成了精的小狐狸。 那么这其中,又有什么他所不知的关节? 薛逸看了看惴惴不安的艳獒和殷切盯着自己的受刑赤獒,忽地低笑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不过是派你去柳宁身边待了一阵子,非但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 艳獒只觉得心一紧,薛逸已经是动了真怒。 明明是酷热无比的气温,薛逸身上却半点不见汗意,走动间瓷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两条獒犬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属下……没有忘。”赤獒对自己身上的伤势恍若不觉,紧紧盯着薛逸声如泣血,“督主,柳帝师说的没错,现在陛下羽翼已成,再不急流勇退难道还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鱼肉?”薛逸微微勾起唇角,“还真不知道谁才是鱼肉。” 柳宁,柳宁……我是不是对你放任的有些过头,让你竟然有了胆量挑衅我?借着这条狗的口来告诉我,你这是在对我下战书。 看来夏泽回来,又带回了华庭,让你以为你们已经进入了安全期? 那可未必。 “来个炙口条吧。”薛逸反手负在身后,连亲自动手的兴致都欠奉,眼前这条獒犬说不出的碍眼。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以前沙獒是因为得宠,还能有他亲手教训的先例,而眼下这条虽然跟了他五年,但这一次的蠢就足以抵消他之前所有的功绩。 这条獒犬竟然在薛逸的卧房内设伏,想袭击薛逸将他带离京城?!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艳獒回身从墙上抽下一把底部略弯的取舌刀,上面尚且新鲜的残血让他瞳孔微微一缩,在赤獒之前,督主又刚刚才挖了谁的舌头? 这种刀是特制的,底部有一个弯曲的弧度,卡在舌下只消往上轻轻一翘,整条舌头连带舌根都能挖得干干净净,接下来喷涌出的血倒灌入肺,把人弄死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 这哪里是取口条,分明是要人命。 赤獒的眼前压根没有一步步走近的艳獒,全部心神完全放在漠然看向一旁的薛逸身上,见薛逸对他完全不理不睬,终于下了狠心,“督主,柳宁说华家才是……” 艳獒掐住他的下颔,闻言一个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把下巴卸了下来,彻底绝了他反抗的可能后这才将尖刀插入男人的嘴。 他不能再给赤獒引起薛逸注意的机会,这样才能更靠近薛逸的身边。 利刃已经刺破了舌根,薛逸缓缓转过身来,“慢着。” 艳獒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薛逸的目光中满是不解,但却依旧迅速地收了手,把男人的下颔接上,还给他血流不止的伤口撒上了一把止血散。 这都是为了以防薛逸问话不方便。 西厂的獒犬从来在对他们的主人时都是乖巧驯顺,体贴备至。 他最擅长易容,眼下也不过是在干着和舒闲一样的事,不知为何,薛逸竟然反常的在华妩身边放了两个西厂的人。 当然,艳獒和舒闲并不相识,薛逸也不会让他们来一场久别认亲的场面。 于是眼下艳獒在华妩的香粉铺里干的实则只是给那些慕名而来的小姐夫人们介绍香粉,间或窃听一点可能的消息,观察一下来来往往的人罢了。 ……华妩那里的人可不只柳宁,华庭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龙轩每次对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总让他疑心自己已经暴露。 “华家才是什么?”薛逸这才抬起眼,勉强给了男人一个正眼。 男人顿时欣喜若狂,西厂的药都是好东西,但架不住獒犬太兴奋,忙不迭要对主人表忠心,才止住血的伤口顿时迸裂,一阵血腥顿时弥漫开来。 薛逸嫌恶地皱眉,艳獒顿时心领神会,给男人拿来纸和笔,“写下来,血气太重,冲撞了督主。” 獒犬亮起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让人不忍再看。 薛逸看着面前洋洋洒洒一大张字,陷入了沉思。 这显然不是獒犬所能接触得到的,语气和用词分明是柳宁在向他发出邀约,只是一个区区的华妩,为什么会引来柳宁的关注? 华庭把这个妹妹推出来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个华妩……却远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甄绮啊甄绮,你还真是给我留了一个好尾巴。 赤獒写完后就被拖走,薛逸留了他一条命,不过,也仅仅只是一条命而已。 艳獒跪在一旁,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鲜血渗出,他慌忙用袖子将血迹擦去再死死按住,半滴血迹也不敢遗留在地上。 西厂督主讨厌任何人在他周围留下印记,天下皆知。 在薛逸调教艳獒的同时,华庭这边龙轩也抽空回去看了看他家公子爷。 ……华小妩你身边究竟是有多不设防,一个个回去跟主子报告跟回家探亲一样轻松啊喂! “你说什么?”华庭正喝着药,抬手将药推倒一边, 龙轩死皮赖脸蹭上来,手里端着那碗还没喝完的药,“公子爷,你要是先不把药喝完,我就不告诉你妩小姐在做什么哟!” 尾音一拖三颤,华庭的眉角微微一跳,抬手就把那碗药扣在了龙轩脸上。 “好好说话。” 龙轩:“……” 药水顺着脸从下颔流下,刚好落在□关键部位。 这也就罢了,问题在于药汤是土黄色而龙小轩他穿的是白衣服…… 当然这也没什么,华庭这里不是没有衣服换,但是如果龙小轩穿着华庭的衣服,一脸刚刚被烫出的满面娇羞绯红出了门…… 这对龙小轩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比起让人误会龙小轩这货是他的男宠,华庭淡定地挥了挥手,“一会你自个回去再换。” 龙轩哭天喊地地扑过来,“公子爷你忘了当年我们一起光屁股洗澡的事情了么这算什么啊啊啊啊啊……” 华庭淡定地收回手,龙轩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团手帕,正呜呜地不满抗议。 没武功真苦逼,顺便说公子爷你的节操碎了一地…… “阿妩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华庭无视龙轩怨妇的目光,闲适地擦了擦手。 他之所以把龙轩那么轻而易举的调给了华妩,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明摆着在华妩身边插眼线,这眼线还是华妩自己要的。 “还能有什么……”龙小轩没好气地拿帕子擦脸,“能安排人的都安排过去了,夏泽、西厂、宋瑶、还有些别的权,零零总总那里几乎是群魔乱舞,天天别提有多热闹了。” “……不过那些射下来的信鸽倒是都蛮肥的。” 这是一条西厂蹲守的獒犬默默的心声,当然龙小轩是没口福了。 “很正常,”华庭并不意外,“倒是这段时间柳宁往那里跑的勤快,估计夏泽打的主意是自己消受不了就交给心腹爱将。” “多半是。”说到正事,龙轩正了颜色,“柳宁这段时间来来回回了不少次,也没见妩小姐有什么拒绝的意思。” 华庭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拒绝的意思?” 龙轩顿时察觉似乎得意忘形说错了话,急忙转口,“应该说妩小姐对哪来的人都没什么拒绝的意思,昨日还和宋贵妃的人相谈甚欢呢。” “我倒是一直小看了阿妩。”华庭微微眯起眼,“你有没有觉得,她自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大变了。” “林凤举,西厂,现在连夏泽都被她拒绝了,她究竟想要什么?” “妩小姐的意思还真不好猜,”龙轩心中默默泪流。 我总不可能顺着你的话说,妩小姐这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所以要留下来吧公子!这样华夫人第一个就会宰了他。 “不过,似乎最近她的香粉铺名气不小,许多贵妇人小姐都上了门。” 华庭丝毫不以为意,“等着看吧,阿妩过段时间就会送过来收集的消息了。” 华妩不会这么愚蠢,她之所以能在京城立足现在靠的还是华家,而她也向来不吝于运用旁人的资源。 如果没看错,花颜和叶琴现在心已经偏向她那边去了。 而有了林凤举,后宫很多动态她也可以掌握,只是为什么见死不救会如此听从她的吩咐? “对了,舒闲在妩小姐那里。”龙轩拍了拍后脑,忽然想起这档子人。 “他还敢来?”华庭沉了脸,“找个时间把他处理掉。” 华妩放了人,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先不急着动手,”龙轩急忙阻止,“我还没弄清楚他究竟是哪里的人,看起来似乎哪边都不是,却又哪边都可疑。” “辛苦了。”华庭似笑非笑看了龙轩一眼,显然对他现在在店里红牌陪客的身份一清二楚。 龙轩顿时苦了脸,抓住华庭的袖子摇了摇,“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等阿妩那边情况定了,”华庭拍了拍龙小轩的狗头,安抚了片刻,“替阿妩把那铺子的名声传的更远,我要看看,她究竟还有多少暗中的力量没有展现于世。” 龙轩不知道,已经有一些曾经深隐于世的大能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v=嘿嘿嘿嘿预告章终于粗线了~~~~~ 第44章 暗潮涌动 不知何时起,一股隐秘的传闻就在京城的公侯世家中传扬开来。 关于那个东大街曾经引发众人围观的香粉铺,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噱头而已…… “我跟你说,那个东大街的香粉铺可不简单……” “不可能吧,就一点香粉真的能让夫君回心转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小贱人多有手段!” 啧,看样子估计是两个大妇。层层的帷幔屏风将香粉铺分割成了一个个私密的小空间,在这种看起来安全的环境中,人的警惕也就会不自觉的放松。 华妩心安理得地站在秘密通道内,好整以暇等着她们继续。 “恐怕不假,你看赵将军的夫人都有喜了!” “赵将军?号称有十八姬妾的那个胖子?” “对啊,就是那个老色鬼!听说他家夫人不仅这段时间椒房独宠,甚至还怀上子嗣了呢!” “不可能吧……”两人中的另一个女声迟疑道,“谁不知道他家子嗣单薄,纳了那么多小妾还不是什么都没见。”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真的!给我日常看诊那大夫”另一个大妇明显有些不高兴,仿佛被怀疑了一样。 “咦?哪个大夫?” “……这大夫可不大好请,我是费了牛鼻子劲才请到人。” “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我说就是。听过见死不救神医没有?” “你不会是说……”之前迟疑的女声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就是他,我跟你说,这还是我家夫君百般托人才找到的呢。”话虽如此,但声音里的炫耀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 看吧……京城中其实没有秘密。只是林凤举和香粉铺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着实超出了华妩的预料。 她自然是对此乐见其成,而香粉铺之所以如此装修,也是她有意为之。毕竟夫人的枕头风自古都是杀器。 只是可怜了那些以夫为天,自以为有了夫君的宠爱和孩子的保障就能一世无忧的大小老婆们,在不自觉彼此炫耀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自家男人的底抖了个干净。 眼下这种活动华妩差不多每天都会来上几遭,自认为都已经快变成了西厂那每日报道的前智獒舒闲在巡场子。 ……那种水汪汪的狗眼真是西厂特产,宫内侍卫没那本事! 待到回到房间内,华妩的眼角忽然跳了跳。 说人人到说鬼鬼跳,从宫里出来甚至在华妩旁边买了个小别院充当闹市大隐的林凤举大忙人竟然今日有空前来临幸。 ……真是可喜可贺啊亲。 “都下去吧。”华妩挥了挥手,只觉得后背快要被林凤举盯出一个洞来。 “是。”这帮子侍女比华家的乖多了,舒闲别的本事没有,调教侍女倒是一等一的乖顺,龙轩负责高规格的贵妇小姐接待,而在这之下零零总总的玩意靠的就是舒闲。 华小妩可从来不养闲人。 “难得今天你过来。”华妩在林凤举对面坐下,细细打量了他片刻,“最近去你那的大小官员似乎都不少,收敛脾气这么久,辛苦了。” “……”林凤举刚想开口,林神医发红的鼻尖忽然微微一动,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就这么打了出来。 华妩顿时失笑,招手唤侍女上了杯药茶来,见对面林凤举依旧是一副臭着脸不乐意的模样,但依然别别扭扭接过来喝了。 ……为什么忽然有种豢养了不听话小猫的诡异感觉。 “的确有人来我这试探,”林凤举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揉了揉鼻尖淡定道,“你那铺子里本来各路神仙就不少,我又是和你同时进京,对于京城挖掘各种小道传闻的消息,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 华妩深表赞同。 比如这段时间就已经开始有人编排她和三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我觉得你如此把那个香拿出来,似乎有些冒进。”因风寒的原因,林凤举眼尾到鼻尖都微微泛红,整个人除却平常的冷淡外还多了几分可爱的意味。 华妩忍住笑,“这倒没什么,反正知道的人也就是我身边最近的几个。” “别人不知道,夏泽和宋瑶还不知道?”林凤举淡淡道。 昔年贵女甄绮除了万千宠爱集一身之外,其实一手制香也是玩得出神入化,那时候夏泽几人随身的香都是出自甄绮之手。 只是现在除了柳宁还不知为什么继续用之外,另外两人早已避如蛇蝎。 “催情香他怎么会知道。”华妩嗤笑一声,“后来我玩那东西的时候,他早就爬上宋瑶的床了。” “消息我倒是都已经传出去了,”林凤举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不打算和华妩继续这个话题。 “宋瑶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 “除了争宠固宠,宫里的女人还能有什么事做?”林凤举反问。 “有……”华妩忽然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她要趁着孩子还没出生,尽快坐上皇后的位置,给她的孩子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机会。” 毕竟出生后母封后,和出生前母封后,这两个之间,差的可不只一点点。 但是,以夏泽的为人,宋家被捧起来之后面临的恐怕就是捧杀,宋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让孩子继位的诱惑超过了一切。 “你继续盯着宫里看,”华妩顿了顿,缓缓开口,“和宋瑶交好的那些妃嫔都是些什么人,还有,在你能见的范围内,宋瑶玩了什么把戏,都记下来。” “你打算把宋家的势力尽数记下来?”林凤举一点即透,“但这样其实范围太过于泛泛,甚至连内贼的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即便是内贼,我们也得知道是谁蹦跶得最欢,不是么?” 其实说起来,华妩的香粉铺这段时间之所以有这些看起来平日里久居深闺的大妇出现,靠的还真有不少是林凤举的面子。 但没办法,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 林凤举走了之后不久,华妩就见到龙轩满身脂粉味地冲了进来。 那香味之浓烈,熏得华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忙不迭赶他去把窗子打开。 华妩毫不留情道,“站出去。” 龙轩顿时委屈了,“妩小姐……” “你就站在门外说,”华妩没好气道,鼻子深处至今还在隐隐发痒,不知道龙轩上哪去惹了这一身骚。 “赵将军家的夫人怀孕了。”龙小轩提高了嗓音,颇有几分报喜的意味。 “你的?”华妩挑了挑眉。 龙轩:“……” ……那种年老色衰还是别人破鞋的女人他怎么下得了手,他也是很有尊严的好不好! “刚才几个相熟的夫人过来说,打算要赵夫人的那种香粉。”好男不和女斗,龙轩耳边其实还萦绕着刚才一群女人的嗡嗡嗡嗡。 其实深闺怨妇大抵一样,凑在一起就是各种八卦消息满天飞,还偏偏喜欢拉着人作陪,龙轩就不幸中招。 但其实获取了她们的信任之后,华妩的香粉铺才算真正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毕竟她在开这个铺子的用意除了召集旧部之外,收集消息和枕边风也是一个不小的功用。 而在这些大妇都开始下手之后,难道还愁那些所谓的外室小妾们不来固宠? 但其实真正能暗中引导风向的还不是这些贵妇,而是那些酒色之地的青楼花魁们。 ……她相信以龙小轩的能力,这些也绝对是手到擒来! “一会我让花颜送过去,”华妩支着下巴打量了龙轩片刻,那种透过皮毛看斤两的眼神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做什么?”龙轩沉默了片刻,英勇就义地闭上眼。 “从明天开始,你多去跑一跑,西厂的獒犬们能用的也用,给那些青楼的姐儿们灌一灌*汤,有必要的话,直接送些香粉过去。” “你不怕拉低了格调?”龙轩微微皱眉。 这些贵妇人们自诩身份,现在华妩的香粉铺只做高层生意,她们还会打着聚会的名义来看一看,但是如果青楼的姐儿们也上这来的话,那她们自诩身份,决计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随意。 这名声毁起来容易,建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不,女人都是有攀比感的,她们之所以来,并不是因为我这里香味特别,不过是她们抱着固宠的心思来,而只要打出为她们个人量身定做香粉的话,只要她们开始尝到了甜头,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没有什么比丈夫在外面的野花都下手了,她们还自诩身份不动手的道理,就算人不来,也会让心腹来。 而只要连起了这条线,她华妩反正是敞开门做生意,只要不上青楼上门兜售,谁管的了来买香的是什么人。 这些个夫人们虽然已经习惯了夫君寻花问柳,但女人的天性,加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亲子,那么急迫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 “除了那些花魁之外,再去给几个出了名的戏班子也吹吹风。”华妩十指交叠,哪怕计划有纰漏或者是她有意露出的破绽,龙轩自然会告诉华庭,华庭也会替她把漏洞给补齐了,甚至还可能动用齐优的谋划能力。 毕竟从古到今,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而她们的目标,也是前所未有的一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惜,这从来都只是个笑话。 京城的戏班子虽然多,但能称得上,龙轩能在华庭身边这么受宠信,那么也必然不是一个蠢人。 华妩这个身份确实是刚来京城,见过的戏班子也屈指可数,这么一排除下来…… “你的意思是?”龙轩若有所思地顿了片刻,“戏梦的花梨花班主?” “中秋快到了,到时候戏梦班会进宫表演,跟他们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戏梦的现任班主花梨,似乎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每次我计划要码字的时候都会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活动啊摔! 妹子们似乎都没看见更新,我再试试好了orz…… 第45章 谁能无过 其实旧日的旧日,并不全然是痛苦。 也曾有两小无猜的旧岁,也曾有倾心相许的羞涩憧憬,也曾幻想过会有子孙满堂,白头偕老,最后死于同穴的不离不弃。 可到了后来,一切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今夜无月,夏泽临幸良嫔。 安歇的卧房内一片宁静,只有香炉依旧在缓缓的燃烧,散发着宁神定心的香气。外间的宫女太监们虽然随时在小心伺候,却依旧在最困顿的下半夜忍不住把头靠着柱子稍微眯一眯眼。 宋瑶怀孕后,不管她有多不甘愿,这侍寝的活都自然而然的被交给了别人。 没办法,您现在怀的是咱们皇上的头一个孩子,说不准还是嫡亲亲的皇太子,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了,您还不让点油水给别人捞,先不说咱们这后宫要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说不好听一点,您还指着肚子里怀一个再来一个?别做春秋大梦了! ……宋瑶是有子嗣依靠了,后宫还有大把的女人可不想没了孩子做那孤零零的太妃! 床上的男人满头大汗,额上的青筋甚至爆了出来,双眉紧锁,双手紧紧握成拳,甚至全身都开始微微的痉挛,如果定睛细看,他的口型在微微翕合,似乎在喊什么人的名字…… 旁边的妃子睡得正香,忽然祸从天降,莫名其妙被身边的男人一脚踹下了床,茫然间抬头看去,只见大夏朝最尊贵的男人铁青了一张脸。 “睡得比猪还死!要你有什么用!” 地上的良妃身无片缕,原本打着半夜再诱惑夏泽来一发的想法,此时也只能瑟瑟发抖,“陛下恕罪!” 夏泽还不解气,重重地朝她身上再踢了一脚,良嫔惨叫一声,顷刻间精心护理的雪白肌肤上就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门外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却无人敢上来敲门,主子们在里面发疯,他们上去受死不成? “要是宋贵妃在,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夏泽只着了薄薄的寝衣,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背部,想起噩梦里的情形,心情愈发恶劣。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没有在他做噩梦的时候及时把他叫醒!如果是宋瑶,如果是宋瑶…… “来人,摆驾锦绣宫。” 一群人蜂拥而入伺候,赤身*的良嫔猝不及防,下意识一声惊呼就想用头发和手臂遮住自己,随即就被人捂住了嘴,拉着头发往下拖了出去,两条修长的白腿在地上无力地挣动,就像一条垂死的白鱼。 没人会再去搭理她,即便是太监,后妃的身体也不是这些人能看的,夏泽的这种做法,甚至连给良嫔穿衣服的意思都没有,这已经代表的很清楚。 从侍候良嫔的下人们如丧考妣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他们跟的这个主子,彻底没戏了…… 夏泽身边的气压过低,他坐在轿子里,外面也没人敢开口为良嫔求半个字的情。 路才走了一半,只听到里面的年轻帝王不耐烦地开了口,“去大道宫。” 这个意思就是,宋贵妃也没用了? 抬轿子的几个小太监都有些软脚,谁都知道夏泽在去大道宫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心情极为不佳,让人试药活活打死的不是没有先例。 ……他们还年轻,着实不想这么早就去见佛祖。 “是。” 跟在轿侧的大太监刘锡低声应了句,挥了挥手示意人赶紧去大道宫布置,同时狠狠瞪了这几个找死的小混蛋一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压根做不下来。 ……不对啊,刘公公您不是号称进宫才七年? 夏泽闭着眼,轿子几乎不见颠簸,好像就这样要一直抬着他到老,好像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就是这样!夏泽骤然睁开眼,好像要送他去死一样! “停下!” 轿内人突然一声爆喝,吓得抬轿的小太监脚一软,险些把天子给头上脚下颠出了轿子。 刘锡顿时大惊失色,抬手就狠狠照着那闯祸的小太监脑壳上削了一下,“小王八蛋,还要不要你这颗脑袋了!” 至高无上的天子陛下却从轿子里探出头,额头上还带着刚才磕出来的红印,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锡,“赏。” 这变化太快,刘锡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竟然是要赏这个闯祸的小龟孙子?皇上实在是越来越难理解了! 小太监喜笑颜开捧着赏赐的银子滚了,刘锡没好气的挥挥手,沉默地侍立在大道宫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甄皇后这一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也亏得小太监这一磕,把刚才几乎魇住的夏泽给磕醒了。 他自从甄绮死后就开始迷恋修道,在外人看来是因为对前皇后的长情,但实际原因是因为他手上血腥过重,不得不依靠丹药和修道解除噩梦罢了。 夏泽拈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内,这才慎而又慎的拜了几拜,团腿坐在了一旁的案边,就着这么个逼仄的场地抄写起了经书。 往日里夏泽心神不宁的时候就会过来抄写经书,抄着抄着心情自然也就平复了下来,但今夜不知道是为什么,烦乱的心绪却始终得不到宁静。 他似乎始终都能听见少女时的甄绮在耳旁的爱娇和笑闹。 “阿泽,来这边……” “阿泽,今天父亲答应……答应我跟你在一起了。” “阿泽,柳宁的确是个人才,让他去翰林吧,现在就脏了手,以后可就不好用了……” “帝师?这么年轻的帝师……不过树立一个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也未尝不可。” “你看,这是我新调出来的香,柳宁和宋瑶都挂上了,只有你这个……可是我特制的,死也不能取下来!” “阿泽,阿泽……” 真正陪他打下这片江山的人,是甄绮。宋瑶再有巧手妙语,也无法代替这旧日中不可更替的那一段。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夏泽停下笔,魔怔般地抬头望着那些高不可攀的神像。 木雕泥塑,金箔加身,这么多年来,神仙们一直都是同样的悲悯神情,不管战乱太平,不管妻离子散,不管悖伦更替,不管……忘恩负义。 九天的神仙们居住的那么高,是否真能听见源自人间的祈祷? ……又是否,真能向下界展示他们应有的慈悲? 门忽然轻轻地响了一声,没有听见刘锡的禀报,夏泽也并不回头,这大道宫能未经通报进来的人只有一个。 柳宁。 “你这又是何苦。” 似乎是站了很久,身后的那人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夏泽疲惫地垂下眼,不再看那无所不知的神佛。 “甄家必须亡。”柳宁淡淡道。 在先皇的不理政务之下,世家门阀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他们紧紧团结在一起,把好端端的大夏王朝作为他们的后花园,疯狂的汲取着原本属于天子的财富和人脉。 原本皇权高于世家,但到了先帝后期,皇权已经隐隐有被世家所遏制的迹象,而几乎每个夺位皇子的身后,都有着相应的世家门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贪婪永无止境,今日他们或许只是要保住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他日所谋的,就将是窃国。”柳宁的声音娓娓道来,却像是给夏泽打了一针强心剂。 甄家在帮助夏泽夺得江山的时候,吞吃了多少战败世家的地盘以及人力,最后长成的畸形庞然大物几乎能一手操控整个大夏。 哪怕夏泽再爱甄绮,但他首先是一个帝王。 大夏的帝王。 “所以你是埋怨我没有保住甄绮的性命?”许久后,夏泽慢悠悠地反问。 柳宁知道,此时的夏泽,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他效忠的对象。 “以她的性子,恐怕毋宁死……”柳宁苦笑一声。 真是不知道以后下去之后该如何去见你啊,甄绮……但愿你不要直接扑上来把我撕碎了才好。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阿绮。 “你向来不爱踏进这里,出了什么事?” 大道宫不是柳宁爱来的地方,这里太过于沉重,满目都是甄绮的旧物。 “华家小姑娘最近似乎闹得有点大……”柳宁把视线从甄绮的梳妆台上收回,忽然停在了案上的某处。 那里似乎少了个镯子。 夏泽曾经送给甄绮的,她珍而又重的那个镯子。 “一个香粉铺,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夏泽不以为意。 “几乎小半个京城的贵夫人们都去她那转了个遍,传言……能有夺回花心丈夫心的香。”柳宁调整了思绪,低低一笑。 夏泽嗤之以鼻。 男人的心思如果真的是那么好掌握,自古以来也就没有那么多怨妇了。 “华家小姐的手,伸得有些太长了,即便是陛下给了她这个恩典,却也不代表她能为华家这么公然的收集消息。” 夏泽顿了顿,“中秋的时候吧,先给她点甜头,证明天家恩宠,然后再让华庭中秋之后入朝堂。” “那么,中秋的安排还是戏梦班。”柳宁点了点头,“我先告退了。” “站住,”夏泽突然不紧不慢喊了一句。 “何事?”柳宁的脚步停住,却并不回头。 “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甄绮已经死了的现实?”夏泽的声音并不高,但那种咄咄逼人却半点也没有减少。 “……” 柳宁沉默了片刻,大步走了出去。 “甄绮,你看,柳宁可是这么多年没有娶妻……”夏泽一个人站着站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中隐隐有苍凉。 或许柳宁和他也是一样,曾经的真心在深不见底的权欲中,终究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作者有话要说:G姑娘才说了要虐夏泽,可是我真心不知道这章到底虐的是谁orz 第46章 旁门左道 香粉铺的生意自从声名鹊起之后就变得很繁忙,从红牌到小二,无一不是忙得脚不沾地,铺子里每天消耗最多的就是城外十里的山泉水。 ……谁让小姐说要保质保量宾至如归的,身兼跑堂打水之责连在西厂都没干过这么多重活的艳獒表示很忧伤啊魂淡! 华妩表示,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是特意把这群打破头也要挤进来的各家探子们不当人用呢哼唧! 舒闲被围困在一众贵夫人中,四处望去尽是枝翠玲珑,各色珠光宝气闪瞎了他的狗眼。 ……这哪里是艳福,分明是一群女人聚在一起炫富比身家来了。 舒闲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即便保养得再佳,但眼下也多半都能当他妈,即便他再八面玲珑,也不禁被扑鼻而来的香风阵阵。 虽然夫人们身上都是高档货,但是如果是各种气味的香风混在一起的话,悲剧可想而知。 舒闲苦不堪言,还偏偏不能跑……没办法,龙小轩出门跑青楼去了,眼下只有他是台柱,此时不献身更待何时? “小姐,小姐,小小小小小……小姐!” 舒闲一眼瞥见华妩远远走了过来,眼巴巴看了过去,不料眼见她从身边目不转睛视若无睹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嗓子顿时拔高了八度,险些破了音。 华妩本来想装没看见,可舒闲仿佛见了救星,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冲了过来,中间挣脱贵夫人无数,好不容易对华妩伸出了手,不料袖子又被另一个夫人扯住。 “小舒,你看看我今儿这香怎么样?” 舒闲一个头两个大,满面诚恳实则敷衍万分的应了之后急忙朝华妩追了过去,好歹从脂粉阵中脱了身。 “你就是这么听话的?”等离开了那群金主,华妩的脸沉了下来。 刚才是不好说,但她现在的立足之本,乃至于以后的发展都要靠这些贵夫人,好在舒闲刚才并没有表现不当,只是对于向来以听令著称的西厂獒犬而言,舒闲这种做法无异于找死。 薛逸也绝对不会是在这种小细节上给人下绊子的心性,那舒闲为何要这么做,就颇为值得人揣摩了。 “龙轩传来了消息,让你去凤鸣轩。” 龙轩和舒闲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能够代传消息的地步,华妩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舒闲,“你对他做了什么?” 舒闲摊了摊手,看起来颇为无辜,“他被一个小姐堵在了半路,实在是抽不开身,你听到的这条消息还是方黎说的呢。” ……为什么又扯到了方黎,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喂! 华妩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那么方黎呢……”想起这个有事必逃无事选逃的所谓小师兄,华妩忽然觉得磨得咯吱作响的齿间传来了一丝铁锈味。 “啊,逃掉了。”舒闲心有余悸地摆摆手,“国师的嫡传弟子,这群夫人们旁的或许不清楚,这些小道消息可比谁都门儿清,方黎进门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住西大街的大理寺少卿家的孟小姐就骑着马冲过来了,还别说住得近的张小姐王小姐……” ……感情这些小姐们都把这当成了征婚地啊,华妩无奈扶额。 “所以方黎当机立断翻墙跑了。”一口气说完,舒闲的幸灾乐祸终于再不掩饰。 “翻墙?”想起当时方黎来倒挂她窗外甚至还需要麻绳辅助的悲剧场景,华妩在眼角跳了三跳之后当机立断对舒闲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舒闲莫名其妙,但跟着华妩总比应付老女人好,两相比较之下立即爽快地决定了下家。 果不其然,当他们抵达最人迹罕至的那处后墙时,仙风道骨的方小黎还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半路。 舒闲:“……” 华妩:“……” 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许久,舒闲终于伸出手,一道利光从华妩眼前打着旋的飞了过去,随即一声巨响,方黎大头朝下的直挺挺插进了下面的蔷薇从…… 华妩不忍直视地别开脸,却听见身后满脸细刺的某坑爹师兄悲愤大叫:“我好不容易爬了一半!” ……你真的确定是爬? 华妩毫无同情心的指示舒闲捆了方黎给那几个慕名而来的小姐打包送去,顺便通知了那群闲极无聊的贵夫人们舒闲在某间房内恭候。 于是在舒闲心旷神怡地打算推开门通知几位小姐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的赫然是刚才他好不容易摆脱的香粉大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凤鸣轩这个地方华妩并不陌生,相反,她甚至曾经是这里的座上宾。 曾经这里的每一出新戏,她都第一个看过,曾经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在那个人的陪同下看过,甚至的甚至……连这块牌匾都是夏泽亲手写上去的。 京师第一戏,戏梦班。 从甄绮还在的时候,戏梦班就已经是每年中秋必定献艺的戏班,戏梦班也因此坐稳了京师第一的名头,而在甄绮死后,其余戏班都等着看好戏,踩一踩这只落毛的凤凰,不想天心难测,甄后死是死了,但戏梦班的表演却这么一直延续了下去…… 你是在纪念谁,还是在怀念谁,还是在透过戏梦,看着谁? 华妩仰头看着那牌匾,半晌没有做声,而在她终于收回视线的同时,一个娇柔婉丽的女声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 “华小姐亲自光临,戏梦不胜荣幸。” “花班主?”没想到几年不见,连戏梦的班主都彻底换了人,眼前的紫衣丽人看不出年龄,说是少女,却又有看透世情的风韵,说是少妇,但那张脸却又骗不了人。 真真是不知哪修炼出来的妖精。 也难怪戏梦在她的带领下即便是没了先前手眼通天的老班主,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更胜一筹。 “叫花梨就好。”花梨面颊上梨涡隐现,几乎甜到了人心里去。 “龙公子眼下正在内间做客,我们恰恰刚排了个新本子,不如华小姐先进去看看,也好指点指点?” 什么叫为人玲珑,这才叫为人玲珑。 明明是卖了个人情,却偏偏还要一副请人指教的客气模样,由不得人心里不熨帖,这着实不像是一个二八少女的做派。 花梨在前面引路,华妩一路行来,发觉里面的陈设竟然半点都没有变化, “华小姐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花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华妩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花梨已经落后在她身后,反而是自己在前带路。 这份察言观色的功力……华妩忽然微微心悸。 甄绮来过,但华妩可是这辈子第一次进京师! “听人说过罢了,”华妩意有所指地点了门外的牌匾,“据说,这牌匾还是皇上赐给戏梦的呢。” 花梨掩口轻笑,“原来华小姐是想问老班主,他老人家嫌待得太久没意思,早就外出云游去啦,下次若是他老人家回来,花梨一定先告诉华小姐。” 华妩压根就没提老班主三个字,花梨却把她的心思揣摩得透彻无比。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就只待在戏班?恐怕就算在后宫,也能把那个好大喜功的夏泽玩弄于鼓掌之间吧。 如此惊采绝艳的花梨,为什么连花名都没有在外,而就只是屈才当一个班主? “华小姐不必担心,花梨不过是自幼性子野,又看多了戏文,所以总爱把人往模子里套,”在进月门之前,花梨忽然笑了起来,慧黠地眨了眨眼,“出了这戏梦,花梨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个妙人儿,华妩也不禁会心一笑。 当看到龙轩的时候,华妩忍不住哑然。 这压根不是之前舒闲传达的龙小轩被某小姐所困,这位大爷正在那乐不思蜀,连久旷深闺的怨妇都能轻易解决的香粉铺头牌对付年轻的姑娘们自然更是信手拈来,只听得一阵莺声燕语,娇嗔笑闹,就差左拥右抱,美人在怀了! ……比起正接客的舒闲,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算了,看他这段时间付出这么多,给他放一天假,至于回去怎么算账…… 华妩摆了摆手,示意花梨不要惊动龙轩,也不知花梨是如何告知的那些个姑娘,竟然半点破绽都没出。 她应该感叹一句果然都是戏子出身说变就变么? 乐声悠扬,华妩跟着花梨去欣赏新戏,她本来就是爱戏之人,又有玲珑剔透的花梨,自然幸福感是翻倍暴增。 “不知华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替戏梦选选戏目?”一曲罢,花梨笑吟吟开口。 华妩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花梨微微纳罕,“难道华小姐不是得了消息,今日过来看看节目?龙公子是这么说的,陛下的旨意莫非还没有到华府?” ……龙、小、轩! 叫你爱美色!叫你误了正事!叫你一会回去赶紧去死一死! “先看看再说吧。”华妩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华小姐请随意,”花梨面上梨涡中笑意盈盈,也不说破,“总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得您多多关照。” 当晚,一条西厂獒犬虔诚地写信报告给他家督主。 “今日小姐让龙轩出去打听消息,龙轩被小姐围困出不来导致方黎出现找小姐,结果舒闲与小姐一起把方黎给捆了给了小姐,小姐自己去了凤鸣轩。” ……真混乱,小姐小姐小姐,到底谁是哪家的小姐?这到底说了个什么玩意?! 看来让智獒和战獒混训势在必行了,这是身着白色丝质睡袍的薛大督主看到这几句狗屁不通的文字后得出的第一感想。 第47章 鸡犬升天 华妩的香粉铺名为旧梦。 旧欢如梦。 既是对她身为甄绮时的祭奠,也是对这辈子前身华妩的总结。 花梨并没有打诳语,在华妩前往凤鸣轩的第二天,在柳宁有意的造势之下,由旧梦一手打造戏梦班中秋献艺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旧梦虽然声名鹊起,但毕竟时日还短,初来乍到就能占据如此高位,不能不让有心人分外眼红。 他华家凭什么,不就是一个骨头都烂成渣的华宜,一个不知道顶着什么名头的温公子,还有一个不知廉耻抛头露面的小姐,就这么个玩意,竟然还在京城独占鳌头? 言官们自从上次夏泽回来爆发过一次后就没再逮着他们自认为留名青史的机会,眼下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来了一发,自然是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折子雪片似的往上递。 但凡是能想到的理由,上至天下设计,下到为民请命……你没找到一个冠冕堂皇把皇帝比作亡国之君的牵强附会你都不好看同僚的脸。 喏,那边那个王大人,三天上书二十一本,啧啧,那边那个刘大人也有十二本,什么你就骂了一本还骂的不够连祖宗十八代? 亲你究竟是花了多少钱买通了主考才爬上了这个风闻弹劾的言官位置啊喂! 这都是官面上的理由……当然从古至今朝廷都被认为是傻多速这个道理就不必明说了。 其实总而言之归根到底不过两个字。 利益。 能在中秋宴上表演,乃至于把京师第一班都彻底交给华妩操练,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新一任夏泽的宠臣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昭然若揭地给宋瑶下了脸子! 宋瑶什么人,当年斗遍后宫白莲花一朵,乃至于把皇后甄绮都斗成了鬼,眼下这个华家小姐据说还是和宋贵妃年轻那会一个调调的长相,这就不能不令人遐想连篇了…… 俗话说妻不如妾不如偷,首先夏泽去青州的动机就相当的令人堪疑,更何况华妩据说也是个美人,夏泽既然能扶植起一个宋家,那么再让当年先皇宠臣华宜的遗属们再次踏入京师,对天下同样也是一个恩典。 你看,咱们陛下多念旧情,连先皇的旧部都能招揽来呢! 狗屁招揽来,夏泽不过要的就是那个名正言顺。 天下谁不知道华宜君前的宠爱,有了他后人的认可,难道还不能说明其实先皇属意夏泽? 夏泽自从登基以来就一直被人诟病为当年夺嫡时下手太狠,名不正言不顺,而现在坐稳了这个位置,对这个所谓的正统也就愈发的在乎起来。 宋瑶又不是个蠢货,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 因而华妩在接到旨意的第二天就迎来了代表宫中宋贵妃人马的强制,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啊对了当然对外打着的是慰问感情深厚的华妹妹。 妹妹你妹啊!当你妹妹什么时候做了鬼都不知道,啊呸!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是华妩见到宋瑶人马时的第一反应, 想当年柔弱娇软的白莲花登上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后顿时变得高贵冷艳起来,而眼下她面前这几个熟人公公明明当年还是个顶个的阴险恶毒狗仗人势,此时竟然也能像模像样地摆出副大总管的样子。 “华小姐,咱家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着你入宫觐见。” 瞧瞧,瞧瞧,这语气是多大的恩典,恐怕宋瑶还以为小地方来的青州小家子气的所谓贵女,能进一次宫还得感激涕零。 华妩微侧开头,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肩膀抽搐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学着宋瑶那副娇怯怯的模样,“最近偶感风寒,得罪了诸位还请见谅。” 为首的太监显然没想到会碰了个软钉子,阉人原本就尖利的嗓音登时又蹭蹭蹭拔高了一个台阶。 “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喂您就差说一句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吧,华妩暗搓搓想,要是她在这时突然来一句所以诸位请回……你说这几个太监会去自插双目么? 虽然心里很想这么说,可惜现在她还真得进一次宫,华小妩非常可惜地摇了摇头,在太监们不善的目光中更娇弱地指了指门外。 “药来了,我喝完就去。” 带头太监顿时柳眉倒竖,翘起手指下意识摆成兰花,“大胆刁妇!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了染坊!要是耽误了宫里贵人的事,咱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带头的那太监姓张,华妩还是甄绮的时候就以贪财好色闻名,可惜有贼心也没那硬件,只能对美貌的宫女下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确实做事利落,所以宋瑶也就替他抹平了那一屁股的烂帐。 只是这个阉人要是想在她面前作威作福,那恐怕还真差了些火候。 “张公公。”华妩示意门外侍女把月事茶端进来,她这个身体不算很好,每次一月事的时候就会体虚畏寒,倒是真不能停。 张太监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看了华妩一眼,“娘娘仁慈,换了别的主子,哼哼……” 换了别的主子你以为我会耐烦搭理你?自不量力。 “我听说,您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华妩抿了抿茶。嗯,蜂蜜正好,桂圆下次再多放一点,红枣有点点酸…… “那是自然。”张太监自得地应道。 他向来深为自己的眼光满意,你看,跟着的这个主子虽然前期看起来不起眼,甚至还得背着当时的皇后娘娘私下里和皇上来往。 你看后来怎么样,还不是登上了现在的位置。 “那想必您也听说了,我梦里能见到一个大姐姐的事吧?”华妩故意问道。 她这事张太监还真不知道,宋瑶和夏泽对甄绮避若蛇蝎,当时跟着的侍卫自然也不会出去乱说。 张太监袖子一甩,脸色沉了下来,“少废话。” 他才不会承认他压根不知道华妩在说什么,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宋瑶的心事这让他很惶恐。 难道有什么是在青州路上让娘娘困扰却又不便明说的事? 这群该死的小王八蛋! “那个大姐姐告诉我,她曾经看见有人在房子外面的廊下第三根柱子下面埋了一千两的银票呢。”华妩不紧不慢道。 张太监顿时变了脸色,那是他上个月刚刚收到的下面人孝敬的红利,华妩是从何得知? 华妩却在心里暗自好笑,她自从找薛逸借了獒犬一用,顺便也就一直没还,而打听宋瑶身边人的消息。 反正薛逸也只会认为她多半是在为华庭出力,想从宋家的根源动手,不是么?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快走!”张太监有些慌神,急着回去看看他的钱还在不在。 “走就走。”华妩重重跺了跺脚,满脸不愿意的神色。 舒闲正陪着夫人们聊天,远远看着华妩跟着张太监等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另一边艳獒端完最后一盘茶,腰酸背疼地抻着筋骨,一副兢兢业业的命苦小二模样,而当他看到此景时,腰背瞬间停止,眼中精光四射。 截然不同的反应…… 茶汤已经微微沸腾翻滚,薛逸懒洋洋倚在榻上,瓷白色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页上,不时翻过一页。 他身后跪着一个衣衫半褪的美人,正粉面含羞地为他按揉肩背,薛逸空着的另一只正在她身上亵玩,女人压抑的喘息隐约传来。 这个人一副最事不关己地出世模样,手上却在做着最下作的□勾当。 美人忽然长长娇啼一声,身子一软,满面潮红地俯在薛逸身上,软软的半分提不起力气,芊芊玉手顺着薛逸的肩缓缓往下,挑开衣襟,犹自不舍的来回摩挲。 “拿开。” 不过一根手指,女人又爱又恨地看着那根抽出的修长手指,想使性子撒撒娇却又不敢,只得嗔怒地瞪他一眼,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湿帕子,为他把手擦干净。 “下去。” 等美人把一切都收拾干净,包括纤纤玉指恋恋不舍的在薛逸露出的精壮胸膛上来回逡巡了片刻,见薛逸的确再也没有继续的兴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刚才那女人怎么样?” 在他面前,一条獒犬跪在地上,不声不响地双手高举起托盘,显然已经跪了许久,甚至还是从头到尾围观了整场活春宫,面上却是半分变化也没有。 “属下已有家室。” 薛逸什么没玩过的人,男女不忌,手下的人看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免疫力。而薛大督主又从来不干涉属下的私生活,甚至乐见其成,绝大多数獒犬都是混乱不堪,可偏偏总有那么几个有操守得堪比日月的,眼前这条就是一个。有时薛逸恶趣味来了,甚至会故意在他面前玩上一场。 ……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成功过。 成獒举高手上的玉质托盘,里面是艳獒刚刚送来的消息。 “督主请看。” 对上这种木头,薛逸无趣地伸手取过展开,忽然挑了挑眉。 “宋瑶让华妩进宫?” 成獒默不作声,薛逸此时也不需要旁人的插话。 待到茶过三遍,西厂督主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满意地闻了闻茶香,这才缓缓道,“成獒,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我下意识觉得这章出来会被拍orz 对了姑娘们以后看着时间差不多如果还没显示更新的话就直接戳下一章试试噗……说不定就能戳出来了 ……谢谢4995261妹子的地雷!嘤嘤嘤嘤…… 第48章 一人得道 华妩进门的时候,宋瑶身边围了一圈的人,个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贵妃娘娘慢条斯理喝着每日一盏的上品燕窝。 ……看你们那一个个眼冒绿光的样子,知道的是你们服侍宋贵妃,不知道的以为你们饿死鬼投胎啊喂! 前皇后对这种情况毫不陌生。 怀孕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要是那种无意中承了恩泽雨露的宫女,先不说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要是胆敢母凭子贵,那么多半是还没传到夏泽耳朵里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如果是后宫中的宠妃,那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皇嗣嘛,要的就是一个健康成长心情无敌。 不过……天天吃那么多怎么没胖死你啊喂! 一直没人招呼她,华妩也不尴尬,自在地站着,刻意调整了神情之后落在宋瑶眼里就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哎呀呀亲,都是后宫出来的,你爱看什么谁不知道……只不过,宋瑶这么宝贝这个孩子,为什么没看见林凤举? “阿妩妹妹,怎么光站着?”宋瑶施够了下马威之后,终于抬眼间“恩赐”般看到了戳在人群外围的华妩,这才略带惊讶地斥责身边的人“我有了身子老走神,你们长了眼睛是做什么的!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顿时各种“娘娘恕罪”的山呼声四处响起,一群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华妩旁边站的是结怨已久的孙嬷嬷,这老妖婆老早就摸到了华妩身边,料到华妩肯定也不会跪,在山呼声响起的同时顿时飞起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义正言辞地高喊。 “大胆,竟然敢对娘娘不敬!” 不料脚过处踢了个空,老嬷嬷失了重心,劲使得太差,顿时一个标准的劈叉坐到了地上。 华妩在坐下时,甚至还能清楚的自嘈杂中听到来自于孙嬷嬷身上那把老骨头,发出的一声“喀拉”脆响。 她都替她疼…… 孙嬷嬷撮了撮牙花,涕泪横流地瞪过去,却见华妩早已先行一步干脆利落地坐了下去。 她究竟从哪拉来的椅子,这个小妖妇! “都在闹些什么。”宋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声音中却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息事宁人的意思昭然若揭。 “在这里嚎得本宫头都疼了,还不带嬷嬷下去休息。” 得,既然人宋贵妃都打算揭过这一笔,华妩也自然懒得再和孙嬷嬷对咬下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亲,您老还是安心养着吧。 闹剧过后,挥退了闲杂人等,宋瑶这才坐直了身体,示意一旁的孙嬷嬷为她重新描画指甲。 “阿妩妹妹,听说陛下把中秋的戏梦班献艺交给了你?” “只是让我负责她们的香粉而已,”华妩看似苦恼地抱怨,“这些戏子们都跑来问什么能得男人心,弄得我也很苦恼啊……” 不管宋瑶骤然变化的脸色,华妩继续碎碎道,“娘娘你看,我又没嫁人,她们问我这个做什么,而且还有男有女,真不知道怎么那么统一。” 中秋能见到的男人还有什么?天下还有谁比中秋夜宴的主人更尊贵?只要能攀上夏泽这根高枝,就算万一不成功各色大臣那也同样是个好选择,虽然知道夏泽身边这种事情从来没少过,从来想飞上高枝当凤凰的灰扑扑麻雀也不少,但这么光天化日的呈现在她面前,由不得宋瑶不动怒! “大胆!”宋瑶骤然握紧拳,蔻丹从指尖到手背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红,艳得像血。 “没事,我就是问问罢了。”宋瑶随口安抚了华妩几句,长长吐出口气,压下心头汹涌的怒意,看来她是这段时间手段太慈悲了,让这些个骚蹄子都忘了马王爷有几只眼! “她们都问了你什么?” 华妩瑟缩鹌鹑状抖了抖,孙嬷嬷的眼神都快在她身上扎成马蜂窝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就是些常见的,什么得到男人心啦,忠贞不二啦,痴情一人啦……唔还有一个,铲除拦路虎!” 拦路虎,谁不知道夏泽这后宫里最大的拦路虎是谁,这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在宋瑶眼里,安知这些戏子背后没有那些宋家对头的指使。 她就说不该让这些长了一身媚骨的戏子入宫,除了谄上媚下什么都不会!偏偏还就能坏事! 在宋家独大的这几年,宋瑶的心气也随之高了起来。 “阿妩妹妹,姐姐跟你商量件事。”宋瑶一转眼又是那副病弱美人的模样,变脸速度真是令人赞叹。 “什么事?”哪怕明知道宋瑶这次多半把主意打到了中秋戏梦班献艺上,华妩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提出要求。 “戏梦班中秋献艺每年都是重头戏,朝廷重臣和后妃们对此看的都很重,咱们皇上又是个孝顺的性子,虽然太后去的早,但每年都是以中秋作为太后的忌日,所以姐姐想,妹妹年纪小,万一这要有个什么不周全,对你哥哥也有影响对不对?” 夏泽孝顺?她怎么不知道? 华妩在心中暗暗冷笑,她可是不只一次见过夏泽因为生母身份卑微而苦恼,甚至考虑去认一个有位份的妃子做后娘呢。 也幸亏那个苦命宫女死得早,夏泽爹不疼娘不爱的长那么大,偏偏又没人来认养,谁让先皇龙精虎猛,几乎每个夏泽看得上的嫔妃都有自己的子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这才转而寻求世家的帮助。 而说到华庭,宋瑶看来已经是打定了主意要插手这个,甚至连王牌都祭出来了,恐怕按照她的想法,只要一和华庭有关的事情,华妩这个痴恋兄长的妹妹就会无条件退让。 如果是以前的华妩,说不定还真让宋瑶这么连哄带骗的给糊弄过去了,但是眼下这皮囊里可完全换了个人。 ……是该夸她天真呢,还是该夸她不走运呢? “可是……”华妩咬了咬嘴唇,“哥哥说让我一定要做好,那些戏子要什么就给什么,旁的事情他会来操心。” 华庭,就让我看一看这个合则两利分则两散的情况你会如何应对,还有,你在京城的势力是不是也到了该出来表表忠心的时候。 ……华小妩你想多了,就算对他没什么好处以华庭乃至于华家对你的宠爱,你从小到大什么东西不是第二天就摆在了你案上? 所谓恃宠而骄,悲催如甄绮这种苦情了太久,完全忘了自己曾经也有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代。 没想到会被拒绝,宋瑶微微皱眉,“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退出了?” 华妩天真状眨巴眼,“娘娘您的人不是一直在我铺子里?可以随时指点我呀……” 宋瑶一口老血恨不得狠狠喷在华妩脸上,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人给你做嫁衣?她本来就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异己,可不是给华庭一个漂亮的开门红! 她一味的希望宋家越来越强盛,却完全忘记了当年甄家为什么被诛。 真的是因为夏泽对甄绮色衰爱弛? 腹中的胎儿开始不安的闹腾,疼痛之下宋瑶彻底失去了耐心,美丽的面庞也有些狰狞,“交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才不!”华妩气冲冲站起身来,就这么转身冲了出去。 “反了天了!”孙嬷嬷一声尖叫,“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是打算抓谁?”一个阴柔妖冶的声音响起,宋瑶面色骤然一变,怎么把这个煞神给惹来了? 自从先皇还在世的时候,薛逸就是在后宫通行无碍,哪怕现在夏泽继位对此没有明确不满,但薛逸还是没有大事几乎不入宫,更别提是后宫。 这是自甄绮死亡以来,西厂督主第一次踏入后宫。 竟然是为了这个小小的华妩? 华妩也暗暗叫苦,她刚做脱缰的野马状嘤嘤嘤狂奔到门口就迎头撞上了薛逸,心中早已泪流满面。 亲我现在先转回去您先把抓住我手腕的爪子放开成么! 薛逸饶有兴味地捏了捏指间不盈一握的华家小细爪,觉得骨感甚重,于是不甚欢喜地丢开。 华妩顿时如蒙大赦,一股脑钻到薛逸身后躲了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其实只是一个早死还是晚死的问题。 “薛督主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一惊之下宋瑶连肚子疼都忘了,也不知是薛逸气场太强还是宋瑶惊吓过甚,那孩子压根就没再扑腾过。 其实这压根就是一个意思吧喂! ……所以果然是柿子捡软的捏,华小妩,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有只不听话的小猫跑出来了,我来抓她回去。”薛逸微微勾起唇角,如果忽略掉黑色的披风后华妩左右晃动的身影之外,其实依旧是气势惊人。 先不说你藏得住头就藏不住腚,薛督主胚子就那么大,哪怕加上披风也遮不住你整个人啊亲! 宋瑶眯起眼,华妩什么时候攀上了薛逸的高枝?不过眼下既然华妩的态度已经表的很明,那么再威逼利诱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卖薛逸一个人情。 一想及此,宋贵妃温婉道,“阿妩妹妹,咱们下次有空再聊。” 顿了顿,她吩咐孙嬷嬷,“去拿给阿妩妹妹的薄礼。” 华妩露出半张脸,只觉得颇为牙疼。 谢谢那如意就不用拿过来了我知道那是你已经挂了七八年的东西你不嫌脏我还嫌呢! 不管怎么样,薛逸的出现终归是替华妩挡了宋瑶那不善的一劫。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华妩还当真出不了这个门。 君不见当时门外的侍卫太监们都已经磨刀霍霍了么! 猪羊你好,猪羊再见! 出宫的路上,华妩亲眼见到了什么叫所向披靡,但凡过处,獒犬噼里啪啦跪了一地也就不说了,哪怕是大臣见到了薛逸的轿子也是飞速靠边停下让路,看那轿夫的神色是只恨爹娘没多长两条腿…… “薛督主,”华妩清了清嗓子,“多谢了。” “谢我什么?”薛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华妩顿时觉得眼前桃花乱飞,要命了要命了,先皇究竟是怎么从这人身上活下来的喂…… “改天让我哥哥谢你……”眼见到了香粉铺后门,华妩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逃一般从薛逸轿子里飞奔而出,一头扎进了自家铺子。 虽然说薛逸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才乘的轿子但是跟他共处一轿实在太可怕了嘤嘤嘤嘤…… “薛督主留步。” 薛逸将视线从“慌不择路”的华妩身上收回,好整以暇地看着从门内慢慢踱出来的男子。 “华公子。” 华庭身边没有跟任何人,在进入京城后二人的第一次单独会面,也是注定会在史书上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开端,没想到竟然是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下了榜单以后就一直在掉收TVT各种球安慰……木有动力了嘤嘤嘤嘤 第49章 请君入瓮 其实按照华妩的本意是绝对没想到会有华庭来替自己找回场子,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在路口立着的齐优,那么接下来会见到谁那么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西厂向来要保持绝对的中立,那么言下之意也就是不能和大臣抑或是皇子有任何深交。夏泽现在还是光杆一条,皇子这档子事我们就当没说。而华庭也没有入朝,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大臣,但这世上从来打着的都是人要脸树要皮的旗号,哪怕是华庭和薛逸,也不想在以后的什么时候被那群疯狗一般的言官逮着了马脚。 ……说咬就咬什么的太可怕了谢谢。 偌大的京城,但在耳目通达的人眼中却依旧是方寸之地,如何在这方寸之地中找到那么一处不被打扰的地方,这对薛逸来说并不是个问题,对华庭而言,同样也不是。 没有什么十丈软红依红偎翠,两人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深谈,那么再特意上这些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还不如直接了当来的干脆利落。 入座后,华庭率先举杯,“薛督主,这第一杯,我敬你一路上的关照。” 他们这一路行来谁动的手脚都不少,薛逸彻底保持中立先不说,至少他一爪毙了四鬼中的小仙儿,让华妩毫发无伤,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华庭表示谢意。 “第二杯,敬督主相助之意。” 什么相助?不偏不倚既是相助。 “第三杯,敬督主回护之情。” 什么回护?把华妩从宋瑶那完好无损地捞了回来。 ……虽然这其中哪一项都不是那么单纯,但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说的太透彻了,反而也就没意思了。 琥珀色的陈年美酒熏人欲醉,华庭面不改色地连续三杯下肚,薛逸心安理得受了华庭的三敬,却只在杯口抿了抿。 如果忽略掉两人都是各有心思的话,绝对算得上是一副如画的场景。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话,恐怕就打错了算盘了。”薛逸似笑非笑摇了摇杯中的美酒,不紧不慢打量着对面的华庭。 即便华庭和他关系匪浅,但在真正证明他有相应的羽翼之前,他并不介意亲手捏死几只冥顽不灵的蠢笨小鹰。 “谢意已了,眼下要和督主谈的是交易。”如果换了是旁人,对上喜怒不定的薛逸,多半都会变得战战兢兢,但这显然在华庭身上并不适用。 薛逸瞥了一眼华庭命人送上的“谢礼”,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 意思显而易见,你的谢意,莫非就只有这么一点? 世人看了或许会移不开眼,走不动步的罕见珠宝,薛逸想要什么没有,还看得上这些俗物? 但有些东西明知是俗物,但适当的谢意却必不可少,就像许多人情往来往往没有必要,但碍于面子却不得不如此。 “督主想必也已经知道,陛下把中秋夜宴上戏梦班献艺之事交给了阿妩。”对薛逸的冷淡华庭并不意外。 薛逸权倾天下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看过,什么没玩过,什么没得过? 要激起他的兴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现在薛逸既然给了华庭这个机会,那么就证明他身上必定有什么是这个西厂督主为之侧目的东西。 他必须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薛逸之所以对华家有兴趣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华妩的行事抑或是夏泽表现出的明显倾向,就他们这些在朝堂上盘桓这么多年的老狐狸来说,真正所能得到的利益才是切合实际的。但眼下看来,薛逸并不是一个能让他现在就全盘以告的对象,甚至还需要防范他会不会在身后悄然插刀。 虽然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是能不挨还是不挨的好……喂! “那又如何?”薛逸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个戏班子而已,又能上的了什么台面?” 如果夏泽和柳宁知道他们特意为华庭准备的引荐在薛逸口中落魄到了如此,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然又当如何?难道上赶着哭着喊着华公子你一定要进宫,不然我们怎么好背后各种下黑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咦不小心说漏嘴了好像…… 啊呸! “如果戏梦真的仅仅只是一个戏班子而已,宋贵妃也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华庭低声笑道,起身为薛逸把杯中酒斟满,。 西厂的督主漫不经心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就是要投名状的意思了,想借西厂的势?想让他薛逸帮忙? 没问题,只要你能拿出足以令我感兴趣的东西,如果连最起码的信息采纳都不到位的话,那么也就无所谓接下来的合作了。 合作这两个字,说起来不过上下嘴皮碰一碰,但实际这背后的牵涉,那才是真正的可大可小。 你华庭能得到多少,能获利多少,能分担多少,是炮灰还是盟友,其实归根到底都不过是实力而已。 “戏梦这个戏班,是在前皇后甄绮手上壮大的。”华庭不紧不慢开口,见薛逸果然提起了几分兴趣,知道自己这个赌下对了,这才心下一松继续开口。 “而在甄绮已经过世这么多年后,戏梦依旧能保持今天的地位,甚至连每年进宫都依旧不变,这其中恐怕已经不仅仅是念旧可以解释的了。” “说下去。”薛逸终于对华庭所言引起了注意。 “一个戏班哪怕有再多的新本子,但人总归脱不了一个喜新厌旧,更何况是在京城这样一个繁华之地,只有有了皇权的认可,戏梦才能当之无愧的站稳脚跟。” “更何况,戏梦穿梭于各个权贵之家,真正能听能看能猜的事情,只是看他们想不想说罢了。” 光有皇权,没了权贵的捧场同样不可,又安知戏梦不是什么时候悄悄掌握了把柄,不动声色在权贵的攀比中反而让自己退出了刺探情报这个天大的罪名之外。 夏泽,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说仅仅是为了恋旧,那么为何不把戏梦直接收入宫中?难道你以为这样所作所为就像那个早已骨头都化作灰的前皇后依旧活在世上一般看着她曾经所喜爱的东西在你手中不曾被毁灭?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虽然夏泽的少男心在华庭和薛逸看来都简直不可理喻,但既然有了戏梦做为开端,而薛逸显然也对甄绮的事并不排斥,那么也就有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薛逸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那语气像极了逗弄自以为是的小鹰。 “既然宋家已经鼠目寸光到看不清真正的圣眷所在,一味的逞强斗狠只会让他们跌倒得更快,摔得更惨。” 酒已经微凉,但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酒上。 事实上,无论是谁,和薛逸单对单的面对面都会有心理压力,薛逸戾气太盛,偏偏又手握重权,先皇的宠爱简直有些堪称无度。 说到底,无论哪个年代,手里有实权才是硬道理。 而偏偏这个实权做的好对皇权大有裨益,做的不好,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窝里反。 夏泽之所以一直对薛逸是安抚政策原因也就在于此,四面开花在这种好不容易修养过来的年头简直是愚蠢之极,在他真正将天下握在手中之前,既然能和薛逸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并且又对他的政策乃至于权力实施毫无影响的情况下,放一放又有何不可? “阿妩能不能接手乃至于表演一场好戏,这完全取决于督主。”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华庭翻开了底牌。 “这对我西厂并无助益,我为何要出手?”薛逸毫不动容,说出的话甚至带了几分恶意,“你华家和宋家对上,哪怕两败俱伤,对我非但没有半分损失,反而还可渔人得利。” “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夏泽真的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华庭眯起眼,“督主你在西厂待了那么久,有些事情想来不必我明说。” 薛逸突然笑出声来,“现在就来和我拿捏?你还嫩了点。” 他今天一袭牡丹色的外袍,简直有种动人心魄的艳色。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纷纷表示最近戏份很少的薛督主终于粗线了…… 唔……最近可能更新会缓慢一点,但是绝对不会断更!我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平衡(当然督主的戏份肯定会增加!),但是也得把目前的局面交待清楚,所以相对无聊的章节可能还有两章,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 我一直觉得在阿妩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出现的感情可能会更加的水到渠成,但是似乎大家都很着急,所以会适当增加一些JQ方面的剧情(做梦都梦见被掐着脖子要JQ囧……) 谢谢晒被子妹子提出来的建议,骨头在这里也恳请姑娘们可以多多提意见,鞠躬 第50章 朝秦暮楚 自从成功摆脱薛逸之后,西厂的獒犬这段时间的动静也小了不少,至少华妩不必担心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双水汪汪的狗眼,想来想去多半是华庭和薛逸那天不知道谈了什么,但眼下能有一个相对而言的宽松期绝对是件好事。 以前华妩只负责开头定个基调,中间走个过场,最后看看排练成果,没想到亲力亲为时竟然会有这么多鸡零狗碎嘤嘤嘤嘤! ……小林子我冤枉你了,七月给你多烧点纸钱。 在这众多烦心事之间,华妩唯一的安慰恐怕就是戏梦的老班主就快回来了。 老班主曾经身为甄绮死忠,与其说是游历天下不如说是避祸,花梨又是个成了精的角色,交给她也可以放心。 如果老班主在,那么夏泽或许还会迁怒于戏梦,但如果他一走,那么落在夏泽眼中戏梦就成了个孤苦伶仃的飘摇班子,只要夏泽哪怕念着甄绮的半点好,也都会留个念想。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华妩从花梨这套到这个消息其实并不容易,花梨看惯了世情,加上老班主本来身份就很敏感,华妩骤然来问自然得到的会是满口推脱。 偏偏这推脱之词还让人半点不快都生不出来…… 到了后来华妩没办法,只好将计划提前,把原本打算中秋确定戏梦的确还可靠后再使用的当年她亲手调配给老班主的香祭了出来,这才真正让花梨正视了她的要求,不再把她当做和戏梦毫无关联随手打发的闲杂人等。 ……其间过程真是苦不堪言。 天气太好,阳光暖洋洋的照下来,又有熟读戏文的花梨在一旁解语,华妩简直恨不得变成一只猫在地上好好地打滚蹭毛求爱抚…… 华小妩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噗…… “花小梨……”华妩进气还没出气多地懒洋洋唤道。 “要重演一遍?”花梨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段时间厮混下来,她也早知道了这个前些日子为京城八卦增添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华家小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惫懒性子。 你没见她家兄长几乎是见日里送来京城最新奇精巧的小玩意,更别说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新衣裳首饰,还有那几个侍女简直是在把她当成祖宗年猪饲喂,至于其他零零总总…… ……都是被人惯的。 “哼唧……”华妩还没哼完,那一厢就听见一个压抑不住惊喜的女声, “柳帝师来了!” 华妩还在迷迷瞪瞪,“柳帝师,嗯柳……什么柳帝师!” 原本还团成一团的懒货顿时跳起身来拔腿就跑,临走还不忘一把拉上花梨。 柳宁进门的时候正见到华妩拉着花梨落荒而逃的场景,可惜戏梦伙食太好,她这段时间又被喂的太懒,刚站起来就脚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柳宁:“……” 柳宁今日前来其实是来看看戏梦班的排练情况,自从甄绮死后,夏泽就对戏梦每年的中秋献艺格外注意,即便今年没有华妩的事,柳宁按照惯例也会来视察,只是没想到这次来刚好把华小妩堵了个正着。 “华小姐。”柳帝师风轻云淡地袖着手,笑容温雅得可以直接拿出去做样板。 华妩默默的泪流满面。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档子事,如果不接这档子事也就不会被宋瑶胁迫进宫,要是不胁迫进宫也犯不着欠薛逸人情,不欠薛逸人情也就不用把便宜哥哥卖了出去,不卖了华庭也就不用现在只有自己亲力亲为过来守…… 最近真是□裸的流年不利,不然为什么会好不容易在华庭横插一脚把薛逸拖走之后又来了一个柳宁? 求王子拯救啊魂淡! “柳大帝师。”就算华庭得了消息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华妩这段时间已经明目张胆的让龙小轩告知华庭。 把这些有的没的老在我面前晃的野男人统统拖走! 华庭自然是乐见其成,他乐于见到华妩为他的事情忙碌,也乐于见到华妩总算肯乖乖向他低下头求助,自然更乐意华妩终于在吃了亏之后承认他才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对了事实的真相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谢谢! “最近似乎不大太平,”柳宁微微一笑,“华小姐还要多多保重才好。” 华妩收起了戏谑之心,柳宁虽然善谋,但却从来不说无谓的言辞,那么他的意思是示警? 她可不认为仅仅是接了一个戏梦就能换来柳宁的另眼相看,事实上,柳宁的心思除了他自己谁也摸不透。 这个人向来擅长举一反三,从不做无谓的事,也不会为了情感问题而有所偏颇,清贵满天下的柳帝师有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部运行精密的器械而非活物。 这种特质似乎在甄绮死后变得无限的放大…… 花梨早已寻了个机会退走,华妩和柳宁之间的对话不是她的身份所适合旁听的,而为了不给戏梦惹上麻烦,兼之她也没有卖身给华妩的打算…… 于是花梨抛弃华妩抛弃得相当的心安理得。 “花……”华妩一转头顿时哑然,花梨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义气都喂了西厂的獒犬了么亲! “这可由不得我做主,”眼见求救无门,华妩索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相当不待见又懒得说的模样,“别人都骑到我头上来了难道我还要缩回去装孙子?”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可是她真的不想在这种单枪匹马的情况下和这群人单对单啊嘤嘤嘤…… “话不是这么说,”柳宁一副息事宁人的诚恳表情,“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柳大帝师自然是要把责任赶紧从肩上摘吧摘吧干净,夏泽既然有意让宋家狠狠吃一亏,让华家暴露一点实力也自然在了算计之中,不来拉偏架已经算好的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劝和? 华庭答应宋瑶都不会答应! 自从怀孕后宋瑶就开始疑神疑鬼,哪能容得了这种外来的妖精骑到头上作威作福,更何况还是她自认为根本无足轻重的小事。 “误会?”华妩冷笑一声,“我那铺子现在谁还来?全京城都听说了什么我家铺子是青楼专供,专养狐狸精!这谣言造的,我还要不要继续开下去?” “现在连西厂的人都不往我这来了!哥哥也不来看我了!都是你给我下的这个什么见鬼的圣旨!” “反正我不管,反正你要不就给我、给我辟谣!要不你就来亲自教。” ……真是要了老命,华妩就差在地上撒娇耍泼打几个滚了,柳宁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连微笑的幅度都没变。 华妩顿时有几分泄气,这几年柳宁看来别的不说,这养气的功夫倒是在言官们日复一日的龇牙中练出来真本事。 等到华妩口干舌燥了,柳宁似笑非笑开口,“其实若是华小姐为难,柳宁可以再另选他人,戏梦这么多年来一直献艺,向来经验也已经够了,华小姐要是觉得不能胜任的话……”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不是穷闹腾卖乖?那我就干脆把这整个都打包了给别人,无力胜任还是你亲口说出来了,想找茬都没法。 ……什么叫蔫坏蔫坏的,这就是蔫坏蔫坏的! “谁说的!”华妩余光瞥见华庭终于赶到,顿时一副捍卫华家尊严的模样一蹦三尺高,“之前全是我忙乎的,哪有现在临阵换将的!” “嘤嘤嘤哥哥你看他欺负我……”华妩刚一嚎完就小内八奔去一头扎进华庭怀里,自我催眠刚才那段丢脸的言行和她无关无关无关…… “柳帝师这是什么意思?”华庭揽紧了华妩,微微皱眉。 他彼时正在和齐优商量下一步的动作,没想到这边华妩的人就像火烧屁股一样冲进来,齐优眼睁睁看着华庭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先去华妩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这个祸害,为什么当时没有死? “开个玩笑罢了。”柳宁拱拱手,“陛下那里还有事,先行告辞。” 他这次来的目的反正已经达到,话一挑明,华庭就算再想拖延也会很快与宋家对上。 毕竟柳帝师已经亲口说过了,不是不能临阵换将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调整思路,大概是隔日更,不会持续很久的啦……最多一周就可以恢复日更了=v= 顺便通报一枚好消息(伪),修正过的大纲根据我家cp研究后表示JQ戏份多了很多 羞射捂脸…… 我一定会原地满血复活的! 谢谢flank妹子的又一枚地雷,炸的骨头好捉急嘤嘤嘤…… 第51章 两虎相争 华家和宋家杠上了! 这对明眼人来说压根不是什么秘密,君不见朝堂上宋家派系的言官好几个都像红了眼的疯狗一样,逮着当年华宜的陈年旧事就往死里咬。 你说什么……廷杖? 这些个书生们向来自诩清贵,天天想着留名青史到了快要魔障的地步,如果被廷杖打死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简直是求之不得啊亲! 这边宋瑶枕边风吹的起劲,那一厢朝堂上又是鸡鸣狗吠各种风生水起,京城是什么地方? 天子今晚睡了哪个嫔妃改天市井小民都会兴致勃勃的评头论足,更别说那些千里眼顺风耳总有无数个耳目不知在哪个角落猫着的各色权贵了。 华妩的香粉铺如果说在柳宁放话前还只不过是风雨欲来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还会偷偷摸摸来转转,那么眼下就彻底殃及了池鱼。 兜不兜得住男人心是一码子事,能坐稳高官身边的大室绝大多数都不会是蠢货,但要是男人因为站错了队彻底下了台,那她们这些贵夫人还有好果子吃? ……到时候除了糟糠之妻你看看那些年轻貌美的小情儿会不会跟你走? 不过猫有猫道,狗有狗路,华庭那边就让他和宋瑶死掐去吧,反正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华妩的铺子该怎么来还会怎么来。 华妩对华庭有绝对的信心,尽管这个信心毫无根据可言。 今日花梨竟然亲自上了门,华妩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谁不知道戏梦班主是个大忙人,虽然并不上台唱戏,但艳名却在权贵中半点也不比那几个红牌差,如果不是因为接了中秋的活,恐怕眼下早都不知道预约已经排到了什么时候。 华妩老怀甚慰地看着花梨,目光堪称慈爱,后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华小姐,老班主回来了。”花梨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过是收到了传过去的香,明明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过京城百里都得绕着走的闲人师父竟然把一个月的路程缩短成了半月,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狂奔回了京城。 ……有蹊跷。 花梨进入戏梦的时间不长,在甄绮死后,老班主心灰意冷才起了培养接班人的念头,于是这才有了后面的花梨,所以她压根没见过甄绮是何许人也,也不清楚为什么师父要执着于收集情报。 虽然可以挂上个冠冕堂皇的为了戏梦走的更远,更能猜到权贵们的口味,但你有见过连各色权贵间枝蔓筋绊全部查得清清楚楚的收集法? 这事一旦传出去,整个戏梦都得陪葬! 她之所以最近一直在华妩身上耗时间,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毕竟现在是她在戏梦主事,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师父对她有救命之恩,旁人可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华妩笑眯眯勾了勾食指,花梨虽然不解,但依旧俯□将耳朵送了过去。 “往后看。” 花梨微微皱眉,转过身去的一瞬间险些魂飞魄散。 老班主! 她那向来爱美爱得天怒人怨,受不了身上有一星半点的不整洁的师父,竟然就这么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就奔来了这里…… 这华小姐究竟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魔障! 虽然说是老班主,但其实男人一点都不老。 不过刚过了而立之年,昔年京城红透半边天的男伶,就算再狼狈又能落魄到哪去?发丝有些散乱,却也不过是让他曾经的凌厉美貌看起来更易接近了一些罢了。 花沉。 “花大班主,好久不见。”华妩站起身来, 花沉单手扶住门框,喘息了片刻,到华妩的一瞬间,面上难掩失望,但随即不着痕迹的调整了过来。 “花梨,你先回去。” 花梨梨涡一僵,难掩诧异之色。师父向来在外都是亲亲热热唤她小梨儿,眼下竟然会为了华妩叫她花梨? “还不走?” 花沉的气息还有些不匀,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花梨道了声歉,带着满肚子狐疑走了。 花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告了个罪转而回自个车里捯饬去了,华妩眼睁睁看着他火烧眉毛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沉回头:“?” 华妩摆了摆手,还有什么比见到旧人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当然,没有背叛。 当花沉再次出现在华妩面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曾经的骚包模样。恐怕对于花沉而言,在这种环境长大,对自己的容貌无比在意已经成为了本能。 每一只骚包孔雀的背后,总是有一段苦逼的悲情史……喂! 而在他靠近之后,华妩果然从他身上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暗香,只是已经变得极为稀薄,如果不是华妩极为熟悉的话,压根就察觉不出来。 除了柳宁,还有人对你的香包念念不忘呢,甄绮。 “华小姐。”花沉从发丝到衣角都清爽无比,华妩几乎还能闻到那股清新的水汽,显然是刚刚打理梳洗了一番才过来。 ……他到底是怎么在马车里备下浴桶清水当街沐浴的噗! “花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对付花沉其实比林凤举要简单的多,林凤举那是因为压根天性多疑,没事也能找出事来,但是对付花沉这种看起来精明实则……死心眼,那还不如实话实说。 花沉没见到想见的人,本来心情就有些不佳,只是做戏惯了,思索片刻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年纪大了,着实想不起来,还请华小姐恕罪。”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华妩几乎咬手帕,那加上上辈子年龄都可以做他姐姐的她是不是早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亲你早就已经烂成渣了啊喂! “倒是有件事想请教华小姐,”花沉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对华妩深深一揖,“还请告知,那香包究竟从何而来?” “……如若还有,还请华小姐转给在下,多高的价格都无所谓。” “没想到花班主还是个念旧的人,”华妩有些心酸,花沉眼中的焦虑骗不得人,有一个人在你死后那么久依然肯为你的事来回奔波,“东西旧了,扔了就是了。” “故人所赠,不敢忘。” 花沉的眉毛极为独特,尾端向上扬出一个小钩,衬着他原本就有些凌厉的美貌,此时不过略略一挑那股子冷意就压了过来。 是因为提到了逝去的故人? 华妩其实压根也没指望凭香就能来一场千里相认,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把花沉引回来罢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弹。 看起来……花沉对这次见面抱了很大的希望。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花沉的神色变化并不大,只是华妩实在和他太熟。 要是一个人他的每场戏你都看过,甚至是还时不时指指点点融入生活,你对这个人也会很熟悉。 “我是甄绮。”华妩也懒得再逗弄他,直接亮了身份。 接下来的事情华妩已经不想再复述。 花沉的各种不信在华妩一一讲述当年之事时逐渐粉碎,从完全不信到难以置信,到最后竟然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 事实上,看着骚包孔雀化身深闺怨妇真心有些不适应……也不知是不是花沉演戏演多了眼下随时本色出演都能入戏。 但是这让旁观者压力很大啊…… 邵傲在一旁屋顶上趴着,眼瞅着这两人就要来一场喜相逢,终于在泪雨滂沱前从天而降。 花沉呆滞地转过头,半捂着脸的手还没放下去,就和邵傲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邵傲:“……” 花沉:“……” 半晌,花沉颤巍巍翘着兰花指点向邵傲,“你你你你您你你你……你不是进了西厂的那条狗?” 你才狗呢!我那是为小姐服务! 面瘫脸邵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默默吐槽。 有了邵傲出现,花沉的最后一点怀疑也吞进了肚子里,毕竟邵傲对甄绮的忠心众所周知,不存在硬拉来一个冒名顶替的道理。 更何况要错大家一起错,他才不怕呢哼唧! 这厢完成了认亲,邵傲犹豫了片刻,坦然道,“小姐,督主动了宋家的人。” 他向来在华妩面前不加掩饰,此时看起来竟然隐隐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你说什么?”华妩骤然站起身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西厂的獒犬都对此表示无法理解,薛逸向来不插手朝堂之争,这也是夏泽一直容忍他到现在的原因,而现在竟然为了华家破了例! 华妩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薛逸对她有所偏爱,必然是华庭和薛逸达成了什么协议。 但薛逸这样贸然出手,除了让池子变得更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总算完了,下一章继续走剧情…… 妹子们请不要大意的继续拍砖吧嘤嘤嘤,有了乃们的压力才有我的动力 又到了……放预告勾引人的时间了=v= “想来华小姐不会让我失望。”薛逸站起身来,华妩只觉得手头一沉,这厮竟然砸了个硕大的九孔连环套珠在她手里。 “这……” “拿着玩。” ……她不是喜欢玩毛线球的小猫啊魂淡! ……这也许是妹子们一直心心念念的JQ君?otz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男主是督主了,妹子们乃们赢了TVT我也爱他…… 第52章 鹬蚌相争 不管如何,在薛大督主的悍然出手之下,两边至少表面上都消停了下来。这当然不是说宋家就这么甘心吃个闷亏,华庭也乐得少暴露一点实力,于是从明转暗,这两家就这么在暗地里死磕得风生水起…… 这边神仙打架,那边华妩就差磕着瓜子搬着小板凳在戏梦班上下两代班主的陪同下一起兴高采烈的弹冠相庆…… 由不得她不高兴,戏梦这些年来群龙无首,花沉又只是习惯性的收集消息,压根就没费心思去收集整理……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曾经的甄绮已经死了,连坚持下来都已经很难得,所以无可厚非。 华小妩永远不会忘记她推开戏梦专门用于存放记录的库房时的那一幕……铺天盖地的废纸堆滚滚而来,目瞪口呆的三个人几乎被纸团挟持滚滚而去。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她再也不要回忆了嘤嘤嘤…… 花沉和花梨这几日来也被迫埋首在故纸堆里,三人每天灰头土脸的来回折腾,却偏偏还乐在其中。 对于花沉而言,看见故主重归,其实无异于给漫长枯燥的人生中多了变数的亮色,而对于花梨来说,看见师父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只要皆大欢喜,何必管他从何而来? “妩小姐,最近京城有些太过于安静了……”花梨把刚整理好的一堆书册搬到一边,拍了拍书面的灰,顿时被腾起的灰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华妩正和故纸堆搏斗得欲仙欲死,对这个称呼也不在意,“都忙着暗地里使绊子去了,谁还有空这会来闹腾。” 等真正闹起来,那恐怕就不得了了。 花梨抽空瞥了一眼花沉,后者有些纠结绮小姐怎么就老母鸡变鸭成了妩小姐,但也还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纠结于这一点。 老京城谁不知道,戏梦老班主花沉只对前皇后甄绮另眼相看,只心甘情愿为她一个人单独点戏,而在他退下来之后更甚,别的京城贵女就算是上赶着求他,人家都压根不领情。 他花沉就是有这个被人捧着的底气。 “安静了才好,”华妩擦了擦汗,喘了口气续道,“这是薛逸特意给我们的准备时间,等中秋完了之后,真正的大戏就要开场了。” “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每年到了秋天都要砍那么几个虾兵蟹将证明朝廷有作为而已。”花沉对夏家天下没什么好感,哪怕他现在再光彩亮丽,却依旧当不了童年悲惨的遮羞布。 诚然,花沉相当的偏激,但相由心生,他那种高傲凌厉的美貌,又何尝不是先天后天共同被命运折腾出来的结果。 所以很难说,究竟是谁成就了谁。 “不,今年不一样。”华妩摆了摆手,“今年这几个中招的都是宋家的人,我想华庭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花梨把书摆上架子,笑着接了一句,“京城的小孩儿都在唱不知道哪传来的民谣,说什么杀不完的贪官,砍不尽的高官……” 在朝堂上和宋家对吠只会引来夏泽的怀疑,华家究竟在朝内还有多深的根底,更何况这些言官压根就不怕死,一茬茬就跟割了的韭菜一样拼命往外冒,也不管自个的脑袋是不是也能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长。 ……或许她应该表扬他们的确勇气可嘉? “你说什么?”华妩顿了片刻,转头看向花梨,后者被逮了个正着,冲她露出一对小梨涡。 “……每年都会杀几个,以往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倒是不一定,但是一般来说都是宋家排除异己或者是别的派系表表忠心玩玩内讧,再就是偶尔有几个会是西厂看不顺眼动手整治。” “所以说,一般宋家自己的人很少遭殃?” “也不是没有,”花沉被漫天飞的灰尘呛的实在有些受不住,戏子最重视的就是嗓子。他起身想把窗户打开,不料一推开就和倒挂着的邵傲几乎面对面贴了个正着。 “什么人!”花沉被惊得退了一步,看清邵傲面孔后更加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的?” 他明明记得刚才邵傲是守在门口。 邵傲面无表情看着他,“隔墙有耳,消息不得外泄。” 话毕,窗户应声合上,差点砸到了花沉的鼻子。 花沉:“……” 他和邵傲倒是从头到尾就不对盘,按理说按照花沉的相貌捧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偏偏就是邵傲压根就死活不买账。 从甄绮死前一直僵持到甄绮死后,到现在华妩又活过来,都能算得上是隔世的冤家了…… 华妩眼睁睁看着花沉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转头向花梨招了招手,“过来咱们继续说。” ……反正看他那样子这么一时半会也是指望不上了。 花梨从善如流的靠过来,“按理来说,不过几个小喽啰应该引不开宋家的火力,但这段时间非但是来铺子的人回升了,甚至连找戏梦麻烦的人都没几个。” “宋瑶倒不至于还玩这么下作的手段,”华妩否决了花梨的说法,“位置高了,眼界也就广了,她必然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以至于看不上这个原本拿来恶心我的小玩意。” “反正阿妩你前面还有华庭挡着,怕什么?”花梨两个梨涡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戳一戳。 对啊,怕什么? 反正还有华庭挡在前面,还有华家做后盾,华妩忽然觉得,她是不是之前一直打算自己单干的想法出了什么错误,或者说,是身为甄家曾经最受宠爱嫡女的自尊心作祟,总以为还在那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年月。 为什么不用华家的势力,为什么认为她一个人就能重现甄家的辉煌? 说实话,华家对她真心不错,以前还需要担心是否会把华家扯入这个泥潭,眼下华庭甚至已经能暗中跟宋家死磕,那么如果目标一致,那么共利又有何不可? 恐怕她得重新估计华家了。 “我先走了。”华妩骤然站起身。 花沉已经调整了过来,抽空抬了抬眼,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去找华庭?” 华妩心中解开了一个大疙瘩,顿时觉得松快了不少,“等我的好消息。” 花梨似笑非笑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未尽之言昭然若揭。 看,既然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借力打力,那么为什么这个你曾经的主子不行?何必要惯着她? 薛逸卧房。 明明外面月光明亮,但却半点也透不进房间。薛逸的卧室似乎永远都见不到光亮,比起明媚灿烂的白日而言,他更喜欢暗无天日的黑幕。 笔走龙蛇,眼角妩媚的红痣在烛光下竟然隐隐有肃杀之气。 毛笔微微一顿,一点朱砂蓦然滴下,方才那支毛笔忽然电射而出,直指窗外! 窗户豁然洞开,一道褐色的身影骤然扑入,伸手攥住笔杆,借力在窗框上一弹,一个诡异却轻飘无比的翻滚,正正的立在了薛逸面前。 “督主,为何要对华家格外手下留情?”褐色衣衫的男子语音有些怪异,舌头似乎带着些奇怪的僵硬,笔直地站在薛逸身侧。 薛逸身边七獒之一,壑獒。 所谓壑,取的是欲壑难填之意。 “多管闲事。”薛逸接过壑獒递过来的毛笔,淡淡道。 “您忘了,当年华家的事?”壑獒丝毫不管薛逸的脸色,自顾自道,“陛下说过,华家,不可以,再入京城,您为什么,要接他们过来?” “还有那个,华家的小姐,”壑獒似乎舌头短了一截,说起话来分外费力,却难得的依旧很清晰。 “我不过是让你去盯着戏梦。”薛逸几笔间就决定了一人的生死,压根就不打算回答壑獒的问题。 “为什么?”壑獒喘了口气,“我,答应,陛下,要看着你。” “你说为什么?” 壑獒脖颈间一紧,百多斤的大男人就这么被薛逸轻而易举一只手卡着脖子举了起来,壑獒执着地看着薛逸,要一个答案。 “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薛逸一字一句道,冷漠得让人心惊,“而你,现在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 壑獒一声闷哼,被重重的砸到墙上,头破血流。 “别以为来了个赤獒,你们就什么人都能跟他学着样。” 在刚才邵傲骤然关上窗户的那一瞬间,壑獒扑上来和他对了一掌,两人的身影一交即错。 壑獒天生蛮力,那一掌力道极大,邵傲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却被打出了血性,低低嘶吼一声,提气就要扑过去! 壑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竟然兔起鹘落,几个起落间就这么消失了踪影。 他来是做什么?他听见了多少? 邵傲面色变幻,眼见华妩出了戏梦,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罗嗦的中秋夜宴终于结束了,接下来进入大家喜闻乐见的宋瑶流产时间…… 第53章 攻守同盟 华妩既然乐颠颠奔去找华庭想要缔结攻守同盟,华庭自然不会拒绝,相反,他一直在等着华妩主动要求庇荫于他的羽翼之下。 明明是他的小阿妩,羽毛还那么薄,翅膀还那么嫩,为什么要去经受外面的风雨?为什么要任由完全不相干的外人欺凌? 薛逸、夏泽、柳宁纷纷表示躺着也中枪。 中秋献艺果然完成的平静无波,这让原本打算大干一场的华妩简直憋屈到内伤。任谁原本做好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完全准备结果却来了场一拳打到棉花上……想必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唯一的成就就是一个戏梦班的姑娘成功被夏泽看中拖入了后宫。 宋瑶宋大贵妃压根就没出场,据事后累得像狗一样的林神医出来之后告知,宋瑶听说是受气过度险些流产,以至于只好在这种她向来要去证明自己当之无愧后宫之首的大宴缺了席…… 听说宋贵妃在宫里恨得咬烂了一床被子…… 华小妩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她当年在后宫甚至逢年过节都不出来见人,也从来不在夏泽身边刷存在感,一直到死之前其实也过的不算太差,怎么到了宋瑶这就成了要死要活完全不能接受了。 ……那是因为你已经完全不爱夏泽了,华小妩完全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当年守过多少个漫漫长夜最后绝望了才不得不生出的豁达。 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么? 有了麻雀变凤凰的实例,戏梦自然而然又掀起了另一轮的热潮。京城多少贵女为了传说中竟然能让皇上都一闻动心的香粉打破了头,华妩也在适时推出了新的美颜丹药,一时间香粉铺的盛况空前,有如此诱饵在前,不管家里的雄性生物如何阻拦都阻挡不了女人们一往无前的脚步。 ……想让女人明白不是什么看着人家用着好的就会适合你是不现实的。 “唷,小姐!”舒闲乐颠颠的从外奔进来。 华妩正笑眯眯数钱数到手抽筋,消息秘密不够听,心情自然好的不得了,对奔进来的舒闲挥了挥手,“唷,去接客!” 舒闲:“……” 小姐你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要……见……你……”舒闲严肃地在华妩面前拍下一件东西,阴沉道。 华妩看都没看拿东西,慢吞吞挑起眉,“你现在胆子肥了?敢当面……你说什么?” 舒闲说的他还有谁,薛逸! 华妩变脸堪称神速,“什么时候说的?时间呢?” 舒闲幸灾乐祸指了指桌面,“慢慢看。” 信笺上写的的很清楚,诚邀华家小姐今晚于戏梦一见。 华妩几乎要咬手帕,她能不能不去? 转眼看了看时间还早,华妩起身抖了抖裙裾,雄纠纠气昂昂转身走了,一甩手袖子险些抽到了舒闲脸上。 舒闲:“……” 准你釜底抽薪难不成还不准我去搬救兵?哼唧! 在脑子里那根筋没转过弯来之前,华妩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香粉铺,不管叶琴等人百般阻挠都未果,眼下竟然主动从良……简直让几个老家仆感激得泪流满面。 不过他们已经暗搓搓通知华夫人求尚方宝剑对付不听话的小姐只不过眼下消息还在半路没递回来的这种事情他们会说出来拉仇恨么? “公子,接下来……”齐优的话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门外,声音骤然变得冷厉,“是谁?” “那么严肃做什么?”既然被发现,华妩也不好再躲在门外窃听,只恨齐优为什么练武练得那么耳聪目明。 你没见华庭都没开口,你在那瞎咋呼个什么! 齐优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对华庭拱了拱手,“公子,属下稍后再来汇报。” 然后他就这么当着华妩的面视她如空气扬长而去…… 华妩表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齐优? 华庭这段时间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反倒显得轮廓更加冷硬起来,见到华妩时勾起唇角,招小猫小狗似的摇摇手。 “过来。” 身体里那股不听使唤的执念似乎这段时间淡了不少,华妩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不至于被前身的恋慕不受控制得一头栽进华庭的怀抱,剩下的是那股似乎源自于血脉的本能亲近。 你终于看开了么? 华妩慎重的想了想,还是没有依照身体的本能扑进那个看起来很温暖的怀抱,而是在他对面坐下。 “我不冷。” 华庭的手僵了僵,随即不动声色的扣住华妩的手腕,松松握住。 “你根本没必要在外面开那些东西,华家不需要唯一的小姐在外劳累,我也不至于要到让亲妹妹去赔笑收集情报的地步。” 其实说到底,京师多少贵女连出门一趟都难,华妩之所以能那么轻易的做到不过是因为华庭的宽容和宠溺。 不管究竟是出于何种感情,也不管是否甘愿,华庭都愿意放手让华妩去做她愿意做的事,而那些随之而来的魑魅魍魉由他来应付就好。 单单就这份大度,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薛逸要见我。”华妩回握住华庭的手蹭他的温度,她自从险死还生之后体温就偏低,遇到温暖就忍不住往上靠。 她曾经颇为自嘲的怀疑这是不是属于死灵想要多多吸收活人的阳气。 至少对她而言,她已经永不超生。 “他见你做什么?”华庭脸色冷了下来。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和薛逸达成了协议,眼下看来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 不过指望西厂说话算话,不如指望薛逸心情好。 “我想问问你,”华妩坐直身体,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中的活人体温,正色道,“我得到的消息,宋家今年有几个小喽啰要问斩?” “你知道了什么?”华庭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反而点了点华妩的鼻尖,显然是有意考考她。 如果齐优在旁边肯定已经黑了脸,这分明就事关下一步的计划,公子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打算拿来哄华妩开心? 要是这个蠢货泄露出去了怎么办!他们可没有第二次那么顺理成章的机会给宋家下那么巧合的一个绊子! 从他们进入京城开始,一环套一环就已经在算计之中,如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就是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殃及自身…… 为什么要有华妩这个变数? “几个小喽啰宋家还看不上眼,”华妩扳了扳手指,“但是他们的罪名就有些让人玩味了。” “今年秋决的名单还没有出来,你就连罪名都打探到了?”虽然这对华庭并不是秘密,但是如果是向来不做正事的华妩能打听到这一点,那就已经相当的令人侧目了。 “贪污受贿,”华妩嗤之以鼻,“夏泽当政以来,手段松了不少,如果按照前朝律法,这些人早就该剥了皮塞进去稻草,放在生前的衙门里做警示了。” 咦似乎有些说的太多了? 华妩轻咳一声,“西厂的探子告诉我的。” ……你真的不觉得这种行为叫欲盖弥彰么亲? 华庭也不深究,反正他相信华妩的所作所为一直都能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何不给她一点自己的小空间。 毕竟……这是阿妩醒过来之后第一次主动对他服软。 “没错,”华庭伸手摸了摸华妩柔软的发心,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贪污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就是看谁引火烧身。” 他说的并不直接,但他相信华妩能够听懂。 “所以宋瑶之所以头痛脑热压根就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中秋献艺?”华妩有些泄气,哪怕早就有所预料,但不能折腾折腾这个所谓的前手帕交,还是让人心里有个疙瘩。 “你为什么要对宋贵妃这么执着?”华庭皱了皱眉,“我记得在此之前你从未见过她?为什么从在华家开始,一直就在针对她?” 华妩在华家时候的所作所为,华庭并非不知道,只是他一直都装作不知道而已。毕竟华家的真正主人已经华庭而非华夫人。 磕磕绊绊这么久,华妩总算找对了下家。 “没来由,就是不喜欢她。”华妩心中悚然一惊,想到之前在华家以至于一路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觉得破绽百出。 怎么办?怎么糊弄过华庭。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我华庭的妹妹也不需要去讨好什么人。”出乎华妩的意料,华庭低低一笑,竟然就这么放过她。 不过,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妹子们怎么看,但事实上我觉得华妩之前一直打算的自己单干不是个好选择…… 第54章 渔人得利 跟华庭通完气之后,华妩就放心大胆的去见薛逸。 以往是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华庭已经明摆着给她撑腰,那么很多不必要的后顾之忧就已经有了人一手包办。 而在和华庭达成共识之后,华妩表示,她一定要把龙小轩收入囊中。 华庭表示很诧异,难道他一直不是早就给你了么? ……有主如此,龙小轩你自行珍重。 薛大督主驾临戏梦的时候,表示很满意,如果无视他走过之处盯着他那张脸艳羡不已的一双双眼睛,几乎称得上是体贴备至。 花沉和花梨都不是多话的人,或者说,整个戏梦其实都是只进不出的机构,因而在看到薛大督主驾到的时候,除了戏子们无论男女都稍稍诧异了一下薛督主的保养秘方,其他的都不过是默默的把心里蹭蹭的野草往下压。 ……那个,薛督主您贵庚? 一直默默跟在薛逸身后的漠獒被这种四处投来的微妙目光淋了个满头满脸,只觉得这些眼神都带钩的戏子着实是太难伺候了! “薛督主,”华妩在这种场合简直是自在的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更何况戏梦压根就是她的后花园。 没有比什么抬头低头四处转头都能看见各色成群结队的俊男美女还要齐刷刷对你行礼“老板好!”更有成就感的事了! 华小妩你真的确定他们叫的是你而不是你身后的花沉? 狐假虎威不是这样的亲! 薛逸抬眼看了看她,忽然微微勾起唇角,“华小姐这是已经和贵兄长达成协议了?” 华妩顿时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微妙感。 ……你究竟是从哪看出来的啊喂? “看华小姐精神抖擞……就连腰,”薛逸似笑非笑地顿了顿,“也挺直了不少,” 华妩默默移开眼,所以你是想说我狗仗人势找了靠山打狗还要看主人? “秋高气爽罢了,”在薛督主继续刷新下限之前,华妩当机立断转移了话题,“薛督主今天是打算谈什么?” “我要谈的话题,恐怕华小姐已经和贵兄长取得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薛逸不紧不慢的声线让华妩没来由心里发紧。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虽然华家有獒犬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但是獒犬能探听到什么程度,薛逸又能知道多少,这就完全在华妩的计算范围之外了。 “不必太过紧张,”薛逸慢悠悠的安抚非但半点没起到应该有的作用,华妩反而更紧张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种明天就要科举大考的感觉好苦逼! “我和哥哥无话不谈,”华妩压了压心跳,目光集中在了薛逸的手上。 那的确是一双很美很修长的手,但一念及上面曾经沾惹过的血腥,华妩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甚至连夏泽可能都不知道,薛逸当年还是先皇男宠的时候,那可是正儿八经当着她的面杀过人的。 或许应该这么说,是正儿八经遵照先皇的旨意在她面前杀过人。 只是那时的甄绮年幼,还能苟且称一句狗胆包天,竟然还死撑着看完了全场这才被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自家贵妃娘娘身边的亲信嬷嬷一把捂住嘴巴悄悄抱走,这才免了一场祸事。 只记得那个美丽得近乎妖异的少年从地上那个濒死之人的胸膛上干脆地拔出匕首,鲜血溅了他一脸,而他似乎对液体微温的触感分外着迷,竟然流连地把手放在那个人的伤口处没有抽走,那人抽搐了片刻,不动了。 少年薛逸这才嫌恶地抽回了手,自然有侍候的宫人上来服侍他擦手,先皇将他揽入怀中…… 甄绮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薛逸似笑非笑投来的目光,一瞬间仿佛穿透了时空,把她牢牢钉死在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华小姐对我如此忌惮,”薛逸语速偏慢,尤其当他刻意有戏弄之心的时候,“不过想来这应该不至于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流。” 华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招来了薛逸这尊大神,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中迅速做出判断。 薛逸这次来应该不会是为了宋家那几个喽啰,如果是的话,华庭早就在那边摆平得妥妥帖帖了。 那么眼下薛逸认为可能是华庭主使,抑或是她拉着虎皮做大旗的还有什么? 戏梦的那个戏子! 难不成薛逸还以为她打算再度重现属于甄家的后宫传奇? “薛督主的意思是……那个小莲儿?” 没错,她一直认为宋瑶是朵巨大的圣母白莲花,所以特意取了个小莲儿去膈应她。 “陛下向来对女色看的很淡,”薛逸正儿八经的说着胡话。 华妩微微挑眉。 夏泽对女色看的淡?那当时恨不得日日和宋瑶翻云覆雨滚做一堆的人是谁? 看华妩脸上昭然若揭的不信,薛逸也不生气,“华小姐似乎另有想法?” “自古天家多薄幸,如今陛下又是个……”华妩沉吟了片刻,“光杆。” 薛逸:“……” “所以,如果他真的看淡女色督主您也不会出现在这了不是?” 华妩顿了顿,续道,“所以,您这次之所以来,是打算再多来几个小莲儿?那倒是没关系,京城贵女们只要有了消息,别说什么小莲儿,小桃儿,小梨儿,恐怕就是要个小刺儿都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冲。” “那是自然,”薛逸接过话来,“所以,就请华小姐按照桃儿,小梨儿,还有那个小刺儿……都一样来一份。” ……你以为那是点菜么混蛋! 华妩心中默默腹诽,却又不能直说,哼道,“我这只提供厨子……” 薛逸也压根不需要她提供人手,夏泽的后宫说实话的确不丰盈,比起堪称播种机,夜夜勤奋播种留下一大堆龙子龙孙的先帝,他简直是弱爆了…… 不是没有大臣对他上谏说要纳新人,但夏泽却一直百般推脱,朝内也就一致默认是宋家势大。 那么眼下夏泽是受了什么刺激,抑或是……宋家的风向要变了? 不然,薛逸为什么在这个当口,这么急吼吼的要她准备新人让夏泽挑? 之前即便是夏泽好歹也要顾及一下那个唯一身怀龙嗣的宋瑶,眼下这风头居然来了个大倒转,难道宋瑶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过几天,我带几个人过来,你按照她们的样子,弄个你说的小桃儿小杏儿之类的出来。” 薛督主你够了我明明说的是小梨儿谢谢! “到时候带到香粉铺,”华妩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这个活。 “想来华小姐不会让我失望。”薛逸站起身来,华妩只觉得手头一沉,这厮竟然砸了个硕大的九孔连环套珠在她手里。 “这……” “拿着玩。” ……她不是喜欢玩毛线球的小猫啊魂淡! 华妩没想到,刚送走薛逸,返回门口的当口竟然会遇上方黎。方神棍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挂着悲天悯人的面孔,就差了点什么就能当街卖艺了…… “快快快,赶紧把我特意给小师兄的小礼物送上来!”华妩挥了挥手,戏梦顿时有人送上一面幡。 “拿着。”华妩笑容诚恳。 方黎莫名其妙接过来,抬头一看。 铁口神算,童叟无欺! 方黎:“……” “宋瑶流产了。”方神棍果然不是常人,拿着那幡非但像模像样,竟然还隐隐有舍不得放手之势。 华妩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方黎摆了摆手,竟然就这么拿着幡一路招摇过市,几乎是瞬间就围满了待字闺中春心荡漾的大妈和小姐们。 所有雌性生物异常一致地冒着红心…… 华妩咬了咬下唇,为什么林凤举没来告诉她?为什么是方黎来告诉她这个消息?难道方黎其实一直是华庭的人? 还是说,这压根就是那个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作者有话要说:薛督主的少年时代是真当过男宠……=3= 啊啊啊啊啊这章终于解锁了为了保证时间一致顺便提醒乃们……我伪更了哟! 紧急通知! 刚才接到编通知,11月1号入V,当天起码保证三更,不排除骨头爆发四更之类的可能性……总之那天有多少存稿我就会爆几更啦! 内牛,其实24号编就已经通知了……所,所以……希望V后还能见到大家,露鼻尖露肚皮球虎摸,打滚…… 明儿照常日更啦=v= 第55章 姗姗来迟 等到晚上,姗姗来迟的林凤举终于递出来了消息。 宋瑶流产,宋家简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当天晚上就发了失心疯。先不说一干人等如何大呼小叫面子不要争先恐后求恩典求进宫,夏泽虽然不悦,但依旧还是批准了宋瑶的爹娘进宫探望女儿。 而就在这次所谓的“探望”之后,真正的好戏在第二天开锣唱响。 宋家麾下的言官们众口一词上了奏章,说宋瑶是为了救驾才受伤导致流产云云,请求皇上一定要严查要犯!给予宋贵妃应有的恩赐! 这宫里还有谁是新人?还不就是华妩刚送进宫的小莲儿,宋家的这盆脏水简直是泼的莫名其妙,但如果一旦让他们得了手,那华家马上就得背着谋逆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宋瑶既然祭出了是为了护驾才流产的旗号,但事实上当时压根她就还在自己的寝宫,夏泽连她的门都没有迈进一步,那么这个所谓的护驾,究竟是从何而来? 宋家虽然是新贵,根基并不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手下同样聚集着一帮谋士,三个臭皮匠都能赛过诸葛亮,何况宋家向来撒银子大方,而这年头能力强但人品低劣的人还着实不少,总能凑出几个扎手的点子。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偏偏还真就让他们做成了证据,小莲儿刚刚入宫,还在学规矩,身边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其中还有花沉特意安排的丫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居然还在她房里发现了巫蛊之物。 那么我们的宋大贵妃自然是提前发现了阴谋,以至于腹中龙嗣替真龙受过,以至于保不住…… 听起来似乎并不合情理,但在夏泽这种盼儿子盼的眼睛都发红的光杆状态下来看,结果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这一环接一环套下来,连贯得连华妩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宋瑶在宫里这么久,还当真不是只会打打胎争争宠,玩玩心计灭灭口。 华庭在中秋夜宴之后终于正式入了朝堂,这种矜持虽然在当权者看来着实有待价而沽的嫌疑,但在清流眼里却再合适不过。 哪有一介清贵的世公子朝廷一喊就迫不及待出来做官的?那才是真正的俗物! 反正自古以来好事从来不能两全,华庭之前走的也就是清流士子的路线,夏泽既然会巴巴的跑来青州请人,那么也就足以证明了他的分量。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林凤举的脸色并不大好,他向来自视甚高,也对华妩夸了宋瑶的肚子由他心情的海口,但眼下竟然在他在场抢救的情况下,这孩子都没保住…… 林大神医的心情可想而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华妩其实并不大担心,宋瑶这招说好破也好破,但说难做也难做,不过对华庭绝对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最多不过就是两边彻底撕破脸罢了,不过宋家既然祭出这一招,也就压根没打算留面子。 ……但是宋家那种人家,难道还有脸这种东西? 这段时间林凤举闲下来的时间一直都在和花颜研究香粉,毕竟这种女人家的东西,林凤举最多在提供药效上比较在行的,但如果说到情趣之类的话…… ……算了能得到林神医青眼的女人,绝大多数都属于比较另类,所以以他的眼光来判断天下绝大多数男人的喜好,这着实有些太难为人了。 “之前我探脉的时候一直都很稳定,”林凤举唇色极淡,抿起来简直半点血色都无,看起来隐隐有微妙的脆弱感,“如果没有旁人动什么手脚,她绝对落不下这个胎。” “落胎?”华妩微微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两个字,“你的意思是,宋瑶这个孩子,是她自己弄掉的?” 林凤举没有否认。 这就奇怪了,谁不知道宋家把这个孩子当成个宝,把全副身家都押了下去,而现在看这群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模样,显然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宋瑶多半没跟她爹娘说实话,”想到那朵白莲花向来的所作所为,华妩冷笑一声,“她连个皇后位置都坐不上,还能指望当太后?” 其实从夏泽的所作所为已经都看出来端倪,柳宁一直在大力扶植纯臣,而大多数的世家在夺嫡之乱和甄家灭族之后都选择沉默,也就宋家依旧在不知死活的上蹿下跳。 要用纯臣,那么势必要触及世家的利益,而此时被大力培植的宋家,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宋家之所以那么亟不可待的想让宋瑶上位,想当那家独大的外戚,恐怕也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么薛逸呢,华妩心头忽然一跳,难道是打算让华庭和薛逸一场乱斗? 可是看薛逸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动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凤举摆了摆手,打断了华妩的思路,“我说的她自己弄掉的,就是这东西是通过她自己不小心吃进去抑或是闻到又或者是沾染上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怪不到别人。” “你去她那的时候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华妩略有些诧异。 “没有。”林凤举难得的迟疑了一会,“不过,我在后宫见到了方黎。” 果然……脱不了那个人的身影。 “花梨告诉我,自从当年的事情之后,幽微号称后宫子嗣单薄,要向上天求福,所以有了位份的妃嫔们的生辰八字都在他手里,他根据每个人特点的不同向苍天分别祈福。” “福佑大夏……”华妩嘲讽地总结道,“夏泽还真敢用。他就没发现他虽然播种成功多,但那种子压根就没长大过?” 国师幽微是什么人,先皇最亲近的方外之人。如果真的是一心向道,你又见过哪个人会跑来当国师? 夏泽忌惮薛逸,但幽微是连薛逸都要忌惮的人,其中的猎食关系可想而知。 “你难道没有想过……”华妩低低笑了一声,“我那个便宜小师兄,为什么要这么一直孜孜不倦地围着我那香粉铺子转?” “方黎……”林凤举沉吟片刻,“如果这么说的话,国师幽微给每个后妃基本上都送过赐福的物件……” “宋瑶的那个物件在哪里?” “方黎拿走了,说是要消除不吉的血秽。”林凤举冷笑一声,“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过去。” 所有人都只会认为是华家下的手,包括夏泽。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幽微有问题?”林凤举忽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凤举不同于邵傲花沉等人,他不会盲从于华妩的命令,对他而言,华妩只是报恩的对象,而非效忠的主人。 对他来说,他有必要了解自己是否将会因为某种不智而被拖入泥潭。 哪怕结果总是要死,但清醒着死和糊涂的死总是有区别的,不是么? “现在还不能说,”华妩微微眯起眼,“就在这几天,等贪污这件事闹大之后,再接下来翻起的就会是你的问题的答案了。” 不是不信任林凤举,但幽微的事情着实关系过于重大,华庭眼下连薛逸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幽微? 她一直觉得先皇留下薛逸给夏泽的目的不是为了制衡,而是为了幽微。 林凤举漠然看了华妩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起身拂袖而去。 依照林凤举的性子,和她当面翻盘绝对不会,但恐怕之后在答案揭晓之前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尴尬期了…… “你还不来?”华妩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林凤举狐疑的声音。 华妩更加狐疑地抬头看过去。 “香料已经出来了,”林凤举脸上隐隐有不悦的青黑色,“难道除了你还有谁更了解夏泽的喜好?” ……她就说怎么林凤举没当场暴起,原来在这等着呢。 真是撕人伤疤不见血。 没错,没有谁比她甄绮,更了解夏泽的喜好。甚至更能为他贴身定做一个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的情人。 华妩没来得及迎来林凤举和花颜的秘制香粉检查,先被冷着脸带着齐优过来的华庭给堵了个正着。 邵傲原本一直在暗处蹲着,见到华庭过来顿时窜了出来拦在华妩身前,眼中的神色绝对称不上善意。 这个所谓血肉相连的亲兄长,对他的小姐压根没安什么好心! “阿妩,你最近少出门。”华庭显然是路过想起特意进来打个招呼,压根也没打算进去坐坐,就是落实一下华小妩的安全叮嘱叮嘱而已。 至于那个邵傲……一条被赶出来的西厂獒犬,为什么会对阿妩这么上心?、 华庭这么一说,华妩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华家和宋家要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正在苦逼赶章节中orz 估计会是倒V,到时候我会把倒V的章节标出来,大家买的时候小心不要买错了哟=v= 无良预告君再次粗线: 国师的出场接下来就是剧情进入大转折,薛大督主和华小妩如何修成正果,当年甄绮的死因究竟还有什么谜团,薛大督主背后的故事,龙小轩和林凤举的仇恨对决,先帝成谜的死因…… 各种揭秘……敬!请!期!待! 我知道肯定有姑娘在这要弃我而去TVT……不过没关系,过段时间可能会开个马帮的茶马古道系列文,嘤嘤嘤弃我而去的妹子们乃们收了伦家的专栏吧,咱们改日有缘再见嘤嘤嘤…… 第56章 贼喊捉贼 “你说什么?”华妩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桌子,“那个老不死的竟然……” 也不怪华妩几乎掀了桌子,华家和宋家的死磕突如其来,正当双方战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幽微竟然玩了一招贼喊捉贼。 国师幽微对外宣称,这次宋贵妃的流产和有人在他给各宫送去的祈福福件上动了手脚,以至于上苍震怒,降祸于天子云云。 宋瑶虽然流了产,但夏泽宫里的另一个小贵人却在此时怀了孕,林凤举也就被顺势“借”了过去,再度进行保胎大业。 虽然以宋瑶的性子来说,这胎十有*也是保不住…… “那可是你的便宜师父。”林凤举告知了消息后就在一旁闲闲的放风凉话。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怎么圆这个上苍震怒的幌子。”华妩揉了揉额角,她料到这背后有幽微的手笔,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堂而皇之的跳出来,摆了所有人一道。 幽微这条成了精的老狐狸,只要他再慢上一步,华妩已经递到华庭手里的消息就能打他个吃不了兜着走,这同样也是给薛逸的一份投名状。 ……可惜棋差一着,幽微抢先一步的反转,从罪魁祸首摇身一变成了苦主,还得到了源自于夏泽的再三抚慰。 其他人嘴上不说,国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在幽微表明了他会给这件事一个说法之后,两方人马表面上都偃旗息鼓了下去。 不过……夏泽向来子嗣单薄,怎么这一回竟然会这么心甘情愿的被人坑了一着? 要知道宋瑶肚子里的,可是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婴。话又说回来,她当年怀着的不也是一个已经手脚都长全了的男孩? 夏泽夏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戕害幼子,不怕将来遭天谴? “宋瑶怀孕期间怀上的孩子……”华妩冷笑一声,“那孩子几个月了?” 宋瑶之前怀的那胎极为险恶,三天两头闹流产,弄得宫里人心惶惶。以至于这个新怀上孩子的小贵人也成了惊弓之鸟,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林神医保胎,恰恰合了华妩的心意。 后宫枕边风,另一个风吹草动外戚起落的源头,就这样让宋瑶一家独大,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四个月了。”林凤举的话中不无嘲意。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婚之人,对子嗣传承更无半分欲念,对这种所谓的后宫宅斗完全持看笑话的态度。 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温香软玉,曼妙新人。 华妩微微挑眉,夏泽果然不是一个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人,这小贵人恐怕早在宋瑶刚怀孕没多久时就已经承了雨露,能一直隐瞒到现在才说出来,看来心机也不浅。 眼下后宫当真成了她一家独大,如果说以前宋瑶弄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现在所有眼睛都盯着她的肚子,宋瑶再要下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看样子,宋瑶的后宫也不是铁板一块……” “和尚笑秃子,你那后宫未必不是个筛子。”林凤举一语正中红心,华妩黑着脸转过头。 这混蛋能不能不要专门捡痛脚踩! “那小贵人是谁家的?”夏泽后宫里的新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虽然人数不多,但死亡率极高,如果不是这次薛逸让她帮忙训练京中贵女,她还当真不知道现在不少家里有女儿的权贵都视后宫如蛇蝎。 不是谁家都能出一个爬上枝头的宋瑶的。 华妩这次虽然塞了个小莲儿给夏泽,但暗地里却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谁不知道宋贵妃善妒,华家和宋家狗咬狗一嘴毛,多少人喜闻乐见。 “吏部给事中张清。”林凤举站起身来,低下头靠近华妩耳侧,微弱的气息吹得她耳根直痒痒。 “问问你那好哥哥华庭,这个张家,可和他拖不了干系。” 幽微向来打着不问世事的招牌,眼下横空出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较之于薛逸的所谓“圣眷”,这一位才是真真正正的夏泽心腹。 眼下讨好的有之,静观其变的有之……华妩这种边门脚料的挂名弟子也鸡犬升天。 要是这次薛大督主的选秀是源自于国师的授意呢?你看,这次的主事人可是国师的挂名弟子,那这次西厂和国师的合作,究竟是不是陛下的意思……零零总总各种猜测,反正京城向来不乏小道消息,猜得越混乱,反而越有人削尖了脑袋往华妩这送人。 天上神仙打架之余,华妩这种小喽啰也被有心人看成了风向标。 ……真让人感动。 薛逸开始三天两头来戏梦报道,华妩原本以为他是打算借着有心人卖女儿的道道伸手到这锅浑水里再捞一把,没想到他压根没如她预想的一般和那些所谓的某某大人见面,反而老神在在的闭门谢客当真过来关心姑娘进度…… 咦你真的当我是老鸨么喂! 不管薛逸来究竟报的是什么目的,但至少他在这里一天,宋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下不了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逸的存在对于华妩来说其实变相的成为了一柄保护伞。 不管这柄保护伞是否真的如她所愿,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薛逸的意思岂会是被一个小小的华家小姐而转移的? 开玩笑,华庭他都不一定给面子,何况华妩! 其实想通之后,华妩也就压根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正这也不会因为她不愿意就改变,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薛逸其实并不是一个坏的作陪人选。 归根到底,华妩对薛逸看似畏惧,其实不过是忌惮。哪怕是上辈子,她和薛逸打的交道都相当有限。老皇帝是个花心的性子,能在他身边盛宠不衰的薛逸怎能不是人精? 只要他愿意,即便是最难伺候的人在他身边也能过得很开心,更何况薛大督主并不打算在这来给自己找折腾。 与其让薛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听不知道哪条獒犬的回报,还不如就让他坐在自个儿眼皮底下,有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所以一来二去,这俩人竟然神奇般的磨合到了一起,也不管外面的獒犬们下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那真的是他们英明神武的薛大督主? 薛逸既然每天来戏梦巡查领地,原本死心塌地等着嫁夏泽的贵女们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毕竟活色生香,人人皆好美色……没嫁给皇帝嫁给薛督主也未尝不可啊亲!你难道不知道薛督主和柳帝师并列帝都少女最想嫁的金龟婿之首么! 华妩表示完全对这些少女们的审美无法理解,柳宁也就罢了,这人的向来把面具当衣服穿,人薛逸简直就差在脸上写着不想全家灭门离我远一点……你们这种上赶着趴在一边暗搓搓偷窥以为他看不见么? 对说的就是你!那边那个穿着黄裙子的邓小姐!你都快从树枝上掉下来了獒犬是不会去接你的……喂! 华妩的腹诽还没完,太常寺家的邓小姐就已经大头朝下栽了下来,扑通一下砸进了下面的池塘…… 她身边的獒犬当真和她大眼瞪小眼到最后都没伸手拉一下…… 华妩翻着一双死鱼眼,死不瞑目地瞪着那边的薛逸,“我说……西厂有那么闲?堂堂大督主见天这么闲?”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整天看到薛逸竟然能天天耗在这,还是出乎了华妩的预料。 西厂的公务繁忙,这不难理解,但你好歹西厂的最大头头不在你自家地盘处理文件,难道在这不怕泄密? 华妩不得不特意腾出房间给薛大督主,谁让人薛逸别的不要,就单单指定了要她那间房? 华妩泪流满面……柿子不能专捡软的捏啊亲。 对于华妩这隐隐有试探之意的问句,薛大督主不过是好整以暇地支着头,靠在美人榻上慢悠悠看着姑娘们训练,半分不耐的表情也没有。目光过去,向来下巴仰得比鼻子高的京城贵女们纷纷红了脸。 ……其实她哪里还需要再训练什么小梨儿小杏儿,把眼前这个美人打包送给夏泽哪还用犯愁! 可惜没人有这么大胆子……薛美人不紧不慢一瞟过去,惊艳的眼神定在半空拉都拉不回来。 华妩默默扶额…… 或许她应该表扬薛大督主职业素养良好? 薛督主每日在世家贵女们固定出来晃一圈,华妩不得不阴暗的想,这位到底是不是打着勾引后妃的小九九。 后来一想……薛逸连后宫都能通行无阻的人,夏泽到底是认为他是太监呢还是太监呢还是太监呢? ……问题是薛逸还真不是太监。 “督主。”漠獒顶着戏子们劈头盖脸的目光,好不容易麻着头皮径直进来后在薛逸面前单膝跪下。 一路身后还紧紧粘着戏子们的窃窃私语…… “快看,传说中的獒犬!” “居然不是飞天遁地过来的……” “啧啧,看,长得还不错。” …… 漠獒对薛逸再次五体投地,都说是美人乡,但在这种环境中还能八风不动的……果然是他家督主! 薛逸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漠獒站到一边。后者乖乖的垂颈肃立,就差耷拉下两片耳朵。 “你不是一直好奇这几天我为什么待在你这?”西厂督主微微挑眉,未竟之意很明显。 你要是有胆量,就跟来,要是没胆量,就乖乖在这当华庭的耳目喉舌。 作者有话要说:TVT紧赶慢赶终于赶粗来了! 第57章 作壁上观 华妩迟疑了片刻,“我不去。” 薛逸的消息,哪里是那么好听的?她可不打算现在就被捆上西厂的战车。 京城谁都知道,旧梦的背后站的是华庭,眼下薛逸日日来这晃悠,有心人恐怕早就得出了华家和西厂沆瀣一气的结论。 更何况这段时间华庭在朝内已经隐隐受到攻歼,说是结党营私,如果眼下华妩再这么轻而易举的跟了出去,那就是真正的落了人的口实。 那些在外面的贵女们可不仅仅只是未来的后妃,她们同样是各大家族的眼线。 华妩和薛逸这段时间相处融洽,薛督主又没有娶亲,安知夏泽不会把华妩赐婚给薛逸以笼络华家? 戏梦外围,西厂的獒犬和宫里的侍卫坐在一处,你一只我一只的打鸽子玩…… “那边……九只。” “十只。” “十一。” 打到二十只的时候,獒犬骄傲地扫了侍卫一眼,“我赢了。” 小侍卫一边给手上的鸽子拔毛一边默默吐槽……你以为打够一百只可以召唤神龙么亲?不你错了,我敢保证你打够一百只能招来你家督主。 蠢货!一只都放不出去下次来的就是海东青! 薛逸饶有兴味地看了华妩一眼,“我还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小阿妩会对我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信任。” 谁是你的小阿妩! 薛逸的手忽然搭了过来,华妩一惊,刚想往回缩却被他牢牢扣住,他的手指修长,但搭在手腕上却极凉。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华妩骤然从绮念中惊醒过来,眯起眼等待着薛逸开口。 “薛大督主,你僭越了。” “僭越?”薛逸扣住华妩的手腕,目光停在那个镯子上,“阿妩,如果是甄绮,尚且能对我说一句僭越,你用她的东西用的这么理所当然,又是哪门子的僭越?” “这镯子本来就是皇家之物,你轻慢这镯子,我说僭越,又有什么不合适?”华妩早就料到他会借此做文章。 没想到……薛逸竟然也还在甄绮之事上纠缠不放。 “小阿妩,这镯子可不是什么吉利东西。”薛逸低低一笑,拇指食指一扣,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镯子卸了下来。 “还给我。”华妩冷了脸。 虽然她已经不是那个前废后,但并不代表她能这么任人欺凌! “过几日还你。”薛大督主轻描淡写地把镯子就这么纳入怀中。 华妩怒极反笑,“薛逸,你不怕我告你一状?” “尽管去。”薛逸的嚣张向来令人发指,此时切身体会才明白那种恨不得啖其肉的切齿感。 夏泽绝对不会为华妩出这个毫无意义的头。 “原来你也对前废后这么念念不忘。”华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却让薛逸的动作顿了片刻。 “也?”薛逸慢条斯理地复述了一遍。 除了他,还有谁? “你在我身边放的眼线可从来没有少过,”华妩冷笑道,“哪怕你不在我这日日夜夜当门神,他们恐怕也早就把我每天干了些什么对你汇报得一清二楚,想再知道什么,自己去查。” 她不介意祸水东引,反正对甄绮这个身份念念不忘的人,还当真就没少过。 “真让人失望。”薛逸低声一笑,忽然道,“说给华小姐听。” 这话,显而易见是给漠獒听的。 华妩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那边漠獒就已经流畅无比地开了口。 “宋家已经单独给圣上递了本子,吏部的给事中张清贪墨甚众,眼下陛下已经派了人私下进行查证。” 华妩猝不及防之下,只得恨恨瞪了薛逸一眼,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 不过……谁?张清?林凤举不久之前才说过那个有女儿怀了龙嗣的张清? 这个叫张清的给事中华妩在那之后特意悄悄见过,虽然官位不大,但奈何可以直接向夏泽密报,多少人眼热,也不知道是华庭什么时候收买下来的。 怀孕的后妃,华庭难道想再打造一家外戚? 宋家这么急不可耐的出手,想必除了给宋瑶报仇,也有为之前他们那被抓的几个贪官投石问路的意思了。 不过,依照华庭的谨慎,这个张清既然有女儿在宫里当贵人甚至还怀上了龙嗣,本人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这其中有多少掩人耳目的意思也就不难推断了。 这样再看起来,那个怀上龙嗣的张贵人,她怀的……真的是夏泽的孩子? “我不认识这个人。”华妩矢口否认。 即便张清是根本就是华家的人,哪怕他压根就是代人受过,现在她也不能认。 “小阿妩不认识,自然有人认识。”薛逸闲闲地开口,但却让华妩没来由觉得浑身阴冷。 他这是在告诫,哪怕他就在她身边,一样有办法把手伸到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漠獒,给华小姐看看。”薛逸一声吩咐,不管华妩愿不愿意看,面前都摆上了一张美人图。 很眼熟……这人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华妩骤然惊觉这双眼睛究竟在哪看过,她日日夜夜在镜子中看见的分明就是这双长在自己脸上的眼睛! 那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连薛逸都看出来了的东西,夏泽当时在宠幸张贵人的时候或许不知,但当后面看见华妩本尊的时候,难道就没察觉? “不知道陛下在看见小阿妩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熟悉。”薛逸不紧不慢续道,“只是小阿妩跟华公子,似乎一点也不像。” 华庭的床上玩物绝大多数都是由以前的华妩亲自选出,多多少少都和她相似,如果这个张贵人同样也是出自于华庭之手…… 华妩忽然有些不敢想象。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有什么了不起,”华妩轻描淡写地把话题移开,她压根就不想和薛逸这种心思深沉之辈讨论自家便宜兄长的床上问题。 ……你们男人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她一点也不想吸引火力。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华庭应该已经和薛逸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识,那么眼下的意思就是……薛逸压根就是来诈她的? “只希望这个张贵人生下孩子的时候,不要像不相干的人才好。” 西厂督主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漠獒扬长而去。 华妩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忽略了刚才落入薛逸手中的镯子。 他薛逸并不在意这个消息被人旁听了去,但这附近的人可不仅仅只有獒犬,多的是各家的耳目。 恐怕接下来,就是比谁的速度更快了。 华妩再次抬头的时候,周围的所有闲人都已经被花梨清了个一干二净。 戏子们向来玲珑,这段时间无论和谁都关系打得颇为融洽,温言软语之下既不得罪人,也能套出自己想要的话,花沉一手调教出的花梨更是其中翘楚。 “消息都递出去了?” 花梨努了努嘴,示意墙角那边的鸽子毛。 华妩:“……” 好歹你们也留几只她一点也不想下次见到更加奇怪的传讯工具比如海东青啊喂! “……今天不要给他们特意留肉了。”估摸着今天獒犬和侍卫都能加餐,华妩想了想,补充道。 空中顿时飘下几片有利爪刨过印记的树叶…… “明天也不用留了。” 树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所以说当獒犬就是要乖连侍卫……华妩还没想完,空中忽然飘下一张写了字的布条,显然是不知刚从哪撕下来的,字迹刚劲挺拔。 “我们要吃肉!”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华妩决定忽略那布条怎么看怎么像侍卫服的诡异感,花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了身后。 “还没收到,估计是宫内压下来了。”花沉摇了摇头,“我们虽然能拿到这些消息,但无论如何都还是比西厂慢了一拍。” “薛逸从来不打诳语……”华妩思索了片刻,“这样,你马上去我那铺子把龙轩找来。”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现在已经被华妩毫无同情心的全然抛弃在脂粉堆里的龙小轩未必不知。 女人这种生物,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把门不牢,一传十十传百,如果姓张的给事中真的手里不干净,那他的家里人也脱不开干系! ……如果她没记错,张清的家里,似乎还有个女儿。 这段时间,不管是宋家还是华家,还是在幽微安抚下暂时作壁上观的夏泽,都在等待着秋决 第58章 尸山血海 龙轩来的很快,换句话说,能从脂粉堆中脱身,即便八面玲珑如龙小轩也不得不泪流满面地感叹一句…… 终于解放了。 “张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龙轩微微愕然,但很明显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 华妩察言观色,“你听过?” “他家小姐是旧梦的常客,”龙轩挠了挠发心,“说起来,一个六科给事中的女儿似乎以咱们旧梦的消费而言,的确有些过于奢侈了。” 龙轩的话看起来毫无瑕疵,但实际上压根就没有触及核心。 张清和华家的关系,岂会仅仅只是一个花钱无度的小姐? 龙轩看起来是在尽心尽力,实际不过是在陪着他家公子爷糊弄家里的小公主罢了。龙轩本来就讨巧,他一个人收集到的信息,恐怕就已经远远超过旁人,更别说他递上来的消息多半都只是去真存伪,除精聚糟的产物了。 华庭从来只希望华妩在他的羽翼下飞翔。 话又说回来,虽然旧梦一开始就是打着高格调的名号,说明白了就是抢钱,那些家底殷实的小姐贵妇们不说,但女人间从来最怕的就是攀比,更何况还有了个现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例子,就算是囊中羞涩自然也有人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更别说男人了,你家的女人和皇帝睡的女人用的可是一种香粉,至于那些后宫靡丽绚烂的佳丽们,大老爷们的脑补功力从来都不比女人们逊色。 “难道说,只有张小姐和张夫人?”华妩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但玲珑心的龙轩却瞬间反应了过来,“如果妩小姐你说姘头的话……” 龙小轩一脸正经的开始扳手指,“一、二、三……” 华妩微微挑了挑眉,所以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身体的前身玩命的给自家哥哥送女人,于是华庭的手下也就花花草草不嫌多,什么都往身边收? “……都不是。”龙轩数了一长串之后,以总结性的三个字结了尾。 魂淡! 华妩白了他一眼,“就他家夫人和小姐,恐怕再怎么消费也有限,在咱们铺子里压根就排不上号,你说这话是来消遣我的不成?” “那倒不至于,”龙轩诚恳道,“他家小姐的穿着事实上跟那群她经常在一起的世家小姐们比也毫不逊色。” 跟世家小姐比不逊色的话……那可就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了。 众所周知,京城繁华,至于衣着首饰之类简直是翻着番的往外出新,而世家贵女们向来都是不愁衣着,她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女儿,要想跟得上这些,那只能用挥金如土来形容。 这个张清,平日里穿着也很清贫,标标准准的言官模样,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巨贪。 但是张清的那种勤俭言行不像是作伪,那么他之所以贪,原因只会在那个败家女儿的身上。 但是……华庭既然能费尽心思送他的女儿进宫,怎么会不给他家足够的花销,除非这家根本就是无底洞,或者说,华庭压根就只打算让他当弃子。 ……那为什么又要让张贵人怀上夏泽的孩子? “张小姐一般都和哪些人来往?”华妩想了想,继续问道。 “从来咱们铺子的交游来看,倒是和大理寺王大人家的小姐那一群来往的比较密切……” 大理寺,那是宋家的人。 她就说宋家怎么会突然发难,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女儿怎么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接纳,感情答案都在这。 宋家是从大理寺发的家,其后一直将大理寺紧紧握在手中,幸而现在审判案件的职责已经主要移交给了刑部,若是像前朝一样…… 那宋瑶的气焰恐怕比现在只高不低。 张清也不像是愚蠢的人,但凡能在言官这一途上走的四平八稳的,总还是有着股书生意气,换而言之,就算是疯狗咬人也得有那股子疯劲。 张小姐那姐姐张贵人,之前在宫里明面上也是宋瑶一脉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宋瑶怀孕的时候有侍寝机会的原因。 只是宋瑶没想到自己打雁的人反而被雁啄了眼,挑三拣四找了个小小七品官的女儿一路扶持上贵人结果最后暗地里狠狠坑了她一笔。 啧啧,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个张小姐和小姐你的眼睛长的蛮像的,”龙轩絮絮叨叨道,“据说她姐姐更像……” 更加坐实了华妩的猜测。 龙轩不是平白无故说这句话的人,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在暗示,张贵人和华庭脱不了联系。 只是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华妩一时半会还真猜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华妩摆了摆手,示意龙小轩继续滚回去接客。 龙轩顿时傻了眼,一把揪住华妩的袖子涕泪横流,“妩小姐你不能这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华妩毫不留情地抽回袖子,“我就是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所以你现在、立刻、马上,圆润地滚回去接客,不然我告诉哥哥你不听话嗯哼?” “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龙轩突然回头,“公子爷说,让妩小姐你最近不要和一些无关人等走的太近。” 无关人等四个字被特意重点强调,指的是谁可想而知。 “请神容易送神难……”华妩叹了口气,“我倒是想送,送不走有什么办法。” 龙轩眨了眨眼,恳切地建议道,“要不,您回去和公子爷住一块?” 华妩干脆利落地摔上门,一声巨响,正正撞上了反应不及的龙轩的脸,后者宽面条泪奔了出去。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我要公子爷……” 华妩甩了甩手,刚才龙轩扑过来表忠心那一下还真捏的有点重,不像是他平常分寸的拿捏尺度,留意之下这才发觉袖子里不知何时被龙轩塞进来了一个小香包。 “出去吧,我要换衣服。”华妩不动声色地将服侍的人清了出去,直到听到窗上传来轻微的三声敲击,知道邵傲已经把周围清理干净,这才把香包拿了出来。 “小心方黎,幽微恐有变。” 华庭的字,看起来写的很匆忙,只是他明明可以直接过来见华妩,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龙轩递这个条子? ……不过龙小轩你跑的这么脚底生风还能顺畅无比的和华庭传信息,看来以后给你的时间势必可以再精简一点了嗯? 正走到半路的龙轩一个踉跄,莫名其妙地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华妩跟花沉打了个招呼,带着邵傲就出了门,临走前特意大声告知了去向。 “我去见华庭。” 树叶动了动,监视的獒犬表示听到了,但至于信不信……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华妩并没有问龙轩张家的位置在哪,不过有花沉这个活地图,刚才打招呼那会也就差不多问了个一清二楚,眼下出了门三转两绕就朝着张家一路奔去。 “小姐,你想去见谁?”邵傲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 眼见这方向压根就不对,先前还能说是摆脱西厂的耳目,但当华妩带着他在最繁华的大街来回穿梭了几次看起来还显然茫然不觉之后,邵傲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那个张小姐,”华妩笑眯眯道,“既然他薛大督主特意给我指了这一条明路,我要是不往这个陷阱里跳一跳,岂不是对不起他的苦心。” 邵傲:“……小姐你走错了,张家在城南,你走的这是城北。” 华妩:“……” “要不要先通知公子?”自从华妩和华庭握手言和后,邵傲也就勉强喊了句公子,反正只要对他家小姐好的,一切都不是不可容忍。 “放心,龙轩这会的消息说不定已经递到了他的手里,”华妩丝毫不以为意,“如果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到华庭到之前看一看这个张家究竟有什么古怪。” ……但是小姐如果你带路的话恐怕等到天黑都到不了。 有了邵傲带路之后,脚程顿时就快了很多。 张家的房子并不好找,城南原本就不是富人区,多年来居民建的各种各样毫无规划的杂房阁楼已将路堵塞得水泄不通,只能想办法绕行。 这样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华妩真正到达张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一路行来,尽是人间烟火气。 幼童的哭闹声,街坊你来我往的招呼声,家里炒菜做饭的锅铲声,让华妩禁不住放慢了脚步。 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如果她没有再来这个人世间走一遭,恐怕也不会再能看见。 有热心人看见他们这两张陌生脸孔还会主动问,“姑娘你找谁?” “张大人,张大人就住在最里边。” “诶我跟你说啊,张大人可是个好官,看姑娘你穿的这么漂亮,跟张小姐一样。” …… 这个叫张清的官似乎还真有不小的声望,华妩一路走过来听到的全是赞誉之声,这样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巨贪? “小心。”邵傲忽然伸出手,华妩脚下一绊,险些被不知谁家乱放的歪脖子木头绊倒。 张家的大门就在眼前,明明已经到了傍晚,却没有看见半点灯火。 “人还没回来?”华妩站直了身子,有些诧异。 明明刚才听见那些街坊们说张大人一早就回来了,不至于节省到这样连根蜡烛都舍不得点吧。 张府的大门虚掩着,邵傲微微皱眉,“小姐,这气味不对。” 甜腥的气息中人欲呕,华妩下意识觉得不好,刚想走却发现邵傲的身体下意识死死绷紧,盯着她身后的某处。 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自动向内打开。 门口倒卧着一具少女的尸首,脖子几乎被生生砍成两段,犹带着稚气的脸上那双有些过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门口的方向,满是怨毒和不解。 右边房子的窗棂折断了一半,一个中年妇人被活生生钉死在窗架上,断裂的木头从她的胸口穿出,地上的鲜血还未凝固,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血泊中。 另一边,一个人形的物事被剥了皮吊在半空中,舌头长长地耷拉下来,手无力地垂下,在空中缓缓随着风摇晃。 不时有嗡嗡的苍蝇飞过,在那团人形血肉的身上爬来爬去。 …… 虐杀。 张家……一片尸山血海。 “华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华妩骤然转身,薛逸身穿黑面红底的大氅,眼下的红痣带着妖艳的冷意,身后跟着一众衣着整齐的西厂獒犬,漠然地看着她。 中计了! 难怪花沉压根就没有消息,难怪龙轩半点都没有提起! 所谓的秘密派人查探,私下进行查证,压根就是夏泽直接把任务交给了西厂!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薛逸黑化=3= 第59章 身娇肉贵 “我们刚到。”华妩微微扬起下颔。 这副不知世事的娇蛮世家小姐模样顿时换来了薛逸身后西厂诸獒犬眼中满满的嘲讽。他们早就看不惯自家督主在一个完全不值一提的戏班子浪费时间,眼下送上门来任人宰割,岂有不上之理? 不过看样子这还是个嫩雏儿,不知道督主什么时候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口味…… “沙獒。”薛逸似笑非笑地负起双手,“跟了现在的主子,感觉如何?” “谢督主……不杀之恩。” 邵傲低下头,手紧紧的握成拳,但脚步却是半分不让。 獒犬中爆发出一阵骚动,看向邵傲的目光满是敌意,在漠獒冷厉的逐一逼视下这才一一强制平息了下来。 向来背叛西厂的人从来都只有死路一条,这个沙獒何德何能,竟然还敢再次站在西厂面前! “我放你回去,可不是让你带着华家金金贵贵的小姐来这儿犯事的。”薛逸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几条獒犬骤然暴起,邵傲低吼一声,拦在华妩身前,眼珠泛起了血色。 “住手。”华妩止住了邵傲的动作。 没必要在这里和西厂争斗,发生不必要的伤亡。 邵傲这种忠心耿耿的手下,死了她可没处找第二个。 “谁敢动手?”华妩忽然冷笑了起来,“薛大督主,今天早上你还在戏梦和我谈笑甚欢,眼下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这和嫖客嫖完提上裤子就走人的行径恐怕没有半点不同,最多是还多了块国家政权的遮羞布罢了。 “圣上旨意,彻查张家。”薛逸神色八方不动,“奉旨行事,华小姐,得罪了。” 早就蠢蠢欲动的獒犬们顿时包抄而上,绝大多数的拳脚都是朝着邵傲的要害而去。 之前西厂獒犬们对华妩都还大抵是看在他们督主的面子上客客气气,眼下时隔多年,华妩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横行朝野的西厂煞气! 西厂行事,岂容他人置喙! 周围原本热闹的民居早就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连烛光都被忙不迭吹灭。隐约有窗户轻微的吱呀了一声,随即迅速地沉寂下去。 似乎是有人想出来替张清说几句公道话,被家里的女人压低声音怒斥几声之后就再没有了声息。 人命如草芥,张清死了就死了,他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天下谁不知道西厂的凶名,对付他们这种草头百姓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看,哪怕你生前清誉一片,到死后敢为你出头的又有几人? “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在第一只獒犬的掌风险险和邵傲对上的时候,华妩淡淡开口。 薛逸眼下无非就是在逼她表这个态,张家居住的这条小巷原本就偏僻至极,只要他西厂乐意,全部悄无声息的换一通人也绝非难事。 巷子口有条黑狗哀哀的叫了几声,随即夹着尾巴跑了。 薛逸打了个响指,所有獒犬的动作都静止了下来,包括邵傲。 有些被根植入骨的习惯,绝非一日两日就能轻而易举的去除,更遑论西厂这种压根就是个人崇拜的机构。 “现在可由不得小阿妩你来说了算。” “果然是官字两张口,”摸不透薛逸的打算,华妩也就不再多言,如果她没有预料错,华庭的人,应该快到了。 ……只是究竟是谁啊喂,姑奶奶这边都快被里子面子一起下的底儿掉了魂淡!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华妩既然识相,薛逸也就自然给了她这个面子,只让獒犬把邵傲制住。 邵傲原本就是西厂出身,但这些獒犬们的眼中没有半点旧情的存在,冷漠得就像是陌生人。 西厂西厂,只有督主,何来旧情? “禀督主,”一条看起来很年轻的獒犬检查完毕后回报,“张家满门老小,无一幸存。” “屠了满门?”薛逸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笑非笑转过身打量着华妩,“没想到,华家小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人,竟然手段如此狠辣。” “与我无关。”华妩嗤之以鼻,“薛逸,你就算拉我下水也半点作用也没有。” “你指望看见谁来救我?你指望看见谁出面?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华妩放慢了音调,最后口型做了两个字,隐于未尽的话中。 幽微。 薛逸恍若没看见,示意獒犬把张家牢牢守住,等着夏泽派人来验证。 不管他的调查结果究竟如何,眼下张家这副死绝了的模样恐怕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所喜闻乐见的。 毕竟宋瑶只需要一个,宋家也不需要再有一个复制品,不是么? “委屈华小姐,先跟我们回西厂走一趟。”漠獒走到华妩面前,堪堪能和和颜悦色挂上边。 华妩算是正儿八经体会到了薛逸的翻脸不认人,上午还在和她和颜悦色的一个人,眼下一副陷害人还公事公办的模样,压根就袖手不管。 华妩盯着面前礼节备至的漠獒,恨不得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就是你薛逸带出来的西厂?把昨天才吃了我的红烧肉给吐出来! ……漠獒表示躺着也中枪,他一点也不想承受被戏梦伙食给养刁了的小獒犬们的怒火。 西厂的獒犬嫌肉不够多甚至从宫里侍卫碗里抢的这种事……他才不会说出去呢! “薛督主还请留步。”灰衣的男子似乎怕冷般拢了拢袖子,看似不经意地恰恰拦住了去路。 齐优。 华妩抬眼看了看自己兄长最受重视的属下,果不其然从他眼中看出来了熟悉的嫌恶。 不愿意来?那可由不得你。 恐怕我要是不被带走,你还不会出现吧,齐优。 真遗憾,你为之效忠的主子,始终还是放不下他最亲爱的妹妹。 “齐优?”出乎华妩意料,薛逸竟然认识这个华庭身边向来隐匿在暗处的谋士。 “我家小姐……不知为何冲撞了督主,还请薛督主念她年幼,得饶人处且饶人。”齐优拱了拱手,周身的那股子阴冷气却半点没消散,反而在这种周围满是虎视眈眈獒犬的阳刚气中格外出挑。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齐优说我家小姐的时候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奉旨行事罢了。”齐优代表的是谁可想而知,至少在现在,薛逸并不打算和华家翻脸,“如果华小姐当真无辜,西厂必然会还她一个公道。”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华庭出现。入朝之后,总会受这样那样的条件约束,华庭要走和柳宁一样的清贵路线,对羽毛的爱惜更是到了极致。 即便接到消息的齐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没想到也还是慢了一步。 齐优微微欠了欠身,灰色的黯淡外衫看起来分外不起眼,但却半点也不让人小觑。 “督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自从薛逸这段时间一直在戏梦流连,公子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属。齐优原本想着华妩最近似乎聪明了点,也许能撞撞大运换来薛逸的垂青,不想果然是没套着狐狸反而倒惹了一身骚。 西厂的人怎么会是好惹的,他原本以为死了一遭这个蠢笨如猪的小姐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然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变着法的坏事! “薛督主,话虽如此,但我家小姐身娇肉贵,我家老夫人又爱若性命,若是……”齐优话说到这,技巧性的停了下来。 薛逸不可能不知道华妩在华家的受宠程度,他之所以设下这个局让华妩往里钻,最终目标其实根本不仅仅只是华庭。 华妩也是幽微的挂名弟子,宋瑶流产有益于华家,又安知华家没有在暗中和幽微缔结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 事实上,薛逸并不需要通过华妩来逼迫华庭露面,薛大督主一句话,有的是人上赶着送上门,他现在要的不过是一个姿态。 虽然这在华妩看来,压根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华小姐在我西厂自然会受到应有的礼遇,”薛逸四两拨千斤,把话又推了回去,“莫非华公子还怀疑我西厂不成?” 如果齐优敢说一句是,那么就是板上钉钉的和西厂为敌。 “既然如此,我家小姐何罪之有?”齐优哪怕再不愿意,眼下也不能让华妩被抓进西厂去。 先不说华庭不会答应,华家的脸面往哪搁,万一这个绣花枕头在里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他们才是真正的鞭长莫及。 “莫须有。”若是论起颠倒黑白,脸皮厚度,薛逸同样无人能及。 他明摆着就说了个莫须有,你能奈何,你能说你家小姐不是这个莫须有?谁让她在这种时候竟然出现在了被灭门的张家门口? 人可以倒霉,但如果是上赶着送上门,就算是老天也无计可施。 齐优冷脸看了华妩一眼,冲薛逸长长作了一揖,“还请薛督主暂时放我家小姐回去,我家公子会亲自上门赔罪。” 华妩适时作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薛逸看了她一眼,明摆着告诉她看穿了她肚子里的小九九。 华妩之所以一直不说话,也是想看一看华庭究竟会为她做到哪一步。 这也直接关系着以后她会为华庭投下多大的筹码。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薛逸对皇宫的方向礼了礼,这才不紧不慢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过是蒙着圣眷,怎能辜负了陛下的恩典。” 谁不知道你西厂压根就没把夏泽放在眼里过,你这么装模作样是给谁看啊喂! “公子一直想和薛督主一叙,”齐优低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慢慢一字一句开口,“公子说,督主所言并非……不能考虑。” 竟然可以为这个没用的妹妹做到这一步?薛逸不动声色地细细再次看了看华妩那张已经很熟悉的脸蛋。 为了美貌?不至于。 那么让华庭不惜悖伦也要保下的妹妹,为什么之前又要一再把她送给夏泽呢? 这个华妩,和已经死去多年的前废后甄绮那些微妙的共同点,究竟是源自于华庭的授意,还是幽微的刻意而为? “华小姐受惊了。”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薛逸微微勾起唇角,“来人,送华小姐回去,华小姐今日没来过张家。” 这人向来有翻脸前后毫无违和的本事,眼下做起来竟然好像刚才的事半点都没有发生过。 獒犬们松开了邵傲的绳子,后者第一时间沉默地挡在华妩和西厂众人之间。 但却不敢抬头看薛逸的眼睛。 “督主大恩,改日再报。”齐优拱了拱手,打算带华妩走。 华庭和薛逸早就秘密见过面,眼下不过是再把合作明朗化罢了,只是如果没有华妩,他家公子爷也无需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不过,薛逸这次竟然通过华妩来大动干戈,莫非是最近公子的举动触及了西厂的根本? 齐优头脑极快,张家之所以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其实同样在他和华庭的计划当中,养肥了的猪就应该杀,眼下张家这样也不过是提前了罢了。 压根就伤不到华家的根本。 ……有什么人,是让薛逸也要忌惮? “这么热闹,薛督主这是打算把华小姐带到哪去?” 在齐优和薛逸已经达成了协议之后,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熟人。 果然是不然都不来,要来全部赶来聚会。 这么接二连三,华妩颇为麻木地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此时同样应该在某处酒桌饭局上,丰神玉朗的柳大帝师。 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去把酒言欢结党营私……夏泽这个皇帝难道当的就这么四平八稳,尤其是你柳宁!身为夏泽的死忠,怎能在这种时候不去替他冲锋陷阵收买人心来这看凶杀现场干嘛啊喂! “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薛逸挥了挥手,示意獒犬们放人。 华妩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眼见薛逸和齐优似乎都不愿意和柳宁对上,不由心里打了个突。 这是在唱哪门子的双簧? 柳宁含笑看着华妩齐优和薛逸等西厂诸人在路口分道扬镳,急匆匆得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去告诉陛下,还是晚了一步。”柳大帝师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身后有人低低应了一声,迅速消失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一直忘了谢谢bleachcity妹纸的地雷!TVT…… 薛大督主坑了华小妩一遭哟=v=矮油有接触才有JQ嘛~ 羞射捂脸……有长评有加更哦~骨头咬着小手帕等着乃们…… 第60章 受宠若惊 “阿妩,你怎么样?”华妩刚进门就被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憋得胸闷气短,华庭一把将自家妹妹搂入怀中,上上下下认真打量,确认这块宝贝疙瘩肉没被西厂那群如狼似虎的獒犬们给啃成筛子这才松了口气。 ……薛逸你到底是给西厂多差的伙食啊喂! 华妩挣了挣没挣脱,恰恰又看见背后的齐优摆着一副晚娘脸,顺势就再往自家哥哥怀里蹭了蹭,顺便对齐优飞了个志得意满的白眼。 齐优:“……” 华庭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华妩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主动对他表示亲近过,眼下竟然因为齐优的原因……或许他应该考虑再多多重用齐优? 华庭你不能这样齐优会哭的…… 当充分满足了某个兄长的不可告人心理之后,华妩这才有机会脱身。华庭颇有些失落地看了看空荡荡地双手,考虑再把龙轩叫进来溜一圈的可能性。 喂兄长大人你真的够了! “张家被灭门了,”华妩注意看华庭的神色,却发现这人脸上半点不自然都没有。 华庭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你和薛逸已经达成协议了吧,”华妩在华庭的注视下攥住了裙角,一副试探又不便问的模样。 “不然你以为?就凭齐优的几句话,西厂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嫌犯?” 华庭活动了片刻五指,在烛光的照射下顿时在墙上映出了狰狞的图形。“那不过是做给幽微看的罢了。” 果然如此…… 华妩按捺下心中的冷笑,不枉她配合着薛逸演这一场戏,其实归根到底,薛大督主也不过是想让华妩看一看,她这个向来号称不染片尘的兄长……也压根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现在我们和幽微对立,那为什么当年又要送我上山去修道?”华妩微微皱了眉,一副不愿回想起当年惨痛经历的模样。 天知道,她压根对所谓的修道半点印象也无,只能凭着东拼西凑的零星话语来试探华庭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服侍华妩和华庭幼年的仆人压根就没剩下几个,华府似乎总是在不断地更换新人,而那些被淘汰下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华庭忽然顿住,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你还记得?” 华妩心中顿时打了个突,“嗯?” 多说多错。 “你不过就上了几天山而已,”华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那会你嫌吃的不好,又没我陪你,天天哭的死去活来……”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华妩没办法判断华庭这话究竟是真是假,是当真如此还是不过就是拿来试探她,只能支支吾吾的含混过去。 “那个方黎……”华庭忽然转了话题,“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的好。” “我那便宜小师兄……”华妩拖长了声调,“这段时间恐怕好事将近了。” “好事将近?”华庭不免有些诧异。 众所周知,幽微麾下最受瞩目的就是方黎,时常以幽微代言人的身份在外行走,而如果他没记错,修道之人不能成亲? “你都不知道那些小姐见到他就像见了腥的猫,无所不用其极,上次舒闲不过去的晚了点,方黎的衣服都被扒了一大半!” ……华小妩你还敢说,上次难道不是你把方黎打包捆好了送给那些饥渴的小姐们一尝芳泽的么! 华庭正喝茶,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把茶水倒呛回气管,连连咳嗽不止。 事实上,他在华妩的香粉铺子里同样放了眼线,对当日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后来扒衣服的具体详情都知道的恐怕比华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那天真纯善(咦?)的小阿妩去了哪里? “旁的都先放在一边,”华庭摆了摆手,努力把偏了的话题扭回正轨,“这段时间幽微的动作很多,方黎作为他的嫡系,恐怕动静也不会小。” “谁都知道他是我的小师兄,”华妩嗤道,“难道我还能上赶着把他撵出去不成?” ……不知道多少贵女都在翘首以盼清雅出尘的方小师父来铺子一游呢! “这个我自然……”华庭苦笑着伸手去揉华妩的头,后者原本正偏头躲开,忽然觉得脑海中乍然一炸,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原身的执念…… 脑海中传来铺天盖地的哭泣声,不甘心死去的少女在耳边声嘶力竭的哭喊,针扎一般几乎穿散了三魂七魄。 “可耻的小偷,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哥哥是我的,他爱的人是我,你凭什么占着他!” “他的宠爱,他的眷恋,他的独一无二,统统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 华妩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剧烈地跳动,抽得其中的血管也在疯狂的涨缩,眼前愈来愈花,心脏忽然一滞,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华庭猝不及防之下慌乱的脸。 不管你在外人眼里有多么不堪,但他是真的对你念念不忘。 ……你一定也很不甘心吧,华妩? 如果我占了你的身体,放过了你的哥哥,你还会不会为你那段原本有可能的不伦之恋无法安息? “公子。”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华妩被送去救治,齐优这才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华庭微微眯起眼,齐优这个人,就像是暗处滋生的魑魅,如果说龙轩尚且还有一个妹妹的把柄在他手里,齐优对他的效忠简直有些莫名。 任何东西,只要一旦没有了制衡,都会变得狂热而有失偏颇。 “到底是怎么回事?”华庭的宽和多半只是在面对华妩的时候,对于齐优,似乎除了成就大业之外的任何情绪都是不必要的。 “妩小姐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突然跑去了张家……”齐优低下头,声音毫无任何起伏。 “龙轩的消息递过来到你赶到,那么长的时间,你在等什么?”华庭冷笑一声,“你是打算看着她被西厂带走,这样就合你们的心意了?” “我话摆在这,只要我华庭在一天,阿妩就不是你们所能妄想的!” “公子息怒,”齐优缓缓站直身体,眼中带着难以忽视的狂热,“难道公子就不想知道,薛督主究竟对合作抱持的是什么态度?”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薛逸单方面违约,以华妩作为试探,但实则是双方的一次暗中合作,比起还要仰仗夏泽鼻息的宋家来说,幽微才是真正左右帝皇心思之人。 华妩以为她看透了薛逸的念头,却不知,其实这整个都不过是环环相套布局中的旁枝末节罢了。 无论是子嗣,还是权臣,抑或是后宫,对于江山而言,一切都不重要。 还有什么比手握江山更让人志得意满? “当年扶持夏泽登基的,除了甄家,还有幽微。”齐优的声音偏低柔,却无端总是给人阴寒之感。 曾有华府侍女笑言,给齐先生打扫房间最是省力,瞧他那浑身冒着寒气,什么虫儿花儿的都活不了,只要擦擦灰就好。 当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不久,也就同样成为了华府不知所踪的下人中的一员。 “如果没有幽微的承认,夏泽登不上这个位置,”华庭冷笑一声,“可叹有人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成了他人嫁衣。” “甄家如果没有甄绮的一力主张,夏泽这个落魄皇子也不会进入候选人的角逐。”齐优轻声道。 “不,哪怕是没有甄家,幽微的选择对象也只会是他。”华庭笃定道。 夏泽的母亲出身卑微,去世又早,这种没有庞大母系支撑的光杆皇子才是最佳的选择,君不见当时京城群魔乱舞,哪个参与夺嫡的皇子身后不是世家母家群魔乱舞? “幽微爬的位置太高,以至于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华庭不紧不慢总结,“夏泽会和他翻脸的……即便夏泽再能屈能伸,也断然不会容忍卧榻之旁有他人鼾睡!”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一个侍女的声音轻声道。 “公子,王大夫已经诊断完了。” “让他进来。”华庭挥了挥手,齐优默不作声的一鞠躬,退了出去。 有些事情并非旁人所能置喙,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阿妩怎么样?”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摇了摇头,脸色并不乐观。 “小姐之前受伤太重,彻底伤了根本,哪怕现在恢复起来也难上加难,恐……有损寿数。” “之前不是让林神医一直在调养?”华庭微微皱眉。 见死不救的名头那么响,又关系到华妩的寿数,由不得他不上心。 “林神医只有一个,”王大夫叹了口气,“宫里府里两头跑。再怎么,也是那头的更重要。” 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林凤举压根没费多少心思在他家小姐身上。 华庭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他可不忌惮什么见死不救,再孤高冷傲,终究也不过就是个大夫而已。不管阿妩用了什么办法,至少最开始他林凤举就应该是给阿妩看病,眼下竟然被皇家给招了去,给那些胳膊腿都没长齐的所谓龙子龙孙养胎。 还有什么能贵重的过他的小阿妩? “你先好好给阿妩调养。” 老大夫行了一礼,颤颤巍巍的出了门。华庭冷淡地看向窗外,看来该是采取些别的措施了。 华妩的身体当真没有调养好? 怎么可能!不过是为了迷惑那些寻常庸医特意为之罢了,华小妩每天一日三餐把林大神医的药汤当水喝,按照邵傲赞成无比的目光…… 他家小姐就算是头水牛,这会也该喂成大象了! 只是林凤举没想到,他和华妩特意对外的障眼法,竟然为他自己引来了一场完全不必要的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说一下姑娘们翘首以盼的JQ问题~~~ 因为对于骨头个人而言,我看重剧情更超过JQ,也就是说,按照剧情自然而然发展出来的JQ才是我想追求的(TVT虽然目前看起来不大成功……乃们都表示很饥渴……) JQ在短期内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发展,要给薛大督主和华小妩一个共同进退的前提和时间段,这俩目前压根就没信任可言哪来的JQ嘤嘤嘤…… 所以,等华小妩和薛逸逐渐养成了,JQ就会自然而然的粗来了。 TVT其实看看箬箬妹子的话我也很担心最后写出来让你们失望啊……我会尽量努力的 =3=这章尼桑光芒大亮哟~~ 第61章 子嗣稀薄 怕华家有家养名医,但奈何华妩实在太娇贵,大半夜的小题大做的兄长大人终究还是派人去请了林凤举。恰好今日估摸着是还没得到全家灭门的消息,张贵人表示身体大好,满意地特意放了林神医大假。 林大神医得到消息后吓了一跳,以为华妩三魂去了两魂半,扛着一堆压箱底的续命灵药火烧眉毛般半夜“蹬蹬蹬”跑来,里里外外给华妩彻底检查了一遍。 上次甄绮死而复生,这次要是华妩再半路熄火可说不准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来一遭。 ……但是为什么结论是华小姐睡着了?! “你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林大神医检查完毕后黑着脸蘸着茶水快速写了几个字。 这着实不像是历经内斗的甄绮的所作所为,应该说自从她重生为华妩之后,林凤举就一度怀疑她的智商是不是也跟着之前的肉身一起烂掉了。 要不怎么会表现得完全和之前的判若两人,压根没有当年一力选中皇子的眼光以及合纵连横的魄力? “不这样怎么能看出薛逸到底是哪一边的。”华妩欣赏着林凤举难得的黑脸,笑眯眯写到。 “国师果然如我想的一样,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幽微在民间的声名向来不错,以至于常年混迹在民间的林凤举对他非但没什么恶感,甚至还隐隐有些好感。 毕竟他家人早逝,眼见得甄绮都能死而复生,安知他的家人不会现在在这世上的某处? 虽然希望渺茫,但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的,不是么? “张家的血案是薛逸动的手,”华妩继续写道,“杀了华家的人,而他又背着的是夏泽的旨意,等于是替夏泽和幽微翻了脸。” 林凤举向来对这些政治内斗都嫌恶无比,但眼线隔墙有耳,只好忍着膈应沾着茶水继续写,“他这段时间在戏梦就是为了看你和幽微的联系?” 写完以后还不忘在华妩的衣服上擦干净…… 喂你觉得和我蘸一个杯子里的水写字和把水擦在我身上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亲! 夏泽尊幽微为国师,但他同样也继续了薛逸在西厂的荣光,这样看起来表面上两个人都是延续了先皇的宠爱,但实质上亲疏却一眼便知。 西厂假若没有了薛逸,那么立时便会树倒猢狲散,说不定还会被秋后算账,但如若幽微去世,他的徒子徒孙绝对能继续将国教延续连绵。 都已经爬到这个位置的幽微,还有什么是他所不满意的?抑或说……还有什么,让他现在还不能好好安心颐养天年? 一个夏泽,一代帝王,难道对他来说还不够? “你真的以为他是无事可做为了保护我?”华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过是想从我这看看幽微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罢了。” 果然不枉她特意送上门,成就薛逸自导自演的这一场喊贼捉贼。 “你也不用太过于指望幽微能帮你见到你那死去的亲人,”华妩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众所周知,国教不过是被先皇和夏泽捧上神坛的结果,但凡幽微真有那么点道行,也就不会在这些俗物中汲汲营营终日不得脱身了。” “那你如何解释幽微这么多年始终容貌不变?” 不夸张的说,单单让方黎和幽微站在一处,除了后者更有岁月沉淀的雍容感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华妩古怪地勾起唇角,“幽微有现在的成就,和方黎可脱不了干系。” 林凤举瞳孔瞬间紧缩。 十年前,戏梦,花沉。 “国师?”今日的华妩,昔年的甄皇后有些倦怠地揉了揉额角,“他和陛下的约定不是早都一一兑现,恐怕最终成果还只高不低,现在还有什么幺蛾子值得你单独来跟我说?” 诚然,那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战之后,非但丝毫不损筋骨,反而还圣眷昭昭日上的,也就只有一个国师幽微罢了。 “京里的消息,最近西厂的人都奔着上清观去了。”花沉面上的妆还未卸去,绿松石色的眼线高高挑起,妖媚得无以复加。 他刚从某高官家中回来,虽然现在到了戏梦班主的位置,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去陪睡之类的云云,但并不代表戏梦是一个那么干净的地方。 京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干净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上清观?”甄绮微微抬眼,花沉注意到她眼下那股浓重的青黑。 小姐这次从宫里出来,虽然外人看来依旧是光鲜高傲,但一进戏梦的门,在她最心腹的手下面前,发自心底的疲惫就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 在甄家,她依然是那个眼光独到,一举将自己夫婿推上最高宝座的手段狠辣嫡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嫡女在后宫登顶,何愁甄家不被完完全全绑上夏泽的战船? 可叹当年她还不曾察觉。甄家是高门,但却并没有不臣的野心,而这,恰恰成了最危险的掣肘。 在朝上,夏泽靠着女人上位不是什么秘密,哪怕最后有了国师幽微的承认,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君不见,那时候还有谁有和夏泽一拼之力? 暗地里不知多少人都在等着看甄家小姐什么时候跌落神坛。而这次宋瑶的事情出来之后,她相信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言官一定很乐意看见他们的天子有重振夫纲的机会。至于宋瑶?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连亲妹妹,亲姑侄尚且可以共侍一夫,这不过就是个皇后娘娘的手帕交,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算年龄大了点,只要陛下喜欢,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孤掌难鸣…… “国师说是收养了一个方氏遗孤,据说天资卓绝。”花沉试图转移甄绮的注意力,宋家的事情一爆出来,夏泽非但没有半分忌讳,提拔宋家派系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那个当年的皇子,对他家小姐的旧情究竟还有屈指可数的几分? “方氏?”甄绮终于起了几分兴趣,“那个号称什么有朱雀眷族血统的方氏?” “如果真有什么朱雀眷族,方氏昔年那么庞大的家族,怎么会一夕之间只剩下一个方狄?”花沉嘲弄地笑了一声。 戏子并不如旁人所想的那么简单,而当红如花沉,除了最基本的戏目之外,琴棋书画,乃至于典籍的涉猎,都绝对远远强于一般的士子。 “那支方氏也是子嗣稀薄……”甄绮摇了摇头,“鬼神之说,终属渺茫。” 此时她还不知道,多年之后,她也会成为一直被自己视为无稽之谈的鬼神之说受益者。 这世间变幻纷繁,又有什么是一定的呢? “如果当真是天资卓绝,哪里会在这种时候就带出来四处炫耀。”甄绮微微叹了口气,“就怕不过是个障眼法,来场伤仲永罢了。” “认贼作父。”花沉的四个字掷地有声。 甄绮微微眯起眼,“你说什么?” “国师发迹前,当年做的事虽然隐蔽,但并不是无迹可寻。”花沉俯□,靠近她的耳侧,“有消息说,方家之所以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和国师脱不了干系。” “哦?”甄绮有些纳罕。 幽微之所以突然在先皇身边得势,七窍玲珑先不说,和他手段通玄也有一定关系。如果这样说来,方氏未必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话…… 说认贼作父,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幽微如此光明磊落地把这根方家独苗推出来,外面看起来是各种风光,百般宠爱,实际上,恐怕不过是害了他。 捧杀捧杀,说的就是如此。 “薛逸还有什么不知足,先帝把能给他的都给了,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西厂防身,恐怕十年之内,陛下都动不了他。”甄绮思来想去,只觉得是西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打算去找幽微的把柄而已。 虽然和身为西厂督主的薛逸并不算熟,但甄绮知道,这人也是七窍玲珑心,不会做半点对他不利的事。 不过,幽微对于西厂这种近乎翻他老底的行为,难道反应就仅仅只是一个风光无比的方氏遗孤? 这样斩草不留根……不好。 “怎么?”看花沉没有接下去她的话,甄皇后不免有些纳罕。 花沉极少走神,最近是怎么了? 花沉把杂乱的心思压下去,“现在都没有挑上明面,但估计西厂不会获得更有利的消息。” 虽然话说的平淡,但那里面的倨傲确实挡也挡不住。言下之意,他已经把所有可能的线索全部掐断了 可能会挡住他家小姐去路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他是甄绮的人,不是甄家的。 甄绮点了点头,“很好,暂时就这样下去,别让西厂和国师掐起来,现在形势好不容易稳下来,我不希望再看见有任何动乱的迹象。” 即便夏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但……或许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于是就这样一日日自我欺骗下去……直到后来彻底绝望。 花沉看着甄绮,欲言又止。 小姐,你还在喊着他陛下?可那个人心里,已经根本没有你了。 “幽微那边就先看着吧。”甄绮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管幽微的事,对于薛逸和幽微狗咬狗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夏泽在朝中已经开始隐隐有清理甄家枝叶的意思,甄家一族人都吵得她几乎头大,哪里还有心思分出去别的。 宋瑶的背叛让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那明明是她自幼一起长大最亲密的朋友……乃至于亲人。 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要这么迫不及待的背叛我? 她索性避到了戏梦,打着散心的由头,由着那对奸夫淫妇在宫里鬼混。 华妩收回思绪。 眼下当年让她怨恨至极的宋瑶,眼下看来也不过是夏泽的棋子而已,那么已经蛰伏多年的幽微你,这么死而不僵又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对了和bleachcity妹子对个暗号,twelve? 第62章 招蜂引蝶 说曹操,曹操到。 华妩这厢正和林凤举忆旧事谈从前,那厢就有叶琴来敲了门。 方黎来了。 华妩既然从香粉铺子搬回了夏泽赐给华庭的府邸,叶琴花颜木清三人自然也都成了滚地葫芦一并打包带了回来。 惟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黎,先不说这一天到头压根看不见他到哪,就算来了也是在小姐的铺子里招蜂引蝶。 叶大总管表示相当不满意。 华妩从铺子搬回来,最不高兴的人不是齐优,而是叶琴。 华夫人之所以让他们跟过来,在给华小妩提供帮助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监视。每个月都有一骑秘骑从京城绝尘而去,目的地就是青州。 华夫人虽然已经放了权,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全然放松了对这对兄妹的监管,不论如何,没有哪个家长愿意见到自家的孩子出现悖论的惨剧。 这三人中,虽然龙轩舒闲等人接手了一系列铺子的接待工作,但其中迎来送往,人员调度,归根到底费心的人是谁? 是叶琴。 林凤举毕竟要兼顾宫中和铺子两头,更何况审美之类总是有着诡异的误差,所以香粉秘丹之流,靠的实际是谁? 是花颜。 香粉铺子看似盈利,但现在华妩还多了一个戏梦要一起调度,最后管账的人是谁? 是木清。 所以,华夫人这三个人看起来平日里都不起眼,却都是润物细无声的必要角色。华妩用他们也用的无比顺手,真要说换起来,一时半会上哪找这么高忠诚度的能干下属? 叶琴的这份不满一直蔓延到了华妩不好好和她心目中的东床快婿柳宁保持密切联系,成天见的和那群不知道哪门子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好不容易搬出去竟然又搬回来,这让她如何跟夫人交待! ……西厂的獒犬和宫里的侍卫同时躺着也中枪。 方黎一进门,就看见林凤举和华妩同时抬头,四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同时看过来,即使皮厚如方小神棍也不禁头皮发麻。 “来得正好,把门关上。”华妩扬了扬下颔。 ……没一个人动弹。 林凤举不屑地别开头,方小黎有些愣愣怔怔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没走远的叶琴看她家小姐可怜,又转回来把门带上。 华妩:“……” 华小妩默默垂泪……自从她没了上辈子身份,连气势都没了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林凤举,她这辈子压根就和宋瑶一个德行,柔柔弱弱小白莲,要是真的有了气势……那多半是狗仗人势。 “有件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方黎意有所指地看了林凤举一眼。 华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事实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林凤举一眼,后者就已经跟来时一样干脆利落拎着药箱起身走了人。 ……壮士您还真是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不过先把我明儿吃的药给留下不然华庭问起来我怎么说咱俩你侬我侬大半夜么啊喂! “林神医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对你言听计从,”方黎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对接下来我们的谈话会更有帮助。” 方黎向来以神棍状态行走世间,罕少有这种正色来谈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师从幽微的缘故,那股子仙风道骨假正经的神色几乎是如出一辙。 “不知道小师兄想跟我说些什么?”华妩微微挑眉,顺着他的话接了句。 见招拆招,难不成你还能来一招釜底抽薪? “那么小姐……我该称呼你一声甄绮,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华妩?” 华妩瞳孔瞬间紧缩,她没想到这个身份这么快就被有心人看穿,而这还根本就是敌我未分的方黎!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华妩心头狂跳。 方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着实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不紧不慢续了句,“抑或……是甄皇后的继承人。” 毕竟借尸还魂这事着实太过诡异,也不是没有鬼门关上走一遭性情大变的…… 感情方黎自个也不确定,压根就是来这赌一把! 真特妹的坑爹! “甄家早已灰飞烟灭,”华妩冷笑一声,“不知道小师兄你把华家和甄家这种乱臣贼子扯在一起,又是谁的意思?” 还能有谁,除了幽微不做第二人想! “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的甄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方黎悠悠放出一句。 华妩心头暗暗一凛,她一直怀疑自己当年死的没那么单纯,虽然对夏泽的人品说实话没那么相信,但过了最初的愤怒期之后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那个时候,其实并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朝堂未稳,扶植起来的宋家也没到火候,她甄绮就算再是个空架子,但甄家的一干党羽也还在。 她一直怀疑薛逸或许接到了先皇的密旨,能保住他西厂和他本人荣华富贵的前提就是不插手党争以及之前的夺嫡。但幽微早在先皇时期就已经声望极高,甚至在民间已经达到了一呼百应的境地…… 会不会是幽微动的手? 这并不是她在为夏泽找理由,反正无论如何他和宋瑶也在她的复仇名单之上。 我当年曾助你登上你最心心念念的皇位,我曾让你的家族成为仅次于甄家的外戚,如今,我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至于柳宁? 各为其主的情况下,她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人死如灯灭,”华妩不确定方黎这是在代表谁,自然是谨慎作答。 “不必再装了,”方黎嘲弄般开口,华妩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悲伤,愤怒,破釜沉舟? “我知道你是甄皇后势力的继承人,”方黎沉默了片刻,“林凤举,沙獒,还有戏梦,都是她当年的班底。” 华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些东西,她固然在为了吸引旧部的前提下有意放出,但却没想到早就落在了旁人眼里。 而如果连方黎都注意得到,那华庭、薛逸、幽微…… 不,不会。 林凤举从来只是众所周知欠了甄绮一个大人情,戏梦也是在夏泽的旨意下由华妩负责这才有了来往,君不见戏梦和京中哪个豪门不交好? 而沙獒,那是薛逸派过来的眼线,不是么? “不必慌张,我不会说出去,”方黎微微勾起唇角,有种诡异的笃定感,“不过,如果你打着斩草除根的想法,”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慌张了?”华妩撩了撩发丝,她之所以一直不脱离华家的目的也在此,有什么都可以一力推卸给华家。 虽然占据了华家小姐的肉身,但她本质还是甄绮。 十指不染血的人,爬不上那个位置。 “承不承认都在你,”方黎压根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把底牌亮出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宋瑶背后的人,是幽微。” 华妩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全后宫背后的男人都是国师大人,你不知道?” 方黎:“……” 你这样让夏泽情何以堪啊少女! “不管小师妹你咬得多紧,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自己来找我。”方黎站起身来,又恢复了惯来的神棍作风。 方大神棍神秘地竖起一根食指,“明天,最多后天,你就会看见来自于上面的……” 上面的什么?哪个上面? 如果说夏泽这么久来还是对幽微言听计从的话,那她是打死也不会信。 “当时我上山修道那会,你在不在?”华妩转开了话题。虽然面子里子一起掉完了,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怎么不在,”方黎露出了跟华庭如出一辙的古怪表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师兄……我当时到底是对你先奸后杀了还是先奸后杀了,至不至于我一提起在山上的时候,你们怎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对我啊噗! “我压根就没印象了,”华妩坦诚道,“反正小师兄你也要来点定金,就用这个吧。” 反正自己是甄绮的内壳,再丢脸……嗯,丢的也是华家小姐的脸,不关她的事。 方黎默默垂泪……小师妹你真是太现实了。 “你的修道压根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除了吵着要见华庭就是要回家……”方黎诚恳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好在看起来似乎倒过来了,真是恭喜你。” “那华庭有没有来看过我?”华妩继续淡定追问。 “很少,”方黎继续诚恳道,“因为你号称修道三年其实一年就回去了。” “那他们干嘛送我上山?”华妩犹自不死心, “我怎么知道,”方黎终于没能忍住,整间小院子里只能听到神棍公子那发自内心的悲愤咆哮,“我那时候天天被师父喊着给你买吃的买喝的,就差给你洗尿布了啊师妹!” “你走了我简直要谢天谢地谢神灵啊亲!” ……以前的华妩要是还能听见一定会掐死他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flank姑娘乃的长评太给力了!默默内牛……晚上还有加更! TVT乃们不能因为没有督主就霸王我哼唧!下一章是满满的督主,一大波督主正在靠近! 第63章 欺君之罪 当华妩被捂着嘴打包到西厂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儿在做梦。 任谁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卷成个春卷扛走都会惊慌失措这先不提,更让人惊悚的是西厂獒犬充分发挥了犬类的能动性,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邵傲都被打包一并扛走了事…… 华庭压根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到自家来掳人,更何况华妩好不容易才乖乖地自愿回府,一时高兴之下自然也就没有像之前华妩住在铺子里那样特意在她周围放一圈暗卫,结果就着了道。 当然不排除有某些人暗中作梗特意放松警戒之类的行为云云。 第二天早上华庭起来将会如何震怒自然不在西厂的考虑范围之内,獒犬们手脚干净利落,走的时候还记得替她关好门窗吹熄灯烛,附送贴心无比的华妩笔迹便笺一张。 我要睡觉,叫我者死! 华妩上辈子还真没踏进过西厂,薛逸那时凶名太盛,连带着西厂都是血光冲天,这还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踏进传说中的薛大督主老本营。 至于所谓残肢遍地,獒犬食人的诸多恐怖场景……薛大督主表示,他有洁癖。 门轻微地一响,华妩迅速地闭上眼睛。 只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一直到床边才停下,然后就是薛大督主那惯来的三分妖冶音调。 “别装睡了,小阿妩。” 华妩闭上眼睛装死。 “玩香粉的人,怎么会分不出迷药的味道,这一点点,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华妩继续装死。 一声玉石碎裂地轻响,薛逸轻轻拍了拍手,“你那镯子,可碎成渣了哦。” 那是欺君之罪啊魂淡!华妩瞬间睁开眼,心碎欲绝地发现好不容易这辈子跟自己再续前缘那镯子……真的四分五裂了。 尼玛!薛逸你把我的镯子捏成渣是要干什么! “薛逸!”华妩终于按捺不住怒道,“你别给我惹这些有的没的祸事!” “我就知道你是在装睡。”薛大督主在华妩对面坐下,非但压根没有负罪感,还直接无视了华妩的话。 华妩:“……” 你不要太过分哦我跟你说你真的不要太过分哦! “区区一个镯子而已,”薛逸不在意地把手中的玉渣随手扔到一边,“陛下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怪罪于你。” 华妩翻着一双死鱼眼,“陛下当然不会说什么,这镯子又不是他赐的。” ……赐镯子的是宋瑶啊亲,华家和宋家这会恨不得捉对撕咬,平白无故给了人这个借口,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谁敢?”薛逸轻描淡写接了一句。 华妩只觉得颈部一凉,接下来就惊骇欲死地看见薛大督主他他他他他他他他竟然欺身上来了。 喂你要干什么离我远一点! 拇指扣在华妩锁骨处,食指顺着骨骼的脉络缓缓往颈后滑去,华妩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仿佛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那么紧张做什么?”薛逸低低一笑,气息喷在华妩耳边,暧昧而低沉地开口,“难道小阿妩还怕我动手不成?” 动什么手?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放开我。”华妩微微眯起眼。 薛逸的手指一直滑到华妩后颈处在停止,还有意无意在她最突出的那块颈骨上按了按,华妩仿佛听见自己的骨头跟那个玉镯一样“咔拉拉”碎了一地的声音…… “差不多了。”薛大督主自言自语一句,毫不迟疑地起身放开华妩,后者虽然没打算刎颈就死,却也没想到这人来了这么一出。 ……喂你究竟是想干嘛要杀要剐劳烦快一点谢谢! “你抓我来究竟是想做什么?”华妩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薛大督主的反应倒像是压根之前那动作就是华妩在做梦,附送颇为怪异地眼神一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过,劝你一句,还是先换完衣服再来和男人说话比较好。” 华妩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这样是拜谁所赐嗯哼? 她之所以脱了薛逸的控制依旧裹得跟蚕茧一样死活不动弹也是因为此,从小到大的家教已经根植入骨,哪有姑娘家家穿着寝衣在外人面前指手画脚的? 待到一切收拾齐整,华妩也趁机把薛逸之所以半夜掳人的动机给揣测了一遍。 先前方黎所说的上面之人,按照她的猜测应该是夏泽抑或是幽微,而现在夏泽依然在表面上和国师没有拉破脸的话……那么薛逸动手,莫非是为了抢占先机? 她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韬光隐晦,但却也不是无迹可寻,是什么引起了这些个大神的注意……抑或是她压根就是替人受过? “你以为来的人会是谁?”薛逸看了看她的脸,忽然勾起唇角。 “我的人回报,你这几日非但没有加强警戒,反而甚至任凭华公子的人都在某些人的意思下放松了戒备。” 不能不说,薛逸实在是深谙人心,某些人三个字被他刻意拖长了声调,分明有拉仇恨之嫌。 华妩才不上当,“天下人都知道西厂手段厉害,我家不过就是个平常人家,哪能挡得住可止小儿夜哭的獒犬?” 连獒犬都能止小儿夜哭了……那薛督主…… “恐怕你以为会是陛下吧……”薛逸似乎在反复摩挲着一个东西,在烛光下有些看不清楚。 ……薛逸你自顾自说话的本事就快天下无敌了谢谢。 “你还打算在我面前装多久呢,小阿妩?” “甄皇后的人马,不是你能轻易驾驭的,她那样的女人,虽然惊才绝艳,却难免死在刚愎自用上。” 这是华妩第一次听见来自于西厂督主的评价。 “你说什么?”华妩抬眼,入眼是薛逸露出的果不其然的低笑。 不能不说,人长的美貌的确是占便宜,哪怕薛逸做出这种在平常人脸上绝对有些小人得志的神情,眼下看来是赏心悦目的美景。 ……真是没救了。 “甄皇后虽然年少握权,但却太过于相信自己和陛下的情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甄家在她入主后宫后得到了飞速壮大,陛下是年少之君,自然是想着一展鸿鹄之志,岂能容得下外戚独大?” 知道现在在薛逸眼中,她已经是实打实的甄绮势力继承者,华妩也就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甄皇后对甄家并非没有加以遏制。” “她在后宫又能看见多少?”薛逸好整以暇地看着华妩,仿佛料到了她会这么问,“上朝的时候,满朝文武皆唯甄家之意之从,甄皇后的父兄,族人……甄家既然能捧上去一个,自然能再立一个。” “这天下,毕竟还是聪明人比较多。” 不知是不是华妩的错觉,在说聪明人的时候,薛逸的话里分明有一丝讥嘲。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背后,夏泽在朝上是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亏她还一直口口声声以为自家纯洁无暇,没想到,一朝竟然也到了外戚独大的地步……果然薛逸说她刚愎自用,一点都没有错。 “所以小阿妩,保住你自己就好,没必要插手那些男人间的事。”薛逸简单说了几句,话题又重新转到了华妩身上来。 “你把我劫持到这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和我说甄皇后吧。”华妩压根没按照薛逸的思路走。 “你不过是不确定到底甄皇后的人是我的还是哥哥的罢了。薛大督主,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归根到底,你对甄皇后还是忌惮的吧。” “甄家树倒猢狲散,”薛逸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不过是关心小阿妩你罢了。” “这份关心我可担不起,华家也不需要和西厂走的那么近,”华妩的话里终于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前对于张家的试探,你已经得到了你想知道的结果,那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现在你可不是陛下手中的人,就算能奉着为他做事的名义,你真的认为和国师冲突起来的时候,他会在满朝文武面前保谁?” 华妩的言下之意是明晃晃的讥嘲。 薛逸,老皇帝已经死了,不是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了。 “真是可惜,华公子还以为你是他羽翼下的小猫咪……”薛逸嗟叹一声,“真是浪费了女人如戏子的天赋。” “恐怕你已经得到消息了吧。”华妩下意思摩挲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曾经该有的玉镯已经不见了踪影,“方黎来见了我。” “那是你的小师兄,来见一见你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如果你话里的意思真的是那么理所应当就好了…… 薛逸此人说话向来说三分留七分是根本,更让人头大的是喜欢误导他人,如假包换的宫里出品。 “你不是想知道甄皇后当年究竟留下了什么秘密?”既然现在打算借华家的势,那么替华庭补一补可能的遗漏也就成了分内之事。 这边华家可能借了甄绮的势,那边幽微怎么可能不出手。 曾经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知道谁有可能查到背后的真相?现在思来想去,方黎说的,多半是幽微要借宋家的手,对华家开刀了。 那么这可能的把柄是什么?自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张清的贪墨。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薛逸勾起华妩的下颔,细细看了半晌,“你说,他们是怎么被你瞒天过海的呢?” 华妩并未躲闪,反而伸手同样扣上了薛逸的下颔,“你说,先帝又是怎么被你瞒天过海的呢?” 手感不错,肌肤细滑,真是温香美玉,怪不得老皇帝…… “甄绮竟然会选了你做继承人。”薛逸被她的动作先是一惊,西厂督主多少年没人敢动手动脚的轻薄了……随即古怪地低语一句,“真是令人惊异的眼光。” 当年甄绮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华家离京那么早,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埋下暗线……幸而死得早,不然当真不容令人小觑。 夏泽,如果甄绮还在,现在和幽微的争斗,你是否能占上更大的赢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承诺的第二章加更送上,感谢jewel亦妹子的地雷,flank姑娘记得查收送分,一点小心意=3= 这一章是满满的督主哟! 嘤嘤嘤乃们不准霸王我,霸王明天我就不放督主出来了TVT…… 第64章 借花献佛 西厂的獒犬们最近很苦恼。 一条獒犬暗搓搓在自家督主窗外偷窥了一天之后表示,督主一整天手里都在揉一个东西,而且还时不时有细小的碎屑掉下……该獒犬去厨房发现今日没有馒头,所以请各獒犬解惑,督主究竟在干什么啊喂! ……这个谜题在獒犬们提出各种不靠谱猜测的几天后终于迎刃而解。 “去,把这个串好再拿回来。”薛逸把一小块玉扔给在门外探头探脑许久的某獒犬,顿了片刻才道,“送到鎏宝斋去。” 那分明是当日捏碎的华妩玉镯上玉眼殷红的那一小块,不知道为什么被薛逸单单留了下来。 不过,薛大督主你不带这样借花献佛的噗…… 华妩的猜测成了真。 宫里的张贵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收到了自家满门老小都被灭的一干二净清清白白家里连条狗都没剩下的悲惨消息,据林凤举说,顿时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念着如果不是怀着龙嗣一定要陪着全家人黄泉路上一起走…… 这做戏真是做的让人觉得森森的蛋疼。 张清论官位不过是个芝麻小官,但奈何位置特殊,言官们向来同仇敌忾,眼见身为给事中的张清都落得如此下场,不免纷纷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齐心协力上本的后果就是,夏泽看着满案请求严惩凶手的奏折颇有些食不知味。 臣下们意见大先放在一边,他这个坐在宫里的九五至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臣子在他下令西厂调查的同时被灭了口。 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究竟是谁……竟然这么狗胆包天! 夏泽既然下了旨意要严查,之前交待给西厂的任务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薛大督主在老皇帝死了若干年后终于再一次受到盘问,虽然鉴于西厂淫威没有遭遇到牢狱之灾,但盘问的官员却纷纷表示…… 这辈子他们再也不要来西厂了!特妹的一群獒犬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要咬人的恐惧感真心伤不起! “所以,你就这么毫发未损的又出来了?”华妩揉了揉眼睛,谁让薛大督主不走寻常路,大半夜人家官员审完了哭爹喊娘回去睡觉,他倒是精神抖擞跑来当采花贼。 自从上次和薛逸交了一部分底之后华妩就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视,重视到她不由暗暗吐槽……老娘以前是甄绮那会没见你上竿子往上爬,这会老黄瓜刷了绿漆你就上赶着凑过来。 一树梨花压海棠你还老夫聊发少年狂呢喂! “小阿妩似乎是希望见到别的什么?”薛逸压根没有受了一天审讯的疲惫感,反倒是神采奕奕地仿佛去盘问了一天别人。 不过也是,他自个就是玩这一套的祖宗,那些官员说到底都是他玩剩下的,哪里有压力可言,更何况夏泽本来就不过是走个过场,薛逸根本和此事无关,就算张清灭了满门,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知道薛逸之所以来必定和她先前与之达成的协议有关,更何况和这只妖孽纠缠向来得不到什么好结果,所以华妩果断转移了话题。 “不我只是对盟友表示关心而已。” “只是对盟友?真令人伤心。”薛逸微微勾起唇角,“那么,想必小阿妩也不想知道接下来的怀疑对象是谁了。” ……被拿捏在手心玩弄什么的,最讨厌了! “薛督主英明神武一统江湖。”华妩毫无压力地胡说八道,华家这张皮穿的太久,连带脸皮厚度也增长了不少。 薛逸:“……” “不管别人嫌疑有多大,至少你的西厂肯定洗脱了嫌疑。” 华妩一直怀疑是薛逸空虚的太久,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翻起风浪的机会就毫不犹豫地跳了进来,也不管身为“盟友”的她究竟乐意不乐意。 众所周知,张家并不算什么豪门,竟然能供出一个贵人先不说,还能支撑得起一个小姐花天胡地挥霍无度…… 张贵人在宫里明显是宋大贵妃的派系,虽然后来有挖人墙脚之嫌,但后宫这档子事,明面上都是姐姐妹妹叫的亲热,大家雨露均沾一下也在意料之中,所以眼下看来,张清这一死,是为宋家脱了罪。 但要是深挖下去,这乐子可就大了。 张贵人是进宫之后才和宋瑶搭上了线,在那之前呢?张清凭什么从一介偏远之地掉进人人眼红的京城?还以七品芝麻官的身份把女儿成功送进了宫,这其中,又是借的谁的势? 为什么不能是华家在一开始就埋下伏笔,费尽心机把一个小小芝麻官推上言官之位,再把其女送进宫,以便有心人将其和宋家扯上一处打算最终一并拖下水? 如果是这样,华庭尚且在野就已经如此觊觎朝堂,如今当真如他所愿……简直是其心可诛! 夏泽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臣子出现,更何况他之所以对华庭一催二请最终打的算盘原本就是彻底除了华家! “猜到了?”薛逸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华妩自从上次在薛逸这喝了月事茶没有异常表示之后,每次都用月事茶来搪塞他,偏偏这人还压根没什么反应。 ……感情你是喝红枣桂圆枸杞茶甜甜的喝上瘾了吧,少年下次给你来个当归蛋要不要! “你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恐怕暗查的人早都已经下了手。”华妩丝毫不惊慌,这令薛大督主莫名有些失望。 华妩之前和薛逸达成了协议里,既然有补上漏洞一说,那么自然包括了迫在眉睫的张清。 “你怎么知道张清被杀背后没有有心人的放纵?”薛逸反问。 事实上,华妩一直怀疑张贵人肚子里的种究竟是华庭的还是夏泽的,不过眼下看薛逸的反应来看……或许夏泽并没有带这顶绿帽子。 这两人之间看似无趣之极的打机锋,却是他们向来惯用的交流技巧。 谁能逼得谁更退一步,那才是机锋的真正意义。 “如果照这么说,你也是有心人中的一员,薛大督主。”华妩调侃道。 的确,如果按照薛逸之前先来给她设了个套子让她“恰逢其会”地赶上凶杀现场来看,有意无意还帮华家脱了点罪。 真是用心良苦。 “漠獒,给小阿妩说说看。”华妩眼睁睁看着薛大督主就这么反客为主地靠在她的美人榻,还竟然比她以及周围所有的女人都更有风情…… 魂淡,放开那美人靠! 邵傲和漠獒在门口对视一眼,前者后退一步,让出了道。 “据獒犬回报,当日华公子并未有什么动作,而据宫中线报所言,当日听到陛下要求彻查张清消息的不过三人,而得到消息的共有八家。” “宋家,华家都得到了消息。” “宋家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去告知了国师……” 华妩略有些诧异,以幽微的本身,难道还需要宋家的告知?怎么看都有种画蛇添足的嫌疑。 薛逸抬了抬手,漠獒立时住口转身出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虽然和小阿妩在一起很有趣,但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虽然知道薛逸不会轻而易举把底牌亮出来,但是这种当面被含糊带过的感觉还是异常的微妙…… “以薛督主的能耐,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华妩的话中不无嘲意。 薛逸丝毫不恼,“既然你继承了甄皇后的人,那么她的消息脉络想必也一并继承了。” 见华妩有开口的意思,薛逸似笑非笑的一眼就止住了她否认的话,“林凤举如果没有甄绮的独门消息,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了你在宫里效力?甄绮最聪明的一点,就在于她收取了足够的秘密。” 薛逸想要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幽微,指的就是当年花沉对她提到的消息。但是这两个人之间,又存在什么利益冲突,非要到这种不死不休捏到命根的斗法?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她的承认,”华妩爽快地开始了误导,“你亲眼所见,现在我身边也才区区几个她的人而已,论到消息渠道更是差的远之有远……” 她话头忽然一转,“不过薛督主你既然对她的消息念念不忘,当年甄家被灭族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 这其中必定存在某种她不知道的制约,薛逸,有什么是你的逆鳞? “一条消息罢了,就算得不到也不会伤筋动骨,”薛逸闲适地揉捏着掌中的某物,以华妩的目力,只看得见微微的红。 “所以,你要的消息我也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华妩就驴下坡,“你也知道,甄皇后的消息渠道是建立在甄家的庞大势力上,现在树倒猢狲散,我真不知道能找回多少。” 华妩年龄毕竟只有那么大,这话也的确说的过去,薛逸也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这一关就这么过了。 “奉送一条消息,”似乎是满意于华妩的识趣,薛大督主开了口,“这次的张清灭门是国师所为,华公子对此似乎也是乐见其成。” 所以,这根本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起来闹得波涛汹涌,实际上不过各得其所? “你说,国师乐意不乐意再看见一个甄家?”薛逸轻描淡写地再补充了一句。 幽微和宋家……华妩微微眯起眼。 或许当年宋瑶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靠的并不是所谓的近水楼台,而是另有玄机…… 眼前忽然一黑,颈上一凉,再睁眼时,华妩惊诧无比地看着颈上那颗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玉珠,非但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反而觉得……其中必有阴谋。 “既然小阿妩你口口声声缔结盟约,那么,没一件信物岂不是说不过去?” 所以你就羊毛出在羊身上,用我的镯子捏碎了来当信物么谢谢你真大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flank妹子的又一枚地雷嘤嘤嘤露肚皮任揉捏…… 薛大督主的魅力果然大TVT……于是今儿继续拎他出来卖艺…… 月事茶什么的……继续羞射球花花球爱抚~~~~=3=嗷还有谢谢宝贝妹子的热情留评! 第65章 困兽犹斗 待到最后一个大臣告辞出了门,夏泽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面前的奏折几乎叠成了小山,每一份都在嘲笑他的无所作为。言官们喋喋不休地抱怨他们的安全,抱怨朝堂的不干净,抱怨他们这些太祖御赐开言路之人的人微言轻…… 而当他开始深查张清贪墨的时候更是捅了马蜂窝,一众言官恨不得泣血上书表示这是对他们清流文人的污蔑。 柳宁柳宁,这就是你带出来的所谓中流砥柱! “陛下……”小太监战战兢兢敲门,“柳……”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夏泽抬手把砚台狠狠地砸了出去,刚才和一众大臣谈笑风生仿佛是一场错觉。 “都来逼朕找出凶手,给你们一个公道,但谁能给朕一个公道……” “都恨不得把朕逼上绝路……”夏泽重重的出了口气,眼前却忽然浮现一张熟悉的脸。 一张,日日夜夜在梦里纠缠不清的脸。 “阿绮,如果你还在……” 太阳穴胀痛无比,夏泽用力揉了揉,却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让他更加烦躁起来,这让他越发的想念釉和苑里那个笑容甜美羞涩的小戏子。 那种让他一闻即醉的美妙香气,惬意得让人恨不得死在那*肚皮上。 华家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蠢笨天真,但做出来的香……倒还真是合他的胃口,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 想起戏梦那朵娇怯怯的小莲儿,夏泽低嗤一声, 宋瑶那样的,再要多少个都有,但是他的阿绮,却只有那一个。 “摆驾釉和苑,”夏泽径直推开门,从柳宁身边走了过去。 小太监在身后惊慌无比,这两尊大神,他们谁也不敢得罪,谁不知道柳大人受宠,平日里对他们又好,可是眼下陛下心情不好…… 柳宁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小太监咬了咬牙,一转头跟了上去。 柳帝师的面容在夜色中冰冷若玉石,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为之效忠一生的帝王,从他身边毫不留情地走过。 两个人就这样,越行越远…… 裂痕,从一开始就存在。 夏泽到达釉和苑的时候,小莲儿还没睡,正捧着个鎏金的小香炉呆呆看着夏泽办公的雍和殿方向,口里还细细碎碎地念着,“陛下今晚会来……不会来……会来……” 这自然让在言官那受了满肚子气的夏泽心情大好,从背后悄无声息地靠近小莲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小莲儿惊叫着在空中转了个圈,转头看见是夏泽,顿时笑靥如花地扑入他怀中,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陛下?” “嗯?”夏泽心情很好,但凡是男人多半都有这种喜欢小鸟依人的大男子主义心态,加之小莲儿身上那股子幽香,几乎是片刻,下腹就像火烧着了一样。 “小莲儿,你真香……”夏泽把脸埋入小莲儿的颈窝,少女的幽香让人愈发得难耐。 “陛下……”小莲儿嘟囔了一下嘴,脸垮了下来。 夏泽此时近乎有些火烧火燎,哪还有闲心看她脸色,只当小莲儿是在撒娇。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朝着床榻就大步走了过去。 小莲儿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夏泽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但凡是戏子出身,最会的莫过于看人脸色。 一双水蛇般的白皙手臂缠上了夏泽的脖颈,在二人重重倒入柔软床榻的同时,一只粉光致致的修长美腿探了出来,一把将床边的帐幔勾下…… 眼下只要满足了夏泽,比什么都重要。 当柳宁再次见到夏泽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夜半时分,最受宠爱的柳帝师就这么静静站在夏泽方才离去的雍和殿门口,连姿势都没有动一动。 “陛下。”柳宁的声音带了些许的低哑,显而易见是受了风寒。 眼下虽然白日里气温尚暖,但到了入夜却已经变得极为寒冷,柳宁向来受宠,到哪都是被人慎而又慎的奉为上宾,何时受过这种冷遇? 但这次却的确是身为言官清流之首的他没有控制好势头,甚至隐隐有野火燎原之势,也难怪夏泽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夏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挥了挥手,“进来说话。” 雍和宫里温暖如春,柳宁进门后立时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送上姜茶,柳帝师却默不作声地摆了摆手。 夏泽瞥他一眼,“喝了。” 柳大帝师这才接过来,薄唇已经冻得发青,却依旧温和有礼地道了一声,“臣,谢陛下。” 这一下,就已经将二人间的君臣界限划得沟壑分明。 夏泽原本在小莲儿那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不少,这一下又让柳宁的不识时务给跌倒了谷底。 “张清的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既然你要划清界限,那就按君臣的办! “宋家。”柳宁放下姜汤,脸色依旧是冻得不正常的青白,看起来压根就没有一丝活气,“不过国师想必也不需要宋家来通风报信,只是要造成这个错觉而已。” “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夏泽终于按捺不住怒气,一把将案上的奏折全部扫到地上,一旁一人高的瓷瓶被不慎碰倒,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没有人在这种时候敢进来触霉头。 “你当年既然答应了他,眼下受到威胁也在情理当中。”柳宁丝毫不受影响,一口一口地将姜茶喝完之后,这才将杯子放回原处。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可惜当年那个会在他们夜深晚归的时候为他们亲手泡上一杯姜茶的人……已经不在了。 夏泽双眼有些发红,“你在说什么?” 柳宁站起身来,平静地直视九五之尊的双眼,“难道我说错了?从你当年请求他的承认开始,一切就已经迈上了不归路。” 还赔上了甄绮。 “闭嘴!”夏泽怒道,“当年的事你也置身其中,别现在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没有说风凉话,”柳宁淡淡道,“我只是……后悔了。”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可以走。 “这只是一个开端,”柳宁看着几乎陷入震怒的夏泽,叹了口气,“接下来,我只能尽量控制住言官的局势,但这并不能阻挡幽微加入争斗的时间。” “张清的死只是一个信号,幽微在告诉我们,他很乐意看见宋家和华家斗得两败俱伤,当然,这也是在对你的一个警告,这只是‘下人们’的争斗,身为天子的你,无需插手。” 夏泽沉默了片刻,“宋家还当真以为有了一个宋瑶就能高枕无忧了,一群蠢货。” “谁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后位空悬,”柳宁平静道,“人心总是贪婪无止境的,对于宋家而言,只要宋瑶的孩子能登上皇位,那么……” “做梦!” “很显然,现在宋家让幽微觉得不可信了,所以,他打算把宋家作为炮灰和华家对上,不知道华家又是哪里得罪了幽微……不过我猜测或许是因为华妩。” ……那个华家的小姐,似乎真的和阿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瑶那个蠢女人根本没有看出来,”夏泽有些烦躁,“当时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勾搭上的幽微。” “她又不是甄绮。”柳宁轻声道。 “不要再提她!”夏泽愤而转过身来的样子如同一只困兽。 “薛逸这次也蠢蠢欲动了,”柳宁仿佛没听见,“这段时间,他一直和华妩走的很近,华庭对此似乎很不满意。” 夏泽讥诮地看了柳宁一眼,“怎么,我说让你娶她的时候你推三阻四,现在发现她的好了?” “我娶就是了。”柳宁平静道。 反倒是夏泽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娶她。”柳宁抬起眼,“反正,你不是一直都想看见我娶亲?” 柳宁定定看向夏泽的双眼,似乎在从其中找某人的影子。 “你就不好奇,当年先皇给他的遗诏里,究竟写了什么?” 只要不是阿绮,娶了谁,都无所谓了。反正你当年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看见他荣登大宝,现在我再助他坐稳这个位置,九泉之下,你还会不会给我见你一面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薛督主表示最近粗场多了很累……出场费什么的,薛大督主最傲娇了! 昨晚做梦梦见又多了一条长评,吓得梦里内牛满面地半夜三点爬起来码下一章噗! 第66章 怨念深重 京城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华妩却惊奇地发现她的香粉铺子客流量不降反增,几乎是天天都能听到京城贵女们银铃般的笑声。 ……叮叮当叮叮当吵得人心神不宁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一日,华妩再三召唤龙轩未果,得到的回报都是龙公子正忙,而看着传话的侍女忍俊不禁纷纷掩嘴偷笑的样子……华小妩终于拍案而起祭出法宝召唤神龙! “邵傲!把他给我拖过来!” 邵傲却压根没如她预想的一般应声而到外带被捆成粽子的龙小轩一只,华妩的手有些尴尬地定在半空,转头看见门口的侍女目瞪口呆的样子,顿时觉得面上彻底挂不住了。 “龙公子在前院,邵侍卫不方便出手。”叶琴虽然依旧板着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的晚娘脸,但却依旧在最适当的时候替她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姐解了围。 嘤嘤嘤华夫人我爱你,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华妩暗暗松了一口气,转眼却看见刚才还在窃笑不止的侍女们纷纷敛了笑容低下头……感情归根到底她还没有叶琴有威慑力么魂淡! 求换张脸嘤嘤嘤…… 事实上,对于龙轩之所以在前院而不是前厅这个微妙的关键点华妩之前并没有注意,但当她真正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忽然醍醐灌顶……选择前院真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放眼看去,京城叫得出名来的小姐基本都济济一堂,更可怕的是,竟然隐隐还有四五十岁徐娘半老的贵夫人抖着满身横肉不要命地朝里面挤,一路娇呼一片…… 华妩禁不住暗暗扶额……龙轩究竟在里面玩什么花样? “小姐。”刚才久侯不至的邵傲在这种时候忽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华妩面前,华妩几乎能听见他出现时伴随的那声“叮”的轻响。 不不不少女你够了这不是召唤赶紧回到正路上来…… “龙轩究竟在做什么?”华妩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了,虽然面前的酥胸粉臂肉池腿林着实让人望而生畏,但是谁能有她身为老板的特权? ……实在挤不进去就让龙轩过来嘛,多大的事。 “定鸡术。”邵傲的脸白天看来着实有些吓人,更何况华妩这进进出出的都是娇娇弱弱西子捧心的小姐夫人,索性就带了个面具。 “那是什么?”华妩疑惑道。 龙轩又从哪找了个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来哄骗女人?说起来,这倒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拉客……咦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就是让一只鸡定在原地,无论怎么摇晃吓唬它都不会动。” 不得不说听邵傲描述着实是一件相当令人兴味索然的事,华妩顿时失去了兴趣,刚想转身打道回府,不想人群里的龙轩眼尖,隔着老远就笑眯眯冲着她打招呼。 “唷,小姐,你也来玩?” 玩你妹啊喂! 华妩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你们玩,我先走了。” “小姐!等等我!” 说时迟那时快,龙轩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泥鳅神功,硬生生从小姐们的包围圈中滑出了一条血路,一路上娇嗔一片,身上不知被摸了多少便宜去。 反正等他站在华妩面前的时候,身上的配饰已经全没了,外衫也被硬生生扯开一半,隐约能看见粉嫩的小樱桃…… 龙轩原本正娇怯怯半捂着脸做受了蹂躏的娇花状,华妩还没开口,邵傲已经当先挡在了她面前 “小姐……嘤她们没有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嘤嘤……”嘤到一半发现邵傲面色不善,龙轩这才后知后觉低头,看清形势后顿时变了脸色。 竟然在小姐面前走光!公子爷一定会杀了他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轩一把拉上衣襟后顿时飞扑试图保住华妩大腿,结果一头撞在邵傲身上,龙轩撞得头晕眼花以为撞到了铁板,昏头昏脑揪着邵傲衣襟哭诉,“小姐我是清白的我答应为公子爷守身如玉你一定要相信我……” 谁信啊噗…… 见华妩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龙轩献宝一般从身后掏出一只……油光发亮的五彩大公鸡。 华妩顿时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他刚才究竟是把那只鸡藏在哪里她为什么压根就没有发现! 在华小妩没有注意到的暗处,一根鸡毛从邵傲手心悄然飘落…… “小姐,看我给你表演定鸡术!”龙轩眼睛闪闪发亮,让人有些不忍违逆他的意思。 虽然龙轩初看上去是一副正常向的美男模样,但实际上接触久了却总让人怀疑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华妩无奈地点了点头,“你开始吧。” 她原本只是抱着给龙轩捧捧场的心态,不想接下来龙轩的表扬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龙轩似模似样地伸手去抓鸡。那只大公鸡异常健壮,龙轩刚一伸手,公鸡顿时暴跳如雷,扇着翅膀对他连踢带咬,尘土漫天,龙轩顿时被啄得哭爹喊娘,华妩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这公鸡明显是怨念已久,你刚才究竟对它做了什么? 龙轩被扇得灰头土脸,咬了咬牙飞身扑起,那鸡惨叫一声,拼命回头啄龙轩的手,前者咬着牙犹自死死抓着公鸡边来回摇晃边碎碎念,“一划划鸡不能跑,二划划鸡不能走,三划划鸡定在地,不准动不准叫,一正压千邪……” 华妩被公鸡扇起来的灰呛到,咳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结果等一边的邵傲递上帕子擦掉泪后,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那鸡……竟然……真的……不!动!了! “它真的不会动了?”华妩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她伸手去赶了赶那只大公鸡。 ……公鸡不动。 命邵傲拿鞭炮来在大公鸡耳边炸。 ……还是不动。 把那鸡两脚朝天翻了肚皮。 ……大公鸡一个骨碌站起身来继续叉开两脚不动。 华妩:“……” 连龙轩这种半罐子水都能表演成功,要是能用在人身上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龙轩上哪学的这种邪术? 见表演成功,龙轩心情大好,抱着那只公鸡狠狠的亲了一口,“倩倩一定会喜欢!” 华妩有些愕然,“倩倩?” 没听说龙小轩在外面有相好的叫倩倩……自从成功和青楼建立起香料专供关系之后,华妩连龙轩偶尔去青楼叫了哪个姑娘睡了哪张床穿的什么颜色的小裤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咦你说龙小小轩是什么颜色? ……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我失散多年的妹妹,”龙轩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最近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特意去学了这个来哄她开心!” 不得不说,龙轩确实是个好哥哥,不过……似乎从来没有听华庭说起过这件事,难道龙轩之所以在香粉铺这么八面玲珑,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找自己的妹妹? 看龙轩开心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单纯的笑容,华妩忽然觉得,有些莫名。 “我从来没听说过定鸡术……”华小妩在对龙轩的表演表示肯定的同时,开始针对她心中的疑问套话。 龙轩心情大好,对于华妩的问题自然也是有问必答,“湘西的定鸡术,苗人的东西。” 最近并没有听说什么有苗人进京的消息,这定鸡术看起来简单,但却也未必是轻易就能传人的东西,龙轩似乎也没怎么出香粉铺……那么这个所谓的苗人东西究竟是龙轩自己的交际圈,还是说源自于华庭的力量? 龙轩并不像是为了这种小事情就会去动用华庭力量,虽然她那便宜兄长可能并不在意。但话又说回来,华庭的人脉必然比龙轩广,华庭都没有找到的人,怎么会在京城不过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就让龙轩得到了消息? 身为华庭身边的得力干将,打龙轩主意的人绝对不少,如果真是龙轩的妹妹也就罢了,万一…… “妩小姐的生意既然做到了青楼,难道没听说最近天色楼来了个美艳火辣的小苗女?”龙轩说话从来度都把握得极好,哪怕是透露消息也绝对在他的预算范围之内。 华妩揉了揉额角,忽然反问,“你妹妹叫什么?” “龙倩倩。”龙轩一愕,随即拍了拍额头,“是我忘了,妩小姐从来没听说过我有个妹妹。” 华妩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龙倩倩……为什么那么像当年林凤举杀了的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龙轩实在太过于得瑟,在华妩面前蹦来蹦去,后者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之前在她们面前是怎么表演的?” 龙轩沉默了片刻,诚恳道,“邵侍卫帮我抓着的。” 华妩一转眼,刚刚还站在身边的邵傲已经不见了踪影,魂淡你给我回来! 当天晚上,华妩连夜赶到戏梦,把睡得好梦正酣的花沉从被窝里径直拉了起来。 花美人没睡够,起床气大的不得了,反手差点把过来喊他起床的华妩给挥了一跟头。 “花沉!你活腻歪了!”华妩被呼得发鬓歪斜,顿时怒道。 花沉黑着脸爬起来,知道华妩之所以半夜赶来肯定是有要事,但美人从来脾气大,话里夹枪带棒简直戳的人刀刀见骨。 “闹人睡觉天打雷劈!”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炸响一声惊雷,华妩和花沉同时抖了抖。 “说吧,什么事?”花沉一头长发发质极好,跟主人性子完全不同的柔顺。 “你去查一查,当年林凤举杀的那三十七人里有个叫龙倩倩的小姑娘,是不是龙轩的妹妹?” 花沉梳理长发的手停了下来,“龙轩的妹妹?” 华妩点了点头,“尽快。” 他们谁也不希望因为这样一件事,导致林凤举的反目。 作者有话要说:定鸡术口诀内容源自度娘~~~ 昨儿大家一边倒的表示厌恶柳帝师orz……弱弱举手,尾毛没有人骂夏泽? 今儿放欢脱的龙小轩出来娱乐大家嘤嘤嘤掩面奔下……来嘛来嘛,各种露肚皮球花花~ 第67章 强买强卖 不管言官们是否愿意相信,张清贪墨的证据终于在露出冰山一角后渐渐浮出水面…… 随之而来的是震动天下的自本朝伊始以来数额最大、涉案最广的贪污大案,狠狠打了叫嚣着要为张清鸣不明的言官们一耳光。 太祖之所以设定言官就是为了让他们闻风而劾,结果连监督之人都成了利益链中的一员……连带着整个言官团体立时都变得灰头土脸,再也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没了言官们的叫嚣,彻查张清一案就隐隐有了些息事宁人的意思,不管是之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宋家,还是牵扯不清的华家……应该说,在这副庞大的巨网之下,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的世家,压根就没有几个。 “华大人,好早。” 最近上朝的官员们经常结伴三三两两到了门口时发现里面那个新入朝堂的华家大公子一杯茶都已经快喝完了。 “张大人早,王大人早。”华庭的礼数从来都是堪称楷模的。尽管夏泽给了他一个相当不错的官职,看到这些个老油条们不管职位高低定然都会站起来相迎。 接下来就是看似其乐融融的寒暄场面。不过经常是一转背,几个官员们就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华庭平常不像这么勤快的人啊?” “谁知道,估摸着是和宋家对上,担心要华家要垮了,趁着现在还没跨来好好享受享受上朝的机会吧。” “啧……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 华庭却仿佛没听见,依旧自得其乐地品着茶。 那些人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罢了,看不出来夏泽这几日上朝的脸色已经一天比一天差了么? 再过几天,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的究竟有多彻底。 没有一个人看好华家,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次的动静之所以这么大,背后的推手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而看夏泽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显见得背后那人圣眷之隆。 这些年来得到夏泽圣眷的人屈指可数,不管是哪一个,都比这个半路里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华庭更有说服力。 只是……究竟会是谁? 这一日,华庭下了朝之后没有如往日一般去处理公务,应当说,他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整日里悄悄摸摸躲在书房不知道祸害了几家姑娘……这是源自华小妩几次被石破天惊地拦在门外后不靠谱地揣测。 终于雕完边角的一处小轮廓,华庭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把碎末抹去,那玉洁白莹润,最上乘的质地却被毫不珍惜地糟蹋,落在他人眼里,说华家和张清巨贪之间清清白白……恐怕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但华庭岂会在乎? 齐优在一旁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是一个模样,阴沉而不见喜怒。 能让他露出真实喜怒的人,只有龙轩,也唯有龙轩。 “说吧。”华庭并未住手,而是略带审视地反复打量玉娃娃哪一处该加以改动,淡淡道。 “宋家似乎隐隐有畏缩的势头,但张清一案的影响却仍在扩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华庭懒洋洋勾起唇角,“夏泽还指望看到底谁忠于他,怎么可能不放任这案子查下去。” “但是公子,”齐优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夏泽已经暗中示意压下了绝大多数黑幕,但涉案范围依旧以野火燎原之势蔓延开去,不能不说……让人忧心。” 他生性慎而又慎,更何况是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局之下,更是谨慎到了极点。 “他可舍不得让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华庭嗤道,“不必担心,这次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敲得是哪门子的山,震的又是哪家的虎? “利益网早已存在,我不过是让这些唯利是图,自认为高贵的世家们狠狠的受一次教训罢了。” 眼见齐优依旧一副不赞成地模样,华庭安抚得力属下。 在他看来,谨慎是必要,但过于谨慎,就只能束手束脚了。 “夏泽也断然不敢对世家下手,以他的性子,就算记恨也只会徐徐图之,”齐优迟疑了片刻,“除非他打算被‘清君侧’。” 所谓冠冕堂皇的“清君侧”之后,夏泽身边会换上什么人,是否还能掌权,抑或是被从旁的宗室另外扶植一个幼帝…… 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不是夏泽喜闻乐见的选择。 “别说世家,连他手下号称最不沾铜臭的柳大帝师这次都脱不了干系……”华庭的声音里终于难免有了一丝轻蔑。 齐优躬了躬身,“这次言官的丑闻闹的太大,柳宁清贵的声名命恐怕也大大折扣。” “众所周知,科道言官们可是唯柳宁马首是从。”华庭眯起眼,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他家小阿妩的眉眼,伸手在玉娃娃脸上摩挲。 “人言可畏……”齐优嗤笑一声。 虽然在知情人眼中这是被来了一招窝里反,但是在天下人眼中,安知你柳宁不也是利益网上其中的一环? “要不要……”齐优的未尽之意很明显。 “不必,柳宁最看重名声,只要让他跌落神坛就够了。”华庭顿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以前的甄皇后,还真是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甄皇后的眼力……”齐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公子,那张清的家人该如何?那个张贵人……” “这又何妨?”华庭微微勾起唇角,手中的动作却半分也没有停,“自本朝伊始以来数额最大、涉案最广的贪污,这样算来,也不辜负张清青史留名的遗愿了。” “不流芳百世,便遗臭万年。”齐优古怪地复述了一遍。 这是身为科道言官的张清对身后名的唯一要求,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这大夏宫里已经有了他的血脉,我又承诺他女儿能活下来,那么即便是在他死后,张家依旧能以皇亲国戚的名义在大夏朝最尊贵的姓氏下绵延下去,他又有什么不情愿?” 这个张清,看起来一副清廉的模样,心比谁都黑。 “公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齐优拢起袖子。 张清的身后事和他何干?至于那个张贵人,眼下国师幽微分明已经露出了獠牙,可华庭却依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或许公子当真有些太过于托大了。 “不会超出预计的。”华庭摆了摆手,示意齐优不必太过担忧,“夏泽也怕动摇到根本,他不会允许幽微把这件事再继续闹大。” 以前曾经以为幽微和夏泽是铁板一块,眼下看来,他们还当真如传闻一般,因为那个早已死去的甄皇后出现了分歧。 只要有分歧,那么裂痕也就不远了。 “龙轩身边要不要加派人手?”齐优虽然话里是请示的意思,但实际上早已经在龙轩身边安排了相应的保护人手。 回想起当年强迫龙轩学武的场景……华亭和齐优同时别开了头,一副头疼无比的模样。 其他方面千灵百巧的龙小轩偏偏在武术一道上完完全全就是根废柴,烂泥巴无论如何都扶不上墙。 让他蹲马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让他早起跑步……他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 找来名师给他开拓筋脉,他耍赖耍得鬼哭狼嚎全华府都以为在杀猪…… 算了算了他的长处原本就不在这,武道一途不过强身健体罢了,学了武反倒让那些人不放心。 就这样吧,反正归根到底也不会有人伤了他。 “龙轩?”华庭好整以暇看了龙轩一眼,分明把他悄悄做的一切都已经了然于胸,“这段时间不要给他分配任务,他刚刚得到了倩倩的消息,眼下除了找妹妹,什么都得放到一边。” 龙轩之所以效力于华庭虽然不排除华庭本人的因素,但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就是他要借助华庭的势力来寻找失散多年的亲妹,眼下终于有了消息,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倩倩?”齐优终于难得的脸色有了点变化,但随即微微皱起眉,“这么多年一直没消息,怎么刚到了妩小姐的铺子……” “闭嘴。”华庭冷冷道,“我知道你向来对阿妩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归根到底,她是你的小姐。” 齐优神色不变地躬了躬身,“属下知错。”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华庭顿了片刻,“阿妩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不是王大夫确认她还是本尊,我还真以为换了一个人。” “公子心里自有计较。”齐优欠身道,“但是属下一直有疑虑。” “说。”华庭继续摩挲着手中的的玉石,那玉已经隐隐有了轮廓,依稀是个人形。 “龙轩的亲妹,当年我曾查到的线索在青州城外就戛然而止,这么多年来一直对龙轩隐瞒也是因为凶多吉少……” 齐优所谓的凶多吉少,那就是绝对的九死一生。 “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华庭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把尚未完工的玉小心翼翼地放进一旁的匣子里。 那是罕见的药用暖玉,一小片就价值千金,华庭这团却足足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 华妩自从受伤后就手脚冰凉,华庭费劲心思才找来这么大一块暖玉亲自雕来打算给华妩平日里拿着暖身体。 “不管是真还是假,既然龙轩言之凿凿的认为那是他妹妹,那么就当她是好了。”华庭对此倒是看的很开,只要那个人不是华妩,其他人压根都无所谓。 “……是。”齐优终于点了点头。 反正他们的最终目的都不过是给龙轩以希望,真正的结局,只要龙轩认为是真的,那么就是真的,有有什么大不了? 华庭这边勉强还能算得上和谐,那一边戏梦就已经彻底翻了天。 华妩看着花沉递上来的消息,从昨晚就一直强撑着没睡的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确定属实后两个人一起变成了苦瓜脸。 虽然两个人坐在一起华妩勉强能蹭着花沉的光挂个美人的边依稀能称个赏心悦目,但是……两张苦瓜脸那就不那么美好了。 来来往往的戏子们远远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坐在高处的老班主和华小姐,忽然间瞎了狗眼!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是什么老班主你怎么可以朝华小姐的胸伸手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活啊啊啊啊啊! 那不过是角度偏差产生的幻觉,真相不过是花沉在给华妩递小纸条。 周围的獒犬太多,加上薛逸时不时来这晃一圈,导致西厂的獒犬们就算不值勤也会跑来献殷勤。 加上华妩昨晚半夜三更从华府跑出来,连带着华家留守的獒犬也半夜缀在后面跑了来,眼下戏梦的獒犬正和华府的獒犬友好会晤,为守到一个最合适的观测角度大打出手。谁不知道督主如果万一来戏梦一定会来找华小姐……他们还等着守好位置抓鸽子加餐呢。 咦你说侍卫?侍卫小哥们早就已经被獒犬踩在脚底当垫背了好么! 华妩翻着一双死鱼眼在花沉手心写,“谁能知道当年林凤举杀的小姑娘竟然和龙轩有联系……” 花沉白了她一眼,“难道你认为是龙轩的妹妹他就不会杀?” 自然不可能,林神医当时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家人报仇,哪怕现在替华妩效命也不过是为了还当年的人情。 华妩揉了揉额角,“还真别说,当年为了他这档子事我费了老大的劲才平下来,千里迢迢运一股流民……” 即便是大夏,一股流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踪影也不是件小事,加上千里迢迢运进境,当年的甄绮也的确下了不少功夫才抹平了所有的痕迹。 “那就奇怪了,这个所谓的龙倩倩,究竟是何方神圣?”花沉的消息肯定准确无误,华妩也没想到杀来杀去最后竟然会报应来的这么快。 她还指望着收了龙轩有重用,可眼下…… 周围所有的獒犬忽然都躁动了起来,噌噌噌争先恐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一时间你拍我打不亦乐乎。 ……反正獒犬出现在戏梦已经是常态,戏子们连带着来训练的小姐都习惯得不能在习惯。 华妩低咒一声,“果然。” 花沉微微挑眉,“薛大督主?” “除了他还有谁。”华妩长出一口气,“他这是掐着点过来给我强买强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竟然上了首页红字,默默看着头上俩文收都过了2K……TVT忽然觉得好鸡摸…… 于是为了庆祝一下……要不咱们今儿两更吧? 嘿嘿嘿嘿嘿……要是这章的留言今晚过了15条我就加更……说话算话!滚去码字! 邪恶对手指……下章督主哟=3= 第68章 锲而不舍 不能不说,薛逸的眼光毒辣当真让人心惊。 龙轩刚刚跟华妩说有了他妹妹的消息,而花沉也不过是将将报告完龙倩倩是龙轩妹妹的惨剧……他薛大督主就这么踩着点风骚无比的过来收劳动果实了! 说和他没关系,鬼才相信! 薛大督主在獒犬们争先恐后地指路下一抬眼就看见了高高趴在窗口上挂着两个硕大黑眼圈正恶狠狠盯着他的华小妩。 薛逸:“……” “薛大督主……还真是别来无恙。”华妩特意把前四个字念得百转千回,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其言不善。 自从上次你摸我脖子我捏你下巴以来,华妩和薛逸的磨合度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如果忽视窗外虎视眈眈的西厂獒犬之外倒还真能算得上是一副人美如画的场景……不过为什么每次华小妩你都要借着身边雄性生物的光才能算上美人啊喂! 华小妩暗搓搓表示,如果有机会还想再捏捏薛督主下巴……手感真是太好了! 獒犬们恶狠狠表示,少女你想死么不要以为你每天给我们喂肉我们就不会咬你!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真是够了! 薛逸向来不会为这么点小事介怀,“小阿妩想必已经知道了?” “你这么上赶着送过来,想不知道也难。”华妩轻嗤一声,“上次是想要消息,这次是想要什么?” “不过丑话得先说在前头,”华妩停顿了片刻,“不要指望我为了我没有做过的事负责。” 薛逸有趣地看了她一眼,“你继承了甄绮的势力,还能指望不为她做的事负责?” ……她就知道,压根别指望在薛逸这没节操的货身上占便宜,他精着呢! “我为什么要为那么久远的事负责?”华妩反问道,“如果让你薛大督主为先帝所作的事负责,你可甘愿?” “我一直都在负责……”薛逸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华妩顿时敛了笑容正色坐好,薛大督主这才慢条斯理接了下一句。 “……倒也不是不可以。” 华妩:“……” “龙倩倩……”薛逸语速偏慢,在这种占着上风的时候听起来就让人尤为不舒坦,“当年甄绮的人,把她抓走了之后弄到哪去了?” “不管弄到哪去,但现在你已经弄了一个全然无差的替代品,不是么?”华妩没好气道。 “不,”薛逸摇头,“现在她就是真的。” 华妩定定看了他许久,不得不承认,眼下以龙轩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热度,恐怕就算告诉他这是个假的,他也不会相信。 亏她先前亏她千思百想只为了抹平痕迹,却万万没想到薛逸压根来了招李代桃僵。 林凤举一刀一刀面无表情砍下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都令她暗暗心悸,至于那个叫龙倩倩的小姑娘……华妩最后只见到了一团完全分不清四肢的肉块,旁边还蹲着几条林凤举命人牵来的狼狗。 他每剁下一块,就给那几条狗扔一块,让那些生食了他家人的流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喂了狗,有人当场就吓得屎尿失禁泣不成声。 让她想想,龙倩倩撑过了几刀?龙轩真的要找,恐怕最多只能找到那几条当年的狼狗。 眼下这个龙倩倩究竟是哪来的冒牌货,其实并不难猜。 容貌相似不难,龙轩家之前家世并不显,难的就是要收集到他家的资料而不被华庭所察觉。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幼年趣事……这种最容易拿来查辨真假的东西,薛逸究竟是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盯上了甄绮? “我还是小看了薛逸。”华妩有些懊恼,“我本以为当年防他防的够严密,没想到竟然还是走漏了风声。” “很正常。”花沉毫无意外感,“老皇帝的后宫比后来你待的简直高端了不止一个层次,他能从男宠到权臣,这其间的心术丝毫不亚于朝堂。” 权臣,恐怕是佞臣才对……不过,为什么要拿她和薛逸比不算还比输了魂淡! 华妩想起先前和花沉的交谈,再看薛逸时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承不承认还得你那的龙轩说了算。”薛逸这厮估计是被人以各种有色眼光看多了,压根没任何反应。 看看面前这人毫无祸害他人血亲团聚的愧疚感,反倒是一副旁人欠了他的模样,华妩忽然没来由觉得有些牙痒痒。 ……难道薛逸还不能保证这个冒牌龙倩倩能瞒过龙轩的眼睛? 应该不会,以西厂的出手,这种程度就算伪造也能蒙混,但那龙倩倩原身可早就喂了狗,小姑娘也能谎称这么多年不记得。 至于那些暗号,这么多年的流浪,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少了缺了一两个,又有什么大不了? “真正的龙倩倩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薛逸缓缓道,“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就凭着华庭的人脉,无论如何也该有了些眉目。”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早些年华庭就已经有了线索,如果那线索不是当年就已经被甄绮拦腰斩断的话,龙轩恐怕早就知道了真相。 “那是甄绮的事,”华妩丝毫没察觉自己也染上了薛逸的一推了事习惯,大刺刺道,“你之所以煞费苦心弄一个冒牌货来,归根到底……” “冒牌货?”薛逸复述了三个字,华妩顿时察觉到失言。 ……这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薛大督主龙倩倩已死你的手下可以尽情发挥不会有人过来掀老底么喂! “归根到底不过是想从我这要消息。”华妩当做没听见。她并不希望看见可能归属于自己的手下出现内部纷争。更何况,她是真希望能收服龙轩。 眼下薛逸送来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华妩想不动脑筋也不行…… “那小阿妩打算用什么消息来回报我为你费尽心思打造的替身?”薛逸的话怎么听都带了股逗弄的意味。 ……我真的没有让你弄个冒牌货出来谢谢! 薛逸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华妩却不能不承他的情。 “既然薛大督主这么煞费苦心,我当然要报之以琼瑶。”华妩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牙根不受控制地磨得格格响。 “琼瑶就算了,只要小阿妩记得承情就好。”想卖人情给薛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巴巴的贴上去,人家照样不收。 他这么久以来并没有对华家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损害,甚至可以这么说,西厂的有些作为有意无意还替华家拉开了注意力。 毕竟很多事薛逸做来夏泽可以容忍,但对于夏泽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华家,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薛大督主,你感兴趣而甄皇后手上又有的……恐怕是国师的消息。”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么有些话就应该亮上台面。 薛逸微微挑眉,示意华妩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有种上赶着送消息的忧桑感? “国师是在先帝的宠爱之下才被封上神坛,”华妩边说边注意看薛逸的表情,试探他究竟已经查到了哪一步。 毕竟幽微当年做的事太过于惊世骇俗,如果不是方黎上赶着送上来,她还真没把握确定这消息的真假。 “继续。” “我那便宜小师兄之所以被誉为国师在世间行走的代言人,不过是因为幽微对他有亏欠罢了。” “什么亏欠?”薛逸终于看了过来。 华妩却并不直接回答,亏欠有很多种,犯不着现在就把最关键的消息暴露给他知道。 “不如问问薛大督主,你觉得国师为什么当年会那么受陛下的宠爱?” “甄绮没有告诉你?”薛逸低低一笑,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我只是想看看薛督主是怎么想的罢了。”华妩颇有些锲而不舍的意味,反正对于薛逸而言,曾经当过男宠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新闻,更何况不过是区区对手的上位史。 “陛下之所以宠爱国师,是因为国师能预知。”薛逸看了她一眼,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难道说,这是幽微偷盗方家那本祖传秘籍的原因?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幽微能预知,那身为始作俑者的方家为什么预料不到近在眼前的灾祸? “我听说的似乎和薛大督主你不一样,”华妩摇了摇头,“甄绮留下来的消息中,说的是国师常常按照陛下的旨意办事,所以才受到了圣宠。” 这就是之所以华妩一定要薛逸开口的目的,这样可以彻底抹杀方家那本书带来的影响,让人误以为幽微受宠其实只是因为他是先帝养的一条狗而已。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薛逸并没有否认。 “那么话又说回来,有什么亏欠需要抹杀天赋?”华妩轻而易举就把思路引向了别的方向,把一个好端端的亏欠变成了“亏欠”。 被她这么换了种说法变来,原本的苦主方黎成了加害者,而原本的施暴者幽微却成了苦主。 “复仇?”薛逸如华妩所愿地被引向了奇怪的方向,“真是可叹幽微平日里那副圣人模样,没想到,还是没有修炼到家。” 在华妩这样的误导之下,就成了因为方家曾经对幽微做过什么不当的举动,导致幽微在方家灭门之后还将方黎纳入麾下,打算残害最后一根独苗。 至于方家究竟是谁灭的门,这是一个没有根据的秘密。 “一个龙倩倩,就只值这么多。”华妩摊开手,“好了,薛大督主,拿来吧。” 薛逸不过瞥了窗外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一个令牌就这么凭空飞进了华妩手里。 华小妩的手还摊着,凭空飞来一个东西砸入手心顿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按照平日里和獒犬们打机锋的习惯做了询问位置的手势……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华妩闻声抬头,顿时见到屋角冒出一个獒犬的头晃了晃,薛逸的手一动,那獒犬顿时捂着眼睛嗷嗷惨叫着栽了下去…… 华妩:“……” 难为你冒着被你家督主打狗眼的危险还出来跟我暴露位置真是谢谢了少年! “坠子呢?”薛逸忽然提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华妩顿时有些猝不及防,“……什么?” 薛逸你真的不要这么笑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啊喂! 对视半晌,华妩败在了当年宠冠六宫的西厂督主的目光之下,默默从腰间锦囊中掏出那条被薛逸“精加工”过的坠子,“在这里。” “小阿妩,你的回礼呢?”薛逸有时的脑回路真心让人摸不着头脑,眼下华妩只能暗暗磨了磨牙,“没有?” “嗯?” “下次送上……”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事务繁忙的薛大督主自然不会在戏梦继续浪费时间,只是他才刚刚转头。 那栋小楼上的所有门窗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数关上,似乎生怕再被偷窥了半点去。 ……以为这样就能防住獒犬?房顶夹层内还趴着一只高高竖着两只耳朵听着呢。 薛逸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紧闭的窗,忽然轻笑一声。 ……这个华家的小阿妩,原本只是打算随便逗弄逗弄,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意思。 “那只獒犬。”华妩突然开口。 房顶夹层内的獒犬探了探头,发觉房内明明只有华小姐一人,于是又缩了回去。 “说的就是你,我头顶上那只。”华妩不耐道。 同样作为獒犬佼佼者的邵傲早就悄悄给华妩传来了消息,头上还有双狗眼。 夹层里的獒犬再次探出头,眨了眨眼询问华小姐有什么意思。 薛逸曾下了令,华妩身边的獒犬,除了少数几只特殊任务的以外,其余盯梢的华家小姐爱怎么差使就怎么差使。 “去把那个龙倩倩给我带过来。”华妩抬眼看了看那只獒犬,一张很年轻的娃娃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凶名在外的西厂獒犬。 不过光看薛逸的样子,谁又能猜到他是獒犬的主人? 獒犬点了点头,飞窜而出。 “小姐。”邵傲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上来,从刚才獒犬窜走的地方探出了头。 华妩:“……谁让你到上面去的?” “……后面还在排队,我一让马上又会有獒犬来补位。” 薛逸我真是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扶额,昨儿刚发完就遇上*大抽……所以12条我也当成达标了=3= 晚点还有一更嘤嘤嘤亲爱的姑娘们要记得撒花哟扭动…… 下章不靠谱预告:“公子,再用力一点……” 第69章 老僧入定 这厢华妩才刚刚稳住了龙轩,那厢华庭就出事了! “张清的案子牵扯到了华庭?”华妩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消息可靠?” 对面花沉的脸色同样相当难看,“李将军那传来的消息,昨天香染去他那作陪,李将军喝太多了被套出来的话。” 华妩微微眯起眼,“消息马上传给华庭,让香染现在先不要回来,注意看李将军这几天来往的人。” “恐怕难了,”花沉摇了摇头,“姓李的一向口风紧,看上香染很久,实在说不过去我才让香染去作的陪,不过就是个区区从三品的怀远将军罢了,以香染的当红程度,太惹人疑心……” 华妩默然。 “戏梦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班子,但三品还真不放在眼里。”花沉这话说的颇有些狂妄,但华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有夏泽和柳宁的庇佑,又有千丝万缕的高官世家,谁会在这种时候不开眼? “小心落井下石。”华妩告诫道。 “夏泽在一天,就不至于。”花沉不以为然。 当晚上林凤举的消息都从宫里悄然传来的时候,华妩才真正意识到了大事不妙,不管大半夜直接披了衣服闯进华庭的房中! 不料华妩一推开门…… “公子,再用力一点……” 当听到女人的娇喘声的时候华妩就已经知道不妙,但当看清房间里情况的时候……她就只能默默地站在了当场。 以前的华妩会避讳自家兄长欢爱的场景么?不会。 连华庭的玩物都是她亲手挑选,还会在乎这么点小刺激? 华庭的手正在女人胸前的柔软处来回揉捻,腰身不疾不徐地顶弄,后腰的肌肉线条流畅无比,完全不是外界以为的瘦弱书生。 女人衣衫半褪,两条长腿紧紧地缠在华庭的腰上,声音浪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虽然很瞎眼但不能不说华庭的*功力还真是一等一的棒。 “滚出……阿妩?”华庭的怒斥在看清来人后戛然而止,声音中满是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夜半饶人清梦的确是她不对,但华妩也绝对没想到竟然会撞上华庭的活春宫。 一时间两人对视,华庭的动作与其说收敛了几分,不如说是明晃晃的*,侍妾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再次被华庭的动作弄得娇声不止。 华妩强迫自己忽略床上的女人有和她几乎一样的下半张脸,扬起下颔不耐道,“还不滚出去!” 床上那侍妾这段时间正受宠,以至于有些没了分寸,眼见得华妩就这么闯了进来,华庭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尖叫了起来。 “没规矩的东西,滚出去!” 华庭从起初的诧异回过神来之后从一旁抓起一件外袍随意围在腰间,精壮的胸腹上汗珠依稀可见,在带着寒意的夜晚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男色诱惑。 “滚出去。” 侍妾犹自耀武扬威,“还不……”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不知何时侯在房外的下人进来光溜溜的拖了出去。 侍妾顿时大惊失色,“公子,公子!” 华妩瞥了一眼过去,下人们立时将那侍妾的嘴捂上,像一条剥光了的大白猪一般任凭她挣扎撕打地扔出了院子。 至于后来?谁关心。 反正华庭的床上不会再出现这个女人。 “你的眼光也实在……”华妩忽然噤了声。 众所周知华庭的床上玩物都出自于华妩的手笔,虽然那是前身所为,但眼下由她说出来……实在是怎么看都有种自己扇自己耳光的忧郁感。 华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也不在乎光裸的上半身,“阿妩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麻烦先把衣服穿上。”华妩别开头。 虽然华庭的半*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但她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难得阿妩半夜来找我。”半夜两个字被刻意地拉长,没来由的暧昧到了十分。 好歹华庭还算记得正事,不忘调侃华妩一句,“出了什么事?” 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哪还在乎这么一星半点。 “孟林是你的人?”华妩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报了个人名。 “没错。”汗水顺着华庭分明的腹肌一路往下,蜿蜒的湿痕瞬间让室内的温度高了几分……华妩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公然卖弄风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赶紧和他把可能的联系都断掉。”华妩也不和他绕弯子。 “怎么了?”华庭终于正了神色。 “张清的案子已经牵扯到了孟林,最多这几天,就会来抓人了。”华妩催促道,“” “孟林?”华庭诧异道,“怎么可能,他是世袭的爵位,就算平日和我们来往密切,也不至于牵扯到他。” “阿妩放心,大夏惯例,有爵位在身的人不会不经审讯而入狱。”华庭反过来安慰华妩,在他眼里,华妩的香粉铺子虽然在收集消息,但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真正有什么用得着的紧要消息,龙轩早就送过来了,哪还需要白白绕华妩这一道? 华妩心急如焚,偏偏华庭还在老僧入定,压根不相信她,真是恨不得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一头按到水里去清醒清醒! “你现在派人去查。”华妩忍住怒气,“我知道我们家和他牵扯很大,你想下辈子流放吃牢饭,我可还没活腻歪!” 见华妩生气了,华庭也只好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安抚自家妹妹,“来人,去孟府看看,没睡的话就让他来一趟。” “现在高兴了?” 华妩:“……” 华庭的做法其实看起来真的并无半分不妥,谁让华妩以前流毒太广,以至于现在做个正事都没人相信? 两人正说着话,齐优忽然冷着脸推开门,“公子,不好了。” 一眼见到华妩竟然在里面,房间内又满是欢爱后的气息,齐优的脸顿时沉了下去,看向华妩的目光里也满是鄙夷。 “你怎么在这里?” “齐优。”华庭警告道。 “孟林突然被抓走,他家已经被宫里的人查封,我们的人完全没接到任何消息。” 华庭的脸色也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事态太过于突然,齐优也猝不及防,身上不过随意套了件寝衣,在夜色中单薄得让人心惊。 “该去的人都去了没有?”华庭看了华妩一眼,隐晦道。 “完全进不去。”齐优摇头,“这次宫里下了大力,我们的人全部都被排除在了外面。” “宫里的人?”华妩忽然开口,“西厂,还是夏泽的亲信?” 齐优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这分明是对她□裸的无视。 在华庭逼迫的目光中,齐优终于冷淡回答,“都不是。这次的人,不是这两方的任何一支。” 从华庭那里怏怏回去之后,华妩重重滚倒在床上来回蹭了蹭,长长出了口气。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你就这点出息?”凉凉的男声响起。 华妩有些纳罕,抬眼看去竟然发现此时应该在宫中的林凤举赫然出现在了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 “倒是我应该问你才对。”林凤举哼了一声,“我给你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这赖床!” “我刚回来……”华妩不满道,“还差点长了针眼!” “华庭没有一点敏感性,连你的敏感性也喂了狗?”林凤举嗤道,“幽微怎么可能任凭夏泽就这么半途而废?不揪出华家的人他也没法对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宋家交待!” 自从出了龙轩妹妹那一档子事,华妩对林凤举的时候就总觉得矮了一截,天天当夹心饼干就怕万一哪天真相暴露这两个人来一场火拼…… ……不不不我们换一个话题这实在是太血腥了。 “现在反正已经失了先机,”华妩沉吟了片刻,“拿来吧。” 林凤举看了她一眼,半晌不动也不说话。 “我明天去见薛逸,”华妩眯起眼,“我们进不去的地方,西厂总能进去。” “指甲盖大小即可。”林凤举终于掏出一个小瓶,慎重告诫道,“通过呼吸都会中毒,你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死状是什么样子?”谨慎起见,华妩问道。 “猝死,仵作也不可能验出任何异常。”林凤举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有极为充分的自信,而且最讨厌被人质疑。 “对了,谁送你进来的?”华妩望了望空无一人的窗外。 “邵傲。”林凤举言简意赅道,“他不是你派来的?” 华妩惊诧无比,“邵傲!” 没有任何回答…… “你真的确认你见到的是邵傲?”华妩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绝对没有指派邵傲去做这个任务,而以邵傲向来不离她周围的性子也不会出现擅离职守,那么现在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邵傲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啦! 从不食言的勤奋骨头扭动球撒花嘤嘤嘤~~ 尼桑还是觉得华小妩不堪大用,摊手~不过华小妩真的会长针眼的吧噗! 尼桑好身材球表扬! 第70章 “你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华妩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周围几乎满满当当全是西厂的獒犬,就这样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丢了个大活人? 真见鬼! “没有,”林凤举向来自诩认人毒辣,没想到这次一时不查竟然也被人摆了一遭,脸色自然不大好,“那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单单出示了你的信,我正想着找机会出去给你递消息,刚好张贵人又没闹腾。” “真是大意了……”华妩古怪地笑了一句,“这段时间还是过的太过于安逸,以至于连起码的警惕心都忘了。” 华庭的遮风避雨,薛逸有意无意的容让,戏梦的一路顺畅……她还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甄家大小姐! 这事无异于给了林大神医火辣辣的一耳光,在后者的不配合之下,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个人身上有血的味道。”林凤举沉默了片刻。 “那封信呢?”华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需要再证实一下而已。 “又被……收回去了。”林神医越说越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恼怒地挥了挥衣袖。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西厂走一遭?”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华妩还不明白究竟是谁横插了这一脚的话,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就我们俩?”林凤举向来对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相当有自知之明。 自保尚且还得靠医毒不分家,就他们俩光明正大的去西厂,虽然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但鉴于内有恶犬,怎么想都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不止。”华妩打了个响指,“” 林凤举自成名之后就很少出现当下这种啼笑皆非的表情,任谁看到面前突然窜出几条刚才还在议论的西厂獒犬还满脸一副乖乖的任凭差遣的模样……恐怕都会有些适应不良。 这可是凶名满天下的西厂獒犬!如果忽略掉那满脸的不乐意之外……倒还真能说得上是一句驯顺乖巧。 华妩和林凤举抵达凶名赫赫的西厂时,两人的心情迥然不同。 华妩是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森森忧伤,而到了林凤举……则顿时精神抖擞,华妩开始担忧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带回去一个全须全尾的林大神医。 没办法,天下还有哪里能比西厂更了解人体结构,明白哪致命而哪又不过只是皮肉小伤? 所以神医和刽子手抑或是屠夫,其实本质上压根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多是听起来好听一点罢了……喂! “督主在房内恭候二位。” 华妩抬眼看了看,发现是熟人,漠獒做了个请的手势,半分在薛逸面前摇头摆尾的模样也无,如果不是华妩见惯了獒犬们对薛逸几近病态的崇拜,说不定还真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 明明在外人看来是最无自尊可言的獒犬,其实只要不在薛逸面前,都是一匹匹的凶狼。 薛逸正自己跟自己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玉石相击声,只是看那棋盘上残局……就有些让人不忍直视了。 “小……华小姐,”薛逸好歹总算在人前给华妩留了点面子,没叫那句轻佻无比的“小阿妩。” “带林神医去四处看看,”薛逸眼角那颗红色泪痣殷红的仿佛血迹,夜半看起来别有股妖气弥漫的错觉。 西厂的薛大督主……果然名不虚传。 见了这个场景,林凤举何等玲珑心肝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华妩和薛逸看起来非但是老相识,更像 “真是一模一样……”林凤举听似嘲讽的声音,但落在华妩耳中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暖意。 和曾经的甄绮,真是一模一样的做派,由不得他没有……一点点的怀念。 口是心非?西厂督主一双上挑的美目早已把一切尽收眼底。 “难怪从此君王不早朝。”林凤举离开之后,华妩终于有了心思打趣薛逸。 薛大美人在这守株待兔,像她这样买一送一的,恐怕也是世间少有。 “小阿妩……”薛逸微微眯起眼,“如果说是为了你不早朝,恐怕对于陛下来说,还是很有难度。” 做人不要太直接喂!华妩默默垂泪……谁都知道当年老皇帝最后差不多是死在你身上少年! ……想起当年的宫闱秘闻,华妩忽然觉得,传闻或许当真还是有些能信的。 “来下一盘?”薛逸拈起一颗棋子相邀。 “不用了。”华妩拒绝得斩钉截铁,“我下棋很差棋品更臭就不出来有污督主法眼了。” ……不是她想放过这个难得一见蹂躏薛大督主的机会,只是薛逸的棋实在是臭到她闭着眼睛都能赢,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门外的一群獒犬暗搓搓磨牙……敢说我们督主是臭棋,不想活了! 薛逸微微挑了挑眉,显然对自己究竟有几把刷子还是相当清楚的,也就挥了挥手命下人收拾了残局,给华妩上了茶。 华妩捧着杯子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她几乎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薛逸你究竟是有多爱我的月事茶!这都已经回了你家西厂天下名茶要什么有什么你怎么还喝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别以为她没看见,薛大督主杯子里妥妥的是和她一模一样的红枣桂圆枸杞茶! “小阿妩,怎么不喝?”薛逸的声音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特意让他们泡了你最喜欢的茶,怎么,不合心意?” 谁让她次次都给人督主泡月事茶……这分明是逮着机会调侃她来了。 “邵傲呢?”华妩才不和他继续绕下去,薛大督主这分明在逗猫呢。 “我这可没这个人,”薛逸心情看起来不错,唇角还带着笑意。 “我可不知道除了西厂,还能有人把我的自己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甚至派去的人连林凤举都骗了。” “惟妙惟肖?”薛逸丝毫不介意,“这不过是照着甄绮的字迹写的,小阿妩既然巴巴的凑上来,难不成是因为林神医见了旧主忘了新人?” 华妩心中暗暗叫苦,字迹这是她一直的软肋,从她还是甄绮的时候就对练字深恶痛绝, “甄绮这个继承人挑的还真是不错,”薛逸不知从哪取来一封信,展开来细细看了一会,“小阿妩恐怕连字帖都是出自她的手,下了不少苦心才能以假乱真。” 这个她指的还能是谁,华妩顶着现在的新皮囊着实无法分辩当年自个没干过这么自恋的事。 ……但是薛逸会信么? “你得到了什么消息?”华妩迟疑了片刻。 薛逸得到消息比她快这并不奇怪,但怪的是,他怎么知道一定要从宫里把林凤举给骗出来? “还有谁比林凤举更适合杀人于无形?”薛逸反问。 “你明明可以跟我商量……”华妩垂死挣扎。 “等你的消息,就已经晚了。”薛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小阿妩,你连闻风都察觉不出来风向,怎么会知道哪里变天?” 虽然薛逸的这种解释有些含糊其辞,但勉强还是能说的过去。 “不逗你了。”薛逸看了华妩片刻,后者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毛。 谁稀罕你逗啊喂! “你是打算现在跟我去看看他把他带走,还是打算过几天我给你放回去?”薛逸气定神闲道,“不过想来小阿妩最近身边缺人,恐怕……” “走吧。”华妩当机立断。 才不给你往身边安插人的机会呢魂淡! 邵傲其实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伤着,他不过是被西厂抓来关在了一间小房子里,但从观测的小孔看去,他却显得焦躁无比。 对于獒犬而言,这种近似于关小黑屋的惩罚方式很正常,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 “想主人的小狗,”薛逸低笑一声,“小阿妩养狗真不错,这么轻而易举就拐跑了甄绮多年的爱宠,说不得我也能向你取取经?” 你家的獒犬已经够忠诚了谢谢!没看到外面那只就差露肚皮求抚摸了么! ……不过恐怕会被薛逸一脚连肠子都踩出来吧算了真凶残不要继续想下去了嘤嘤。 “小姐?”骤然出现的光亮刺痛了邵傲的眼,但獒犬的本能在见光后不是第一时间闭眼而是强撑着看清楚环境,于是当看见华妩时,邵傲愣住了。 “走吧。”见邵傲没事,华妩也不好在这种地方多问。 邵傲看了看周围,技不如人并不是件很荣耀的事,于是也就乖乖地跟着主人走了。但这并不能消弭他心中的疑虑 ……西厂众獒犬,究竟谁才能从身后悄无声息一招制住了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薛逸既然派人“请”来了林凤举,自然也和华妩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华妩也就不再绕弯子。 “这是你要的东西。”林神医新鲜配制的毒药,华妩都还没攥热这边就转了出去,“用的时候注意别直接接触,包括呼吸。” “你完全可以不提醒我。”虽然西厂同样玩毒,但终归论起来还是差了林凤举一截,华妩有心的话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点小文章。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华妩嗤道,“孟林现在已经锒铛入狱,华家的人也进不去,所以我才来找你。” 薛大督主多少年没见过找他办事还找的这么理所当然,一时间不由得多看了华妩一眼。 ……果然应该称赞小猫咪勇气可嘉。 “小阿妩先回去好好睡一觉。”薛逸也不说接还是不接,完全不给人一个准确的答复。 华妩也不再追问,干净利落地把药瓶扔了过去。 “其实他出不出来无所谓。”临走时,薛逸忽然开口。 华妩停住了脚步,对薛逸的反复无常终归有了几分恼怒,“该给的都给了你,莫非你打算现在反悔?” “我都已经去过戏梦那么多次,小阿妩却从来没有主动来过西厂。”薛逸轻轻一笑,“所以,不是很不公平?” “你不过是想让朝堂上的所有眼睛都看见华家和西厂结盟了而已。”华妩毫不留情地指出了真相。 “真让人伤心,”薛逸低声道,声线略放低,当真挠到了人心里去,“现在小阿妩都不打算在我面前说真话。” 华妩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都有些发麻,“除非你打算出手。”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薛逸忽然靠近了华妩的耳垂,暧昧地一口咬住了那块小小的软肉,“华家都注定和西厂,不清不楚了。” “你想证明什么?”华妩并没有如薛逸预料的一般惊慌。 虽然耳垂上的酥麻让人半边身子的都发颤,热气喷的人浑身发酥,华妩身形却依旧笔直。 “赐婚的那一个会是谁?柳宁,还是别的什么人?” “何必那么聪明?我说过,男人的事情,女人无需插足其中,”薛逸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满含深意道,“没想到小阿妩的敏感点是耳垂……” 华妩定定看了他片刻,冷笑一声,径直转身而去。 华妩都要走到华府了才骤然想起…… 特妹的林凤举还在西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把他给我带回来。”华妩默默无语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督主,这样做的真的……”邵傲被放走之后,漠獒从角落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的话还没说完,看见薛逸的脸色之后就识趣地不再继续下去。 “艳獒呢?”薛逸淡淡看了这只目前身边出现的最频繁的獒犬,看不出来喜怒。 薛逸并不能算是个好伺候的主子,性情太过于莫测,上一时或许还在对你好言好语,下一刻却已经要了你的性命。 漠獒再开口时,已经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谨慎,“在华小姐回去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没有艳獒的通风报信,即便是西厂在华妩的戏梦捞人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今日第一更~~晚上还有一章宝呗吾嗳伱姑娘的长评加更,积分已送,一点小心意请查收=v= TVT我每次一双更留言数就飞快下降……这样子下去伦家很难再有双更的兴趣了TVT 感觉不会再爱了嘤嘤嘤……少女们,来嘛来嘛留言嘛,乃们留言越积极我双更兴致就越高哟=3= 盗文实在太凶残,于是从本章开始防盗……内牛满面…… 19楼的手打妹子请手下留情,不要同步更新TVT好歹给我留个一周的缓冲期好咩? 第71章 孟林猝死狱中。 华妩接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来亲口告诉她消息的这个人。 方黎。 “你真的觉得幽微会这么善罢甘休?” 堪称刻薄的语气……华妩定睛细看了看,确实是她那便宜小师兄无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华妩自顾自地挨个验过新调配出来的香粉,对这个简直有些失了风度的方神棍不予理睬。 方黎闭上眼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压下心头的怒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方黎的语速略略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急匆匆赶来还是因为心情激荡。 “能在死牢中进出自如的又有几个人?如果不是皇帝不打算现在就和华家翻脸,结党的罪名恐怕现在就已经扣在了华家的头上。” “证据。”华妩看了看手背上的颜色,“没有证据的事情拿来说,见风就是浪在我这可走不通。” 嗯,今年的雨水不错,花瓣色泽也艳丽,胭脂色泽才会正。 “证据?”方黎反倒不着急了,“西厂做事,本身就是证据。” 华妩看起来专心致志在香粉上,实质始终注意着方黎所说的话。 的确,鸩杀这一招并不太高明,但她有充分的自信在林凤举的毒药造诣下,那仵作查不出来半点痕迹。 那么,方黎这是在诈她? “你不用处处防着我,”方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华妩面前,“看看这个。” 华妩瞳孔骤然紧缩。 那分明是她那日给薛逸的那个小瓶子!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华妩的手指动了动,却在触碰上瓶子的前一瞬收了回来。 “在它见到幽微的前一刻,被我拦了下来。”方黎耸了耸肩,“现在相信我了?” 华妩绝不相信幽微没有收到消息,那么薛逸之所以把这个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漏洞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瓶子其实可有可无,”华妩定定看了瓶子半晌,确认这独一无二的瓶子的确是她那在后宫里给人安胎的林大神医所有,这才缓缓道,“反正到了幽微的那个位置,说风就是雨,不会有人问为什么。” “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罢了。”方黎淡淡道,“我既然能拿到你这里来,那么已经足够说明我的诚意了。” 的确,在华家和宋家公然对立的现在,方黎这一举一旦泄露,那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把你供出去?”华妩凝神看去,发现方黎这段时间似乎过的并不如意。 向来雪白的长衫上沾上了点点黑灰……看起来,竟然像是刚刚逃荒回来。 “能接下甄皇后身后事的女人,不会这么点利弊都衡量不出来,”方黎随手拉来凳子坐下,眉眼间的疲惫这才深深地显露出来。 他究竟去了哪里? “扳倒幽微对华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华妩冷静地指出,“宋家成为弃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比起扶持一个好大喜功又不知进退的外戚家族,还是单枪匹马却又身怀龙嗣的张贵人更符合幽微的心意,只要过了这段时间……” “不,幽微和华家只会不死不休。”方黎打断了华妩的话。 “你说什么?”华妩微微皱眉。 “你真的以为当年华宜走的时候很干净?”方黎反问,“他那么简在帝心,为什么要急流勇退?” “定西华宜,从那种穷山恶水出来的人,怎么会没有名利心?” “他不是不想待下去,而是待不下去了。” “幽微和华……我父亲,又有什么利害冲突?”华妩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换了个称呼。 “这我就不知道了,”方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成了冷笑,“幽微收养我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他怎么会让我接触到这些?” 看多了方黎白衣飘飘的神棍模样,一时间变得如此世俗烟火,还真让人不大习惯。 不过……从来都是仇恨让人一夜成熟。 “孟林在牢里被杀也是他刻意放任,”方黎今日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丝毫没有待价而沽的意思,完全一股脑把他所知的全部倒出来。 这不对,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妩忽然回想起薛逸那日以她的名义从宫里把林凤举给骗出来,虽然来去都是秘密行动,但安知这不是一场刻意安排针对华家的阴谋。 孟林是华家的人,华家亲手灭了他的口,华庭原本就还在培植人脉的阶段,虽然是丢车保帅的做法,但的确相当令人寒心。 假如薛逸和幽微勾结……她忽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方黎像一只困兽,反复压下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却又一再地控制不住,他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身朝华妩跪了下去。 “小姐。” 是小姐,不是华小姐,也不是妩小姐,这是方黎对她的效忠。 华妩却立时起身避开,压根不受方黎这一拜。 开玩笑,这人虽然当时是华夫人好意拨给她,想来在这之前也是受了重重考验,结果还不是如此,身后一堆的幺蛾子,她的庙可不够大,容不下这尊大佛。 “只要小姐能帮我一家复仇血恨,方黎万死不辞!” 方黎又是从哪知道她对他家当年的灭门惨案一清二楚? 薛逸……不要让我知道又是你。 “你以为西厂就可信?”方黎几乎有些红了眼,“就是他让人亲手把这瓶子送去给的那老匹夫!” 薛逸! 华妩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冷笑,你就这么两面三刀,恨不得华家和宋家斗得死去活来? 不,他压根不是想看这场乱斗,他是存心要致华家于死地! “你究竟这几天看见了什么?”华妩忽然开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黎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华妩这才发现,他的眼眶里全是血丝,甚至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我回了一趟凉州。” 那是方家的祖宅。 在此同一时间,华庭正在为薛逸庆功。 “薛督主真是大忙人。”虽然和薛逸的会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看到这个男人,都让人有种凛然感。 薛逸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趣。 “我不过是给小阿妩面子,仅此一次。” “督主很喜欢家妹?”华庭强行压下心中那抹古怪,面上笑容不变。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薛逸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酒杯,对华庭颇有些爱理不理。 华宜,幸亏你死得早,教出来一个华庭已经这么无趣,还好还剩了个小阿妩。 “这后面的路,终究得你自己走下去。”薛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华庭有些微微变了脸色。 不过就是个男宠,竟然胆大如此!可眼下却还偏偏动不了他,等以后…… “怎么,不服气?”西厂督主轻哼一声,竟然起身就要走。 “督主恐怕今日来想说的不只这些吧。”华庭站直身后淡淡道。 他虽然向来以温文尔雅的面具欺骗世人,但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始终半点没磨掉,反而越发凌厉了起来。 “哦?”薛逸似乎挑起了几分兴趣。 “薛督主的鸩杀最多拿来哄哄阿妩,”提及华妩,华庭冷硬的面目线条稍微有一些柔化,“也就她才会相信西厂竟然会做善事。” 薛逸冷眼旁观,尽收眼底。 是让他继续愚昧无知下去?,还是给他那所谓甜蜜的梦想中加点刺激的? 只是不知道当华庭知道自己原以为养的不过是只撒娇邀宠偶尔惹祸的小猫,结果却是一头收起尖牙利爪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豹后会有什么感想? 薛大督主丝毫不觉得碎人美梦毫无道德可言,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就这么看华妩?”既然打定了主意,薛大督主终于主动开了尊口。 “舍妹有何不妥?”华庭反问。 薛逸打量华庭的眼神就像戏弄老鼠的猫,“你难道不知道,她可是继承了前废后甄绮的衣钵?” “这绝不可能!”华庭断然否认。 “不然,你怎么解释夏泽一去青州,林凤举就早已提前恭候?见死不救多大的名声,眼下就这么甘心在宫里窝着?再说我那条沙獒,”薛逸颇有惋惜之意地摇了摇头,“在我这拼了命好不容易成为七獒之一,原主人一挥挥手立马就摇着尾巴跑回去了。” “再说戏梦……” “闭嘴!”华庭终于忍无可忍。 这是他一直以来刻意强迫自己忽视的问题,眼下被薛逸一件件揭开来简直就像一层层撕下鲜血淋漓的皮,连最后一层伪装的平和表像都要揭破! “别小看了华夫人……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你娘,”薛逸一副看好戏的口吻闲闲道,“她能千辛万苦带着你们避到青州,为什么不能替小阿妩成为甄绮的旧部?” “我会好好考虑。”这是华庭留给薛逸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准时送上=3= ……我今儿得到消息,有妹子又已经写好了长评,默默内牛……这是暗示我要准备明天或者后天继续双更么TVT 薛督主什么的,才不是那种乖乖做好事的人呢哼唧! 上一章乃们都被他的外表忽悠了吧哈哈哈哈哈……(我一定会被臭鸡蛋砸下去的黑犬脸……) 第72章 柳宁站在戏梦大门外,抬头看着那块夏泽亲手题的匾,带着股和戏梦这种终究难脱胭脂水粉地气息相左的别样风流。 能和薛逸在京师齐名的柳帝师,皮囊自然也落不了下乘。 他不过只站了片刻的功夫,远处立时围了不小的一群人,窃窃私语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那不是柳帝师?” “怎么可能,柳帝师出了名的名声清贵,哪会踏足这种地方。” “姐儿爱俏,鸨儿爱钞,以柳帝师的人才相貌,恐怕就算让戏梦那群小娘皮倒贴她们都乐意。” “何止小娘皮,说不定还有兔儿爷呢。” 抱着这种狐狸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心态的人还不少,都在远远地看着柳宁接下来的反应。 柳大帝师何许声名?眼下竟然一个随从也不带,就这么单枪匹马来了戏梦,还能是为什么? 柳宁只要一踏入戏梦,立时风言风语就能传遍整个京师。 谁不知道柳大帝师不玩小倌,不捧戏子,不上花楼,眼下果然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戏梦的门岂是谁都可以进? 不知多少京中贵女咬碎了手帕,戏梦送了个戏子进宫还不够,眼下竟然连柳帝师都勾走了…… 哪来的骚蹄子! 华妩还在戏梦里看着花梨变着法调教那些送上门来找罪受的贵女们,一个个在花梨的梨涡中发作不得,眼看眼圈已经红了一大片…… “柳宁来了?” 在有了薛逸的暗示之后,再得知柳大帝师竟然亲自踏足他上辈子向来不沾染的戏梦时时,华妩也就没有那么意外了。 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华妩不禁暗暗自嘲,当年是甄绮的时候尚且没有如此被追捧,眼下换了副皮囊倒是吃香的不得了。 莫非天下男人归根到底爱的还是娇柔天真小白莲? 如果是这样,输给宋瑶还当真不冤……千作万作,终究作不过人的本性。 “花沉。”华妩推了推一边正眯着眼打盹的前戏梦班主,午后的太阳太好,花沉一头墨一般的长发顺着美人靠散下,昏昏沉沉的模样就像只慵懒的波斯猫。 不少贵女之所以忍到现在还没发作,这位时不时出来亲手“指教”的前京城第一名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人皆爱美,无可指摘。 “什么事?”花沉睡意正浓,冷不丁被推了一把顿时惊醒过来,脸瞬间唰地一沉,变脸比翻书还快。 “去把所有闲着的人都喊出来。”华妩逗弄之心又起。 花沉刚醒,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看过来,口气却依然是不善,“这会他们都在练功。” 明明是过了而立的大男人,却半点都不见老,反而时不时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戳一戳看他炸毛的样子。 ……果然是跟薛逸待久了染上了奇怪的恶趣味了么? “不,我保证他们不会失望。”华妩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神秘地笑了笑。 花沉虽然不解,但依旧带着满肚子怨气去了,华妩几乎能看见这只金娇贵养的波斯猫背后根根炸起的不乐意长毛…… 哎呀呀这样真是太不厚道了…… 于是当柳宁正儿八经踏入戏梦的时候,迎接他的几乎是全戏梦外加各家小姐投来的热情窥视。 ……或许不应该叫窥视,明目张胆地打量更合适。 柳宁去见华妩势必要穿过大半个戏梦,再次如薛逸来时一样被各色戏子用目光调戏了个遍,比起薛大督主的旁若无人,柳帝师还能奉送微微一笑……顿时倾倒了绝大多数戏子。 见到美人不难,难的是美人心甘情愿对你笑! 比起绝大多数没和柳帝师打过交道的戏子,不知被各自的爹娘耳提面命多少次的贵女们自然对这个板上钉钉的金龟婿如雷贯耳,其中不少人甚至和柳宁打过照面。 一时间娇呼一片,忙着拢发髻的,急着理钗环的,暗中使绊子让旁边人出丑的,看似镇静实则绞尽脑汁想搭讪词的……莫衷一是。 ……当然这其中最奇葩的莫过于先前大胆追求方小黎那位家住西大街的大理寺少卿家的孟小姐,在众多自恃身份不好上前的贵女中,她竟然当机立断冲出去一把抓住了柳宁的手。 “柳公子妾身恋慕你许久了咱们今日即可上门订亲三日内就可完婚你意下如何?” 华妩站在一旁都能感到贵女们嗖嗖嗖射的眼刀,恐怕要是眼刀能实体化孟小姐现在多半早就被戳成了个筛子。 众人视线集中处的孟小姐全然无所觉,依旧满脸热切地死死攥住柳宁的手不放,华妩一眼瞥见柳大帝师的手腕都被捏清了。 果真是一个皮粗肉厚,一个皮娇肉贵……喂打住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反了! “谢孟小姐厚爱。”柳宁似乎丝毫没察觉腕上的疼痛,反倒是低下头看似认真地和孟小姐对视。 孟家小姐在听闻柳宁竟然知道自己的同时就已经幸福得快要昏过去,眼下恐怕连柳宁放个屁都会说是个香的,脑子哪还会思考,只知道一味地连连点头。 “柳公子你说你说你说……” 后面两个字重复了无数遍,贵女们更加咬牙切齿。 你倒是说一个给我看! 等到孟小姐癔症清醒察觉自己做了什么,这才后知后觉松开柳宁的手,“” 当然柳大帝师的手腕已经被能骑着马过来逮方黎的彪悍孟家小姐捏青了一大块, “可柳某这次来,是专程来探华小姐……” 他意思说的隐晦,但男未婚女未嫁,柳大帝师甚至不惜名节亲自来看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贵女们的目光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密集度齐刷刷转向避之不及的华妩。 华小妩终于也尝到了万众瞩目的滋味…… 谢谢我真的不要你快点拿走! 不管怎么样,脸面好歹还是要的,花梨打着圆场一一把怒气冲冲的小姐们送走,给柳宁和华妩留下了一个清净的交谈场所。 你说什么獒犬?柳帝师身边也暗中跟着侍卫,看谁能咬得过谁就是了。 “柳宁。”华妩没想到被柳宁在自家地盘摆了一道,想起上辈子这人最擅的扮猪吃老虎,一时有些转换不过来角色。 这称呼其实有些冒昧,华妩话已出口来不及收回,索性也就不再挽救。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虽然柳宁这么说,但她难道还能上赶着去追问,你是不是真打算来求赐婚? “我的来意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只是看看华小姐的意思。”柳宁的微笑毫无瑕疵,“看刚才华小姐对我的称呼,想来对我应该不是那么反感?” “那么……我大胆一句,能否跟华公子一般唤一声阿妩?” “不必了。”华妩当机立断,“刚才不过是口误罢了。” 她并不惮于在柳宁面前表现出刁蛮任性,反正归根到底他们俩也不可能凑作堆,而且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薛逸既然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柳宁又岂会毫无所知? 在她死前夏泽就已经致力于构建自己的情报网,现在想来……应该也小有所成了。 “阿妩毕竟是个姑娘家,谈论终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柳宁似乎全然没听到刚才华妩的拒绝,反而一副为卿着想的模样,“不然还是由我亲自向华公子提?华夫人似乎还在青州,长兄如父,应当做的了这个主。” “柳帝师还真是自说自话。”柳宁既然当做没听见,华妩也就不再和他客气。 “但阿妩的终身归根到底还是由华公子做主,不是么?”柳宁微笑道,但那笑容落在华妩眼中却是异常刺眼。 没错,华庭现在才是华家真正的掌事,华夫人纵然有自己的力量,但和现在的华庭比起来,终归还是弱了些,华家的以后,靠的只能是华庭。 华庭虽然这段时间表现不错,但华妩可没忘了夏泽刚到青州那会华庭变着法打算把自己送上夏泽的床。 眼下虽然对象换了柳宁,但是似乎并没有实际的区别。 “你这次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吧。”华妩对柳宁的了解丝毫不下于夏泽,仅仅只凭一个提亲,他应该直接去找华庭,而不是还看似征求她意见的来给予告知。 “阿妩果然很聪明,”柳宁摇头赞叹道,“之前骗了我们那么久,也不枉是阿绮选出来的人。” 阿绮?华妩微微皱眉,“你说甄绮?” “你不是接手了她的人马,怎么还做出这幅样子,”柳宁不赞成地摇了摇头,“阿妩,相同的把戏多用几次,可就不管用了。” 这就是柳宁的先礼后兵?看起来似乎有些急躁……不像是他一贯的手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华妩笃定薛逸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卖了她,自然也会把她可能的破绽卖了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薛逸似乎总有些摇摆不定的意味,但源自于国师幽微的敌意却早已明明白白的显示了出来,柳宁身为夏泽的嫡系,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说谎的可不是好孩子。”柳宁温柔劝哄道,如果不是华妩心中有底,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诈了去。 薛逸这人虽然看似荒诞无稽,但在关键处却从来没有含糊过。 “倒是我这段时间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华妩顺势转过话题,天真地看向柳宁,“你要不要听听看?” “阿妩你说。”柳宁温柔道。 “我听说,当年你和甄皇后是好友?”哪怕能理解柳宁的各为其主,但华妩心中终归有个疙瘩。 明明当年我们也堪堪能算得上知交好友,为什么在最后你非但没有拉我甄家一把,反而落井下石? 作者有话要说:TVT还好今天长评还没发上来,顿时松了口气……喂! 其实薛大督主这么坑华小妩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他逗华小妩就跟逗猫逗狗一样=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所以,华妩势必要表现出能与她继承了甄绮人马相匹配的能力来,薛逸才会考虑对她另眼相看=3= 噗不过华小妩也压根没表面上那么信他,事实证明,信薛逸的多半已经被他坑死了…… 第73章 甄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让人去给柳宁递消息求情的时候,柳宁让人带回来的那句话。 “甄家罪有应得。” 她几乎忍不住想问一句,甄家究竟是哪门子的罪,哪门子的应得?没有甄家,哪有你和夏泽的今天? 哪有你现在稳坐钓鱼台,看着下面的鱼在为了争抢那么一大块肥肉丑态毕露? 但她犹自不死心,这是甄家唯一的一条活路,就算不能保住她,哪怕给甄家留下一条血脉也好啊! 小浩儿,君宝儿……这都是你看着从小小的肉团子到满地打闹的小不点,每次你来都会亲亲热热喊你一句柳哥哥的小娃儿,你怎么就能忍心见死不救? 但那人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绝了她的希望,“柳帝师说了,从今往后但凡是甄家的东西,他看都不要看。” 狱卒狠狠啐了一声,“原本还以为能沾点光,结果差点连老子都赔进去,要不是看你还长的……” 狱卒的眼里忽然燃起淫邪的光,想伸手去揩揩油,但甄家积威那么久,究竟还是有些震慑力在,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敢确定甄家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只得悻悻然骂骂咧咧的走了。 临走时不甘心,恶狠狠朝甄绮吐了口痰,“什么东西!” 那口浓痰正正吐在甄绮的裙裾上,后者也完全不知道躲,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金娇玉贵的甄家嫡女,十里红妆震惊京城的前皇后甄绮,就这么木呆呆的坐在地上,连最后一点小小的火苗都彻底地熄灭了。 “甄家的人什么时候行刑?”夏泽却依然是正常上朝下朝,但眉目间难免多了几分焦躁。 “都安排好了,”柳宁面上也是浓重的倦色。 …… 谁能想到,会有后来? “算是吧……”柳宁的声音艰涩,似乎说出这几个字让他费尽了力气。 甄绮的好友……他又怎么有这个资格,有这张脸? “那么我想问一句,”华妩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无害地乖宝宝模样笑眯眯问,“为什么当时她死的时候你没有救她呢?” “……” 柳宁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回答。 华妩也不免有些兴味阑珊,她早知道柳宁看似好接近,实则在紧要问题上从来都是个锯嘴葫芦,和薛逸恨不得把你往坑里带的反其道而行之做法全然不同。 “不过你说起来甄皇后,我还真有点她的消息来着……” “什么?”从刚才开始柳宁的眸子就一直很黯淡,闻言终于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让你承认一次自己的心迹就那么难?我也没见西厂的獒犬们每天争先恐后地朝他们督主邀宠表达热切的仰慕之意会招来天打雷劈…… 柳宁其实如此表现多半只是为了捧场,就像华庭压根不信华妩能继承甄绮的势力,与其说是华妩撞了大运,不如说是甄绮鬼上身或许更能取信于他们。 “林凤举说,甄皇后死后他去乱葬岗找过尸体,可惜没有找到。”华妩试探性地开口。 林大神医向来不屑于骗人,而且向来极重承诺,他说去找了,那就一定是去找而且发动一切可能资源没有找到。 说实话她也挺好奇自个上辈子尸体究竟哪去了……当然这是建立在不要如林凤举所言喂了野猫野狗的前提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算了她还是不要知道了嘤嘤嘤…… “林凤举还真是告诉了你不少。”柳宁向来清和的声音在提起林凤举时竟然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怨愤? “他是替我看病的大夫,自然比一般人会亲近一点。”华妩特意强调了“亲近”二字,虽然知道柳宁决计对她没什么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微妙的心虚。 “他既然告诉了你……”柳宁沉吟了片刻,“我也不妨说实话,不在我这里。” 华妩只觉得啼笑皆非,听他这意思,莫不是还打算替她立个牌位把骨灰好好供着?她可不信夏泽会放过这个把她挫骨扬灰的机会。 反正连他自己的亲骨肉他都下得了狠手,又何况是一个挡了路的甄绮? “真是奇怪,”华妩小声嘟囔,“有什么人还会对个死人感兴趣,不会是有什么……” “住口!”柳宁骤然转身,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华妩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错,明明人是陛下杀的,尸体不在你们手上,那还能在哪?” 之前是她想岔了,好歹甄绮也是前废后,毁尸灭迹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要偏偏选丢在乱葬岗上那一种? “谁告诉你她是被杀?”柳宁微微眯起眼,一直藏得很好的风流清贵皮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天下人都知道甄皇后是病死的,”华妩缓缓勾起唇角,“可是我呀,却偏偏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还是被人拿浸湿的牛皮纸蒙住口鼻,一层一层慢慢盖上去,活活窒息而死……” 华妩手边摆着一个小香炉,方才世家小姐们在练琴技,于是便点了香,眼下那香还没燃尽,徐徐地散着清香…… “阿绮……”柳宁低声喊了句,痛苦地按住了太阳穴。 很愧疚?那为什么当年我找你求助的时候,你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 华妩不动声色看着他,由叶琴精心勾勒而成的长指甲看似不经意地挑了挑炉盖,似是好奇香燃尽了没有。 别怪我玩手段,有些事情不知道,哪怕我死也不甘心。 “来人,柳帝师似乎不大舒服,扶他进去休息。”华妩站起身来吩咐道。 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公诸于人前。 花梨并未走远,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眼见华妩开了口,伸手招了招,几个下人顿时进来扶起了柳宁。 “赶紧去请大夫来,再给柳大人家里去个消息,看这样子恐怕不适合移动。”花梨恰到好处地开了口。 眼下戏梦毕竟还是她做主,即便花沉在,表面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 “小姐……”花梨停在门口,征询性地开了口。 华妩故作焦急地来回转了转,忽然一跺脚,“柳帝师怎么说也是为了看我才这样的,我不照顾谁照顾?” “可是小姐……”花梨顺着华妩的示意,迟疑了片刻。 “去把花沉给我叫过来!”华妩一甩手,扭头就进了房间。 花梨笼起袖子,面上微微漾起两个梨涡,“还不去?华小姐要请老班主。” 转眼间,一个人都不剩。 柳宁被扶进了房间坐下,略有些吃力地撑起头,眼中神色已经有些迷乱。 “真是很痛苦……”华妩的声调忽然为之一变,俨然就是早已化作一抷黄土的甄绮! “阿绮?”柳宁乍然听见甄绮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声音都有几分微颤。抬眼看去,却总是模模糊糊,仿佛隔了一层看不真切。 “你终于还是愿意入我的梦了……”他看着对面影影绰绰的人形,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近似于贪婪的死死盯住。 “为什么要背叛我?”眼见柳宁失魂落魄的样子,华妩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个问题。 “背叛?我没有背叛……”柳宁摇了摇头,面前的人形越来越模糊,他几乎是有些急迫地伸出了手,企图紧紧抓住那个幻影,“你不要走!” “我不走。”华妩安抚道,却技巧性地避开了柳宁的手。 真真假假,聪明如柳宁只要碰到了真人,就会知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骗局。 “如果没有背叛我,为什么我从牢里给你递消息的时候你竟然那么说?”华妩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甄家罪无可恕。 哪怕是世家跋扈,但大夏世家那么多,却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是她甄家? “你给我递过消息?”柳宁诧异地反问,“我说了什么?” 柳宁向来记性极佳,若非华妩确信这香有效,还当真以为他又在装傻。那狱卒言之凿凿,总不可能是信口开河。 “为什么说甄家该死?”华妩咄咄逼人。 “甄家祸国,”柳宁有些恍惚,“但阿绮……不应该死的。” 这话落在华妩耳里,就已经坐实了当日的确是他亲自所为。原本为他找的借口破灭,她也就顿时失了再跟他说下去的兴趣。 “你们害死了我一家,还指望我能跟你说什么?” “阿绮,阿绮……”见华妩转身,柳宁顿时有些慌乱地喊了起来,但却因为药效四肢发软,连声音都有些泣血,“我没想到你会死。” 这话说的……华妩心中不由疑窦丛生。 “不是夏泽要杀我?不然谁还敢在牢里对我下手!”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你死。”柳宁苦涩地笑了笑,“罢了,你能再来见我一面,我也就知足了……” “柳……”华妩还没说话,就见柳宁已经头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药下多了……”华妩暗暗咬牙。没想到柳宁竟然身体已经弱到了这种地步,看他面色,明显是忧思过多的情状。 就差一点……可再要下手已经来不及,华妩恼怒得几乎要暴起伤人。 可此时花沉已经敲响了房门,“小姐,柳帝师家的人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叫虐柳帝师咩~~~ 有木有姑娘从这一章里看出一点蹊跷? TVT我就知道悠闲的日子不会太久……枫纵君的长评粗线了,今晚我码完就双更=3= 严肃脸,少女们,请不要大意地继续砸长评吧嘤嘤嘤…… 第74章 一大早华妩就觉得右眼皮在发了疯的跳,叶琴花颜二人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法让自家小姐已经跳至癫狂的眼皮安分点。 冰毛巾,热敷……什么都用上了,但眼皮依旧是我行我素。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得是多大的灾啊……华妩捧着镜子照着自个自顾自跳的欢乐的眼皮,默默地泪流满面。 直到门外龙轩一声高亢无比的“妩小姐”打碎了晨间的宁静,华妩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今天似乎那个龙倩倩会来。 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拉开,龙轩笑得见牙不见眼,献宝一般把一个女人推到了华妩面前,“妩小姐妩小姐,你看,这就是我家倩倩!” “妩小姐。”一把温柔宁静的女声响起,完全不同于龙轩的跳脱。 华妩的右眼皮却在此时应景地消停了下来,莫非这个所谓的大灾,指的压根就是面前这个“龙倩倩”? 当华妩看见眼前低眉顺目,完全看不出和龙轩有任何相似之处的所谓“龙倩倩”,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眼前的女人分明已经嫁做他人妇,是京城最常见的寻常人家妇人装扮, “能看见倩倩嫁了个好人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龙轩气色相当好,喜悦几乎是止也止不住地从眉目间溢出来。 薛逸的安排也不可谓不缜密,龙轩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除了龙倩倩的小命,另外的应该就是着落在她的归属上。 天下那么大,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又有多少可能活下来,又有多少可能不至于沦落风月? 能平安嫁作他人妇,这已经是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积出来的福。 华妩忽然有些不忍心想下去,如果……龙轩知道这个龙倩倩是冒牌货,他会有多失望? “这就是……龙倩倩?”华妩的声音中难免有一抹惊疑。 龙轩早知道自个这些年找妹妹简直堪称上天下地,因此看见华妩的表现也不觉得奇怪,“没错,这就是我家倩倩,现在嫁了个好人家!” 恐怕是西厂安排了个好身份才对……薛逸,你究竟在民间埋下了多少棋子? “妩小姐,”龙倩倩温柔地笑了笑,“我能和兄长重逢,还得多谢了华家,多谢了公子和小姐。” “倩倩似乎嫁的不错呢,知书识礼的。”华妩看似毫无心机地对龙轩笑开了眉眼,“我一老听你说她从小流浪,没想到竟然气质那么好。” 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机会受到良好的教育?硬要归根到底算起来,也只能是婚后夫家教导的好,但这一身的贤淑气却绝对不像是一年两年就能培养出来的。 她倒要看看薛逸怎么圆这个谎! “倩倩流浪一段时间后被好心人捡了回去,也就一直跟着他们,后来辗转才到了京城,只可怜那时候倩倩还小,走散之后又不知道家在哪里,也就耽误到了现在……”龙轩估摸着这段时间没干别的,光去替自家妹妹查身世去了,回答起话来也是对答如流。 说着说着,龙倩倩眼圈就红了,低下头去紧紧攥着衣角,倒是真像触到了伤心处的样子。 龙轩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不知道有多宝贵,一见人红了眼圈顿时有些麻了爪,想伸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平日里在那些青楼女子面前的风流识趣全被抛诸脑后,最后只得求助性地看向华妩。 “妩小姐……” 这才是龙轩的本性?虽然知道不坏,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重感情……这样看起来和林凤举,还真是不死不休。 “叶琴。”华妩支着下颔看了半晌好戏,这才懒洋洋开了口。 眼看顿时叶琴带着几个小姑娘过来伺候着擦眼泪净了脸……华妩留意看了看龙倩倩的手,竟然真的略微粗糙,还带着一些似乎是常年作家事留下的老茧。 ……还真是面面俱到。 龙倩倩擦了眼泪,一副喜极而泣地模样,“我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哥哥。” 龙轩忽然慎而又慎地朝华妩深深一礼,“妩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龙轩虽然看起来不着边,但实则心思谨慎,他能正式这样说一句那已经是承了天大的情,隐隐约约甚至有些朝着华妩这边靠拢的意思。 华妩忽然觉得有些发寒,之前药瓶的事情应该是薛逸给她的敲打,而这个龙倩倩以及随之带来的龙轩的感恩戴德,才是真正他所给与的“礼物”。 这样的龙倩倩,你是要,还是不要? 华妩自然不会傻到去否认,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就算龙轩在这旧梦铺子待了那么久,要是暗中没有人的帮助,他可能找得到自家妹妹? 别开玩笑了! “能在旧梦得到倩倩的消息,”龙轩声音中透着股湿意,只是似乎被硬生生压制了下去,“我也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华妩托着腮帮子,“叶琴,你先带着倩倩去一旁坐一会,我和龙轩有话要说。” 叶琴一直侯在门外,闻言顿时带了龙倩倩出去,后者回头看了华妩和龙轩一眼,一双眸子里满是初来乍到又被抛入满是陌生人环境中的怯生生感。 这样的人,薛逸你说丢就丢,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真像是只小动物……”华妩摇了摇头,“她夫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户普通人家罢了,”龙轩叹了口气,“刚才妩小姐应该也看到了,倩倩的右手不大灵便……” “幼时最擅弹琴,现在这辈子都再也摸不了琴了……”龙轩心中愤懑难消,一拳重重砸在墙上,隐约有红色的印迹。 恐怕不是摸不了,而是压根就没学……智者千虑,西厂也总有那么一失的时候。 说实话,这倒是华妩第一次见到龙轩表现出如此爷们的一面,不由得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华妩也不打算去揭穿这一点,这会龙倩倩可是她的人,没有自己拆台的道理。 “什么怎么办?”一涉及到华庭的事,龙轩就开始装傻。 “如果你想好好照顾她,那就放到咱们这来,我看倩倩似乎也是没享过什么福的样子,只是这样的话,估计她夫家就不太好说了……” 这个世道,除非男人着实没用,又有几个愿意自家后院的妇人出来做事? “不用不用,”龙轩忙不迭摆手,“她现在这样很好,有家有孩子……” “你是怕跟华家搅在一起一锅端?”华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龙轩,我帮你找妹妹,是希望你能真正帮上华庭,不是希望你另谋生路的!” 虽然龙轩之所以效忠华庭原本就是为了龙倩倩,但就这样被□裸的揭露出来,即便厚皮如龙小轩都有些受不住。 “倩倩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安定的生活,哪怕清贫,但却也能一生无忧……我不希望她再有任何的不妥。”龙轩不像齐优,若非逼不得已,鲜少和人正面对上,哪怕华妩这话说的简直像在抽他耳光,他也念在华庭的份上做了忍让。 ……为什么公子爷没有做到的事,妩小姐却做到了?或者说,妩小姐身后,究竟站着的是什么人? “妩小姐,龙轩将毕生为华家尽忠。” 龙轩不是蠢人,有些东西即便他能看出来,但现在因为欠了华妩这份天大的人情,他再向华庭汇报的时候,有些东西就不那么方便开口了,所以索性先开了口。 “你以为这样把龙倩倩排除出你的事业,就能相安无事?”龙倩倩不在,手里握着她的命,华妩也不担心会有人回去朝薛逸告密。 “她之前或许没事,但只要和你扯上了干系,”华家小姐冷笑一声,“就算天天躲着,事也能找到她头上。” “你还不明白,你龙轩和华家,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能指望单单留着一个龙倩倩独善其身?” 龙轩沉默了许久,拳头握紧又放下,鲜血一滴滴砸进铺着的长毛地毯中,染出一小块殷红。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华妩微微勾起唇角,“不如,问一问倩倩自己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森森地举着短小的旗子上来了噗……今晚是枫纵君的长评加更,积分已送一点小心意请查收=3= 苦逼脸……忽然想起来似乎我承诺过收藏满1K加更……啊啊啊啊啊现在已经966了肿么办! 龙小轩的倩倩妹妹总算粗线了噗哈哈哈……乃们有没有一种忽然被欺骗了年龄的赶脚…… 对龙小轩来说,龙倩倩能像现在这样其实是他最梦寐以求的场景。 对于亲人而言,无需富可敌国,只需平安喜乐…… 少女们留言吧嘤嘤嘤嘤来嘛来嘛~~ 第75章 有了前面和龙轩的一席话,再次看见龙倩倩出现在香粉铺子也就不是件令人惊诧的事。 毕竟龙轩这个兄长千思万想,最后还是得为龙倩倩的想法让路。 不,或者说是为薛逸的想法让路。 “妩小姐,”龙倩倩恭顺地行了一礼,“督主让我以后都听小姐的话。” “你是怎么哄得龙轩愿意的?”华妩似笑非笑地看这面前这个披着一身柔软羊皮的黑寡妇,“他可是殚精竭虑想哄得我松口,只为了让你一生平安。” “目光短浅。”龙倩倩笑吟吟道,“如果能成事,那华家会是多大的富贵,岂会为眼前这点而满足?恐怕就是龙倩倩本人,也会对这个兄长有怨言的吧。” 这世间追求名利者甚众,但是又有几个真正家宅安宁得享晚年? “你那夫君养父母孩子呢?”华妩饶有兴致地问,虽然知道决计不会是真的,但是她还是想问个究竟。 “妩小姐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督主。”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堵回来,华妩却还真不好说什么,人家笑语盈盈,哪像是个几岁孩子的娘亲。 “去前面跟着他们学学,”华妩挥了挥手,赶小鸡一般把龙倩倩打发出去。 反正西厂决计外面也放着人,让舒闲悄悄认一认也好。 “出去。”门被骤然推开,华庭一眼瞥见还没来得及出门的龙倩倩,自然不会不知道哪究竟是谁,脸色就更阴沉了几分。 华庭,他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脾气? 华妩被迎面刺入的阳光逼的眯起了眼,自然也就错过了华庭在进门时那一瞬间近乎青黑的脸色。 薛大督主手下培养出来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华公子。”龙倩倩看向华庭的目光中瞬间就带上了真诚无比地感激之色,仿佛真是感谢多年来他照顾龙轩又为他多番忙碌寻找她一样。 转换之利落,真让人自叹弗如……薛逸,你手里既然有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往夏泽那百花争艳的后宫送上一送? “嗯,”华庭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阿妩说。” 龙倩倩也就不再多言,轻巧地出了门,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似乎是真打算给兄妹俩一个好好谈心的机会。 不过想必华庭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华庭向来鲜少现身香粉铺子,一来还把龙倩倩给赶了出去…… 按照龙轩在华庭面前的地位,不至于连多说几句都要避嫌云云,那么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华庭严厉地瞪了一眼华妩, 华妩从来没见过华庭在她面前沉下了一张脸,看起来竟隐隐有了八分的怒意,顿时有了种颇为不妙的预感。 如果说她最近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话,那就只有孟林那件事不太光彩,但华庭又是从哪知道,眼下看起来分明是打算秋后算账! “西厂是什么地方,这也是你能和他们玩心眼的?”华庭强压住怒气,手抬了抬又放下。 ……终究还是舍不得下手打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华妩打定主意只要华庭不把话挑明了她就装傻,反正龙轩这件事也足以让华庭知道她现在有自己的力量,不至于逼到太紧。 “那么这又是什么?”华庭反而心绪渐渐平了下来,抬手把一件东西放在了华妩面前,“你既然有这个胆子和西厂私下往来,想必应该对它很熟悉。” “我这天天还藏着獒犬呢,这我怎么知……”华妩一抬眼,没说完的话顿时断在了后笼子。 一股熟悉的寒意从脊柱骨漫上,华妩忽然觉得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果然如此。 “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华庭并不打算现在就把他和薛逸的关系抖的明明白白,微抬了抬下颔示意华妩说话。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华妩只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连再解释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反正你华庭终究不会怪罪,反正你薛逸……终究两面三刀。 “薛逸不是一个可以共谋的人,”华庭见华妩情绪低落,也就没有了再数落她的想法,但有些厉害关系终究还是要跟她说清楚。 阿妩再能干,终究也还是太嫩,外面的风浪那么大,为什么又要出去受苦? “我知道,”华妩叹了口气,“我还不是想要为你分忧……”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华家倒了,现在依旧依附着华家的华妩势必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更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方便如意。 “我也不瞒你,这瓶子是从幽微那得来的,”华庭避重就轻地避开了究竟是谁送了瓶子给幽微。 华妩心中雪亮,“你是从薛逸那得来的瓶子,为什么又指证是我?” “你做了什么我还不清楚,”华庭又好气又好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戏梦和旧梦的獒犬每天是你在喂,你以为西厂的俸禄很低?” ……不是她不想喂只是每天看着随处可见的水汪汪狗眼压力很大啊喂! 既然和獒犬关系那么好,那么和獒犬的头子搭上线也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天天喂狗…… “这次你确实太过于冒险,孟林虽然对华家的秘密知之甚多,但也没到能触及核心的地步。”华庭的语气中难免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傲然。 华妩难得的服了软,“我也是担心。” “杀了就杀了。”在华庭的话中,孟林的爵位似乎压根并不是什么障碍,说起来跟砍瓜切菜毫无两样,“我只是不想你再和西厂搅和在一起。” 华庭握住华妩的肩膀,力道大的甚至让她有些疼,“薛逸这次可以把你卖给我,下次也就能卖给别人。” 他已经卖了……华妩心中暗暗嘲道,却没有明说。 不过薛逸,你真以为让我这么吃了一次亏我就算了? “谢谢你……”华妩抬起头,终于对这具身体的兄长发自内心地说了句谢谢。 华庭反而诧异了起来,伸手想去探华妩额上温度,“今天这是怎么了?” 华妩没好气拍开他的手,懒得再跟他废话。 华庭微微叹了口气,华妩只觉得头上一暖,华庭像之前那般在她头顶用力地揉了揉,“你终归是我的妹妹。” “只是妹妹?”心中一句话就这么没来由的冲了出来,华妩暗暗苦笑。 你还是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固执地留在身体里只为等到一句答案? 不过这样也好,有些事终究要有一个答案。 那个早夭的少女就算有千不甘万不愿,眼下也只能被拘束在这个身体里,不得超生。 华庭似乎并未想到华妩会这么说,一时间甚至有些慌乱,“阿妩!” “你把我当什么呢?”华妩微微侧了头问他,“先是想把我嫁给夏泽,现在……恐怕帝师柳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心思被揭穿,即便是华庭也面上泛起了些许红色,“他们都是……” “都是良配?”华妩的声音没来由有些尖利,一瞬间华庭以为又见到了受伤之前的华妩,那股几乎是拼了性命也于敖 ……但是两兄妹之间的暧昧,有些能揭破,有些,却并不能。 “我明白了……”华妩有些心灰意冷,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渐渐淡去,原身的情绪终究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 她只觉得身体一松,四肢骨骸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华妩福至心灵,忽然抬头往上看,却只见窗户微微摇了摇,再也没有了动静。 那个痴恋自己兄长的少女,终究还是放弃了…… 华妩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华庭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阿妩?”华庭略有些疑惑。 “你听我说。”浑身那股阴冷还没散去,华妩只觉得牙关都有些发紧。 华庭却皱了眉头,伸手一把握住华妩的手腕,触手微微一惊,“怎么这么凉?” 我这里不过是身体发冷,那一边却是彻底心若死灰……可惜,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华妩敷衍地想抽回手,不料华庭却握的更紧。 “上次的事……终究还是伤了底子,明日就让王太医来给你好好调养。”华庭绝然不提林凤举之事,放着这个见死不救的神医当空气。 归根到底……华庭还是小心眼,听了王大夫的话之后认定林凤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目的还是在天家。 华妩啼笑皆非地发现手腕被扣住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我没事……” “什么没事?”华庭沉下脸,从怀中取出一块东西塞进华妩手里,“这玉对身体有好处,你历年冬天都怕冷,京城又不同于别处。” 华妩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块雕琢细致的暖玉……心中终究微微有了些酸意。 TVT内牛满面地滚回来……果然还是失败了…… 叹气,要是尼桑知道以前的华妩真的死了,还是他一手造成的,会有什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被编敲打……今明两天继续双更噗…… 啊啊啊啊啊要累死了TVT求虎摸求鼓励……少女们……乃们没发现我昨儿的评论只有平常的一半么哼唧! 露肚皮露鼻尖打滚球评!嘤嘤嘤嘤…… 晚上督主出场,扭头……我知道他再不出来乃们都要变獒犬咬人了噗! 以前的华妩是真的已经魂飞魄散了,虽然现在身体全属于华小妩了很好,但是还是觉得……很忧桑 第76章 华家小姐放下玉,冲自家兄长招了招手,“我跟你说……” 华妩向来罕少对华庭主动表现出想要谈正事的意愿,虽然华庭对她的所谓“正事”多半持怀疑态度,不过也还是本着爱护妹妹的宗旨从善如流地靠了过去。 “你……”华妩的话僵在了半空。 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华庭把她一把抱起来放在膝盖上,顺便再揉了揉头发顺了顺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她肩窝靠好,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坐下来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看向华妩,“怎么了?” 华妩:“……我以为你会把耳朵靠过来。” 华庭:“要不我现在站起来?” 华妩:“算了不用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站起来的时候有多心不甘情不愿甚至还不忘再狠狠勒一把我的腰以示警告么? 华庭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家妹妹,“你又想做什么?” 为什么你的语气那么像妞想要什么爷给你买?还有那种隐约可见的宠溺微妙感,不不不一定是我今天听他说话的方式不对…… “你想不想玩一票大的?” 见华庭毫无所觉,华妩也就懒得再和他提这个话题。 华妩的语气听起来毫无任何异常,只是内容却让华庭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出言警告,“你别再想打什么歪脑筋,华家的事还不需要你操心。” 薛逸之前送那瓶子来意思就已经很明显,华妩不要再插手这其间的事。 华庭微微皱了皱眉,他本身也不希望华妩再和西厂混在一起,和薛逸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至于华妩手中的甄绮旧部,在权势滔天的薛逸眼中,还真像个鸡肋。 就算曾经权倾一时,但那也终归不过是昨日黄花。 华妩被勒得几乎翻白眼,伸手用力拍着华庭的胳膊,“放开放开!要喘不过气了!” 华庭忙不迭松了手帮华妩拍背顺气,“阿妩,没事吧?都是哥哥不好。” 这个身体确实底子不好,华妩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没好气道,“你说有没有事?现在又知道自己是哥哥了?” 华庭的动作有一瞬间僵硬,随即又自然无比地换了话题,“你要想出一出气也不是不可以。” 薛逸之前的确欺人太甚,还真当他家阿妩是谁都能骑上头作威作福的不成? 华妩当做没看见,“薛逸既然那么猖狂,他之所以把那瓶子卖给你又卖给幽微,打的不也就是个两虎相争的主意?” “两虎相争?”华庭古怪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做出解释。 这不大符合华庭的性子,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太过于机密的事,只要华妩想知道,多少还是会给她透露一点。 ……那么就是说这其中另有玄机? 薛逸要的,可不仅仅是两虎相争,就眼下这点事,他还真看不上眼。 遗诏…… 华庭微微眯起了眼,你手里的那份遗诏究竟写了些什么?让你如此有恃无恐? “薛逸行事太过狠戾,上次的张清,这次的孟林,虽然朝上那些‘大人’们嘴里不说,心里早就揣测到了爪哇国去,只要有了这个由头……”华妩忽然住了口。 “张清的贪墨已经是板上钉钉,”华庭不以为意地摸了摸华妩的发尾,“如果操作得当,非但这次……” 华妩一眼瞥见华庭的若有所思,故作不耐反手掐住华庭腮帮扯了扯,“你先听我说完。” 咦好像华庭手感也不错,好纠结……少女你究竟在纠结什么啊喂! 华庭任她胡闹,一笑置之,“你想怎么报复?” 在他看来,华妩最多使上个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真的报复到薛逸? 不大可能。 华庭向来堪称模范兄长,所以虽然对华妩说的着实没往心里去,但也不愿拂了她的性子惹她不高兴。 最严重也就不过当陪她玩玩小女孩的过家家罢了…… “你打算让薛逸吃什么程度的亏?”某妹控兄长开始正儿八经地考虑怎么给薛逸使点小绊子。 西厂虽然势大,但毕竟不是无懈可击。 ……华庭你真的够了。 “这次虽然孟林死了,但贪污案的重点还是落在华家身上,”华妩并不意外华庭的不以为然,但并非不能争取到他的支持,“他死虽然是我的意思,但真正动手的人是西厂。” 闻弦歌而知雅意,华庭立时明白了过来,“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庇佑下的小鸟儿想高飞,真让人有些不舍……或者折断羽翼更好? “没有人能指定说孟林效力的只有华家,”华妩看了一眼华庭,丝毫没察觉到刚才自家兄长心中转过了什么念头,“他为什么不是西厂特意制造出来背黑锅,实际上是为了祸水东引?” “想来,非但夏泽对这件事乐见其成,连国师都会喜闻乐见吧……” “西厂岂是那么好嫁祸的,”华庭虽然听了进去,但面上却半点都看不出来,可语气已经有了松动。 罢了罢了,阿妩又能这么肆意任性几年? “谁让大理寺少卿家的孟小姐那么迷恋我们的方大神棍,”华妩看似无辜地摊开手,“想来为心上人做些小事,也是理所应当。” 华庭不动声色地看了妹妹一眼,“她能做的有限,你打主意的是她父亲?” 方黎可不是个好收服的角色,当时即便华夫人把方黎给了华妩,其实也暗中示意华庭多加关注,怕的就是他的突然反水。 不同于叶琴等人的指派,方黎的加入并非出自华夫人的意愿,但却不能明说。 “孟林的卷宗想必孟少卿也能接触到,”华妩虽然对这两人的姓氏有所疑虑,但奈何孟林这人是华庭方的人马,有些也不好往深处去查。 华庭微微勾起唇角,阿妩果然没查到那一点。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之前他就一直让孟林隐藏起那份关系,没想到今日竟然还真的用得上。 这孟家父女,恐怕这事一了之后都得不到善终。 西厂岂是那么好惹的? “方黎愿意?”华庭不问别的,却着重强调了方神棍。 方黎身上其实已经打上了鲜明的幽微嫡系烙印,也容不得华庭不对此表示猜忌。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瓶子的消息被薛逸卖给了幽微,”华妩眼见华庭已经默认了这件事,心情大好,“猜猜我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还能有哪,自然是方黎。 “你倒是聪明。”华庭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打我的主意已经多久了?” 华妩毫无愧疚之色,“这难道不是作为一个好兄长应做的?” 她刻意在“兄长”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华庭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华妩这分明是借题发挥的做法表示无可奈何,“既然你要玩,那我索性再多送你一一条。” 华妩微微挑眉。 华庭两片薄唇上下一碰,说不出的年少风流,“我再送你个人情。” 华妩嗤之以鼻,“你不妨碍我都算好的了。” 华庭的食指和拇指搭上华妩的鼻子,在后者的抗议中戏弄般捏了捏,“你不是想保下孟家父女?索性让他们为你所用。” “你打算怎么做?”华妩竖起了耳朵。 “孟林和孟小姐,可是有着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这关系,可还近的不能再近。”华庭也不说破,笑眯眯看着华妩。 他相信她能猜透。 “如果能保住他们不被牵连,甚至还能因为检举获利,”华妩眼睛一亮,“反正姓孟的本身也在大理寺,这样在案卷中做什么手脚……” “不需要做手脚,”华庭摇了摇头,“只要实话实说。” “还有,你道孟小姐为什么要天天巴巴的往你的旧梦跑?她一个官家小姐,就算再豪迈也不至于此……” 华妩想到那日孟小姐抓着柳宁的热情表白,忽然忍不住抖了抖,抬头见华庭疑惑的目光,顿时摇了摇头,“你继续。” “是孟林让孟小姐没事多去旧梦转,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执行的这么彻底。” 华妩只觉得头皮一紧,华庭的算计……如果不是他说出来,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来一个逆转,孟林根本就是被西厂陷害,那么……”华庭高深莫测地勾起唇角。 薛逸,你不是一直想要看我的证明? 那就看谁更技高一筹。 “华庭不是向来不管华妩的铺子?”薛逸听着地上獒犬的汇报,微微勾起了唇角。 居然连你也按捺不住了,小阿妩的能量,似乎比想象中更大。 “华公子到旧梦的时候似乎脸色不大好,连龙倩倩都被赶出来了。”地上的獒犬略微有些紧张,声音却平滑冷静。 这是一条智獒,在吃了几次战獒有勇无谋的亏之后,薛大督主每每看到战獒递上来的狗屁不通的条子就开始太阳穴发胀,最后不得不换了不大用的智獒出来。 西厂獒犬们纷纷表示……培养条智獒比战獒贵多了,西厂也是有预算的亲! “艳獒怎么说?” 茶水刚入口,薛大督主就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随手放到了一边。 ……今天的似乎有些不够甜? “周围的獒犬都没能接近,华公子的人把周围清的很干净,属下认为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和华家起冲突……” 智獒忽然顿了顿,“督主,可是茶水有什么不妥?” 薛逸懒洋洋看了他一眼,“没你的事,继续说。” 薛逸放了话,那条智獒自然也不敢再多嘴,只是心中暗暗记下了刚才督主杯中的茶,打算出去之后再秋后算账。 “沙獒一直在给我们添麻烦……”智獒虽然有脑力,但奈何武力全是渣,看到邵傲这种莽夫简直是秀才遇到兵。 “怎么?”听到自己曾经很宠爱的某条獒犬,薛逸总算赏了脸多问了句。 “但凡是靠近一点的獒犬都被他扔了出来。”智獒有些头疼,但沙獒还真就是薛逸一手训练出来,他胆子再大也不好在薛逸面前抱怨。 难道抱怨督主都怪你狗养的太凶还背叛主人去了别人那? 他还真不嫌自己命长! 邵傲的行为在西厂其实有相当多獒犬都有不满,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叛主,所以自然在和他对上时都会不遗余力。 以至于华妩经常奇怪为什么她到了哪哪的屋顶就容易破…… 悄悄趴在某处踩在一条獒犬背上的邵傲:“……” “不必了,”薛逸似是想起了什么,动了动食指示意智獒可以准备出去了,“小阿妩的狗,好歹也要看看主人。” 但是他的主人难道不是督主您? 智獒的话在心里打转却不敢说出来。 “让艳獒继续盯着,华妩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薛逸并不打算对智獒解释什么,“看华庭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归根到底,他也不希望华妩卷入其中……一个甄绮已经不在了,她的继承人多少能看顾还是念念旧情的好。 “拿去给我换了。” 那条智獒正汇报工作,忽然间听见薛大督主没来由丢了这么一句话下来,顿时有些茫然地回望过去。 两人间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薛逸的眼不过微微一眯,那条智獒忽然抖了抖,迅捷无比地低下头去,“属下知罪!” 不经允许抬头私自窥视督主,杖八十。 “下去领罚。”薛逸不耐道。 他这段时间被争先恐后以各种别出心裁献殷勤的战獒们烦了个够,没心思再和这些蠢狗计较。 智獒没想到那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但总算不是太过迟钝,没像战獒再傻乎乎回问一句,“为什么呀?” ……薛大督主一定会当场暴起伤犬! 薛逸终归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句多放糖……不然还是把小阿妩那个泡茶的侍女抓过来好了! 智獒耳朵抖了抖,“……是。” 他一定是看错了督主才没有露出那种欲求不满的神情回去一定要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为督主搜罗美人了握拳! 作者有话要说:薛大督主终于再次粗线了orz……在他傲娇地自行休假这么多章之后,终于肯出来露个脸了噗! 这章尼桑和督主都很亮啊囧,乃们觉得谁更亮?(……真的不是在说灯泡么喂!) 这段时间一直在围观各种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噗……推荐爱喵星人的妹子们去看看my cat from hell! 看了之后乃就会发现乃们身边的喵实在都太温柔了orz,真是替那些喵星人的主人捉急啊囧 第77章 “贵妃娘娘。” 华妩朝病歪歪靠在榻上的宋瑶行了一礼。 宋瑶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嘲道,“这不是华小姐?今天竟然有兴致进宫?” 她的气色并不算很好,甚至还隐隐能看出小产后的苍白,见到华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更别说现在华家和宋家正暗地里咬的天昏地暗狗毛乱飞……咦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虽然说宋贵妃不是想见就能见,但华妩自然有她进来的门道。 这个世界上广泛存在的限制从来都是针对大多数人,而总有那么少数人,可以以各种或钻营取巧或光明正大的手段避开乃至破坏限制。 华妩这次借的,是太妃的东风。 “娘娘看起来似乎身体不适,”华妩在宋瑶身后怒目而视的孙嬷嬷恶毒的瞪视中站直了身体。 “这不是能合了你们华家的心愿?”宋瑶冷笑道,“想方设法让我流产,再送了个小莲儿进宫,眼下你竟然还敢站在我面前!” 质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拔高到凄厉! “娘娘!”孙嬷嬷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来帮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宋瑶拍胸,“你那么金贵的身子,何苦跟个小贱人斗气……” “小贱人”三个字她说的模模糊糊,想必是因为之前的无礼已经受到了华庭的暗中教训。 一个宋瑶的奶娘就想欺负华家阿妩?他华庭还活着呢! “你来是想干什么?”宋瑶自从流产后情绪就有些失控,虽然在人前还是一副温婉柔和的模样,但背地里时常控制不住脾气面容狰狞如恶鬼。 “自然是对你有利的事,”华妩也不介意无茶无座,自个搬了个凳子在宋瑶对面坐下,边打量边啧啧摇头,“竟然这么憔悴了……” 宋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流产后房间内连镜子都没留一面,眼下竟然被小她那么多的华妩羞辱,眼见得对方年轻美貌,竟然忍不住就抬起右手狠狠抓下! 金甲套闪着寒光,宋瑶病重无力,速度多少迟缓了些,亏得华妩反应快,立时朝后一仰,这才险险躲过了破相的一抓。 宋瑶这一下使了十成力道,重心不稳瞬间朝着华妩扑去,两人竟然就这么滚在了一处。 孙嬷嬷刚想挽起袖子助阵,不料眼见得自家主子竟然一头栽了下去,顿时也顾不得华妩了,大呼小叫地扑上去想赶紧把宋瑶扶起来。 宋瑶眼见华妩被她压在身下,前仇旧恨涌上来,竟然狠狠朝着华妩肩头就是一口! 华妩这一下终于再也躲不开,只得被宋瑶硬生生咬了下去,顿时痛得眼前一黑,反手朝着宋瑶的头发扯去,孙嬷嬷正在此时冲了上来,一把把华妩的手扯开,宋瑶见帮手到了愈发用力,直到唇齿间尝到了咸腥味,这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 “有这份力气,不如对着仇人去使。”华妩捂着肩头疼得微微皱眉,但却无论如何不愿在宋瑶面前露了怯。 所以说后宫的女人毒,下口也选隔着衣服看不到的地方,不过说实话宋瑶这牙口也真利,隔着衣服都能咬下块肉来。 华小妩,你也不想想,人宋瑶是新仇旧恨,连甄绮的份简直是恨之入骨,这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瑶一直认为是华妩送了小莲儿进宫,导致她心情激动才流产。 她对这孩子寄以厚望,怎能不对华妩恨之入骨? 华妩心里也清楚,不然也不会眼睁睁让宋瑶把自个给啃了一口。不让宋瑶把这口气发泄出来,她是不会有心思听华妩说话的。 反正宋瑶欠她的不知多少,也不在乎再多一点。 现在你丢了孩子,以后保不住的就是你的位置,最后你们宋家,也会从本来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位置,被踩入尘埃。 所有我曾经承受过的,我都会让你加倍奉还。 “你说什么?”宋瑶能在甄家伏低做小那么久,甚至还能一直当甄绮的手帕交那么多年,自然也不会是蠢人。 华妩肯定不可能平白无故送上门来让她咬,眼下华家和宋家甚至不死不休,她就这么只身进宫,必然是有恃无恐。 虽然说这些年来她手头未出世的婴儿冤魂无数,也怀疑自己多年不孕甚至孩子流产是因为报应,但她宋瑶手上既然沾了那么多鲜血,难道还怕这么一点小小的孽障? 笑话! “你真以为你那孩子掉的无缘无故?”血已经浸透了衣物,黏腻的粘连感和绵绵不绝的痛意让华妩不由微微皱眉,还好今日穿的是绯色,不然还真说不过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国师幽微多年积威,和宋家又是那样不清不楚的关系,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流产乃至是亲自动手? 华妩颇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来在后宫久居高位,宋瑶还真是被宠得太过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宋家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外壳繁荣的畸形,还真以为自己就成了数代积累的高门了? “你那孩子,挡了他的路。”华妩索性把话挑明,“比起一个已经开始显得有些势大的你,自然还是家里全死光的张贵人更合心意。” 这些年来宋家仗着宋瑶在后宫身居高位,行事越来越无法无天,对幽微的命令有时候也难免阳奉阴违,并且隐隐有越来越过之势。 “我那可是嫡子!”宋瑶终于按捺不住尖叫了起来,尖尖的指甲扣在榻上齐根折断翻转,她竟然还全然不觉,“到了以后那就是……” 宋瑶已经完全失态了,这个孩子她期盼的太久,希望的太过,带来的失望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段时间夏泽的恩宠越来越淡薄,她不是没有想过去邀宠,但君王的宠爱从来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宋瑶察觉到失态,骤然收了声。 华妩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 你那也算嫡子?还好,还不算太蠢。看来宋瑶这段时间是真的有些被逼上绝路了,恐怕宋家给她的压力也不小。 “林凤举都陪在你身边,”华妩端详了片刻脸色有些微不正常红晕的宋瑶,“这天下没人能避过他的眼在你的饮食里动手。” “贵妃娘娘,这后宫有多不干净不用我多说,你说,为什么这祥瑞人人都有,却偏偏到了你出事之后就忙不迭撤出去了呢?” 宋瑶的面色铁青,显然是想起了幽微所谓的“天谴”。 她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天谴! “幽微!”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宋瑶的齿缝中挤出来的,满满的全是怨毒。 “华家和宋家之所以有趔趄,起因就是因为娘娘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眼下既然真相大白,那为什么还要替国师背黑锅?”华妩看似关切地靠近了宋瑶,后者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 “离我家娘娘远一点!”孙嬷嬷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宋瑶的思绪。 “滚出去。”宋瑶冷冷道。 孙嬷嬷顿时狐假虎威,“叫你滚出去!” “我是说让你滚出去!”宋瑶抄起一旁的帐钩重重砸过去,孙嬷嬷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的指缝间鲜血直流。 ……对自己人也是一样恶毒,真不愧是宋瑶。 “最可惜的是娘娘您,那未出世的孩子……”华妩故意挑起宋瑶的伤心事。 宋瑶不是蠢人,小莲儿就算再怎么得宠,终究也不过就是个新人,怎么可能把主意动到她这来?至于心情影响,开玩笑,多少人活活被她整治死,岂会因为一个小贱人就如此? 宋瑶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实在找不到证据,眼下华妩既然费尽心思来了她面前,必定是有所依仗! “闭嘴。”宋瑶冷冷道,“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任你?” “就凭这个。”华妩暗中瞥了宋瑶一眼,发现她的视线正紧紧盯在自己身上,显然已经入了壳。 华妩的手缓缓摊开,宋瑶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分明就是她那个被幽微收走的“祥瑞”! “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个?”宋瑶的声音有些急促,连呼吸都开始不匀起来。 “就是这个没错?”华妩故意重问了一遍。 宋瑶颤抖地把那“祥瑞”捧起,反反复复看了许久,那是她看熟了的东西,当年还曾因为最先有了这个而无比自豪,以为那是自己受宠的象征。 没想到,没想到…… 华妩一直攥着祥瑞一端的绳子,见状微微勾起唇角,把那“祥瑞”骤然抽回,在她惊慌的视线中用力一掰! 瞬间两半! 宋瑶倒吸一口冷气,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只见那断成两截的“祥瑞”中悉悉索索掉下来一大堆细碎的粉末,华妩拈起一点放在宋瑶手心。 “拿回去找个可靠的大夫验一验,他会告诉你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华妩的报复开始啦,有姑娘能猜出大概的复仇路线图咩=3= 能猜出来的第一只少女奖励除第八个字母外任点番外一片哟~~~~ 嗷今晚还有一更! …………现在我还没写完不确定内容所以没法预告噗! JQ会有的,剧情会有的,进展一定会有的! 第78章 “陛下……”张贵人倚在夏泽怀里,娇腻腻地嗔道。 “我儿子最近乖不乖?来让父皇看看……”夏泽难得今天心情大好,下了朝就径直来了张贵人这看他那一根独苗。 最近小莲儿受宠,连带着夏泽踏入后宫探看其他妃嫔的几率也少了不少,连张贵人也不过就是仗着怀了龙嗣才能隔三差五见一见夏泽,别的后妃就算咬碎了牙根也别想见到夏泽一面。 “都说孩子越闹腾就越聪明,这孩子可能折腾人呢,“张贵人话说到一半,忽然含羞带嗔地扫了夏泽一眼,”就像陛下一样……” 后宫中的女人向来千灵百巧,说出句话来能先在肚子里转上十八道弯,张贵人先能讨好最难讨好的宋瑶,眼下只要多顺着夏泽,至少一个太妃的位置已经决计跑不掉了。 张贵人容貌本就生得艳丽,孕中另添了分别样的妩媚,这样一眼扫过来,即便是夏泽都不由小腹微微一紧。 念及她有孕在身,夏泽故意皱眉,“混小子,尽坏你父皇好事。” 他口里虽然笑骂,但手却是小心翼翼地在张贵人隆起的小腹上来回抚摸,满满的全是爱怜。 张贵人见状顿时喜上心头,你小莲儿再受宠又能怎样?哪怕男人都爱新鲜感,这肚子里的孩子,那才是永远都不过期的。 夏泽的粗重呼吸如何能瞒得过张贵人的耳朵? “陛下……”都是通晓人事的男女,张贵人又是个浪荡的性子,她贴近了夏泽耳畔,因怀孕而更为丰满的胸部有意无意蹭上夏泽的手臂,“太医说了,过了三个月……就无碍了。” 屋里烧得暖,不知何时,张贵人的外裙已经褪得露出了一半欺霜赛雪的粉肩,内间半透明的肚兜根本遮不住挺立起的两点嫩樱,偏偏她还不知死活一般抓着夏泽的手往裙下探去,“皇上……” 那股子狐媚气比起青楼女子来也不遑多让。 这种近乎直白的勾引让这段时间日日在小莲儿处饱尝□的夏泽如何忍耐的住?他粗鲁地咒骂一句,一把打横抱住张贵人就往床上压去,“小*,你不是想玩点新鲜的?” “肚子,”张贵人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妩媚,染上□后几乎能滴出水来,眼尾一片全是湿漉漉的红,让人更生凌虐之心。 “你还记得孩子?”夏泽一把将她的外裙扯下,缎子的撕裂声为屋内原本就已经热得几欲燃烧的空气烧得更热了几分。 “*,给朕跪下!”夏泽的声音满是*的沙哑,顾忌着张贵人的肚子,压着她四肢着地跪在床上,浑身上下只余一件薄若无物的小肚兜,高高翘起雪臀趴在床上。 “陛下……”张贵人的声音满是动情的甜。 张贵人之所以能承雨露也就是因为那股子完全不同于大家小姐矜持的媚劲,也就是这一点完完全全的得了夏泽的心意。 哪个男人不希望有个这种人前贵妇人后荡妇的小*? “你肚子里还有孩子,给我老实点!”夏泽抬手重重往张贵人臀上拍了一记,张贵人痛呼一声,眼角全是泪意地朝着夏泽摇了摇臀,“皇上,奴婢想要……” 夏泽探手一摸,发现这*腿间竟然早已是一片湿滑,顿时欲火更炽,匆匆一把扯开腰带,死死扣住张贵人的腰就要进入! 门豁然洞开,宋瑶满面怒意地闯了进来,没想到迎面就是这样一幕活春宫,几乎气炸了肺! “滚出去!”夏泽被扰了性子,简直是怒到了十分。 张贵人尖叫一声,抓起一旁的被子就往身上盖,声音中也顿时染上了几分哭意,“陛下……” 幸而进来的只有宋瑶和身边的嬷嬷,宋瑶还想说什么,嬷嬷见状不妙顿时忙不迭强行拉住她退了出去。 “陛下,贵妃娘娘她……”这一厢张贵人已经泣不成声。 夏泽自然心情也恶劣至极,“等朕问个明白再还你个公道。” 宋瑶和他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女人虽然善妒,但却也不至于到了这般境地,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 张贵人眸子闪了闪,依旧是一副强忍着泪意的模样起身服侍夏泽穿衣。 夏泽看她一眼,又瞥见她隆起的小腹,顿时更加烦躁,两人间一时间除了穿衣服的悉悉索索声再无二话。 当宋瑶再次进房之后,看见的就是张贵人坐在一旁委委屈屈抹眼泪,夏泽冷淡地坐在桌边喝茶的场景。 夏泽故意晾了她半个时辰,宋瑶来的匆忙,在外面又冻了这么久,原本就因为小产损了的身体已经冻的嘴唇发青。 “知错了?”见宋瑶站在门口半晌不动,夏泽淡淡道。但那股子怒气却依旧止也止不住地散发开来。 “让她出去。”宋瑶看到一旁张贵人隆起的小腹,心中早已认定必定是这贱人和国师勾结向来取代她的地位,自然脸色愈发难看。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夏泽冷淡道,“没什么是张爱嫔不能听的。” 天子向来金口玉言,宋瑶如遭雷击,竟然就这么给了这贱人一个嫔位? 张贵人同样听在耳中,眸中光芒一闪,难掩喜色。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期待我们的孩子?”宋瑶怒极攻心,一时间竟然有些口不择言。 “孩子是个意外。”夏泽嘲道,“如果爱妃能心胸再宽广些,孩子怎么会这样?” 夏泽一直认为是因为宋瑶的心胸狭窄才导致的孩子流产,自然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薛逸之所以能示意华妩私下里悄悄训练几个世家贵女,其实看得也就是小莲儿的受宠。 “孩子不是天意,是人为。”宋瑶冷下了脸,“如果陛下不介意家丑外扬,臣妾也不介意。” 夏泽微微皱眉,知道事关重大,对张贵人道,“你先出去。” 张贵人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朝夏泽和宋瑶分别行了礼之后退了出去,只是在和宋瑶擦肩而过的时候,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起来。 “你说是人为?”夏泽其实也一直怀疑后宫中有什么不对的东西,之前甄绮还在那会,尚且还能说是甄绮动的手脚。 但甄绮死了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宋瑶身上。 宋瑶做了什么好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之前甄绮还在的时候一年总会有个三五个后妃怀孕,为什么在甄绮死后就逐渐下降,不是刚怀上就小产,或者是怀了几个月就小产,哪怕他亲自盯着都没用,到了后来竟然连消息都没有。 后宫多少妃嫔,竟然只有宋瑶和张贵人两个人传出了孕信,传出去夏泽都面上无光。 “你那好国师干的好事。”宋瑶冷笑道,“把所有的后妃房里都放上所谓的“祥瑞”,你当那是什么好东西?摆久了之后除了让人很难怀孕,连怀上的孩子,都保不住。” 看着夏泽越来越青黑的脸色,宋瑶只觉得心中大快,“我也奇怪,为什么哪怕有号称活死人医白骨的林神医天天看着,我还能小产,没想到祸胎子在这里!” “证据。”夏泽虽然心中已经信了几分,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有了证据才能证明。 宋瑶瞥了夏泽一眼,竟然微微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中满是怜悯。她打开了一个小盒子,平平的推到夏泽面前。 “陛下,这可是当年你亲手给我的‘祥瑞’。如果不信,大可叫太医院的太医们过来验一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哦……忘了说了,一般的太医或许都还不知道,还是叫林神医来比较保险,”宋瑶的笑容简直能称得上恶毒,“这是极西之处产的一种药材,久闻可以让人滑胎不孕。” “幸亏国师撤的早,或许是因为林神医在宫内,那‘祥瑞’放的又太久……谁又能想到祸胎子在那呢?” “够了!”夏泽重重阖上盒盖,他瞬间恍然大悟为什么张贵人能受孕! 因为他们压根就是野合,而张贵人那时候不过才进宫,压根就还没来得及分到幽微的“祥瑞”。 “欺人太甚……”夏泽沉了脸,“简直是,欺人太甚!”。 夏泽原本脸色铁青,忽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声愈来愈大,以至于宋瑶都不禁变了脸色,以为他受的刺激太过,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夏泽的手臂,慌张地唤道,“皇上,皇上?” 不管她当年多恨甄绮,但对于夏泽,确实是的的确确的爱。 爱到不惜背叛甄绮……也要把他抢过来! 夏泽一把甩开她的手,止了笑冷冷地看着她,“这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宋瑶?” 宋瑶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夏泽一步步朝着宋瑶走去,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逼到了墙上,“如果你当年不是求上了幽微,怎么可能站在现在这里?”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宋家不知为何得了国师幽微的青眼,所以才能顺风顺水的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宋瑶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皇上,我们谁也不比谁更干净,您当年,不也是仗着国师的扶持,才毫无争执地坐上了帝位?” “你以为甄绮死了,你就能仗着她的秘密继续要挟幽微?”夏泽紧紧盯着宋瑶,那目光像蛇盯住青蛙,“如果不是幽微指定要扶持你们宋家,你以为你能爬上我的床?” “陛下!”宋瑶清丽的面容几乎扭曲,这就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以为得到了心的男人? 夏泽笑够了之后,这才继续道,“先前是你还有用,但眼下既然连你肚子里的孩子幽微都不放过,你难道不会好好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归根到底,你不过是想为甄绮出气,”宋瑶忽然挺直了脊背,鼻尖几乎贴上了夏泽的,“你以为,她还会原谅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夏泽和宋瑶翻脸时间噗……=v= 终于收藏破1K了嘤嘤嘤……于是这就当做是承诺过的收藏破一千加更了哟~ ……今儿*到底是有多抽啊……我都刷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挤进了后台囧rz…… 双十一疯狂购物的少女们,乃们的东西都到货了咩TVT ………………苦逼骨头的绝大多数连快递记录都没有更新啊魂淡! 第79章 “小阿妩,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面前一众贵女紧张的战战兢兢,薛大督主却还有心思贴在华妩耳侧*。 华妩不动声色避开他靠过来的那张美人脸,“薛大督主,今儿的重点可在下面的小姐们身上。” “让她们看。”薛逸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面前,“这就是你戏梦调教出来的人?” 声音中的不满昭然若揭。 “苗子就这样,”华妩反唇相讥,“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调教出朵花来?” 薛逸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尖牙利嘴,你前几天就是这么说动宋贵妃的?” 果然瞒不过他。 “宋贵妃?”华妩顿时满面怒容,“她前几天才咬了我一口,怎么不见她得了疯狗病!” “疯狗病?”薛逸低低一笑,暧昧地捉起华妩地发丝放在鼻端嗅了嗅,“难怪我说怎么今儿个一见我就乱咬。” 华妩白了他一眼,“都不知道谁才是西厂督主。” 西厂产什么,自然是獒犬,薛大督主天天犬堆里打滚的人,如果说起来一身狗味的话……恐怕没人比他身上更重。 西厂众犬:“汪!” 华妩今日里难得的在薛逸面前软了几分,这世间但凡是男人,罕少有不喜欢女人示弱的。 更何况,这华妩身后代表的,可不仅仅是甄绮。 “华庭对你说了。”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在薛大督主口中说出来,那就成了十足十的肯定。 “怎么,敢做不敢当?”华妩微微侧头,领口处一点微红闪了闪,薛逸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小阿妩也想用美人计?”薛逸终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华妩使了个眼色,花梨站起身来,两颊梨涡隐现,“众位小姐,这段时间各位都辛苦了,今日薛督主前来看人,各位还请好好表现,才不枉费诸位的辛苦。” 说是选拔,其实不过就是薛大督主在贵女们当中走个过场,指定了谁就是谁。 “嗯?”薛逸目光一扫,忽然直起身来,华妩心中顿时悚然一惊。 “小阿妩,怎么少了一个人?” 她之前的撒娇弄痴终究是没蒙混过去,孟小姐的确不在人群中。 “花梨?”华妩一副茫然状看向戏梦现任班主,“少人了?” 花梨闻言立即弯了眼角,“回薛督主,参选的小姐们,都在这了。” “孟小姐在哪?”薛逸却丝毫不中圈套。 华妩暗暗心惊。她当年就曾听说过薛逸记忆力极为惊人,可以达到过目不忘,没想到竟然在这不过是用来凑数的贵女身上也入了心。 “孟大人家中妻妹去世,孟小姐去奔丧了。”花梨依旧是笑意盈盈,半点不见局促。 有了这档子事,孟小姐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宫。 “这会去世?”薛逸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内里澄黄的液体散发着甜蜜的芬芳,“我倒是还不知道。” 他这句话一出,西厂立时就会有獒犬千里追过去。 可惜,谅你也查不到什么。 “孟小姐在诸位小姐中并不算顶顶出众,薛督主不妨再看看别家小姐?”华妩有意将音量放大,登时换来了诸位贵女满意的目光。 虽然都是贵女,但华妩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终究被她们视作不入流,哪怕现在被当成猪肉一般挑三拣四也自认为比华妩高贵的多。 “那我就给小阿妩这个面子。”薛逸缓缓扫过众贵女,他目光所过之处,众女纷纷凛然,有胆小的甚至开始哆嗦起来,平日里的花枝招展全然不见了踪影。 西厂薛逸,可止小儿夜哭。 “刘小姐,朱小姐,莫小姐。”薛逸看似随口点的三个,却让华妩暗暗点了头。 这三个姑娘虽然不是说是最漂亮家世最好的,但绝对是所谓的最能让男人满意的。 薛逸把这些小姐送来是为了什么?归根到底其实还是为了伺候夏泽,戏梦又是什么地方,有些男欢女爱的东西同样是必修课。 哪种女人最能让男人满意,逃不过这些红尘打滚的戏子们的眼睛。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些小姐们各自的长处加以强化而已。 正事一做完,薛大督主就朝华妩笑眯眯招了招手,后者顿时暗暗叫苦。 “我还有事……”华妩垂死挣扎。 “最近宋家似乎没找华家麻烦了?”薛逸的一句话成功止住了华妩的脚步。 她就说薛逸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放过来,感情在这等着呢! “您薛大督主都已经恨不得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我华家身上,”华妩冷了脸色,“她宋家还有什么必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还落不到一个好名声?” “小阿妩这话可就说的不地道了,”薛逸对华妩的态度丝毫不介意,“我可是按照小阿妩的意思,动了手。” “然后转手就把我卖给华庭?”华妩嘲道,“据说卖的还不只一家。” 薛逸脸皮的厚度果然令人发指,“为什么小阿妩不按照我说的去做?” “如果是替甄绮报仇的话,不必太着急,”薛逸安抚性地揉了揉炸毛小猫的毛,“宋家笑不了太久了。” 华妩却从其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不一般的东西,“你说幽微?” “你果然知道。”薛逸的笑容中有种别样的意味。 ……好像又暴露了魂淡! 华妩诚心求解惑,“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不太了解,还请薛督主解惑。” “嗯?”薛逸的尾音略略上扬,听起来简直让人有些抓心挠肺。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勾人是怎么回事啊喂! “为什么当年国师要扶持宋家?”华妩对这个问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没有幽微的首肯,宋瑶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在后宫站稳脚跟,宋家也一样。 “小阿妩认为会是什么原因?”薛逸向来奸猾似鬼,从他口里掏出一句真心话千难万难。 “她是不是握住了什么把柄?”华妩一直怀疑宋瑶当年是偷听到了幽微的消息,但如果说起来时间又着实不对。 她从花沉那里得到消息分明那时候夏泽已经和宋瑶鬼混到了一处,可幽微在那之前就似乎已经倾向于宋家…… “谁的把柄?”薛逸轻描淡写地反问,却始终不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幽微的把柄。”华妩心中隐隐有预感,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找薛逸确认。 如果这样的话,薛逸和宋瑶,倒还真说不准能有一个共同的对手……当然薛大督主肯定看不上宋大贵妃就是了。 “就是因为她已经爬上了皇上的床,所以国师才选了宋贵妃,”薛逸的嗓音低沉绮丽,揭露的却是让人最不堪回首的旧忆,“如果她宋贵妃连皇上的床都爬不上去,你真的以为她能入得了国师的眼?” “入不入的了国师的眼我不知道,”华妩只觉得肩上的咬伤隐隐作痛,“只要能入得了夏泽的眼就好。” “小阿妩还真是对甄绮的事感同身受……”薛逸略略拉长的音调落入华妩耳中就成了怀疑的前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么,替她被咬一口也是?”薛逸突然伸手一把将华妩揽入怀中,抓住她的衣领就往下拉去! “薛逸你干什么!”即便华妩再冷静,遇到这种事情也决计镇定不下来。 修长的手指抚上被宋瑶咬出的齿痕,嫩肉才微微结了痂,薛逸一触之下华妩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真是肉嫩。”薛逸低笑一声,“瞧瞧,宋贵妃的牙口多整齐。” 牙口?也是,那对狗男女做的事比起畜生来也不遑多让。 华妩强忍着肩上的异样感,“摸够了?确认我不是她了?”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薛逸的手指缓缓在伤口上滑动,又麻又疼的感觉让华妩禁不住浑身发颤。 “甄绮肩上的红色胎记,”华妩压住略有些战栗的尾音,“现在确认了?” “你对夏泽和宋瑶着实太过于关心,却又还占着甄绮的脸,”薛逸的下颔就搁在她光裸的半边肩头,华妩只觉得浑身发寒。 “你说,让我怎能不疑心?” “真是小鸡肚肠,”华妩推开薛逸,拉上肩头的衣服冷淡道。 “生气了?”薛逸顺势松开了手,华妩从他的脸上分毫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薛逸这样就能打消疑虑?未必。 薛逸口中能套出真话?自然不能。 华妩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把薛逸的注意力引到宋瑶身上去罢了。从活着的宋瑶身上打探,总比在死了的甄绮墓里挖坟来的更实在。 也不枉她演了这么一场苦肉计。 “你说,幽微凭什么会选了宋家?”虽然把那所谓的“祥瑞”丢给了宋瑶,但华妩心中依旧是疑窦重重。 花沉自从重阳近了之后就开始闭门不出,偏偏整日里帖子还多的不得了,花大美人一怒之下统统扔去厨房做柴火烧完了事。 眼下听到华妩这么问,懒洋洋抬了抬眼,示意他听见了。 “你当年不来查,现在倒反过来问我?” 华妩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难道我要去问林凤举么?” “也未尝不可……”花沉拖长了声调,偏偏他嗓子又好,这么惫懒都是一道美景。 “你打算什么时候收了花梨?”华妩看不得他那惫懒样,但又知道花沉骨子里其实就是根懒骨头,索性一刀见血。 花沉登时一口气没喘过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是我女儿!” 你把她当女儿养,她可未必把你当父亲……华妩也不打算揭破。 作者有话要说:我肿么觉得华小妩和薛大督主……这叫越来越僵了么囧rz…… 薛大督主乃不要再那么傲娇了魂淡! 第80章 薛逸过来挑选秀女的一个月前。 “让我去哄她?”方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他们所在的二层小楼往下看去,孟小姐正是那个笑得连门牙都恨不得齐刷刷呲出来,偏偏还要时不时满面娇羞地朝上看,见到方黎往下看来,顿时忙不迭抛了个媚眼。 方黎顿时狠狠地抖了抖。 华妩在一旁看笑话,“当然,人家可是对你一往情深。” “这种一往情深……”方神棍难得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来,“不要也罢。” “现在可由不得你说要不要,”华妩正了颜色,“接下来的事,她才是关键。” “要我做什么?”方黎强忍住把那扇完全阻隔不住孟小姐热情媚眼的窗狠狠摔上的冲动,别开头道。 他方黎就算幽微居心可测,但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受尽尊荣,何曾沦落到这种……竟然要出卖美色的地步? ……你没看见周围连西厂的獒犬都被她那眼神吓退了三尺么亲! “让孟小姐一月内决定非你不嫁,”华妩轻描淡写地带过,“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方黎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 孟小姐那种性子,只要是见到尚可的男人都会控制不住的往上凑,一副思春的女儿心简直是扑面而来毫不遮掩,也亏得孟大人竟然也不嫌家丑外扬! ……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方小黎,你真以为她除了质优物美如柳帝师和你之外,还扑过别的人? 这可是薛逸挑过来选送的人,虽然不排除里面有三两个凭借着关系硬挤进来的关系户,但大体薛大督主可都是把过了关。 不过薛大督主您的眼光真心让人……无法直视。 “当然。”华妩面上表情一派纯良,“这么大材小用的事情,怎么能难倒我们的方黎?” 方黎打量了一眼周围嗤道,“你特意选在这么个四面透风的地方,说到底不过也就是担心隔墙有耳,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在获得孟小姐芳心之后,我再告诉你下一步的举措。”华妩微微勾起唇角,起身为方黎倒了一杯茶,也不管后者惊疑交加的目光。 “这件事,孟小姐不过只是一块敲门砖。” 当华妩得到方黎已经拿下孟小姐的确切消息之后,当即就缠上了华庭要求和孟大人见面。 孟其方向来有“拼命三郎”之称,常年为了公务不分昼夜,常人要在非犯事的时候见上一面还真是难之又难。不过华庭既然开了口,那么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死也要死在大理寺的孟少卿孟其方也就不再称之为事了。 当华妩跟着华庭到了某处夜宴之后,接下来三转两绕,再到了一处静室的时候,里面坐着的男人虽然不至于面色铁青,但却也掩不住隐隐的焦躁。 如果再喷一喷鼻息刨一刨土就更像了……喂! “孟大人,”华妩一抬眼,果不其然见对面的孟其方顶着一张长长的马脸,接下去的半截话顿时哽在了喉中。 ……孟小姐你能长成现在这样真是难为你了。 “小女这段时间有劳华小姐了。”孟其方虽然出了名的为人耿直,是朝中出了名的能臣,但他更出名的则在于对女儿的宠爱。 如若不是过分的宠溺,孟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一个如此正派堪称古板代表的父亲手下养出这么跳脱的性子。 “孟小姐蕙质兰心,”华妩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然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是哪个不可限量,那就不可说了。 孟其方眉间有几道极深的皱纹,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严肃,惟独在听闻夸奖女儿的时候眉间难得松动了些许,露出了难得的温情来,“绣儿从小被我骄纵,性子还是过于跳脱了些。” “孟大人,你难道没有想过,宫中生活并非孟小姐想要?” 孟其方皱了皱眉,念及她是华庭亲妹,不善之意还不算太过于明显,“华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女莫若父,”华妩似笑非笑看了孟其方一眼,“孟小姐是什么性子,难道孟大人还不清楚?” “华小姐,”孟其方冷笑一声,涉及到了爱女,声音中已带上了三分怒气,“有什么冲着孟某来,主意莫打到绣儿身上!” “真是舐犊情深,”华妩拍了拍手,“可现在给孟小姐带来灾祸的可不是别人,恰恰是孟大人你呢。” “此话怎讲?”孟其方冷下脸后气势骤增,常年审理重案累下来的积威隐隐有压制的迹象。 华妩岂会被这点威压吓到?金枝玉叶的高门嫡女,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看过?他孟其方的顶头上司见了她尚且还得恭恭敬敬,就这么一个小小少卿,算什么东西! “孟林。”华妩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孟其方面上半点变化也无。 都是重案中摸爬滚打,常年和老奸巨猾的犯人打交道的少卿,怎会被这么点小伎俩就诈出了本心? “孟林在牢中猝死,不知华小姐提及此人……有何用意?”孟其方说这句话的时候,鹰隼般的利眼牢牢钉在华妩脸上,想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孟林事关张清要案,华家也同属重点怀疑对象之内,莫非这个华妩是想私下里通过庭儿来让他徇私? 不得不说,孟其方猜对了一半,但最关键的一半,却恰恰猜错了。 “孟大人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华妩轻松道。 她现在占据上风,孟其方完全没有猜透她的来意。看来华庭奉送的这条消息,还真是相当的秘密呢。 ……唔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便宜哥哥了! 孟其方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依旧在垂死挣扎,“恐怕这话应该对华小姐说才是,孟林和张清两案所指,华小姐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华家翻脸不认人。非但生前让人卖命,死后甚至连想保住名声犹不可得,甚至还要背上灭族之罪! “真是死鸭子嘴硬,”华妩低笑一声,“孟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没有孟林的接济,你似乎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吧?更别说还在京城好吃好喝复习了半年?” “你……”孟其方果然面色大变,抬手指住华妩的食指都在微微颤抖。 华妩却还不放过他,“你说,如果孟小姐有一个这样的罪人父亲,哪怕是进了宫,能有什么好下场?” “哦……不,恐怕她连宫门都进不了,就已经因为孟大人的罪名牵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一死了之,若是不好的话,那怕就只有沦为千人骑万人压的官妓了,”华妩满脸同情地站在孟其方面前,“你说,如果孟小姐知道这全部都是因为孟大人你,她会多恨你?” “闭嘴!”句句涉及孟绣儿,孟其方终于怒道,“华小姐,你欺人太甚!朝中人皆知我孟其方清名!孟某身正不怕影子斜!” 华妩冷笑,“孟大人也未免太天真了些,孟林这罪可是诛九族,你真以为就凭你那小小少卿就能保住全家无事?” 孟其方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他熟读律法,自然知道像这种震动朝野的大案会是怎样的后果,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而当这最后的遮羞布都被华妩一把无情扯下的时候,不甘可想而知。 “绣儿她什么都没做,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从华妩一开口揭露和孟林的关系开始孟其方就知道,只要华家把这件事一捅上去,那么他们全家断然无幸。 “孟大人,”华妩露出了诧异之色,“我何时说了要结揭发你?” 孟其方牙齿咬得格格响,这华家分明是拿住了他的软肋,就指着这来翻身了! “孟大人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华妩好整以暇地在他对面坐下,“这重案先不说原本就和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孟大人不过是个少卿,能做的又有多少呢?” “以孟大人的能力,这少卿之位,还真是委屈了。” 孟其方脸绷得死紧,手指几乎要抠进桌子去。 他这辈子向来自诩清流,也自傲于朝中的能臣风评,本想着这辈子走运的话按部就班或许能爬上个三品大员,还能得个不错的谥号……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功亏一篑! “没有得到孟大人一句准话,我还真是不放心,”华妩弯了眉眼,“孟大人意下如何?” 她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如果你孟其方不合作,那么孟家就是下一个孟林,如果合作,那么大理寺卿将来也不是问题。 “华小姐想要孟某做什么?”孟其方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几分,连声音中都是慢慢的倦怠。 “先从*开始,”华妩的口吻好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至于孟林的卷宗,说不得也得动上一动了。” 孟其方现在她还真不放心,不过有了握在手里的孟绣儿,何愁孟其方不上钩? 孟其方颓然坐倒在地上,“罢了罢了。” 华妩挑了挑眉,要不要告诉他,他那宝贝女儿现在已经非方黎不嫁了? 啧啧,算了,做人还是要厚道,没看他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事情,也就不必现在拿出来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华小妩有没有越来越女王了捂脸…… JQ问题在这里说明一下,现在进入的是贪污这条线的报复埋线期~所以JQ暂时出不来,薛大督主不会喜欢弱者,现在华小妩只是仗着甄绮的便利所以得到了青眼,但也仅仅只是闲暇逗弄的小宠物而已,从之前薛逸把华妩毫不留情地直接卖出去其实可以看的出来= =(薛逸你真是个渣渣噗……) 当华小妩能真正坑了薛逸并且引导乃至于主导接下来事件的走向的时候,那么才是薛逸真正把她看做平等对手的时候~ 安啦相爱相杀什么的,等华小妩贪污报复完之后会有一个少女们绝逼意想不到的人物出来为这俩JQ添砖加瓦的! ……默默眨着钛合金狗眼……乃们不要抛弃我嘤嘤嘤…… 第81章 华庭向来上朝来的都是踩着点,今日却偏偏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比往日里都早来了半刻。 恰恰就是这半刻,察觉了其间的蹊跷。 华庭一进来,三三两两聚做一处的官员们抬头看了看,略有些忌讳,但片刻之后,终于又忍不住开始了私语。 有什么让这些大员们谈论得这么兴致勃勃? “华大人。”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员笑吟吟走了过来,满脸喜色地对他拱了拱手。 山羊胡,瘦削脸,偏偏一双眼睛生得极为灵活,一看就是官场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 “王大人。”华庭回以一礼。 眼前这人他认识,正五品的考功清吏司郎中,王博。 考功清吏司是什么地方?三年一京察,各处大小官员功过,多少重臣眼中的香饽饽,眼下竟然主动过来卖好……莫非那件事,真的成了? 华庭下意识就想勾起唇角,他家的小阿妩,终于还是长大了。 华庭的这一抹笑落在王博眼里,那就落实了他的猜测,心中自然更定了几分。 “华大人大喜!”王博的山羊胡翘了翘,他习惯性伸手去摸了摸,随即略显推心置腹地朝华庭靠近了一步。“华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华庭心情甚好,眼见离上朝还有一小会,就跟着王博走到了相对人少处,“王大人,什么事要卖这么大的关子?” “华大人还想瞒下官?”王博哈哈一笑,“柳帝师的事情,我们可都听说了。” 华庭有些纳罕,“柳帝师的事传的那么快?” 偏偏柳宁前段时间还真去了华妩的戏梦,而且最后还是让家人接了回去,华庭一时间还真有些摸不准这个王博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可是喜事,”王博虽然纳闷这消息明明还在宫里怎么就传的那么快,可眼见华庭脸色自然,不禁又骂自己多想,“以后,还得劳华大人多多提携。” 这两个人之间越来越鸡同鸭讲,偏偏还都能对的上,只是各自理解成什么意思,那可就说不准了。 “王大人言重了,”华庭客套道,完全不像是知道自家妹妹即将跟柳宁结亲的喜态。 那可是柳帝师,陛下最看重的权臣柳帝师! 华庭年少位重,又喜怒不形于色,王博也摸不准他这表情究竟是成竹在胸……还是压根就不知情。 王博心中不由犯了嘀咕,难不成这当兄长的还不知道?可上面的意思…… “这可是天意,”王博略带神秘地朝上看了看,“华大人有福。” 华庭虽然同样满腹疑团,但毕竟不可揣测上意,还是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王大人,慎言。” “是下官草率了,”王博话虽这么说,但面上哪有半分悔过之意,分明就是想借着通风报信的机会探探风声。 突然间窃窃私语声小了些,华庭顺着方向看过去,登时了然。 除了薛逸,还能有谁? 薛逸一进来,也没人敢再指指点点 华庭挺直了腰背,看向正缓缓迈步进来的薛大督主。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错,华庭微微勾起唇角,薛大督主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径直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薛逸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平日里不过陪一个笑脸就忙不迭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的大人们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间或还幸灾乐祸地笑几声。 眼见薛大督主一进来,众人顿时分散站好,有胆大的还不时朝他这边望,他一看过去顿时恍若无事地移开眼。 做贼心虚。 “华大人恐怕还不知道,”王博既然已经卖了乖,自然不介意再另外奉送一点小道消息,“朝野震动的张清贪墨案,有了新苗头……” 他故作神秘地停顿了片刻,见华庭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也不觉得尴尬,恍若不觉般接了下去,“这都说啊,张清和孟林是替人受过。” 替谁受过? 谁都知道这所谓的贪墨其实就是华家和宋家斗法,眼下竟然突然来了个大逆转,而上面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聪明点的恐怕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谢王大人提醒。”华庭拱了拱手,却已经是送客的意思。 王博也不纠缠,恰好此时到了上朝的时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华大人请。” 孟其方恰好在此时经过二人身侧,看向华庭的视线中满是探究,但随即转了转,朝华庭拱了拱手,“华大人。” 华庭早就注意到孟其方之前正和身旁几位官员相谈甚欢,这对向来在朝堂上保持纯臣不拉帮结派的孟少卿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狗急跳墙。”华庭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而跟上了出声唤他的王博。 “华大人?”王博察言观色。 “没什么。”华庭一笑置之。 “孟其方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华妩拿着手中花沉递上的秘报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出了声。 “小姐,为什么一定要非孟其方不可?如果说到能掌控的……”花沉微微皱起了眉。 华妩屈指弹了弹秘报,“你看,夏泽所谓的能臣,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根墙头草,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得来找我。” 华妩的话既然能撂的出来,自然也就有相应的把握。 所以当华妩看到数日后清早来访华府的孟其方时,一点也不意外。 事实上,孟大人没在半夜就暴跳如雷的来砸华府大门已经相当出乎她的意料,眼下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坐在她面前也就称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来也是,自家女儿突然来了个非君不嫁,而这个嫁还偏偏还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偏偏独得盛宠的国师幽微亲传弟子……换了她是孟绣儿的爹她也得哭。 据猜测按照孟小姐的性子多半还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不是她提前安排好了獒犬去接人,恐怕狗急跳墙的孟大人多半会拼了一把老命也会把哭天抢地要去见情郎的孟绣儿小姐关在家里。 嗯,感谢薛大督主……的獒犬。 前去“接”孟绣儿的獒犬:“汪!” “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关女儿,孟其方终于失去了不苟言笑的冷静,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华妩眼尖,还在孟大人嘴角看见了三个着急上火燎起的火泡……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孟小姐这会说不准还继续在方黎的甜言蜜语中欢快的扑腾着恨不得跳进去打个滚呢。 “孟大人在说什么?”华妩借势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一大早就爬起来……好困。 “绣儿……绣儿!”孟其方的胡子几乎被气得翘了起来,却还得强压下火气跟华妩说话,“她怎么会找了那样一个……” “哪样?”华妩懒洋洋道,“方黎?那可是国师的俗世行走代言,孟小姐魅力可当真不小。”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眼下孟其方不过就是一个因为女儿着急上火的老父亲,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她什么时候和方黎混在一起的!” “哎?这可不关我的事,”华妩推脱得一干二净,“戏梦虽然难进,但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可不少,我还能挡了人家戏班子开门做生意不成?” “至于方黎,听说是孟小姐自个上赶……不不,是女追男隔层纱?”华妩好歹还算给孟大人留了半张脸,没直接说是他家小姐上赶着倒贴着去追人家方黎。 “孟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华妩不紧不慢又添了点火,“孟小姐竟然能入了方黎的眼,多少世家小姐都要芳心碎一地呢。” 说来也是,方黎的身份比起小小一个孟小姐高了何止数层?就这段时间为了方黎竟然和她们向来入不了眼的孟小姐暧昧不清,寻死觅活的小姐在戏梦可就有好几个。 孟其方面皮紫胀,这无异于脆生生扇了他一耳光,话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方先生,不敢高攀。”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华妩分明在看笑话,“这得由孟小姐说了才是。” 孟其方自己审案多年,哪有这边华妩刚挟着他和孟林的亲戚关系上门威胁,这厢就有了国师的亲传弟子和自家闺女看对了眼? 知女莫若父,孟其方对孟绣儿有几斤几两心里很清楚,所以哪怕方黎没有出家,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良配。 “华小姐,”孟其方头一次朝着华妩深深地弯下腰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绣儿吧。” 华妩压根动都没动,心安理得的受了孟其方一礼。 以为她不知道?孟其方这几天明着在继续查案,实则还在摇摆不定,要不是她昨日里故意放各家小姐去个父母团聚团聚,你以为孟大人现在会这么上火赶着来? 什么能臣?没个圆融的人际关系,谁要你能? 这朝堂上从来拼的就是人脉。 “华小姐……”孟其方见华妩不为所动,咬了咬牙,膝盖微微一弯,竟然就这么打算跪下去。 华妩这才撩了撩鬓发,一副大惊小怪地样子,“哎呀孟大人怎可行此大礼?” 她口中话是这么说,但却是扎扎实实等着孟其方膝盖落了地才上去扶的人。 孟其方,你还真以为非你不可了? 不好好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以为你这少卿能坐的有多稳? 不识抬举! 甄绮能年少助夏泽夺权,论起心狠手辣来,绝非一般人能及。只是这段时间在华妩身上蛰伏得太久,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自己从前究竟是什么模样。 “听闻薛督主后日要来戏梦选人进宫?”孟其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口中有些发苦。 他到底是如何走了眼,竟然真的以为京中传闻华家小姐是个草包…… “孟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华妩轻笑一声,不做任何表示。 孟其方却百爪挠心,华妩眼下能一手促成方黎勾引他家女儿,又如何知道他日不会再转而把绣儿弄进宫……那他家绣儿哪里还有活路! 不过,华家何时竟然能绕过宋家和国师结盟?而看起来竟然最近宋家隐隐有和国师对立的态势…… “华小姐,”孟其方姿态卑微了不少,“还请不要让绣儿进宫。” “可以。”出乎孟其方意料,华妩答应得干净利落,“我还可以替你把孟绣儿送的远远的,再也不涉足到京城这一滩浑水里来。” 孟其方只觉得嘴里更苦了,“不知小姐有何要求?” 华妩会这么好心,他才不相信? 华妩笑得分外天真无害,“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让孟大人再重新去张清的凶案现场搜一搜,说不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发现,孟大人,你说呢?” “何时?”孟其方简直有些破罐子破摔。 华妩并不介意,对于这种聪明人,只是一时觉得受了刺激,但等他过了这阵子,又有大理寺卿的位置远远摆着,定然非但不会消沉,反而会兴致百倍。 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我届时会通知你。”华妩挥了挥手,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孟其方也不多言,朝着华妩深深一揖。 “对了,不要告诉孟小姐,”华妩忽然开口,“到时候,我可不保证能如承诺一般把她送出去。” “那下官该如何说?” 华妩笑得更为舒心,孟其方果然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会简单的多。 “孟大人家中妻妹去世,孟小姐去奔丧了。”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们!这一章加了剧情和场面有没有更好理解一些? TVT其实说我文笔差木有关系,但是……小阿妩智商不低啊,嘤嘤嘤阿妩我对不起你TVT 第82章 门忽然又被推了开来,华妩不免有些不满,“孟大人……怎么会是你?” 孟其方走了之后,往日里这会应该正在上朝的华庭竟然走了进来,最近不但华妩忙得脚丫朝天,华庭自己在朝上有颇有些不得安生之嫌。 没错,圣上属意赐婚华家小姐于柳帝师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你今天不要去上朝?” 华妩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于是对于华庭的公然罢朝不免有些诧异。 华庭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手下充盈的肉感让他顿时有了种饲养成功的幸福感,心情瞬间大好,“今日休沐。”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华妩反手点了点孟其方出去的方向,“没什么点评?” “阿妩爱怎么就怎么,”华庭笑了起来,“反正有哥哥,不怕。” 华妩不由翻了个白眼……她一点都不怕谢谢。 “薛逸要来选人了,我打算把孟绣儿放走。”华妩托着下颔盯着自家兄长。 “什么时候?”华庭这段时间来已经逐渐不像之前那样对华妩的所作所为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曾经和齐优说过,如果这次华妩真的能成事,以后未必不能把部分事交给她。 齐优当时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彩万分。 “明天晚上,”华妩一副此事甚是简单兄长你一定轻而易举的语气,“我说了孟大人家妻妹过世孟小姐去奔丧哟。” 华庭微皱了皱眉,“孟其方家里哪有妻妹?” 阿妩的动作,似乎有些太大了,哪怕是安插一个人,怎么会说有就有? 华妩瞥了他一眼,笃定地眯起了眼,“我说有就有。” 华庭心底苦笑,不由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子虚乌有的“妻妹”从哪安插比较合适,“你打算把她送到哪去?” “那倒是不用,”知道华庭已经华妩伸了个懒腰,“我已经安排好了,倒是你帮我个忙。” 华庭微微挑眉,“小阿妩长大了?” 华妩现在一听到“小阿妩”就有些毛骨悚然,忙不迭转移话题道,“杀张清一家的凶器在哪?” “龙轩。”华庭忽然开口唤道。 接下来华妩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小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捧着几乎到了屋顶的各色点心盒子摇摇晃晃地进了门。 ……这种场面真是太凶残了! “张清的案子你交给龙轩就是了,”华庭轻描淡写道。 龙轩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妩、妩小姐,公、子,东西、都买齐了。” “把杀张清全家的凶器放回原位,”华妩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我会提前通知你。” 龙轩嘤嘤嘤嘤:“可怜我这一朵娇花……” “倩倩……”华妩轻咳一声。 龙轩立时挺胸抬头,“妩小姐我现在就去!” “明晚做好就好,”华妩险而又险地避过从天而降的盒子,那盒子还是被华庭一把抄在手里。 ……谋财害命不是这样的啊喂! 龙轩圆润的滚走之后,桌上留下了一堆京城各色有名的小吃。 ……也亏得是龙轩,全京城那么大,一早上要弄齐也真是难为他了,更何况其中不少还是凭票限量供应。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华妩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多年的疑问抛出来。 “说。”华庭正忙着给自己妹妹布菜,压根没去理小女孩的心思。 “为什么宋瑶会被幽微选中?”华妩对这个问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是爬上夏泽的床,那时候后宫妃嫔已经有了那么多,若说是合适扶持的,比宋瑶乖巧的,不知道多到了哪儿去。 ……可为什么会轮到宋瑶? “但凡是人,就有把柄,”华庭把筷子和碟子往华妩面前一推,“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华妩哪有心思,“你是说幽微有把柄在宋瑶手里?” “没幽微的承认,宋家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只能说是互利共赢罢了,”华庭不满意地捏了捏华妩脸蛋,“最近怎么又瘦了,还是少出去的好。” ……华庭你真的把薛大督主视作洪水猛兽了噗。 “而且最关键的是,”华庭见华妩压根不听完就没心思说话,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是什么?”华妩瞪大了眼。 “张嘴,”华庭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馄饨,“不吃就不说。” 华妩不得不先满足了自家便宜兄长旺盛的投喂心,不甘不愿地张嘴,“啊……” 华庭心满意足地又拿过来一个小笼包,“宋瑶那时候和甄绮关系好,幽微似乎和甄绮不大对付,所以扶持宋瑶也有和甄绮斗上的意思。” 幽微对她有怨言?看来当年还真不是做的万无一失……华妩正出神,却见华庭又把一只水晶蒸饺递到了她嘴边,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某兄长已经成功了投喂了两个小笼包,这是第三个。 “来,再吃一个,啊……” 啊你妹,喂你真的够了! 华庭心满意足地喂食完毕后背着手出了门,华妩扶住桌子捂着胃,半天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要被撑死了动一下就要从喉咙口喷出来了嘤嘤嘤,妹控什么的,最讨厌了! 好不容易消了点食,华妩招了龙轩过来。 她才不相信这种时候夏泽会急不可耐地赐婚,眼下华家和宋家胜负未明,他应该更乐意于看见华家被宋家所削弱,怎么会这么贴心的瞌睡送枕头,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华家的恩宠? “幽微回来了。”本来应该已经出了门的龙轩赫然坐在桌边,虽然依旧有些不甘不愿,但奈何龙倩倩现在被握在华妩手里,他欠的可是一份大人情。 “他还舍得回来?”华妩冷笑一声,“难怪了,华庭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探我的口风。” “妩小姐,”龙轩叹了口气,难得正了颜色,“公子爷并没有对你不利的想法,你何必处处防范他?” “就是这国师回来的消息,难道你问他不会说?” 华妩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压根不打算回答。 没错,只要华妩开了口,华庭必然会回答,非但会回答,还会替她把一切可能的障碍全部铺平。还以为华妩不知道,孟其方之所以那么好拿捏,背后未尝没有他意图结交的那几条原本松泛的路子最近全部乍然堵死了的关系。 如果真的什么都让华庭插了手,那么非但不是帮助,那是掣肘。 “因为幽微的回来,所以夏泽急着和宋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撇清关系?”华妩缓缓摩挲着拇指指腹,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恐怕不止,”龙轩瞥了一眼华妩的动作,随即思路被别的所引了开去,“恐怕不止,夏泽所希望的更加是嫁祸西厂,这段时间,薛逸也实在是太过于无法无天了。” “他何止无法无天?”华妩古怪地笑了笑,“戏梦尚可说是夏泽拿来怀念甄绮的后园子,眼下被公然划给了我,还成日里一群獒犬出入,这一耳光打在夏泽脸上,可真是又脆又响。” 龙轩急匆匆掀开轿帘坐进去,不想竟然一屁股坐在了人身上。 “谁?”龙轩微眯起眼,手已经扣上了袖内的暗刃。 “是我。”齐优惯来的冷淡声音响起,龙轩顿时松了口气,“起轿!” 轿子纹丝不动。 龙轩顿时傻了眼,他这会还急着去安排张清嫁祸那案子,齐优这一下,他还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怎么办? “齐优优,齐大爷……”龙轩忙得像屁股上点了火,恨不得长出八条腿,恨不得伸脚把他从轿子里扒拉出去,“让让让让,回来我再跟你说。”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顶单人小轿子里,别提多难受了,龙轩连转身都困难,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低头只见齐优的手已经扣在了自己腰上。 “你去做什么?”齐优揪住了龙轩后领,后者顿时像小猫崽被叼住了后颈皮毛一般动弹不得,“去帮她嫁祸西厂?” “那是公子爷的意思。”龙轩垂死挣扎,“小优优你这个没良心的赶紧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就是个龙倩倩,你还真当自己是她的人了?”齐优手一松,重重把龙轩按在膝上,像翻煎鱼一样翻了个面,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记清楚,你的主子是公子!” “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齐优手重,龙轩屁股几乎被拍成了八半,龇牙咧嘴了半天还是给齐优透了点风,“她能出的了这个主意,也就能吃的下。” “她能有什么用。”齐优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子被她迷了眼,你不过是仗着她找到了个……龙倩倩。” 齐优好歹还没说出“不真不假”四个字,龙轩立时沉下了脸。 “能帮我找到倩倩的,就是我的恩人。” 言下之意,公子帮我找了那么多年,不也一无所获? “你……”齐优长长出了口气,“记住你的本分。” “你有这个闲心拦我,不如去问问,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死命挣扎,竟然是动了真怒,齐优也只好松了手。 这么多年来,龙轩头一次就这么当着齐优的面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下一章或者下下章让国师出现! 扭动……少女们,乃们想象中的boss国师是什么样子的? 我记得我前面的方黎不靠谱回忆似乎提过一点点orz……先说了那回忆不靠谱哟! 第83章 月色惨白,一道黑影迅速地从小巷中掠过。 巷子两旁依旧残余着烧纸的黑烬,隐约还有零星的火星在夜风中偶尔闪动,一扇靠街的窗户稍微动了动就听得里面传来了压低声音的怒骂。 “作死啊!还不放下来,生怕他们不来找你?” “人呢?”一个略带诧异地的女声低低咦了一声,在寂静的夜晚传的极远。几乎是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踪影,连带着刚才还有几家没关严的窗也忙不迭“砰砰”关上,连狗吠都瞬间凝住。 越靠近张家,住户也就越稀落,华妩拍了拍邵傲的肩背,示意他慢一点。 “上次来看,不是张家附近都住的满满的?” 邵傲目力极佳,即便是在夜间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小姐,这都是新搬走的住户,听闻自从张家一家惨死之后,这附近就开始闹起了鬼来。” “装神弄鬼。”华妩嗤之以鼻。 “到了。”邵傲这才停住了脚步,把背上的华妩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系上了披风。 张家的门上还贴着惨白的封条,出了这等惨绝人寰的凶案,左邻右舍早就能搬则搬,实在太穷搬不了的则是一入夜就忙不迭熄了灯,生怕引来冤魂的注意。 风一起,刮得整条街上都是未烧尽的纸钱翻飞,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小姐,”邵傲警惕地打量四周,“为什么要在这会来?” “明天会有人来复查张家,要动什么手脚,有什么魑魅魍魉会出来现身,今晚都可以看个究竟。” 华妩才不相信这里有什么所谓的“闹鬼”,势必是这里挡了某些人的路,所以特意闹出些鬼鬼怪怪来骗得愚民搬家。 毕竟……这里越是荒凉越是无人烟,动起手脚来,才越方便。 “何必要亲自犯险?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我另外找人来看着。”邵傲没来由的就是觉得心里不安,但看周围又没有什么异常。 “进去吧。”华妩忽然开口,“我们去看看,当时张家人被杀的地方。” 邵傲咬了咬牙,还是带着华妩从一旁的墙上翻了进去。 “在这里,张夫人被钉死。”华妩停在右边房子窗户边,当日那根穿透了妇人尸身的木头还直挺挺戳着,只是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 “你看一看,她是活生生被钉死的,还是死后再挂上去的?”华妩示意邵傲上前查看痕迹,虽然张家是华庭动的手,但毕竟没有经手,有些小细节还是要自己看了才清楚。 邵傲蹲□,仔细看了看血迹喷溅的情况,肯定道,“这是活活钉在上面的。”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活人挣扎才能蹭出来的痕迹。” 他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华妩要亲自来这里一趟,难道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所谓的“鬼”? 风忽然间刮得更大了,月亮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遮住了大半。 “来看这边。”华妩只觉得耳边风声一动,看了看又没人也就没当回事,反手指了指门口,“你看,这里有人动过的痕迹。” 这才是她要来看的真实目的,张家的这些个尸体,绝对被人刻意处理过,不然不会在那天那么如西厂所愿,换了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说不定真能被门口近在咫尺的断颈女尸吓出于癫症。 邵傲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里有拖拽的痕迹。” 毕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风吹日晒的,门口张家小姐被砍断脖子那处的血迹已经模糊,加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再是怎样,已经很难加以分辨。 厚厚的云层忽然被吹动,月色大亮,一道黑影从背后投射过来。 “什么人?”华妩忽然听见邵傲一声怒喝,骤然转头的时候脖子上重重一痛。 陷入黑暗前华妩见到的最后一个场面是邵傲惊怒交加地扑了过来。 “小姐!” 华妩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脖子疼的几乎要断掉,眼睛上被蒙了厚厚的黑布,手脚被四蹄朝天攒成了一个极为扭曲的形状,连伸手摸一摸周围的环境都被限制。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靠到了一个角落,刚想松口气却忽然听见了一声轻笑,顿时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什么人?” “小阿妩,你扭来扭曲的样子真是可爱。”薛大督主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满满的调侃和笑意。 “薛逸,”华妩怒道,“你绑人绑上瘾了不成?真当我华家好欺负?” “小阿妩这可就冤枉我了,”薛逸闲闲道,“现在我和你一样是旁人的阶下之囚,还说不上是谁欺负谁。” “你被抓?”华妩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当时薛大督主一手捏破小仙儿心脏的时候一手功夫那么威风,难不成还是替身?” 薛逸只是轻笑一声,不再回答她的问题。 华妩也不再说话,努力在墙角用后脑勺蹭那蒙眼的布带,在她怀疑她要被蹭成一个秃子的时候,布带终于松脱掉了下来。 眼前依旧是黑暗,但却隐隐有光透出,华妩眯着眼等了好一会,这才从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境况中解脱出来,只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她看清眼前情况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西厂打雁太多,终究还是被雁啄了眼。 对面西厂的薛大督主只着了件白色中衣,那中衣极薄,几乎是紧贴着薛逸周身的轮廓,甚至隐约可见胸膛上两点,如果再定睛细看,似乎能看见那半透明的中衣下腰腹间隐约有新鲜的伤痕。 薛大督主你之前在床上究竟在干什么咱们先不说,华妩不禁暗暗诧异现在都流行像华庭这样的脱了衣服才有料么? 够了少女再想就真的要长针眼了喂! “看够了?”薛逸完全不在意自身几乎半裸的情况,夜里寒凉,华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对面那人却是半点不耐之色也无。 华妩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 她先前还以为是薛逸拿了人,没想到西厂督主竟然自己都成了阶下囚,这一惊非同小可,华妩下意识就想靠过去验验真假,不料忘了自个也被绑了个四蹄攒天,刚一动顿时失了重心“扑通”一声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薛逸:“不必多礼。” 华妩:“……” ……我谢谢你了! 华妩思索了半天究竟要不要装模作样挪开眼顺便再羞涩无比地捂住眼睛喊一声“不要”,后来刚想动手却发现手压根被绑得动弹不得更别提捂眼睛这种高难度动作了。 华家小姐当机立断地睁大眼盯着薛逸, 开玩笑,前朝第一男宠不看白不看啊! 薛逸的四肢都被铁链牢牢锁住,儿臂粗的链子以他的正常状态绝对能轻而易举挣断,但现在他却似乎相当安然,非但看着华妩之前的一系列动作,被绑成大十字形似乎压根是别人而非他。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小阿妩对我这么情深意重。”薛逸虽然被铁链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但看起来竟然还有闲心反过来调侃华妩。 华妩才不吃他这一套,靠在墙角虽然省力了一点,但手脚被绑处已经很酸麻,眼下唯一能帮忙的人似乎也就只有薛逸了。 “你被下了药?”华妩思来想去,薛逸能这么被乖乖的绑在这里恐怕也只有这个原因了,这人向来是出了名的不肯委屈自己。 “偶然失了手。”被抓过来毕竟不是什么好谈资,即便脸皮厚如薛大督主也不愿意详说。 “你身边那么多条獒犬都没闻出来?”难得抓住机会嘲笑同为难友的薛逸,华妩自然坚决不会放过机会。 “你还想不想解开绳子了?”薛大督主岂是那么好调戏的,一句话就让已经被绳子折腾得欲仙欲死的华妩闭了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华妩良久才慢悠悠摇着头叹了一句。 谁女子谁小人,一眼既知。 “有人来了。”薛逸耳朵微微一动,准确地看向某个方向。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眼前骤然一亮,地牢间所有火把在一瞬间同时熊熊燃起,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华妩不得不闭上了眼。 “华小姐,薛督主,招待不周,委屈二位了。” 薛逸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朝着来人看了过去,“幽微,许久不见,你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薛逸,”男人的声音乍一听起来温雅,但细听下去却是全然的淡漠。 以有情掩无情,以无情证大道。 国师幽微。 华妩的身体特别无法承受光亮的瞬间变化,不得不从泪流满面的刺激中睁开眼,狼狈到了十分。 “华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幽微看似关心地问道,他一身道袍,看似不沾人间烟火,实则才是手中血腥到了十分。 “我该如何称呼你?”华妩忽然笑了起来,“师父?还是国师?” 幽微微微勾起唇角,连表情都没变动一分,满头乌发只在脑后用发带松松一挽,神仙中人的极致。 “华小姐难道不问一问,薛督主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还要改= =赶脚还是有点没到位……头大,先发出来吧,要是改了的话我就在新章节通知乃们=3= 嗷,接下来将会是JQ的飞速发展期! 我总算熬到了现在嗷嗷嗷嗷嗷!!!! 第84章 “我没有什么意思。”薛逸懒洋洋地回答道。 这个人似乎压根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案板上的鱼肉,闲适的比刀俎还刀俎。 “我还以为薛督主对我这小徒儿有些特别,特意让你们共处一室。”幽微微微叹了口气,他长相并不算顶尖,但却有种别样的脱俗淡然,比起方黎方小神棍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压根不是同一货色。 “眼下看来,真是枉费了一番心意。” “说到心意,恐怕不止这一点吧,”华妩四肢被绑,却偏偏还要昂起头来说话,连自个都觉得像一只被捆扎实了送进炉子里烤的肉鸡。 “华小姐天生有贵人相助,”幽微看似迫于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则暗藏玄机,“贫道倒是想收,可惜还得看贵人的意思。” 要是华妩真坐实了他的弟子的身份,那么真要指婚什么的,夏泽还真不一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 柳宁并不愿意娶她,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夏泽的要求,虽然说能打破柳大帝师好男风的传闻让人颇觉荣幸,但这依旧不能掩盖的悲催问题在于……幽微要她的指婚权做什么? “这就是国师的待客之道?”薛逸似笑非笑开口,恰到好处拦住了幽微的借题发挥,“这京城内的传闻,恐怕国师你不是不知道吧?” “愿闻其详。”幽微的声音当真是一点烟火气也不带,哪怕外间火把熊熊燃的旺盛,这人还能是一副谪仙模样。 铁链哗啦啦响了一声,华妩都没看清薛逸做了什么动作,只见刚才还号称自己中了药的薛大督主已经轻而易举地从铁链中脱出了双手,“” 幽微果然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见状不过轻轻抚掌一笑,“薛大督主果然名不虚传。” 薛逸活动了片刻双手,也不搭理幽微,而是对华妩勾了勾手指,“还不过来?” 华妩被捆成一只粽子,靠在墙角这么一会已经是彻底麻了爪,压根动弹不得,几番努力未果后几乎是含恨看向薛逸,眼中充满了森森的控诉。 你妹啊你早能开锁何必等到现在我压根动都动不了难道你要我像毛毛虫一样滚过去么魂淡! “真是一副小儿女情态。”幽微微微勾起唇角,真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还说薛督主和华小姐没有什么……” 他话停的恰到好处,既戏谑了薛逸,又打趣了华妩。 华妩心中暗骂坑爹,她才不要和这闻名天下的薛美人扯上关心,君不见但凡和他走得近的人,哪有一个得了善终? 薛逸却反而笑了起来,火光之下不同于幽微的出世,西厂督主的那股子近乎混杂了毒辣的美艳疯狂的蔓生开来。 “我倒是挺喜欢小阿妩,国师想做个大媒不成?” 京城谁人不知,夏泽属意把华妩赐婚给柳宁,刚好借机以拉拢华家,幽微却在此时横插一杠,甚至看起来隐隐有乱点鸳鸯谱的嫌疑。 薛逸的名声向来堪称狼藉,华妩传出去和他一起待了几日几夜,就算夏泽能拉得下脸皮赐婚,柳宁能咬着牙受了,天下的清流士子可受不了他们心中的神祗就这么被强配了株残花败柳。 “薛督主,张清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幽微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在张家发现了西厂动手的痕迹。” 薛逸似笑非笑地看着幽微,也不开口。 “西厂有人已经认了,”幽微仿佛没看见薛逸的视线,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薛大督主不妨猜猜是谁?” “我不但能猜到是谁,恐怕连凶器你们都已经发现了吧。”薛逸终于开了口,却半分惶恐都没有,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气定神闲。 幽微这次终于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真心实意的赞赏,“果然不愧是薛督主。” “赤獒。”薛逸揉了揉手腕片刻之后,竟然一声轻响,左脚又从脚镣中脱了出来,眼下只剩一条单独的玄铁铁链死死扣在他的右脚脚踝上,那接口竟然是被焊死的。 “国师还真是下了血本。”薛逸打量了片刻脚踝,爽快地放弃了努力,“这脚镣这次之后,怕就再也用不了了。北蒙的玄铁,用一块可就少一块。” “不然怎么配得上薛督主?”幽微丝毫不心疼,甚至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目光落在被薛逸随手就脱出的两幅镣铐上,幽微移开了视线。 华家的小姑娘还真是不懂事,薛逸哪里是现在才挣脱出来?分明就是摆出来给他幽微看。 他薛逸不是走不了,现在留在这是给你面子,还真以为就那么点药就能药得倒西厂督主? 这个华妩……看来也不过泛泛。 “我们昏迷了恐怕不止一天,”华妩忽然低笑了一声,“连张清案都已经重新找到了人证物证,国师恐怕愈发这段时间不打算放我们走了吧?” 铁链声响起,薛逸已经拖着铁链走了过来,脚腕处漆黑的铁镣在□的肌肤上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幽微缓缓勾起唇角。 华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然就被薛逸像转陀螺一样转进了怀里,顿时恶狠狠瞪过去,却被薛逸一口咬在颈侧,低声警告,“闭嘴!” 华妩心头一凛。 这一幕落在幽微眼里,却是二人郎情妾意,名义上被即将被配给柳帝师的华家小姐眼下正在薛大督主的怀里双颊飞红,薛逸衣衫不整,*般咬着华妩的颈侧,手中却在不疾不缓地给她解着绳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解了绳子,又能有什么用? “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幽微忽然低低一笑,“这牢房里条件简陋,这两天还得委屈二位了。” 他满含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当然,如若另有需要的话,贫道也会另行安排。” 幽微既然那么放心薛逸的动作,那么薛逸中的药就绝对不会是凡品,华妩依旧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他,“怎么样?” “强弩之末罢了。”薛逸靠在华妩颈侧轻声开口,华妩顿觉不妙。 幽微的背影刚一消失,薛逸竟然突然腿一软,就这么朝着华妩的方向直直倒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薛逸你就算再苗条好歹也有百八十斤啊离我远一点谢谢! 华妩和薛逸同时失踪,华庭这边虽然紧急压下了消息,但薛逸的失踪却瞒不过最高层的那几个人。 柳宁有些疲倦地在一旁小憩,他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但却一直强行支撑,眼下是两圈浓重的青黑, “薛逸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泽随手把呈上来的奏本重重合上,只觉得分外不省心。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柳宁嫌恶地看了看手边的药碗,不动声色把它推到一边。 “喝了。”夏泽一转眼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多大的人了,还要给你弄点蜜饯梅子混着喝?”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僵冷。 当年会这么给他们配蜜饯梅子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连骨头都烂成了渣。 柳宁只觉得疲惫更上涌了几分,不由暗暗自嘲,这样不肯喝药,又是做给谁看呢? 他抬起手来一口将药灌下,强自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你当时同意幽微对宋瑶下手,现在宋家知道了真相,幽微这是在给我们颜色。” “她有什么资格怀我的孩子?”夏泽冷笑道,“她当年是怎么对甄绮的,现在受到一样的待遇,又有什么了不起?” 但当年没有你的放任,甄绮至少还能有个孩子做心理依靠,何至于后来的万念俱灰? “西厂早就该受点教训,”那个话题太过于沉重,柳宁转了别的话题,“这次贪污案一直被死死抓住不放,世家们都有意见了。” “他们都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自然有意见,”夏泽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更何况这次朝中的意见空前的统一,杀了个张清,连带着言官们的骨头都软了。” “位置越高越怕死,”柳宁淡淡道,“张清这次只是一个起点,反正当时也本来就是交给西厂去查案,为了遮掩自身罪证杀人灭口,他薛逸做的还少了?” “华庭倒是很积极,”夏泽眯起眼,“我还以为他打算借西厂的东风,没想到竟然这次站的那么鲜明。” “这次但凡是聪明人都能揣摩出你的意思,”柳宁只觉得脑中晕眩愈甚,“他不在这种时候站队,那才是蠢货。” “他的投名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让他们两虎相争也好,反正华家留不得。”柳宁单手支着头,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 “对了,你准备一下,”夏泽忽然开口,“差不多就这几天,我准备宣布你的婚事了。” “随便你。”柳宁冷淡的压根不像涉及自己的终身。 “你……”夏泽皱起了眉,冷下了脸,但念在最近两人间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解,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僵,终于还是把气压了回去。 “我先告退了。”头越来越疼,柳宁有些无礼地径直告了退。 夏泽原本稍有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幽微的形象符合乃们的猜测咩……捂大脸…… 第85章 地牢里其实并不算太冷,幽微晚上甚至还让人送来了被子。 只是只送来一床的话,那就相当的其心可诛了。 华妩紧紧抱着被子,余光却瞄在薛逸身上,喂你不是不怕冷么那就不要过来和我抢被子啊喂! 薛逸自从刚才醒来之后就一直靠在华妩身上,眼下见到她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硕大了茧也不过微微勾起唇角。他是有功夫的人,哪怕吃了散功的药物,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和华妩一个小姑娘抢被子的地步。 “小阿妩。” “什么事?”华妩眼睁睁看着薛逸那一头顺滑的长发顺着她的膝盖滑下,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薛逸懒洋洋靠在华妩身上,也不在乎她把被子抢到一边,把她当成一个软绵绵的大靠枕。 “乖一点,和幽微说多了没你的好处。” “他?”华妩努力推开薛逸未果,只得翻着白眼认了命,“那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师父。” 的确,无论是在进京之前还是进京之后,她都借了不少幽微的名头。 只是没想到现世报会来的这么快。 “不管你‘名正言顺’也好,‘私相授受’也罢,”薛逸不紧不慢砸下一记巨雷,“恐怕这次你出去之后,都和我脱不开干系了。” “所以小阿妩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就算我对你要做什么,也不至于是在这里。” 华妩暗暗叫苦,可偏偏薛逸说的全都是实话,她连反驳都没有反驳的余地,但还是继续嘴硬。 “成不成可由不得你。” 薛逸古怪地看了华妩一眼,“你就那么想嫁柳宁?” 由不得薛逸心中有疙瘩,向来都是人上赶着爬他西厂督主的床,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了连个小姑娘都挑三拣四……还要和柳宁做对比? 简直丢了西厂的脸! 喂喂喂薛大督主这丢的到底是谁的脸你自己清楚不要拖上人家柳宁一起下水啊喂! “小阿妩,恭喜你。”薛逸突然转的话题让华妩顿时警惕了起来。 薛逸却似乎毫无所觉,“不管是我抑或是柳宁,都是一个好选择。” 的确,不管是柳宁还是薛逸,对现在的华家来说,都没有半分害处。 “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华妩没好气道,一不留神被子松了点,薛逸还没搭上手,那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了个死紧。 “安心睡吧。”薛大督主好笑地看了从刚才他说那句话开始就一直浑身紧绷的华妩一眼,“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动手。” 华妩:“……” 半夜,薛逸忽然睁开眼。 “小阿妩?” 华妩那边没有半分动静,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睡的很死。 他和华妩各自在牢房的一边,薛逸站起身来,脚镣与地面的摩擦声隐隐有几分阴沉的气息,但就是这种近在咫尺的动静,华妩都没有任何反应。 薛逸用食指和中指探上华妩的颈侧,只觉得指下的温度烫得惊人, 华妩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向来水润润的嘴唇也烧得干裂了起来。 “竟然在这种地方发热,华庭还真是把你养的娇贵。”薛逸并不意外会出现这一场,最坏的情况莫过于华妩被下了春药,眼下看起来幽微似乎还并不打算和夏泽完全翻脸,只是打算敲打敲打这段时间柳宁的不敬?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真是狗胆包天。 看着华妩抖的越来越厉害,薛逸似笑非笑看着牢牢锁闭的铁门方向,那上面有一个四方小孔,黑洞洞地仿佛择人欲噬的利口。 幽微断然不可能送药过来,甚至说不定华妩发热都是他动的手,薛逸也就懒得再费口舌。 西厂督主怎么可能是在乎名节的人? 华妩身上牢牢裹着的被子被薛逸轻而易举扯开,身着单薄中衣的男人坐了下来,把抖得跟筛糠一样的华妩搂入怀中,再不紧不慢地把两人一块包好。 华妩正浑身冷的厉害,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了滚烫的热源,顿时下意识朝着温暖靠了过去。 薛逸低下头,见华妩自觉自动地靠了过来,甚至还下意思在他胸口蹭了蹭,顿时哑然失笑。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怀中的少女单薄得有些伶仃,薛大督主伸手搂过去只觉得满手都是硌得人生疼的骨头,顿时皱了眉头。 华庭号称溺爱妹妹,就是这么个德行?好歹当年的甄绮身上也有三两肉呢。 喂薛大督主你怎么会知道甄皇后身上有肉! “便宜你了。”薛逸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待到华妩睡熟后,他靠在墙上冷冷开口。 “告诉幽微,明天再玩这一套,我就不客气了。” 足足到了第二日的日上三竿,幽微才姗姗来迟,一见牢房内薛逸搂着华妩,两人挤在一床被子中的场景时还露出的惊讶的神情,立时冷下脸呵斥身后跟着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的小道士诚惶诚恐低下头,“华小姐和薛督主” 华妩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迷迷糊糊烧得连眼皮睁开都费力,听到幽微装模作样的声音只想冷笑,刚想挣扎着开口就被薛逸压着脑袋按了回去。 “没你的事,继续睡。” 幽微见状笑意更深,“蠢奴才,还不快给华小姐和薛督主换一间房?” 薛逸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压根没有动的打算。 “薛、薛督主好像还没穿衣服,”那个小道士忙不迭插话,“我这就去拿。” 恐怕等到他们被放出去的时候,西厂督主只着了贴身中衣搂着华家小姐过了一夜的传闻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小道士匆忙把衣服送了上来,连贴身衣物都备得齐全,一看就早知是准备妥当就等开口了的。 幽微别有深意地看了薛逸一眼,“薛督主,贫道在外面等你。” 铁门一关,竟然就这么再次上了锁。 摆明了是这次不换衣服,没给幽微留下那么点说法就别想离开这处鬼地方,不过,这天下有什么地方是他西厂獒犬去不得的? 薛逸看了昏迷不醒的华妩一眼,嗤笑一声,随手扯下了中衣就开始更衣。 华妩脑子被烧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到眼前猿背长腿的□男人背影,顿时惊得差点出了声。 火光透了进来,薛逸的身形被勾勒得一清二楚,那是完全不同于华庭和夏泽的爆发力,肌肉修长流畅,没有虬结的狰狞,甚至还能分辨出极佳的柔韧性…… 薛逸何等敏锐的直觉,虽然察觉华妩醒了过来,但却并不打算暴露给近在门外的幽微,也就由得她乱看。 ……薛大督主你真的不是因为身材骄傲自豪随便人看所以才这么淡定的么啊噗! 薛逸换完衣服出来,那身中衣也就随意丢在了牢里。 幽微见他怀中依旧抱着华妩,笑意就愈发浓了三分,“薛督主这边请。” 余光瞥过,小道士如获至宝地将那中衣捡了起来,悄悄藏在了怀里。 ……节哀少年,你一定会被西厂众獒犬咬死的。 西厂众獒犬:“汪汪汪!” 华妩再次醒来的时候热度已经退了大半。 “托你的福,”出乎华妩意料,薛大督主竟然一直陪在她身边,手边摆着的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似乎是一碗药? ……华小妩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总算穿上了正常衣物的薛逸一眼瞥见华妩企图无视那碗药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拿起勺子端着碗靠了过来。 华妩垂死挣扎,“能不能不喝?” “可以。”薛逸思索了片刻,在华妩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之前慢吞吞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希望一会幽微来喂你的话。” 她才不要被毒死啊魂淡! 于是到最后成了这样。 薛逸:“啊……” 华妩:“啊。” …… 这一厢薛逸正在越俎代庖履行华庭最爱的兄长职责,那一边华府几乎翻了天。 “阿妩还没找到?”华庭几日没睡,眼底都充了血,红起来竟然隐约有了几分狰狞之色。 “哪里都没有找到,”龙轩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换了个坐姿。 ……齐优优打屁股打到现在都好疼。 “现在其实是个好机会。”齐优冷眼瞥着龙轩的动作,表情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之前和龙轩因为龙倩倩的事情闹翻,一直也没有找到言和的机会,只好时不时往旧梦送些龙轩平日里喜欢的吃食,眼下看龙小轩的动作分明是服了软。 ……不然怎么会特意在这种时候动给他看? 华庭倒是没察觉两个属下之间的波涛暗涌,眉头几乎锁成了个“川”字。 “夏泽的赐婚很快就要到了,这种时候阿妩竟然找不到人……” “会不会是西厂?”龙轩的示好传达给了齐优,后者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这几日上朝都没见到薛逸,”华庭眯起了眼,“不过西厂行事本来也说不得准。” 难道会是薛逸把阿妩抓走,就为了搅黄夏泽的赐婚? “赐婚一时半会应该还下不来,”齐优思索了片刻,“夏泽还等着看我们的投名状,张清灭门案只是一个开始,孟林的事没有彻底落定下来,赐婚给柳宁预示着上意荣宠以及公子行事的简在帝心……” 齐优没注意到,他反复提及赐婚的时候,华庭的脸色终于不可抑制的阴沉了下来。 “龙轩,”齐优忽然掉转了话头,“这几日旧梦的西厂獒犬出没如何?” “你的意思是,夏泽特意给了我们一个嫁祸西厂的机会?”龙轩摇了摇头,“獒犬对妩小姐示好是薛逸的意思,这几天妩小姐不在,待选的贵女们又已经进了宫,我几乎都没见过他们。” 那就是在不在还两说了。 “那么就是说,夏泽也有可能动手抓阿妩?”华庭被搅的心思大乱,平日里的镇定大失水准。 “依属下之见,”齐优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眼下不管是谁动手抓了妩小姐,在嫁祸给西厂之前,我们都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莫名不上朝的薛逸,一直对华妩记恨已久的宋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微…… “方黎在哪?”华庭忽然道。 眼下病急乱投医,方黎这边是公认的幽微代言人,说不定能有消息。 “公子!”齐优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警告。 华庭被当头一记棒喝,终于缓缓冷静了下来。 他一向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如今不得不承认在京城这滩不知究竟有多深的水中,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完全摸不到底。 “公子,大业为重。”齐优一字一句道,“现在不管妩小姐是去了哪里,但却是她为我们争取到的最佳时机。” “不管您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要获取夏泽的信任,抑或是查清当年的真相……现在,都机不可失。” “继续找阿妩。”华庭举起手,示意齐优住口,“还有……让孟其方开始下一步的动作。” 齐优和龙轩对视一眼,目光中难掩喜色。 好戏,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这一章JQ突飞猛进 不但半裸相拥,薛大督主的*……(虽然是背面)都被看!清!楚!了!哟! 摇尾巴求表扬求虎摸求鼓励嘤嘤嘤…… 看在我今天这么给力的份上乃们难道不要表扬一下我咩? 谢谢bleachcity少女的地雷……=3= 第86章 *家中的杀人凶器是西厂独家,孟林的卷宗中查出有人为动手脚的痕迹……一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厂,先前的推论全部被推翻,朝野一片哗然。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世家暗中推波助澜,有多少是幸灾乐祸,有多少是祸水东引……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没人会发愁替死鬼多一个,不是么? 偏偏身为西厂督主的薛逸在此时非但没有一点动静,更令人发指的是竟然压根连出来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薛逸狂妄如此,一群先前因为顾惜自个小命不得不收敛喉舌的言官们顿时找到了爆发的机会,弹劾的奏章铺天盖地压下来,却全部都被夏泽扣了下来留中不发。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华妩和薛逸的所谓“监禁”生活不可谓不悠闲,两人甚至还有闲心对坐对弈。 什么你以为华小妩十有九输?不不不你太小看她了她和薛大督主的赢面恰恰是整整的五五。 “你还真是稳坐钓鱼台。”华妩的左眼红肿得像个桃子,不得不上药后蒙了个眼罩,那大夫还在她脑后绑了个蝴蝶结,薛逸见着有趣,没事就伸手去扯一扯。 华妩第无数次躲过他的魔爪后终于瞪眼……薛逸你真的够了! “这不过都是些开胃菜罢了。”薛逸悻悻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落下一枚棋子,好像外面闹得翻天覆地和他压根没半点关系。 ……小猫不乖巧真是让人很头疼啊,要不要弄个铃铛来? “开胃菜?”华妩看似不经意地放下一子,破了薛逸的围困之局,“恐怕不止如此吧。” “小阿妩,你是希望看见我替你背这个黑锅,还是不愿意?”薛逸的一枚棋子在指间灵巧地翻动,丝毫看不出这人服了化功散。 “替我背?”华妩忙不迭摆了摆手,“我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虽然西厂的獒犬向来以薛逸为首,但这并不代表没了薛逸他们就会群龙无首。 这次,就是看薛逸手下的那群智獒们,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两人之间也远远没到可以推心置腹和对方谈论自己下一步计划的地步,处处打着的都是机锋。 “小阿妩还真是坏脾气,不知是谁宠出来的小心眼。”薛逸低低一笑,也不和华妩计较。 华妩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华妩为什么小心眼,这是因为他薛逸把瓶子的事情同时卖给了幽微和华庭,如果华妩不打算报这一箭之仇,那么也没有后来的夜探张家,没有夜探张家,自然也不会和薛大督主一块打包给幽微逮了个正着…… 如果说从一开始这就在薛逸的算计之中,那也未免太可怕。 “薛大督主,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华妩虚心求教。 “说。”眼看她脑后蝴蝶结一抖一抖,薛逸瞥了一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拽了拽,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魂淡到底谁才是猫啊喂! “……你到底是怎么被抓的?”华妩默默无语地反手把纱布往上提了提,露出半只核桃似的肿眼睛,还特意斜了薛逸一眼。 薛逸:“……” “你那未过门的夫婿,”薛逸说起来倒是相当坦荡,“不但成功从我手下反水了一条獒犬,我留了他一条小命结果被反咬了一口。” 华妩忽然觉得有些心虚。邵傲作为沙獒被她征召回来和柳宁施展反间其实压根就是一码事。 不过说起来西厂獒犬的忠诚度都相当可观,薛逸也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柳宁看中的那条獒犬既然能从薛逸手下保下一条命……多半也是受宠爱的獒犬。 这样说来……为什么同样是身为被背叛,薛逸却能那么平静? “恐怕他是觉得这样对你会更好,”华妩虽然不存在同情那条獒犬的思想,但却想知道薛逸是如何对待背叛者。 宠爱与信任虽然存在本质的不同,但这其中却不乏相通之处。 “小阿妩,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薛逸的敏锐出乎了华妩意料,她原本只是想试探,没想到竟然被这头狐狸一眼就看了出来。 “那个捅了你一刀的男人难道还没教会你,无论是信任还是宠爱,收回来和给出去,都该是由你自己来控制。” “至于爱不爱……”薛逸似笑非笑捏了捏她的脸蛋,“你都已经在我怀里睡了一晚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难道还想着柳宁的赐婚?” 华妩默默别开脸,果然不应该对他还抱有幻想的魂淡! “小阿妩,你输了。”薛逸落下一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拉长的腰间曲线流畅无比,华妩瞬间想到了那晚迷迷糊糊间看到的男人*。 不一只眼睛长针眼已经够了她不要再长第二只! “快了。”华妩别开视线,“最多再有三天,恐怕他就不得不放我们出去了。” 薛逸眼睛微微一亮,“你想做什么?” “他拿什么做文章,我就还给他什么文章,”华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地笑容。 “他既然做得了初一,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 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看西厂的好戏,薛逸平时为人树敌太多,西厂又是一个敏感至极的机构,虽然自从夏泽继位以来他蛰伏了许多,但谁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柄在西厂手上? 如果能借机把薛逸推翻那固然好,万一没推翻,也至少能让西厂元气大伤。 枪打出头鸟?太祖有令,这言官就是风闻奏事,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就在这种时候,身为言官之首的柳宁却非但不在宫里当他最受宠爱的权臣,反而只身来到了乱葬岗。 柳宁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了问题,但他本人却似乎毫无所觉,整日里精神亢奋得吓人。 “大人。”跟着柳宁的都是多年的老家人,但即便是如此,每年来这阴森森的乱葬岗也不由浑身发毛。 这是历年来宫里抛弃死去宫人的地方,多少冤死的,病死的,无家可归的,老死的全部集中在这里,怨气之大可想而知,可这个明明风头无两的柳大人却每年都要过来,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身体是否不适,每年的这一天,哪怕天大的事情压下来,柳帝师也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一整天。 “你去外面等我吧。”柳宁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老家人,低声道。 “可是大人你……”老家人咬了咬牙,柳宁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让他一个人在这还真担心出意外。 “没关系。”柳宁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到时候我自己会出来。” 正当老家人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怪风刮过,让人从脊柱一下凉到了脚底, “大、大人文曲星下凡,必然不怕这些邪魔外祟,小的先、先下去了。”老家人也不敢再嘴硬,急忙退了下去。 “去吧。” 柳宁牢牢盯着那怪风刮来的方向,神情似喜还悲。 “阿绮,是你来看我了么?” 尺把深的荒草被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柳宁机械性地一把一把拔草,握着大夏力道最重的那支笔的手被划得鲜血淋漓也毫无所觉,任凭鲜血一点一点落在地上,随即迅速地被土所吸收。 等到清理干净,柳宁燃起了一堆火,也不管地面多么脏乱,周围多么可怖,坐下来开始一张张烧起了纸钱。 “阿绮,也不知道下面你过的怎么样,每年给你烧过去的钱不知你够不够用,我特意准备的多了点,要是不够……就托梦给我。” 柳宁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苦笑一声,“这些钱,想来你也不稀罕用,只是现在小浩儿他还不能随意出现,我也不好大张旗鼓的为你操办,你就先勉强着用用可好?” “这是小浩儿写给你的信,他现在已经十岁了,我只来得及救出了他,君宝儿我去的时候,已经被人下了毒。” “小浩儿说,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入仕,他现在懂事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哄着他说你出了院门,他现在……恨死了我。” “如果不是因为要给你写信,他一面都不想见我。” …… 柳宁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说了许久,大夏朝最风光无二的帝师,天下读书人的心之所向,此时虽然腰还是一般的挺直,但却从中轻而易举地能看出些早衰的意思。 “阿绮……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你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若泣血。 一颗透明的水珠砸到了火堆里,瞬间消失殆尽。 待到柳宁从乱葬岗出来,依旧是那个清贵无匹的柳帝师。 乱葬岗外老家人早已等得浑身发毛,却压根不敢走开半步,一直抱着马一人一马瑟瑟发抖,眼见柳宁出来高兴得几乎热泪盈眶。 “大人,走吧?” “走吧。”柳宁低低叹息一声,回头看了看,眼前除了枯黄的长草微微晃动之外,再无旁物。 阿绮,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尸身在哪,据说最后他们是把你丢在了这里,我也就只能年年来这里看看……阿绮,你到底在哪里? 柳宁还没进北城门就见着了刘锡派过来特意守着的小太监,他本人守在南城门,得了消息忙不迭跑过来,小太监也不知详情,拦住柳宁之后也只好眼巴巴跟着一块等。 “柳大人!”刘锡跑得满头大汗,偏偏脸色却是一片煞白,“不好了,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柳宁把给甄绮的最后一炷香上完,这才转过身来淡淡道。 “外面传出了消息,说先帝给薛逸的圣旨里才是真正属意的继位人选,而那个人,压根就不是陛下!”夏泽身边最得意的大太监脸上汗水一滴滴顺着肥肉滑下来。 柳宁也顾不得腌臜,一手抓住刘锡的衣领,“你说什么?” 刘锡重重一跺脚,“哎呀您快跟我来吧!陛下在宫里等你,都闹翻天啦!” 第87章 “这是怎么回事?”夏泽面色铁青,困兽般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当年之所以能够成功上位靠着的就是先帝没有指定继承人,众皇子各凭本事胜者为王,外加幽微的支持。 可眼下竟然连最关键的基础都被人翻了盘,让夏泽怎能不恼恨。 “就算翻出来又能怎么样?”柳宁咳嗽了几声,只觉得胸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其他的皇子不是都已经入了土?难不成还能让死人出来当皇帝。” “不,并非如此。”夏泽微微眯起眼,“当年父皇风流,说不定还有遗腹子在外。” “遗腹子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的准,”柳宁冷笑一声,“滴血认亲这种事情除了骗骗愚民,又有几个能当真?难不成还要把先皇的遗骨从陵里请出来?” 为了一个遗腹子开陵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这个所谓的“遗腹子”出现在了薛逸手中的遗诏中,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管他是不是,首先这天下卫道士的拨乱反正,你是接还是不接? “这就是来自于薛逸的回报?”夏泽沉下了脸,“我本还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整治整治西厂,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是栽到了自己头上。”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薛逸?”柳宁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这么轻松的对西厂下手,只是没想到薛逸这么多年来一直蛰伏,临了竟然在这种关键口反咬了一口。 真是又准又狠! “他这是打算逼着朕把这个贪污案认下来。”夏泽长长出了一口气。 的确,还有什么比由天家认了这桩贪污案更有利的呢?文臣们虽然群谏,但也不可能攻击的太狠,万一皇帝一发怒把他们谁家给拖下水那才叫得不偿失。 至于武将,这些年来夏泽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现下四海太平,武将又大多是世家出身,难不成还能反过来拖 至于清君侧扶乱反正,其余的皇子都已经死了个干净,上哪去扯虎皮做大旗? 要是敢起兵,那就是乱臣贼子。过惯了安生日子的老百姓吃饱穿暖谁跟着你造反? “这样说起来,还真没有比天家更适合背这个黑锅的人选,甚至连借口都能安插得天衣无缝。”柳宁忽然笑了起来。 “你看,首先,皇上内库空虚,于是令张清等人替宫内搜刮钱财,待到养肥之后,再由陛下的爪牙西厂前来抹杀,还能有一个除掉巨贪的好名声……” “既肥了陛下又好了名声,何乐而不为?” “事情要是真那么简单,这个黑锅我背了也就背了,”夏泽傲然道,“我就不信他们谁敢说我的不是!” ……陛下那些个言官还真敢,骂骂你就能名留青史还是这么个以死纳谏的好名声,谁不想要? 柳宁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出来好了。 “但是偏偏钱又没到你手里,还得替西厂背这个黑锅,”柳宁看似无害地笑道,“不如这样,谁挑起的这个头,就让谁来摊这个分子?” “你是说……宋家?”夏泽似笑非笑看了柳宁一眼,“柳爱卿,你等这个机会怕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既能为甄绮出这口气,又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只是……甄绮她还会不会领这个情? “臣不敢,”柳宁无辜道,“臣只是替陛下分忧。” 一口一个“臣”咬的死紧,说他像个蚌壳都委屈了蚌壳那张嘴。 “宋瑶这段时间也的确做的太过分,”夏泽却反而点了点头,“让宋家出一笔血也好,也让宋瑶知道,这后宫究竟谁才是主人!” 宋瑶这段时间动作频频,张嫔和小莲儿都被她弄的不得安生,见天缠着夏泽吹枕头风叫苦。 这厢这俩人越得宠,宋瑶就愈发咬碎了牙,一时间后宫乌烟瘴气,连夏泽都不愿往里走。 柳宁自然对夏泽后宫那一档子乌糟事一清二楚,却也不好发表什么看法。 柳大帝师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清贵到了他那般地步,何须再去搅入那摊子浑水?反正不管哪个嫔妃生了孩子,帝师都是他,几乎是内定了的权臣外加如果能活过夏泽的话铁板钉钉的辅臣,他压根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宋瑶何尝没试图和柳宁套交情,可惜……当年或许柳宁还会看在甄绮的面子上偶尔给她个笑脸,自从甄绮死后,柳大帝师连看她正眼的机会不给。 久而久之……宋瑶连柳宁都记恨上了。 “你打算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夏泽挑剔地看了柳宁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出去做了什么。” “知道又如何?”柳宁微微勾起唇角,“你是打算和我一同去拜祭她?恐怕现在你连给她上香的勇气都没有吧。” “大胆!”这一下顿时戳了痛脚,夏泽怒道,“柳宁,你别以为我念着旧情就不敢动你!” “那你就尽管下手,”柳宁掸了掸袖子,慢吞吞站起身,“反正我连婚事都交给了你,你还想做什么随意。” 这算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至少小浩儿还在我手上。”夏泽不紧不慢道。 这段时间柳宁着实让他不满,不尽心尽力也就罢了,这赐婚的事都已经传扬开了,他还光明正大带着家人去拜祭甄绮是怎么回事? 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柳大帝师对死去的前废皇后心存恋慕? 他才不会给他这个当情圣的机会! “你说什么?”柳宁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冷硬如铁。 “你以为拿捏着小浩儿就能掩盖你曾经犯下的罪?”夏泽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曾经最死忠的爱将,“你已经注定和我绑上了一条船,船不沉,这辈子你都别想下去。” “把小浩儿还给我。”柳宁眯起眼,声音也冷了下去。 “等到你和华妩成亲的那日,我会把他作为厚礼还给你。”夏泽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下去吧,可以开始准备你的婚事了。” 清贵的柳大帝师一甩袖子,头一次怒气冲冲地出了宫。 第二天,夏泽就在朝堂上宣布了赐婚华妩给柳宁的消息。 这一举动掉了无数人的下巴,前段时间对华庭冷淡的人已经开始暗自后悔,看皇上的意思……这分明是要提拔华家啊。 柳宁那是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在身边的老人,一直都是盛宠无衰,眼下又多了个华家,这样看来……宋家或许要失宠了? 惟独柳宁毫无意外,无惊无喜地谢了恩,这分明就是早已知道消息的样子。 众臣看着柳帝师的样子,又是一阵称颂,连带着华妩也得了不少好话,但看他们那笑容中分明有几分幸灾乐祸。 ……哎呀呀柳帝师你真可怜。 华妩在京城几乎是大张旗鼓地开起了旧梦,又在薛逸的牵线下和戏梦搭上了联系,虽然同样说的上是炙手可热……但在这些官员心里又有几个不是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哪有个大家小姐在外这么抛头露面的? 就算是青楼女子,那也是凭栏卖笑,没见在大街上拉客的! ……华小妩你真可怜。 “柳大人大喜,华大人大喜!” “真是恭喜恭喜,柳大人年少有为……” “这话怎么说来着,才子配佳人,又是天赐良缘……” …… 诸位同朝官员们不管真心假意,都围了过来表示恭贺,这分明是夏泽有意拉拢华家,说不定接下来的就是华庭的步步高升了。 这一局究竟是西厂胜还是华家胜?谁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难道这还看不明白? 华庭脸上笑着应酬称谢,心中却已经把王博骂了个臭头。 他还以为王博说的是柳宁晕倒在戏梦的事,结果这老小子说的居然是夏泽打算赐婚阿妩给柳宁! 这下可好,阿妩还没有找到,眼见得这几天就要赐婚,他上哪再去变一个阿妩出来! 下朝之后,一群人簇拥着华庭和柳宁就要去喝酒,柳大帝师婉言谢绝,也没人敢当真强拉着他去喝酒,但华庭就不同了,几个素来交好的已经斯文扫地挽着袖子号称一定要放倒喜得妹婿的华家大少爷。 华庭依旧是笑容满面,待到出了门之后对众人告了个罪。 “家里有些闲事,诸位先去,华某稍后就到!” “什么事还能比找了个好妹婿更重要?”有好事者顿时起哄。 华庭顿时脸色苦了几分,“……实不相瞒,家中几个妾侍小宠……”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谁都知道华庭尚未娶妻,又是年少风流,后院里偶然起了起火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流传出去了也不过再添些韵事罢了。 况且他都说了,稍后就到,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关键的在于,安知这位华公子不是先行回家报喜安排?皇帝赐婚非同小可,有些东西要做的,还真得早早就开始动起来,更何况,华小姐又是那副“名满京师”的样子……换了谁是她哥哥,这会也得急着回家。 ……还不知道她会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些大人们中养了外室的早被旧梦的各种香粉招来的小妖精折腾得七荤八素,眼下见了这档子事,自然是拍手叫好,哪里还有拦的? 于是华庭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家。 “快!所有人都赶紧去找阿妩!”华公子进门前还笑意盈盈的脸在进门的瞬间就冷了下来。 “妩小姐?”龙轩竟然在府里,闻言顿时惊诧地眨了眨巴眼,“妩小姐已经回来了,公子爷没接到消息?” 华庭乍听喜讯,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的事?” 眼见他强自镇定却又时不时四处张望的样子,龙轩却也来不及促狭,“……公子爷,我觉着你多半不希望她回来。” “出了什么事?”华庭早就知道华妩失踪没这么简单。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妩小姐跟薛督主两人在一块孤男寡女过了这些天……”龙轩一张苦瓜脸拉的老长。 “公子爷你说,柳大帝师他能善罢甘休嘛?” “消息从哪放出来的?”华庭的脸色终于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这是要彻底的把华家和西厂绑在一块,现在夏泽正逮着名目对西厂下手,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 “不管消息从哪来,现在妩小姐人都在西厂,”龙轩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她悄无声息地弄回来吧。” “交给你了。”华庭直接把任务摊下去,既然华妩回来了,那么至少眼前这关已经先蒙混过关,至于后面的,夏泽你今天才金口玉言发的话,难道还想朝令夕改? ……妩小姐你真是太不省心了,龙轩默默地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了吧,嘤嘤嘤为什么乃们都不留言了TVT 留言越来越少感觉不会再爱了嘤…… 第88章 那一厢龙小轩还在为如何从西厂捞回自家小姐焦头烂额,这厢华妩已经悄无声息地回了戏梦。 方黎站起身来,对华妩前所未有地郑重一礼。 “小姐,欢迎归来。” 花沉只是笑吟吟靠在一旁,对华妩点了点头,但两人眼下浓重的青黑充分说明了这段时间是多么的食不安寝。 “辛苦了。”华妩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地微笑。 “这次倒是多亏了方黎送来的消息。”花沉再怎么说比方黎也大了好几岁,自然懒得跟着华妩一块捏他的痛脚。 “幽微又做了什么?”华妩微微挑了挑眉,她这次之所以能出来的这么快,这两人可以说是居功甚伟。 “你是要听之前的,还是要听现在的?”她这话一出,花沉忽然笑了起来。 明明应该是赏心悦目的美人笑,华妩却忽然觉得乌云罩顶。 ……她就知道一定没好事。 “从头开始说吧,”华妩硬着头皮,对面花沉的调侃实在是有些过于明目张胆,偏偏她还真看了薛逸的*……虽然那是背面。 花沉却不往下说了,他仔细地看了看华妩的眼睛,“你这眼睛……好像是长了针眼吧?” 华妩顿时下意识抬手捂住左眼,“没有的事!” “没有?”花沉调侃道,“那薛大督主那中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会知道薛逸的中衣啊喂! 华妩含恨咬手帕……她就不该相信这俩凑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事! 这哪里是过来迎接她回来,分明是来看好戏的! “这次幽微放出去的风声还真和你没多大关系,”方黎终于良心发现出言解了围,“说是薛逸的手里握着先皇的遗诏,遗诏里指定了皇位继承人。” 华妩瞳孔骤然一缩,夏泽是她亲手扶上皇位的,如果薛逸真有什么所谓的遗诏密旨,为什么当时众皇子混战的时候不拿出来,反而到现在夏泽已经把他所有的兄弟都以各种理由斩草除根后才拿出来? “这遗诏存不存在还两说,万一上面的人不是夏泽,西厂说不得还能有个拥立之功。” 华妩瞥他一眼,“如果是的话,那西厂就其心可诛了。” “怎么会那么简单?”方黎冷笑一声,“幽微可在这上面压了重注。” “怎么说?”华妩来了兴致。 “幽微一直在赌薛逸手中的那份遗诏上究竟写了什么,”方黎淡淡道,“夏泽那么宠信幽微,但却依旧没有对西厂下手,难道不是因为这上面存在掣肘?” 华妩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就算是旁人那又怎样,难不成还打算把死人从坟墓里挖起来再来继承皇位?” “幽微已经得了圣心这么多年,又有拥立之功,其实他根本无需这么担心,”花沉插了一句,“不过反正你也失了踪,我们也一直没看到薛逸,幽微这计策对我们也毫发无损。” “所以你就让戏梦推波助澜,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薛逸手中的遗诏里面大有玄机?” 花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放心,这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戏梦头上,因为……我们可是顺着幽微的意思行事。” 这话可就说的蹊跷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华妩锲而不舍道。 “方黎这次可是奉命行事,”花沉摊了摊手,“还有哪里比戏梦更能方便地穿梭于各高管当中传开这个消息?” 华妩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幽微这老不死的,这是存心把戏梦往火坑里推!” 要是万一追究起来,他幽微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群戏子嘴碎乱传开罢了。 “怕什么?”花沉嗤道,“放心吧,就算他夏泽想动戏梦,柳宁先不会答应!” 华妩心中的不好预感更甚,“你不会说的是……” “没错,”花沉冲她露出一个绝对堪称不怀好意模板地微笑,“恭喜你,今儿的最新消息,夏泽赐婚你和柳宁。” 五雷轰顶。 “你在开玩笑吧……”华妩垂死挣扎。 花沉才不理她,“你说,柳大帝师怎么会放着自己的未婚妻势力折损在幽微手里?更何况这可是今天早上夏泽才赐的金口玉言的婚,你说,难道夏泽护着华家的意思,还不明显?” “他不过是想再扶持一个能和幽微对抗的势力罢了,”华妩怎么可能不了解夏泽,“宋家现在眼看着就不中用了,除非宋瑶能再怀一个孩子……可惜,恐怕无论是夏泽还是幽微都不会放任这个结果。” 宋瑶,你说你和我斗了一辈子,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你刚才提到薛逸的中衣,”华妩没好气地瞪了花沉一眼,“这就是幽微的反击?” 花沉忙不迭摆手,“这次可不是我们传的话,今儿个一大早,你还没回来,估摸着就是早朝上夏泽赐婚那会,这你和西厂薛大督主共度几夜良宵的花边轶事已经传遍了……” 华妩只觉得牙根痒痒,“幽微就只会这么下作?” 但想了想那晚迷迷糊糊时候的光景,恐怕薛逸也是有意配合幽微传出这个消息吧,不然以西厂的能力,拿回自家督主的中衣难道还不轻而易举? 怎么会把这么大个罪证给落在别人手里? “他下作也得有人先做,”方黎不紧不慢开了口,“幽微人品虽然堪忧,但他似乎很少空穴来风,你究竟和薛逸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言外之意当然是,怎么连人薛大督主的中衣都流传出来了。 “这都不重要,”华妩哪会这么容易上当,“华庭是答应了?” 方黎看向华妩的目光中终于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他当……时就答应了。” “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华妩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事宋家脱不开干系,宋瑶也不过是当时一时热血上头,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幽微这个靠山他们宋家还离不了。” 更何况,她那种女人,怎么会舍得在握着幽微可能把柄的情况下把利益发挥到最大? “不仅仅是宋家,”华妩停顿了片刻,“你当夏泽是那么好讨好的?他这次之所以那么轻松就打算松口……” “你是说,这次夏泽打算自己背黑锅?”花沉打断了华妩的话。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宋家会这么积极地站出来是为了什么?”华妩嗤笑一声,“夏泽展现对华家的笼络有些过于冒进了,小莲儿在后宫又受宠,宋瑶这是在投石问路呢。” “你似乎有些……过于把自己当成华家人了。”花沉眯起眼,一头青丝散下来,他随手撩起一绺在指间绕着玩。 “不是我把自己当华家人,”华妩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觉得,华庭这个人本身就很可疑?” “为什么当年华宜要急流勇退?为什么他在回到青州还没有多久就猝死?为什么华夫人每每看到华妩和华庭两兄妹的时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华妩瞥了花沉一眼,“你没有到过青州,自然也没有亲眼所见,华夫人对华庭哪里像是对待亲子?那分明就是带着些小心的试探和讨好。” 华夫人除了在华妩之事上对华庭有过怨言,其他的时候,整个华家甚至都是对华庭予取予求,也可以这么说,没有华庭,也就没有现在的定西华家。 “这倒是个新鲜事,”花沉沉吟了起来,“华宜的事隔了那么多年,现在要查起来也已经很困难了。” “查不到也要查,”华妩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幽微之所以那么迫不及待的出手,归根到底还是要落在薛逸手中的遗诏身上。” 果然……一提到幽微方黎连毛都炸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薛逸手上的遗诏和华宜有关?”方黎的声音是满满的迫切。 “你也别太着急,”华妩摆了摆手,示意方黎消停点,“这段时间你频频出现在戏梦,虽然可以以奉命行事来搪塞过去,但现在幽微摆明了就要对付华家,你这样是深入虎穴还是内鬼?” “猜猜,他会相信哪一个?” “那些都先放到一边,” 花沉的话里话外是显而易见的看好戏意味,“小姐,这赐婚,你是打算嫁还是不嫁?” 原本还在侃侃其谈的华妩顿时哑了火,“柳宁才不会为了这么个事赔上他的一辈子。” 花沉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要是你华家真倒了,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地当他的夫人?” 夏泽的习惯,做事必然是斩草除根,就算柳宁娶了她那又能说明什么?更何况,柳宁似乎自己也并不甘愿。 柳大帝师,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华妩忽然一笑,“这事还真由不得柳宁做主,眼下是夏泽要把我嫁给柳宁以示对华家的拉拢和恩宠,就算出了这个传闻,又有谁能证实?” “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是忘记说了,”花沉打了个响指,“薛大督主那中衣恐怕很快就会闹出新风波。” ……花沉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一屁股债啊亲! 作者有话要说:TVT盗文太猖獗订阅掉的很可怕…… 少女们……话说我从下章开始使用防盗乃们同意么? 倒是不会影响阅读来着,正文放的防盗章节字数和乃们看的一样,只是可能手机党就会比较费流量了,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要是大家都同意,我就开始防盗啦=3= 嗷嗷嗷预告一下下一章尼桑抓华小妩和薛督主的奸在床!谢谢蒹葭如暮少女的地雷嘤嘤嘤…… 第89章 死牢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甄绮勉强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辈子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对狗男女。 娇弱纯洁的新任贵妃宋瑶搀着新帝夏泽,步子迈得三摇两晃弱柳扶风,袅袅婷婷扶着后腰站在她面前,还一脸关切地开口问她,“姐姐,你好不好?” 恨到了一定程度,甄绮只觉得可笑。换了是你满门屠戮遍体鳞伤被绑在这里,你说好不好? 夏泽,你就不怕这遍地血污的死牢脏了你那朵白莲花不染尘埃的脚? “姐姐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宋瑶哀切地拉住夏泽的手,“可我也不是有心的,我……我只是爱你罢了。” 她咬着嘴唇,依旧是那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柔弱表情。 打着爱的名义,爬上手帕交丈夫的床,进而全家鸡犬升天。 宋氏,宋瑶,哪一个不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 而她甄绮和她的甄家,就像用完废弃的草纸,被随手扔在地上不算,还要狠狠踩上两脚才罢。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轻描淡写站在她面前,用打量死狗一般的嫌恶眼神道。 谋害皇嗣,图谋篡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甄绮张了张口,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个世上,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而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以后。 “明日午时,你们甄氏全族一起问斩,”夏泽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前来也不过是亲口宣布这个消息。 那个曾经一手将他扶上王位的甄家,包括他不得不忍耐的这个女人,虽然是倒贴上来的贱货,到底还是有那么点用…… 他终于亲手掀翻了心头那块巨石,真是扬眉吐气。 甄绮冷冷看着那个她曾经最爱的男人意气风发的嘴脸,曾经最好姐妹的虚情假意,甄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亡魂仿佛在身旁尖啸。 “蠢货,都是你识人不明。” “要不是你选了他……” “我们怎么会死?” ……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你们,就不怕报应?”甄绮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恨,一字一句道。 “皇上……”宋瑶娇怯怯的声音及时响起,煞白着一张脸做出反胃的神情。 夏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满是怜惜,“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现在又有了孩子,还偏偏要好心来送这个贱人最后一程。你看,唱戏给瞎子看,她根本不领情。” 唱戏给瞎子看?不知道当年是谁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花费重金请来全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在甄家唱了三天三夜。 “无论如何,曾经也是好姐妹一场……”宋瑶恰到好处捂住嘴,将掩饰不住的伤心演绎得惟妙惟肖,“是我当时太过情不自禁,只可怜了孩子……” “明明都是这个贱人下的毒手,只恨我识人不明,居然放任她害了你,”旧事重提,夏泽看甄绮的眼神如看蛇蝎,“什么后宫空虚,朕两年来居然没毫无所出,要不是你发现此事,岂不是要被她害的断子绝孙!” “都是我福薄……”宋瑶梨花带雨地扶住头,往后仰了仰就要倒下,夏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连声怒喊,“太医,快宣太医!” 甄绮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愈寒,当年她流产的时候,他在哪?恐怕正在宋瑶的床上和她柔情蜜意,翻云覆雨。 一阵忙乱后,大夏天子亲自放□段安慰,宋贵妃破涕为笑,两人间的浓情蜜意瞎子都能看出来。只是她当年为什么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以为这两个人当真是什么情如兄妹? 那些温柔体贴他不是不会,只是压根懒得用在她身上。 怪什么?只怪她自己当时瞎了狗眼。 “你们全家一块死,黄泉路上走的也不寂寞。”似乎是又想起了她,夏泽漠然转过脸来,刚才还笑如春风的体贴转眼间戏剧般消失不见。 难道还要她谢主隆恩?甄绮恍若未闻,目光毫无焦点。她已经家破人亡,失无可失,何必再看这对狗男女徒增恶心,但总有些人喜欢自取其辱。 夏泽并不满意于她的反应,拇指和食指侮辱地捏起她的下颔,那劲道大得几乎能将她骨头捏碎。 甄绮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她过于直白的视线反倒让夏泽有些莫名的心虚,颇有些恼怒地加大了力度。 “你还不认罪?” 甄绮忽然轻微地笑了一声,紧紧盯着夏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 “我甄家一公二侯三卿,一后三妃六美人,三代后宫,世代贵胄,你夏泽不过一个区区落难皇子,没有我甄家,哪里有你的今日?” 夏泽的脸瞬间铁青,宋瑶也花容失色地捂住嘴,但甄绮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得偿所愿的笑意,周围一众忙碌地人瞬间鸦雀无声。 “下去,都给我滚下去!”夏泽恼羞成怒地大喊。 一阵兵荒马乱中,狼狈不堪的女人抬起头,俨然依旧是那个高傲尊贵的世家嫡女,混乱的地牢中,只有她的声音清晰无比。 “没有我甄家,你夏泽,什么都不是。” 宋瑶看似踉跄地上前,故意惊慌失措地扇了她一耳光,满口看似关切的虚情假意,“这是夏家的天下,你怎么能这样大逆不道!” 看似娇弱的女人手里力道极大,不过一直有那么深心计甘于隐匿到最后的女人……这点替男人分忧解难的心机都没有的话,也枉费夏泽为她下了那么深的苦心。 哪怕她情深似海,也只能错付。 夏泽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难看。最后在甄绮冷笑的视线中有些狼狈地拉上宋瑶离去,这个男人虽然已经贵为至尊,但靠着女人上位却永远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夜。 一层又一层淋透了水的牛皮纸死死蒙住了口鼻,手脚被人牢牢按住,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的感觉让人痛不欲生。 意识逐渐模糊,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在牢里动手杀前任皇后! 夏泽,枉我曾经爱过你那么多年。 即便窗外已经是酷烈的盛夏,华家嫡女的院内却依旧是门窗紧闭,昏暗的室内,火盆紧紧靠着床柱,房间内热得跟蒸笼一般。前来看诊的老大夫额上满是密布的汗水,花白的胡子也紧紧粘在了一起,一滴汗水顺着微翘的胡尖滴落,被眼疾手快的侍女擦了去。 “小姐……怎么样了?”莫嘉心已经死了大半,略迟疑了片刻,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明明就已经是个半死人,这么热的天气还生这么旺的火,分明就是怕久了身上血流不畅起尸斑。这样要死不死的,拖到哪一天才是个时候! 老大夫摇了摇头,莫嘉脸上的失望都已经在一再的打击中变得麻木不仁,她正要送大夫出门,躺在床上的少女忽然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莫嘉骤然回头扑回床边,如释重负地狂喜大叫,“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当甄绮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迎面扑来的热浪几乎让她窒息,眼前的精致华贵的装饰让她有些茫然。 竟然没死? 她绝对不会认为夏泽会手下留情,如果说侥幸逃得一条命在……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甄家上下老老小小数百口人没有被屠戮殆尽,而她一睁眼,也依旧是那个承欢膝下的世家贵女。 “小姐,你可算醒了。”莫嘉眼见自家小姐终于醒了过来,一时间竟有些喜极而泣。 幻想瞬间被打破,陌生的女声,陌生的陈设,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及她的家人……心中被隐隐压制的不祥逐渐浮上心头。甄绮没心思理会旁边这个莫名其妙的侍女,她微闭了闭眼,喘息了片刻,嘶哑道。 “把门窗打开。” “可是大夫……”莫嘉口中依然在迟疑,脚却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朝窗边走去。 她自幼跟华妩一块长大,深知华妩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半年来更是战战兢兢食不安寝,好不容易看到她醒了,生怕再横生什么枝节。 “打开。” 甄绮略加重了语气,已经开始对这个不知趣的婢女心生不满。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逃了一条命回来,却在这种时候热死在这当口。 不管是阎王小鬼,都得让路。 莫嘉求助地看向老大夫,后者点了点头,声音中难掩喜色,“既然能醒过来,那也就是无事了,之前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现下里只需要好好调养就是。” 伤势? 她只记得自己是被活活捂死,她曾经贵为皇后,夏泽那人最爱脸面,再怎么也会给她留一个全尸,以平天下人之口,还能顺便展示他的宅心仁厚,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但现在房间内热浪滚滚,她头昏脑胀,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的心肝,你终于醒了。”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挥开搀扶的侍女,从门外跌跌撞撞奔进来,一眼看见半坐起来的甄绮,眼泪立马就滑了下来。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你爹已经去了,要是连你都不在了,那娘也活不下去了。” 中年美妇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甄绮忽然觉得心头一酸,仿佛生死诀别一般,不由自主道,“娘……女儿不孝。” 几乎是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甄绮悚然一惊,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 “没事了阿妩,有娘,有你大哥,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有娘在,谁也伤不着你。” “这半年,真是吓死娘了……” 中年美妇泣不成声,甄绮正惊疑不定,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内,天青色长衫的男子温言递过一块手帕,“娘,别哭了,阿妩醒了这是好事。” 中年美妇死死握着甄绮的手不放,生怕一松手女儿就没了,哽咽道,“多亏了你哥哥,当时那么凶险,晚一刻回来娘都再也见不着你了。” 被唤作阿庭的男子不过弱冠,一双斜斜扬起的凤眸线条美妙如画,瞳仁深沉如墨,看过来的眼神中却隐约带着几分探究。 “阿妩?” 事情似乎完全超乎了想象,阿妩,阿庭,还有这个凭空出现的娘……甄绮下意识垂眼,匀亭的十指根本和她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的猜测似乎不幸成了真,这根本不是什么侥幸逃生,而是借尸还魂。 甄绮下意识便看向房内的摆设,尤其注意那些细小的边边角角,越看就越确认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从摆设和衣着来看,这绝对是一个世家,但凡是世家,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家徽。 当甄绮的视线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视线被灼伤了死死定住,那个熟悉的小小符号让人乍喜还忧。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华家! 中年美妇多半就是孀居多年的华夫人,那么那个阿庭,恐怕也就是盛名在外的庭公子了。华家唯一能和其父华宜相论的强势继承人,同时也是夏泽的眼中钉,肉中刺。 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甄绮低下头,后颈的骨头随着她的动作有些突兀地耸起,那是瘦到了极致才会有的征兆,华夫人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 “我可怜的小阿妩,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 甄绮顺着她的话,声音中刻意带上了几分伤心和不甘。 “那个人……我已经不记得了。” 是伤她的那个人,还是另有隐情的那个人,由听的人自己去理解。 这句话一出,甄绮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中年美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眼中的爱恋关切丝毫做不得假。 “阿妩,你好好休息,那个下作之人再也伤不到你了。” 华夫人看起来教养极好,能让她口出秽言,可见心里已经气到了什么地步。 一只手从后揽住了华夫人的肩,华庭扶住母亲,“娘,让阿妩休息一下吧,她才刚醒,情绪太激动了也不好。” 华夫人依依不舍地抓着女儿的手,反复打量了她许久,甄绮只觉得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越来越重,不受控制的掉下泪来。 是源自于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的感情?可是为什么看见那个所谓兄长的时候,比看见这个亲生母亲感情更甚? “阿妩,有哥哥在,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心。” 华妩的表现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华庭沉吟了片刻,复又在妹妹床边坐下。 “……”甄绮保持沉默,一个猜测缓缓浮现,心跳越来越快。 华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听似温和关爱的声音却没来由让甄绮打了个寒颤,“我先送母亲回去,晚点再来看你。” 第90章 夏泽果然是不出手则已,谁能想到在狩猎归来的第二天,当朝天子竟然将下面送上来的美人全部打包派送给了华庭? 非但下面的官员全部傻了眼,即便是华家的人看着那群千娇百媚的美人每天如丧考妣的脸都觉得头顶一片愁云惨淡。换了是谁都得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千辛万苦从一群姑娘中脱颖而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床上床下堂前堂后种种利落,可一眨眼老母鸡变鸭,说好的嫁天子成了嫁公子。 啊呸。 宋瑶向来深谙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次夏泽明面上是展示对华家的恩宠,暗地里却向天下坐实了她宋家受宠的事实,善于揣测旁人心思如她自然会在旁的方面表达回报,比如对华妩的“关爱”。 夏泽对华妩的心思并不算秘密,华家的存在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把一个注定要被推倒的敌人之女拉入后宫做人质,既不必担心夺宠,又能展示出她的大度,何乐而不为? 华妩这几日来接连收到宋瑶的赏赐,起先还做做样子,后来干脆打着陪华夫人念经的名义避而不见,全部交给叶琴处理。 华夫人动作很快,在开口的第二天,四个人一大清早就已经站在了华妩院内。教她如何处理内外人情的叶琴,保命的花颜,管账的木清,还有一个神棍方黎。 所谓神棍方黎,完全是华夫人私家豢养,能以一个男子之身被华夫人指派到自家爱女的嫁妆班底,可见其神棍功力之深厚。 华夫人绝非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必然有她的用意。 只是……华妩默默地想,她要一个神棍有什么用?在夏泽面前表演替前皇后招魂么? 今天又陪着华夫人抄了一天经,快到华宜的忌日了,华夫人打算手抄十卷佛经烧给他,华妩心疼她太过劳累,索性主动揽了抄写的活过来。 清丽雅致的簪花小楷,华妩自幼便写惯了的字体。 “阿妩。” 华妩正低头忙着抄经书,随便应了一声,“娘,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学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华夫人微微诧异,“我记得你先前分明跟庭儿一样学的狂草。” 正写的流畅的笔硬生生一顿,在纸上落下了一个难看的墨渍,华妩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强笑了一声,“我悄悄学的,打算给爹爹一个惊喜,你看,他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这才像女孩儿家家写的字,看看你之前写的……”华夫人不疑有他,爱娇地摸了摸华妩的发心,“娘真担心你以后。” 以后什么?被旁人嚼舌。 父母之爱子,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苦难都以身相替,更不愿让人有半点对子女的指摘之处。 其实对于真心爱惜你的人而言,有些细枝末节并非她发现不了,而是不愿意去指出你的破绽,因为在她心里,早已替你找到了无数个理由。 华妩心中暗暗送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心疼抄坏的佛经,“娘,你没事别大惊小怪,我今儿又白抄了!” “嗯?”华夫人笑了起来,眼角细微的纹路丝毫无损她的容貌,“小时候不好好学绣花,受这么点小惊吓就能写坏字,还反过来怪娘?” “子不教,父之过……”华妩拖长了声音,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是真心喜欢华夫人。 “别胡闹。”华夫人拍了拍佛经,“快抄,到时候给你爹少抄了几卷看他怎么托梦罚你!” 华妩这次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既不再粘着华庭,也知道如何心疼人,这虽然是好事……可惜她虽然不招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找上她。 夏泽夏泽,我华家已经对你们夏家的天下避若蛇蝎,你为何却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我女儿的主意? 休怪我不客气! 华夫人面色转厉,周身的肃杀之气让华妩微微凛然。她向来在女儿面前是和善温柔的母亲,什么时候看到过她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娘亲?” 华夫人回过神来,周身气势顿消,担忧地看了一眼华妩,“阿妩,你这几天有没有出门乱跑?” 虽然华妩这几天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毕竟还是有不在她视线之内的时候,万一要是有心人做了什么,阿妩身体又才刚好…… “我哪有时间,”华妩被这没来由的话问的哭笑不得,她每天几乎被华夫人拴在了裤腰带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狼叼走了去。 事实上,她之所以敢这么轻待宋瑶,这背后也有华夫人的意思在里面,华夫人是一点都不希望华妩和天家扯上任何关系,夏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如何看不出来?更何况在她眼中,宋瑶原本就和走狗无异。 “那为什么宋贵妃一直在给你送东西?”华夫人敛了神色,“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华妩心中微微一动,“娘,你对废后怎么看?” 不知道相隔千里的华家,对于曾经同朝为臣的甄家做何看法。 华夫人有些诧异,“废后,甄后?” “嗯,”华妩点了点头,“都说宋瑶是推倒了甄绮才能上位,不过甄家这么枝繁叶茂,皇上就不怕万一斩草除根不尽,甄家反扑?” 出乎华妩的意料,华夫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话毕,华夫人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乖,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抄到这,累坏了你你爹可得怪我了。” 竟然是打算就这么赶人了。 华妩心中暗暗纳罕,哪怕华家和甄家没深交,但也不至于提到就避讳如此,难道华家当真把不问政事贯彻的这般彻底? “娘……”虽然心中另有想法,但华妩面上还是耍赖地拖住华夫人衣袖,“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你连这点都不告诉我,要是我闯了祸怎么办。” “叶琴会告诉你怎么做,”华夫人堵住了华妩的嘴。 “但是……”华妩依旧不死心。 “没有什么但是,”华夫人转身告诫华妩,“如果真有什么忌讳,方黎会告诉你。” 那个神棍还有这种用处? 莫非她看走了眼,这货实际上是一部隐藏的百科全书? 华妩腰酸背疼地回到院内,一进门就看见叶琴的脸。 大热的天,青衫白裙的侍女脸上半点汗渍都没有,周身透着一股幽幽的兰花芬芳,让人一眼看去立刻就觉得浑身清凉。 “小姐,宋贵妃今天赏了件东西下来。” 气温太过于燥热,华妩有些心烦,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处理就好。” 叶琴摇了摇头,“这次的不太一样。” 华妩有些诧异,叶琴是华夫人一手教导出来,为的就是替想华妩之所想,急华妩之所急,不可谓不全面,有什么是她都 “给我娘看了?”华妩停住脚步,打算试一试华夫人亲手指派下来侍女的能力到底如何。 “夫人让奴婢来前曾交待,先由小姐做主,不合适之处再禀给她。”叶琴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华夫人倒是真心打算好好教导自己的女儿。 这个叶琴,恐怕在有自知之明不喧宾夺主的同时,也是打算暗暗看一看自己这个主子的能力。 虽然就算她真的一无是处凭借叶琴的忠心也不会弃她于不顾,但这也就不是华妩的所作所为了。 房内四处摆放了冰块,华家在华妩的待遇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娇养。华妩有时候不得不苦笑,华夫人也不想想,在家就娇养成了这般模样,嫁出去要嫁到多好的人家才不至于让华妩受委屈? 但无论如何,扑面而来的清凉的确让人心神愉悦。 叶琴服侍华妩沐浴换了衣服之后,这才把一个檀木镂金的匣子碰了上来。 华妩漫不经心地伸手打开,却在看清楚其中东西的第一眼僵在了当场。 怎么会是这个? 一只纯白的玉镯,其上一点殷红的玉眼让整个玉都泛着微微的红色水光,明艳不可方物。 华妩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摆在匣子里衬布上的结果,如果一旦把玉镯拿起,镯身的红色光晕会迅速褪去,只余一片纯白。 她怎么不认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分明是她的旧物。 “小绮,你看这是什么?” 那个她一直避而不及的少年声音如跗骨之蛆般忽然穿透了时光而来,华妩的心跳骤停,眼前情景飞速后翻,停在甄府后院她十岁生日的那一日。 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看了看少年手中的玉镯,微微皱了皱眉,奶声奶气道,“这种玉镯子我那里有好多,阿泽你拿这个干什么?” 连伸手都懒得伸手,脸上的期待也变为显而易见的失望。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恰恰是童言无忌才最伤人。 那时候夏泽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能拿来这个玉镯恐怕也已经是极限,可那时的甄绮并不懂这一点。她自幼娇生惯养,甄家又是豪门巨富,就算是羊脂玉的饰物也不过是讨大小姐欢心的玩意,区区一个纯色玉镯她还真看不上眼。 夏泽的笑容微微一僵,伸出去的手也有些勉强,但依旧强作欢笑,“小绮,再好好看看。” 是不是从那时起,夏泽就已经开始记恨? “有块红斑。”甄绮眯起眼睛看了半晌,虽然口上没说,但心中却更加不以为然。 白玉无瑕,有瑕疵的玉拿来给她庆祝生日,这算什么? 第91章 华庭走后,甄绮的心依旧在狂喜地剧烈跳动。 定西华家,居然是定西华家。 定西华宜,定疆唯卿。 华庭之父华宜的一生堪称传奇,他以军功官拜一品,却在最鼎盛时期退隐,甚至全族离京。此人极为狡诈,权谋心计无一不是上等,如果不是当年他锋芒太盛,辞官又太急,甄家一直不曾将目光从华家周围收回,她还真像天下人一样被彻底瞒了过去。 宫闱旧事,天纵奇才,帝王的左膀右臂,所有一切的灿烂言辞加诸其身都不过分,他突如其来的陨落成就了一个不灭的传说。 作为华宜唯一的继承人,华庭的名字在她耳中并不是第一次听闻,只是由于华家行事太过低调,这才没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刚才华庭看过来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久未下床的腿虚软无力,甄绮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嘴啃泥。她费劲地扶着床沿,许久才慢慢吞吞挪到妆台前坐好。 人总得做某一方面的妥协,即便有华家作为助力,但容貌依旧不可或缺。美貌从来不是附属品,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它比必需更必需。 当看清镜中那张脸后,甄绮的心先是一沉,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不能不说是老天开的一个恶意玩笑,漂亮是漂亮了,但可惜华妩竟然是夏泽最喜欢的娇弱天真长相,和宋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就算她侥幸能够重生,也要顶着这种她最讨厌的面相过一辈子。 提到宋瑶,又怎能忘了夏泽,恨意从骨髓里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让她窒息。 手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似乎还隐约能感受到上辈子那个无缘的骨肉,她瞒下了这个喜讯,打算作为夏泽登基的贺礼,没想到却在太庙祭祖的那晚,看见那对狗男女无耻地在庙里苟合。 她从来不知道夏泽也会如此的情迷失控,而宋瑶的娇媚□更是她前所未见。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那两人如此的迫不及待,甚至连礼成都不愿再等,庄严肃穆的祖庙中,做着最原始下流的勾当。 丈夫和姐妹,双重的背叛。 甄绮手中端着那碗为夏泽特意熬制的补身汤在门外站了一夜,第二日,宋瑶跪在她面前请罪,她还没来得及甩出一巴掌,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夏泽已经震怒地把她挥开,一把将宋瑶抱起,轻怜蜜意的让她几乎彻骨生寒。 成婚三载,他从未这么对待过她。 怀疑终于成为现实,她跌跌撞撞回到寝宫,身下黑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亵裤,太医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她的孩子流产,甚至还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就这样,还被夏泽当朝下旨怒斥。 身为中宫,心量狭小,甄家教女无方,心怀叵测! 甄父身为历经三朝的元老,却被如此呵斥,一张老脸就此颜面无存,当即就告老还乡。夏泽却还假惺惺再三安抚,如果说甄绮当年还心存侥幸,抱着一丝希望,事后却才发现,夏泽如此作为,不过是想将甄家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尽,好给他的帝国铺出一条平坦大道罢了。 指甲深深的陷入小腹皮肉内,华妩强自静坐了片刻,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被压制了下去。 从现在起,她是华妩。 华妩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想起刚才那个叫莫嘉的侍女似乎表现的有些古怪。她的欢喜虽然是实打实的,但看起来似乎对于华妩的清醒更像是一种解脱了的喜不自禁。 不得人心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挺稀罕。 把莫嘉叫进来之后,她的回答证实了华妩的猜想。 华庭和华妩的感情非但没有不合,兄妹间感情反而极好。 但如何这样,那华妩为什么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当,竟然和人私奔夜逃?先不说和那见鬼的书生如何相识,光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如何计划周密,甚至于能瞒过华庭,据说还硬生生找了三天三夜。 可能么? 如果这背后不是有华庭的默许,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 华妩离家后是被华庭亲自带回,据莫嘉说,为了寻找华妩,华庭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而华妩带回来时已经性命垂危,全靠华庭的内力在续命,一到华府内,所有天材地宝流水一般地上,这才险险钓回了一条命。 身为兄长的华庭先放任妹妹和人私奔,然后再又巴巴的把人追回来,这还不算。更令人无言的是,华妩竟然是被跟自己私奔的情郎一刀穿胸。 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唱的哪门子的戏? ……千万别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想听闻过的诸多豪门世家堪称诡异的小道传闻,华妩真心希望自己遇上的不要是这一种。 莫嘉一直都有问必答,但惟独在问到那个书生下落的时候,吞吞吐吐始终不敢回答。 华妩也不急,似笑非笑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侍女,“你说,是他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 “是他杀的干净利落,还是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无论如何,华庭都会给我收拾的干干净净,你是想今天就死,还是明天?” 她声音不大,但是一句接着一句,每个字都砸的莫嘉心头发慌。 当沉默进行到一炷香之后,莫嘉崩溃了。 在华妩的意料之内,那个书生果然没有死,现在似乎还在华家的牢房里关着,是出于事情超出计划外的补偿?还是华庭果然如传言所说,极为护短? 华妩活动了片刻僵硬的脖颈,在心里下了决心。 算了,改天我去牢里亲手解决他,也算报答这具身体的恩情。 ……前皇后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华妩拖家带口全盘托付的“大恩大德”,哪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报答完的。 更何况,好戏还在后头。 手指依言摸上胸前的伤疤,狰狞的触感让华妩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附身到华妩的身上。 居然被捅了个对穿,可见当时那人下手有多重。有什么事能让千娇万宠的世家小姐亲自以身犯险,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个结果? 这世上的痴情女子负心汉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遍地生根发芽并且看似长势茂盛,真是可喜可贺。 地上跪着的莫嘉依然在瑟瑟发抖,华妩只是用了宫里的一些小法子,就已经足够让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噩梦连连了。 “莫嘉。”华妩笑吟吟道。 莫嘉抖得更厉害,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小、小姐。” “如果遇见有什么人问你话,不必隐瞒。” 华妩一字一句道。 莫嘉惊恐的退出门外,狼狈无比地拎着裙角狂奔而出。 小姐这次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原来只是有几分暴戾,现在完全让人猜测不透她在想什么更让人惧怕。 “妩小姐怎么说。” 灰衣男子立于廊角。明明是盛夏的天气,他人却像怕冷一样微微缩起脖颈,面色是病态的苍白,身形瘦削单薄,仿佛一只手就能推倒。 华庭身边最受宠爱的谋士,齐优。 莫嘉乍一抬头发现面前居然占了个人,面色瞬间吓得惨白,刚才背离华庭吩咐的恐惧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齐先生。” 齐优微微皱眉,眼底阴沉更浓。 莫嘉挣扎着站起身来,勉强行了一礼,哪里敢多看他,把头几乎埋到了地上。想起刚才华妩的吩咐,只觉得惧怕更浓,“小姐要问那书生的下落。” “你说给她听了?”齐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莫嘉也不敢抬头。 “小姐她以奴婢全家威胁,奴婢不敢……” “她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齐优面上在笑,五指却缓缓钩起。 这种背主弃信的下人,杀了也罢。 “……是小姐让奴婢告诉问奴婢的人,不必隐瞒。” 莫嘉丝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救了自己的命。 “行了,反正族长也没指望你能瞒得过她,”齐优不动声色收回手,他的唇极薄,偏偏颜色极为艳丽,冷笑时看起来分外凉薄,“下去吧。” 莫嘉再也不敢耽搁,急忙退下。 齐优缓缓摩挲着中指,看着华妩居住的方向,神色莫测。 你为什么还不死? 再度有了访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某个打着一会就来看望妹妹旗号的好兄长在酒足饭饱后,才不紧不慢地过来串门。 “你果然没忘。” 华庭似笑非笑打量着妹妹,眉眼间自有一股凛然风流。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烟花地应酬回来,房内烛光摇曳,银色外袍上同色暗花隐隐间光华流转,一股糜烂的脂粉香缓缓弥漫开来。 “你也不想让娘知道,这件事和她最宠爱的儿子脱不了干系吧。”身体依旧虚弱,华妩瞥了华庭一眼,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 从白天和莫嘉的谈话不难推测,华妩和华庭兄妹感情极好,既然确定华妩这次出事华庭脱不了干系,那么就算看起来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那也就是结果。 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就该是华庭来补偿华妩的时候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首发123言情,请支持正版 “他还真是……”华妩抖了抖手中薛逸送来的消息,瞥了一眼地下犹自跪着的獒犬,“去告诉你们督主,这消息我收下了。” 獒犬默不作声地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自从华妩和薛逸的那晚之后,两人之间忽然油然而生了一种奇怪的默契,甚至眼下连西厂獒犬都光明正大的在戏梦来去。 “弄得满城风雨,没想到你最后竟然是看上了他。”花沉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角度却是正对着窗口,外面所有的动静一览无遗。 “不是我看上了他,”华妩淡淡道,“是华庭看上了他。” “我还以为华庭多少会顾忌一点‘兄妹’之情。”华妩一目十行,很快就把薛逸提供的消息扫完,在心中滋味莫名的同时,却忽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华庭对华妩实在是太过于宠溺,而她甄绮,却从来不习惯这种丝毫无所求的关怀。 所有的关系都来源于利益的交换,这种毫无来由的付出让人心生不安。 花沉伸手接过了华妩递过来的消息,刚入眼就不由挑了挑眉,“这样就对上了。” “华宜当年之所以急流勇退是为了带着华庭归隐,”修长的食指顺着文字一行行指下去,“而他之所以身死,正是因为引来了怀疑。” “薛逸手中的遗诏是因为这个?”华妩沉吟道,“可是,有什么原因是让先皇宁可将一个皇子放在外臣手中抚养甚至不愿放在宫内的呢?” 华庭,你一直隐瞒的我好苦。 “华宜时年育有一子,同年,六皇子出世……”花沉的记忆力向来极为惊人,对这些情报手到擒来,说到这里他忽然古怪地停顿了下来。 “小姐,你这个便宜哥哥或许我们应该称之为……六皇子?” “如果他是六皇子,那夏泽是谁?”华妩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毛孔中散发出来,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难道是华家的那个男婴? 老皇帝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幽微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华妩忽然觉得,面前的迷雾越发的浓厚了起来…… 她再次看向那几张薄薄的纸,却觉得重若千钧。 这么轻描淡写的几笔间,隐藏着多少阴谋争斗鲜血和人命,归根到底,却不过都是白纸黑字薄纸一张。 薛逸并没有食言,但他的消息却是和华庭的动作同步传到了华妩的手上。 当事时,下定决心的华庭已经正式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揭开了序幕。 天下人都知道国师幽微一心为大夏祈福,一心效忠天子,整日里住在道观茹素斋戒,天天墨守清规……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修筑那样一座奢华无比的国师府? 虽然幽微号称爱清净,但若是一座府邸几乎占了小半个山头,而周围的园林已经圈走了一整座山,而偏偏这处所还是在皇家禁苑附近…… 换了一个人恐怕早已经被群臣群起而攻之,但如果那个人是幽微的话……谁会来触这个霉头? 对于这样一个几乎被先帝和夏泽两代帝王捧上神坛,天下信众无数的宗教领袖,他的号召力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其势之猖獗……甚至到了动摇国之根本的地步。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整日里都不见人。” 幽微刚沐浴完,一头披散着的长发还未干。屋里地龙烧的也暖,他就这么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练字,雪白的外袍松松披着,禁欲而出尘,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从来越是被禁止,越是被渴望。 方黎一大清早就被提溜来接受师父的耳提面命,他在戏梦懈怠的太久,花沉对内从来都是一副不管事的惫懒模样,恶人全交给八面玲珑的花梨去做,以至于方黎跟了那么久别的没学到,懒筋倒是长了一肚子。 ……真是可喜可贺。 “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徒儿让戏梦去办了。”方黎的视线定了定,随即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能在幽微身边待那么久的都是聪明人,可以懒散一时,但也可以因为这一时赔上一世。 “戏梦?”幽微的笔锋没有丝毫的停滞,笔走龙蛇,直到一幅字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这才住了笔,转头看向方黎,“为什么会是戏梦?” 他声音平静淡漠,但方黎却觉得那视线中满是探究和审视,让他下意识打起全副精神来应付。 “徒儿以为,没有比戏梦更好的选择。”方黎垂下眼。 “说来听听。” 幽微的容貌时隔侍奉两代君王却依然不见半点衰老……或许,当真和方家那本秘籍有关? 方黎压下心头那些纷乱的杂念,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师父这次行事,无非是想套出薛逸手中的遗诏究竟有什么秘密,徒儿以为薛逸这段时间对华家小姐表现出别样的亲近,这件事朝野皆知,戏梦也是在薛逸的促成之下才和华家小姐牵上联系,如果由戏梦去做,那么多半会让有心人猜想这是薛逸的指使。” 幽微喜欢聪明人,但却不喜欢聪明到可以揣测他心思的人,方黎这一番回答,可谓是费尽了苦心。 “有趣,为什么不能是华家?”幽微分明不见有什么动作,方黎却只觉得被他那有若实质的审视目光看的周身发凉。 他从来不曾放松过对方黎的怀疑。 “师父难道当真以为,华妩和柳宁会是良配?”方黎沉吟片刻,试探道,“对我们来说,华妩和西厂不清不楚或许更为方便吧?” “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幽微轻笑一声,“明知道前阵子薛逸和华妩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拿来献宝就想蒙混过关?” 眼见幽微并没有诘问的意思,方黎顿时松了口气。 的确,宋瑶现在经过敲打已经老实了不少,是时候重新培养一个能与之相对立的势力了。就算是养恶犬,也得要它们间有竞争才更听话,不是么? “有什么话就说吧。”幽微又写了几幅字之后,抬头却见到方黎还杵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俗家徒弟,如果真的和表面上一样那么乖,会做人却又不至于太聪明的话,让他活久一点,也未尝不可。 这种满是仇恨的幼苗,越是仰慕,越是锥心刺骨。 把人命运掌控在手里的感觉,想想还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华妩和薛逸的事……师父做何打算?”方黎做了半天面子功夫,总算换来了幽微屈尊降贵的这一问。 “看他们的表现。”幽微轻描淡写把话推了回去,既不说做,也不说不做。 “这样擅自出手,难道不会激怒华庭?”方黎一副担忧的模样,假假真真到了十分,“华庭向来是出了名的疼华妩,不管是为了他的前程还是为了华妩的未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幽微微微蹙眉,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不悦,“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竟然还困扰于所谓的情情爱爱,回去把道德经再抄上十遍!” 道德经?道的又是哪门子的德,念的,又是哪门子的经? “徒儿只是好奇,为什么陛下似乎对华庭格外看重。”方黎虽然恭谨,但却丝毫不露怯意,口口声声都是在为了幽微着想。 “如果说真是打算重用华庭,那为什么最先开始又要把贪污案推到他身上?”方黎似乎心有余悸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后来突如其来的大反转,恐怕现在华家已经举家锒铛入狱了吧。” “所以徒儿以为,陛下或许是在磨砺他?现在的把华妩赐婚给柳帝师也是一样。” “宋家也是,一直以来宋贵妃仗着陛下宠爱一直嚣张无比,这次也算是受到了教训,她一直管制后宫的子嗣,导致一无所出,这次也是在敲山震虎才是。” “西厂的话,薛逸还真是机变百出,这样一个必杀的局也让陛下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方黎说到这,眼中终于不再遮掩对师长的崇敬,“师父实在是料事如神!” 聪明,却又不至于过分,有大局观,但却局限于视野……这是幽微最乐意看到的方黎。 “他哪里是看重?”幽微微微勾起唇角,“不过是现在疑神疑鬼罢了。” “国师,宫里送来了消息。”一个青衣小童恭谨地跪在门口,膝行到幽微面前,双手将一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方黎向来是被幽微带在身边的人,这些里里外外的情报看的也不少,小童自然对他没有什么避忌。 “念。”幽微心情大好,自然也就不忌惮让方黎听到些消息。 这样有奖有罚,时不时来个甜枣证明他依旧是自己身边最得用的俗世行走人,又间或来个大棒,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得意忘形。 驭下之道,向来如此。 “贵妃娘娘传来喜讯,已经有了一个月的喜脉了,请国师进宫祈福。” 还有哪个贵妃娘娘?除了她宋瑶哪里还有旁人! 估计在未来预计一周之内都会很忙,万一更新不了可能会由代更君出马 TVT回评可能会稍微慢一点,请大家原谅嘤嘤嘤,要多多留言哟,扭动 谢谢纾袭令少女的长评!长评加更会在我回家之后完成,各种爱乃!积分已送,一点小心意请查收=v= 第92章 华家的秘牢竟然是在水下。 齐优在最前方带路,华庭走在当中,有意无意将二人隔离开来。华庭如此宠爱华妩,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原因而疏远齐优,看来齐优的重要性远超过于她的想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妩在华庭心里,真的有她猜测的那么重要? 顺着阴寒的石阶逐级而下,森凉的湿寒也就越发的冻入骨髓,恐怕被关在这里的人,哪怕没有死于酷刑,过不了几年也得因为风湿被活活折磨死。 华妩压下心中的微讶,面无表情跟着华庭往下走。 这么多年来一直盛名无衰的定西华家,由华宜一手打造的战功世家,威名赫赫,滴水不漏。上辈子甄家不知道往这里面填了多少死士,也没能探出来里面究竟都关了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亲自到此一游。 哪怕现在顶着华家嫡小姐的皮囊,华妩内里那颗压根不属于原装的心依旧欣喜得不受控制的颤了两颤。 华庭身后似乎长了眼睛,她这厢小心肝刚一颤,那一头就听到他慢悠悠的发话,“冻着,一会就好。” 长在别人身上的虱子不痒,华妩在心中暗暗腹诽道。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对华庭的忌讳已经去了不少。 在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早就忘记真心二字怎么写,偏偏华庭对华妩的感情绝非作伪,一下就戳中了死穴。 华妩正走神,没留意华庭已经停了下来,没头苍蝇一般重重撞了上去。顿时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来,身上突然一暖,一件厚重的披风围了上来。 一个略带三分笑意的男声调侃道,“公子你是单衣过九寒天的人,皮糙肉厚不打紧。这是打算让咱们金娇玉贵的妩小姐再躺上半年?” “你这里什么都有,还怕没她的衣服?”华庭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某人还没来得及藏好的墙角处黑盒子上。 半开半阖的盒子里,暖玉的情趣用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男声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挪了个位置,恰恰挡住了华妩的视线。 华庭这才收回目光,满意地看着华妩两眼泪千行的模样,慢条斯理续道,“看,这不是就用上了。” 一语双关,连华妩都替他觉得牙疼。 男声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摇着尾巴绕着华庭讨饶转圈,“可千万别!要是到时候老夫人以为我对妩小姐有非分之想,得……我还想多活几年。” 华庭没接话,齐优倒是冷淡地应了一句。 “这么些年难为你还没活够。” 一语正中红心,男声顿时哎哎的叫唤了起来,捂着心口眼巴巴看着华庭,“我说公子,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看来又是华庭的亲信了,这个似乎对华妩敌意没那么重,调侃打趣信手拈来,当然也不排除是人家压根懒得和她计较。 华妩暗暗擦了把辛酸泪,她之前担心的狗不理现象没有出现,真是让人老怀甚慰。 等眼中泪意过了,华妩这才看清先前说话的男声本尊。明明是阴暗晦涩的地牢,他却穿了一身风骚无比的大红,一副活生生的浪荡公子模样。 这样的人,也能执掌地牢? 按照以前这身体主儿的性子,有什么疑问都是明白无误地挂在脸上,华妩照猫画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红衣男的鄙夷。 红衣男人酒色氤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随即对华庭斩钉截铁道,“公子,妩小姐似乎在怀疑我的能力。” “你还有男人的能力?”自从入了地牢后一直藏身在暗处的齐优嗤道,“就你那种用法,到现在……” 华庭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凛冽如刀,齐优和红衣男子戛然而止。 “啊哟可真对不住……这地儿光出胭脂虎,能到这地牢里的都比爷们还爷们,忘了还有个娇小姐。” 嗯哼?胭脂虎? 华妩同情地摇了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是勇气可嘉。 “龙轩,”华庭收回视线,“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龙轩略带着些酒后的惫懒,揉了揉散乱的发髻,下颔朝后扬了扬,“天天叫人好生伺候着。” “过年了,该杀猪了。”华妩幽幽道,提醒刀俎不要忘了还有块不怕死的肥肉。 龙轩点头的动作做到半路,硬生生一滞。 进入关押书生的牢房后,华妩只觉得太阳穴微微跳了跳。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刚站在门口就能冲的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龙轩居然还颇为自得其乐,烧红的烙铁旁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壶烫好的美酒,三两个小菜,如果再配上乐坊美人翩翩来几段,活脱脱一个夜里寻欢作乐的好场子。 华庭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龙轩令狱卒把桌子抬下去,给在场几人看座,还不忘贴心地吩咐按照各人口味端茶送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优面前摆着的居然是一杯蜂蜜水,甜蜜芬芳的气息配合他阴郁的面相,效果十足。 “拿下去。”齐优冷冷道。 “优优你向来身子弱,”龙轩颇为不怕死,情深意重地伸手就朝齐优左手抓了过去,“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的真心……” 后者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径直端起茶杯朝着他面门一泼,动作既快又狠,华妩眼睁睁看着龙轩僵着只看似养尊处优的手被泼了个铺头盖脸,这才知道原来华家掌管刑狱的主管人居然半点武功也不会。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对面墙上吊着一个也许曾经被称为“人”的东西,华妩压下忽然泛起的恶心,仔细打量了那团模糊的血肉很久,这才嫌恶地别开眼,“这东西还活着?” “你让他活就活,让他死就死。”华庭的目光在妹妹和墙上吊着的人之间来回逡巡,一条人命跟杀鸡屠狗没什么两样。 “律法……”无人知道,上辈子的华妩曾经熟读律书,在后宫中生存除了会邀宠献媚,朝堂才是宠爱的根本,“这事如果让官府知道,会很麻烦。” 大夏律法严明,夏泽上台之后更为森严,哪怕是世家,一样也要杀人偿命。 华庭的面色却因为这句话明显放缓了一些,安抚地揉了揉华妩发顶,“敢伤了我家阿妩的,十倍百倍偿还都不为过。” 进来这么久,书生也一直没醒,浑身已经看不出来皮肤和衣服的区别,只看见一团团黑紫色的东西粘在一起。 龙轩打了个响指,一盆混着辣椒的冰水从天而降,那团血肉顿时惨叫起来,华妩从来没想过人居然能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扭曲和痉挛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人。 更像是她幼时跟随家里去打猎时,看见下人们只为猎物的皮毛,把还活着的动物直接在颅上开条缝,像脱衣服一样把那团粉嫩的肉从皮毛里扒出来后随手就扔到了一边,肉团先前还会惨叫,在地面上沾着沙石滚动时还会活很久,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抽搐很长时间后才会断气。 根本认不出来那曾经是什么。 血腥味太呛鼻,加上她并不习惯直接面对这种血腥异常的场景,上辈子她生杀不过一句话的事,干的是杀人不沾血的勾当。华妩胸中烦闷异常,脸已经变得煞白。 在其余三人看来,顺理成章的理解成了见到了仇人心情激动,以至于身体承受不住。 一只手在面前摇了摇,鼻端一阵直刺入脑的清凉,胸口的烦闷顿时缓解了不少,面前的那只手修长细致,指尖还有一点惑人的红。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龙轩朝着华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比女人更妖娆的自觉。 “过会就好了。”华妩接过鼻烟壶后,龙轩才收回手,眼中一抹狡黠闪过,“妩小姐打算怎么处置他?” 华庭既然把华妩带到了这里,摆明了就是让她自己处理这个书生,龙轩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开。 天知道,这半年来又要每天上刑,又要保证书生不死,他也很累好不好。最近卿欢楼新来的姑娘们竟然都不认识他了…… 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龙轩颇有些悲愤的想。 “都问出了些什么?” 出乎龙轩的意料,那个平常从来说话做事不会经过大脑的妩小姐居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狐狸眼有些呆呆的,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可爱的意味。 “他都说了些什么?”华妩很有耐心地再次复述了一遍。 已经不必再问书生本人了,刚才的那盆冰水泼了之后直到现在,他除了会惨叫什么都不会,屎尿失禁,显然已经疯了。 齐优忽然古怪地轻轻一笑,抬手指向墙上的书生,“妩小姐,你问他说什么?” “有什么不对?”华妩转过身看着他,脊背笔直,惯来养尊处优的不容违逆自然而然就展现了出来。 “先前碍着在外面不好提起,”齐优的声音不高,但总是若有若无的透着冷意,“难道不是你和公子定下赌约,就为了推辞接二连三的婚约。” “难不成,你还真忘了?” “齐优。”华庭略带警告的声音响起。 “我不过是帮妩小姐想起该想的东西而已,”齐优漠然道,“这半年来,为了压下这档子事,公子费了多大的苦心,总不能付诸流水才是。” “我刚醒,记忆有些混乱也是理所应当,”华妩冷笑一声,“齐优,就算华庭为我做了些什么,也是我们兄妹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齐优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华妩和舒闲的所谓私奔,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齐优的敌意,恐怕也就是来源于此,华妩的存在碍着了华庭毫无瑕疵的形象,甚至有可能在暗中对他造成了一些阻碍。 这种人的忠心一旦献出就很难收回,同理,他的敌意一旦产生,就更难消除。 “妩小姐还小,亲事什么的都还做不了数,”龙轩嫌书生太吵,示意下人把他嘴巴堵住,尽管如此,还是被不时响起的“呜呜”声吵得心烦。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华庭挥手止住了这个话题,“阿妩,想想看怎么处置这个东西。” 华妩嫌恶地瞥了一眼那个书生,问出了一句完全出乎众人意料的话。 “赌是我打的没错,但是这个人究竟是从哪来的?” 龙轩微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把自己藏在了华庭身后。 哎呀呀,一直都被玩的团团转的愚蠢小兔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他是不是该阿谀公子小姐果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是日后脑子还不够用,不妨再死一次? 知道华庭一定会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来,龙轩低眉顺眼继续后退,不料脚忽然被什么一绊,一个踉跄。膝盖被什么东西一敲,腿一软,完全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首席刑狱官顿时五体投地趴在了华庭面前。后者漆黑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 “爱卿免礼。可惜今天不是除夕,没有压岁钱。” 手腕忽然被拉起,手心微微一沉,齐优缓缓收回手,淡淡道,“不用找了。” 其实你真的是在落井下石吧……死死盯着掌心那枚一文钱的铜板,龙轩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华庭并不忌讳直接和华妩谈论这个话题。华妩从来没有脱离过华家的荫庇,就算有一时半会的失控,但孙悟空道行再高,也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至少从目前来看,华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之前他和华妩定下赌约时,那个书生已经出现,他原本还以为是华妩一手安排选择对象,为了避免胜之不武,不但有意放松了对她的戒备,甚至连那个书生也没有仔细盘查,而只不过是这一时的疏漏,就险些导致她命丧黄泉。虽然事后他查了个彻底,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怕他把那些人千刀万剐都于事无补。 有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 “背后的人是谁。”华妩微微眯起眼,见华庭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她并不介意曾被人利用,但如果不能以血还血甚至于百倍奉还,光交出这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疯子就想蒙混过关? 妄想。 “妩小姐,你身体刚好,在府内好好养着就好,公子会为你解决好一切的。”齐优的话听起来体贴关切,实则暗藏嘲讽。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华妩已经发现了,齐优在华庭面前似乎并不想给他留下对华妩过于不善的印象,绵里藏针。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多半是只长了一张脸,才能让区区一个谋士都爬到自己头上去。 “不劳你费心。”华妩故意还以一个更加天真的笑容,“这是我和哥哥的事情。” “哥哥”两个字被着重加深了语气,她很清楚地看见,这话一出,龙轩狠狠的抖了抖,华庭的眼中,则多了丝看不明的意味。 “谢小姐。”齐优不紧不慢行了个堪称范本的礼。 华妩顿时感觉活吞了只苍蝇。 “阿妩,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打算漫天要价了?”华庭开口的时候,华妩刚好转过头,没出口的话顿时被封在了肚子里。 华庭笑眯眯看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样子,像逗弄小猫一般挠了挠她发顶,“只要不算太过分,让你一点也无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华妩心中微微一跳,迎面撞上华庭洞彻一切的目光,只觉得心头发寒。 华庭给她的感觉过于像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甚至连她都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仅仅如此,又怎能年纪轻轻就接掌族长一位,还是如此君王警惕的华家。 她可没忘,夏泽昔年一直对华家心存忌惮,可惜她进宫时间不长,夏泽又处处防范,真正的隐密典籍根本没看到什么。 如果她当年再聪明一点,会不会早一点发现那对狗男女的奸情,也不会赔上整个家族?可惜,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她根本被猪油蒙了心,心里心心念念只有他。 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 华妩勉强一笑,这在华庭眼中,自然就成了小心思被看穿,以至于现在深受打击。 “齐优,”华庭脑后像长了眼睛,及时阻止了属下的话。 华庭似乎对于时机的掌控有远超常人的敏锐,华妩抿了抿嘴唇,看那个捉摸不透的兄长忽然间换了个人。 第93章 龙轩离开之后,华妩留意到门外影影绰绰藏着的暗影,脸色微微一沉。 “如果不是确定你是被夏泽弄死的,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凤举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略带嘲讽的口吻让人如芒在背。 一对贱人?华妩心里暗嘲。 你看,一个送上身家蠢笨如猪,登基不到一个月手帕交就爬上了丈夫的床;一个扮猪吃老虎,最后一把漂亮的抄底,美人江山全盘入手。 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得不说一句,多漂亮的翻身仗。 “亏得他忍辱负重,”林凤举可不管华妩的想法,当然他也压根没理过,很大程度上华妩一直认为他是故意的。 “说实话,你的心思还真不好揣测,还亏得他能在十年里和你保持了绝大多数的同步,真是可喜可贺。” 尽管她命丧夏泽之手,但不得不承认,她和夏泽的合作,在没有背叛的前提下其实异常默契。 可惜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以为她这辈子已经再无所求,却没想到他居然一早选择的根本就是别人,所有的默契缱绻,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想而已。 何其可悲。 “就算是出来卖的清倌,恐怕对嫖客的心理也要投其所好吧。”华妩一句话让林凤举略皱了皱眉。这人一向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角色。但凡有什么不入耳的,绝对是睚眦必报。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顿时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两个月之后,夏泽和宋瑶会来青州。”林凤举轻描淡写投下一枚巨石,华妩一愕,随即眸中沉凉如铁。 “他们来做什么?” 她现在并没有做好和他们直接面对面的心理准备,之所以先去京城也是为了铺好路,虽然说有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但这山也跑来的未免太快了些。 这对狗男女,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却还偏偏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实在是太考验人的自制力。 “你猜不到?”林凤举的声音堪称波澜不惊,但其中隐含的意味却让华妩瞬间觉得问出这句话的自己是个蠢材。 虽然他总是有能把人气死的本事,但事实上夏泽来做什么还真不难猜。 为了什么?为了华家。 当年华宜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但华家却再没有第二个人踏足朝堂,他退出的又过于蹊跷,看起来的确太过于可疑。 而当甄绮死后,夏泽接手了甄家全部的势力,又扶持有宋家作为新贵,朝中另一股势力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在这种暂时稳定的情形下,多疑的夏泽不来亲眼看一看华家反倒是不正常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夏泽究竟有多多疑。 “两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够他关好门放好狗,带着他那小情人来到这。” “人家……可是明媒正娶。” 谢谢她知道宋瑶现在尊为贵妃后位空悬,但是说实话后宫里除了她甄绮其他都是小妾! “我谢谢你,有时候你少说一句真的没关系。”华妩忍无可忍道。 “不客气。” 华妩:“……” 按理来说,林凤举不可能知道夏泽的行程,在正式出行前,皇帝的行程几乎是绝密,更何况是来青州,那就注定了这根本不会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出游。这种秘密竟然被林凤举所知,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有他的用处。 虽然说以天家之能,找一个人不算什么大事,但以林凤举神出鬼没的习性,加之被各家高门大户练出来的防狗匿踪堪称开挂的技能,能找到他,还真得靠运气。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他们怎么知道你在青州?” 林凤举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华妩倒噎了回去,“我告诉他们的。” 华妩难以置信地指着林凤举,你你你了半天,他向来不爱和朝廷打交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别把自己看的太高,”林凤举闲闲瞥她一眼,明白华妩肯定是想太多了。 “这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过是欠人一个人情,在青州的时候,保夏泽的平安。” 如果夏泽在青州地面出了事,天下人刚刚平息的干戈绝对会立刻指向华家。这个能让林凤举欠人人情的绝对不是华庭,舍得下这么大手笔,但却又关心天下局势和夏泽安危……还没有顺便捎带上一个宋瑶。 “柳宁?”华妩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 轻裘绶带,清逸无双。 帝师柳宁。 林凤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对她的答案表示否定。 “没想到竟然是他……”华妩眯起眼,“林凤举,你还真是跟朝廷半点脱不开干系。” 林凤举面色一冷,他生平最不爱和朝廷扯上关系,却偏偏一点脱不开身,在某些紧要关头简直是拦也拦不住的往身上来,他有什么办法。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号称天下表率的年轻帝师对他所那句话时候的样子。明明是陌上三月,春风醉人的时节,那个清逸绝伦的男人却说了一句让他如堕冰窟的话。 “林凤举,这辈子你这条命,由天,不由你。” 一语成畿。 “明明是他挟私以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好人。”华妩不由哑然,同时开始暗暗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人心的事。 “这和你无关。”林凤举淡淡道。 哎呀呀,似乎有些炸毛了,要不要安抚一下呢? 还是算了吧。 “宋瑶也过来的话……夏泽不像是携带宠妃出游的性子,”华妩顿了片刻,“那么就是冲着你来。” 有什么是让夏泽都会予以退让,而宋瑶不惜冒上媚上的风险也一定要来找林凤举的事? 子嗣。 据她所知,夏泽一直到她死,后宫都半点消息也没有,即便有,也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原因中滑胎,宋瑶也以此作为原因狠狠捅了她一刀。 全天下都知道废后甄绮,善妒阴险,为祸后宫……诶我说现在我都死了五年了,你夏泽怎么还是半个儿子都没有? 啊不,非但是儿子,连女儿都没下出来半个。 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华妩忽然觉得胸口一口恶气出的畅快异常。 “宋瑶这次是怎么回事?求子?”华妩心情一好,语气也连带刻薄了不少,“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辅修送子观音?” “她怀上了孩子,是过来保胎的。”林凤举一句话让华妩顿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后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上辈子和林凤举一定有仇! “我接到了太医院的方子,”提到头衔为“精英”,号称天下大手辈出的地方,现任头衔为“圣手”,外号见死不救的某神医从技术层面充分发挥语言的艺术表达了他的不屑。 “然后?”鉴于对象的一致性,华妩决定充分给予某神医语言艺术的发挥的余地。 ……其实你们俩充其量就是狼狈为奸吧。 “盆骨过小,胎位不正,”狼狈为奸的二人对视一眼,当然林凤举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如果保孩子的话,母体会很危险。” “放心,宋瑶只要生了儿子,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当皇后,将来甚至有机会晋身太后的机会,就算诈尸都会活过来。” 对这个曾经的手帕交,华妩异常了解。 林凤举冷冷瞥她一眼,“你在怀疑我的水平?” 华妩:“……” 一时兴奋忘记了林凤举的本性,此人最恨被怀疑水准,机缘巧合,弄巧成拙说的恐怕就是她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 果然,林凤举斩钉截铁道,“我不但要帮她正胎位,还要保母子均安。”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事实上,既然朝廷已经下了令,林凤举就已经跟华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华妩和林凤举充其量也就是口头快活罢了。而这次夏泽和宋瑶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制造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进京契机。 “既然如此……”华妩顿了顿,“现在就开始吧。” 林凤举点了点头。 往后拖的时间越长,引来的关注也就越多,神医如林凤举,治好舒闲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而当舒闲疯病好转之后,以后像这样和林凤举见面也几乎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华庭对华妩的宠爱,是助力,同样也是枷锁。 怎么拖,如何拖,时机如何把握,没有比一个现在顶着圣手头衔的神医来做更让人信服。 有本事?有本事你自个来救人。 华妩之前悬赏请来的那群废物虽然别的用没有,但至少不会再旁生枝节引来别人,就算有年轻气盛,真有两把刷子的小玩意,这些顶着前辈称号的名医也会争先恐后扯后腿。 开玩笑,头可断,血可流,名节不能丢。 舒闲再次醒来的时候,华妩依然端坐在眼前。 这人并不傻,事实上,能从华庭刻意放水,但也绝对堪称周密的防护中把前任华妩带出去,在单枪匹马的情况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而这段时间的疯病,有外力刻意作用下的真,也有他自己装疯保命的假,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怎么可能逃过林凤举的眼睛? “阿、阿妩……”嘶哑低沉的男声,当舒闲被人打理干净摆在面前的时候,华妩不得不承认,这个书生之所以能让华家小姐跟她私奔,的确是有他的本钱。 舒闲的眼睛是很难得的鹿眼,长在男人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让他看起来很干净,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知道不会获得华妩的原谅,舒闲叹了口气,“但是……我也是不得已。” 他很懂得利用他所掌握的优势,被那双鹿眼一看,哪怕明明知道是假话,也会让人自我质疑。 从身边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总是让人心存疑虑,华妩之所以扣下舒闲,打的也是从他这里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主意。 为了保命,人总是会多说一些的。更何况,即便没有龙轩,不是还有林凤举? “捅我一刀就是不得已?”华妩顺势接过话,“当时我们达成的协议可不是这样。” 没错,从第一眼她就能确认,这个舒闲,不是以前华妩的那盘菜。无他……有华庭这席饕餮盛宴,谁会再来吃清粥小菜? 这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舒闲无奈道,“当时你只说让我带你逃出华家,谁知道你哥哥竟然会追的那么紧?” 简直是把他们撵的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三天三夜没日没夜的狂奔。 “把当时的情况说说看,”华妩轻描淡写地吹了吹指尖,一副娇蛮大小姐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这样的华妩,舒闲反而放了几分心。 “逃出华家,”华妩瞥他一眼,嫌恶道,“蠢货,难道还是我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不成!” 他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你侬我侬,这么说不过是放松舒闲的警惕罢了。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知道舒闲的话没那么容易套,没想到他居然把问题全盘抛了回来,“而且阿妩,你忘了我不过是在外接应,真正从华家出来,靠的可是你自己。” 华妩是自己出的华家?那么对华庭的暗中放松了若指掌也就可以理解了。哪怕她再无脑,也不会为了个赌约把自家的布置泄露出去。这其中恐怕也有华庭对舒闲刻意放水的前提在,其实说到底,这场私奔就是一场闹剧。 华妩主演,华庭监场,如果没有被捅一刀简直堪称完美。但是谁能想到临时请来的打杂工居然中场反水? 那么又是谁,想除掉华妩呢? 门忽然被轻轻敲了敲,锦儿娇声道,“小姐,大少爷有请林神医。” 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林凤举从刚才就一直在弱化存在感当背景墙。甚至连舒闲都没发现他,可见道行之深。 “先到这里。”华妩站起身来,舒闲的话中透露了一些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信息,她还得好好想想。 几乎是同时,一根银针再次扎入了舒闲后脑,书生翻着白眼再次厥了过去。 真是心狠手辣…… 舒闲的确是个聪明人。也就是聪明人,才能在谋杀华家小姐后非但保住了自己一条命,还能全身而退,顺带还有华妩亲自赠送的盘缠。 所谓内奸做到这种地步,也不可谓不成功了。 舒闲很清楚,华妩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符合她心意的口供,真正的幕后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在和华妩套好她所需要的口供,甚至还异常有职业道德的为华妩指出了其中几个不明显的破绽后,这才悠哉走人。 华妩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免有扶额的冲动。看起来文弱无比的书生,竟然在刹那间骨骼爆缩,加上一手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内居然天衣无缝地变成了林凤举那个叫茗棋的药童。 在华妩的威逼利诱下,林凤举虽然看起来不乐意,但也勉强带着人出城转了一圈,舒闲临走前还顺带思虑周全的挖好了狭窄的狗洞,方便茗棋哼哧哼哧费了半个时辰爬出去刚好赶得及在门口和孤身一人的林凤举碰头。 ……话说,这样一个人才到底从哪找来的? “我没想到,你居然真会放他走。”林凤举微微眯起了眼。 “你真的以为我能杀得了他?”华妩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由骇笑。 看起来被五花大绑身受重伤的人,竟然在林凤举再次拔针的瞬间暴起,非但制住了林神医,还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美人,这几天我一直注意你,总算等到时候了。” 第94章 “咚”地一声,花颜的下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正和叶琴头靠着头的华妩顿时惊醒,耷拉着眼皮转过去,发现花颜竟然连醒都没醒。 ……喂姑娘我说你不疼么? 华夫人很担心林凤举被宋瑶策反,临行前对花颜三令五申,一定要保证华妩的安全,以至于连带着叶琴都人人自危,三人枕戈待旦…… 华妩从没想过,进京之路会如此的顺利,竟然连只苍蝇都没多出来。 “小姐,你看……”熬了三天之后,叶琴实在撑不住了,花颜早就上眼皮死死粘着下眼皮,雷劈都劈不醒。 华妩光明正大地把方黎赶出去放哨,示意二人赶紧去睡觉,“别熬了,再熬下去没毒死也得困死,你不担心看错药我还担心你给我下毒呢。” 现世报,来得快。 她当天夜里就因为晚上在华庭的反复喂食下实在撑得睡不着,不得不半夜起来走动走动结果不幸和邵傲大眼瞪小眼之后才得出这不过一场幻觉的结果。 华妩:“……你怎么在这里?” 邵傲从阴暗处露出身形,“属下从小姐离开青州城开始就跟在马车后了,华庭公子的属□后不凡,属下只敢远远的跟着,找机会混进了卫队里。” 邵傲之所以尊称华庭一声公子,完全是因为他家小姐现在披着人家妹妹的皮囊,哪怕是为了谢这场救命之恩,也得在冠冕堂皇的明面上来两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华妩微微皱眉,如果如邵傲所说,那么他起码得缀出去半里路,谁不知道夏泽爱排场,华庭也是非豪奢不登车的角色,这俩凑到一起,如果不是华堂担心逾了制…… 她知道自己向来被华庭身边之人所轻慢,只是没想到竟然轻慢到这种地步。 “小姐身边乌七八糟的东西太多,”邵傲应了一声,“这三天来属下已经挡了数次小人的加害,其中来自于宋瑶的有三次……次次,都是一击致命的剧毒。” 华妩“……” 所以她应该感谢幸亏邵傲跟在身边不然她就这辈子再次被宋瑶给一击致命了么?林凤举你这个混蛋你又干什么去了! 亏她还那么相信他,果然男人都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没有之一。 “华庭公子手下的高手跟着他一起出去了,眼下小姐身边防守空虚,属下不放心才跟了上来。”邵傲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话说得很有技巧,让人听起来以为不过是来自于帝王的轻慢, 华妩却敏锐地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陈旧的血腥气。 邵傲明明说的是回西厂请罪,那现在为什么却又出现在了回京队伍中……莫非薛逸的手已经伸到了华家? “华庭去了哪里?”华妩眯起眼,华庭本身身手不错,连他身边都高手尽出的话……她还真想不出来有哪里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 “西厂的人。” 果然如此。以华庭的性子,不和薛逸的西厂扯上联系的话,还真不好在接下来的进京中立足。 宋家毕竟新扶持,根基不稳,比起来西厂才是夏泽接下来的真正目标,他之所以要争取到华庭的支持正是因为他不想被两面夹击。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西厂眼下和华庭取得联系也就并不意外了。 “那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在我身边监视?” “有人来了。”邵傲忽然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接下来华妩就看到了极为猎奇的一幕。 她亲眼看见邵傲像一条泥鳅一样就这么钻进了地底下,甚至连土渣子都没翻起来一块。 华妩:“……” 她下意识上前去踩了两脚,地面竟然是实的! “华小姐,夜深了还请回车上。”这一厢华妩正不可思议,那一头夜巡的人已经绕了过来,见到华妩竟然一个人深夜在外,不由微微皱眉。 在华家的这段时间,他们谁都知道了这定西华家唯一的大小姐是个怎样的货色,既然华庭也同样跟了来,他们自然就不会把重心放在华妩身上。 大鱼和小虾,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出来逛逛。”华妩提高了声调,满是不耐烦地转过脸去,“你们算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 宫里的侍卫作威作福惯了,哪怕是宋瑶为了博个好名声对他们也是让下人笑脸相迎,没想到竟然在华妩这吃了个硬钉子。 但人大小姐就是这个破脾气,哪怕他们为了这事闹到皇上那去,换来的估摸着也是句“不识好歹”的呵斥。 好男不和女斗,难道他们还能出手教训人不成? 几个侍卫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在接下来的路上好好“照顾照顾”这个不知趣的大小姐。 “夜黑风高,”一个长脸侍卫冷笑一声,“华小姐就好好欣赏这夜景吧,小心别被什么野兽给叼了去。” “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管主子的事倒是管的顺手,一群废物!” 这边华小姐骂得唾沫横飞,那边侍卫们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但奈何人家现在得宠,他们就算再强硬细胳膊也拗不过人家华家山粗的大腿。 “都跟我走。”带队的黑脸侍卫冷哼一声,“都好好给我盯着,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没得惊扰了主子们。”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却是在指桑骂槐。 主子?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不三不四的人非但混进来,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侍卫们自然明白头目的意思,几声令下之后华妩这一边原本松懈的防卫忽然变得水泼不进。 华妩原本是打算用刁蛮性子把人甩掉,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引来了一群不合时宜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平白多了一群人证,一会要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些人就是不请自来的免费帮手。 这些侍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换而言之就是绝对的小人行径, “小姐,可要跟上华庭公子去看看?”邵傲既然敢说出这句话,也就绝对是有了十成不被发现的把握。 “不必了。”华妩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你带我到宋瑶那里去看看,夏泽向来最忌讳女人下红,眼下绝对不会在宋瑶近旁。” 曾经对枕边人的理解现在却用来对付踩自己上位的小三,华妩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两人暗搓搓躲在窗外偷窥,宋瑶为了避嫌,在闷热的天气里依然在马车里待得纹丝不动,光是这份毅力就已经足够华妩表示赞叹了。 不出华妩意料,夏泽果然对此时的宋瑶避而远之,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负心薄型当真让人齿寒心冷。 宋瑶隐约的呻吟声透过车帘传了出来,眼下他们在赶路,车内根本没有冰块之类的降暑之物,车内的闷热可想而知。 “学鸟叫。”华妩轻声道,“三长三短。” 邵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即,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响了起来。 片刻功夫之后,帘子被掀开,林凤举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瑶胎根本不稳,夏泽又匆忙赶路,只得让林凤举不顾男女大防一直守在车内……不是规矩不森严,而是因为从那时到现在,宋瑶根本就没有清醒过。 夏泽看中的从来只是子嗣,至于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不是甄绮,其他根本无关紧要。 林大神医向来架子十足,对车内吩咐了几句后就径直走了过来,也不担心后面有人盯梢。 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就华妩本人而言……她倾向于前者。 “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 林凤举并不意外看见华妩,但当他看见华妩身旁的人时,唇角的冷笑就毫不掩饰了。 “放肆!” 邵傲沉下脸,他可不顾及林凤举的名声多大,对他而言,对华妩不敬,就足够让这个不知哪来的小白脸大夫去见阎王了。 “好大的威风,何须再来找我?”林凤举冷笑一声,瞥都没瞥邵傲一眼,就这么高高昂着头往后打算转回去。 华妩完全不知道他此时闹得是哪门子的脾气,但林凤举如此莫名其妙,也由不得她不上火。 事实上,林神医一肚子火不是没有由头的。 他之所以眼下被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华妩,结果后者反倒是事不关己,非但行事半点不和他商量,竟然连他的继任者都招来了! 如果不需要他,何必挟恩以报? 其实上面那段归根到底在华妩看来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华妩看了林凤举半晌,想了许久终于明白林神医在闹什么脾气。 “那些事都是华庭做的,你既然不想听,也就罢了。” 林凤举对是谁做的其实半点兴趣也无,得到解释后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他完全有不满的资本,华妩把宋瑶全然丢给了他,说得好听是信任,说的不好其实是埋的一根暗线,他虽然从来不自诩光明正大,却也不想这辈子都耗在漫漫后宫的女人身上! “你……”邵傲脸上的疤痕微微扭曲,如果细听,甚至能听见他喉中威胁性的低咆。 “当西厂的走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狗了。”林凤举嫌恶地瞥了邵傲一眼,嘲道。 在二人的争端升级之前,华妩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瑶到底何时能醒?” “你想让她什么时候醒?”林凤举收回视线,舒展了片刻十指,话中的自负一览无遗。 “尽快。”华妩微微皱眉,“这段路上她还有用,不能这么一路睡回去便宜了她。” “你想要获取她的信任?”林凤举何其敏锐,一点即通。 宋瑶之所以一直没有醒,不过是林凤举引来华妩的手段罢了。 哪怕做棋子,也不能做弃子。 “不让她醒来,她怎么会知道为了她我究竟下了多大的功夫。” “对了,保住她的孩子。” “我要亲眼让她的孩子看见他的母亲和父亲是怎样从云端坠入地狱。” 林凤举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赞许之色,“斩草要除根,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用不着你费心,”邵傲往华妩身前站了一步,怒道“不过区区一介草民,也敢在小姐面前放肆!” ……华妩也是没被斩草除根的一员,林凤举拐着弯的骂到了她头上,由不得邵傲不发怒。 林凤举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宋瑶的马车。 “小姐……”邵傲拔刀的动作被华妩按了下去,前者在西厂几年,西厂众横行天下,薛逸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教出来的一众属下一个比一个性子烈。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华妩似笑非笑安抚獒犬,“你们要龙虎斗,找机会报复回来也就是了。” 这是公然鼓励他们内斗。 邵傲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低下了头。 把华妩送回马车附近,邵傲又像来时一般消失了。 “阿妩,这么晚了还出去,是想见谁?” 华妩一掀开帐子,就听见里面一个男声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分明是她最不愿见的那个人。 总有那么一些人,会不断地刷新你的下限。 夏泽就是如此,他完全不惮以现身说法证明了一个渣男可以无耻到怎样的程度。 华妩停下脚步,声音中带了几分疑惑,“陛下,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的帐篷里?” “我的”两个字被着重加了强调音,在夏泽的眼里,这完全就是备受宠爱的小动物在受到惊吓时第一时间表现出的圈地反应。 ……唔当然一般来说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召唤主人了。 夏泽自然不会希望在这种时候见到华庭,他微微挑眉,“小阿妩似乎很不希望见到我?” “恐怕是你不愿意见到我才对,”华妩轻哼了一声,带着些微控制不住的情绪转过头去,“我才不想见到你!” 夏泽顿时放下了心,原来还在为上一次的轻慢生气……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这样是否可以认为,华妩实则是对他有意思?不然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件小事表现得如此挂怀? 华妩并不意外夏泽会这么想,应该说,但凡是这种高高在上居于九重宫阙中的男人都是一样,有什么女人不是对他们趋之若鹜?有什么女人不是甘心为后宫的一个位置不惜生死? 她的上辈子和宋瑶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又天天被人吹着捧着,夏泽的这种想法理所当然。 “阿妩”,夏泽刻意放温柔的声音让华妩的心瞬间一跳,当然不是动心,而是寒心。 她上辈子多少年没听到他如此缱绻的喊过一句甄绮,却在这辈子对他恨入骨髓时听到了曾经念念不忘的心结。 何其可悲。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下去,华妩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抬起半边脸看向夏泽,“那你现在又来干什么?” 声音中的小小期待充分满足了夏泽的男人自尊心,他面容原本就十分英俊,刻意柔情起来几乎能将人骨头都融化掉。 第95章 先不说在京城最繁华的南大街突然凭空开了一家神秘无比的香粉铺,就说这店子占的竟然是西厂的地盘就很值得有心人揣测了。 谁不知道西厂督主薛逸向来份属饕餮,从来只进不出,眼下竟然有人能从他那掏出这么大一块肥肉? 这背后来的究竟是哪路的神仙? 眼下这个所谓的“神仙”正忙的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 “啊嗷嗷嗷嗷嗷……”华妩惨叫,“为什么开个店会这么麻烦,叶琴在哪里,花颜在哪里,木清在哪里?都给我滚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亲爱的小师妹,你要求在十日内开店,还提出了许多几乎不可能的要求,要不是华公子给你从华家的库房调了不少东西过来,这会估计你还得更头大。” 华妩血红着眼慢慢转过头,方黎几乎能听见她的颈骨摩擦的清脆“咔咔”声,“那为什么你在这里?” “因为现在我在等师父召唤。”方神棍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还活动了片刻闲的发酸的腰背。 谢谢请你赶紧去死一死! 华小妩心中的怨恨熊熊燃烧,几乎实体化。 “人生真是寂寞……”方黎毫无诚意地叹了一口气,见华妩的怨念几乎弥漫成背后灵,终于良心发现道,“要我帮什么忙?” “赶紧把龙轩给我找来,现在!立刻!马上!”华妩发现她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错了个彻底,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把龙轩这个薛逸的酷刑同好要来吸引薛督主的注意,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像一个巨大的灯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薛逸你好!薛逸再见! “你怎么会想到找他?”方黎故作诧异道。 ……请你不要做出这幅假惺惺的吃惊样子好么,我知道你已经等这句话嘲笑我很久了噗。 说到八面玲珑要数龙轩,但真正的运筹帷幄其实还要数齐优,但齐优和华妩的交恶并非一两天,她也不放心把最关键的地方交给他,谁知道会不会在暗中被动什么手脚。 ……于是龙轩的智商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鄙视了。 正在某处的龙小轩狠狠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抬头看向天空的太阳抖了抖。 方黎优哉游哉去找华庭要人了,这段时间林凤举跟着宋瑶进了宫,短期内估计还出不来,华妩也就压根没指望他。 有很多的人事其实连华夫人给的人都不能全盘托付,所以华妩的忙,其实是在试图联系她以前的残留势力。 但她无论如何借助的都是甄家的势力,甄家树倒猢狲散,即便有人残余,也多半已经吓破了胆,除非像林凤举和邵傲一样,否则非但不能起到助力的作用,反而会拖累后腿。 这些年过去了,那些幸存者走的走,散的散,又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甄绮? 华妩把头深深地埋在肘弯中,只觉得疲惫。 可是似乎天不遂人愿,华妩刚送走了方黎,一回头就顿时魂飞九霄云外。 ……薛、薛逸? 西厂督主不知何时再次悄然坐在了她的闺房里,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已经闲适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修长的瓷白色手指,当然如果杯中的不是什么红枣桂圆枸杞之类的会更好…… 华妩默默扭开头,决定还是不告诉他那是自己喝的暖肚子的月事补茶了。 “华小姐的承受能力似乎强了不少。”薛逸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居然有闲心调侃华妩。 ……是啊我当然承受能力强了不少,谁让你们没事都爱半夜摸进我房间谢谢! 华妩翻着死鱼眼,“快累死了谢谢……你那的狗有空闲的么,帮我个忙?” 薛逸微微挑眉,淡色薄唇抿了抿茶杯,顿了片刻才缓缓道,“什么事?” 华妩心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发现对方压根半点对这种甜腻的饮品反感也无,甚至还伸手倒了第二杯…… “去帮我找找龙轩在哪,”压下心中的诡异感,华妩长长吐了口气,“我觉得方黎应该找不到他。” “华庭的人……”薛逸低声一笑,答应得倒是爽快无比,“明日你就能看见他了。” “你还给他留了处理后事的时间?”华妩狐疑道。 薛逸慢条斯理瞥她一眼,华妩顿时正襟危坐。 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忘记对面究竟是什么邪物了嘤嘤嘤……不过他究竟来这干嘛?难道就是为了问她有什么忙需要帮? 薛逸坐着不动,华妩也不好多问。 “薛督主……”眼见得薛逸把那一杯月事茶喝完了,华妩终于按捺不住开口。 “何事?”狭长柔媚的眸子瞟过来,华妩顿时觉得魂飞了一半。 “这茶,你觉得如何?” ……诸天神佛三清道尊在上,千万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出来串门了! 西厂督主回味了片刻,面上难得的出现了莫名之色,没来由的显得有些可爱。 “似乎觉得小腹有些暖暖的?” 华妩:“……” “送你个人。”薛逸忽然丢下一句,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华妩目瞪口呆地奔到窗口朝外望,发现早已空无一物……你们都是来嘲笑我不会武功的么魂淡! 于是当舒闲来访的时候,尽管叶琴一副□脸,但华妩依旧接见得理所当然。 “阿妩,不……华小姐。”舒闲站在堂上的时候,华妩忽然觉得很是眼熟。 这种羽扇纶巾,所谓风姿气度无双的,不正是华庭平常出去忽悠世人的装扮,只是她那时还不大熟,眼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个冒牌货。 之前的华妩究竟是什么心理?找个冒牌货寻求心理安慰?那还不如直接找华庭好的多,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排斥和华妩有亲密接触,只是看华妩眼下臂上守宫砂依旧完整无缺…… 好吧这也是个能看不能吃的。 “你还真敢来,”华妩眯起眼。 舒闲当时走的时候大有再也不见的意味,没想到时隔几个月,他竟然又窜来找死。 “看出来了?”舒闲掸了掸衣袖,笑容中多了分邪气,“我还以为久别未见,华小姐会喜欢在下这套初见时的装扮呢。” 华妩嫌恶道,“你不膈应我还膈应,行了,有话快说。” 舒闲扶额,“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 拇指和食指扣上他的下巴,华妩仰头打量了片刻,摇头道,“相貌赶你家督主差了八条街。” 舒闲瞳孔瞬间紧缩,“你说什么?” 华妩似笑非笑地松开手,看似无意地用帕子蹭了蹭,“还要我说的更明白?我不认为除了西厂的人还有谁能潜伏这么久……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智獒吧。” 舒闲看了她半晌,这才摇了摇头,“华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不是你,薛逸怎么会派人来监视沙獒?”华妩嗤之以鼻,“前后联系起来,中间人恐怕就是你吧。” “而在这其中,我估计你也没有离开青州多远,最多给你家督主传了个消息,这前前后后套起来,我还真被你诳进了笼子。” “彼此彼此,”舒闲毫不谦虚道,“华小姐也骗得我好苦。” “那你这次来所为何事?”华妩打开天窗说亮话。 “督主让我来华小姐处效力,”舒闲站起身来,正儿八经地朝华妩拜下去,“智獒舒闲,请新主人收留。” “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既然收了薛逸的房子,华妩就早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光明正大。 “只是……”华妩故作迟疑道。 舒闲立马拍胸脯,“属下绝无二话!” 华妩顿时笑眯眯接道,“龙小轩马上就到,你们以后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舒闲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即便自幼土生土长在京城,华妩回想起自己开张那一天的鸡飞狗跳也不禁扶额。 柳宁、薛逸、华庭三人齐齐到场,先不说究竟招来了多少狂蜂浪蝶,就连她之前刻意放出去再悄悄召回的林凤举都没能逃过一劫。 几乎是全京城未婚的公子小姐都像发疯一般的涌过来,华妩只来得及宣布一声开业就被汹涌的人潮挤出了铺子,龙轩之类挂牌营业的红牌就不说了……就连林凤举都被里里外外围观了个彻底啊亲! 华妩已经不愿再回想那日究竟有多么恐怖,只要想想她那可怜的小铺子竟然连门槛都被踩塌了…… 好吧我们不要再想了开业第一天就这样实在是太苦逼了。 而华妩在那一日惊奇的发现,龙小轩果然是个人才! 在见识到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时还能和西厂众獒犬你侬我侬对吠得兴高采烈的本事时终于拍板! 一定要把这厮诱拐过来! ……咦你说舒闲?不好意思他现在已经沦落到陪诸位太太小姐聊天卖萌磕牙花的小二地步了,没办法,华小姐不养闲人。 就这样抛头露面舒闲还赶不上忙到需要预定的龙轩时间的十分之一,不能不说,华庭身边果然没有一个吃素的。 于是,在众人各怀心事的窥探下,华妩的香粉铺就这么万众瞩目的开、张、了! 请鼓掌谢谢。 第96章 幸福突如其来,华妩被打包塞进马车的时候还以为遭遇了采花贼。 任谁半夜三更被从床上拎起来兜头盖脸塞进马车,车里非但阴暗昏沉接下来还在对面坐着一个人阴测测对着你笑的话……都不会有什么好联想。 直到她看清了对面坐着的人是谁。 华庭。 华妩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就被华庭揽入怀中,似笑非笑为她抚平乱了的刘海,“阿妩,可觉得我给了你一个大惊喜?” 惊喜惊喜,惊多于喜。 华妩眯起眼,察觉并不是车内昏暗,而是压根就没点蜡烛,两人间影影绰绰的不过是外面传入的零碎火光而已。 “这是在干什么?” 华妩一头长发极为丰密,华庭的手指修长,轻缓地顺着发根梳理下来,华妩顿时像被顺了毛的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 华庭低笑一声,闻言瞥了外面一眼,不以为意道,“打理行装罢了,陛下突然要半夜就走,谁能拦得住。” 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知道不是歹人,虽然华庭同样令人警惕,但好歹此时来来回回的人众多,总算能让人放点心。 ……防君子不防禽兽的道理,某人似乎又给忘了。 “不是说三天以后,”华庭的确知道华妩的死穴在哪,后者被顺毛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上意难测。”华庭敷衍地应了一句,目光却定在了华妩的脖子上。 华妩眯着眼睛,忽然察觉到华庭的动作停了,后者的手指缓缓在她的脖子上摩挲,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警醒地睁开眼,“你在干什么?” 一个红色的小痕迹,光线昏暗之下,看起来像极了情事后餍足的吻痕。 华庭没有回答,手指来回抚摸下终于确认那不过是一个蚊子叮的疙瘩之后这才送了手,这时华妩已经被他摸的连毛都要炸起来,偏偏被局限在怀里不准动。 这厢华庭一松手,华妩顿时跳了起来,反手拉紧了领口怒道,“你在做什么!” 华庭王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伺候的人该换了,竟然让你被虫子咬,实在是罪无可恕。” 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不是华妩猜到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说不准还真被他关切温存的外表给骗了过去。 华妩缓缓松开手,看着华庭冷笑,“你想到了什么?是我跟你猜想不到的某个人上了床?” 她话说的粗鄙,华庭不由微微皱眉,“阿妩,你学坏了。” “我学坏,还不是哥哥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华妩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冷意,“恐怕除了初夜没有给你,什么都已经被你拿了个彻底,眼下莫非还要看看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是不是还在原位?” “华妩!”华庭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气。 他做的了初一,却并不代表别人能做十五。 他们这是在马车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华家以外的人听了去,他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华妩丝毫不惧,“怎么,你能做,我不能说?” “看来我最近是太放任你了。”华庭冷冷道,“林凤举,那个西厂的探子……还有谁,你还看上了我身边的谁?” 他把华妩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开口,声音越发急促,几乎问的人连心都要跳出来。 “我看上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华妩露出一个恶意地笑容,用力睁开华庭的怀抱,捧起他的脸,眼中是恰到好处的迷恋。 “你看,你能从你身边的女人身上找到我的影子,我为什么不能找和你类似的男人?” 华妩是被华庭和华夫人共同惯出来的性子,口不择言之下确实什么都可能说。华庭松开手,刚才那一瞬间的意乱情迷仿佛成了幻影,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华妩。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这五个字砸的华妩悚然一惊,面上却半点神色不透,嘲讽地看回去,“不知道我是谁你还敢在庆功宴上下手?” 华庭背过手去,一时间又是那个名动天下的温公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华妩却如何不知道这人身后到底是一张怎样多变的面皮。 华庭,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华家恢复昔日的荣光?华宜那么聪明都落得败走京师,你眼下的凭仗,又是什么? “我找到阿妩的时候,她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除掉了平日温情的外衣,华庭的真正冷淡面目让人心惊。 “后来你又死而复生,华府的大夫可不是林凤举,没那个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么眼下的你,又是谁?” “是我的妹妹华妩,还是不知谁家的孤魂野鬼。” 华庭侧过脸,向来缱绻的凤点水眸子中冰寒无比,“……阿妩,她从来不会叫我哥哥。” 没想到华庭竟然在这种时候摊牌,华妩的汗顺着下颔滴落。 她没想到,华庭竟然从一开始就对她有如此深重的怀疑,而他竟然还能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非但滴水不漏,处处宠溺,更给她造成一种他是担心手中棋子失控才百般温存的假象,心计不可谓不深沉。 但眼下,他为什么又要在这个一定要带她去京城的关口把遮羞布挑开大白于天下? 不,华庭没有确切的把握,没有人能证实她是孤魂野鬼,死而复生的事虽然罕见,但古往今来并不是没有。 她不是别人假扮,没有比华妩这具身体更有利的血缘证明。 “你难道没有检查过?”打定了决心,华妩嘲讽地反问。 “恐怕从你救了我之后,就已经对我的身体来回看了无数遍了吧,”华妩越说越顺畅,“先前证明了无人假扮,后是在庆功宴上在亲我的时候悄然探脉也证明了我是活人。” 她的思路愈发清晰,当日的一切也历历在目。 “事实上我不过是险死还生而已。”华妩最后总结,华庭不通医术,也不可能真正解释的了鬼神之说,“而最关键之处,不过是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愚蠢,没有再把你当做生命中的一切罢了。” “真是说的合情合理。”清脆的几声,华庭竟然为她的说话鼓起了掌,“你知道为什么这次陛下决定先走,就是因为方黎的一句话。” 方黎?怎么又是他? 华妩暗暗皱眉,华夫人给她找来的这个帮手神神叨叨不说,更总是在意向不到的地方出现,甚至将局势带往她根本无法掌控的方向,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陛下,最近妖鬼成灾是前皇后的鬼魂作祟。” 那明明是华庭自己亲手所为,眼下却做出一副诚恳到了十分的模样,不做政客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眼下他不是正奔向金光闪闪的官途大道?当然,是殒命之所也未尝可知。 不成功,则成仁。 “死了的前皇后?方黎?”华妩嗤笑一声,“他不过是娘找过来蒙混过关的神棍罢了,你还真当他说话能信?” “他说的话能不能信尚未可知,”华庭的下一句总让华妩如临大敌,这人像掌控了全盘,眼下不过来看他们这些棋子可笑的反应。 “但他的师父说的话,可绝对是无人质疑。”华庭不紧不慢接了下去,“堂堂国师的唯一嫡传弟子,娘是真的疼你,竟然把这种人都给你请到了身边,偏偏我们小阿妩还不领情,说人家是神棍。” “恐怕这和神棍没有什么联系,反而是……踩了你的痛脚吧?” 不得不说,华庭的话字字入理,华妩确实是因为方黎能定魂才对他极为防备,只是眼下被突然捅出来,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那又如何,”华妩抓起身边的物事,看也不看地朝华庭砸过去,“娘还管我,反正你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让我站在你身边,管我这么多做甚!” 她这句话喊的顺畅无比,甚至隐约传来了共鸣,身边似乎有女声隐隐相和。 华庭显然也听到了,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华夫人要煞费苦心放这样一个人在华妩身边。 正在剑弩拔张之极,唇上忽然一暖,华庭暧昧地含了含她的下唇后毫不留恋地松开,转身出了帘子。 “我的小阿妩,乖乖地继续睡吧。” 华妩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成功把华庭的思维引向了她身边跟着前皇后鬼魂这个半真半假的推论,至少目前是安全了。 华妩反手恶狠狠擦过嘴唇。不过,她始终低估了华庭的无耻程度。 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凡不拘小节者……恬不知耻。 众人只见华庭风度翩翩地从车上下来,对忙碌的诸人微微一笑。不料身后忽然飞出来一个花瓶,正中后脑。 华庭一个趔趄,险些从车辕上栽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心领神会,对华家小姐恶劣的脾性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偶尔方黎被华妩看神棍一样的眼光盯着的时候,总会兴起那么一点点想要把自己这个倒霉名字换掉的冲动。 方黎者,一方未艾,心系黎民。 当然,众所周知这是官方说法,别说黎民百姓压根连方黎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就是方黎自己,都对这种说法完完全全的嗤之以鼻。 第97章 “娘娘您醒了?” 先前出言呵斥华妩的孙嬷嬷第一时间冲上去表忠心,随后一大群人呼啦啦围了上去,反倒是一直在宋瑶身边的华妩和林凤举被挤了开来。 在一旁暗搓搓打着哈欠的华妩巧妙地蹭掉眼角的泪珠,跟一直面无表情的林凤举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宋瑶醒来之后精神萎靡,一眼看见华妩竟然还在一边,脸色顿时僵了僵,柔弱无比地挥了挥手,“让阿妩先下去休息吧。” 华妩本来就是在等着看笑话,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走?自然摆出一副关心备至的神情,在林凤举有意无意地开道之下从众嬷嬷中杀出一条血路,脸几乎凑到了宋瑶鼻子前。 宋瑶的脖子顿时僵了,往后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和华妩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顺带听对方天真纯洁地问了句,“娘娘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吧?刚才听见贵妃娘娘喊见鬼,据说啊……只有厉鬼投胎的孩子,才会在怀孕的时候见到上辈子的样子呢。” 宋瑶的脸色顿时大变,孙嬷嬷立刻挺身而出,“没规矩,掌嘴!这可是大夏的龙子龙孙!” 华妩满脸无辜,“我是听说有这种说法啊,我在道观的时候,就是听师父这么说的呢。” 道观? 宋瑶微微眯起眼,举起手止住了围上来张口欲骂的其余几个嬷嬷,“阿妩,你说什么?你在道观待过?” 华妩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孙嬷嬷一眼,“阿妩可是幼年在道观清修了好多年,其余的不说,鬼神之说还真听了不少,我师父是快得道的人,怎么可能拿这个来糊弄我?” 真是够了……这装模作样真是弄的人牙酸,不过没想到,华妩本尊竟然真的在道观中清修过,而那个神棍方黎,说起来其实还算的上是华妩的师兄。 只是不知道这对师兄妹怎么关系看起来竟然如此恶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瑶原本就心虚,听了华妩如此笃定的说法,心中的不安愈发浓厚了起来。 但在这之前,她还要向另外一个人求证。 “林神医。”宋瑶低声唤了一句,一副娇弱不胜我见犹怜的模样。 华妩默默扭开了头,这里不是夏泽啊喂,你不要见到一个男人就拿出你那副娇弱白莲花的样子好么,看了这么多年你不腻我都腻了。 她虽然腹诽,但耐不住天下男人绝大多数都喜欢这种能给他们所谓大男人尊严感的女人。 “贵妃娘娘。”林凤举冷淡地应了一声,众嬷嬷这才发现神医已经被她们挤到了外围,顿时又争先恐后去抢着给林凤举搬椅子上茶。 华妩看得眼热,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在宋瑶这得到过这么高的待遇。不就是个会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医,有什么了不起! 看众嬷嬷把林凤举伺候完了,宋瑶一张粉脸未语先红,娇怯怯开了口,“林神医,本宫刚才是怎么了?好像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孩子……好像在动。” 至于她刚才在林凤举肩上看到的那个恐怖狰狞的女鬼,在有了华妩之前的话做铺垫,她自然不可能再提,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林凤举,看能不能从旁的方面证明那不过是她身体有恙,而绝非……心中有鬼。 “孩子月份大了,不动就是死胎了。”林凤举面无表情答道。 众嬷嬷想开口却又不敢,林凤举可不像是华妩,脾气怪异天下皆知,要是她们一个不小心气走了林凤举,全家的脑袋都不够愤怒的夏泽砍的。 正如她之前刚刚骂过华妩的,那可是大夏的第一个龙子! 宋瑶的笑容僵了僵,“那本宫的身体可有恙?” “没有。”林凤举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您身体健康,胎儿也很稳定。” 华妩暗自好笑,林凤举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虽然平常看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在此时真是意外的有说服力。 你看宋瑶那张脸,都快青了! 宋瑶一转眼,忽然看见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那张脸又缓缓浮现了出来,赫然就是被她活活捂死的甄绮的面孔! 她拼命强迫自己扭开头,不看那个角落,她没有心虚,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甄绮那个女人该死,该死! 但声音却在颤抖,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尖叫起来,“那为什么我会晕倒!” 在宋瑶的眼中,角落中那张阴森的女人脸忽然露出诡异地笑容,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 她瞳孔骤然紧缩,失态地手脚并用往后退,骤然抬起眼声嘶力竭地吼道,“把门窗都给我打开!快!全部打开!” 宋瑶从来都是温柔娇弱的模样,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众嬷嬷虽然惶然,但还是手脚利落地开了门窗。 阳光照了进来,那张鬼脸扭曲地张了张口,对她说了句什么话,缓缓消失了。 宋瑶手脚冰凉,那个口型她很清楚,她弄死的很多人都曾在死前这样对她说过。 纳命来…… 那张脸又像甄绮,又像前几年被她活活打死的小宫女,又像她命人活埋的那个骚蹄子…… 宋瑶捂住耳朵,拼命地惨叫起来。 “你们都滚开!” “全部都给我滚下去!” “死都死了不要再来找我,那是你们该死!” …… 伺候的人大惊失色,孙嬷嬷也变了脸色,她们亏心事做的多,但如果让外人知道那可就不得了了。 “华小姐,请您先回去,娘娘需要休息。” 难得受到如此恭敬的对待,华妩也见好就收,装模作样地关心道,“我家有修道的人,不知是否要来给娘娘看一看?她这样……可不大好。” 众嬷嬷哪里敢让她喊人看,现在的样子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们都恨不得给华妩封口,哪里还敢请旁人? “不劳华小姐了。” “小姐请便。” “我让人送小姐出去……” …… 几个声音同时开口,迫不及待地让华妩离开,华妩似笑非笑看了她们一眼,哎呀呀,看来还真是蛇鼠一窝,要是手里都没几条人命,你还真不好意思在宋瑶身边待。 你说对不对,宋大贵妃? 林凤举警告地看了华妩一眼,华妩收起笑容,转身离去。 林凤举来找华妩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看样子宋瑶这次发疯发的很彻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华妩幸灾乐祸地看着进来的林凤举,林神医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三条抓痕,衬着冰瓷般的肤色分外引人注目。 “真是热情。” 林大神医一进门就重重把门反手摔上,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你怎么不先跟我打个招呼?” 华妩瞥了他一眼,诧异这人竟然贼喊捉贼,“别说你不知道,引子是你下在她身上的,她都欺到了我头上,难道还不准我报复回去?” 林凤举冷哼一声,走到华妩的妆镜前左右照了照,华妩正诧异这人性子最傲,怎么能容忍女人的抓痕挂在脸上的时候,就见林凤举几乎只是抬起手左右点了点,不过片刻功夫,那三道指甲印居然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为了避免引起宋瑶更大的注意,林凤举就算在宋瑶那里被抓了也不可能当场处理,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挑刺为冒犯皇族,而这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是他游历天下的根本,自然也不会轻易展露于人前。 ……真不容易啊您,居然能忍住那么久。 林凤举在华妩对面坐下的时候,后者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架不住林大神医毒液喷的又快又猛,完全让人来不及招架。 “蠢货,我虽然跟在宋瑶身边,但引子种的还不够深,还没植到胎心里去,你现在动手除了引起她的警觉还能有什么用!” 华妩无辜地眨了眨眼,“谁说是我,我可没催动药引。” 林凤举眯起眼,“那是谁?我听说夏泽是突然从猎场返回,似乎你也跟着去了吧。” “你消息还真灵通。”华妩并不意外林凤举会知道,他能顶着神医名头来回于各世家之间还半点不得罪人,自然有他的渠道和心机所在。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意让夏泽心虚,”华妩缓缓抚摩着怀里哈巴狗的毛,淡淡道,“我挑了个由头,夏泽这会多半已经开始疑神疑鬼了,不过今天宋瑶这事,还真不是我下的手。” “不必着急,”林凤举慢条斯理收起桌上的杂物,“那个人既然动了手,就肯定会有第二次,如果有人做了我们想做的事,不妨推波助澜。” 先前他和华妩相视一笑是因为都以为是对方所为,但现在居然被否认的话……那暗中的黑手是谁? 甄绮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甚至在宋家的有意推动下天下都知道这个前皇后是个失败者。 华妩盯着林凤举的袖口,只觉得啼笑皆非。 ……那是乾坤袋么,到底能装下多少东西啊喂? “如果是西厂的话,留在京城的柳宁肯定早就传来了消息,”感叹完林凤举的袖口,华妩收回了取笑的心思。 “不是西厂,嫁祸给西厂又有何不可。”林凤举傲然道,“如果我林凤举做不出的药物,天下再无第二人敢染指!” 第98章 地上那滩血迹已经半凝,华庭也早已被带下去治伤,先前作乱的四鬼此时也被捆成了粽子,但夏泽的脸色却一点都不好。 谁不知道华家对华妩视若珍宝,还当着人家传了不伦传闻的兄长之面……夏泽微微皱眉,不过看之前华庭的所作所为,华妩在他心中多半只是个玩物,瞒过华夫人就是。 天下人大多负心薄幸,夏泽更是其中翘楚,这么想并不令人意外。 说起来他这次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君不见他抓住华妩当挡箭牌,结果华庭重伤,身边的侍卫连几个作乱的江湖人都抓不住,还让薛逸亲自出手才救回一条小命,面子从里到外都被下了个彻彻底底。 谁敢说以薛逸的身手不是故意等到小仙儿重伤华庭之后才杀了她? 这一箭何止双雕? 一念及此,夏泽对薛逸的恶感就越发像野草一样腾腾腾冒了出来。而他根本不会反思是自己的原因,反而全部怪罪于旁人。 于是当他看到本尊的时候,脸色又沉了几分。谁也没想到权倾天下的西厂督主竟然会悄无声息地来到青州,而身为皇帝的他竟然半点也不知情。 柳宁何在! 相反,华妩的心情很愉悦。 她看出来夏泽眼下又开始迁怒,她自己受伤不算什么,但如果华庭受伤,那么他身边的人会反弹的就不止那么一点点。 有夏泽这个冤大头在,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来承担这次从天而降的仇恨。 而之前夏泽拿她来挡小仙儿的事,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她上辈子究竟是有多么的有眼无珠而已。 薛逸嫌马车过于逼仄,刚坐下就早有人上来殷勤地递上不知从何处端来的热茶,通明的火光之下,他不过是随便一眼就已经足够那些跪倒在地的西厂獒犬们激动得几欲癫狂。 总有些人就算没有任何动作,也注定是旁人注目的焦点。 上辈子华妩被局禁于后宫,对薛逸除了耳闻之外并没有过多旁的接触,而当设宴的时候又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夏泽以皇后身体不适,还是让宋贵妃来伺候的“体贴”说法给逐出场去。 每当她离场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些所谓读书人别有用意的目光,当然,其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而宋瑶每每还会体贴备至地遣人来问姐姐可好?却从不见她肯放松这个原本是她最好手帕交的男人半分。 当了□还想立牌坊,说的也就是这种人了。 天下谁不知?夏泽靠着女人上位,后来却非但恩将仇报,还暗中扶持原本依附于甄家的宋家上位,宋瑶一时间荣宠无边。 偏偏天下人还都堪称一致地认为他做的对。 外戚专权,他夏泽这么做就是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势力,那她甄家费尽心思帮这条白眼狼上位却为何要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几个主子各想各的,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微妙。 “陛下,华公子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气喘如牛地跑过来,大汗涔涔,连衣服都破了一角。 开玩笑,林凤举一直专宠于圣前,难得有一个能让他们好好表现的机会,不把华庭的伤势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最后再来一句总结因为他们医术高明才抢救回来的表功宣言简直对不起他拼着这张老脸在一众太医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老当益壮! “华公子没什么大碍。”薛逸不紧不慢地一句话把好不容易揽到差使的老太医接下来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陛……”薛逸瞥了太医一眼,后者顿时忙不迭改口,“陛下正是如此,督主眼光老辣。” 薛逸似笑非笑看了夏泽一眼,后者的面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任谁被区区一个男宠如此无理于前脸色都不会好看,而更让人无处下嘴的则是这是由先皇亲自下令建立的西厂。 夏泽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放任薛逸继续这么张狂下去。 第二,强制性撤了西厂,冒着不孝的罪名,还极易引起西厂的反弹,更何况眼下夏泽根本没这个本事。 第三,取得薛逸的效忠……得了吧这谁都知道不可能,要是可能还会在夏泽登基这么久还被他制得死死的? 说起来,老皇帝之所以留下一个西厂,虽然说起来是给夏泽留下一个遍布天下的铁血情报机构,但实际上说起来还是添堵的更多。能把华宜这种奸猾似鬼的老狐狸都玩弄于鼓掌间的先皇绝对不会是一个老糊涂,那他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来人,送华小姐另行休息。”即便厚脸皮如夏泽,此时也拉不下脸来再对华妩加以安抚。 华妩原本就一直缩在角落做惊恐万状状,听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却见原本正在品茶的薛逸忽然转头看过来,顿时暗叫不好。 她可没指望能瞒过天下第一的大特务头子! 于是当薛逸将视线停在这个最近激起满城风雨的华家小姐身上时,后者深深地埋下头去,全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但他可没忘,自从这个华妩号称私奔回来之后,青州城来了不少人物。 林凤举、夏泽,甚至连他麾下向来对除了练武之外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沙獒也像闻到了血腥气的苍蝇一般主动领命前来。 林凤举的行踪向来连西厂都头疼,可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华妩,凭什么一道招贤榜就这么把他揽入麾下?要是见死不救这么好收买,天下豪门早就趋之若鹜了,就连他西厂对这号人物也是念念不忘,岂轮得到华妩? 林凤举虽然是打着为宋瑶保胎的名义,但动动脑筋就能知道,要是林神医肯为天家效力,何必多此一举跑到青州? 他唯一欠下人情的人恐怕就是死了的甄绮。但甄绮现在恐怕骨头都烂成了渣,又被抄家灭族,就算他西厂早就暗中留下了不少东西,可偏偏甄绮把这件事做得丁点风声不露。 林凤举多无情无义的人?竟然会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给死了的前废后收尸,甄绮的个人能耐可见一般。 要不是她把全部心力放在了夏泽身上,后来又因为同样的原因束手束脚,哪轮得到现在鸡犬升天的宋家? 这华妩和林凤举之间,或者说和甄绮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能不说薛逸能走到眼前这一步,眼神之毒辣绝非一般人可比,夏泽诸人被华妩先前的风评以及后来的表现所蒙蔽,认为林凤举是看在华庭的面子上,但惟独薛逸一眼就看出来,林凤举此次前来真正所为之人是华妩。 君不见,林凤举虽然没有明示,但他在华家住下的消息已经明白无误地昭示,“见死不救”从此效力于定西华家。 林凤举不是蠢人,非常时期,多少人得不到他索性就想杀了他,定西华家的名声够响,实力够强,还能落得个不为朝廷所折腰的清誉,哪怕他实则是为了华妩,也不会被天下人所知。 能把所有的目光不动声色推脱到自家兄长身上的妹妹,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只愚蠢天真的小白兔? 不过就他得到的消息,华妩分明是对华庭情有独钟,这两人之间之所以反目,恐怕和华庭在忙不迭地把华妩推送给夏泽有莫大的关系。 女人的报复心往往可怕,有这样的举动并不意外。 而在夏泽到达青州之后,闹鬼传闻就迅速地喧嚣尘上。 更令人生疑的则是,闹鬼最开始似乎还是起源于宋瑶和夏泽,这两人做的最大的亏心事莫过于甄绮。 闹鬼,甄绮,现在又抓到的四个。 如果说二者之间没联系,鬼才相信。 薛逸看向华妩的目光中渐渐满是深意,后者反正在做缩头鹌鹑,死猪不怕开水烫。 “好好照顾华小姐。”夏泽被华妩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索性转身出了车子,反正这原本也是华妩的地盘。 他先前原本是打算把华妩在华庭清醒过来之前先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不料她压根不上当,一口咬死要在这等哥哥回来,现在鬼谷四仙已经束手就擒,薛逸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哪怕夏泽有天多的手段,也不好在薛逸面前施展出来。 不过,时日还长,总有你薛逸顾不上的时候。 “薛督主。”夏泽压下眼底的不悦,面上浮起微笑。 “陛下。”薛逸优雅地起身,夏泽这才看见他身下坐的竟然是一个人,那人跪得平平展展,隐在薛逸猩猩绯的披风下,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来。 他实在是太过于安逸光鲜,弄得灰头土脸的夏泽像是个大笑话 “夜深了,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看似关心的话语,双方却谁都当成笑话听。 “不知陛下所言赶路,是哪个方向?” 薛逸声音低柔妖冶,即便憎恶他如夏泽也一时间有些晃神。 “自然是京城方向。”夏泽微微皱眉。 “如此……那么祝陛下美梦。” 这话听起来着实……话中有话。夏泽狐疑地看了薛逸一眼,却见后者看似恭顺地垂下头,上扬的眼角从上往下看过去挑得艳媚无双。 真是个尤物……怪不得父皇…… 夏泽正胡思乱想,一声破了音的惨叫打破了他的绮思。 “陛下!”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冲过来,颤抖着指向方才捆着四鬼的方向,“他、他们全死了!” 薛逸勾起唇角,在起身前最后看了一眼壁角瑟瑟发抖的华妩。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薛逸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明明是绵软中带着冶艳的声音,却没来由让人心底生寒。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小块泥土已经被染成了黑褐色,他对面的树上,一个面上有着可怖疤痕的男人被吊着两根拇指绑着,只有足尖才能勉强触到地面。 第99章 其实旧日的旧日,并不全然是痛苦。 也曾有两小无猜的旧岁,也曾有倾心相许的羞涩憧憬,也曾幻想过会有子孙满堂,白头偕老,最后死于同穴的不离不弃。 可到了后来,一切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今夜无月,夏泽临幸良嫔。 安歇的卧房内一片宁静,只有香炉依旧在缓缓的燃烧,散发着宁神定心的香气。外间的宫女太监们虽然随时在小心伺候,却依旧在最困顿的下半夜忍不住把头靠着柱子稍微眯一眯眼。 宋瑶怀孕后,不管她有多不甘愿,这侍寝的活都自然而然的被交给了别人。 没办法,您现在怀的是咱们皇上的头一个孩子,说不准还是嫡亲亲的皇太子,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了,您还不让点油水给别人捞,先不说咱们这后宫要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说不好听一点,您还指着肚子里怀一个再来一个?别做春秋大梦了! ……宋瑶是有子嗣依靠了,后宫还有大把的女人可不想没了孩子做那孤零零的太妃! 床上的男人满头大汗,额上的青筋甚至爆了出来,双眉紧锁,双手紧紧握成拳,甚至全身都开始微微的痉挛,如果定睛细看,他的口型在微微翕合,似乎在喊什么人的名字…… 旁边的妃子睡得正香,忽然祸从天降,莫名其妙被身边的男人一脚踹下了床,茫然间抬头看去,只见大夏朝最尊贵的男人铁青了一张脸。 “睡得比猪还死!要你有什么用!” 地上的良妃身无片缕,原本打着半夜再诱惑夏泽来一发的想法,此时也只能瑟瑟发抖,“陛下恕罪!” 夏泽还不解气,重重地朝她身上再踢了一脚,良嫔惨叫一声,顷刻间精心护理的雪白肌肤上就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门外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却无人敢上来敲门,主子们在里面发疯,他们上去受死不成? “要是宋贵妃在,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夏泽只着了薄薄的寝衣,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整个背部,想起噩梦里的情形,心情愈发恶劣。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没有在他做噩梦的时候及时把他叫醒!如果是宋瑶,如果是宋瑶…… “来人,摆驾锦绣宫。” 一群人蜂拥而入伺候,赤身*的良嫔猝不及防,下意识一声惊呼就想用头发和手臂遮住自己,随即就被人捂住了嘴,拉着头发往下拖了出去,两条修长的白腿在地上无力地挣动,就像一条垂死的白鱼。 没人会再去搭理她,即便是太监,后妃的身体也不是这些人能看的,夏泽的这种做法,甚至连给良嫔穿衣服的意思都没有,这已经代表的很清楚。 从侍候良嫔的下人们如丧考妣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他们跟的这个主子,彻底没戏了…… 夏泽身边的气压过低,他坐在轿子里,外面也没人敢开口为良嫔求半个字的情。 路才走了一半,只听到里面的年轻帝王不耐烦地开了口,“去大道宫。” 这个意思就是,宋贵妃也没用了? 抬轿子的几个小太监都有些软脚,谁都知道夏泽在去大道宫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心情极为不佳,让人试药活活打死的不是没有先例。 ……他们还年轻,着实不想这么早就去见佛祖。 “是。” 跟在轿侧的大太监刘锡低声应了句,挥了挥手示意人赶紧去大道宫布置,同时狠狠瞪了这几个找死的小混蛋一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压根做不下来。 ……不对啊,刘公公您不是号称进宫才七年? 夏泽闭着眼,轿子几乎不见颠簸,好像就这样要一直抬着他到老,好像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就是这样!夏泽骤然睁开眼,好像要送他去死一样! “停下!” 轿内人突然一声爆喝,吓得抬轿的小太监脚一软,险些把天子给头上脚下颠出了轿子。 刘锡顿时大惊失色,抬手就狠狠照着那闯祸的小太监脑壳上削了一下,“小王八蛋,还要不要你这颗脑袋了!” 至高无上的天子陛下却从轿子里探出头,额头上还带着刚才磕出来的红印,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锡,“赏。” 这变化太快,刘锡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竟然是要赏这个闯祸的小龟孙子?皇上实在是越来越难理解了! 小太监喜笑颜开捧着赏赐的银子滚了,刘锡没好气的挥挥手,沉默地侍立在大道宫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甄皇后这一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也亏得小太监这一磕,把刚才几乎魇住的夏泽给磕醒了。 他自从甄绮死后就开始迷恋修道,在外人看来是因为对前皇后的长情,但实际原因是因为他手上血腥过重,不得不依靠丹药和修道解除噩梦罢了。 夏泽拈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内,这才慎而又慎的拜了几拜,团腿坐在了一旁的案边,就着这么个逼仄的场地抄写起了经书。 往日里夏泽心神不宁的时候就会过来抄写经书,抄着抄着心情自然也就平复了下来,但今夜不知道是为什么,烦乱的心绪却始终得不到宁静。 他似乎始终都能听见少女时的甄绮在耳旁的爱娇和笑闹。 “阿泽,来这边……” “阿泽,今天父亲答应……答应我跟你在一起了。” “阿泽,柳宁的确是个人才,让他去翰林吧,现在就脏了手,以后可就不好用了……” “帝师?这么年轻的帝师……不过树立一个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也未尝不可。” “你看,这是我新调出来的香,柳宁和宋瑶都挂上了,只有你这个……可是我特制的,死也不能取下来!” “阿泽,阿泽……” 真正陪他打下这片江山的人,是甄绮。宋瑶再有巧手妙语,也无法代替这旧日中不可更替的那一段。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夏泽停下笔,魔怔般地抬头望着那些高不可攀的神像。 木雕泥塑,金箔加身,这么多年来,神仙们一直都是同样的悲悯神情,不管战乱太平,不管妻离子散,不管悖伦更替,不管……忘恩负义。 九天的神仙们居住的那么高,是否真能听见源自人间的祈祷? ……又是否,真能向下界展示他们应有的慈悲? 门忽然轻轻地响了一声,没有听见刘锡的禀报,夏泽也并不回头,这大道宫能未经通报进来的人只有一个。 柳宁。 “你这又是何苦。” 似乎是站了很久,身后的那人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夏泽疲惫地垂下眼,不再看那无所不知的神佛。 “甄家必须亡。”柳宁淡淡道。 在先皇的不理政务之下,世家门阀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他们紧紧团结在一起,把好端端的大夏王朝作为他们的后花园,疯狂的汲取着原本属于天子的财富和人脉。 原本皇权高于世家,但到了先帝后期,皇权已经隐隐有被世家所遏制的迹象,而几乎每个夺位皇子的身后,都有着相应的世家门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贪婪永无止境,今日他们或许只是要保住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他日所谋的,就将是窃国。”柳宁的声音娓娓道来,却像是给夏泽打了一针强心剂。 甄家在帮助夏泽夺得江山的时候,吞吃了多少战败世家的地盘以及人力,最后长成的畸形庞然大物几乎能一手操控整个大夏。 哪怕夏泽再爱甄绮,但他首先是一个帝王。 大夏的帝王。 “所以你是埋怨我没有保住甄绮的性命?”许久后,夏泽慢悠悠地反问。 柳宁知道,此时的夏泽,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他效忠的对象。 “以她的性子,恐怕毋宁死……”柳宁苦笑一声。 真是不知道以后下去之后该如何去见你啊,甄绮……但愿你不要直接扑上来把我撕碎了才好。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阿绮。 “你向来不爱踏进这里,出了什么事?” 大道宫不是柳宁爱来的地方,这里太过于沉重,满目都是甄绮的旧物。 “华家小姑娘最近似乎闹得有点大……”柳宁把视线从甄绮的梳妆台上收回,忽然停在了案上的某处。 那里似乎少了个镯子。 夏泽曾经送给甄绮的,她珍而又重的那个镯子。 “一个香粉铺,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夏泽不以为意。 “几乎小半个京城的贵夫人们都去她那转了个遍,传言……能有夺回花心丈夫心的香。”柳宁调整了思绪,低低一笑。 夏泽嗤之以鼻。 男人的心思如果真的是那么好掌握,自古以来也就没有那么多怨妇了。 “华家小姐的手,伸得有些太长了,即便是陛下给了她这个恩典,却也不代表她能为华家这么公然的收集消息。” 第100章 “简直是欺人太甚!” 夏泽怒不可遏,一把打掉战战兢兢奉上新茶的宫女手中茶碗,正泼了那宫女一脸。后者顿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拼命打滚,疼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出去!”夏泽本来就暴躁,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西厂的獒犬□了一名宫女的消息很快就已经传到了夏泽的耳里,后者当即雷霆大怒。 无他,一个宫女并不算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能进宫成为宫女,也就是暗示着夏泽后院里的地,今天这块地竟然被旁人非但耕了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你会容忍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有别人来撒野? “陛下,这样大发雷霆怕是不妥。”在夏泽身侧,一个白衣男子垂下眼,不紧不慢缓缓道。 仙风道骨,得尽了幽微的真传。 方黎。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夏泽又要安慰哭哭啼啼的宋瑶,又要在侍卫和臣子面前表现出应有的风度,看似八面威风,实则老鼠钻进了风箱,两头受气。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次他打算来青州的时候柳宁的百般阻止,归根到底不过是暗暗含着的黄雀在后, 这条道理谁都懂,但并不是谁都愿意听入耳。 “那你说朕该如何?”夏泽冷笑一声,“区区一条西厂的狗就敢爬到朕的面前来耀武扬威,其心可诛!”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方黎低低一笑,墨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夏泽,不食人间烟火之外还别有一番灵异,“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些凡夫俗子,先放在一旁就是了。” 方黎越是神神道道,夏泽反而越摸不清老底。即便他已经确信四鬼是有人在捣鬼,但配合着方神棍这模样,还真由不得人不犯嘀咕。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幽微国师的亲传弟子,为何不好好修行,反而要跑来做那华家小姐的侍从?” 两人在这之前已经谈了许久,该问的都问完了,眼下也就是到了扫清异己的时候。 夏泽这句话听起来无关紧要,但暗地里的小道道可不只一丝半点。 言外之意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幽微的亲传弟子跑来和华家扯上联系,是何居心?如果再能扩大一点的话,当年定西华宜的事,是不是和你幽微,也脱不了干系? 都说伴君如伴虎,到了夏泽他们的位置,一颗心都恨不得生出七七四十九窍来,如果能把人心统统挖出来,他们绝对会给入仕的前提加一条。 献心。 方黎一直纹丝不动的表情中终于有了一抹诧异,“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师父不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何必去青州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 夏泽可不是一句反问就能挡回来的,“那为何天下那么多人想入你门下都毫无办法,却偏偏要跑去青州收那华妩作为俗家弟子?” “……这都是为了陛下。”方黎长叹一口气,“师父十多年前曾观天象,言华家之女有异象,有益我大夏君王,可是……” 但凡是君主,没有不喜欢听有益江山这句话,也就不奇怪夏泽紧接着追问,“可是什么?我直接纳了她进宫就是。” “万万不可!”方黎大惊失色道,“此女妨主又益主,这才是吾师之所以来回纠结不曾告诉陛下的原因!” 啧啧……瞧这小模样,一转眼就把自家知情不报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不愧是大夏顶级神棍的得意弟子。 如果幽微在此,想必会老怀甚慰……当然他其实一点也不老,或者说根本数十年不见老才是先后两任大夏君王对他深信不疑的前提所在。 面子功夫害死人。 “妨主?”夏泽忽然冷笑一声,“又妨主又益主,你究竟想说什么,少在这和朕耍心眼!” “陛下息怒,”方黎的声音和缓绵长,带着难以察觉的诱导,“师父苦心为大夏江山多年,怎会做半点对大夏不利之事?请陛下听在下细细说来。” “准。” “华家之女,在身边则妨主,在京师,则益主。”方黎一句话恰到好处把夏泽打算问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没有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 其实这对于夏泽而言已经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事,之前华妩对他的防备他并非看不出来,眼下华庭在西厂的胁迫下跟着他进了京,华家兄妹都在他手里,或许之前考虑的把华妩赏赐给柳宁也是个可行的好办法。 不管他乐意不乐意,借了西厂的势这是无可回避的……眼下或许也应该考虑考虑回去给薛逸一个什么救驾有功的封赏。 虽然夏泽相信,一旦有机会夏泽绝对会乐意当拿那个弑君有赏的对象。 好在眼下只要快马加鞭,离京城的距离就已经不远了。 ……你从哪快马加鞭路都是那么长,不要自欺欺人了喂! “先留用,”夏泽眯起眼,“回去再说。” “陛下明鉴,”方黎躬身一礼,“那么请恕在下先行告辞。” 眼看夏泽有挽留之意,方神棍装模作样抬头看了看天,掐指惋惜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为陛下这一句话,在下至少减寿十年。” “只是在下……甘之若饴。” 夏泽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了身衣服,刚想去看华妩,心中就浮上了方黎的告诫。 幽微声名太盛,连带他的爱徒方黎尚未入世声名就已经传了十成,让人不信也得信,否则,就是忤逆了先皇传下来的教诲。 “去看看宋贵妃,”夏泽兴致顿时扫了八分。 不料半天没听到人回答,一转眼却看见那进来服侍的宫女娇俏温婉,正偷眼悄悄看他,已经看的痴了。 这段时间诸事不宜,夏泽也没找人纾解,看到眼前此景,在满足男人自尊心的同时不免有些腹下一紧。 “叫什么名字?” 前面曾经提到过,眼下正是夏泽最盛的年纪,气度容貌无一不佳,由不得这些天天揣着春心的女人不上钩。 那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奴婢揽月。”、 “揽月?”夏泽大笑了起来,一把将那揽月揽入怀中,狠狠的亲了一口,“现在可是朕在‘揽月’。” 他话音未落,一双手就牢牢地扣住了揽月高耸的酥胸,后者娇呼一声,顺势软进了他的怀里。 什么宋瑶,什么华妩,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下面人原本想进来说些什么,刚到车外,就被扑面而来的□给逼得识趣的退了回去。 哪个没眼色的敢去打扰皇帝的传宗接代大业? “陛下怎么还不来?”宋瑶梳妆完毕许久却依旧不见动静,身体不适的同时不免有些暴躁。 “快来了快来了,已经派人去买通了陛□边伺候的宫人,按理说现在应该会来才是。”孙嬷嬷皱起眉,咬了咬牙,“作死的小蹄子,我再去看看。” “伺候的宫人?”宋瑶咬了咬下唇,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冷意,“太监还是宫女?” “宫、宫女……”孙嬷嬷恍然大悟,“我这就遣人去看!” 宋瑶的脸已经沉了下去,夏泽这段时间没近女色,她身子不稳也侍不了寝,憋了多久的火可想而知。 夏泽原本就是个*旺盛的男人,之前为了表现风度把美人都赐给了华庭,不想全部死于非命,导致身在华府的他也着实提不起临幸的兴趣。 眼下久旱逢甘霖……指甲死死陷入掌心,宋瑶忍了又忍。 再等等……说不定一会,他就来了。 过了一会,回报的宫人来了,一扫先前的满面喜色,怯怯弱弱半天不敢出声。孙嬷嬷被骂得狗血淋头,一见来了人顿时忙不迭跑上去,“陛下人呢!” 那宫人支支吾吾,被她一指甲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立时哭叫起来,“陛下来不了了,正临幸宫女呢!” 孙嬷嬷顿时变色,“娘娘,你看……” “看什么看!”宋瑶终于按捺不住怒道,“整日打雁,到头来反倒被雁啄了眼,以为扫了华妩那个扫把星,现在竟然又让个骚蹄子爬到龙床上去了!” 当是时,夏泽的车里正风月无边,被翻红浪,声声柔腻的娇啼和男人略粗的喘息似乎永无止息。 方黎站在不远的阴影处,唇角微微浮起一抹冷笑,不动声色的弹了弹指尖,抖掉最后一点药粉的痕迹。 最后再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方黎毫不犹豫地转身隐匿进了黑暗中。 华妩,你苦心往他身边埋下的棋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做了旁人的嫁衣。 让我们把日期调回之前某一天半夜。 当华妩第三次推开窗看见自家小师兄蝙蝠一般倒吊在窗外后终于崩溃了……尸位素餐的西厂獒犬啊,你们名满天下为哪般! “你到底要做什么?”对视了一盏茶的时间,见方黎依旧没有走的迹象,反倒是按照惯例巡夜侍卫要来一游的时间到了,华妩只得把他放了进来。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方黎仙风道骨地端着茶杯。 喂神棍,放开那养生茶,让我先来! 华妩心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天天神神叨叨糊涂了,大半夜跑来闹鬼不说,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闹鬼?”方黎忽然似笑非笑看向华妩,话里的那股冷笑聋子都能听得出,但那嘲意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华妩疑心那是自己的幻觉。 “你那条西厂的獒犬走了之后,已经快成了瞎子吧?”方黎慢条斯理的继续道。 第101章 一阵阴风吹过,车帘忽然被吹得疯狂上下舞动起来,那风仿佛从九幽地狱吹来,盛夏的季节却让人透骨生寒,二人对视片刻,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夏泽勉强笑了笑,“阿妩别说笑,死人的话……” 华妩突然瞪大眼,指向夏泽身后,颤抖道,“那、那是什么!” 少女的声音骤然尖锐,夏泽瞳孔紧缩,立时朝旁避开,这才转头朝外看去。 就在他刚刚站的位置,一只青灰色的手缓缓从帐子外探了进来,伴随着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测测低语。 “咯咯咯咯……纳命来……” 那声音和华妩之前的低语配合得恰到好处,即便是夏泽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什么人!” 车外的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赫然倒垂下一张扭曲到一侧的恐怖鬼脸,长长的舌头突然伸出在侍卫额上卷了一卷。 那侍卫伸手往额头上一摸,只觉得满手湿漉漉的,定睛一看赫然是满手的血,他额头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舔下了一块肉去! “鬼、鬼啊!” 周围的人被骇的齐齐后退了一步,拔刀声接连响起,此时他们也顾不上什么御前不可动兵戈的见鬼规矩,纷纷抽出兵器对准那个吊死鬼。 真他娘的见鬼,原本以为离开了青州城那个鬼地方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竟然一路冤魂不散的跟到了这里! ……喂真正的厉鬼华小妩还在你们背后蹲着呢,别躲,说的就是你! “滚开!”色厉内荏的呼喝声在有人带头后终于战战兢兢响起,“何、何方妖孽!” 没人注意到,另一个女鬼已经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爬进了车内…… 华妩是知道背后真相的,此时也不禁暗自纳罕,鬼谷四仙莫非打算在人前露脸?这可不符合华庭一向行事的风格。 而且这样算来,估摸着华庭应该已经和西厂会晤完毕,这样看来,再去他那里恐怕也没什么意思,她敢保证,眼下她这个便宜兄长肯定非但回了帐篷,说不准一会还会满脸关心的奔过来“救驾”。 救驾救到了华妩车里,还是在这么晚的夜里孤男寡女,外加一溜夏泽的人守门,想不让人想歪都难。 华庭口口声声对华妩一往情深,但每次下手却从未考虑过华妩的看法,他是笃定华妩这辈子对他死心塌地? 真是个笑话! 窗帘被骤然拉开,一张可怖无比的女人脸七窍滴血地探进来,缓缓转动了片刻,这才对准了夏泽。 “纳命来……” 眼下门口和车窗两面受敌,两只女鬼低垂着脑袋,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黑色血迹,缓缓朝二人爬去。 “护驾!”夏泽这一惊非同小可,抬手就将华妩护在身后,抄起一旁的凳子重重地砸了过去。 华妩默然无语,她上辈子对夏泽动心确实并非全无理由,至少这个人只要不是刻意,那种体贴已经深入骨血,虽然归根结底那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酸。 出乎意料,女人的头颅就像薄脆的鸡蛋壳一样应声凹了进去,脑浆滴滴答答流了出来,那场景着实太过恶心,华妩忍不住转过了头。 龙轩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四个人,着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亏得他还能担任联系职责这么久,甚至从此不在众人面前出没…… “昏君,你可还记得我?”窗口的女鬼抬起头,华妩认出是那个叫小仙儿食婴女鬼,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暗自戒备。 果不其然,小仙儿阴测测冷笑起来,“你可还记得……我那没成型的孩儿?” 借着她这句话,一具被啃得七零八碎的婴儿残尸就这么狠狠地朝着二人砸了过来,小仙儿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就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 夏泽微微眯起眼,看起来竟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也是,宋瑶向来是把屠杀龙嗣的罪名嫁祸到甄绮身上,小仙儿如此行为,只能让人想到贼喊捉贼。 “宝宝,宝宝,娘疼你……”小仙儿也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突然发了疯,竟然就这么纵身跃起,一把抓住还没落地的婴儿残尸,抱在怀里温存无比地来回摇晃。 “宝宝,外面都是坏人,你还是乖乖的待在娘亲肚子里,哪里都不去……”她忽然露出一个诡异地微笑,抬眼死死盯着夏泽。 那目光之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不怕不怕,那个贱女人娘一会就杀了陪你,现在你先乖乖地回娘肚子里,娘永远都不离开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华妩永世难忘。 小仙儿竟然把刚才的婴尸就这么一把扯断,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不时从婴儿腹腔里扯出一截带血的肠子,嚼得津津有味。 更可怖的是,她边吃还边用最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婴尸,“宝贝,马上就全部回娘肚子里去了,不要怕,不要急……” 夏泽终于变色,他突然抬手放出一枚信号,从车顶直冲而出,不料却在半路被人突然截住! 一颗眼珠子摇摇晃晃,不时滴下黄绿色的脓水,男鬼伸舌头把脓水舔去,恶狠狠地嚼着里面的蛆。 “把命留下……” 男鬼低下头,看着手中依旧在嘶嘶燃烧地信号,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手中捏灭,他阴森森地看着夏泽,“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夏泽却忽然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男鬼察觉不妙,手心骤然发热,他低下头的时候那信号忽然爆炸,瞬间血肉横飞! 华妩只觉得脸上忽然一烫,下意识退了一步接住掉下来的东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截断指! 她惨叫一声,抬手就将那枚断指丢了出去,夏泽却站直身体,刚才的惊惧全然成了泡影。 “装神弄鬼!都给我拿下!” 随着那枚信号弹的爆炸,周围迅速掠来不少黑影,这才是真正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远不是这些享受着俸禄的寻常侍卫可比。 华妩暗暗心惊,她没想到夏泽竟然如此谨慎,居然在暗中还埋伏了这么多人,如果邵傲一旦被发现…… 刚才那男鬼被炸断了一条手臂,那颗垂在眼眶外的眼珠子也被炸裂,一个火星子迸入他的眼眶,他顿时像杀猪一般的惨嚎起来。 另一名女鬼察觉不好,迅速抽身后退,惟独小仙儿刚才吃婴尸吃的过于投入,心神受到了影响,还恶狠狠地朝夏泽扑去。 “还我孩儿命来!”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夏泽没想到小仙儿会突然来这一手,此时那些大内侍卫还来不及赶到,夏泽武功平平,根本不能和小仙儿相提并论。 只见小仙儿十指如钩,面色狰狞如厉鬼,朝着夏泽不要命的飞扑过去,夏泽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反手去抓华妩想把她挡在身前,华妩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朝旁避让,夏泽哪能容得她逃开,一把就把她抓住挡在身前,把自身要害遮挡得严严实实。 华妩眼睁睁看着小仙儿越来越近,那尖利的指甲上泛着黑紫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心中暗暗叫苦。 她好不容易才从地府里爬出来,可不是再来给夏泽这个混蛋抵命的! 她的手悄悄朝衣内摸去,林凤举曾经给了她一包救命的迷药,只是不知眼下拿来对付这个疯子有没有用? 来不及思索,她刚刚摸到怀中的纸包,小仙儿的手爪已经伸到了胸前。 小仙儿狰狞地龇起牙,状如疯鬼的大吼,“贱人,我杀了你!还我孩儿命来!” 眼下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华妩只觉得胸前一痛,心中苦笑,索性闭上了眼。 只听得小仙儿一声惨叫,那手竟然硬生生凭空止住,华妩半晌没感觉疼痛,反而身前一重,一声低低的男人闷哼响起。 她诧异地睁大眼,不料竟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在她身前。 华庭。 他竟然以身相替。 华庭痛苦地皱起眉头,勉强睁开眼确定华妩平安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头一偏,就这么抱紧华妩晕了过去。 “公子!” “公子爷出了什么事!” …… 华庭的幕僚们此时才姗姗来迟,看到眼前之景时纷纷大惊失色,忙不迭冲上来救助华庭。 众人七手八脚把华庭从华妩身上小心翼翼搬开,她这才看清楚事情的全貌。 而华妩再看小仙儿时,却发现她已经双目圆睁,已经死了个彻底。 在她身后,修长的五指不紧不慢从她的胸口抽出,五指间还握着一个犹自跳动的心脏。 男人冷嗤一声,随手将那心脏丢在一旁,旁边立时有属下奔上来给他将手擦干净。此时小仙儿的尸体才缓缓倒地。 “陛下受惊了。”沙哑柔媚的男声响起,华妩骤然抬头。 阴柔艳丽到了极致的男人缓缓拉下猩猩绯色的宽大披风,笑容妖冶莫测,“臣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在他身后,车帘被拦腰截断,獒字辈的西厂众们谦恭地跪了一地,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四鬼眼下被捆成一团粽子随意扔在地上。 艳惊全场。 华妩垂下眼,压下唇角微微的冷笑。 薛逸,你终于来了。 地上那滩血迹已经半凝,华庭也早已被带下去治伤,先前作乱的四鬼此时也被捆成了粽子,但夏泽的脸色却一点都不好。 谁不知道华家对华妩视若珍宝,还当着人家传了不伦传闻的兄长之面……夏泽微微皱眉,不过看之前华庭的所作所为,华妩在他心中多半只是个玩物,瞒过华夫人就是。 天下人大多负心薄幸,夏泽更是其中翘楚,这么想并不令人意外。 说起来他这次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君不见他抓住华妩当挡箭牌,结果华庭重伤,身边的侍卫连几个作乱的江湖人都抓不住,还让薛逸亲自出手才救回一条小命,面子从里到外都被下了个彻彻底底。 谁敢说以薛逸的身手不是故意等到小仙儿重伤华庭之后才杀了她? 这一箭何止双雕? 一念及此,夏泽对薛逸的恶感就越发像野草一样腾腾腾冒了出来。而他根本不会反思是自己的原因,反而全部怪罪于旁人。 于是当他看到本尊的时候,脸色又沉了几分。谁也没想到权倾天下的西厂督主竟然会悄无声息地来到青州,而身为皇帝的他竟然半点也不知情。 柳宁何在! 相反,华妩的心情很愉悦。 她看出来夏泽眼下又开始迁怒,她自己受伤不算什么,但如果华庭受伤,那么他身边的人会反弹的就不止那么一点点。 有夏泽这个冤大头在,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来承担这次从天而降的仇恨。 而之前夏泽拿她来挡小仙儿的事,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她上辈子究竟是有多么的有眼无珠而已。 薛逸嫌马车过于逼仄,刚坐下就早有人上来殷勤地递上不知从何处端来的热茶,通明的火光之下,他不过是随便一眼就已经足够那些跪倒在地的西厂獒犬们激动得几欲癫狂。 总有些人就算没有任何动作,也注定是旁人注目的焦点。 上辈子华妩被局禁于后宫,对薛逸除了耳闻之外并没有过多旁的接触,而当设宴的时候又只能远远看上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夏泽以皇后身体不适,还是让宋贵妃来伺候的“体贴”说法给逐出场去。 每当她离场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些所谓读书人别有用意的目光,当然,其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而宋瑶每每还会体贴备至地遣人来问姐姐可好?却从不见她肯放松这个原本是她最好手帕交的男人半分。 当了□还想立牌坊,说的也就是这种人了。 第102章 “咚”地一声,花颜的下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正和叶琴头靠着头的华妩顿时惊醒,耷拉着眼皮转过去,发现花颜竟然连醒都没醒。 ……喂姑娘我说你不疼么? 华夫人很担心林凤举被宋瑶策反,临行前对花颜三令五申,一定要保证华妩的安全,以至于连带着叶琴都人人自危,三人枕戈待旦…… 华妩从没想过,进京之路会如此的顺利,竟然连只苍蝇都没多出来。 “小姐,你看……”熬了三天之后,叶琴实在撑不住了,花颜早就上眼皮死死粘着下眼皮,雷劈都劈不醒。 华妩光明正大地把方黎赶出去放哨,示意二人赶紧去睡觉,“别熬了,再熬下去没毒死也得困死,你不担心看错药我还担心你给我下毒呢。” 现世报,来得快。 她当天夜里就因为晚上在华庭的反复喂食下实在撑得睡不着,不得不半夜起来走动走动结果不幸和邵傲大眼瞪小眼之后才得出这不过一场幻觉的结果。 华妩:“……你怎么在这里?” 邵傲从阴暗处露出身形,“属下从小姐离开青州城开始就跟在马车后了,华庭公子的属□后不凡,属下只敢远远的跟着,找机会混进了卫队里。” 邵傲之所以尊称华庭一声公子,完全是因为他家小姐现在披着人家妹妹的皮囊,哪怕是为了谢这场救命之恩,也得在冠冕堂皇的明面上来两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华妩微微皱眉,如果如邵傲所说,那么他起码得缀出去半里路,谁不知道夏泽爱排场,华庭也是非豪奢不登车的角色,这俩凑到一起,如果不是华堂担心逾了制…… 她知道自己向来被华庭身边之人所轻慢,只是没想到竟然轻慢到这种地步。 “小姐身边乌七八糟的东西太多,”邵傲应了一声,“这三天来属下已经挡了数次小人的加害,其中来自于宋瑶的有三次……次次,都是一击致命的剧毒。” 华妩“……” 所以她应该感谢幸亏邵傲跟在身边不然她就这辈子再次被宋瑶给一击致命了么?林凤举你这个混蛋你又干什么去了! 亏她还那么相信他,果然男人都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没有之一。 “华庭公子手下的高手跟着他一起出去了,眼下小姐身边防守空虚,属下不放心才跟了上来。”邵傲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话说得很有技巧,让人听起来以为不过是来自于帝王的轻慢, 华妩却敏锐地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陈旧的血腥气。 邵傲明明说的是回西厂请罪,那现在为什么却又出现在了回京队伍中……莫非薛逸的手已经伸到了华家? “华庭去了哪里?”华妩眯起眼,华庭本身身手不错,连他身边都高手尽出的话……她还真想不出来有哪里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 “西厂的人。” 果然如此。以华庭的性子,不和薛逸的西厂扯上联系的话,还真不好在接下来的进京中立足。 宋家毕竟新扶持,根基不稳,比起来西厂才是夏泽接下来的真正目标,他之所以要争取到华庭的支持正是因为他不想被两面夹击。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西厂眼下和华庭取得联系也就并不意外了。 “那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在我身边监视?” “有人来了。”邵傲忽然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接下来华妩就看到了极为猎奇的一幕。 她亲眼看见邵傲像一条泥鳅一样就这么钻进了地底下,甚至连土渣子都没翻起来一块。 华妩:“……” 她下意识上前去踩了两脚,地面竟然是实的! “华小姐,夜深了还请回车上。”这一厢华妩正不可思议,那一头夜巡的人已经绕了过来,见到华妩竟然一个人深夜在外,不由微微皱眉。 在华家的这段时间,他们谁都知道了这定西华家唯一的大小姐是个怎样的货色,既然华庭也同样跟了来,他们自然就不会把重心放在华妩身上。 大鱼和小虾,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出来逛逛。”华妩提高了声调,满是不耐烦地转过脸去,“你们算是什么人,也敢来管我?” 宫里的侍卫作威作福惯了,哪怕是宋瑶为了博个好名声对他们也是让下人笑脸相迎,没想到竟然在华妩这吃了个硬钉子。 但人大小姐就是这个破脾气,哪怕他们为了这事闹到皇上那去,换来的估摸着也是句“不识好歹”的呵斥。 好男不和女斗,难道他们还能出手教训人不成? 几个侍卫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在接下来的路上好好“照顾照顾”这个不知趣的大小姐。 “夜黑风高,”一个长脸侍卫冷笑一声,“华小姐就好好欣赏这夜景吧,小心别被什么野兽给叼了去。” “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管主子的事倒是管的顺手,一群废物!” 这边华小姐骂得唾沫横飞,那边侍卫们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但奈何人家现在得宠,他们就算再强硬细胳膊也拗不过人家华家山粗的大腿。 “都跟我走。”带队的黑脸侍卫冷哼一声,“都好好给我盯着,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没得惊扰了主子们。”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却是在指桑骂槐。 主子?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不三不四的人非但混进来,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侍卫们自然明白头目的意思,几声令下之后华妩这一边原本松懈的防卫忽然变得水泼不进。 华妩原本是打算用刁蛮性子把人甩掉,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引来了一群不合时宜的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平白多了一群人证,一会要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些人就是不请自来的免费帮手。 这些侍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换而言之就是绝对的小人行径, “小姐,可要跟上华庭公子去看看?”邵傲既然敢说出这句话,也就绝对是有了十成不被发现的把握。 “不必了。”华妩思索片刻,改变了主意,“你带我到宋瑶那里去看看,夏泽向来最忌讳女人下红,眼下绝对不会在宋瑶近旁。” 曾经对枕边人的理解现在却用来对付踩自己上位的小三,华妩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两人暗搓搓躲在窗外偷窥,宋瑶为了避嫌,在闷热的天气里依然在马车里待得纹丝不动,光是这份毅力就已经足够华妩表示赞叹了。 不出华妩意料,夏泽果然对此时的宋瑶避而远之,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负心薄型当真让人齿寒心冷。 宋瑶隐约的呻吟声透过车帘传了出来,眼下他们在赶路,车内根本没有冰块之类的降暑之物,车内的闷热可想而知。 “学鸟叫。”华妩轻声道,“三长三短。” 邵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即,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响了起来。 片刻功夫之后,帘子被掀开,林凤举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瑶胎根本不稳,夏泽又匆忙赶路,只得让林凤举不顾男女大防一直守在车内……不是规矩不森严,而是因为从那时到现在,宋瑶根本就没有清醒过。 夏泽看中的从来只是子嗣,至于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不是甄绮,其他根本无关紧要。 林大神医向来架子十足,对车内吩咐了几句后就径直走了过来,也不担心后面有人盯梢。 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就华妩本人而言……她倾向于前者。 “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 林凤举并不意外看见华妩,但当他看见华妩身旁的人时,唇角的冷笑就毫不掩饰了。 “放肆!” 邵傲沉下脸,他可不顾及林凤举的名声多大,对他而言,对华妩不敬,就足够让这个不知哪来的小白脸大夫去见阎王了。 “好大的威风,何须再来找我?”林凤举冷笑一声,瞥都没瞥邵傲一眼,就这么高高昂着头往后打算转回去。 华妩完全不知道他此时闹得是哪门子的脾气,但林凤举如此莫名其妙,也由不得她不上火。 事实上,林神医一肚子火不是没有由头的。 他之所以眼下被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华妩,结果后者反倒是事不关己,非但行事半点不和他商量,竟然连他的继任者都招来了! 如果不需要他,何必挟恩以报? 其实上面那段归根到底在华妩看来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华妩看了林凤举半晌,想了许久终于明白林神医在闹什么脾气。 “那些事都是华庭做的,你既然不想听,也就罢了。” 林凤举对是谁做的其实半点兴趣也无,得到解释后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他完全有不满的资本,华妩把宋瑶全然丢给了他,说得好听是信任,说的不好其实是埋的一根暗线,他虽然从来不自诩光明正大,却也不想这辈子都耗在漫漫后宫的女人身上! “你……”邵傲脸上的疤痕微微扭曲,如果细听,甚至能听见他喉中威胁性的低咆。 “当西厂的走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狗了。”林凤举嫌恶地瞥了邵傲一眼,嘲道。 在二人的争端升级之前,华妩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瑶到底何时能醒?” “你想让她什么时候醒?”林凤举收回视线,舒展了片刻十指,话中的自负一览无遗。 “尽快。”华妩微微皱眉,“这段路上她还有用,不能这么一路睡回去便宜了她。” “你想要获取她的信任?”林凤举何其敏锐,一点即通。 宋瑶之所以一直没有醒,不过是林凤举引来华妩的手段罢了。 哪怕做棋子,也不能做弃子。 “不让她醒来,她怎么会知道为了她我究竟下了多大的功夫。” “对了,保住她的孩子。” “我要亲眼让她的孩子看见他的母亲和父亲是怎样从云端坠入地狱。” 林凤举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赞许之色,“斩草要除根,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第103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等华妩总算是深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到底隐藏的是如何内心森森的苦逼时,也已经晚了…… 不得不说薛逸的办事效率奇高无比。 自华妩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无论什么时候推开什么地方的门,都能在清晰无比而又什么具体的都没看清的前提下,看见西厂的獒犬身影从她眼前刷地一下飞掠过去。 他们这个晚上究竟隐匿在哪个可疑的角落看到听到记到了什么先不说……但你们如果真的不想让我看见的话我就是再重生个十次八次都未必能知道有到你们在身边的存在啊谢谢! 不带这样刷存在感的好不好! 当然,獒犬们要单只是唰的一声飘过去华妩也就当没看见了,反正从死到活,不论是甄绮还是华家小姐的原身,身边从小到大都最不缺的就是一群又一群属性牛皮糖的侍女侍从,但问题是你飘都飘过去了,还要在百忙之中转过脸来让自己看到你们那双水汪汪的狗眼又是怎么回事…… 华妩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着花颜不辞辛劳的一盘盘将菜端上,甚至还小心翼翼捏着银针一道道试毒,看到她头几乎点地快要睡着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神奇般飞来一个小蜡丸,巧妙的避开花颜还在桌上来来回回忙活的双手,正正砸在她面前桌上又恰好反弹进了她手里,惊得华妩险些翻了桌子。 她没好气地捏碎蜡丸,里面却只有潇洒俊逸的四个字。 菜里无毒。 嘲笑意味简直昭然若揭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偏偏她还知道这绝对不是薛逸的手笔,而是那群獒犬们自作主张表忠心的结果,连怪罪都找不到地方。 花颜颇有些惊愕的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华妩捏在手中的小纸条,又不露痕迹的看了眼窗外,一句“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帮你把风”才刚冒到喉咙,就被华妩一巴掌拍在桌上的气势昭昭给吓了回去。 “给我换衣服,我要……” 顿了顿,华妩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转身拉开房门,声音不大不小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我要去朝圣。” 明日就要进京了,在如此紧锣密鼓的督促下,华妩深吸一口气,雄纠纠气昂昂在今夜踏上了勾搭成奸(?)的道路! 夏泽正在看奏章。 虽然有柳宁留守京城,但一些该做决定的军国大事却依然还得夏泽这个皇帝点了头才能真正执行运转,以至于在夏泽把绝大多数他认为能放的权慎之又慎的放下去之后,还是不能撂挑子。 “陛下,华小姐求见。” 太监的禀报打断了夏泽的思路,后者顿时皱起眉,对于被打断极为不快,但顾念大局又不好当场发火。 “让她先等一等。” 听得君主语意不善,那个本以为讨了个好差事的小太监顿时垮下了脸,手中握着的银票一时间也变得烫手无比。 他并不是个蠢货,只是这段时间看夏泽对华妩似乎另眼相看今天才敢冒着大不讳通传,没想到果然踩了雷。 “陛下现在正忙,没空见你。”一见到华妩,小太监顿时没了好脸色,但却丝毫没有把怀里的银票再掏出来的想法。 开玩笑,他们这种无根之人,又不能近女色,也不能掌重权,夏泽防宦官像防贼一样,只有少数几个能稍微入得了他的耳,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宦官不多留点防身之财,先不说以后莫非随便草席一裹埋在乱葬岗,就连想把老家父母接过来享福,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都成了空想。 他们这些没有烟火的人,就靠着这个来求身后有人逢年过节烧烧钱纸了,这在宫里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华妩并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夏泽虽然人品堪忧,但对国事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非但接手了群龙无首的甄家势力,更扶植起了柳宁等一系列全然忠诚于他的纯臣。 时至今日,她站在旁人的角度,才看出来当年的甄家究竟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庞然大物,对夏泽的皇权是多深的威胁。 也不意外夏泽会在站稳脚跟后第一个对她下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他为什么不见我!”少女的声音本就尖脆,刻意放任起来简直有魔音灌耳之嫌。 小太监顿时麻了爪,他可没想到,这个号称金金贵贵的世家小姐竟然跟个泼妇一样一言不合当场就叫嚷了起来! “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万一惊动了万岁爷,我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谁跟你是我们,”华妩声音立时又拔高了八度,“你不过就一个死太监,哪够得上跟我说,我是来见陛下的!你凭什么拦我!” 小太监一脸白毛汗都快从头发到了脚,浑身发冷,暗暗叫苦,恨不得伸手一把捂死这个不省事的,又不敢下手。 谁不知道这段时间西厂的獒犬天天虎视眈眈的,他就算被发配到浣衣局也好过跟这种小姐打交道。 天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把命都玩完! 这一厢小太监被吓得团团转,那一厢一个平和的阉人嗓音响了起来,“华小姐这样喧哗,似乎不大合礼数,现在陛下正忙于国事,还请小姐稍候。” 终于来了个有些分量的太监,那声音熟到不能再熟,正是夏泽身边颇受宠信的一个大太监,刘锡。 “刘公公。”见了是刘锡亲自出来,华妩也就不好太过放肆,谁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些太监。这帮子阉人最在意的就是脸面,她现在还有求于人,万一被这些人记恨上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华小姐认得咱家?”刘锡显然有些意外,但他是夏泽身边见多了风雨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目前对这个华妩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语气也就放客气了不少。 “自然,天下谁都知道刘公公可了不得。” 华妩这句看似无心的话一出,刘锡顿时变了脸色,“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刘公公赏字鉴画了不得,也不行么?”华妩天真无比地反问道,刘锡却脸色愈发变了。 这话只可能出自于有人授意,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知道这个所谓的华家小姐是多大一个草包。 这是来自于华家的意思? “让她进来。”刘锡正在这边纠结得百转千回,那边夏泽就开了口。 他就算是再想问个清楚明白,也得排到他主子后头。华妩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那笑容看得刘锡有些不寒而栗。 “哎呀!”只听得华妩一声轻叫,顿时向前大头栽了下去。 刘锡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将她护住,眼里的莫名一闪而过,“华小姐可千万小心,跌伤了花了脸可就不好了。” 这说不定以后也在短时间内会当个便宜主子,有什么仇怨好处,以后都有的是时间。这也是这些阉人多年逢高踩低幸存的生存之道。 手心忽然被塞进一物,刘锡心下诧异,刚想推回去,却被华妩坚定的推了回来。 念及刚才她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刘锡顿了顿,手中将华妩浮起,再把那物塞进袖子藏好,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捷无痕,没十年八年的功夫还真练不出来。 “哦,她去了?”薛逸轻笑一声,往后再倚了倚,“用力点。” 一只獒犬正跪在他身后,谦恭地为薛逸揉捏肩颈,眼珠子几乎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段雪白的颈子,连眼底都微微发红。 “督主,华小姐在陛下那里和一个小太监起了冲突,后来是刘公公出来才安抚住情绪,现在应该已经传到宋娘娘那里去了。” “重了。”薛逸微微皱眉,反手一扬,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只獒犬顿时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獒犬顿时低下头,呜咽一声,连辩解都不敢有,只是手下的动作顿时轻了不少。 “轻了。”薛逸冷哼一声,“滚出去!” 地上跪着的那只报信的獒犬头也不敢抬,只看见一双粉底皂靴踩在他面前,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勉强点了点头。 “算了,就你勉强吧。” 那是一只智獒,既不因为美貌而取胜,也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能力,一直都是中庸而平均,也得不到什么重用。没想到今日竟然喜从天降,他激动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诚惶诚恐洗过手换过衣服后,这才小心翼翼把手搭上了薛逸的后颈。 “艳獒,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薛逸忽然问了一句。 那獒犬没想到薛逸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几乎热泪盈眶,但激动过后,他随即便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华小姐这次的目标是陛下,在外争吵有可能是她一贯对外表现的天真无知,也不排除是为了迅速引来宋贵妃的挑衅,毕竟华小姐根本就不想入宫。” 所有的智獒都丝毫不忌惮在主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野心。 薛逸略有些诧异,这只智獒在条件如此缺乏的情况下竟然能判断出华妩不想入宫,他并不急于否认,只是沉吟了片刻。 第104章 明明是人来人往伺候的下人几乎跪满一屋子的场所,却没有一个人来搭理她。华妩看着面前冷得已经不见半丝热气的清茶,轻而又轻地露出一个冷笑。 宋瑶,你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又要故意做出如此的冷遇?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当华妩盯着那杯茶,数着从身边经过的第二十一个宫娥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传华妩。” 传什么传?你当是带犯人?华妩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缝开阖间露出的天色,竟然已经隐隐擦了黑。 她是正午过来的,这么一算来,宋瑶起码把她在这晾了三个时辰。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当年她还是甄绮的时候,到了后来,哪次宫里设宴的时候不是身为皇后的她带着一众妃嫔等着夏泽和宋瑶二人的到来? 杯盘菜肴换了一次又一次是常事,所有的妃嫔单单等他们二人同样是常事,宋瑶每次一副承恩不胜的弱态更是常事。 如此招惹嫉恨,如此不知收敛,宋瑶照样风管无比的活到了现在,如果说没有夏泽的捧杀,谁信? 华妩心中暗暗冷笑。 宋瑶,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不在乎再等个一时半刻,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气,宋瑶显然是刚喝完药,一副午睡才醒的模样,见了华妩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 “本宫下午身子有些乏,一不小心就睡到了现在,让你久等了。” “不敢。”华妩低头应了一声,目光却在四处逡巡。 宋瑶这次的孩子倒是真有些折腾人,就看这周围的瓶瓶罐罐各色汤药,若是说是个久病沉疴的都有人信。 “这次叫你来,是为了陪本宫说说话。”经过一下午的调节,宋瑶已经从先前的那副易怒状态下脱身,不至于一上来就对华妩夹枪带棒。 但如果这么轻易的相信宋瑶转了性子,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知娘娘想说什么?”华妩依然没有抬头。 宋瑶倒是有些纳罕,“你一直低着头做什么?” 华妩这才慢悠悠抬起头来,“娘娘一直本宫本宫压得我脖子疼……” 孙嬷嬷顿时大怒:“大胆!” 宋瑶疲倦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既然柳帝师都没有不满,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果然来了。 孙嬷嬷看了华妩一眼,用她绝对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宋瑶耳语道,“娘娘,前些日子好像有些不大妥当的传闻。” 后宫不得干政,就算宋瑶想做些什么,无非也只能从妇德妇容妇功几个方面来下手,至于柳宁喜不喜欢,那都是后宫女眷们的小议论,算不得什么。 何况宋瑶现在是一宫之主,又身怀龙嗣,要管教个把女孩儿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说来听听。”宋瑶看着华妩还跪在地上,这才慢吞吞恍然大悟,“还不搬个凳子来,光让华小姐跪着是个什么道理?” 华妩跪了这半天早就腰酸背疼,借着宫女的力才勉强起了身,一个踉跄险些又栽倒了下去。 寸心的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宋瑶看着华妩的动作,面上的笑容倒是依旧温柔,“华小姐身体不佳,这我倒是忽略了,来人,给华小姐拿几根好参回去补补身子。” ……你拿回去的参怕是喂狗都怕把我家狗药死了喂! 华妩有心吐槽,但实在身体不行,喘了半天才坐直了身体,“谢、谢娘娘。” 宋瑶倒是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还给了孙嬷嬷一个赞许的目光。 看华妩这情形,分明就是大病初愈,那毒虽然没把她药死,但是大有损伤也是难免的了,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嫁给柳宁? 一想到柳宁,宋瑶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之前是甄绮,现在又是华妩,他之前不都是好好的不娶,为什么到了现在却又要娶别人? 如果不是为了夏泽,华妩又进不了宫,怎么会赔上柳宁! 夏泽你简直罪该万死! “华妩,我听说你在达林寺的时候,薛督主跟过去了?”宋瑶一念及柳宁,心中的怨毒简直难以抑制。 凭什么,凭什么华妩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嫁给柳宁? 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没有爬上夏泽的床,如果她真的跟甄绮提了她喜欢柳宁,甄绮自己嫁给了夏泽,柳宁又是最受夏泽宠爱的文臣,她嫁给柳宁就算无法得到他全部的真心,柳宁也会给她最起码身为柳夫人的尊重。 至于感情,是这样让甄绮永远成为柳宁心中的朱砂痣来得好,还是她满满一步步蚕食靠近,最终成为伴他一生的白月光更好? 一步错,步步错。 华妩满脸无辜,“薛督主说他是奉了娘娘的命令来接我回京,结果刚好遇上我中了毒,为了等药才耽误了几天。” 似乎为了证明什么,华妩急于站起身来,“娘娘,我可是一病好就回来见你了,连薛逸都没管呢!” 薛逸?都已经叫得这么亲热了?宋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笑得更为欢畅。 薛督主何等人?朝野上下对他绝对是畏惧多过于欣赏,就算他那副美人皮囊世所罕见也一样。 这样一个名符其实的蛇蝎美人,为什么又要对华妩另眼相待? ……说实话吧宋娘娘这问题不但你好奇华庭也很好奇,如果你能帮他干掉薛逸这个抢他妹妹的老混蛋的话他一定会留你一条生路的。 唔,还有你肚子里那个野种。 “听说柳帝师去接华家老夫人了?”宋瑶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的恶意几乎已经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对,”华妩点了点头,满脸苦恼道,“我不让他去,可是他偏偏要去……” 明明柳帝师见华妩的名义是假,借机去藏小浩儿才是真,华妩这样说出来宋瑶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成了渣。 这个贱人! 可偏偏脸上还要和颜悦色,“柳帝师还真是……体贴备至。” 哎呦喂,宋娘娘您手中那块帕子都要被拧烂了喂! 华妩心中笑得开怀,她早知道宋瑶对柳宁心怀不轨,这次就是刻意为之,反正宋瑶本身胎就不稳,她不更稳一点,怎么好请来林凤举? “华妩,婚前竟然和其他男子厮混,你可知错!”孙嬷嬷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凑上来,一开口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华妩脸上。 “可是,明明是娘娘让他来找我的啊……”华妩满脸无辜。 宋瑶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 “不知礼仪,妇德有亏,”孙嬷嬷唾沫横飞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进宫来接受礼仪教育。” 虽然身为甄绮的时候对这些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但是人是有惰性的,被华庭好吃好喝养了这么久,她凭什么要来宫里受宋瑶的气? “薛督主,薛督主您不能进去!”华妩这边还没答应,那一头英雄救美的某人就已经闯了进来。 虽然先帝有云,薛逸可随意进出后宫,但那也是建立在先帝的基础上,现在后宫里早就一代新人换旧人,难不成规矩还能使旧规矩? ……不过先帝你怎么确定薛逸对女人硬不起来? 夏泽继位后,虽然没把这一条废除,但薛逸自己也是罕少进宫,多数人早就忘了这位盛极一时的前男宠还有这一条圣旨,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后妃的住所内除了太监就是宫女,就这么大猫小猫三两只哪能拦得住薛逸? “薛督主,薛督主……” “孙嬷嬷,嬷嬷在哪里?” “快、快去喊人呀!” ……一时间宫女娇滴滴的喊声,阉人特有的尖细嗓音交杂在一起,时而还有几个老嬷嬷的大呼小叫,宋瑶的脸逐渐成了铁青色。 不过就是个男宠罢了,薛逸简直是……简直是目中无人! 孙嬷嬷凑在宋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盛怒中的宋瑶却忽然冷静下来。 “来人,请薛督主进来。” 孙嬷嬷出去传了一回话,薛逸终归还算是给宋瑶了一点面子,没直接闯进来,万一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虽然这女人本来就不干净,但也犯不着脏了自己的眼。 ……难道你们不是半斤对八两么少年? 薛逸进来之后目标十分明确,直接朝着华妩走了过去,后者本能觉得不好,但却为时已晚。 “你做什么?”华妩大庭广众之下被薛逸一把拉住手,顿时恼羞成怒地往回扯。 “宋贵妃,”薛逸的手丝毫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反而对宋瑶微微一笑,“小阿妩是我的人,不劳你管教。” 一瞬间的容色耀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华妩却瞬间乌云罩顶……薛逸这天外飞仙的一招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她可不想现在就和华庭翻脸啊喂! 这房子里虽然只有五个人,但外面可还有一群耳朵! “说错了,”薛逸耸了耸肩,“小阿妩是柳宁交给我护着的人,宋贵妃与其在她身上下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胎。” 保胎这话意思可就深了,是保住胎,还是养好胎? 宋瑶心中有鬼,对上这个情报头头只能强颜欢笑,“我倒是不知道,华妩是薛督主的人。” “柳帝师已经接到了华老夫人,”薛逸淡淡道,“听说自己未婚妻中毒震怒,特意让我在他回来之前加以照管。” 宋瑶的一张脸彻底的沉了下去。 华妩被他一席话弄得一是天上地下,有些啼笑皆非。 薛大督主,你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人我先带走了。”薛逸捏了捏华妩细瘦的手腕,冷淡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连孙嬷嬷都战战兢兢不敢和他对视。 “督主请便。”宋瑶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v=腹黑的薛大督主…… 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同情尼桑了~~嗷嗷嗷少女们猜猜督主和柳帝师,谁更能得到丈母娘的欢心? 第105章 才出了宋瑶的眼线范围,华妩还没来得及抽手,薛大督主就已经当先松开了手,其动作之快大有逃脱瘟神之嫌,简直让人咬牙切齿。 华妩:“……” 她本来还有点满心的小欢喜打算傲一傲娇别一别扭你这松手松的比我还快是要闹哪样啊喂! “你什么意思?”华妩的质问非但被堵回了喉咙口还被恶狠狠踩了几脚,终于炸毛了。 薛大督主做恍然大悟状,“刚才你不是还不乐意?” 华妩一口血梗在喉头,真是恨不得喷他一脸。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 薛逸似笑非笑看着她,“小阿妩,想我牵你就直说,” 华妩这才留意到,外面的天已经不知不觉黑了个彻底,她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就慌乱了起来。 她原本并不畏惧黑暗,但当死过一次之后,对于黑暗的恐慌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如影随形。 安知,安知没有下一次的死于非命? 薛逸看着她的动作,明明恐惧到手都死死攥住衣角却依然嘴硬着不肯求饶,心头忽然一软。 华妩手忽然一暖,刚才那个还在调戏她的人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有什么好嘴硬的?明明晚上就是个睁眼瞎,还强撑,真不知华庭平时是怎么对你的。” 薛逸何时用过这种抱怨中带着宠溺的语气?明明是他这会后悔了,却还偏偏要扯到华庭。 鸭子死了嘴硬。 华妩低下头,微微勾起唇角。 引路的小太监走在前面,打着的灯笼微光照亮了回去的路。 马车早已停在了宫外,凭借华妩的眼力,几乎到了近前这才能模模糊糊看见旁边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别家的马车,这是在等谁? 宫门早已落锁,不是薛逸的话说不定她还得在宫里留一个晚上,难道还有谁和她一样也被留了下来? 说不定是哪家朝臣议事,华妩拍了拍有些昏胀的头,却见薛逸动作极其麻利地一把把她丢进了马车,其手势之顺畅让华妩不得不怀疑薛逸这货究竟干过多少次套人麻袋的勾当…… 那边的马车连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只见黑影一闪,“嗒嗒嗒”的马蹄声已经从面前错了过去。街上只剩下那辆马车依旧在等着,在空荡荡的街头显得越发寂寥。 冬夜着实冰寒彻骨,车夫冻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大人,”车夫实在是等得受不了了,“咱、咱们还等么?” 柳宁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出来,依旧是不染片尘,“不用了,先走吧。” 刚才那辆车上的人,如果没看错应该是薛逸……柳宁苦笑一声,他那样的人,又有几个人能认错? 想必他也已经接到了华妩,那么在这等和去那里等,想必是一样的。 车夫如蒙大赦,忙不迭驾车离开。 车厢四壁铺着厚厚的软毯,地上的长毛软得能让人陷进去,华妩在宋瑶那硬生生坐了大半天,早就腰酸背疼,眼下几乎恨不得立马扑倒在那些长毛中再狠狠的滚上一滚…… 不能不说,薛逸的确是个知情知趣的好对象。 他实际进入华妩闺房的次数并不算多,但这已经足够他明白华妩的喜好,甚至进而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发扬光大了。 马车并不颠簸,车厢内温暖入春,在甜腻的香气中让人几乎昏昏欲睡。 “华夫人已经到了京城。”薛逸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惊得华妩瞬间睁开了眼。 “什么时候的事?”这几天日子过得太过于逍遥,以至于她完全将还有个便宜娘即将到来的消息抛到了九霄云外。 薛逸终于有些无语,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忽然有些同情柳宁。” 邵傲一直没回来,华妩也对于柳宁的动向无从得知,闻言诧道,“怎么了?” “他亲自迎出去百里把华老夫人接到了京城,还亲自送到了华家,结果看起来他最要讨好的那个人似乎压根就一无所知?” 这下连华妩都能察觉到这其中蕴含的酸意了…… “你没去接我娘?”华妩忽然起了玩心,板起脸道。 薛大督主难得的卡了壳,“我慢了……一步。” 没错,华妩向来骄纵,受宠受到简直天怒人怨的地步,但这难道能构成他没有接到华老夫人的理由? 自然不行。 薛逸才不屑于跟华妩说柳宁究竟把华夫人看得有多牢加上他消息得到的太晚,赶去的时候人已经快进城完全没有插手余地呢哼唧! 薛逸这样一回答,华妩反倒明白了为什么今儿薛逸进宫的反常之处。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完全就是没有在丈母娘面前落得第一好印象索性来走曲线救国博取华妩好感的路线。 ……真是可歌可泣。 “我要回家,”华妩虎着脸道,“我要见我娘。” 薛逸的脸皮何等之厚?片刻的尴尬之后已经是平日里的那副不动声色模样,“小阿妩,刚才那辆车你知不知道是谁的?” 话已经点的这么透彻,要是华妩再猜不出来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 “柳宁打算送佛送到西,”华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握住薛逸的手,“不必担心,” 薛大督主忽然沉默了下去,华妩捏了捏他的手之后这位才闷闷道,“华夫人很喜欢柳宁。” 唷,这是在担忧自个地位了? 华妩心中几乎笑破肚皮,面上却还得诚恳安慰,“这不是还没定婚期,只要宋家一垮台,夏泽也就不会逼迫柳宁再来娶我了。” 薛逸倒是反应敏捷,一把反扣住华妩的手腕,“你还是想入宫?” 华妩瞥了他一眼,没来由在薛逸眼中竟然多了些风情万种的意味,“脖子上挂着的都是你的那块玉,我怎么可能再进宫?” “哦?”薛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探手进了华妩衣袖,从中摸出了一块雕琢细致的暖玉,“那这个东西又作何解释?” 那是华庭雕给华妩的药玉,她估摸着今儿宋瑶这肯定没她的好,索性塞在袖子里带了来,谁料薛逸奸猾似鬼,竟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便宜哥哥我对不起你嘤嘤嘤嘤…… 华妩面无表情道,“华庭送的。” 薛逸却没有答她的话,反而是细细端详着药玉,目光之专注让华妩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就是块一般药玉罢了,改天我给你再给你块。”薛逸收回视线,嫌疑道,“这种东西也拿出来,没得坏了身子。” ……这块一般的药玉价值万金还有价无市谢谢。 华妩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块华庭费了老大心底雕琢的药玉就这么在薛逸指间化作了齑粉…… 薛督主你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啊喂! 薛逸这一招实在是过于让人无语凝咽,华妩一时间连吐槽都不知该说什么。 薛逸松开手,任凭玉粉“簌簌”地落入长毛地毯中,对华妩伸出了手,“过来。” 这是在要奖励。 他本就身材修长,眼下这样懒洋洋靠在车厢壁上朝人伸出手,眼角的红痣在烛光下妩媚风流,恐怕是圣人都要忍不住破戒。 华妩自然不能免俗,她的手才抓住薛逸的指尖,后者已经一个用力把她拉进了怀中。 “小阿妩真是越来越乖了。” “彼此彼此。”华妩当先直起身,亲吻上了薛逸的唇角,“这是今天的奖励。” 华妩既然如此主动,那薛逸自然却之不恭。 不知是谁更主动,唇舌之间的交缠已经不够,车厢内温度在不断上升,当华妩回过神来时,非但她厚重的外衫已经尽褪,身上所剩不过一件丝质的单薄中衣,内里的肚兜都清晰可见…… 就连薛逸上半身也早已是尽赤,埋首在她颈侧啃咬,又疼又痒的刺激让人禁不住就想往他身上攀爬,腿儿早已挂在薛逸腰上,后者正不紧不慢地隔着衣物一点点的研磨……几乎要让人发疯。 原来……早已对他这么渴望。 华妩头一次发现,薛逸比起善解人意来更加擅长的是善解人衣。 这人用牙齿挑开她衣带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用手解慢,气息隔着中衣喷在敏感的红樱上,华妩简直觉得脊柱都在发软。 这人的*手段实在太勾人了…… 薛逸隔着肚兜一口咬上红樱,单薄的衣料很快就湿了一块,华妩咬着下唇才能勉强不出声,抱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无意识的摩挲。 “这次天癸没有来吧?”薛逸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的嘶哑,这段时间来他身边一直没有人,软玉温香抱在怀中,由不得他不起火。 为什么当年就没有发现,薛逸竟然是一个这么……招人的男人? 眼下情形有些失控,就算对他有喜欢,华妩也从没想过在这种地方交待,豪门贵女的矜持终究深入骨血,就算能够妥协,但有些却始终无法退让。 她正要拒绝,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华妩有些诧异,但心头却是一松。拍了拍身上犹自腻着不放的薛逸,示意他起身。男人在这当头被打断向来没什么好脾气,薛大督主瞥了窗外一眼,冷笑一声,“还真是追的快。” 除了柳宁还能有谁? 柳宁向来涵养良好,眼下当街堵在中间拦住去路也偏偏就只有他还能这般理所当然。 当然,在看到华妩满面绯红地和薛逸一块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哪怕是柳宁,也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既然是男人,就没有不好面子的,更何况薛逸这种行为已经公然无异于在给他戴绿帽! “阿妩,过来。”柳宁声音沉冷。 华妩刚刚才和薛逸险些擦枪走火,夜风吹过才察觉脸上究竟有多烫,下意识想离薛逸远一点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连小阿妩有雀蒙眼都不知道,”薛逸把华妩往怀里又拢了几分,“还敢口口声声自诩她的未婚夫婿?” 柳宁微有些诧异,华妩晚上看不见东西他着实不知,但眼下让他介意的是另外一码事。 “薛逸,把手从华妩身上拿开。” 柳帝师向来君子如玉,罕少在人前动怒,这声音中已经是显而易见的带上了火气。 “柳宁,车在哪?”华妩打破了二人的僵持,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招了招手,“我晚上看不见,你来扶我一下。” 薛逸的脸黑了。 但眼下柳宁才是华妩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就算他再不乐意,为了以后的大计也只能暂时松手。 柳宁面无表情地下了车,一直走到华妩面前冲她伸出手,“华妩,这边。” 薛逸看着马车缓缓走远,脸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督主,”一只獒犬靠了过来,跪在地上。 “他等了多久?”薛逸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在西厂獒犬耳中却足以让他们两股战战。 “大约半个时辰。”獒犬小心翼翼回答,“属下曾试图把马惊走,可是不理想。” 见薛逸脸色更加不好,该獒犬沉默一会,小心翼翼建议,“不如下次属下用暗器?” 薛逸终于忍无可忍,“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又是传说中的福利章=v= ……只是这样总是被人打断的话,薛大督主会萎的吧囧rz 嗷嗷嗷少女们这样的进展乃们满!意!么! 我想了想还是照顾姑娘们的阅读感更好,乃们才是最重要的=3=爱乃们 第106章 柳宁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说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 柳帝师向来受欢迎,哪怕应了夏泽的意思打算娶华妩,也早就有了华妩和华庭夹缠不清的思想准备,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薛逸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柳宁还比不上名声可止小儿啼哭的西厂督主? 柳宁这会正陷入了雄兽的领地被侵犯的不悦中,华妩也没再看他的脸色,两人间只听见马车行驶时细微的声响。 男人不管十八岁三十八岁还是六十八岁,总有些地方是不能触碰的,柳宁也不例外。 也许是为了顾忌名声,柳宁的马车比起薛逸的就要简陋得多,只在车厢内薄薄铺了层毯子,四壁也不是那么厚实的木料,更别提内里的陈设了? 风透过帘子刮过来,华妩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看来贪图享受并不算罪过,华妩苦中作乐地想。 没想到原本一直在出神的柳宁看了她一眼,解□上的披风递了过来,华妩自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伸手接过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上,鼻端萦绕着的淡淡清香让她的动作忽然一滞,那赫然是当年她给柳宁调过的香…… 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直还在用? 华妩略带诧异地看了柳宁一眼,柳宁却误以为她是在意外自己递过来披风,淡淡道,“就快到了,你暂时先忍忍。” 对于刚才华妩近乎给他戴绿帽子的行为,他却依旧什么都没有问。 柳大帝师这点风度还是有的,反正之前已经有过协议,两人之间既然互不干涉,那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他压根不喜欢的女人在意过多。 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又一次错过了什么。 华妩无声地叹了口气,思绪更复杂了几分,柳宁,你这样究竟是何苦? 要当恶人何不当个彻底,这样她既不会因为小浩儿一事对他多一点感激,也不会因为甄家一事对他有半点侥幸。 既然如此,何不学学幽微? 省得害人害己。 这厢华妩和柳宁进了华府,那厢西厂的两条獒犬正远远地伸着脑袋攀在树上窥视。 獒犬甲皱了皱鼻子,“华小姐身上穿的那是什么?” 獒犬乙睁大眼睛看了片刻,脚一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柳柳柳柳柳柳柳宁的披风?!” 獒犬甲黑着一张脸,“要不要告诉督主?” 獒犬乙同情地摸了摸他的狗头:“去吧,难道你以为这附近只有我们俩?” 他话音未落,周围“刷刷刷”又冒出了几颗狗头。 獒犬甲:“……” 苦逼的獒犬甲默默地泪流满面,虽然、虽然近距离面见督主向来是打破头的福利,但是他一点都不想今天执勤负责禀报啊喂! 消息传回去之后…… 我才不会告诉你当回到老巢的薛大督主听闻华妩是裹着柳宁的披风下的车的时候,一把把手中的茶杯捏成了碎渣呢! 情敌什么的,最讨厌了! 华庭早已等在门口,看见华妩身上围着柳宁的披风脸色同样沉了下来,旁边早有侍女捧着华妩的披风候在一边,他伸手把华妩身上的披风像揭毛皮一样地揭了下来,华妩顿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华庭原本还想责备她几句,看着华妩通红的鼻头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把披风亲自给她披上系好,附带给柳帝师意味不明的一眼。 柳宁:“……” 到底是谁更冤枉?明明才从别的男人车里接下来脸色潮红的未婚妻的人是他好么! 华夫人早就候在院子里,大冷的天也不进房间,谁劝也没用,一直站着等着华妩回来。她身形笔直,多年来养尊处优更是矜贵,旁边的侍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华庭继承华家之前当家的可是这位华夫人,眼下虽然看起来温柔慈和,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碰了雷区。 更何况,还是在华妩刚刚中毒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情况下。 “娘……”华妩还没进门,先是娇嗲嗲的喊了一声,然后就睁眼瞎按照华庭喊人的方向奔了过去。 ……要是摔倒就真牺牲大了。 “慢点慢点,小心脚下!”华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华妩到了晚上就是个睁眼瞎,眼见她冒冒失失跑过来,虽然心底十分受用,但脚步可是半点没慢,迎上去就把华妩搂在怀中。 华府晚上向来灯火通明,为的就是自家妩小姐的雀蒙眼,但在母亲心中,对女儿的疼爱就算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那又算的了什么? “娘,你怎么才来?” 或许是因为或多或少继承了前华妩的影响,华妩喊起娘来一点都不违和,反倒是看着面前的 华夫人故作生气道,“你还知道想我?大半年了信都没一封,要不是我过来你还打算和你哥哥一起私自把自个嫁了?” 她口中虽然数落华妩,但手上动作却不停,为华妩理了理鬓发,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华妩虽然早就知道华夫人是个好母亲,但每每如此这般的时候,还是在心中会涌起一丝淡淡的愧疚。 这样抢了你的身体,抢了你的疼爱,抢了你的血亲……我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助华庭登上皇位,照顾好华夫人。 这恐怕也是你的心愿吧,华妩。 “哪能……”华妩撒娇道,“进去再说吧,冷死了。” 华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顿时沉下了脸,“是谁负责照顾小姐的衣物?明天通通打发出去卖掉。” 没人敢应声,刚才替华妩捧披风的侍女面色煞白,华夫人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即便是在远隔青州千里之外的京城,依旧不容忤逆。 “娘,何必和个下人置气,”华庭上前打圆场,“阿妩今天是进宫回来晚了,柳帝师特意去接的她。” 看起来是在为华妩晚归开脱,实则却是在暗示,华妩之所以手脚冰凉原因完全在柳宁驾去的马车不够舒适,言外之意则是,柳帝师对华家阿妩的心思……相当堪忧。 华夫人的到来看来智商降低的人除了华妩之外,又多了一个。 华妩这起婚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眼下不为柳宁说话反而揭老底,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可不是这么来的。 华夫人如何不明白华庭这点小心思,在她看来,只要华妩不要和华庭搅合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更何况,没有比柳帝师这种准女婿更能讨丈母娘欢心的存在了。 人品清华,圣眷正隆,外貌气质无一不佳,兼之这几日来的贴心照顾,虽然年纪略大,但却也正是会疼人的时候…… 如果华妩不是自己的女儿,华夫人还真要说配不上柳帝师。这些日子华夫人看柳宁是标准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心都早就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行了,都散了吧,我和阿妩说几句贴心话。”华夫人没接华庭的茬,反倒是对柳宁微微一笑,“阿妩顽劣,柳帝师也辛苦了。” 柳宁一直跟在人后,清贵自有一股风流,闻言不过微微一笑,“华夫人客气,这是柳某应当做的。” 华夫人笑容越发温和,“我从青州带了个厨子来,一手家乡菜做得不错,柳帝师明晚可有空?” “那就却之不恭了。”柳宁不假思索地应了,对华妩轻言细语道,“阿妩,明日再见。” 没想到向来诸事繁忙的柳宁竟然答应得那么爽快,华妩微微纳罕,没来得及回应。 落在华夫人眼中,自然又是这一对小儿女闹了小别扭,心中有了计量。 华夫人既然下了逐客令,华庭就算不愿意也得告退,柳宁也告辞离开,片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母女二人。 华妩头皮暗暗发麻,看华夫人那模样分明是要刨根问底。 三清道祖观世音四海龙王不管你们谁来都行保佑她不要知道前几天在达林寺中毒的苦逼事件嘤嘤嘤…… “柳宁这孩子我看不错,”华夫人抿了一口茶,淡淡地看了女儿一眼,“如果华庭这次选中的人不是他,我是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 华妩心头一凛,果然来了。 “从今晚他去接你来看,”华夫人忽然轻声一笑,声音中带上了几分促狭,“阿妩,你穿着他的披风回来娘就不说什么了,只是这嘴唇怎么肿了?” 远在西厂的薛逸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华妩顿时暗暗叫苦,“娘……” “看来这桩婚事你自己也是满意的,”华夫人取笑够了女儿,复又正色道,“但是,姑娘家家最起码的矜持还是要有,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掌握得了度。” 她和柳宁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未婚夫妻,有些事情的确就算亲密一点在华夫人看来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很乐见华妩和柳宁关系融洽。 ……无论怎么,都比华妩继续沉迷在和华庭那份不切实际的感情里更合适。 华妩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难道她还能对华夫人说,这不是柳宁干的? 华夫人可是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嫁做了华宜的夫人,对于宫里那档子事知道的不比谁少,薛逸是靠什么起家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这种情况下,她难道要告诉华夫人,你心心念念的女婿不是柳宁而是薛逸? 恐怕华夫人押也要把她押上花轿! “女儿现在还不想离开娘身边……”华妩只得使用了缓兵之计。 她很清楚华庭并不乐意她出嫁,但如果和柳宁联姻能有助于他的进一步计划,想必她也不会手软。假如能把“祥瑞”的势继续造大,在有利于华庭登基的情况下,他不会不考虑做让步。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又多了一个薛逸。 真是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你总是要嫁人的,”华夫人叹了口气,把华妩拉到面前细细打量,“娘的阿妩,竟然已经长到这么大,不是怀中软软的一小团了,真是舍不得。” 华妩忽然觉得心头发酸,相似的话,甄夫人也曾经讲过。 但没有人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TVT果……果然这两只还是进展太快了么……有少女表示不大适应嘤嘤嘤…… 这一定是我的问题,默默内牛…… 继续努力朝着让这两只更自然的方向迈进! 第107章 自从华夫人来了之后,华妩简直有种自己被当成猪豢养的错觉。 旧梦自然是不能再去,戏梦的园子简直是禁区,华夫人整日里虎视眈眈盯着自家闺女学女红学女诫学厨艺,华妩苦不堪言。 ……早知道华夫人这么中意柳宁还不如当时在达林寺就把他干掉呢哼唧! 柳宁经常应邀上门,华夫人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未过门的女婿。 ……咦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华妩三番五次闹腾未果,反而被华夫人铁血镇压,只得日复一日被关在房内绣花,外间坐着的就是华夫人。 西厂的獒犬忠心为主,来了一波又一波,华妩只能隔着窗户和那一双双水灵灵的狗眼对望。 薛逸倒是递了好几次帖子,都被华夫人以各种理由婉拒,比起柳宁的简直是恨不得打开所有大门迎接,薛督主其境遇之悲惨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华妩的这种近乎禁闭式的豢养直到林凤举来才被打破。 林神医按照惯常复诊的日子到了华府,一见面华妩简直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地丢开了手头的针线朝林凤举伸出手。 “来来来快来给我诊脉!” 林凤举:“……” 知道的是摸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姑娘在门外拉客大爷大爷快来玩啊喂! 林凤举向来不喜看诊时旁边有人,华夫人和一应侍女都在外间,华妩就算说话也只能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宋瑶那边怎么样了?” 林凤举按住华妩的腕脉,压根没搭理她的问题。见死不救就是这副脾性,看诊的时候,哪怕是天皇老子也得闭嘴。 片刻功夫之后,林凤举收回手,古怪地看了华妩一眼。 “你最近做了什么?” 华妩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那晚和薛逸的荒唐,口中却是抵死不认,“没什么。” “没什么?”林凤举冷笑一声,“你体质本来就虚,自己耽于行乐就别浪费了我的药。” 华妩瞠目结舌……他们压根就没做到最后,林凤举这是从哪摸出来的? 眼见华妩压根没有说实话的打算,林凤举重重地合上药箱,准备起身走人。 “站住。”华妩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你非要什么都刨根问底?” “你究竟和谁发生了什么我不管,”林凤举淡淡道,“就算你拿自己当交易条件也无所谓,你越是纵欲死得越早越好,也省得我日日在宫里看着那些腌臜。” 华妩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哪里纵欲了?她和薛逸明明还差老大一截嘤嘤嘤……但是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解释,难不成和林凤举说我们没做全套就做了一半? 别开玩笑了! 林凤举之所以放弃之前云游天下的自在生活委身在宫中,甚至不惜做他平日里最痛恨的那些勾当,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还甄绮的人情! 如果连华妩自己都被红尘乱欲所迷,他又何需唱一个人的独角戏? 林凤举从来就是这个性子,华妩也自然不会和他计较,“你摸到了她的脉?” 林凤举这一番借题发挥并非只是针对华妩的脉象,这么说来……难不成胡天胡地的人竟然是宋瑶? 林大神医半晌才嗤笑一声,“还真算她能折腾,这样都没把孩子折腾掉。”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事实来的太过容易,华妩反倒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按照具体日子来算,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林凤举看了她一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三个字,“达林寺。” 这已经无需再说,当日她和薛逸所探那条密道果然成了真,那么宋瑶的奸夫究竟会是谁? “她是先有的身孕,回宫之后即刻和夏泽同房,这才将时间对上,”林凤举索性一股脑将事情全告诉她。 “她怎么会找上你?”华妩在骇笑于宋瑶的狗胆包天之余不免有些诧异。 林凤举医术之精天下皆知,但宋瑶的上个孩子不一样是折在林凤举手里,这人竟然还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是勇气可嘉。 “这还得多亏你,”林凤举话中竟然难得的带上了一丝赞许之意,“你那天在宫里扎扎实实折腾了她一场,当晚宋瑶就见了红。” “她上次胎儿流产的时候月份已大,没有好好休养又急着怀孕,这次怀的孩子自然不稳。加上妊娠反应太大,太医院那群尸位素餐的老不死没人敢接……” ……妇女之友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噗! 华妩啼笑皆非道,“我那天见她的时候就是一副病秧子模样,这会岂不是又要全部推到我头上?” 不管怎么样,听闻宋瑶过得不好,终归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 “难道你还怕这个?”林凤举嘲道,“我还以为你最拿手的就是推得一干二净。” “不说这个了,”华妩摆了摆手,“宋瑶那孩子务必要保下来,这一次,我要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扳倒宋家,这是一个最合适的契机。” 林凤举何等剔透的人,华妩这么一说,他自然明白她打算怎么做。 “把柄还是宋瑶自己送到我手上的。”华妩伸了个懒腰,前几天绣花的腰酸背疼一瞬间统统不翼而飞,“我还真得‘谢谢’她。” 至于达林寺那边的情况,华妩打算让邵傲再去探一探,那天见到的那个年轻和尚慧尘,说起来对于女眷所居住的院落如此熟悉,又是那样一张脸……真是让人不怀疑也难。 “听说龙轩有个妹妹叫龙倩倩?”林凤举忽然问道。 华妩心头瞬间一紧,“嗯,怎么了?” 林凤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华妩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已经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裙摆。 “绣花绣多了手抽筋,”华妩淡定地松开手,冲林凤举张了张五指,“神医,有没有药?” 林凤举狐疑地收回视线,“有倒是有,不过你还是多练练的好,你那绣工……” 喂你那嫌弃无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龙倩倩这个名字真熟……”林凤举似乎在思索。 “倩倩这名字本来就常见,”华妩忙不迭试图转开话题,“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林凤举丝毫不打算说,“话我带到了,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如果消息没错,可能就在年底,幽微就要亲自为你们计算婚期了。” 说完,林凤举没有再给华妩提问的机会,起身出了门。 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林凤举走后,华夫人自然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华妩被灌下一碗补身汤药后早早就被塞进了被子。 华妩睡得太早,半夜被一阵抓挠窗户的响声惊醒后一个激灵顿时清醒无比。 ……这个抓挠声。 华妩默默地起身走到窗前,刷地一下拉开窗,窗外邵傲水灵灵的狗眼和远处隐隐绰绰闪亮的星星交相辉映。 邵傲:“……汪?” 华妩:“……进来吧。” 邵傲身手敏捷地从窗外一跃而入,华妩这才发现他身后赫然是一个沉重的布袋。邵傲进屋之后随手一松,布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华妩诧道,“这是什么?” “达林寺的和尚,”邵傲言简意赅道,“我从半路上救回来的。” 华妩心中忽然有一个不详的预感,“把他的脸给我看看。” 邵傲二话不说蹲□,迅捷无伦地扯开袋口给华妩看。那邀功请赏的眼神华妩仿佛看见了西厂那群看见薛逸就拼命摇尾巴的獒犬。 ……薛逸你究竟教出了些什么人啊喂! 布袋被扯开,当先露出的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光头,男人如同死狗一般被随意塞了进去,一路上颠簸折腾,满头满脸全是血,一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 华妩一到夜里就是半睁眼瞎,和邵傲一块举着几根蜡烛照了半天,勉勉强强才能从满脸血污中辨认出五官轮廓。 慧尘? “你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华妩晚上着实视力有限,判断出是慧尘已经费了牛鼻子劲,再要细看就真的超出能力范围之外了。 “路上救的,”邵傲三下五除二把布袋又套上,攒吧攒吧捆猪崽一样往旁边一扔,压根就没有现在打算给他治伤的想法。 “杀他的人你认出来了?”袋子里逐渐漫出来血迹,华妩却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为了避免血迹沾染上地毯让邵傲把昏迷不醒的慧尘挪到了一边。 邵傲既然不急着救,这人必定一时半会不会死。 “都蒙着面,”邵傲回忆了片刻,“但看得出来都是好手。” “这就奇怪了,”华妩微微皱眉,“幽微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半夜离开保护森严的达林寺任人宰割?” 如果慧尘真的是宋瑶的奸夫,幽微就算为了拿捏住宋瑶的把柄应该也会将他重点保护起来才是,可是明明这次她去达林寺慧尘还出来引了路…… 这是在故布疑阵还是幽微手中有了更有利的把柄? 邵傲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华妩转头看向他,前西厂獒犬顿时故作镇定地转过脸去。 可惜肚子不争气,“咕咕”声接二连三地响若雷鸣。 邵傲沉默片刻,诚恳道,“现在冬天也有青蛙了。” 华妩:“……” “林凤举今晚就在隔壁林府,”华妩又好气又好笑,“我这有些糕点你先垫垫,别说我还把自己的属下给饿死了。” 邵傲鸭子死了嘴硬,“是青蛙……” “是是是,是青蛙,”华妩没好气地把一碟糕点塞到邵傲手里,“赶紧吃完把人送过去,血腥味太难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一天……TVT今天去医院拔了两颗智齿 ………………锤子凿子电钻全部都上了两颗牙拔了三个小时,据说还挫了骨头云云…… 回家的时候半边脸都是肿的= =更可怕的是居然还边走边嘴角淌血囧rz 球虎摸球安慰好痛嗷嗷嗷嗷嗷! 谢谢纾袭令少女的地雷TVT……牙还是好疼…… 第108章 华妩再次看到慧尘的时候,他已经被该洗洗该刷刷打理得一干二净,除了面色惨白了一点昏迷不醒之外,半点旁的征兆都没有。 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觉得他很干净?”林凤举淡淡道,修长的手指连点了好几个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来的时候都见了骨头。” “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林凤举拨弄昏迷不醒男人的动作就像在拨弄一块新鲜的猪肉,甚至还拆开了包扎给华妩看。 拆下最后一层清洁的白布,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慧尘的手脚几乎被砍断,伤口处被剁成了一团烂肉,华妩盯着那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血脉筋络,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行了,保证他不死就行。” “我手上还没有救不活的病人,”林凤举傲然道。 “不,”华妩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让他这么先不死不活着吧,只要能问话,我还想弄弄清楚宋瑶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即便是林凤举也不免露出了一抹诧异,“这个人?” “能自如出入女眷后院的和尚……”华妩把视线从慧尘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容貌上收回,“你不觉得这样的长相,有些过分了?” “不过都是一副臭皮囊罢了,”林凤举得知内情后冷淡道,“宋瑶再如何也是后宫当前的主子,就为了借种找这样一个和尚,你觉得她会甘心?” “如果不是他的话,偌大的达林寺,又有谁能把手伸到幽微的地盘?”华妩摇了摇头,“甚至可以说是幽微为了安抚宋家推出来的替罪羊。” 林凤举微微皱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宋瑶那个女人的心性先不说……就算幽微,会放任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出现在身边。” “说不定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呢,”华妩的目光在慧尘的五官上流连,“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个慧尘,和夏泽的五官有五分相似。” “狸猫换太子?”林凤举嫌恶地看了一眼慧尘,“你们宫闱这些事,从来都是最肮脏不过。” 华小妩表示莫名其妙……又没有借你的种,你林大神医那么大火气是为什么? “对了,”林凤举不再对这个话题加以深入讨论,“宋瑶的孩子和张嫔的只差两个月。” 华妩诧异地看向他,“怎么可能?我去看的时候她根本肚子一点都没显!” “她一直都拿布条缠着肚子,”林凤举从来没有医者父母心这种所谓的大夫好品德,落井下石总结道,“本来胎儿就不稳,她还怕被看出了月份,腹部血行不畅,” “我明白了……”华妩喃喃自语道,“你这段时间注意一点,看宋瑶到时候会不会和张嫔抢这个皇长子。” “她疯了不成?”林凤举冷笑道,“就她那身体,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女人为了孩子能狠到什么地步你根本无法想象。”华妩回想起自己当年那个被宋瑶和夏泽生生害死的孩子,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宋瑶,你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个皇长子,嫡子,太子位? 我倒要看看,你机关算尽,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你最担忧害怕的事情,终将一件件实现。 “华妩。”林凤举忽然开了口,冷清冷面的林神医在她疑问地看过来之后复述了一遍,“你现在是华妩。” 这是在安慰她?华妩不禁哑然失笑。 “是,我现在是华妩。” 林凤举总算做了件好事,他对华夫人说华妩身体不好,关在家里只会让身体更弱,华夫人就算再中怎么打算让华妩做好嫁人前的特训,也会以华妩的身体当先。 这几天来,完全不管门外的西厂獒犬们如何抓耳挠腮,华妩我自岿然不动地安坐着绣花,一时间连华夫人都有些蒙混了过去。 难不成她还真打算安安分分绣好嫁妆嫁人? 但是,华妩自己不挑事,并不代表西厂的那位不会出来搅局。 薛大督主一而再再而三被拒之门外,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何时遇到过这样的事?这简直是公然扇他的脸。 如果薛逸是像柳宁一样的君子,那么说不定还真拿华夫人没办法,但薛大督主是什么人? 如果你们相信他会被这么一个小小的闭门不见打败的话就弱爆了哼哼哼哼…… 华夫人今天起床之后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上面除了华夫人亲启之外没有任何落款,门房一大早在门外捡到之后就递了上来。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让西厂獒犬直接递到华夫人的住处。 ……少女你是想让华夫人知道她女儿的住所完全可以夜入采花贼完全不设防么哼唧! 无论是信封上的字体还是用纸都数上乘,华庭又恰恰已经出门上朝,侍女们早已习惯华夫人的积威,这才没有任何阻拦的递了上去。 最近这段时间一切良好,无论是华庭还是华妩都乐于在华夫人面前表现出融洽却又不过分亲密的关系,华夫人自然很满意,家庭关系一时间空前的融洽。 正是因为如此,华夫人展开信的时候原本面上还带着笑意,但随着她目光的逐渐向下,脸色也慢慢转为铁青。待到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华夫人重重一拍桌面,怒道,“” 她被气得心口疼,一旁的侍女忙不迭上来给她揉心口,华夫人半晌才缓过气来,对那侍女道,“去拿帖子来,我要邀人。” “夫人,您的身体……”侍女刚劝了半句就被华夫人青黑的脸色逼了回去,草草行了一礼道,“奴婢立刻就去。” 华夫人看了一眼那张被她攥成一团的信纸,眼中的恨意几乎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 华庭,你就是这么对阿妩的? 我华家倾尽全力助你,你又带给了华家什么?先是我夫华宜为你而死,再是你诱骗阿妩打赌与人私奔险些丧命,再到现在的不惜以她为饵让她险些身死,你我华家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你? 薛逸和华庭都是要上朝的人,华夫人一怒之下压根没打算给华庭留面子,直接让下人道下朝的地方去等。 华庭这档子事一出,华夫人连柳宁好感都大为下降,安知你不是和华庭串通一气,不然为何还要送我家阿妩去达林寺? 柳帝师表示躺着也中枪……他明明是去送小浩儿的华妩只是顺便啊喂! 下人在下朝的地点火急火燎的等着,华庭一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打算上前相询。结果自家的门房竟然只是草草跟他请了个安之后立时火烧屁股般朝着施施然上了马的薛督主追去。 “薛督主留步!” 华庭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当场,他最近这段时间可没少或明或暗嘲笑薛逸,每当在上朝时看见薛大督主那张脸都会有种莫名的愉悦感。 ……但是现在这种当众被打脸是怎么回事? “何事?”薛大督主向来美色惊人,一个小小的门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下意识就吞了口口水。 门房看得有些出了神,旁边有人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呆呆愣愣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上,“我、我家老夫人有事找您。” 华庭几乎恨不得以袖掩面……太丢人了! 薛逸微微一笑,胸中积蓄几天的闷气一扫而空,冲那门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公子,”那门房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递上另一张信笺,“这是夫人给您的。” 华庭几乎是菜着脸展开了信笺,上面只有一句话。 “今日不到天黑不要回来。” 华夫人鲜少如此不留情面,平日里无论真也罢假也罢,至少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这下子一来,显然是动了真怒。 华家毕竟声威还在,虽然有朝臣不得与西厂相交的默认潜规则,但也没谁会在这种时候和华家老夫人计较。 倒是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柳帝师,莫名就多了分颜色。 丈母娘找薛逸,莫不是柳帝师在外有什么不得体? “柳帝师,今晚可有约?”华庭忽然一笑,大步朝着柳宁走去。 柳宁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如去芝草楼?” 这两人一拍即合,和周围同僚告辞之后就率先离去,倒是把刚才那一水的带了色的眼光都给堵了回去。 华夫人来之后,薛逸终于扬眉吐气的走了一次正门,还是正正经经拿着受邀的帖子。 虽然华家已经进了无数遍,但想到下朝之时华庭几乎绿了的脸色,薛大督主依旧表示相当开心。 “薛督主。”华夫人对薛逸露出一个丝毫没到心里去的微笑,“前几日老身身体不爽,怠慢了薛督主还请见谅。” “华夫人身体要紧。”薛逸一眼就瞥见了那封显然令华夫人大为不悦的信,心情更好了几分。 无论如何,华妩才是华家的亲骨肉,华庭这样公然拿她当诱饵,在已经为天家献出了自己丈夫性命的情况下,若是再打华妩的主意,就由不得华夫人不动怒了。 “明人不说暗话,薛督主,关于这封信上所言,老身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华夫人直入主题。 “华夫人请说。” 自从当年华家骤然离京之后,这是薛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华夫人,那个在华宜身死之后一手将华庭养大的妇人,华宜既然肯放心去死,那么这个女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她能平安把华庭养大,甚至还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本身也已经说明了不凡。 薛逸似乎也已经不是当年先帝男宠的那般媚媚风情,想来是这么多年手握重权的缘故。 华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无声的冷笑。 先帝无能,竟然连个男宠都要堪当大用,自己亲生的儿子还要交给臣子抚养,内忧外患,现在皇位上坐着的还是个冒牌货。 当的是哪门子的皇帝! “薛督主说我家阿妩在达林寺中毒,为什么这毒药反倒是出自于西厂?”华夫人冷笑一声,“偏偏又是薛督主恰到好处的赶到,老身虽然不中用,却也容不得人欺负我亲生闺女!” 薛逸低低一笑,“说到底,华夫人不过是不相信在下罢了。不如这样说,华公子送华小姐去达林寺在先,我不过是接到了宋贵妃的懿旨,打算接华小姐入宫相伴罢了。” 懿旨?华夫人心中嗤笑。 不过是个小小的贵妃,也敢号称懿旨,简直是说出去不怕笑掉了大牙。 但这样一来,也同样说明了宋瑶在后宫的权势之盛,这是薛逸在暗中点醒华夫人,为什么他要对宋瑶的话这么看重。 “这么说来,我倒是误会薛督主了?”华夫人淡淡道。 “不敢。”薛逸从容答道,话里哪有半分真的“不敢”的意思。 果然还是柳宁看着更顺眼…… “那么,薛督主又是从何而知,”华夫人紧紧盯着薛逸,声音中满是凌厉,“阿妩被拿来当了诱饵?” 她要知道,薛逸到底是不是已经站在了华家这边! 薛逸似笑非笑抿了口茶,“华夫人,这话可说的不对,我何时提过阿妩被拿来当了诱饵?” “我从头到尾不过只说了,宋贵妃先去达林寺,待到她怀孕后华公子又将华小姐送去祈福而已……” “薛逸你……”华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老身还是要谢谢你。” “华夫人见外了……”薛逸慢悠悠开口,“我之所以来跟您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一件事。” “何事?” 只要薛逸不站在华家的对立面,那么至少可以保证华妩暂时无忧,华夫人原本打算一力促成华妩的婚事,眼下看来……还是得再观后效。 “关于华小姐,我倒是想唤她一句阿妩,不知道华夫人,准是不准?”薛逸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刺入华夫人的心。 华夫人骤然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 薛大督主终于见了丈母娘= =太不容易了 忽然有种森森的同情感……而且还故意露出了狐狸尾巴=v= 华夫人一定很想干掉他吧噗! 诸位,我终于……活过来了TVT 没有牙疼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嘤嘤嘤嘤…… 谢谢flank少女的火箭炮TVT乃破费了…… 第109章 酒过三巡,两人之间的虚以委蛇也就差不多到了火候。 柳宁当先放下酒杯,冲华庭微微一笑,“华大人这是有话要说?” 柳大帝师向来在外都是纯臣模样,就算结交也绝大多数都是清流,像华庭这样凭借圣宠上位的,就算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亲家,他也向来保持了距离。 多少儿女亲家背地里都是仇人,更何况眼下他跟华庭走的路完全不同,又何必为了个华妩把自己搅进去? 不管是哪朝哪代,都罕少有对纯臣下手的道理。 更何况……夏泽这个位置还未必坐得稳。 “柳大人……”华庭摇了摇头,略带了些责备,“我们还是多走动走动才是,连称呼都这么生疏,哪像即将成为亲家?” 柳宁淡淡一笑,“柳某年纪较华大人为长,偏偏又要娶阿妩,这称呼着实让人为难,柳某又偏偏是个爱面皮之人,所以不当之处,还请华大人见谅。” 这两个人,明明没有一个人把这场婚事当回事,却偏偏一个做得比一个真。 柳宁轻描淡写之间推挡回来的,依旧是很清楚的意思,你华庭是华庭,就算娶了华妩,他柳宁也不会被绑在华庭的战车上。 华庭丝毫不以为意,“既然如此,那我就拉下脸喊一声柳兄了。” 从来文人怕丘八,爱面子的怕遇上不要脸的,柳宁秀才遇到兵,难道还这能指着华庭的鼻子说我和你不是一路? 自然是含含糊糊带过去,大家各自留一步,对谁都好。 “柳兄,前些日子有劳亲自去接家母,不知一路风光可好?”华庭笑吟吟开了口,看起来似乎真像只是问一问柳宁亲自前去接华夫人的一路辛劳。 柳宁时间有限,不可能把小浩儿送出太远,但就这恰恰不是太远,让他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不然华庭怎么会当众邀柳宁?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对未来妹婿进行安抚,实则是借了这个名头,两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打住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都是些看惯了的景色,”柳宁微微一笑,“倒是华夫人的确不愧女中豪杰,一番指教让柳某获益匪浅。” 华庭心中微微一顿,华夫人会和柳宁说些什么? 虽然华家已经铁定了是他的势力,但是万一华夫人为了华妩……透露出那么一点风声给未来的女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总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母亲年纪大了,有些话可能不够稳妥,柳兄还请见谅。”华庭不动声色地试探。 柳宁笑而不语。 “但是作为兄长却不得不问一句,”华庭忽然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柳兄私自藏匿甄家余孽是作何打算!” 柳宁瞳孔微微一缩,“不知道华大人在说什么。” “还要我明说?”华庭眼下看起来倒真像一个好兄长,那副怒意一点都不似假装,“那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柳大人打算作何解释,难不成那还是你的私生子?” “我倒是想好好唤一句柳兄,但柳兄也要做出当得起这个兄长的事才是。” “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华大人竟然还有这么一副好口才,”柳宁丝毫不为所动,“就算我送了个小男孩,那又如何?” “只可怜了我家阿妩平白被你当了挡箭牌,”华庭咬牙道,“柳大人这才叫一箭双雕,即得了家母的好感,又做了鬼蜮的勾当!” “华大人,有些话没有证据,空口,可是无凭的。”柳宁缓缓道,“你说我私藏甄家余孽,众所周知,甄家多年前就已经满门抄斩,连前皇后甄绮都没能落得个全尸,我当年都没有出手,为何要在时隔这么久之后妄动?” “话可不是这么说,”华庭平静地看了柳宁一眼,后者却本能的觉得不好,“如果我告诉柳大人,当年甄皇后的死另有隐情,柳大人可否打算和我说一说实话?” 其实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必要再狡辩了。 华庭既然敢把小浩儿的事摊上明面,就已经证明了他肯定摸清了整件事的门路,虽然柳宁确信小浩儿的落脚点绝不会被找到,哪怕这件事夏泽已经默许,却也敌不过万一华庭把事情翻上台面。 甄家是因为谋反被满门抄斩,那窝藏了小浩儿的柳宁又是作何打算,难不成也打算来一场谋逆? 从来落井下石的人都不会少,更何况是那些只恨找不到青史留名机会的言官,但这其实都不算什么……华庭的一句话已经打动了柳宁。 他始终想不通,当年计划那么周密,为什么最后甄绮会死? 他明明早都做好了安排打通了一切关节! “华公子如此步步紧逼,柳某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华公子,”真到了关头,柳宁反而不急了,他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华庭,“拱卫京畿的五军营,最近传闻有些人事变动,不知华公子知,还是不知?” 天子脚下,护卫京畿的龙虎之师,居然有朝臣胆敢对三大营的人事变动伸手,只要一旦查出来,谋叛这顶帽子绝对跑不掉。 “说起来,这次去接华夫人没走大路,不意经过五军营不远的村子,听说了一些闻所未闻的事,”柳宁不紧不慢道,“不知道华大人可有兴趣听?” 话说到这里,华庭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柳宁手中竟然还握着这样一个把柄,亏他还一直隐而不发,敢情是一直在等着华庭发难。 这等心机,不能不令人心寒…… 但是话又说回来,柳宁不是出了名的得圣宠,为什么要隐瞒这显而易见的不臣之事? 华庭忽然想起曾听闻的,自从甄皇后死之后,柳宁和夏泽之间就已经存了裂隙的传闻……眼下看来,关于柳宁的那个猜测居然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柳宁,对面那个风轻云淡的帝师不过微微一笑,那副成竹在握的模样让华庭在一惊之后随即越发恼怒。 这把阿妩究竟置于何处? “柳大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华庭淡淡道,“这是抄家灭族掉脑袋的大罪,开不得玩笑。” “窝藏甄家余孽同样,”柳宁回以一笑,“既然都不过是笑谈,就此打住也是一桩美事。” 哪里是美事,分明是相互有把柄在手,所以各退一步而已。 “那是自然。” 两只狐狸对视一眼,笑得心照不宣。 柳宁已经卖了好,华庭心中也有有了底,只要柳宁和夏泽之间不是铁板一块,那么就有隙可乘。 现在要看的就是,这嫌隙已经大到了什么地步。 柳帝师什么荣华没享过,什么帝宠没受过,什么人望没得过,什么盛名没留过,要拉拢这种人,不找到软肋决计不可能。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端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甄皇后一事,当年的确有隐情。”华庭向来很会做人,此时自然不会再让柳宁先开这个口,自行将消息奉上。 “此话怎讲?”柳宁看起来貌似平静,但视线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移了过来,心情迫切可见一斑。 这一着……赌对了。 “按理说甄皇后先有助皇上登基之功,后又有孕育龙嗣之幸,虽然福薄不曾有后,但执掌后宫却井井有条,无论从何处说来,都罪不应死。”华庭却不着急揭晓真相,而是先卖起了关子。 “甄家居功自傲,霍乱朝纲,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柳宁垂下眼,看不出喜怒。 “旁人都这么说,若是柳大人你也这么说的话,恐怕甄皇后在天之灵也会不瞑目才是。”华庭嗤笑一声,“她为当今皇上继位做了多少?如果甄家真有不臣之心,当年扶植个傀儡岂不更加省力?” “又何必汲汲营营,几乎整副家当都赔了上去,最后家破人亡?” 他用的是当今皇上,柳宁几不可查的地看了他一眼。 “几代的高门贵族,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皇上的手段,还真是让人心有余悸……柳大人,你说对是不对?” “人心是会变的……”柳宁低低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所以甄皇后也不会想到,她之所以死无全尸,还得归功于她一心挚爱的皇上。”华庭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柳宁却是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甄家满门抄斩的时间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华庭轻描淡写道,“但据我所知,那时候甄皇后就算被关在牢中外面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果没有上面的人下令行个方便,就算有人想动手怕也不容易吧?” 柳宁手中的酒杯瞬间碎成了几块,瓷片深深扎入手心,鲜血直流,“这怎么可能!” 他话虽这么说,但话中的不确定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恐怕还是不愿意相信吧……华庭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柳宁却依旧沉浸在短暂的失神中,完全没有察觉。 “如果没有皇上的意思,宋贵妃就算想下这个手,她有那个能耐?” 柳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是还有国师?” “国师为什么要帮宋贵妃?”华庭意有所指,“就算甄家倒了,和他又有什么妨碍?” 柳宁的眼前蒙上一片血雾,他心心念念所为忽然间成了一个大笑话,这样突如其来的真像无异于把他□裸的置于光天化日之下…… 没有幽微,宋瑶怎么会有机会爬上夏泽的床?那时候宋家势力未成,如果没有借助幽微的力量,她又如何能悄无声息的瞒过柳宁的耳目,在牢中将甄绮处死? 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甄家再不知收敛,终究在甄绮的约束下还是有度……夏泽,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 “比起薛督主,我自然是更加中意柳帝师,”华庭笑得更为舒心。 “华大人的心未免太大,”柳宁冷淡地站起身来,“奉劝华大人一句,切莫做力不能逮之事。” “先帝当年的所作所为,远非你所能置喙!” 最后几个字,落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v=少女们,有没有觉得夏泽的渣更进一步了嘤嘤嘤…… 第110章 这厢华庭还在春风得意,却不知那厢回到华家的时候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不过才刚迈进正厅大门,就听得华夫人的声音冷冷响了起来。 “华庭,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华庭微微一惊,但心中却浮起一丝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仗着养育的恩情,还真当自己是他母亲不成? 越是接近权利的巅峰,越是能尝到权势的甜美,昔日放在心上的恩情一旦被拿出来作为要挟的把柄,就越让人……无法忍受。 华庭朝四处看了看,发觉正厅除了华夫人之外再无他人,心中先是一诧,再是一松。 “您有何见教?” 竟然是连娘都不再喊了。 华夫人面上的神情僵了僵,越发冷淡了起来,“你做得好,做得真的很好!” 华庭反手关上了门,即不行礼也不下跪,平静地看向华夫人,“我知道您对我心中有怨已经很久了,不如今日一次说出来,也省得日后积在心里不得安生。” 他淡淡一笑,“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华夫人冷哼一声,“我只问一句,阿妩去达林寺当诱饵之事,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华庭双手背在身后,烛光摇曳之下,那一瞬间像极了去世的先帝,华夫人心中微微一凛,她一手带大华庭,竟然忘了这个人本质里还是那个龙子凤孙,根本不是可以任她责备的自家少年郎…… “是。”华庭承认得异常爽快,他反问华夫人,“您当日里既然放了阿妩跟我走,难道就没想到今日之事?” “我可是按照您的意思,给她找了个好婆家,”华庭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怜悯,“您安安分分的不是很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 华夫人咬住了下唇,心中恨得滴血,她哪里是急于一时,分明是担心阿妩那个傻丫头还是痴恋华庭,一头栽进后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狼窝! “她跟你一起长大,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华夫人声音放软了几分。 华庭已经明明白白的展现出上位者的一面,华夫人如果再去和他硬碰硬,那才是没有头脑的蠢货。 “这是对她好,”华庭淡淡道,“达林寺一事她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论功行赏,绝对少不了她。” “但是阿妩能不能活过而立都是两说!”华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林神医已经说了,阿妩本来身体底子就已经损伤泰半,现在又中了寸心!” “那又如何?”华庭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发寒,“能为我登基效力,这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华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庭,根本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 “华宜是为了什么而死,您都忘记了?”华庭叹了口气,“柳帝师这种纯臣,就算我成功登了基,也不会对他下手,他这种天下读书人的领袖,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夫婿?” 华夫人再如何能干,但对上华庭却还是嫌弱了。先帝当年既然能下定决心把这根独苗交给华宜,他能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难道靠的仅仅只是先帝的宠爱? “您一直都在心心念念让阿妩离我远一点,莫不是是在担心当年的祸事重演?”华庭声音愈发柔和,“我可以担保,华家从我登基开始,便能成为第二个甄国公!” 华夫人脸色灰败,“我不需要什么第二个甄国公,只要阿妩能好好的活过而立,华家不要后继无人,我死了也好去见华宜。” 华庭叹了口气,安抚道,“娘,您放心,阿妩再怎么也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为她着想?” 刚柔并济,这才是收买人心之道。 眼下华夫人的气势已经完全被他打压下去,华庭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亲手为华夫人倒上一杯茶,“您要知道,华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都是记在心里的,华将军为了送我离京甚至死在了幽微手里……” 他手腕忽然一疼,华夫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亮得吓人,“你说什么?” 华庭心头一喜,拍了拍华夫人的手,“您先喝茶,我慢慢跟您说。” 他话音未落,华夫人忽然犯起了心痛病,捂着胸口脸色煞白,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却没有半点效果…… 华庭也吃了一惊,“娘您怎么了!” 华夫人喘不过气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好不容易从前襟摸出一个小瓶,手忽然一抖,连瓶子带药丸滚了一地…… 华庭捡起药瓶,刚想给她喂药,可是看着靠在椅子上几乎厥过去的华夫人,却不由迟疑了起来。 如果现在华夫人死了,那么以后他要是想收了华妩,阻碍就会小很多…… 这个机会来的简直……仿佛天赐。 一瞬间仿佛变得很长,华庭垂下眼,将药丸倒在手心,给华夫人小心翼翼和着茶水喂了下去。 ……无论如何,也是华夫人一手把他带大。 华夫人被灌药的时候手下意识紧紧掐住了华庭的胳膊,窒息带来的痉挛让她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竟然曾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待到她清醒过来,抬眼就见到华庭的胳膊正往下滴着血,指甲都已深深的陷入肉里,华夫人忙不迭收回手,看着华庭的胳膊满是愧疚之色,“庭儿,娘……” 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尽管亲疏有别,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娘放心,我没事。”在华庭刻意引导的气氛之下,华夫人总算略微平静了下来。 “我扶您回去休息吧……”华庭刚想伸手,却被华夫人伸手止住。 “你跟我说清楚,华宜他……为什么会死在幽微手里?”华夫人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脸上失去了血色。 她一直都记得……都牢牢的记得…… 明明当年华宜跟她约好在老家见面,她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回到青州的的却已经只是丈夫一具冰冷的的尸体? 那个曾经许诺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已经先行一步。 华宜一生不纳妾,不纳通房,甚至先帝赐下美人都是当面谢绝,在大夏的高官中做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只有他一人而已。 两人是真真正正的患难夫妻,感情之深可想而知。 “因为……”华庭冷笑一声,“他要证明是华宜把夏泽不是皇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华夫人瞳孔骤然紧缩,“先帝秘密交托给华宜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不然你以为,父皇为什么要把我送出来?”华庭的话中嘲讽之意愈浓。 这是华庭第一次亲口在华夫人面前唤出“父皇”这个称呼,却让她心底生寒。 “如果宫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华庭的声音平静,但话中之意却满是惊涛骇浪,“又为什么会不惜让夏泽这样一个野种上了位,也要让我远远避开这个杀局?” 华夫人捂着胸口,几乎再一次厥过去。 华夫人缓过来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华庭扶着她回到了卧房,“娘,好好休息。” 看起来真是其乐融融,孝顺备至。 “你要去哪?”华夫人在华庭转身的时候原本伸出了手,但在即将触到他手腕的时候却又收了回来。 华宜临死前曾经告诫过她,“龙子凤孙始终是龙子凤孙。” 想来是早就预见到了今日。 “娘,您现在最应当做的事是颐养天年。”华庭冲她微微一笑,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华夫人挥退围上来的侍女,靠在床头,一瞬间就苍老了几分。 他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找阿妩! 华庭在华妩院子里见到邵傲时并不意外。 邵傲对于华庭来说是默许的存在,事实上,华庭在看到华妩的价值之后非但没有对她加以限制,反而在很多地方暗中开了方便之门。 所谓的情深……在权势的诱惑之下永远都不值一提。 “阿妩睡了么?”华庭停住脚步,看向邵傲。 邵傲摇了摇头,“小姐还在绣花。” “这么晚了……”华庭脸沉了下来,“我去看看。” 邵傲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这才推开了门。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阴影,华庭现在在进入华妩房间前总会略有些迟疑。 但不管他接受还是不接受,他的阿妩现在和薛逸不清不楚已经成了事实……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 先是薛逸,再是柳宁……阿妩,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他已经全然忘了华妩和柳宁的婚事究竟是由谁一手促成。 “你跟娘谈完了?”华妩见到华庭时并不意外,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从架子前站起了身。 为了照顾华妩的毛病,整间绣房亮如白昼,但这样却反而加剧了眼睛的疲劳。 “绣得怎么样了?”华庭走到绣架旁,脸色却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这是什么?” 华妩心情甚好的回答,“人像。” 某兄长心中百爪挠心却偏偏还要装作不在意……我知道你绣的是人像但是你绣的是谁啊喂! 那分明是一副男人的绣像……华庭的脸色更为古怪。 这身形,看起来像是他,但这气质,却又像是薛逸,可是为什么又穿着柳宁的朝服? 半晌之后,华庭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绣的……是谁?” “咦……”华妩皱眉看了半晌,“不像么?” “像谁?”刚才还威风八面的某兄长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可表面还要装成大尾巴狼,“这是给柳宁的?” 这种心中不舒服的古怪感才不承认呢! “你的生辰礼物。”华妩笑眯眯指了指,“有没有觉得很像?” 前段时间对华妩的怨念一时间烟消云散,华庭沉吟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妩,朝服绣错了。” “龙轩跟我说你是这个花色,他还特意找了绣样给我来看……”华妩无辜道,她看了看华庭的脸色,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绣了那么久的……” 哼哼哼龙轩你最近吃里扒外竟然胆敢背着我去勾搭林凤举,看我怎么收拾你! 龙小轩表示明明是公子爷让他去打听消息他是无辜的嘤嘤嘤…… “我就是穿的这件……”华庭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阿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华妩对他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华庭伸手摸了摸华妩的头,心中却在暗暗打算着一会怎么去找龙轩算账。 龙小轩你死定了! 此时正在华府内的龙轩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喷了对面正和他下棋的齐优一脸。 齐优:“……风寒?” “我这么身强力壮怎么可能风寒?对了我跟你说,”龙轩喜滋滋道,“前段时间妩小姐找我要朝服绣样,我估摸着她要绣嫁妆,给她找了最复杂的柳宁朝服,你说公子爷会不会夸我?” 齐优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公子最近就要生辰了妩小姐是在准备公子的生辰礼物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愤怒的公子……龙小轩你一定会被干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v=其实华夫人的苦逼程度不亚于华小妩哟~ 先帝也是个渣,摊手……果然渣这种东西也是可以遗传的么? 我去啊啊啊啊……要更新实在太不容易了! 我现在只要一点后台就进不来= =每次都感觉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挤进来了所以赶紧更新嘤嘤嘤噗! 话说,要是我更新出了神马错的话少女们务必及时指出来= =我刚才差点把明天的章安插到今天了…… 第111章 华庭的生辰转瞬即到,源自于夏泽的丰厚赏赐更将这位新进冒出的臣子的宠爱敲到了实处,一时间,华府门庭若市。 不少人都在暗中琢磨柳宁的处境。华庭既然能上位,那么势必就要分了柳宁的宠,可是眼下这位第一宠臣俨然一副等着当新姑爷的模样……真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继皇上都有了赏赐,并且还当面夸奖他为肱骨之臣之后,那么华庭这次顺应民意要大操大办也就成了注定的事。 君不见夏泽都已经各种明示暗示了,既然有人要上赶着烈火烹油,那华庭也不好掉了他的面子不是?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恐怕从这次的生辰宴中也能看出个一二。 真到了生辰那日,前来祝寿的车马一大早就已经从街头摆到了街尾,十来个管事忙得焦头烂额,连华夫人从青州带来的人马也全班物尽其用,就是这样,都险些应承不下来。 人一多,杂事也就多了。华夫人要应付一众女眷,华妩倒是打着绣嫁妆的名义,除了特别重要的不得不见之外其他统统闭门谢客。 华庭和手下的龙轩齐优等人自然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完全对于某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乏术。 而这其中,恰恰就包括了我们薛大督主。 薛逸恶名在外,谁敢和他套近乎?又有谁敢当着他的面盯梢?那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逸找了个不惹眼的机会,悄然摸进了华家的后院。 这次是真的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华妩的绣像还差最后一点,好不容易踩着点赶出来,腰酸背疼之下往床上一倒,顿时惬意得长长□了一声,情不自禁就开始来回打滚。 薛逸推门进来的时候,华妩在床上滚得正欢…… 华妩:“……” 薛逸:“……继续?” 华小妩立马坐直身子,附送白眼一枚,“下次记得敲门,谢谢。” “华庭这段时间倒真是防的严实,”薛逸四处打量了片刻,丝毫不见外地从华妩桌上点心盘子中拈起一小块鲜奶卷,放进口中尝了尝,“不够甜……” 声音中竟然还多了点似有似无的委屈…… 薛大督主何时在人面前表露过爱吃甜食的小缺点?西厂什么没有?对于他这几乎已经类似于翻着肚皮求顺毛的举动,华妩在好笑之余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叶琴最近忙着招待客人,这是小厨房做的。” 薛逸当机立断丢开剩下的一小块,若无其事道,“我们开始说正事吧。” ……感情您老人家这么折腾半天就是为了这个?我把叶琴送给你要不要啊喂! 吃醋什么的,才不承认呢! “这是……”薛逸一眼瞥见华妩绣架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绣像,看了片刻之后微微眯起眼睛,“华庭?” 华妩心中微微一跳,她的绣工绝大多数还是源于甄绮时的记忆,薛逸不会变态到连甄家绣娘的绣法都过目不忘吧? “你不是说要说正事?” 薛逸指了指绣像,“我要这个当回礼。” 明明知道这是华庭的生辰礼物,却指着这个来,薛逸的话中不无试探。 归根到底……他还是西厂督主。 华妩压下心头的惊疑,满脸不耐,“你都知道那是送给华庭的生辰礼物还要回去干嘛?每天一日三炷香拜着敬佛不成?” “未来的皇上着臣子服的绣像恐怕只此一幅,不现在拿了把柄岂不可惜?”薛逸的话里半真半假,压根听不出他的真意。 就像华妩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薛逸会对她有好感一样,这好感和猜疑从来都是并蒂相生,但不可否认,她心动了。 “想都别想。”华妩当机立断把绣像取下收好,“邵傲。” 几乎是话音刚落,某条忠实的前獒犬就摇着尾巴出现在了窗前,“小姐……” 不料一转眼看到薛逸,摇着的尾巴一顿,随即毛一瞬间根根炸起,“督主。” “把这个给华庭送过去,”华妩盯着薛逸,一字一句道,“别让别的不相干的人动了手。” 薛逸轻哼一声,邵傲浑身的毛顿时都炸开了。 华妩:“……行了行了赶紧滚吧再炸你连头发都要掉完了。” “说起来,”薛逸唇角一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见那副碍眼的绣像终于眼不见为净,大发慈悲转移了话题,“华庭这次可是大大露了回脸。” “不过是给人当枪使罢了,”华妩摇了摇头,“夏泽这次估计是打算摸摸朝臣们的风向,前段时间的所谓‘祥瑞’让他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 “本来就是个假天子,不心虚这个反倒奇怪了,”薛逸的语气中不无赞赏,“华庭倒是正中软肋。” “但是话又说回来,夏泽从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玉牒做不得假,”华妩沉吟片刻,“就算这事背后脱不开先帝的后手,可也未免太……” “太荒唐?”薛逸拈起华妩的下颔,“你看,小阿妩,就像我说过,如果不是我确定,我会觉得你就是甄绮,这算不算荒唐?” 华妩强笑一声,“我倒是不知原来你一直暗恋甄绮,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薛逸定定看她一眼,嗤笑一声,“暗恋她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个华家小阿妩,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却又不知道绕到了哪个弯里去,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让人上了心? 华妩心情忽然很复杂,这种到底算不算是表扬啊嘤嘤嘤…… 好在薛逸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夏泽’是假的,但夏泽,却又不是假的。” 这话说的蹊跷,华妩却听懂了。 “那这个夏泽,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 有夏泽这个人,但现在在位的却不是“夏泽”,如果说华庭才是真正的夏泽的话,那这个夏泽又是谁? “他的生母是幽微送进宫的美人,”薛逸饶有兴致地盯着华妩的反应,“甄绮的消息里没有说?” “只是说这个美人是以‘神女’的名义送进宫来,号称有助国运罢了。”华妩皱了皱眉,“当年先帝因为不宠爱这个‘神女’似乎还得了不少赞扬?” “那是当然,”薛逸嗤笑一声,“谁会宠爱一只肚子里本来就有货的破鞋?” 华妩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她只知道夏泽的生母不受宠,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关节,那夏泽的父亲究竟是谁? “连甄绮都没查出来的消息,你自然不可能知道,”薛逸叹息一声,“这消息压根就不过烂在了几个人的肚子里,如果甄绮知道了,你以为还有后来的夏泽上位?” 想也知道,决计不可能。 不过女人这种生物向来容易被爱冲昏头脑,做出些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奇怪…… “从一生下来,夏泽和华庭就已经交换了身份,”薛逸不紧不慢地为华妩揭晓身份,“可惜就算是这样,依旧引来了有心人的怀疑……” “幽微?”华妩心中惊疑不定,她在甄家那么久,却从没察觉幽微的势力竟然庞大若此,他到底隐藏在哪里? “不仅仅是幽微,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当年能臣太多,外戚也不少,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勾勾连连下来,却恰恰成了个死局。”薛逸每次都忍不住喜欢逗弄华妩,最先不过是因为和故人相似,但越到后来却越察觉其中的不同。 比起甄绮的高高在上,华妩着实多了太多的烟火气,虽然那股仇恨来得有些莫名,但这却并不影响他的玩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去刨根问底弄得一片狼藉? “礼尚往来,”华妩垂下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宋瑶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薛逸虽然频频示好,但是……他的手段却总让人心生疑窦,恨不得反复验证,探了再探才好 “我从达林寺外捡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猜猜是谁?”敛了心思之后,华妩冲薛逸露出一个堪称无邪的笑容。 薛逸不假思索道,“慧尘。” 华妩顿时苦了脸,一把抓住薛逸的衣领摇了摇,“你就不能装装傻让我开心开心?” 薛逸瞥她一眼,“装傻难道不是女人应该干的事?” 华妩:“……我谢谢你!” 薛逸:“不客气。” “宋家的人最近出了京城一趟,我派人去跟,没想到里面有高手,竟然反而宰了我几条獒犬。”薛逸谈及人命时候的轻描淡写让人寒心。 那几条獒犬尸身的下场,按照薛逸不养闲人的习惯来看……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不料竟然被小阿妩捡了漏子。” 他这话里的玄机就让华妩心中一顿了,西厂的人尚且被宰了个干净,那为什么邵傲就能把人捡回来? 还是个活的。 “我捡到人的时候,周围一个活口都没有。”华妩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说不准是慧尘点子扎手也难说。” “他武功还剩多少?恐怕筋脉已经断了个彻底,”薛逸别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但愿脑子还清楚。” 这是在提醒她,别被人动了手脚还不知道。 华妩想到慧尘几乎被剁成肉酱的四肢筋脉,心中一阵反胃,“不会,我有把握救活他。” 救活,不是医好。 薛逸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华妩松了口气,在他们共同涉及的方面,有些时候还是要互通有无,才能更方便的进行下一步。 “达林寺那些药的结果出来了。”薛逸捏了捏华妩的脸蛋,嘉奖道。 “曼荼罗罢了,”华妩轻描淡写道,“不算太罕见的东西,却也不太好弄到。” 薛逸却忽然变了颜色,“你偷偷藏了一个?” 华妩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明明薛逸自己把几个瓶子全部收入囊中,眼下居然来指责她,实在有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薛逸的笑容中莫名多了抹冷意,“我倒是小看了你,明明是个雀蒙眼,竟然还能找得到地方。” 华妩冷笑一声,“半斤对八两而已,薛大督主,你以为你的手上有多干净不成?” 她眼力不行,但耳力还不差,薛逸悄然打开香炉从里面摸了一把的事情,难道她会听不见? 两个人之间终究少了分信任,不敢全然交托给对方,总是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薛逸沉默了片刻,眼中那股子锋芒却越发的亮眼:“说不定反而他还乐见其成。” 虽然这次被小阿妩摆了一道,但不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世上最无趣之事,莫过于和蠢货打交道。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要到了,财布君要大出血了,默默捂紧钱包内牛满面准备平安夜血拼……喂! 第112章 华夫人毕竟是京城出身,当年的闺中密友虽然多半已出嫁,但这么多年后绝大多数也都已经像她一般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么些个当家婆婆凑到一块,喊来个把戏班子唱唱戏消遣也就成了理所应当。 论到京城的戏班子,还有哪家戏班的风头压得过戏梦? 戏梦多年不曾亲自上台的老班主亲自带着班子来为华夫人唱戏,这份天大的面子,引得在场的贵夫人们都不由啧啧赞叹,只恨自己没能生个好儿子,招个好女婿。 这么多年不见,情分剩了多少暂且不论,现在华庭和柳宁都是看得见的简在帝心,圣宠在握,就算是为了自家夫君儿女,这些贵夫人们也会卯足了劲凑过来。都是官场和交际场中混出来的老油条,能在这种大户人家做好当家主母,要是真想讨好个把几个人,难道还是什么难事? 华夫人虽然心中有疙瘩,但在这么多昔年好友的吹捧下也不禁飘飘然,看柳宁的眼光也就愈发顺眼了起来。 诚然,像柳宁这种纯臣虽然得了圣宠,但却是依旧是朝堂中站的最稳的中流砥柱。在甄绮和夏泽的前后运作之下,这人几乎已经被推上了神坛,多少贵夫人看着华夫人的好运几乎咬碎了牙。 ……那可是稳如泰山的泼天富贵! “对了,”张左丞家夫人靠了过来,“阿妩这是打算什么时候出嫁?” 她和华夫人是真真切切的闺中密友,打小一块长大,这么多年来也没断了音信,关系自然不用说。这些官太太们能凑到一块,没了张夫人这个引子还真成不了事。 华夫人脸上的微笑顿了顿,“这得看上面的意思。” 词曲悠扬,美人如玉,戏梦又是特意来为自家主子的娘献艺,自然是连压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来,直弄得一帮官太太们如醉如痴。 “这事还是趁早办了的好,”张夫人的满腹心思却全在华夫人身上,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借着戏子唱曲的高亢音调压低了声音道,“你没来之前,这京里的传闻可不小。” 华夫人神色一动,“怎么?” 张夫人看了看左右,“传闻西厂盯上了阿妩……” 华夫人瞳孔微微一缩,薛逸之前的那句话顿时浮上心头。 “关于华小姐,我倒是想唤她一句阿妩,不知道华夫人,准是不准?” 如果说薛逸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阿妩,华夫人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华庭前些日子的那副嘴脸还历历在目,要是阿妩再不嫁出去…… 张夫人察言观色,“我说啊,你还是赶紧让阿妩出嫁的好,柳帝师多好的夫家,一进门就是嫡妻,这么多年看下来身边也没有一个通房,想来后院应该也很干净。这么好的夫家,你要是不要,我可就下手了……” 最后一句话半真半假,华夫人打着哈哈看了一眼周围,却见周围的官太太们都或多或少把视线集中了过来。 ……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华夫人顺势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快些把她嫁出去,省得天天在我眼前烦心。” 张夫人笑得更甜,“我家老爷在那位面前也有些面子,阿妩都嫁出去了,庭儿可还单着,这按照序齿也说不过去……” 看她的打算,竟然是盯上了华庭。 哪怕是多年前的好姐妹,在利益面前终究也会露出自己的真实嘴脸。 这也算不得错,凭张夫人和她的关系,说这样一个儿女亲家也没什么不好,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她怎么可能做的了未来皇后的主? “庭儿他……”华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张夫人的目光闪了闪,“说的什么话,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我们的小庭儿还有非卿不娶?” 她的语气听起来是在开玩笑,但言外之意却已经昭昭然摆在了面上。 华夫人在前头和贵夫人们说话,后面花沉就在邵傲的接应下进了后院。华妩打发邵傲去看门,戏梦前班主盯着某接了主人命令屁颠屁颠奔去发挥自己本职工作的獒犬,默默扭开了头。 ……还是不要告诉华妩她和薛逸越养狗越像好了。 “这段时间华庭动作频频。”花沉是抽时间溜进的后院,眼下自然是越快说完越好。 虽然华妩早就没了什么名节可言,但名节这种东西从来都跟面子一样,你说有,它就有,你说没有,它也不可能凭空长出来。 就像之前华妩和薛逸几乎满京师的传闻,只要没人抓住切实的证据,那就不算。 华妩一直疑心为何华庭自从先前的祥瑞之后就没了半点动静,平白给了夏泽喘息的时间不说,还闹腾出后来宋瑶和幽微的再度结盟。 “他都做了些什么?” “三大营。”花沉理了理身后松松系住的长发,耀出的反光几乎闪瞎了华妩的眼。 ……这人究竟是怎么护理头发的比女人头发都还好这不科学! 华妩微微一惊,脑海中迅速回忆当年华宜的势力范围。 华宜虽然是科举出身,但他后来投笔从戎,其实绝大多数势力还是集中在武将这一方面。而他后来虽然官居一品,可是却和文官集团始终联系得不大紧密…… “华宜不是没有染指京师防务?”华妩把脑中资料都过了一遍,实在没有找到任何华宜和三大营的相交点。 哪怕是先帝再宠爱华庭,也断然没有让文官领武职的道理。 “华宜是没有,但华夫人的娘家和三大营和脱不了干系。”花沉微微勾起唇角,看起来倒真是和薛逸全然不同的凌厉美艳,“倒也真是让华宜撞了个大运,娶了个武将家的小姐,还偏偏和他情投意合,对他死心塌地。” 华妩默然无语。 如果说先帝从一开始就把华夫人也算计在内的话,他既然处处都能留下后手,为什么却偏偏在后宫里还保不下自己的一个儿子? 还要让夏泽和华庭互换身份…… 华妩心中悚然一惊,“这么说来,夏泽岂不是华夫人的儿子?” 但是从华夫人对夏泽的反应来看,却似乎非但半点母子亲情都没有,更是视夏泽如蛇蝎……岂不是太可疑了? “这个倒不一定,”花沉似笑非笑道,“反正华夫人对你很好就是了。” “但是……”华妩心中依旧有疑虑。 “没什么但是,”花沉干脆利落地中止了这个话题,“夏泽并不会因为他是华夫人的儿子就不会死。” 反正都是要死的,是不是华夫人的儿子,那又有什么关系? “死?”华妩冷笑一声,“才没那么便宜他。” “华庭的手伸到了五军营,”花沉正色看向华妩,“光有个‘祥瑞’的名头,就算他华庭是天皇老子降世,都不可能从夏泽手上把位置抢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希不希望他继位?” 华妩迟疑片刻,眼前忽然闪过薛逸的脸,“……希望。” 如果华庭上位,那么非但和她现在的目标不冲突,甚至还有极大的臂助……只是在事成之后如何脱身就成了问题。 薛逸不是有真心?那就来看看这颗真心价值几何。 “真是勉强,”花沉兴致缺缺,“五军营现在离京城最远,人也是最少的一个,华庭要打算在京城里面动手,三大营至少得争取到两个,侍卫上直军和四卫营可都是夏泽的嫡系,他要再想伸手……恐怕就要打草惊蛇了。” “华庭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跟夏泽硬碰硬,”华妩淡淡道,“夏泽人虽然卑劣,但至少在他治下,百姓的生活比以前反倒好了不少,就算有幽微的门徒鱼肉乡里,但也终究有限,不至于像先皇那样……满朝皆废。” “那是自然。”花沉古怪地笑了笑,“谁会无缘无故和朝廷作对?” 华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花沉摆了摆手,“没事,上次的曼陀罗我查到了点消息,倒是挺有趣的。” 凡事留三分,华妩自然也不会过于刨根问题,如果真的对她有助益,花沉绝不会藏私。 “曼陀罗常见,但你弄来的那种却不好采买,京城统共只有两三家大药铺有售,还都是天价。” 华妩有些纳罕,“有什么特别之处?” 花沉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附耳道,“别的曼荼罗摄入过多有毒性,这种曼荼罗毒性几乎没有,倒是致幻和享乐催情占了大头。” “在极西之处,这东西被用于祭天,据说能沟通神灵。”花沉冷笑一声,“什么沟通神灵,不过是执着的幻觉罢了。” “我不觉得宋瑶是怕伤到慧尘的身体,”华妩摇了摇头,“她没那么善心。” 从慧尘几乎丧命的遭遇来看,宋瑶倒是巴不得杀人灭口,那这药如果不是为了给慧尘吃,又是给谁? “你查到采买之人没有?”华妩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替华庭绣那副人像终究还是伤了神,这具身体底子实在太差了。 “查不到?”花沉摇了摇头,“你可以试试去问西厂,这些暗地里的东西,只要缄默于几个人的口中,那就不是我们能涉及的秘密。” 问薛逸?华妩心跳微微一顿。 薛逸一直在示好,或许可以和他一起再探一探,宋瑶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TVT……最近坚决不要脑残刷淘宝了我才没看见圣诞促销特价大打折呢你们不要拦我! 嘤嘤嘤嘤但是购物车里那件棉衣打三折啊肿么办好萌好喜欢! 下章不靠谱预告:华小妩和薛逸私~奔~啦~ 第113章 所以说薛逸心较比干多一窍……这种玲珑心肠,华小妩才想着如何和西厂勾搭上,那厢这位就已经名正言顺送来邀请。 宋贵妃邀华家小姐和薛督主进宫作伴…… 说来说去,宋瑶这次的孩子真算是夏泽给了她天大的面子,薛逸再怎么样也算是外臣不说,她连娘家人都见得不频繁,这天天打着见华妩的名义见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回事? 偏偏薛逸男宠的名声源远流长,不但是外廷,连内宫都已经不把他的性别当回事……真不知道薛大督主对此做何想法。 虽然说薛逸的房中事是他的私事,但耐不住谁都爱看美人,更爱看和天家暧昧不清的美人,何况薛逸这长相人才权势,无一不是他人眼中钉肉中刺,蜚短流长还会少? 至于大家喜闻乐见的薛大督主男女通吃事件,在天下人眼中,薛逸就是个兔儿爷,被老皇帝“疼爱”了那么久,见到女人他还能硬得起来? 别开玩笑了! 薛逸自己倒从来没在意过这些,说起来要是他在乎这些的话,早八百年就已经死于人言可畏,更遑论现在站在这里。 华夫人送华妩出门的时候,看向薛逸的目光中不免多了几分不悦,“薛督主,有劳了,华家送阿妩进宫的人马还是有的。” 薛逸当做没听出来华夫人的意思,笑吟吟道,“华夫人这话就见外了,凭我和阿妩的关系,就算登堂入室又有何妨?” 华夫人登时咬碎了一口钢牙…… 华妩注意到华夫人和薛逸之间的波涛暗涌,默默叹了口气,“还不走,贵妃娘娘该等急了。” 乌眼鸡似的两人这才各自暗暗哼了一声扭开头。 华妩:“……” 当着华夫人的面,薛逸总不好和华妩再共乘一车,但华妩进了马车之后却忽然顿了片刻,脸微微的发起烧来。 这分明就是之前她和薛逸胡来的那辆车,里面的摆设非但半点都没变,连长毛地毯都是先前那条! 薛逸打的是哪门子的司马昭之心,难道她这个当事人还一无所知? 马车行驶着行驶着,华妩忽然察觉不对,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一点都不像他们进宫必经的那条人来人往的大街应有的喧闹。 她略略撩开旁边的窗帘,入眼竟然已经出了城! 身后理应跟着的华家下人早已不知去向,显然早就不知道被薛逸甩到哪去了。 她已经可以预见回去将要面对华夫人怎样的熊熊怒火了嘤嘤嘤…… “薛逸!”华妩压低声音朝车边不急不缓骑着马的某西厂督主怒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薛逸既然敢打着这个名头,那么宋瑶就必定下了这个懿旨,只是这阳奉阴违之道,那就由不得宋瑶做主了。 “小阿妩想我了?”薛大督主似笑非笑看了过来,即便是看惯了他的美色,但在他明知自身优势还刻意卖弄的情况下,即便是华妩也不仅微微呼吸一滞。 华小妩恨恨咬着手帕……卖弄风骚什么的最讨厌了! “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华妩强压着心头的一抹尴尬,对薛逸招了招手。 有些话毕竟还是要当面私下才说得清楚,比如华庭暗自的军事调动,比如……宋瑶的孕期。 只是这话落在薛逸耳里,那就多了三分似有似无的邀请意味。 薛大督主翻身下了马,动作潇洒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紧接着帘子一掀,犹带着尘土气息的风吹了进来,人已经进了车内。 华妩只觉得面上微微一凉,薛逸的脸就已经近在咫尺。 不能不说,有的人的确是得天独厚,比如像薛逸,非但完全看不出年龄的痕迹,即便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脸上的皮肤细致到甚至都看不到半点毛孔,睫毛密而长,眯起眼看人时更多了种雾里看花的难以揣测…… “看呆了?”薛逸显然对自己美色的杀伤力很有自知之明,捏了捏华妩的鼻头,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再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反而伸直了长腿,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车厢内的软榻上,两条长腿闲适地交叠了起来。 华妩只觉得鼻尖一凉,薛逸的手终究还是带了隆冬的寒意,也亏得这人享乐得惯也吃得起苦,这么一路行来竟然真把马车让给了华妩。 其实以薛逸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根本无需这么做,甚至没有在身后留下任何华家人给旁人留下猜疑的话柄。 如果没有明证,谁敢怀疑薛逸? 西厂的权势只是在华妩面前略有了些收敛,獒犬们的讨好卖乖不过也都是看在自家督主的面上,真正翻起脸来,华家的把柄难道还不够沉重? 自先帝之后,以他的分量,早已无需讨好任何人。只是单单就薛逸这份心意,已经相当难得。 “我跟宋瑶说,西厂有公务,晚点再进宫……”薛逸闲散地靠着软枕,手中揉搓着一缕华妩散下的发丝,“至于华家人,我已经让人带了话,进宫前包你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薛逸忽然笑出声来,“你是不知道,你一丢,那些下人们那副丧家之犬的狼狈样,一个个忙不迭跑回去告状……” 华妩狠狠瞪他一眼,“闭嘴!” 也不看看这都是谁害的,华妩一想到华夫人就面如死灰…… 薛逸也不和她计较,“你不是一直在打听华庭的布置?反正五军营也不远,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了才知道,你那便宜哥哥的能耐。” 华妩并不意外薛逸知道她一直暗中派遣花沉调查,连甄绮的草台班子她都接手了过来,关注接下来的帝位归属把夏泽拉下台也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就为了一个五军营你就不惜费了这么大周章?”华妩颇有些看不得薛逸那副得志的模样,抽着空就琢磨着如何敲打他。 薛逸手上一个用力,华妩顿时哀叫一声,“放手!” “你还真是被我惯坏了,得空就开始大呼小叫。”薛逸面不改色地松开手,仿佛刚才干出扯人头发幼稚举动的另有他人。 华妩眼泪汪汪地把那束头发抢回来,一入手就掉了四五根。薛逸左右张望,不动声色地把手上残存的几根头发藏在背后。 华妩:“……” 总算这两个人智商没有退化到三岁幼儿,这样的打闹无非是薛大督主在含蓄地表达之前对华妩竟然给华庭绣像的不满。 “五军营附近是皇庄……”薛逸恍若无事地开了口,但华妩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抱歉的意味。 再怎么华妩也是个姑娘家,薛逸这般举动虽然有闹脾气的成分在,但也的确下手重了些。 “我知道那一片是皇庄,附近这一块算是离京城最近的了。” 虽然恼怒于薛逸的下手不知分寸,但既然对方已经示了好,再纠缠下去就是小姑娘的所作所为了。 ……华小妩你莫非还认为自己心智很成熟么喂! “皇庄?”薛逸轻笑一声,对车外扬声吩咐了一句,“去最近的村子。” 华妩狐疑地看他一眼,“这皇庄有什么问题?” 薛逸却笑而不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午还要进宫去见宋瑶,华妩现在也绝对不会留在宫里过夜,所以这样一来其实离开京城并不算太远。 可就在京城近郊,天子脚下,难道还能出什么天大的事? 薛逸闭目养神,华妩这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这人眼下竟然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青黑,却偏偏还要在人前做出一副神完气足的模样,西厂其实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光鲜。 华妩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了床软毯,靠在窗边出神。 这个世道,为了自保,谁都得做出些违心的事。 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车子微微一震,薛逸立时睁开眼,哪里有半分一般人乍醒时的朦胧。 他刚想起身,低头就看见了身上的软毯,再看了看一旁没事人一般的华妩,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小阿妩,你在车上看戏就是了。” 华妩的好奇心被高高挑了起来,难不成皇庄还真有什么蹊跷? 薛逸对她眨了眨眼,从榻下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几张薄如蝉翼的肉色薄膜,华妩下意识朝前探了探头,却被薛逸一句话给生生打消了念头。 “人皮面具,要不要?” 华妩忙不迭摇头,她就算胆子再大,终究也没到能把死人皮朝脸上糊的地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薛逸一阵忙活之后再转过身来,赫然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那分明是一副憨厚老实,终日在泥土中劳作的中年男人的脸,连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和略微下垂的三角眼都逼真无比。 更猎奇的是,薛逸竟然不知从哪又翻出来一套上面还沾着泥土的破衣烂衫,当着华妩的面就开始换起了衣服…… 喂就算你知道我看过你的*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少年! 薛逸在脱到最后一件中衣的时候朝华妩别有用意地眨了眨眼,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轻佻,“小阿妩,当时天黑没看清楚,现在要不要再验验货?” 华妩默默捂住脸,十根指头后露出眨巴眨巴的眼睛,“只要背面就够了。” 薛逸:“……” 这分明是在嫌弃他那张脸……薛大督主什么时候因为长相被嫌弃过! 但人皮面具带上去之后就不好再取下来,薛逸倒也懒得再折腾,径直按照华妩的要求转过身去,解开中衣,毫不羞赧地直接甩到一旁,任凭华妩的目光死死粘在他身上。 那晚光线太暗看得不够分明,眼下看来那副宽肩窄腰的身材简直漂亮得不像话,更别提臀部的曲线…… 华妩顿时觉得鼻腔一热,忙不迭扭开头。 美、美色什么的,她才没有流鼻血呢! 薛逸早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微微勾起唇角,从榻边捞起早已备好的泥土,毫不介意地当着华妩的面涂涂抹抹。 他动作很快,等到穿好那身破烂衣服打乱发髻再转过身来时,已经成了一个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形微微佝偻的中年庄稼汉。 华妩啧啧称奇,却见对面那个庄稼汉哑着声音,满脸惊慌地朝她做了个揖,“小、小姐,还请怜惜奴家则个。” 华妩默默别开头捂住脸,随即抄起身边的茶杯狠狠砸下…… 作者有话要说:羞射捂脸……薛大督主卖弄风骚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114章 华妩那一茶杯的凉茶浇得恰到好处,混着先前薛逸抹上去的灰土,一道道浑浊的茶水顺着下颔结成泥泞的沟壑。 也亏得薛逸不像那些士子清流们喜欢熏香,不然这周身的气息一时半会还真去不了。 薛逸朝华妩促狭地眨了眨眼,翻身飞快地下了车,随即忽然一个趔趄…… 华妩定睛一看,这人竟然不知从哪摸了根歪歪扭扭的老树枝,一瘸一拐朝着不远处的道观走了过去。 这辆马车从外观来看丝毫不起眼,就连驾车的马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头又老又瘦的丑驴。 华妩撩开帘子,丑驴回过头来,朝她得意洋洋跺了几脚,重重喷了个响鼻。 华妩:“……” 道观并不算大,但香火却意外的旺盛,一个个衣衫破旧的乡民满脸虔诚地送上供奉,弥漫缭绕的烟雾衬托着麻木的眼神,异常的令人反胃。 门口的小道士下巴扬得比天还高,一眼瞥见不远处停了辆沾了不少灰尘的青布马车,就连拉车的也不过是头丑驴,顿时连再看一眼的兴趣的欠奉,冷冰冰地翻了个白眼,没耐烦地转过身,懒得再搭理。 估计又是哪个穷乡僻壤没见识的东西,以为坐个车就是门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华妩看得暗暗心惊,幸而那头丑驴除了不时喷喷鼻息跺跺脚之外也还算安分,她悄悄撩起帘子,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香火鼎盛的喧闹,幽微的影响力之大……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说幽微的那些所谓的徒子徒孙荼毒乡里的传闻,多少人家卖儿鬻女,所求也不过是强制摊派到各户头上的香火钱,更遑论各道观道士大幅侵吞田地的行径了。 这还是在天子脚下,那些手不能及的偏远之处又会到如何可怖的境地? 薛逸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脚还没踏上台阶就被小道士赶乞丐一般哄了出来,“走开走开,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薛逸半低垂的眼中厉芒微微一闪,随即瑟缩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对那小道士做了个揖,“这位道爷,我家娘子病重,还请,还请行个方便。” “哟,说话还文绉绉的,”小道士嘲笑道,一脚踩上薛逸的脚,重重碾了几碾,“不就是个臭读书的?道爷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正经!” 大夏还是清流士子为尊,没到 薛逸低声下气道,“道爷,道爷行行好,小人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哪能算得上读书,我家娘子,可是真撑不住啦……” 眼下那位所谓“撑不住”的娘子,却正在马车中托着下颔朝外望,薛逸没给她准备相应的衣服,她也不好下车暴露了身份。 这帮子牛鼻子别的没有,察言观色倒是一流……华妩身上穿的用的,哪样不是精品? 为了这么点小细节功亏一篑,她这么久都忍了,怎么还会急于一时? “撑不住?”小道士眼珠子转了转,酒色昏聩的眼中亮起一抹浑浊的光,冲着薛逸搓了搓手指。 薛逸心领神会的递上几吊钱,小道士脸色一沉,抬脚就踢了过去,“你当打发叫花子?” 薛逸哪能这么容易让他踢上,他佯作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避了开去,小道士怒意更甚,“你还敢躲!” 几吊钱散了一地……叮叮当当的铜板声响引来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众人一拥而上大肆抢夺,一时间道观门口一片混乱。 小道士唯恐被骂,大惊失色地打算找薛逸麻烦,却发现这人竟然不知去了哪里,正咬牙打算去找时却被一个年纪略大的道士拍了拍,“还不赶紧把人清干净?一会师父找你麻烦!” 小道士低眉顺眼应了声是,恨恨地一甩手,开始连踢带打的大肆把人赶开…… 薛逸却早已趁着这个时间摸入了道观内,他早已打听到这道观里最近关了个刺儿头,就是为了田地的事和道观闹翻。按理说这样一个升斗小民轮不到薛逸出手,但如果这人足以成为宋家吞没皇庄的人证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下面的人总想着能瞒就瞒,幽微高高在上久了,也未必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毕竟又有谁能想到,宋家占的绝大多数田地其实是幽微的? 说到底,宋家已经成为了紧紧缠绕着幽微这棵大树的伴生藤,恐怕连宋瑶自己都不知道,宋家究竟已经被操控到了何种程度。但是这样也好,幽微越是倚重宋家,那么在拔除宋家的时候,对他带来的伤害也就越大。 哪怕你狡兔三窟,也总有失蹄的时候。 薛逸早就已经打探过了被关人的所在,这次之所以亲自前来既有出来抓人活动活动手脚的意思,同样也有在华妩面前炫耀的意思。 不管世代如何变迁,就像雄孔雀求偶开屏一样,男人的展示欲从来不可或缺。 一路行来,大小道士不是忙着抹牌饮酒,就是忙着坑蒙拐骗,天花乱坠一堆花言巧语下来,只见一群愚民蠢妇非但心甘情愿掏出香火钱,还恨不得抱住他们直呼神仙爷爷。而在某个依稀是求子的偏殿,竟然还隐约听见了男女□的*声响,阴影交叠处,灰色的道袍隐约可见…… 薛大督主自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对于这些把希望寄托于来生和上苍的人也不会抱有太大的同情。 既然连自己都自我放弃,这种听风就是雨的蠢货,还有什么价值来救? 这种道观的关押之处一般都不会太过于严密,薛逸只不过是略略搜索,甚至连抓个问路的都不需要,找到人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偏僻角落的一间房子,离柴房并不远,薛逸将四周情形尽收眼底,伸手推开了门。他举步迈进房内,漠然地打量着像栓一条狗一样捆着的中年男人。 男人遍体鳞伤,鼻青脸肿,一身都是被毒打的痕迹,也不知被关在这里几天了,整间房子全是恶臭的屎尿味,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已经发起了高烧。 这样下去,恐怕不要几天就已经自己死了个干净。 这人原本是皇庄的佃户,一家几口人过的也算是和睦安康,但无奈赋税一年比一年加重,家中女儿早已卖了出去,七八岁的儿子也被弄进道观做了侍奉老君的“仙童”,他原本忍气吞声,想着好歹儿子能过个好日子,却不料发现幼子早被无良的道士们当做娈童活活玩死…… 小小的身体浑身青紫就这么被丢在乱葬岗喂了野狗,如果不是他从一条路过野狗的嘴里看到幼子脚上的胎记,连孩子的残尸都找不全! 得知消息后,妻子一病不起,他来找道观要个说法,却被斥为胡言乱语,道士们一口咬定他儿子死于急病,还是由于侍奉神仙心不诚所致,他想去告官,却反而被道士们强占了田地,毒打一番 他妻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生生被气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拼着性命不要来找道士们算账,却连正门都没摸进就被官兵活活打晕捆了送进道观,薛逸要是再迟来个一两天,这样一桩惨剧怕就再也见不了天日。 这年代人况且吃人,一家几口丢进乱葬岗喂了狗能有多大的事? 道士们不会知道这个人的价值,恐怕就连这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如果不是柳宁行踪诡秘,他也不至于派人跟踪,不跟踪下去,怎能知道竟然还有甄家的血脉流传于世? 不跟踪柳宁,怎么会知道华庭的手已经插入了军政?没有华庭和柳宁的暗中勾连,又怎么有现在默认不宣的共同对付宋家铲除幽微的臂膀? 不是不怀疑华妩,没有人会为了替人复仇做到这种地步,华庭一旦登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宠爱……她为什么要一直执着于甄绮的恩怨? 薛逸微微皱眉,向来眼高于顶的西厂督主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他一直不愿去想,但对于华妩的特别还是导致了他现在的偏颇。 佃户被关的地方着实冷僻,即便是正午也没人来,而看他之前的模样恐怕也没人送饭。薛逸把人拖死狗一般拖出门,顺手把来的时候路过厨房顺出的一坛子油全数撒在了柴房里预备过冬的干柴上。 预备了整整一冬的干柴,这道观又多是木质……道士们全然不知有怎样的弥天大祸即将降临,依旧在各处寻欢作乐,而那个刚才胆敢动手动脚的小道士,眼下已经人事不知地躺在了地上。 薛逸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利落地点燃,随手扔进了柴房中。 一瞬间,火苗冲天而起,灼灼的火光映衬着薛逸此时的面容,竟然有了分别样的妖鬼气息。 他从身上摸出那几根刚才从华妩头上拽下来的头发,漠然松开手,看着那几根长长的青丝在火苗中被烧灼得卷曲翻转,直至不见…… 神像始终面带悲悯,高高在上地俯视芸芸众生。 殊不知这种高高在上的慈悲,原本就是最大的冷漠。 “不管华妩究竟是不是甄绮,”薛逸对着主殿神像的方向淡淡道,“现在她就是华妩。” “也只是华妩。” 道士们很快发现了后院起火,一时间慌乱成一团,人仰马翻,衣衫不整地前来救火,但此时却忽然起了风,火借风势,熊熊烈焰仿佛要焚尽一切罪恶一般,全然不可收拾。 华妩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忽然看见道观中冒起滚滚的黑烟,瞳孔瞬间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任务还没完成……今儿这章就提前更了吧……默默内牛…… 球言情大神赐我不要卡文的力量!TVT…… 第115章 薛逸还在道观里! 华妩顿时站起身来,一把撩开车帘还没来得及露脸,就被一个人当头按回了车内。 薛逸扯了扯外衫,让自己显得更狼狈一些,不其然却露出了小麦色胸膛上分明的肌理,汗水顺着脖颈滑下,除了那张脸不够赏心悦目之外……其他倒都说得上男色可餐。 华妩不由暗暗好笑,这人倒是不管在哪都知道如何卖弄自己的好本钱,却也不想想,以薛大督主的身份,何时需要他来讨好别人? 薛逸像卸麻袋一样随手把那佃农扔到一边,面上还有东一道西一道夹着汗水的灰烟,看起来别提多狼狈,唯独一双瞟过来的眸子还是意味深长。 “我还以为……”华妩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往后跌坐下去。 “死不了。”薛逸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抬手扔给华妩一条黑布带子,“把那男人眼睛蒙上,省得夜长梦多。” 华妩抬手接过,嘲道,“堂堂西厂督主竟然还要我一个小女子来善后?” 薛逸钻出去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尴尬,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车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刚才起火时从道观里逃出来的人已经跑了过来! 气氛如此熟稔,两个人却似乎都没有察觉。 “进去坐好。”薛逸只来得及叮嘱了一句,转身出了帘子,又是一副逆来顺受的老实农民模样。 他扬起鞭子重重一抽,丑驴“昂昂”地哼唧了几声,不情不愿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也亏得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他们这丑驴加旧车的组合也不那么显眼,多得是娇娇滴滴来上香的太太小姐们哭闹不休,一时间华妩只觉得掉进了澡堂子,说不出的嘈杂烦躁。 待到离开了道观范围,左近也不再有什么闲杂人等,薛逸鞭子一扬,丑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了开去,也亏得他不知从哪找来的这头驴,虽然长得难看,但跑起来速度还真不赖…… 华妩倒是从来不知道薛大督主竟然会驾车,眼下看来非但驾得稳当而且还能堪堪当得起不错二字,有了西厂的牌子,城门的守卫也不敢当真仔细查看,难道谁还敢真去追问西厂那群大爷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马车驶进了一条偏僻的暗巷,华妩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倒还真不知道西厂竟然在华府的后街不远处就有间宅子。 ……这也就不难说明为什么西厂的獒犬来华府就像回家了。 马车径直行驶进了院子,华妩下了车之后细细打量,不由得暗暗心惊。 薛逸之所以敢把她带到这来,多少也有点交心的意味,不然华府显然就在西厂的盯梢之下,又何必要等到她来摊牌、 这是暗暗敲打她柳宁的事情了……没想到薛逸竟然也有这么小家子气的时候。 华小妩这么想风凉话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如何患得患失…… 佃户被拖下去治伤,薛大督主自然也不耐烦身上全是一股子土腥气和烟熏火燎味,忙不迭去洗澡换衣服。 他们接下来还得进宫,眼下恐怕华夫人早已勃然大怒,薛逸再要带华妩出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华妩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佃户身上,思绪微微一顿。 他们先前所去的地方是皇庄,如果薛逸仅仅只是为了说明幽微侵占皇庄,那么幽微大可以打着不知情的名义,就算损害也损害不到哪去。谁不知道国师不爱奢华,要这些金银俗物有什么用? 带她去看五军营的布置她也认不出多少武将,更不可能深入腹地引来华庭的怀疑,那么……这是为了对付宋家? 薛逸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是清清爽爽,发间还带了丝水汽的氤氲。 即使华妩也不得不暗赞一声,有些人的确是有荆钗布裙却不掩国色的本钱。 ……咦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华妩一见到他就笑了,“我倒是有个主意?” 薛逸挑起了半边眉毛,“什么?” 看了半天刚才的中年猥琐男人,眼下看着这张脸真是让人浑身每一个关节都舒坦…… “以后若是你从西厂的位置上下来了,不妨去给人赶车,”华妩诚心实意推荐道,“我那车夫还没你驾得稳当……” 薛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华妩背后抱住了她,调笑道,“华小姐打算付我多少月钱?” 这么久不见,对这个人也并非如她想的那般一点都不思念,华妩也就顺势蹭了蹭他的手,“二两银子一个月,如何?” 恐怕薛逸自己都没有察觉,从最先开始的“过来”,道现在他的走过去……这当中的差距,可不止一点两点。 薛逸倒还当真正经思索了片刻,“附送夫人一个?” “你想得美。”华妩白了他一眼,“好了,现在人也回来了,你也收拾干净了,事情也能说了才是。” 甄绮的敏锐薛逸当年就领教过,华妩现在也是如此,薛逸眉毛微微一锁,随即舒展开来,“你不是打算报复宋瑶?” “不单单是我要报复宋瑶,就是你为了让华庭上位,摘除掉幽微的势力也是必不可少。” 华妩也从一开始的完全把自己从事情中摘开来变成了现在的……可以共同商议。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开始了有所退让。 “牙尖嘴利,”薛逸捏了捏她的脸蛋,在后者张牙舞爪之前封了她的口,“你真打算嫁给柳宁?” 这是薛逸第一次直白的提出这个问题,华妩有些码不定他真正的心中所想。 薛逸身边什么时候少过人?要虏获这样一个男人的心,无异于难比登天。 要是他真的是如此容易动心动情之辈,先帝那种惊世骇俗的疼宠,也没见他记过半分恩典,更多的恐怕都还是在暗中盘算得失。华妩很有自知之明,上一辈子她是甄绮的时候尚且只是因为家族以及个人得了薛逸的半分青眼,重来一次就能大不一样? 那才是笑话。 “嫁不嫁,什么时候嫁,都是夏泽和华庭的砝码。”华妩将实情摆上了台面,“如你所见,柳宁很得我娘的心意,而以他纯臣的身份,就算华庭和夏泽发生的更替,为了不至于寒天下士子的心,柳宁就算不能再进一步,保住当下的位置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似笑非笑看了薛逸一眼,“当然,这是在他行事全然无差池,而且没有树立起第二个柳宁的情况下。” “既然你清楚这一点,还打算为了华夫人的意思?”薛逸的问话中听不出真实的心意。 华妩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他漆黑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地反问,“不嫁他,难道嫁你?” 在任何母亲的心中,柳宁的分值都会远远高过薛逸。 而在这之中,薛逸上位的原因又占了绝大多数,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男宠?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佞臣?又有谁,愿意把女儿嫁去朝不保夕的人家?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薛逸真的有这份心意,她华妩现在也不敢确定。 更何况,她两个都不想嫁。 华妩移开视线,不去看薛逸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宋瑶肚子里的孩子是在达林寺的时候怀上的。” 时至今日她也不确定为什么薛逸对她产生兴趣,是对故人的怀疑,还是对自身位置的稳定,抑或是一时的兴起…… 但这之中,都不包括一心一意,天长地久。 薛逸难得放□段,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傲气和自尊从来比起华妩只高不低,自然也不会再去自找没趣。 他深深地看了华妩一眼,“消息可靠?” 不需要问消息的来源,华妩既然肯告诉他,那么就已经足够说明消息的可靠程度。 “可靠,但我现在不确定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华妩有些慌乱的避开视线,强压下心头那一抹动摇。 不是时候,现在绝对还不是时候。 薛逸微微勾起唇角,但笑容中却不见一丝温度,“你以为她为什么需要曼荼罗?” 华妩瞳孔蓦然一缩,“难道这是给她用的?” 薛大督主却不紧不慢卖起了关子,“曼荼罗原本就有毒性,用量大了同样对胎儿有影响,但宋瑶的这种却非但对孩子没影响,对母体也只有致幻和催情作用。” “你说,谁才会想要孩子在母体中健康成长,谁会需要致幻和催情?” 如果对于慧尘而言,只要能让他误以为是一场梦境,也就符合了宋瑶的心愿,至于对使用者的身体有没有损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痕迹。 这样推算的话,被用药的实则是宋瑶,另一方的身份也就昭然欲出了…… 见华妩神色惊疑不定,薛逸轻描淡写揭开了最后的谜底,“孩子的父亲是幽微。” “怎么可能?”华妩骤然站起身来,“幽微怎么可能和宋瑶行苟且之事?” 她的表情过于古怪,薛逸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微一动。 “还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自己当摄政王更名正言顺?”薛逸冷淡地开口,刚才的温情仿佛全是幻觉,“就是宋瑶,也不过是幽微需要一个健康的孕母而已。” 华妩咬了咬下唇,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 “对他来说,这世间万事,恐怕就是皇帝没当过了,”薛逸嘲道,“难道你真以为他安心于就当一个国师?” “但是据我所知,国师当年早就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是怎么生出的这个孩子?” 一道惊雷劈下,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薛大督主顿时哑口无言。 “你说什么?”薛逸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了腔。 华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据情报记载,幽微当年获先帝宠的时候已经去了……那两个丸子。” “……可有明证?” “……没有。” 华妩默默地看了薛逸双腿间一眼,据说薛逸也被去了两个丸子,可她一直看到的都是背面,不知道……是真是假? 薛逸敏锐地察觉了华妩的眼神,忽然冷下脸道,“我有。” 华妩思维慢了半拍,“……什么?” 薛逸怒而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两个球什么的……简直是一盆狗血泼上来,但是伦家还是很嗨啦羞射脸 = =果然薛大督主的思维让人不能直视啊噗! 第116章 进宫的路上,薛大督主都是拉长了一张马脸,看都不看华妩一眼。 华妩后来也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一时间也有些尴尬,难不成让她上赶着去跟薛逸说好了我知道你有两个丸子云云…… ……真的好尴尬啊喂! 华家的人马早都急得人仰马翻,一早就在约定的地方候着,直到华妩当真如薛逸所言出现才齐齐松了口气。 薛逸早就从马车上下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却依然对下车的华妩伸出了手。 华妩微微一笑,握住薛逸手时却略略用了用力,只见那人别开头,竟然分明还是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明明被强迫私奔的人是她你做出这么一副傲娇别扭模样是要闹怎样! 大户人家能做到陪小姐出门的绝大多数都不是蠢人,眼下见到这种情景,几乎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只恨自己多长了两只眼。 薛逸的目光轻描淡写在众人面上遛了一圈,华家诸人不禁都感到了一阵寒意。 “走吧。”华妩坐上华家的马车,自然有下人为她拉好了帘子。 薛逸深深看了马车一眼,调转马头先行离去。 两人虽然说是一起受到宋瑶的邀请,但在进宫时却还是分了先后,不论如何,现在华妩顶着的名头还是柳宁的未过门妻子,就算郎无情女无意,但这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足。 薛逸先去见了夏泽,西厂诸事繁杂,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是得由西厂去处理,偌大的一个情报机构,要是真超脱于皇权之外,就算拿着鸡毛当令箭怕也没人会听。只有时刻保持自己在政治漩涡的中心并且受到重用,这才是立身之道。 薛大督主先行撤退,华妩也就只能一个人去面见宋瑶。 一段时间不见,宋瑶的面色更憔悴了,下巴尖得有些可怕,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只剩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唯独肚子不正常的大了起来。 恐怕是怕伤到孩子,也有月份大了的关系,宋瑶没有再使用束缚带。她对外所报的孕期和实际的月份根本就是两码事,先前的看诊的太医完全被宋家买通,如果不是后来实在胎保不住了才惊动林凤举,外面还真得不到消息。 就是林凤举,就摸了那么一次脉,难不成还敢去外面胡言乱语? 至少宋瑶有信心绝对能封住林凤举的口。 她冷眼旁观那么久,林凤举平日里也懒得入宫,除非是夏泽亲自下了旨或者后宫里的贵人,平常等闲难得见人。见死不救名声在外,就算每日说了只看三个人,排好也早就拍到了明后年去……这还都是达官贵人。 如果能把他拉拢过来……宋瑶暗自咬牙,偏偏这林凤举还是个油盐不进的! 也罢,只要他不要坏事就是了! 等到过了这段时间……要把他搓圆揉扁还不是由她? “阿妩,”宋瑶扯起一个笑容,但眼中却哪有半点笑意,“好久不见,我想着在宫里闲着无聊,所以请你来说说话,没打扰你备嫁吧?” 有了薛逸的话在前,华妩再看宋瑶就觉得分外可疑起来。 “没有。”她仔细看了看宋瑶的脸,也不管旁边孙嬷嬷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娘娘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来怀孕真是很辛苦……” 怎么可能不辛苦?她在心中暗自冷笑,头一个孩子才流了没几天,为了巩固地位又上赶着去借别人的种,心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要是这样都能吃好睡好怀好孩子,那才叫没了天理。 华妩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曾经也那么辛苦的十月怀胎,却得到了那样挫骨扬灰的结果…… “等你怀了孩子就知道了,”宋瑶难得的柔和了声音,面上却带了三分病态的潮红,“说起来,阿妩和柳帝师亲事将近,准备得怎么样了?” 哪怕是在孕中,宋瑶依旧心心念念,对柳宁的亲事念念不忘。 华妩摇了摇头,做出一副羞涩的女儿姿态,“这都是娘操心的事。” 华夫人现在来了,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挡箭牌。 “听说……日子还没定?”宋瑶的笑容越发舒心了几分,“没找国师卜个黄道吉日?” 她一句也没提惯来台面上的家宅安宁,夫妇和煦之类的场面话,也是因为怀孕分了心神的缘故,不然宋瑶平日里也不会做的这么不谨慎。 “娘娘,”孙嬷嬷低声提醒道,“您不是答应了华夫人,要找国师帮忙卜日子?” 华妩瞳孔略略一缩,“我娘?” 宋瑶虽然语调还是舒缓,但神色中却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看样子阿妩还不清楚,华夫人辗转托到了我这来,想让我帮忙尽快定下婚期呢。” 华妩强笑一下,“也许……是娘急着抱外孙了吧。哥哥不是还没成亲?” “华夫人说了,大丈夫不立业不成家,但姑娘家家可耽搁不起。”宋瑶紧紧盯着华妩的眼睛,似乎想看出来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华妩倒是真没想到华夫人竟然会请托到宋瑶这来,谁给她出的这个馊主意?又或者说,是她和薛逸的行为实在太过于招人眼,以至于华夫人都不得不以官方的名义暗示…… “听凭娘娘安排。”华妩看似恭顺地垂下头。 宋瑶的笑容却越发冷了起来,“那阿妩就回去‘好好’等待消息吧。” “我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看来这世上真有果报这一说,娘娘你说是还是不是?”华妩声音温柔,语气中满是憧憬,但听在宋瑶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宋瑶浑身狠狠一颤,强笑道,“那是自然。” 华妩自然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准备走的时候若有似无带了句,“我在进宫的时候遇见薛督主,听说他最近可忙得很呢。” 宋瑶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管孙嬷嬷在一旁拼命打眼色,“最近难不成还有什么新鲜事?” 华妩略微惊讶地捂住了嘴,随即小心翼翼看了孙嬷嬷一眼,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宋瑶摆了摆手,“没事,你放心说。” 华妩这才满脸惊讶之色的开口,“哎哟,娘娘还不知道?达林寺据说有和尚和女眷不清不楚,现在都捅上去啦!” 宋瑶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抓住扶手才没有瘫软下去,“你说什么?” 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华妩却用看笑话一般的语气打破了她最后一点幻想。 “娘娘您八成还不知道,达林寺那些长得英俊的和尚啊,好多都和那些太太小姐不清不楚……” “污言秽语!”宋瑶怒而打断了华妩的话,呼吸粗重,“达林寺是皇家寺庙,怎么会做出这等、这等不堪之事!” 华妩从善如流,“我想也是,可是外面都传开了,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宋瑶的脸色越发的黑沉,“薛督主这段时间就在查这个?” 华妩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我可不知道,西厂的行事谁能摸得着头脑?” 不论如何,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宋瑶心里,后宫不得干政,宋瑶也不能用这事去向薛逸打听,不然就是更加做贼心虚…… 不知道宋瑶会做出怎样的应对举动,从而露出马脚? 想想真是让人期待。 早在华妩从达林寺回来开始,就已经示意旧梦对那些青楼楚馆露出风声,这些下九流的地方,消息传得最快,变种也最多,等到真的被大众所熟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变样了凡几…… 谁说枕边风不是最能吹入男人心的? 在事关宫廷秘闻以及自家后院失火的双重刺激下,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不会疑心生暗鬼。 谁让达林寺是公认的高官女眷拜佛之地?宋瑶既然能刮起这股大风,那么也不能轻易脱身。 毕竟孕期对头脑影响太大,宋瑶假借着疲倦的名义送走了华妩,但华妩凭着多年的相识,早就轻而易举地察觉了宋瑶平静外表之下的慌乱。 ……这样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宋瑶,这可不像你一贯谋定后动的手笔。 ……华小妩完全忘了怀孕蠢三年这档子事了噗! 华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心情相当愉悦,宋瑶会不会去拐弯抹角盘问薛逸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以薛逸的能耐,忽悠一个宋瑶自然不在话下。 但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龙轩竟然难得的单独来旧梦堵了她。 “妩小姐。”龙轩平日里都是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此时严肃下来竟然也别有一种威慑力。 “什么事?”华妩有些纳罕,龙倩倩的事情一直都遮掩的很好,西厂的人员素质也很令人放心,只要隔开林凤举和龙轩,她不认为这件事有穿帮的可能性。 “倩倩能找到,我对妩小姐的恩情一直感铭五内。”龙轩顿了顿,“但是有一点不明还请妩小姐指教。” 华妩心中微微一跳,“什么?” “为什么倩倩的夫君似乎和西厂有些来往?”龙轩沉吟了片刻,“如果不是为公子做事我还没有发现,我那妹夫竟然不是普通人。” 华妩对龙轩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倩倩可有什么不妥?” 她的表情如此自然,连龙轩心中都微微犯了嘀咕,或许真跟她没有关系? “不妥倒是没有……”龙轩淡淡道,“但是,她一个普通女子是怎么在旧梦这种地方混得风生水起,倒还真要请妩小姐指教。” “你也知道,最近我都被娘关在家里,”华妩满脸都写满了“诚恳”二字,“对于倩倩我还真是不知情。” 华夫人让华妩一心在家里待嫁,龙轩心中的疑窦虽然没有完全解除,但却也信了八分。 ……说不定是倩倩被妹夫所迷惑,说不得还要找她去谈谈。 西厂这种东西,能不沾则不沾,而看妹夫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只是外围被迷惑,当不得真。 “打扰妩小姐了。”龙轩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站住。”华妩叫住了他。 龙轩略带了些疑问的回头,“妩小姐?” “让林凤举给倩倩做个检查吧,”华妩微微笑了一笑,“这种从小在外流浪的,说不准就留下了什么病根。” 龙轩愣了一愣,拍了拍额头,笑容倒是爽朗了不少,“那就麻烦妩小姐了!” 华妩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却吩咐邵傲,“去跟着龙轩,这段时间华庭恐怕要有动作了。” 薛逸对华庭的施压,也同时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咳……调查一下,有没有少女买了V看不到的?要是有的话我就在作者有话说里备份一遍~~ 第117章 华妩没有说谎,达林寺的事情终于传到了夏泽的耳朵里。 事实上,夏泽得到的消息远远超过宋瑶的想象,包括达林寺一名叫慧尘的僧人失踪同样也已经摆上了他的案头。 如果真的没有什么蹊跷,达林寺身为皇家寺院,皇家气度自不必说,这些向来与世无争的僧人又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陛下,那个叫慧尘的僧人来达林寺并不久,似乎……是由道转僧。”薛逸微微躬身,下颔的弧度依然带了些少年时脆弱的精致。 幽微把手伸入达林寺这件事夏泽并非没有耳闻,但在宫中女眷都选择达林寺拜佛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就显得尤为其心可诛。 这位盛年天子终于按捺不住在薛逸面前冷下了脸,“此话当真?” 薛逸恭顺地弯□,“如若没有证据,也不敢在陛下面前开口。” 他难得的温顺却并没有取悦夏泽,后者完全无暇关注此时薛逸的示弱,几乎是声色俱厉地转过身来,“证据在哪?” “慧尘臣曾经见过一面,”薛逸毫不遮掩,“就是这次去达林寺接华小姐的时候,看起来头上似乎的确有发髻的痕迹。” 道士要留发髻,但如果为了要假装和尚剃成光头的话,印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消褪的。 夏泽眼珠微微一动,“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慧尘现在已经不在达林寺了?” “臣在从距达林寺不远的地方,搜到了血迹和衣衫残片……”薛逸意有所指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夏泽,等着他的示下。 “这件事,到此为止。”夏泽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薛逸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是。” 等到薛逸出门离开之后,夏泽忽然开了口,“你都听见了?” “臣听得……一清二楚。”夏泽身后的屏风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风流俊雅,赫然是华庭。 如果华妩在此多半会大惊失色,他和夏泽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融洽的关系? “说说你的看法。”夏泽的声音无喜无怒,但华庭却知道,他心中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甄绮那段时间也就不说了,为什么宋瑶在甄绮死后那么久也没有半点音讯?如果整个后宫之前如果说还偶有消息,那么后来不管进多少个美人也连孕信都没有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太医每个月都告诉他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还真怀疑自个是不是压根没生孩子的能力。 但后来自从他临幸张嫔有孕之后,宋瑶也迫不及待地宣布孕信,这么巧合,谁信? 华庭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撞枪口,他只是微微一笑,“皇上心中自有明断。” 夏泽抿紧了嘴唇,心情差到了极点。 “少给我推三阻四,让你说你就说!” “达林寺向来是后宫女眷参拜之所,历年来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华庭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听了就让人不由心绪宁静。 “皇上也不必太过在乎,毕竟这消息的来源是从青楼楚馆,下面的人有多爱嚼舌根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么一传十十传百……” “那么华卿的意思是……这消息是假的了?”夏泽上前几步,拍了拍华庭的肩,满是爱重之意。 华庭低低一笑,“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不是么?” 夏泽看向华庭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手也放了下来。 最近不知柳宁是怎么回事,总是推三阻四,交下去的事情也做的不用心……他眼中掠过一丝狠意。 恃宠而骄,以为你独一无二? 那就让你看看清楚,这世上还真是没有谁是无可取代的! “之前你说宋家结党营私,侵占良田……说说是怎么回事?”夏泽的语气中分明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民乃立国之本,如果宋家竟然胆敢仗着宋瑶的宠爱如此大肆侵占民田的话,宋瑶这个女人,等到她生下皇子……也就不能留了。 “陛下年中时要求重新丈量全国土地,臣在清查时却发现宋家在老家大肆侵占良田,横行乡里……” 事实上,这朝堂高官谁在老家没有个上万亩良田,就拿前朝的李首辅来说,号称那么清廉的一个人,家中还不是良田过万亩……所以这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帝和大臣们心照不宣,糊弄糊弄也就过了。 但像华庭这样直接提出来,就有些不识时务之嫌,难不成你华家在青州就不是地方一霸,就能干干净净得像张白纸一样? 那你又怎么解释华家堪称奢侈的用度和豢养能人异士的支出! 夏泽不由带上了三分笑意,他略抬了抬手,打断了华庭的话,“华卿,这为官之道,不用朕再教你吧?” 华庭聪明一世,却依旧是太嫩了些,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不怕得罪人就这么拿出来说,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处处老谋深算,反而还让人心中生疑。 夏泽倒是真心想把华庭这名能臣培养成心腹爱将,对他的耐心也就分外比旁人多了点,不料华庭却丝毫不领情。 “陛下……宋家的手伸得可不只这么短,”他略摇了摇头,满面忧虑之色,“臣曾听闻,就在这京郊皇庄……宋家也伸了手。” 夏泽的微笑凝在了脸上,侵占地方良田和侵占皇庄之田,看起来都不过是侵占田亩,但性质却全然不同。 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事实上内库和外库是分开用度的,宋家等于是把手伸到了夏泽的口袋里,让他怎能不动怒? “此话怎讲?” 华庭叹了口气,“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夏泽鼓励性地拍了拍华庭的肩,后者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定下了神,在夏泽看来完全就是一副初初得到帝王信任急于表现自己却又有顾虑的少年模样。 “臣听闻,宋家非但在老家大肆侵占田地,还网罗人才,其势之盛,乡人皆称之为‘江南王’。” 华庭恍若壮士断腕一般昂起头,“臣还听闻,宋家势大,朝臣多为其势所逼迫,其勾结党羽,结党营私,其女宋瑶为祸后宫,谋害皇嗣,致我大夏多年来竟然无一所出……” “还请陛下明察!” “住口!”在华庭说最后一句的同时,夏泽怒斥道。 他抬手一记狠狠的巴掌扇在华庭脸上,血顺着华庭的唇角滑下来,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凝滞成冰! 华妩回到家之后,迎面而来的果然是华夫人的狂风暴雨。 她和薛逸出去小私奔了一场,势必不可能瞒过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的华夫人,当然,还有华庭。 自从生辰之后,华庭一直在外忙碌,没时间跟华妩好好谈谈,这次在华夫人大发雌威的时候忽然神兵天降,一提溜救走了华妩的时候……华小妩简直热泪盈眶就差抱着华庭的胳膊嘤嘤嘤兄长大好了。 但是大好的兄长刚把她拎回房就沉下了脸,“你去了京郊?” 华妩心头一沉,没想到华庭的消息竟然也这么快,难不成…… 华庭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华妩这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向来风流清俊的兄长竟然面上隐隐有了疲惫之色,非但右半张脸有可疑的红肿,甚至连唇角都有些微微的破裂。 ……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啊喂! 向来暗中发动五军营的人事变动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夏泽从来都是多疑善变,在这种人手下做事,非但要做得好他交待的任务,更要取得他的信任,难度可想而知。 “去了一趟。”华妩停顿了片刻,“你那边……恐怕不仅仅是盯着五军营的变动吧。” 华庭并不意外华妩能得到消息,她和薛逸走得那样近,甚至近的有些他都……不愿意接受。 华妩自己或许没发现,那日她从薛逸车上下来,颈上赫然是一个暧昧的吻痕。 连他都没在她身上那么大胆过! “薛逸告诉你的还真不少,”华庭闭了闭眼,把心中的莫名怒火压了下去,“你们这次出去还真是不错,转眼就把人寺庙给烧了。” “彼此彼此,”华妩笑靥如花,“哥哥你还不是在御前狠狠告了宋家一状?” 能在朝上立住脚的都是人精,要是华庭意图谋夺皇位,没在宫里有个一条两条眼线,那才是奇怪的事。 “我说过,你不喜欢宋家,我会为你除掉,”华庭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揉华妩的发顶,伸到一半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薛逸夹缠不清?”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华妩为什么一定要和薛逸混在一起,明明她只要安心等待,等到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还有什么不能给她? “华庭,你一直把我当做玩物不是么?”华妩反唇相讥,“如果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唯唯诺诺,终日里只围着你打转,你难道还会像现在这样在乎我?” 华庭哑口无言。 华妩说的的确是实话,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除了争风吃醋偶尔闹点小心机,最多只会不断的给他床上送长相相似的男女的华妩,他还真不会放在眼里。 但人性向来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换而言之就是华庭犯贱。 华庭心中忽然有了丝莫名的甜意,“你是为了得到我的注意?” 华妩翻了个白眼,他到底是如何脑补到她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这样竭尽全力的左右逢源埋下伏笔? 咦不过似乎好像确实给了他这种错觉哎呀不管了随便他怎么想算了……华小妩破罐子破摔地想道 “那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给我这送人了?”华庭的声音中竟然多了丝委屈的意味,看他那表情和动作分明是……来吧来吧只要你再来爬我的床我一定不赶你走? 华妩默然无语……敢情这位是后宫空虚所以觉得空虚寂寞冷来寻求安慰了? “我明天就去给你找人,现在我要睡了,再见!” 某兄长大人木着脸被关在了门外,手还举在半空,默默地泪流满面。 “阿妩你开门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们平安夜快乐=v= 嘤嘤嘤吃了一大堆鱼……乃们呢? 第118章 第二天,久不曾见面的方黎打着幽微的名号上了门。 华夫人是真把托幽微卜日子的事交给了宋瑶,事实上,这种天家指婚让宋瑶这种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来做是相当大的脸面。 虽然这其中压根说不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更谈不上乐见其成,但宋瑶就是有这个本事,打掉牙也能往肚里咽。 她要是连这点能耐也没有,怎么能在甄家一住好几年? 华夫人虽然当时对于方黎插着鸡毛当令箭的行径万分不满,但眼下方黎是幽微眼中的红人,华妩的好日子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俗话说小鬼难缠,华夫人把华妩的生辰八字给的爽快利落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方黎祭出幽微这杆大旗,简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一路高奏凯歌径直去了华妩的院子,也不管身后华夫人的目光“蹭蹭蹭”有如利箭…… 要是目光能化为实质的话,恐怕眼下方神棍早就变成了刺猬…… 幽微名声在外,架子大一些也是理所应当,方黎身为幽微的代言人,尾巴几乎翘到了天上去,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神棍气息。 就差举着面“祖传妇科病,专治老中医”的幡子了……咦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我……”方黎的话在看清华妩的动作后戛然而止,半晌后才很困惑地开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华妩慢条斯理把绣线一缕缕理好,这才从绣架旁站起身来,“你总算来了。” 方小黎下意识一抖,往后倒退三步,“你要做什么?” 华妩轻嗤一声,“别那么紧张,我又没让你像幽微一样坏人清白。” 不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喊了啊啊啊啊啊啊……方黎绝望地开始挠墙。 不对! 方黎有些诧异地看向华妩,“你说什么?” 华妩略带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跟在幽微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达林寺是什么地方?” 出乎意料,方黎反而舒缓了神情,似笑非笑站直了身体,“你是在达林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慧尘。”华妩不动声色道。 “他?”方黎嗤笑一声,“不过就是长了张漂亮脸蛋,没想到竟然连你也惦记上了。” 他潇洒地摊开手,“现在再说,晚了。” “还有谁看上了他?”华妩试探性开口。 方黎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有种微妙的不受控倾向,先前一直口口声声要复仇现在也全然只字不提,难不成是找到了新靠山? “你不是一清二楚?”方黎斜睨了她一眼,竟然大刺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胆子在达林寺胡作非为,现在知道怕了?” 华妩勃然变色,“你什么意思?” “放心,”方黎的声音中不无嘲讽,“你不仁我却不至于不义,你以为慧尘是怎么被弄出达林寺的,你以为你们偷偷拿走的瓶子是谁给你们补上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打草惊蛇。” 方黎最后四个字仿佛戳在华妩的心上,松了一口气之余恼羞感瞬间涌了上来。 “你一直都在达林寺?” “不然你以为,薛逸能那么轻松的带着你从密道脱逃?”方黎的眼中有华妩看不懂的颜色,“就算他身怀绝技,再怎么达林寺也是幽微的地盘!” 华妩瞬间想到她和薛逸方便迅捷,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的来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还是小看了方黎。 身怀灭门血仇,被幽微养在身边作为棋子的代言人,就算其中有幽微刻意为之的原因在,但他本人如果不能堪当大任,幽微会放心让他作为自己在世间的代言人? 甚至……到现在隐隐有执掌幽微私密之事的趋势。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对象,”方黎冷淡地站起身来,“眼下看来,分明是我错了眼。” “不过看在以前的份上,你要是真想嫁给柳宁,我会替你算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 雪白的道服不染片尘,只是穿着这衣服的人是否也是不沾红尘? “如果你真这么想,恐怕也就不会再来华府了。”华妩对着他的背影,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裙摆。 “既然只是为了还人情,甚至从我这连你家破人亡的消息都没弄个确切,又何必帮我扫尾?” “方黎,你可不是那么善心的人。” “如果那次不是我被派往达林寺,你和薛逸的事早就纸包不住火了。”方黎果然停住了脚步。 这两人说到底都不过只是打算待价而沽罢了。 “作为回报,不如先看看这个。”华妩轻笑一声,起身亲自去拿来笔墨过来,冲方黎挑了挑眉,“磨墨。” 方黎摇了摇头,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挪了过来,真相摆在眼前,无异于饿汉面前放上一大桌美食,让他如何不动心? 一盏茶之后,华妩放下笔,完全无视一旁方黎青黑的面色,“看完了?” 方黎点了点头,面上怒意更甚,“这个老匹夫……” “如果当年不是你方家救了他,他早就冻死街头了,”华妩摇了摇头,“没想到捡回来的竟然是一条中山狼。” “我妹妹……”方黎满怀期待地看向华妩。 “这个你不要报太大希望,”华妩毫不留情地否决了方黎的微弱念想,“虽然当年幽微没杀她,但却是放在个小浴盆中丢进了河里,小说话本里这些都有人救,但你以为有多少孩子能撑到那一刻?” “他难不成还担心有报应?”方黎的牙咬的格格作响,“现在他孩子也有了……” “孩子?”华妩刚把那张写满字的纸取过来点燃,手一抖险些烧着自己的裙摆,“什么孩子?” 方黎的神情有些微妙,“你们这么久都查出了些什么?” 华妩手忙脚乱把那张纸烧完扔到一边,“难道那孩子不是慧尘的?” “什么……”方黎张口结舌,随即勃然大怒道,“现在慧尘连人都死绝了你竟然还以为是他的?” 华妩啼笑皆非,“我还以为那是你们故意推出来的替罪羊。” “曼荼罗,”方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宋贵妃自己会需要曼荼罗?那明明就是给她用的!” “……我还以为是给慧尘。”华妩只觉得满口苦涩。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还不到推翻幽微的时候,有慧尘这个替罪羊才能打消他的警惕心理。 这样算来倒也不算亏……华妩苦中作乐地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 “幽微和宋瑶……”华妩只觉得口里更苦了。 一定是她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方黎的脸色比她更奇怪,“没错……其实我觉得幽微牺牲也很大。” 所以说,古今成大事者一定要有过人的毅力和忍耐力以及……想象力? 华妩无法想象幽微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宋瑶上床的噗……真心有点亚历山大啊喂! 这个消息过于震撼,以至于华妩半天才虚弱的缓过神来,“行了行了,现在先不管谁牺牲大。我不妨告诉你,现在还不到动幽微的时候。” 方黎的面色很平静,“那是自然。” 幽微这棵大树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恐怕夏泽倒了他都不会倒,源自于民间的信仰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前段时间的那些祥瑞怎么样了?”华妩垂下眼,手里却又拿起了笔。 “很顺利,”方黎长长吐了口气,显然心中还有心事,“我已经打着为贵妃娘娘祈福的名义让下面的道观有所‘表示’了。 宋瑶肚子里是幽微的孩子,幽微自然也希望这孩子能平安落地,最好还能占着皇长子的名头。 “虽然最后能呈上来的十无一二,但这些子吸血鬼绝对会变着法的搜刮民脂民膏,你就等着看当地官吏如何配合吧。” “小心不要让人发觉了。”华妩还是有些不放心。 方黎冷嘲一声,“放心吧,下面的人生怕找不到机会弥补先前的‘祥瑞’过错,这次有能来讨好国师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欺上瞒下,尽心尽力。” 方黎这段时间就是在忙此事,不同于华庭的石碑之类的大手笔,华妩的手段更加浸润无声,幽微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民心,靠的就是时不时显灵的神迹以及宽宏慈悲的道义。 但现在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早已为非作歹到令乡人所恨,很多人之所以信道只是因为被迫……在这种时候如果再加上一把火,辅以适当的煽动,民怨的沸腾是迟早的事。 但是这种事情,就只能由身在内部的方黎来做了。 方小黎表示……人家也不是这么没用的嘛哼唧! “我有一事相求。”到了最后,方黎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龙轩这么多年都尚且能找到,为什么我不行?” 话中竟然带了丝斩钉截铁的意味,这分明就是钻进了死胡同。 “我知道了。”华妩叹了口气,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方黎的眸子亮了亮,随即苦笑着黯淡了下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华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没错的话,她和柳宁的婚事,起码要等到宋瑶的孩子出生,就看宫里的林凤举怎么操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小黎不是废柴有没有很让人意外啊哈哈哈哈 第119章 不出华妩所料,方黎回去之后把她和柳宁的生辰八字一起报给了幽微,后者先是以柳宁和华庭都受到夏泽爱重为由,特意开坛问神为由,仅仅是开坛准备就准备了一个月,还不说开坛后种种繁琐的礼仪制式以及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 什么连着七日不能有雨,连着三日不可有太阳云云…… 总而言之,等到吉时卜算完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宋瑶和张嫔的肚子也已经高高隆起,宫里产婆太医日夜轮值,生怕这两个活祖宗有了什么不妥。 华妩倒是半点都不急,但皇帝不急太监急,华夫人日日看着华妩和华庭眼中都恨不得“嗖嗖嗖嗖”飞出钉子来,把那位未来可能的皇帝陛下钉死在墙上离她的宝贝女儿越远越好。 方黎这段时间虽然也来了两次,但却都是奉着幽微的意思,来去也都颇为匆匆,一点和华妩曾经的师兄妹之情都没有表现出来,那副公事公办的神棍模样反倒是迷倒了一片人。 ……愚蠢的少女们,你们真的以为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么嗯哼! 有人上位,那么势必有人就会分宠,柳宁的宠爱明显被华庭分薄,而这位帝师大人似乎非但不以为意,甚至还打着准备婚期的名义请了假回家。 婚期被推后,最高兴的人其实莫过于华庭,这位兄长大人几乎日日上朝都是笑得春风满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乐见柳宁失宠。 不过天大地大,圣心最大,连夏泽都没有对柳宁的请假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意思,难不成还会有人上赶着去撞这个枪口? 这日,群臣正如往常一般上朝,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朝堂上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在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分明的堂上,幽微缓缓的脚步仿佛踩在了人心底,这个人实在是深谙操纵人心之奥妙。 华庭的春风满面戛然而止。 事实上,幽微罕少出现于大型祭典之外的场所,甚至很多时候除了为天家祈福连面都不露,更不用说收取官员重礼结党营私之类…… 他根本从不涉及朝堂,更遑论党争,如若不是如此,他怎么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这么久? 有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国师,所谓仙风道骨不过如是。 方黎已经够能欺骗人的眼球,但那毕竟是欺骗,幽微则是发自心底的让人觉得圣洁无垢,高高在上。 “陛下。”幽微径直走到夏泽面前,躬身行礼。 群臣这才从幽微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一时间还有些跟不上思维。 这种和薛逸的美貌全然不同的高洁,本能的更能激起人的玷污欲,把他从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狠狠践踏,直至落入尘埃…… “国师突然前来……可是有要事?”夏泽微微皱眉。 幽微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也是他和幽微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眼下幽微竟然明目张胆的违背契约,由不得夏泽不动怒。 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关切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臣在为柳大人卜算婚期的时候,得到了神谕。”幽微的语气听起来恭顺,但却连脊梁都没有弯一弯。 “哦?什么神谕?”夏泽被挑起了兴趣,身子也向前倾了几分。 前段时间他被所谓的“祥瑞”弄得焦头烂额,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损害,但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只要一想起就觉得恶心。 幽微却微微一笑,“陛下,自白虎之后,臣便亲自去为我大夏祈福,想必是因为陛下圣明之故,自臣祈福伊始,举国便兴起了一股为大夏祈福之风潮……” 他的声音平和温雅,朝臣们情不自禁地听的微微点头,夏泽看着这一切,面上虽然有笑容,但却丝毫不达眼底。 先邀功,后请赏,幽微,我倒要看看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幽微忽然双膝跪地,双手高高碰上一卷帛书,“臣在昨夜获得神谕,天佑我大夏!” 随着他的动作,朝臣们忙不迭跟着跪下,齐声道,“天佑我大夏!” 夏泽的笑容微微一僵,幽微现在声势弄得越大,所求之物就越贵重,他现在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夏泽点了点头,随侍的刘锡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从幽微手中接过帛书,在后者似笑非笑的幽深目光中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刘锡接过帛书后,双手递到了夏泽面前,夏泽却看也不看,反而对幽微和颜悦色道。 “国师有劳了。” “陛下圣明,臣不过尽了本分而已,事关我大夏国运,臣……不敢稍作迟缓。”幽微的声音不急不缓,此时朝臣们的注意力已经尽数集中在帛书上。 华庭却微微眯起了眼,打量着这位久闻大名的国师。 ……果然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就这么只言片语就把夏泽逼到了台面上,这帛书不看也不成了。 夏泽看着下面一双双难掩迫切的眼睛,终于挥了挥手,略带了些疲惫,“念吧。” 幽微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仿佛这一切由他引起的骚动根本和他毫无关联。 刘锡战战兢兢展开帛书,刚看清内容,手一抖险些把帛书掉在地上,他面色惨白,求助地看向夏泽,却见天子面色平静如水,一双深沉如墨的眸子扫了过来,那股无言的威逼让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而下面紧紧盯着的朝臣们就像一群伸长了脖子待宰的鸡,刘锡心一横,咬着牙开始照念。 “谕示曰,今我大夏国运盛极而衰,实则乃煞星妨主。此煞占据龙嗣之身,双龙夺珠,其祸绵延……” 不但是夏泽,朝堂上的众臣都齐齐变色。 “放肆!”夏泽怒道。 刘锡双腿一软,手一松,“啪嗒”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夏泽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手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一只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帛书,幽微平静地开口,“陛下无需惊慌,且待臣为您念完。” 夏泽咬紧了牙,幽微身份尊贵,就算夏泽也不好像发作刘锡一样发作他。更何况他任国师多年,在这方面他有绝对的权威。 “念。”这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夏泽看向幽微的目光中终于遮掩不住厉色。 他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蒙上天眷顾,赐我大夏真命龙子,得此子江山可稳,大业可成,万世可待。” 幽微合上帛书,刘锡擦着汗上前接过,小心翼翼侍奉在一边,夏泽气得几乎鼻子都歪了。 明知道幽微在挖坑,但他还偏偏就得往里跳! 后宫只有宋瑶和张嫔有孕,谁独自里的是凶煞,谁肚子里的又是真龙? 达林寺之事还未解决,这一厢幽微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展开动作,加之慧尘头上的道士发髻印,让夏泽怎能不恨得牙痒痒。 幽微,你还真当我是死人不成! “这神谕……”夏泽一时间只觉得太阳穴发炸,明知道幽微有诈,但是他自己一手把幽微推上神坛,现在又要否决他,此人根深蒂固,难度可想而知。 “臣告退,还请陛下……早作决断。”幽微毫不恋战,施施然行了一礼,向来时一般飘然而去。 幽微走后,朝臣们面色各异,心中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行了,都散了吧。”夏泽疲惫地挥了挥手,幽微这一招出的天外飞仙,他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应对的策略。 众臣也各怀心事,华庭心中有事,逐渐地落到了最后,不想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 “华大人。” 华庭吃了一惊,狐疑地停住脚步,“刘公公,可还有事?” 刘锡脸上的冷汗还没擦去,忙不迭点了点头,“陛下有请。” 不远处薛逸也看了过来,唇边一抹笑意含义难测。 华庭停止了脊背,冲薛逸回以一个同样模糊的笑容,“刘公公,请。” 待到华庭跟着刘锡到了御书房时,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夏泽像一头红了眼的公牛,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刘锡悄然退了出去,华庭叹了口气,蹲□捡起镇纸,轻轻地放在桌上,“陛下息怒。” “这让朕如何息怒!”夏泽怒不可遏地把那卷帛书狠狠撕碎扔进了火盆,看着它们烧成灰烬依旧不解恨。 “陛下这样,就中了国师的计了。”华庭摇了摇头,“国师在这种时候提出此事,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华卿,你恐怕还不知道,”夏泽冷笑道,“他竟然打着为朕祈福的名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真以为朕是昏聩之君,由得他胡作非为?” 华庭心中一动,“陛下此言……” 夏泽看了他一眼,“我怀疑先前的那么多所谓‘祥瑞’,乃至于白虎出事,都是他做的手脚!” 华庭几乎笑破了肚皮,但脸上却是大惊失色,“白虎乃天赐之物,幽微身为国师,怎可如此胆大妄为!” 夏泽仔细看了他许久,直到确定找不出一丝破绽后才摇了摇头,“贪心不足蛇吞象,难道朕给他的还不够?” “陛下宽宏……”华庭在适当的时候大肆拍起了马屁。 夏泽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样吧,阿妩的婚事先放一放,你和柳帝师两个人到京畿这一带转一圈,赶在张嫔她们生产前回来。” “陛下这是?”早知道柳宁在夏泽心中地位不一般,这种机密之事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交托给他。 这是明目张胆的监视和投名状! “你们乃我大夏国之股肱,是朕的左膀右臂,去替朕看看,这京畿附近的皇庄田地乃至于官员,有多少被幽微所侵蚀。”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夏泽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了毫不遮掩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v=夏泽被误导了啊哈哈哈~~~~~下章关门放薛逸哼唧! 第120章 华庭这突如其来的临危受命完全打乱了华妩的安排。 京畿附近巡查一圈,此事可大可小,哪怕有柳宁在侧,华妩也相信华庭绝对有本事能在其中动手脚。 夏泽竟然如此愚蠢的养虎为患……作为当年一手推他上王位的前皇后今华小妩表示心中万分纠结。 特妹的所谓烂泥糊不上墙就是这样的吧……喂! 达林寺之事一旦被扯出了线头,夏泽的疑心也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薛逸和幽微向来不对盘,被安排去查探达林寺一事是真是假也就成了理所应当。 华小妩自然是在这边稳坐钓鱼台,从方黎透露出的消息来看,达林寺虽然被幽微视为后院,但如果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话……其中有大文章可以做。 眼下西厂毕竟只能处于暗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很多途径都受到了节制。更何况没了华妩的示意,方黎又不在达林寺坐镇,自然不可能再有那晚的好运气。 华小妩表示……不让你尝尝苦头你还不知道姑奶奶的能量哼唧! 从薛逸开始查达林寺一案开始,华府周围的獒犬瞬间翻倍,更有每日排班排点的獒犬蹲在房顶上守候。 侍卫小哥们早就被獒犬们咬得不知道去了哪,华府周围数里之内一根鸟毛都见不着…… 华夫人还纳闷,“京城现在怎么连只鸟都见不着了?” 华妩:“……可能是冬天了吧。” 华夫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华妩一转头看见背后亮闪闪眨巴眨巴的两双狗眼,顿时无力扶额。 该怎么才能把这群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赢的牛皮糖赶走球支招嘤嘤嘤…… 华夫人只是过来视察华妩的嫁妆绣得如何,眼下见到华妩一副勤勤恳恳事必躬亲的模样反而心疼了起来,“绣几针做做样子就好,没得熬干了眼睛,到时候嫁人就不好看了。” 华妩笑眯眯安慰她,“冬天冷,我也懒得出门,随手绣几针而已,娘不必担心。” 华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华妩的头,刚要说什么,一转眼看见华妩的绣工忽然轻轻的“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种绣法?” 华妩半捂住脸,“……娘,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手艺。” 华夫人哑然失笑,“就知道偷懒。” 语气中哪有半分责怪? “好了娘,你去忙你的吧,”华妩朝外指了指,“等着回话的管事们估计都排成长队了。” “从小就是这样,一抽问功课就打岔,”华夫人笑着站起身来,“你也别太累了,到时候找绣娘做也是一样的。” 华妩成亲在即,该准备的嫁妆之类着实是笔大工程,虽然可以交给下面的人,但华夫人疼爱女儿,恨不得每一样都亲自过了目,自然忙得脚不沾地。 她细细看了看华妩,声音中满是骄傲,“我家的阿妩,没人能挑剔半个字!” 华妩刚一转身,顿时暗暗翻了个白眼。 比起眼下正四处奔波的薛大督主,面前这条按班排来的獒犬才更让人头疼。 “跟你家督主传话,让他今天过来见我。” 獒犬眼睛一亮,摇了摇尾巴,“是!”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条獒犬,华妩刚松了口气,不料另一条獒犬摇着尾巴同样满脸期待地在她面前坐下蹲好。 华妩:“……” 达林寺是根硬骨头,但薛逸这个西厂督主如果事必躬亲的话也爬不到现在这个位置,接到獒犬的传话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之后,薛大督主就已经坐在华妩对面喝月事茶了。 ……为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薛大督主惬意地抿了一口蜂蜜红枣枸杞茶,“我还以为你能再忍耐几天。” 华妩松了松手指,“你要真不着急,何必獒犬一批一批往达林寺派?” 薛逸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调查我?” 可惜非但语气里半点怒意也没有,甚至还调戏般在华妩颈侧蹭了蹭。 华妩一脸嫌弃地把这只没眼色的大型类犬生物推开,“一身的血腥味。” 薛逸倒是半点也不否认,抬手闻了闻袖口,脸上甚至还带了丝无辜的意味,“还有?” 他不喜熏香,血气之类的在身上就留得格外长久。 “你刚从哪回来?”华妩强迫自己坚定心神不要被这只卖萌的妖孽所动摇。 薛逸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先关心我有没有受伤。” 华妩毫不留情地指责道,“你有空在我这放这么多条獒犬,难不成身边还会少了人?” “强词夺理。”薛大督主轻哼一声。 那傲娇的小模样,华妩真是恨不得把他那鼻子割下来…… “慧尘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来背这个黑锅。”华妩把视线从绣花针移向金钗,臆想行凶的可能性。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慧尘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薛逸看似不经意地往窗外扫了一眼,远处的树上“扑簌簌”一阵乱动,掉下几片叶子。 “张嫔的预产期快到了,宋瑶的估计也差不离。”华妩轻咳一声。 薛逸的手指动了动,华妩只听得一声细微的风声,那树上顿时接二连三掉下来了好几个人。 华妩:“……” 那明明目测不过三尺宽的树冠是怎么塞进去你们三条犬的喂! “再等等,”薛逸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只是唇角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宋家快要倒霉了,你猜宋瑶会不会为此提前生?” “为了宋家恐怕不会,现在怀着孩子的就她和张嫔两个宝贝疙瘩,就算是为了孩子,夏泽也会忍气吞声完这几个月。”华妩念及当年那个被夏泽亲手害死的孩子,只觉得一阵快慰。 薛逸莫名地低笑一声,“想必你还不知道,幽微已经在朝上公然宣称,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凶煞,一个是真龙天子。” 出乎他意料,华妩半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这么早就开始急着打基础了……幽微什么时候养出了这么副急性子?” 她意有所指地冲薛逸眨了眨眼,“果然是岁月催人老。” 薛逸:“……” 年龄什么的都是硬伤,他才不承认呢! “他当然着急,”薛逸不以为意,“虽然后宫中婴儿早死极为平常,但幽微此人的习惯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惊天动地,这样的手笔也很正常。” “他自诩天命,还有什么比所谓的天命之君更能作为他一生胜利的最大注脚?” 华妩只觉得有些牙疼,“他还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先从宋家开始吧,”薛逸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却没来由让华妩打了个寒战,“以宋家的根基动摇为开端,再以宋瑶在后宫全军覆没结束。” “小阿妩,你觉得怎么样?” 薛逸没有打诳语,华庭和柳宁齐齐离开京城的第二天,有言官风闻奏事,宋家鱼肉乡里,强占民田,甚至操纵地方官员升迁,大有顺者昌,逆者亡之势。 这言官还嫌不够,特意用一句话做了结束。 奉州百姓只知宋家,不知有天子久矣。 夏泽本来就被幽微的事情弄得心情不愉,宋瑶浑身都透着可疑,夏泽无论如何也是个男人,身为九五之尊,不但子嗣稀薄,后宫的妃子还有可能被别人睡了……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令他颜面扫地。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宋瑶是否真给他戴了绿帽子,但现在他已经厌恶了宋瑶,眼下宋家送上来撞枪口,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给朕彻查,细细的查,重重的查!”夏泽当即就摔了奏本,也不管朝上几名宋家的官员瞬间变了颜色。 不少言官倒是心情大慰,看着宋氏党羽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大快。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十多年寒窗苦读还比不上阿谀谄媚去抱宋家大腿?就算你们在后宫有宋贵妃又怎么样?按理说后宫不可干政,就算你们宋家树倒猢狲散,人家在宫里一样可以活下来,最多被打入冷宫。 风向静悄悄的就发现了改变…… “陛下、陛下冤枉啊!”宋鹏“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大声喊冤,可鬓角却密密渗出了冷汗。 ……怎么办,要是万一被查出了来了,该怎么办? 他可还没享够世家带来的福气! “冤枉?”夏泽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刘锡,去把那奏折放在他面前,好好的给他看看。” 宋鹏狗急跳墙,“这都是污蔑!我宋家一心为大夏,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贪赃枉法之事!我宋鹏好歹也是读圣贤书之人,怎会如此事理不分,纵容家人如此!” 当他吼道“读圣贤书”的时候,朝上终于出现了几声压制不住的笑声。 宋鹏的脸顿时涨得紫红,他是靠着宋瑶的裙带关系才入朝做官,之前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之事还真做了不少,奉州谁不知道宋大少是个纨绔? “笑什么笑!” 一转头,又朝着夏泽情真意切的哭诉,“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受了小人的蒙蔽……” 他这话顿时就捅了马蜂窝,本朝言官口舌之利堪称朝堂一霸,他就这么大刺刺的跟人杠上,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言官们被踩了尾巴,立时跪了一地,个个争先恐后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直把宋鹏骂成了为非作歹的佞臣。 好歹他们还有一丝清醒,没把宋瑶扯上,一时间朝堂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肃静!”刘锡尖细的嗓音没有半点用处,激愤的言官们完全压制不住。 夏泽冷笑一声,示意刘锡把旁边摆设的小香炉端过来,重重朝着吵得最厉害的言官和刘锡之间砸了下去! 一瞬间,鸦雀无声。 偏偏宋鹏还是个愣头青,直着脖子大声喊道,“皇上,娘娘肚子里可还怀着您的孩子!” 夏泽怒极反笑,“好,薛逸,这事就交给你了,一点风声都不要放出去,带着结果直接来见我!” 薛大督主原本正在看戏,闻言也看不出是喜是怒,躬身一礼,“臣,遵命。” 宋鹏顿时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宋家开始倒霉了~=v= 第121章 风声这种东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白天夏泽才在朝上说了彻查宋家,晚上宋瑶就已经挺着肚子弱柳扶风地来求见了。 昔年最爱的娇弱温柔心头朱砂痣,现在腻味有如蚊子血,夏泽看着宋瑶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点,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 他向来多疑,就算可能是有人嫁祸,但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宋瑶?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旁的人都没有这劳什子传闻? “陛下,”宋瑶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扶着肚子跪在夏泽面前,“还请陛下明察,臣妾家人必定是被人冤枉的……” 夏泽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冤枉?你宋家当年还要靠着甄家接济为生,眼下非但个个穿金戴银,甚至还在京城占了大半条街做你们的宋府,这样的为官如果还敢说没捞钱的话,那恐怕朝堂上还真没几个清官了。 “爱妃先回去休息,这外朝之事,就不要费心神了。” 夏泽的敷衍之色显而易见,宋瑶咬了咬下唇,竟然是在怀孕后难得一见的温顺,“陛下,宋家就算有什么不是,但心却是诚的。” 看在宋瑶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夏泽对她露出一个官方性质极浓的笑容,“要是宋家真是无辜的,朕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还会重重惩罚那个胡言乱语之徒。” 宋瑶心中一紧,她哪还能不知道自己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宋鹏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到现在都没把慧尘的脑袋拿回来,说什么人杀了回去找不到尸体了,这要是有个万一……心中有鬼,自然底气也就没那么足了, 她眼中瞬间涌上泪意,因为怀孕过于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别提多楚楚可怜了,“陛下……” 夏泽心软了软,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什么人?” 他对宫女或许还没那么熟悉,但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女声时,宋瑶瞳孔微微一缩,那分明是张嫔那个小贱人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吕兰! 她来做什么? “陛下可在里面?娘娘……”吕兰的声音带着些焦急的意味。 “陛下现在不见人,”刘锡的声音弱了下去,“可是有什么要事?” 声音隐隐绰绰听不真切,宋瑶的笑容也越发的僵硬起来,夏泽看了她一眼,心中狐疑之心大起,想想宋瑶之前的不良记录顿时脸色一沉,径直上前自行把门打开。 吕兰和刘锡二人正在说些什么,见到夏泽竟然亲自出来顿时唬得一跳,双双跪在地上,“皇上!” “张嫔怎么了?”夏泽现在满心都是张嫔肚子里的孩子。宋瑶肚子里那个他已经默认多半是个野种,加上幽微的鼓吹……人性多疑,夏泽更是把这份多疑发扬到了极致。 “娘娘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一直拦着不让奴婢告诉您,眼下实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住了……”吕兰眼圈都红了,小心翼翼看了一旁的宋瑶一眼,满脸的欲说还休。 夏泽顿时变了颜色,“混账东西!怎么不早来报!” “奴婢、奴婢想去请林神医,可太医院说他不当值。”吕兰的眼泪终于下来了,“还说,只有贵妃娘娘能请。” 宋瑶闻言身子摇了摇,满脸无措地看着夏泽,“陛下,臣妾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夏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宋瑶,你好,你真是好。” 话毕,他再也不看宋瑶一眼,当先朝着张嫔所住的宫室走去,远远还能听见他怒不可遏的吩咐,“还不快滚去叫林凤举!” “是、是,奴才这就去。”刘锡的声音。 …… “这个贱人!”宋瑶的指甲死死抠着门框,心中恨得几乎滴出血来。 “娘娘?”孙嬷嬷小心翼翼靠了过来,“我扶您回去?” “派人去给我盯着,看那个小贱人什么时候生!”宋瑶脸色铁青,脸上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看起来分外可怖。 孙嬷嬷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看,“是。” 有了慧尘在手,薛逸似乎对于达林寺的事就更不上心了,时不时就一副闲来无事的模样来华妩这坐坐,顺便安抚安抚尾巴几乎快要摇断的众獒犬们。 獒犬甲:“今天督主还来不来?” 獒犬乙:“……天知道,他昨天才来了。” 獒犬丙……没错就是獒犬丙,这三条就是那天被薛逸从树上砸下来的三条蠢货,今天刚好又排到了这三条轮班。 “督主已经来了。” 三条獒犬齐刷刷看过去,瞬间被闪瞎了狗眼。 督督督督督督督督主什么的,才没有在那跟个男人鬼混呢! ……但是骑乘式是怎么回事? 华妩丝毫没发现外面獒犬几乎惊掉了下巴,满脸诡异之色。 薛逸欺身靠近慧尘上方,略带赞叹地伸手摸了摸他断了又重新接续上的四肢筋脉,“林凤举的医术,果然可以通神。” 两个美男以这种姿势靠在一起,其中一方还拉开衣服暧昧的巡视抚摸…… “他怎么会让你把慧尘带过来?”华妩默默移开视线,无视心中那点古怪的微妙感。 ……传说中薛大督主男女通吃,果然不是妄言。 薛逸没察觉华妩方才的古怪,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发现华妩正盯着他手抚触的慧尘胸膛…… 薛大督主顿时心中略略发酸,不动声色把慧尘衣服拢好,“他这几天都被留在宫中给张嫔保胎。” 华小妩遗憾地收回视线……薛逸的手指果然还是那么好看。 你们两个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啊喂! “张嫔?”华妩忽然顿了顿,“她又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问宋瑶又对她做了什么。”薛逸满意地发现华小妩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个该死的男人胸膛上移开了。 ……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宋瑶才不会……”华妩哼了一声,“等到华庭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是言官们朝宋家猛烈进攻的时候了。” “她现在自保尚且不暇,哪有空去害张嫔?” “女人的心理……”薛逸摇了摇头,别有用意地开了口,“说起来,华庭最近倒是相当春风得意。” 华妩心中微微一动,薛逸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认为张嫔是华庭指使的? “你薛大督主不是一样得意?身兼达林寺和宋家两桩事,” “我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我还以为小阿妩会很感动。”薛逸的表情分明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喂谁是沟渠啊魂淡! 华妩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你可以赶紧圆润的扛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滚了……” “小阿妩生气了?”薛逸笑眯眯揉了揉华妩的发顶,突然把她抱过来酣畅淋漓地舌吻了一番,“乖,不生气了。” 华妩的脸顿时烧成了红茄子,一把把薛逸推出老远。 生、生气什么的,才没有呢! “张嫔这件事一出,夏泽原本就已经怀疑上了宋瑶,恐怕会认为是她下的手。”被薛逸这么横插一脚,华妩就算再摆脸色也摆不起来了。 “现在就看她们谁能生的更快了,”薛逸丝毫不在意,“幽微的后招还没出来,现在夏泽可是把张嫔看成了眼珠子,每日下了朝就去她那,宋瑶就算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疑心生暗鬼,”华妩嘲道,“就夏泽那脑补帝,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薛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华妩,“小阿妩,为什么你会对夏泽这么了解?” 华妩心微微一疼,脸上却强笑道,“因为他不下台,华庭就登不了基,华庭不能当皇帝,我就得嫁给柳宁……” 薛逸心中大悦,“那你想嫁给谁?” “你猜。”华妩笑靥如花。 薛逸:“……” 华妩扳回一局,心情甚好的调戏了片刻薛美人,“慧尘的消息可以放出去了。宋家现在才出了事,宋鹏肯定没心思给宋瑶擦屁股,这个草包自顾还不暇呢,哪顾得上她……” 想起宋瑶那些个废物兄弟,华妩摇了摇头,“现在弄得越乱越好,宋家的把柄想来你那里应该有,到时候再把事情推到慧尘身上……” “你不打算看看华庭怎么做?”薛逸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拉长了声调,“小阿妩,从头到尾我都在给你当苦力,你有什么报酬?” “封你个国师要不要?” 薛逸当机立断摇头,开什么玩笑,禁欲什么的,最讨厌了! 华妩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段时间以来的确没听到任何薛大督主身边有人的消息,也没在他身上发现丝毫暧昧的痕迹。 不过……到底是真没人还是假没人,试试便知。 对话忽然停了下来,华妩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薛逸的脐下,后者微微挑眉,身子反而朝后仰了几分,靠坐在贵妃榻的边缘,一副任凭采撷的模样。 只是那脸上的笑意分明却是“爱妃快来伺候朕”。 华妩深吸了一口气,撩起外袍,解开他的亵裤,入手竟然已经有了微微的硬度。上次在车里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薛小逸是怎样的庞然巨物,眼下还未完全□就已经入手分量不轻。 “你……”华妩嗔道,几乎是她碰到的片刻,薛小逸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在她手中不怀好意地摩挲。 “怎么,不喜欢?”薛逸的话中带了些□的沙哑,听起来简直让人浑身都发麻,“上次明明记得小阿妩还很享受……” 她的手微微用力,薛逸顿时低吟了一声,眼角带上了一抹妩媚的红,他抬手把华妩揽入怀中,另一只手下探盖住她的。 “这里……快一点。” 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让人有些心惊,华妩的食指在顶端的小眼上逗弄地来回轻扫,滑润的液体不一会就让她手上湿了大半。 “你还真是积了不少……”华妩的声音戛然而止。 薛逸含住了她敏感的耳侧,沙哑地低笑,“为你守身如玉,满不满意?” 华妩只觉得腿在微微发软,完全记不得那边还躺了个慧尘。这把火是她自己点燃的,眼下看来竟然要把她都一并燃烧殆尽…… 华妩的手十分细嫩,冬日里略低的温度几乎让薛逸一触就打了个寒战,再强大的男人,那处都是敏感至极的,华妩轻笑一声,难得有了种掌控感。 “这样,要不要再重一点。” “下次让你先握着冰再来……”薛逸惬意地低哼一声,“唔,快一点……” 华妩的手混着刚才的欲液来回捋动,薛逸只觉得身上那股子火越燃越高,华妩的技巧对阅人无数的薛督主来说并不算娴熟,甚至人也不算顶美,但就是让他有种如堕云端的舒畅。 薛逸低吟一声,□不自觉就在华妩手中迅速动作起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手中的物事热烫得惊人,华妩忍不住反手抱住薛逸,腿间也有了微微的湿意…… “小阿妩……你还在发什么愣?” 薛逸在她颈侧不满地舔吻,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扶上她的臀,满是欲念的揉搓,“乖,快一点……惹得我上了火,可别怪我在这就办了你!” 华妩手上的速度越发加快,薛逸满足地眯起眼,喉中的低吟让人连魂都要被勾出来。 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勾人! “那里,头部下侧的凹陷处可以多揉揉,唔……”薛逸话音未落,就被华妩的动作逼住了口。 华妩忽然用手堵住顶端的小孔,笑容中多了丝邪恶,“你说,这样不让你射……” 骤然停下的动作让薛逸极为不满,西厂督主轻哼一声,轻松地把华妩抱起压在贵妃榻上,一只手将她的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防止乱动,□不疾不徐地在她手中□,不时还恶意地用力一顶。 “你说,我会怎么样?” …… 得到餍足之后的薛大督主心情大好,伸手捏了捏怀中华妩的下颔,微微皱了皱眉,“最近没吃好?” “我娘巴不得把我当成猪养,”一提起这件事华妩顿时叫苦不迭,“赶紧找个机会带我出去转转,这一天到晚只能绣花的日子实在是没劲透了。” “这倒不是不可以……”薛逸沉吟片刻,“不过,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华妩顿时竖起两只耳朵。 “以身相许如何?” “谢谢请你赶紧去死,不送,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都是薛大督主主动,偶尔华小妩也要主动一下嘛=v= 今儿这章意外咩诸位少女? 咩哈哈哈哈这种意外的福利要时不时来一发! 第122章 薛逸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华妩直接翻墙到了华府后面那条街上西厂的根据地。倒也不是不能去更远的地方,只是华夫人现在爱女心切,时不时就会来转一圈,这种就近的地方既方便议事也方便偷情……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房间内没有生火,似乎是为了营造没什么人气的废旧宅院效果,屋里连点热气都看不到,从暖热的房间直接跨越到荒无人气的旧宅,华妩一进门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一只獒犬端上来两杯茶,华妩和里面三两片快活正快活游着泳的茶叶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忽然有了种我去啊原来西厂的经费这么紧张难不成全给薛逸这败家货糟蹋了的错觉…… 薛逸瞥了一眼华妩的脸色,在她唇上颇有暗示意味地摩挲了片刻,随即毫不留情道,“快点喝了,这是解药。” ……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喂! 华妩狐疑地探头看了看那几片可怜巴巴的茶叶,“你这解药也真够寒碜。” “喝还是不喝?”薛逸伸出手来,大有一副不喝拉倒的架势。 华妩横了他一眼,接过杯子仰头灌了下去。 薛逸所言不虚,刚才只在这房子里待了一会,她就已经隐隐有了晕眩感。恐怕这也是西厂的某种护卫手段。 一只微凉的手搭上她的额头,华妩这才发现自己的体温有些不正常的偏高,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口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低喘声。 薛逸这是要做什么! “真是不乖……现在开始,好好的睡一觉。”薛逸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后,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华妩努力睁大眼,眼前却只剩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薛逸把华妩软倒下来的身体接住,刚才的温柔缱绻瞬间化为冰寒,“去宫里找林凤举,把他家密道的线路图拿出来。” 刚才送上茶的獒犬低低呜咽了一声,瞬间不见了踪影。 薛逸的手在华妩的脸上温柔的抚摩了片刻,“小阿妩,你好好的睡,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幽微想要动他的人,没那么容易。 柳宁和华庭这次说是巡查,但实际上却是微服私访,两个人非但护卫都没带几个,甚至连到了哪个地界都无人知晓。 隐秘是隐秘了,但危险却也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京畿附近,道教的香火简直是旺盛得可怕,一个小小的村子,村民尚且面黄肌瘦,衣不遮体,但所供奉的神像上却已经镀上了金身。 一双双麻木的眼中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是畏惧。 华庭曾经不止一次的目睹道士们对村民动辄打骂,甚至还有摊派到各家各户的香火银子,香火之数甚至高于田赋,更令人生疑的则是……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少了孩子的事情。 道士们个个肥头大耳,于村民们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倘若是一个村子如此也就罢了,各个村子都如此……就不能不令人深思了。 一路上,柳宁都是心思重重的模样,对于华庭不是无心答理就是视若无物,从上次华庭跟他说了甄绮死因的真相之后,柳帝师就空前的颓唐了下去。 所谓的请假为成亲做准备,实则不过是自我逃避罢了。 一天晚上,华庭忽然敲响了柳宁的门。 不出所料,柳帝师根本就没睡着,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床上连被褥都没有摊开,桌上一点青灯如豆,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 “这么晚了,不知华大人还有何要事?”柳宁微微皱了皱眉,但碍于涵养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站在门口,不欢迎入内的意思昭然若揭。 华庭伸手推开门,从柳宁身边径直走了进来,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面上终于有了丝明明白白不悦的柳宁,“柳帝师,你还真是让我失望。” “华大人对柳某失望不失望,那是华大人自己的意思。”柳宁的语气冷淡而疏离,哪有丝毫要成为姻亲的亲密感。 “你既然知道甄绮是夏泽害死的,既不为她报仇,也不打算视而不见继续辅佐夏泽,就这么一再逃避,实在是懦夫所为。” “抑或说……其实你不过是只缩头乌龟,以为躲过这一段就又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了?” “口说无凭。”柳宁淡淡道,“光凭着你的空口白话,柳某实在没有办法取信。” 华庭关上门,他比柳宁略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柳宁,你以为这样能骗得过谁?说到底,你不过是贪图荣华富贵罢了。” 柳宁的神情颇为疲惫,“你认为如何就是如何,现在请你出去,我想休息了。” 他刚想转身,就被华庭死死按在了门背后,刚才还高高在上的男人面上忽然多了狠厉之色,“你既然心中心心念念都是甄绮,何必答应娶阿妩!” 柳宁讥嘲地一笑,“既然你喜欢她,那为什么又要为了取信陛下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我?说到缩头乌龟,恐怕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他伸手推了推华庭的胸膛,文臣薄弱的体力却终究决定这是徒劳。 被另一个男人这么压在门上,就算柳宁向来君子端方,此时也不免有了怒色,“放开!” 华庭反手重重地把柳宁按在门上,声音低而沉,“如果我能帮你把甄绮的尸骨找回来,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柳宁反抗的动作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我能弄回来甄绮的尸骸,”华庭占据了上风,心情大好,“你之所以收养甄家的余孽,不就是为了她?” 甄绮尸骨不存一直是柳宁心中一大憾事,此时乍一听闻几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但他迅速地压制了下来,“你有什么交换条件?” “很简单,”华庭微微勾起唇角,“宋家和幽微。” 柳宁的手腕被他压制得有些发酸,挣扎未果后只得放弃,“宋瑶?她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宋瑶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你家陛下的。”华庭一字一句在柳宁耳侧念出了这个秘密。 柳宁却垂下了眼,看不出眼底神色,“这又如何?” 华庭眯起眼,松开了柳宁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宁活动了片刻酸疼的关节,淡淡开口,“甄家都已经险些断子绝孙了,他还要有后做什么呢?” 华庭心中一凉,重新打量了一次这个所谓简在帝心的第一重臣,片刻之后,才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一直小看了你。” “比起他来,宋瑶算的了什么。”柳宁低声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华庭听,“阿绮的生前愿望就是让他登基,不过登基之后,也就不必再有以后了。” 华庭只觉得越发古怪,如果柳宁从头到尾就不希望夏泽有自己的子嗣,那为什么对宋瑶和张嫔的先后怀孕没有任何作为? 柳宁只是微笑,什么都不回答。 “你想弄垮宋家,想推翻幽微,都无所谓。”柳宁的声音冷淡得毫无人气,丝毫不像是平日里那般温润谦和。 “只是有一点,把阿绮的尸骨交给我。” 柳宁的目光闪了闪,随即看向华庭,“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甚至你最后想要的……都不是问题。” “但是,把她给我。” 华庭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柳宁,抑或说,这才是以弱冠之年就登顶文臣之巅的柳大帝师的真实模样? “所以我说,你现在打算救你家华妩一条生路,还来得及。”柳宁平静道,“幽微这段时间绝对还会再拖一拖,婚期之类的,只要你能说服华夫人,都不是问题。” 这句话着实来的令人心动…… 柳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华庭。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阿妩,早就心中另有他人了吧。华庭,别以为什么都能在你的算计之中。 至少这一次,你势必要付出代价。 华庭很快从柳宁构建的虚假梦境中清醒过来,“这些都是两说,柳宁,从我们出来到现在,难道你没发现幽微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何等地步?” “你说那些道观?”柳宁看了一眼窗外,隐隐绰绰的香火彻夜不息,长明灯把不远处的道观照得通明……平白有股盛极而衰的糜烂气味。 “不论是道观的数量还是香火的盛度……”华庭走到他身后,隔着窗看那些彻夜不断的灯火,“都不合理,道观就算有,也不可能如此繁盛。” “盛极必衰。”柳宁的目光中全是冷漠,“幽微虽然不插手朝堂,但这遍布民间的势力,恐怕也无异于另一个王座了。” “你还漏说了一点,”华庭俯□靠在他耳侧,“宋家是幽微在朝上的一条狗,而你所谓的言官们,不也同样是你的爪牙?文臣之首这个位置,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幌子。” “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随时还要防备身后,光凭只言片语怎能让人相信你?” “所以,小浩儿先交给我看管,如果你遵守诺言,我自然会把他全须全尾的交给你。” 柳宁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放了他!” 声音戛然而止,华庭掐住了他的咽喉,“现在可由不得你不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今儿是愚人节,我就在上面标上【全文完】 啊哈哈哈哈乃们说要是华小妩就这么被督主干掉了乃们会打死我咩? 谢谢纾袭令少女的地雷!顺便抱头,明儿去泡温泉,请假一天嘤嘤嘤……回来伦家会爆字数回报滴,扭~ 我知道乃们最爱我了一定不会干掉我的嘤……主动翻倒露肚皮 ……要踩的话……就踩吧! 第123章 有了小浩儿作为把柄,还有甄绮遗骨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由不得柳宁这头犟驴不挪窝。 事实上,有了柳宁之后,华庭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甄绮和夏泽一力要保下这根独苗乃至于放在翰林院连夺位之争的边都没让他挨上,为的就是保全他的名声。 柳宁的确当得起这份优待。 他们的脚程很快,华庭又一心朝着京畿之外的更远地方走,柳宁算算离预产期还有时间,也就由着他。 反正从京畿附近来看,土地被道观侵占已经成为定居,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大有人在,去别的地方看看也未尝不可。 两人一路行来,为了行程保密,除了两人一车夫竟然连护卫都远远甩开,大肆营造他们还在京畿附近的现象,这一走远,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更正一下,不应该说是发现了问题,而应该是麻烦找上了他们。 在夜半投宿于一家小客栈的时候,两人终于迎来了传说中的暴民。 客栈老板和小二早就躲得不见踪影,空留下华庭和柳宁两个倒霉催的投宿人被抓了个正着。 就算是华庭功夫不弱,奈何双拳敌不过四掌,柳宁就更不用说了,大夏的两名重臣像白斩鸡一样被捆成两捆,丢在板车上一路拖走。 华庭出生以来何曾遭过这种待遇,什么时候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就算在华家也没受过半点委屈,憋屈之处自不用说。反倒是柳宁安之若素,在华庭还被捆成粽子的时候,此人就以一落第秀才的身份和周围之人打得火热。 ……所以后来柳宁已经被当成上宾相待的时候华庭还在后院砍柴这种事情我要不要告诉你们呢? 这群暴民其实并不是所谓的暴民,不过是因为受不了道观的横徵暴敛或是被生生剥夺了田地的无家可归之人聚在一起,为的是救回他们的孩子。 在柳宁的劝说之下,华庭终于被冠以一个落魄少爷的名义安排在下房砍柴,华庭虽然心知肚明这是柳宁对于他私自抓了小浩儿的报复,但说实话,他虽然被誉为柳宁接班人,真正和这些平民百姓打起交道来并不在行。 两人合计之后,决定留在此处看看道观抓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幽微真的已经激起民愤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有些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华公子能受得了下人房中的环境,即便是寒冬腊月,跳蚤这种小东西依旧应有尽有,华公子在忍耐了三晚之后终于再也受不住,大晚上打算去柳宁那砸门借宿一宿,可惜还没出门就被守门之人揪住送了回来,顺便辅以老拳一顿…… 当柳宁第二天早上闻讯赶来的时候,华庭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虽然没好气,但最终还是敌不过跳蚤的威胁跟着柳宁换了房间。 什么你说柳宁怎么说服那群人的? 为爱私奔的落地秀才和富家公子一对野鸳鸯什么的不是很让人感动的一件事么……喂! 总而言之,不过几天,华公子就非但已经沦落成了柳帝师的附属品,甚至还得接受来自于旁人或嫌弃或好奇的各色目光…… “童男童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华庭虽然在砍柴的间隙向周围之人试着打听,但无奈众人防他甚于野兽,什么都没问到。 “我还以为华公子是万能的,”柳宁调侃道,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反而让他身上有了股活气。但是到了华庭,则是诸事不顺,如果不是念在童男童女这件事不好叫人来,他早就私下传信让人来接他们回去了。 眼见华庭面色不愉,柳宁也就不再开他玩笑,“行了,明晚就会行动,时间也差不多了。” 华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张嫔生产的日子不是还有半个月?” 柳宁看了他一眼,纯黑的眸子中带上一丝笑意,“这不过是一地的童男童女而已,等到全国都如此,时间足够半个月的了。” 被耍了…… “不过说起来,这次的童男童女祭祀倒是真有蹊跷,”柳宁这段时间难得有空,自然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戏弄华庭上。 这位的身份他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能在登基前对他加以戏弄这种事情,能做为什么不做? 华庭憋屈了数日有些上火,“难道这不是幽微所为?” “是不是幽微所为暂且不论,童男童女失踪是最近的事,在宋家开始受到攻歼之前一点点,而且,你认为以幽微的谨慎小心,他会做这种自毁长城之事?”柳宁摇了摇头,“这不是幽微的行事作风。” 华庭微微眯起眼,“那这个要童男童女血祭的要求,最开始又是从何而来?” 第二天晚上,在柳宁的大力担保之下,华庭总算被众人所接纳,成为了去营救暴民中的一员。 柳宁是这么说的,“虽然我家的……有些莽撞,但心还是好的,一身蛮力或许能帮上大家的忙。” ……二愣子什么的,才不告诉你呢! 众人纷纷心领神会,对柳宁露出了满脸同情。 先生这么细弱的身板,怎么受得了这头蛮牛,难怪要让他跟着出去消耗体力呢! 华庭激灵灵打了个打喷嚏,狐疑地看向柳宁,后者对他微微一笑。 晚上的山路着实不好走,柳宁和华庭商定等人救出来之后就抽身而退,至于暴民的后续安顿工作,华庭已经传了消息出去,等二人一脱身,这些人都能得到保护。 众人到的时候祭祀才刚刚开始,这道观格外之大,修的也分外金碧辉煌,底下黑压压跪了一群人,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计划,大家分散开来,混入人群中。 周围村镇失踪的孩子应该都都集中在了此处,上百个婴孩聚做一处,哭声震天。 看到自家的孩子,当即就有父母忍不住要冲上前,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按住,声音惶恐,“不能去!那是得罪神明的事,神明会发怒的!” 华庭听着心中微微一动,“神明发怒是怎么回事?” 他一口京城口音,旁边的村民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集体离他远了几步。 华庭:“……” 一旁的柳宁倒是和身边人相谈甚欢,他本来就生得俊雅,说话更是和蔼可亲,让人不自觉就想和他亲近,比起华庭的纡尊降贵来说不知高了几个层次。 这厢华庭灰头土脸到了极致,那厢片刻功夫之后,柳宁就已经胜利归来。 “问到了,说是要让这些孩子血祭,因为龙嗣不稳,有凶煞混入其中,为保大夏安康,必须要有所牺牲。” 华庭嗤笑一声,“恐怕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被百姓视若蛇蝎。” 两人已经逐渐从人群中退后到了尾端,周围一片混乱,他们也不担心再被人发现,压低了声音开始交谈。 “出了这种事,一旦传扬开,无论是哪个孩子最后得以保全……实际上都已经不会受到拥戴。”柳宁身上一袭布衣已经脏黑不堪,但依旧有一副特别的清华气度。 “这里靠近奉州,之所以道观这么猖狂,说不定还有宋家的后台在内……” 场上一瞬间静的可怕,华庭的声音戛然而止。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一部巨大的石磨被推了上来,在火光的照耀下石槽中满是黑红的凝固痕迹。 毕竟是书生,柳宁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们要做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血祭是打算把婴儿扔进去活活碾死。”华庭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狠色,“如此灭绝人性,怎能让他们继续为祸!” 这石磨显然用了不止一次,石磨一出,所有的百姓都把头死死埋在地上,浑身颤抖,但依旧有抑制不住的低低哭泣声传了出来。 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骨肉! 一个浑身绫罗的道士抓起一个婴儿走到石磨旁,高声说了什么。 他们靠的太后,只隐隐约约听清“皇嗣”,“天谴”,“凶煞”几个词语,但那道士把话说完之后,从前排开始,一声声口号就像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 “凶煞不除,天下不宁!” “凶煞不除,天下不宁!” …… 人的情绪在鲜血和恐惧的刺激下会很容易的被激化,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在场的人就陷入了半狂热状态,看向那个举着婴儿的道士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兴奋。 华庭和柳宁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疑。 幽微在民间拥护如此之众,为何还要做出这等自损八百之事? 一个小道士捧着一个白瓷的大钵子走了上来,在石磨的出口处跪好,那锦衣道士把婴儿往石磨里一扔,用力转动石磨,只听得那婴儿惨叫一声,边再也没有了生息。 鲜血从出口处潺潺流出,一个妇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但其他人反而越发跃跃欲试,看着小道士手中的钵子近乎疯狂地伸出手去。 “神明赐福,神明赐福!” “求求你,求求你赐我一点神血……” …… 一双双手高高举起,状若疯虎地朝前拥挤,眼见就要碰到小道士的手之时,锦衣道士忽然大喝一声,“妄图抢夺神血者全家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手定在当场,配着人脸上的狂热,看起来有种可怖的凝固感。 小道士捧着的钵子接了小半钵鲜血之后,那血渐渐的停了下来,道士伸手又抓过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像扔牲畜一般扔了进去…… 一个,两个,三个……众人的表情越发狂热,但华庭的脸却阴沉到了极致。 “罪不容恕。” 小道士接满一钵后就把血倒入一旁的大缸中,待到婴儿全部杀完,血已经积满了一整缸,几个道士把大缸移到香案前,锦衣道士喝了一口血,开始对天喃喃念起了祷词。 火光下,他沾着血的脸恐怖若妖鬼。 “你不阻止?”柳宁终于按捺不住,意图起身。 “捉贼要捉赃。”华庭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他死死按住打算起身的柳宁,“人马上就到。” 柳宁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再次趴伏了下去。 他们现在深陷狂热的百姓当中,援兵又迟迟未到,一旦出了什么事,那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锦衣道士祭祀完之后,开始一小碗一小碗赐给百姓婴儿的鲜血,不知那缸子里放了什么,鲜血倒进去之后非但半点没有凝固,还越发色泽妖冶起来。 喝下去的百姓都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狂热,华庭反而越发警惕,天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眼见血即将发到二人这,马蹄声远远地响了起来,正赐着鲜血的锦衣道士一愣,周围自然有大批人马围了出去。 “来者何人!” 喝了血的百姓比道士们还要激动,个个红着眼睛状若疯虎地冲了出去,大有一副破坏祭祀者死的模样! 当全副武装的官兵对上手无寸铁的百姓,胜负可想而知。 锦衣道士面如土色,但却还色厉内荏的叫道,“吾等为大夏祈福,谁敢阻我!” 当官兵控制了场面后,华庭缓缓站起身来,“把这个妖道给我拿下!” 明明控制了场面的兵士却半点没有动静,华庭微微一惊,转头看去,却只看见半幅内里猩红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扬起。 而后,他颈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一日后,消息传到京城,柳宁和华庭双双遇袭,一重伤一垂危! 作者有话要说:orz不好意思,七点才到家,急着发粗来不食言而肥囧 今天这章有点赶嘤嘤嘤大家拍我吧…… 安啦上一章有少女表示没看懂,这章有没有明白一点=v= 谢谢霸王306少女的地雷! 第124章 “简直混帐!”夏泽怒不可遏,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样走来走去,所有拦在他前方的摆设都被他踢得东倒西歪。 “朕对她还不够好?朕对她宋家还不够恩宠?”夏泽不知是在问谁,眼珠都有些微微发红,“她胡作非为这么多年,朕都看在甄皇后的面上不曾追究,不想她竟然如此狗胆包天!” “皇上,宋家收买道观私下意图谋害皇嗣,其心可诛。”薛逸垂下头,看似恭敬,心中却在暗暗冷笑。 好一个情圣! “这个狠心恶毒的女人!”夏泽几乎咬碎了牙,但幽微的话摆在面前,他一时半会还真对宋瑶不能怎么样。 万一张嫔的孩子不能平安出世,万一宋瑶的孩子才是那个天命之子…… 人做多了亏心事,总会担心报应。 “陛下息怒,”薛逸似乎有些为难,面上浮起一层薄红,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夏泽看得心中微微一动,“爱卿还有何事,但可直言。” 薛逸微微叹了口气,“臣不敢说。” “但说无妨。”夏泽被他勾得有些心痒,勉强才把心中那份骚动压了下去。 “华大人和柳帝师之所以在道观处受到歹人袭击,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触动了宋家的利益。” 夏泽的脸色缓缓严肃了起来,“爱卿有何证据?西厂虽有查探之权,但若是凭空臆造,朕也保不住你。” 似乎是为了安抚这位当下的“心腹爱将”,夏泽又宽慰道,“爱卿但可放心,若是你说的属实,朕会是你的后盾。” 多推心置腹的一席话,薛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夏泽,你果然和先帝一模一样。 “皇上,华大人和柳大人是在奉州和京畿的交界处遇袭,在遇袭之时,两位大人正在被迫参与一场祭祀,”薛逸顿了片刻才缓缓续道,“而这场祭祀,是一场诅咒皇嗣的血祭。” 夏泽原本略带了三分笑意的面容瞬间冷凝了下来,“什么血祭,你详细说来听听。” “用百名刚出生婴儿的鲜血做引,让所有参与仪式之人都喝下最纯净无垢的血液,用以背负和宫中凶煞同等的罪孽,进而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向上苍祈祷除去凶煞。”薛逸的声音平静,刻意抹去了这其中的血腥,以免着了陷害幽微的相。 “凶煞……”一提起此事夏泽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幽微指出这所谓的“凶煞”,他哪里需要日日夜夜担心自己孩子的事! “他们诅咒之人是谁?”天子微微眯起眼,打量薛逸的目光里满是戾气。 他不是蠢人,安知薛逸不是在借助他的手排除异己? “陛下一看便知。”薛逸却并不开口,反而取出了一张沾满鲜血的黄符递给夏泽,后者接过来只略略一看瞬间勃然变色! “宋家真是狗胆包天!” 那上面分明写着的是张嫔的生辰年月以及腹中胎儿的怀胎日期!皇嗣的这些信息都是绝密,夏泽本来就子嗣稀薄,对于这两个来之不及的孩子更是紧张到了极致,如何会允许有这种纰漏? 张嫔详细的孕期只有太医院才有脉案,宋瑶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查,给我狠狠的查!”夏泽紧紧抓着那张黄符,额上青筋暴起,怒到了极致。 “宋家为了保住宋瑶的这个孩子,还真是绞尽脑汁,”他怒极反笑,“竟然连这种巫蛊之术都使了出来,真当朕是死的不成?” 听着天子的失态,薛逸半点情绪都没露出来,“陛下,依臣之见,此事另有玄机。” 夏泽淡淡看了他一眼,刚才的情绪外放瞬间滴水不漏,薛逸竟然隐约有种跳进了陷阱的错觉。 “爱卿还真是……鞠躬尽瘁。” 从来伴君如伴虎,薛逸如何会这么容易被唬弄? “陛下明鉴,宋家起来不过区区数年,就算在奉州能称王称霸,但如果轮到洗脑,恐怕还没那个手段。” “血祭虽然以道观作为依托,但据臣所知,这些方外之人并不那么好收买。” 薛逸点到即止。现在还不是揭露全国都在兴起这种近似于邪教的邪恶祭祀的时候,以宋家这件事作为一个起源,这就已经足够激起夏泽的警惕了。 夏泽这种人,多疑善变,给了他过多的情报,他反而会认为是刻意为之。 “爱卿先退下吧,最近辛苦了。”夏泽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朕知道了。” 薛逸并不意外夏泽的不表态,躬身一礼,“臣……告退。” 华妩失踪的消息被严密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确切的说,只有华夫人和华庭得到了消息。 为了华妩的闺誉,华夫人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找,偏偏华庭身边还跟了个柳宁,就算华大公子看这个未来的准妹夫再不顺眼,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若无其事地分派任务去找华妩。 这样一来,华庭的行进步伐必然会被拖慢,而这一拖慢,才能给方黎充分的布置时间。 先不说上百个婴孩的自愿奉上有多么不易,这些民众们狂热的信仰才是最难达到的,从华庭和柳宁离开京城开始,他们就已经一步步按照华妩和方黎事先安排好的线路逐渐朝着奉州交界处的那座道观而去。 所谓的乱民,那根本就是西厂的人马。 很多时候往往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足以燎起燎原大火,对于这些被压迫已久的民众就是一个爆发的契机。 柳宁的确善于和人打交道,但这如果建立在他身边的人同样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么得到的消息可想而知。 华妩虽然对薛逸的所作所为好气又好笑,但却不得不承认,对于华庭来说,只有她毫无准备的离奇失踪才会引起华庭的乱了分寸。 华庭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绝对会得罪幽微,华妩和薛逸又有那么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第一怀疑的人会是谁? 幽微。 同样的这件血祭,如果换成华庭来说,那么势必会全然推到幽微身上,宋家对他来说并不像华妩那样势必除之而后快。 试问,如果他登上了皇位,那么区区一个宋瑶又算得了什么? 和薛逸暗室厮磨了几日,为了做戏做全套,薛逸送她出来前还依依不舍地再喂了颗药丸,华妩重见天日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身旁林凤举的脸色黑如锅底,但眼底的青黑却暴露了他压根就没合眼的秘密。 见她醒了,林神医轻哼一声,果断地抽回了手,“你下次要是再这么不顾惜身体,也没必要再喊我过来了!” 初初醒来的身体软弱无力,华妩连伸手揉揉太阳穴的力气都欠奉,她苦笑一声,嘶哑着嗓子开了口,“谁告诉你这是我自己弄的?” 林凤举神色微微一动,“华夫人派人来请的我。” 华妩咳嗽几声,勉力想坐起来,却被林凤举给虎着脸按了下去,“别动!” “你这么一按,我倒真担心了。”华妩还有心思调侃,却被林凤举不悦的表情给逼了回去。 “明知身体不好,还要用不知哪个庸医开来的虎狼之药,”林凤举虽然声音冷淡,但凝出冰来的不满却依旧显而易见。 华妩苦笑一声,“我没想到竟然会中了薛逸的计。” “他给你下药?”林凤举看了她片刻,忽然冷笑起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损伤元气贪图享乐,恐怕就是因为他吧。” “上辈子遇人不淑,这一世你还打算重蹈覆辙?薛逸是什么人,连老皇帝的男宠你都下得了手,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林凤举越说越生气,最后索性伸手把扎在华妩额上的针再往下按了按,华妩顿时痛叫一声,翻肚皮青蛙一般重重倒了下去。 窗外窃听的邵傲:“……” 待到林神医终于发泄完怒气,这才一根根从华妩身上把针取了下来,华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插成了只刺猬。 不过说起来林凤举的医术的确通神,针灸完之后,刚才的头疼顿时不翼而飞,华妩尝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宋瑶生了没有?”等稍微清醒一点,华妩直接问了这个她最担心的问题。 “薛逸把慧尘都已经提走了,你昏迷不昏迷根本无所谓。”林凤举一开口就是毒舌,华妩简直哭笑不得。 “停停停,只要她没生就没事。” 林凤举黑色的眸子转过来,定在华妩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薛逸给你下药之类的,都无所谓?” 为了避免傲娇神医再度炸毛,华妩只得忙不迭安抚,“这是为了牵制华庭。” “你还真是处处为他说话,”林凤举嘲道,“我可没看出来他对你有什么怜香惜玉可言。” 华妩叹了口气,“不如你来猜猜,如果这次我没有毫无征兆的晕倒,华庭会对付谁?” 用华妩来牵制华庭的举动,以关心则乱拉住华庭现在和幽微对上的可能性,由薛逸向夏泽展示所谓的“真相”。 你说……这样一步步让夏泽和幽微自己陷入猜忌的深渊,会不会更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四肢跪地今儿更新晚了刚刚才码完我对不起乃们! 这章前后贯通起来少女们大概明白了尾毛薛逸要药倒华小妩以及华庭和柳宁这俩苦逼孩子的行程了咩? 谢谢纾袭令少女的地雷=3=爱乃! 第125章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我要见皇上!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宋家!我宋家那么鞠躬尽瘁……” “满门抄斩……凭什么!” 宋瑶没命地在长廊上跌跌撞撞奔跑,丝毫不顾及已经大得有些可怕的肚子,状若疯虎。一群宫人围着她,想拦却又拦不住,强硬阻止又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娘娘!娘娘您慢点!” “请顾惜您的孩子啊娘娘!” “皇上现在在议事,您不能见外臣……” …… 没人敢当真下狠手去拦,万一真的伤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夏泽正在和华庭柳宁议事,只听得门外一阵吵吵嚷嚷,顿时皱起了眉,“何人在外喧哗?” 刘锡从声音响起的时候就白了一张脸,出去看了看之后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看旁边的两名安之若素的重臣,附在夏泽耳边小心翼翼道,“皇上,是贵妃娘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夏泽皱起眉,“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她?” “拦不住啊皇上……”刘锡苦着一张脸,“谁敢对她动手?娘娘现在气性可是大的不得了。” “一群废物!”夏泽怒道,“还不赶紧弄几个人把她送回去!” 真让宋瑶闹上大殿,他的脸往哪搁? “皇上,臣等先行告退?”华庭看了看一旁稳若泰山的柳宁。 柳宁和夏泽的关系不一般,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但他现在才刚刚受宠,有些事柳宁看得,他未必能看得。 更何况夏泽还是一个出了名的心胸狭窄的天子。 夏泽还没来得及开口,殿门豁然洞开,宋瑶钗环凌乱,捂着肚子靠在门上,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皇上,你好狠的心!” 她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身体欠佳,这几个月来身体日重,几乎根本都不出门,一路奔跑过来还要应付宫人们的拉扯,肚子早已隐隐作痛。但宋瑶这种女人,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知道夏泽宝贝这两个孩子,自然敢仗着肚子里那块肉过来“讨个公道”。 她还不相信夏泽会如此快的卸磨杀驴,却也不想想,狡兔死走狗烹,连当年扶他上位的甄家尚且灭了满门,这个现在胆敢威胁他子嗣的宋家,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最是无情帝王家。 “宋瑶,你这样成何体统!”夏泽脸面里外都被下了个干净,怒不可遏。 宋瑶死死抓着门柱,“我宋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竟然要灭了我满门!” “满门?”夏泽古怪地笑了一声,“若是满门,你现在怎么还会站在这里?还享受着贵妃的待遇。” “你……”宋瑶咬紧了牙关,怒极反笑,“那好,我倒要问问,宋家触犯了哪一条大夏律法?” 以她那几个不成器兄长的能耐,占几顷田已经是了不得事,难不成还能谋逆谋叛谋反不成? 她气急攻心,连思维都有些混乱。 “谋害皇嗣,意图谋反。”夏泽自然不能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就算心中再有不满也得压下来。 宋家全家打入死牢准备问斩的消息,今天一早才在朝上下的旨意,宋瑶这会就已经追过来了,这个女人竟然胆敢把手伸到朝堂上,在夏泽心中自然变得更加不可饶恕起来。 试想,她现在尚且是个贵妃手就伸得那么长,万一真让她生下了皇子,外戚专权乃至于太后摄政,绝对都是跑不掉的事。 宋瑶现在但凡聪明一点半点,都不是在这里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讨个公道。 柳宁看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有丝怜悯。 你跟阿绮一起从小长大,为什么就连她的半点都没有学到? 宋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怎么可能!” 这下连华庭都有些怜悯她了,他一直以为宋瑶能成功上位有多重的心机,没想到今日一见……当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宋瑶扶住肚子,内里一阵阵的疼痛越发明显,她咬了咬牙,“皇上,宋家如何难道您心中还不清楚?您当初之所以选中我,原因是什么……想必您应该还记得。” 这话倒是不假,当时虽然有幽微的因素,但宋家压根烂泥糊不上墙的本质才是夏泽看中的对象。 他自己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饱尝没有母亲这方势力支援的苦楚,眼下张嫔一家死了个彻底,如果宋瑶再来一桩,那么这才是真正公平的竞争。 这样的宋家,真的会有谋反之心? 不不,他们最多只是想让宋瑶的孩子上位罢了,但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满门抄斩,更遑论……竟然还敢私下勾结幽微。 见夏泽的目光先是有所缓和,随即又变得冰冷,宋瑶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柳宁和华庭,最后停在了柳宁身上。 “柳宁,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就这么一言不发?” 她声音凄怆,配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当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到了现在,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幻想,柳宁……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 “一切自有陛下明察。”柳宁看着她,心中突然一痛。 阿绮连尸身都尚且不存,为什么你还活着? 夏泽的目光一闪,“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你下去吧。” “皇上!”宋瑶骤然站直身体,惨白的脸隐隐有几分决然的意味,她缓缓趴□,朝夏泽磕了个头,“还请您看在未出世的皇子面上,为他祈福,不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在娘胎里就染上了血腥。” 待到皇子出生,如果能拖到大赦天下的时候…… 夏泽如何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宋瑶说的也对,杀人不急于这一时,造下这么重的杀孽的确不利于孩子的出生。 “既然如此……” “陛下……”一直袖手旁观的柳宁忽然开口,“臣听闻,婴灵最是狠毒,若是不以加害之人的鲜血洗刷那些枉死婴儿的怨恨,我大夏皇嗣哪怕有真龙护体,却也……” 宋瑶的瞳孔瞬间放大,难以置信地狠狠盯着柳宁,后者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都是婴儿,凭什么甄绮的孩子在肚子里就已经挫骨扬灰,你竟然还胆敢妄想着有人为你那孽种祈福? 简直荒谬! 柳宁的话音未落,忽然有宫人急急来报,“皇上,皇上不好了!” “张嫔娘娘忽然腹痛如绞,眼下都见红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张嫔如果现在早产出来孩子,那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 夏泽骤然站起身来,“照常行刑!” “把宋贵妃关入冷宫。”夏泽冷淡地看了一眼这个伴他一起登上皇位,见证了一切起落和肮脏的女人,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柔情。 宋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皇上,你……” “好好养胎,”夏泽的声音中满是冷漠和讥嘲,宋家这次的事的确伤透了他的心,“如果这孩子没了,你也没必要再从冷宫里出来了。” 对于宋瑶这种女人来说,没有众人环绕一呼百应的风光日子,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夏泽当先走了出去,直奔张嫔处。 宋瑶被宫人七手八脚抓住拉了出去,临走时眼见柳宁朝她带着讥嘲地拱了拱手。 “臣等恭送贵妃娘娘。” 华庭一直冷眼旁观,待到两人出宫之后才忽然嗤笑一声。 “柳大人真是好狠的心。” “华大人慎言。”柳宁向来笑如春风,此刻却面无表情地看向华庭,“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她的尸骨?”华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真是对伊痴情就对她薄情,要是宋瑶知道你心心念念的还是甄绮,恐怕心都碎了。” “她心碎与我何干?”柳宁平静道,“宋瑶产子前,我要见到她的遗骨。” “没问题。”华庭挥了挥手,“柳大人回去敬候佳音。” 反正也只是见到,柳宁,你可没说你要拿到。 政客们的脸皮,从来都比城墙更厚。 林凤举被宫里突然来的人给请走,听意思是张嫔忽然见了红,眼下不知道是能保住还是现在就能生出来。 在华小妩期期艾艾的眼神中林凤举拂袖而去,临走还落地有声地掷下一句话,“再敢乱用虎狼之药就不要再来找我!” 华妩总算从林凤举的荼毒中活了过来,喘了口气后看了看周围,低声唤道:“邵傲。” 同样满脸胡茬眼睛通红的西厂前獒犬出现在了面前,颇有几分垂头丧气之感,“小姐。” “周围还有没有西厂的人?”话多说了几句,华妩就觉得胸中一片憋闷,喘息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难不成林凤举说的虎狼之药是真的? 薛逸……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邵傲想伸手去帮她拍拍后背,却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小姐要见他们?” “不,让西厂的人帮我把方黎弄进来。”华妩眯起眼,“我知道他们一定有这个本事。” 邵傲默默别开脸……要是薛督主知道小姐竟然用他的人见别的男人一定会咬人的吧喂!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我这个蠢货一直都忘记祝大家元旦快乐了orz 元旦快乐少女们! =v=让我们在新的一年里将狗血进行到底吧……喂! 第126章 方黎来的很快,或者说是西厂獒犬的绑架效率很惊人。 方小神棍……不不现在应该是方大神棍,被绑来的时候头发上还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因为被头朝下扛过来头部充血还显得眼睛发红,看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打住打住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总而言之,方黎在洗澡的时候被突然破窗而出的獒犬堵住嘴套上衣服打了个包,迅捷无比地扛到华小妩面前。 嗯,这样就对了。 方黎大脑充血,半天才晕晕乎乎晃过神来,吐出口中塞的布,“这是哪?” 一抬眼看见面前看得津津有味的华妩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抓起身下的地毯就往□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看!” 也不怪他那么紧张,獒犬给他套衣服的粗鲁可想而知,更何况还只粗粗笼了件外衫,被身上的水一弄湿,那才是真正的曲线毕露,遮得了前遮不了后。 ……人方小黎还是很传统的小男人嘛哼唧! 没关严的窗户摇了摇,一阵寒风吹过,方小黎激灵灵朝着华妩的脸打了个喷嚏。 华妩:“……” 几件衣服从天而降,邵傲给方黎扔了几件他自己的衣服,趁着华妩转过身去的功夫,方小黎抖抖索索赶紧把亵裤穿上,总算没了那种诡异的风吹蛋蛋凉之感。 ……不穿亵裤的男人在大冬天伤不起啊! 方黎穿了衣服之后总算有了点安全感,这才想起找罪魁祸首算账,“你这会找我有什么事?” “奉州道观那些人怎么样了?” 华庭和柳宁都不是蠢人,短时间内在陌生环境或许可能蒙蔽一二,但在他们回到京城甚至还带着那些流民之后……不去做好善后工作才是愚蠢之极。 方黎嫌弃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他虽然被幽微收养,但是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邵傲又压根不注意衣着,穿惯了绸缎的皮肤只觉得被布磨得生疼。 “他们一起被西厂的人包了饺子,”方大神棍还是觉得浑身难受,不自在地动了半天,被邵傲从窗外探进来脑袋狠狠一瞪,老实了。 “你放心吧,这些人说不出个子寅卯丑,他们血祭也只会往上推,这些个专食民脂民膏的玩意怕死的很。” 华妩点了点头,被西厂捉走的话,那么其中那些不确定因素就会最大程度的被清洗,君不见连乱民暴乱的挑头者都是西厂之人,对付个把两个蠢道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幽微这段时间难道没什么动作?我可是听说宋家就要被处斩了。”确定这一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华妩的心思就放在了那位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国师身上。 方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能有什么动作,宋家这些日子以来刚愎自用,甚至还生出了反复之心,如果不是宋瑶怀上了孩子,这孩子又有了所谓的凶煞和天命两说,你看现在宋家会不会急不可耐的自立门户?” 华妩啼笑皆非,“宋家拿什么自立门户?宋瑶那蠢不可及的两个哥哥?” “这你就错了,”方黎似笑非笑地看了华妩一眼,“你以为如果没了宋瑶的蠢货哥哥,你上哪捡到慧尘这种送上门来的把柄?” “幽微似乎也一直在找慧尘。”华妩见方黎冻得直哆嗦,嘴唇都有些发青,终于大发慈悲地让邵傲关上了窗子。 ……不过当邵傲一并跳进来之后方黎的压力更大了。 “宋鹏做事……也亏得宋瑶放心。”华妩嗤之以鼻,“我看宋家这些年来也网罗了不少人才,怎么连一个善后的都找不出来?” “宋瑶不放心。”邵傲忽然开口。 这话倒是一箭正中红心,华妩难得的张口结舌起来,转眼看向方黎,后者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所以说,宁可有暴露的可能也要把这种把柄交给蠢货兄长是一种怎样难能可贵的兄妹爱啊嘤嘤嘤…… 华妩败退,“总之现在慧尘在我手里,幽微应该找人也只是做做样子,对了……达林寺那边怎么样?我可不希望到时候看见密道之类的全部消失无踪。” “幽微已经对它做出处理了,”方黎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华妩的念头,“连孩子都有了,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把柄给你?” 华妩苦了脸,那么这意思是,等到宋瑶的孩子出生,那边就连蛛丝马迹也没有了? 不过达林寺这种幽微后院,不可能像别的地方那样大张旗鼓地进行修缮,只要幽微动手,就必定会有动静。 华妩沉吟片刻,“邵傲,你现在去跟西厂的人说,这段时间一旦达林寺有风吹草动,立刻报过来。” 薛逸对于人手这方面大方的惊人,可以说现在放在华府的人就是任凭华妩差遣,甚至为了安华妩的心,连这些人的父母子女之类亲友信息全部交给了华妩。 所谓獒犬,要的就是一个暗中行事,这些消息一旦传出来,那么这条獒犬也就废了。 “是。” “这次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些?”见她打发走了邵傲,方黎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这消息你问薛逸同样可以得到,甚至说不定还能得到更详尽的一手消息,谁让在暴民现场的人是他?” 华妩懒得理这个失宠男人的碎碎念,“我是要告诉你,这段时间你最好小心行事,血祭一案闹的太大,幽微肯定会疑心。” “他疑心又如何?”方黎嗤笑道,“现在命令已经传了下去,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都在拼了命的多杀几个婴儿……” “如果他亲自下令停止一切祭祀呢?”华妩冷笑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就算这个孩子需要所谓民间的人望,但却也不能触及幽微的底线。” “不会。”方黎笃定道,“会用血祭的并非全部,至少在他看到的地方,都不过是合乎心意的为‘天命之子’请命罢了。” 华妩微微皱眉,“那你所说的血祭……到底在哪里?” “我保证能让证据留到你需要的最后一刻。”方黎摆了摆手,显然不打算告诉华妩全部实情。 就算他有求于华妩,但也不代表他是依附她而生。 唯独让幽微身败名裂这一点……方黎冷冷地勾起唇角,在这个贱人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从顶点落下,岂不更美? “大少爷留步!小姐还在休息!”门外叶琴的声音满是惊慌,华夫人有命,要尽可能的隔开华庭和华妩,这下可如何是好! “滚开!” 华庭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怒气,眼见得已经到了门边! 正在千钧一发之刻,邵傲突然推开窗子泥鳅般溜了进来,一把拦腰抗住方黎从窗户跳了出去,华妩只来得及看见方神棍大惊失色的脸。 她默默关上窗子,方小黎你好走…… 华庭推门进来的时候,华妩刚走到绣架旁边,闻声一脸狐疑地看过去,“什么事?” 华庭并不开口,而是在华妩的房内来回仔细巡视了一遍,看起来颇有几分抓奸找野男人的架势。 华妩被他气乐了,“你当这是划分地盘?” 华庭眯起眼,“你前几天去了哪里?” 他刚进门就听得线报说华妩房间内似乎藏有人,连外衣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捉奸,千防万防就是怕再出现一次薛逸和华妩的捉奸在床。 ……还好噩梦没成真。 “不知道。”华妩坦然地回望他,“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娘在床边哭天喊地了……” 华庭的脸忽然微微抽了一下。 感情这些日子他担心的死去活来,甚至还为她影响了一系列决策……换回来的竟然是这档子事? 怎么想都有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感觉…… 华庭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华妩的脸,“没事就好,你丢了几天,娘都要担心疯了。” 华妩眨了眨眼,“我听说,你受了重伤,柳帝师垂危,这是怎么回事?” 华庭对她的关心不似作伪,人非草木,虽然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薛逸下了重手,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想问。 一个是柳帝师,一个是你,亲疏立时可辨,华庭的心情难得好了一点。 “没关系,养几天就好,倒是你……这几天让柳宁好好调养调养,我听他说你被喂了药,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 华庭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如果让我查到是谁,一定饶不了他!” 华妩苦笑,她也不知道薛逸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喂! 华庭正按照往常一般打算把自家妹妹搂怀里顺顺毛,忽然一眼看见华妩的颈上空空如也,顿时沉下了脸,“阿妩,我给你的那块玉呢?” 华妩顿时暗暗叫苦,薛逸把那块玉捏碎了之后虽然送回来一丁点残骸,但她难不成还能真挂在脖子上?自然是小心翼翼收好,以免这位候补獒犬咬人…… “丢了……” 只是这声音色厉内荏,怎么看都透着心虚。 华庭的手劲很大,捏得她的肩都有些生疼,“你把那块玉给了谁?” 不是她给了谁,是被谁抢了谢谢! “你给了薛逸是不是!”华庭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却又无从发泄,他不可能真对华妩动手。 良久,华庭忽然叹息一声,“你还真是对他……情深意重,阿妩,不如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华妩皱了皱眉,刚想推开华庭,却觉得肩上的力道瞬间加重,明明号称受了“重伤”的男人欺身而上,狠狠在她唇上留下一个血痕。 华妩拼死把他推开,不出意外地在华庭脸上看到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华庭自嘲地笑了笑,“当年你死死跟在我身后的时候,我不珍惜,现在倒好,还要和别人抢你……” 他的手指在华妩流着血的唇瓣上来回碾压,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戾气。 “可惜……阿妩你要记住,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v=标题的暗示有妹子看懂了咩,扭~~~~ 第127章 宋家被一股脑查抄了个干干净净,夏泽看着呈上来的厚厚清单,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个个都口口声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个个都哭天喊地说自己有多冤枉,冤枉?民谚不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宋家倒是十年搜罗来了小半个国库! 柳宁淡淡看了他一眼,面色是重伤初愈的惨白。 “都在这里了,接下来要杀要剐都由得你。” 夏泽良久才放下手中的清单,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我没想到,竟然纵容出了一条中山狼。” 柳宁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他亲自带人去抄的家,这原本压根就不是他的事,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向来不沾染是非的柳宁在此事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执拗,一定要亲力亲为。 何必做戏?宋家这么多年耀武扬威还不是源自于你展现出的对宋瑶的宠爱。恐怕从一开始扶植起宋家开始,你就已经预料到了多年后能拿来充实国库才是。 还能在适当的时候为推翻幽微埋下伏笔……这难道不是正合你意? “我们似乎很久没好好谈谈了。”夏泽细细端详了片刻柳宁,缓缓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一转眼……也已经这么多年了。” 柳宁微微一愣,看向夏泽,这才发现这位年少时曾经心心念念想要辅佐的帝王此时眼角也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心头不由一涩。 阿绮也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 还不到四十的天子……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自苦的也不只是他而已。 “皇上,等宋家一倒,再借机把幽微赶下台,江山才可固。”柳宁叹了口气,眼中浮上浓重的悲哀。 夏泽敏锐地察觉到了柳宁神色的变化,“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只是觉得无力而已,”柳宁摇了摇头,“明明眼见他荼毒百姓,甚至危害我大夏社稷,却还要和他虚以委蛇……” 柳宁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夏泽自然不疑有他。 “快了,等宋家此事一了……”夏泽眼中浮上一抹戾气,“他要是再敢伸手,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柳宁沉吟片刻,“他说的天命和凶煞也未必没有道理,鬼神之流……旁的不说,他这么多年来容颜未老或许也是一个旁证。” 随着夏泽登基的时日越长,这个人身上的不容违逆也就越重,现在这种时候完全犯不着去踩他的痛脚。 这一下果然就转移了夏泽的注意力,“你也觉得有道理?” 柳宁却打起了马虎眼,“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幽微的民望很高,还是等宋家之事了了再做打算。” 宋瑶全家不陪葬,阿绮,恐怕你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夏泽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刘锡小心翼翼在门外唤了声,“陛下?” “何事?” 刘锡一向很会看眼色,这种时候来打扰必定是有要事。 “您要不要去看看?那位……又不好了。”从刘锡的声音里都能感觉出他那副无可奈何的苦瓜脸。 谁不知道,冷宫里那位整天事多的不得了,比起以前在外面当贵妃的时候还不遑多让。 今天见红,明天胎不稳,后天梦见厉鬼……正儿八经受了罪的张嫔还没她花样多,但架不住人家现在肚子里有真龙护身,夏泽这些年来一直无后,已经隐隐有朝臣开始议论如果他当年下手不要那么狠,现在说不定还能从其他王爷那过继个孩子云云…… 开什么玩笑,夏泽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这两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只苦了他们这些下人。 唉…… “陛下……”刘锡伸着脖子叫了声魂,随即缩回脑袋不动了。 夏泽重重一拍桌面,冷笑道,“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她看到了这个还有什么脸面再闹腾!” 柳宁拱了拱手,“皇上,那臣先告退了。” 夏泽随意应了一声,虽然年少时都是一同落魄过的人,但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喜欢把自家的窝心事晒给外人看的道理。 面子为大。 夏泽直到进了冷宫的大门,心中那股郁郁之气还没平息。 张嫔差点就母子双双丧命,这皇宫里除了宋瑶,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么毒的心!她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宋家满门忠烈无辜至极? 那就让她好好看看,宋家究竟是怎样的藏污纳垢! “陛下还舍得来?”宋瑶躺在床上,面色比前些日子更差了,昔日娇美的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整个人就似一个裹着人皮的骷髅。 夏泽刚看了她一眼,就觉得恶心止也止不住的泛上来,他当年究竟是怎样瞎了眼,才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年是他自己亲手抱着宋瑶上了自己的龙床。 看着夏泽难掩嫌恶的表情,宋瑶嘲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可怕对不对?” 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宋瑶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手缓缓覆盖上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声音却如往日一般温柔,“娘的乖宝宝,你要记住,是你的爹杀了你的外公,你的舅舅……现在还要逼死你的娘亲。”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夏泽怒极反笑,“你天天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让朕看你这样一副恶心的嘴脸?” “不,不是我想看见你。”宋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是孩子想要见你,你看,你不来,他就闹腾着要出来,踢的都见了血,不然……我把肚子剖开,让他见见你好不好?” 夏泽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宋瑶这个女人,似乎已经有些疯了。 “你们宋家处斩的日子就快下来了,”夏泽不相信宋瑶这么容易就会被击倒,她当年有多隐忍多强韧他是亲眼见到的,连阿绮都能熬死的女人,俗话说为娘则强,怎么可能不坚持到最后? 所以……多半是装的。 “你杀啊,”宋瑶“咯咯”轻笑起来,声音甜美如少女,“人在做,天在看,肚子里的孩子,可都看着他的爹在做什么呢。” “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你这两个孩子,都是母族全亡,还真是用心良苦,对不对?” 夏泽冷笑一声,“你果然是在装,那不如看看这个?” 他一把揪起宋瑶的长发,把账册狠狠地砸在她脸上,“给我好好看看!你那满门忠烈的宋家,究竟是多大一条无耻的蛀虫!” 这厢夏泽自去和宋瑶战不提,薛大督主终于在导演了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之后光荣身退。 华妩表面上依旧对着薛大督主笑靥如花,实则林凤举说的话已经在心中结成了一个大疙瘩。 对她下虎狼之药,难不成真是薛逸所作所为? 但是看薛大督主压根一副恍若无事的模样,华妩又觉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薛逸其人,虽然不介意暗地里插刀,但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背后捅一刀,更何况她并不认为现在她和薛逸存在任何的冲突之处。 既然如此,薛逸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扣住了她的下颔,华妩被强制性抬起头来,对面是面带玩味的薛逸,“小阿妩,难道华庭没有教过你,任何时候男人都不希望对面的女人走神?” ……你难道一直苦恼的不是被人关注的太多么少年? “我见了林凤举,”华妩拍开他的手,在她心中认为是薛逸做此事的可能性着实不大,但林凤举又不至于骗她,那么倒还不如和薛逸开诚布公,也好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西厂能走到今天,不能不说是薛逸一人之功,光凭鬼蜮伎俩不可能到达如此地步,这同样也是所有上位者的共识。 “他说了什么?”薛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张嫔差点胎死腹中还是宋瑶被打入冷宫?” “在我看来,这些都不至于让你对我忽然产生隔阂的理由。”薛逸从后搂住华妩,热气从颈后喷过来,让人情不自禁地心头发酥。 “来,告诉我,他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我的小阿妩产生了如此大的抵触?” 西厂督主说起情话来,从来比最烈的毒药更要人命。 之前被看穿的微妙感,并不是她的错觉。华妩也从没想过轻易就能瞒过情报出身的西厂头子。 “林凤举告诉我,我服用了虎狼之药。” 这话一出,薛逸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华妩瞥了他一眼,“最近我似乎就吃了你那所谓的丸子。” “绝不可能!”薛逸断然否决,他顿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你之前一直对我有所疑虑,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对你下手?” 他亲昵地在华妩耳侧吹了口气,看她怕痒的缩了缩脖子之后,这才笑眯眯道,“不过还是有进步,没想着像以前一样疑神疑鬼,知道对我直接求证了。” 薛逸当然知道自己劣迹斑斑,华妩手里又有甄绮的人马,知道些什么陈年破事都不是大不了的秘密。 “但凡是入你口的药,我都可以保证绝对万无一失,哪怕是你刚吃的那个昏迷的药丸也是绝对对人体无害的,”说到这,薛逸忽然狐疑地看向华妩,“虎狼之药?林凤举的医术的确不容怀疑,你最近还吃了些什么?” 华妩思索片刻,“就是一些养生的药汤。” 她的含糊其辞并没有瞒过薛逸的眼睛,他危险地眯起了眼,“恐怕不仅仅是养生药汤吧,有什么药汤需要见死不救按月来把脉,甚至时不时还要上门来复查?小阿妩,有些话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 华妩之前在青州的时候曾经和舒闲有过些不清不楚,当然这其中自然有薛大督主无聊的手笔,这条险些被遗忘的獒犬眼下在香粉铺中如鱼得水…… 薛大督主忽然觉得有些牙痒痒……远在旧梦的舒闲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疑惑地看了看窗外。 “这鬼天气!” 应该是……“这鬼督主”才对吧少年! “你难道不知道?”华妩有些古怪地反问,“我这么几次险死还生,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有个能跑能跳的身子?” 向来能言善辩的薛大督主忽然噎了一下,的确,这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们从来身子就弱,更别说是这种伤了根本的大伤。 “那刀是谁下的手?”薛逸贵人事忙,还真不记得自己手下的獒犬干过这档子事。 归根到底还是舒闲那一刀伤及了根本,华妩又一直思虑过重,也难怪林凤举随时表示要撂挑子不干。 我去啊谁摊上这种病人就是一辈子实在是太亏了好么亲! “舒闲。”华妩言简意赅道。 薛大督主的脸黑了,“我这就去宰了那个小兔崽子。” “行了别折腾了。”华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都说了不追究了你还来添什么乱?” 薛逸破天荒地尝到了有口难言的恶果,虽然捅华妩的人是舒闲,但追其主子还是他自个……难道他自己捅一刀给华妩泄愤? 不不不薛大督主才不会承认他后悔了呢,哼唧! “你把药渣给林凤举看看,”薛逸转开了话题,“从明天开始,用你自己的人在眼皮底下熬药。” “我怀疑想让你死的人,就在华家。”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上了一个很坑爹的榜~ 站内信告诉我在古言武侠的广告位……我找了半天才在夹缝中找到了小小的一条 果然是夹缝中球生存么噗! = =该榜单还要求日更啊啊啊啊啊啊啊……(本来就是日更的骨头骄傲挺胸) 第128章 华家本来就有华庭布下的天罗地网,外围还加了层西厂獒犬的轮班撒欢。 如果这样还有能突破重重防守在华家小姐每天的养生药汤里下药的人才,那薛大督主早就提着灯笼来把人逮回西厂了。 你说什么,求贤若渴? 不不你想太多了,这种高阶死士还是杀了更痛快。 薛逸既然放出了话,那么外围獒犬们的人数和巡视强度自然翻了番,华小妩以前晚上只能看见一双狗眼,现在通常能看见三双还自带谄媚闪光功能,一闪一闪简直瞎了人的狗眼。 这还不算邵傲。 至于那些摇得比风车还欢的尾巴……华小妩决定还是默默当没看见好了。 在宋家被问斩的前夕,每个人都很忙。 薛大督主要忙着嫁祸,华庭要忙着找回场子,柳宁要忙着借故复仇,幽微要忙着造势,林凤举要忙着保胎,方黎要忙着粉饰太平…… 拔出萝卜带出泥,宋家这一倒台,折腾出的人和事还当真不少,哪怕高高在上如夏泽,也要忙着安臣子们的心。 狡兔死,走狗烹,连甄家和宋家都先后倒台,安知这位喜怒不定的天子下一龙爪又伸向谁? 唯独柳宁和华庭稳坐钓鱼台。 在这难得的几天空闲内,华妩以旁观者的角度对华家的每一个人都重新进行了审视,但结果却依旧一无所获。 每日必喝的药从小厨房移到了廊下,林凤举没时间每日都来,但药渣却都按天保存了下来,随时方便他查看。下药者似乎对华家内部异常熟悉,林凤举来了几次之后,告知华妩那药的效用已经逐渐减退,但是仍需小心。 潜入暗处的下毒者比明处更让人生忧,华妩简直小心警惕到了极致。 华家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可疑,随着华庭行事的逐渐展露,华妩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兄长也更加的忌惮了起来。 一直对她怀有敌意的齐优,看似效忠却始终游离不定的龙轩,哪怕是一直慈爱的华夫人,看起来似乎都不是那么无辜。 谁会是那只暗中的黑手? 不过这其中最令人意外的莫过于薛大督主竟然每天都亲自担当了试药一职,华妩在惊讶之余也好气又好笑。 这傲娇男人是在用实际行动对她之前竟然对他有所怀疑表示不满。 不过……也很可爱,不是么? 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情况下,宋家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末日。 菜市口。 人山人海,宋家横行已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一朝落难之下,光围观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活活淹死。 这种大快人心之事,百姓只恨不能多遇上几次! 宋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像待宰的肉猪一样被反剪着手跪在地上,人靠衣裳马靠鞍,没了那些华服官袍的支持,这些阶下囚看起来不比任何一个死刑犯更高贵。 不管是娇滴滴的小姐还是大腹便便的官员,老老小小都面露恐慌之色,涕泪横流的四处张望,昔日的趾高气扬全成了泡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锦衣玉食,他们还高高在上,他们在后宫里还有贵妃娘娘…… 有女眷已经控制不住的大声哭号起来,随即就被兵卒拿着木杖狠狠杖了几记嘴,却又不把人打昏,那满面横肉的中年妇人被打得满口牙尽数碎了个彻底,满嘴是血,却再也不敢发出一个字。 宋鹏在牢中受尽了“优待”,遍体鳞伤,他两条腿都被打折,腰以下失去了知觉,屎尿完全不受控制,浑身恶臭无比,就连兵卒都离他站远了几步。 他被押在队伍最前,却还是不死心地像一只老鳖一样左右张望,可惜他那脑子比猪强不了多少,想破了脑子才忽然想起,对了,他们还有娘娘! 娘娘一定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的!娘娘一定可以救他们一命! 现在娘娘一定不知道,他要把事情闹大,只要能拖延就有希望! “冤枉啊!” 宋鹏下定决心,突然仰头高呼一声,宋家家眷原本都只是低低抽泣,闻言像打了鸡血一般,全副委屈顿时爆发,哭天抢地地闹了起来,“冤枉啊!” 行刑官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挥手,下面的场景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我宋家一门忠……”宋鹏的哭喊只到了一半,一个臭鸡蛋就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不要脸!”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怒斥,他连站都站不稳,砸鸡蛋的手还停在半空,“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畜生!” “我家娇娇才十三岁啊,可怜我那小孙女……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来。”老人泣不成声,老泪纵横,“你说,你说啊……我那娇娇,尸首在哪?” “您就别难过了,恶有恶报,真是苍天开眼……”旁边有人低声劝慰,恶狠狠瞪着宋鹏,此人欺男霸女,不知害死了多少好人家的闺女! 宋鹏跋扈惯了,被这么一砸哪还记得自己在法场,当即就要跳将起来,不料被脖子上的重枷压得脖子一沉,险些摔了个嘴啃泥,他狼狈地撑起身来,骂骂咧咧道,“大爷看上你那孙女,是你的福气!” “什么东西,玩两把就不行了,还败了爷的兴,爷没找你的麻烦就算好了。人?人早扔到乱葬岗去喂了野狗……” 他在奉州向来就是一霸,那股骨子里的腌臜简直不堪入目。 宋鹏正骂得兴起,烂菜帮子,鸡蛋,西红柿铺天盖地砸了过来,若不是那状若疯虎的老人被一旁的官兵拦住,被激起血性的百姓们简直要冲上来生啖了这畜生的肉! 眼见最近的兵卒被撞得倒退了几步,冲的最快的人几乎要够到他的脸,宋鹏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色厉内荏的连连后退,连声怒骂那个兵卒。 “什么玩意!这么几个废物都拦不住,也好意思来吃官粮?回家吃你娘的奶去吧!” 那小兵年纪不大,闻言涨红了脸,手反而松了一松,众人见有了空当,越发不要命的往里冲,只吓得宋鹏哇哇大叫,忙不迭朝后退,一不小心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眼下大家都是罪人,宋鹏身边的人自然首当其冲,被砸得鼻青脸肿,不管不顾地大声抱怨。 反正都要死了,谁还来讨好你? “你他妈给我闭嘴!”宋鹏像只翻背乌龟一样爬不起来,怒道,“娘娘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态度嚣张,百姓听到之后怒气更甚,各种杂物雨点般砸了过来,坐在上面的监斩官也不阻止,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百姓们也就更加变本加厉,先前还只是菜,后来竟然有人拿了砖块石子往里砸,宋鹏首当其冲,被砸得头破血流,一只眼珠子都被砸了出来,血流了满脸,那只眼珠子还在往下滴血,别提多恶心了。 宋家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被各种“关照”之后,不管妇孺老少,都被砸得遍体鳞伤。 但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比起*的疼痛,他们更受不了的是来自所有人的唾骂。 “王八蛋!” “狗官!” “活该死全家!” …… 除了宋鹏之外,所有人都被砸得低下头,他们好不容易才成为权贵,为什么一夜之间非但比以前还不如,甚至还要遗臭万年? 眼见得砸得差不多了,上面那人才轻飘飘抛下一句话。 “没人会来救你们,”一个宋家人极为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宋鹏忍痛抬起头,无奈眼睛上全被血和臭鸡蛋糊住了,压根看不清楚。 “是谁?谁在上面?” 他心底忽然恐慌起来,之前的那股子底气不翼而飞。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不会是宋瑶那个贱人过河拆桥,让他帮忙杀了那个奸夫就想杀人灭口吧。 果然庶女就是庶女,一个小贱蹄子。她明明说了宋家会安然无恙的!她明明说了一旦母凭子贵,宋家就是皇亲国戚! “柳帝师怎么来了?”围观的百姓见了来人,纷纷傻了眼。 监斩官急忙站起身来,给柳宁行礼,“柳帝师……” 他动作太急,险些带翻了桌上的茶水。 柳宁抬起手,阻止了监斩官的动作,“行刑要紧,时辰到了。” 监斩官忙不迭让人给这位重臣加了把椅子,自己恭恭敬敬坐到下首,但柳宁却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而是示意他继续应做之事。 他简直是满头雾水,柳帝师向来风流清贵,为什么要来沾染这档子腌臜场所?莫不是还身负帝命? 但以他的身份,哪有资格质问柳帝师?自然只能乖乖听命。 一声令下,每个人身后都站了一个刽子手,这也是大手笔了,为了凑足这么多人,还从京畿周围调了人过来。 面无表情的刽子手,泛着寒光的刀,等到他们站在身后,宋家的人才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刀高高举起,雪亮的光一闪,宋家的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慢着。”柳宁淡淡吩咐。 监斩官手都挥到了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只觉得手臂骨头“卡擦”作响,险些折断。 他心里一直也在犯嘀咕,这宋家可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哪有说杀就杀的道理,难怪柳帝师亲自来了,原来是要给人一个教训。 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下面所有的宋家人齐刷刷抬起头,眼中全是惊喜和希翼。 他们就知道!皇上不会杀他们的!他们还有贵妃娘娘!他们还有皇嗣! 其中又以宋鹏最甚,他简直是欣喜若狂,对着周围刚才砸他的人狂吠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好了之后,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他伸舌头舔了舔自己面上的血,朝地面“呸”了一声,“到时候,就算你们跪着舔老子的脚,老子也要杀了你们全家!” 他一只独眼恶狠狠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像一条饥不择食的恶狗,配着血流不止的空荡眼窝,说不出的可怖。 等他发完了疯,柳宁才轻描淡写地朝着他一指,“从他开始,一个个的砍。” 行刑官手一哆嗦,完全揣测不透这位简在帝心的重臣想法,但想着有事还有上面的人担着,还是咬了咬牙下令。 “照柳帝师说的做!” 所有宋家人眼中的希翼顿时转为不可置信,被那样一双双目光看着,柳宁依旧恍若无事。 “宋家罪大恶极,结党营私,以一己之私杀害朝廷命官,嫁祸重臣,侵吞田地,其罪当诛。” 他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宋鹏的笑声刚好戛然而止。 “不不不不……让我见皇上,不!” 刀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宋鹏只觉得颈上一痛,眼前的景物飞快的飞了起来…… 宋鹏的人头飞在半空,依旧在无声的翕合,眼中无限的恐惧永远静止在了那一刻。 直到在地上滚了几圈,人头的嘴还在缓缓张合,依稀是个“不”字。 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时间宋家老小全部都疯狂的哭叫了起来,柳宁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看着刽子手高举大刀,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个将人头砍下。 每一刀都飞起一道血柱,对于还未受刑之人是极大的精神恐惧。 如果说第一下砍掉宋鹏的头时围观百姓还在欢呼的话,接下来一个个在极度恐怖中死去的宋家人,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到了最后几个宋家之人时,那几人已经被吓得屎尿失禁,口不能言。 血流成河。 每砍下一个人头,刽子手都会把它捡起来摆好。被砍下的人头整整齐齐摆成几行,每个人面上都是刻骨的恐惧,有围观之人忍不住当场就吐了出来。 监斩官看了看柳宁,见这位大人没有新的示意了,这才命人把人头都装起来,拿出去悬挂示众。 人头被串成一串,像糖葫芦般从城楼最高处挂下来,随着风吹来回摇动,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婴儿早已经被秘密处决,连十岁以下的孩子都被当众斩首,柳宁从来高高在上不染血腥的手,一日之间清白尽毁。 柳宁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无声的冷笑一声。 阿绮,宋家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放心,不会有第二个小浩儿的存在。 为了物尽其用,宋家头颅挂出去示众的同时,昔日张家和孟家的黑锅也全部扣在了宋家的头上。 这样不但对百姓有了交代,朝中那些有所关联的大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但整件事中,唯一的倒霉者就是柳宁。 柳帝师的声名空前的大跌,随之而来的就是华庭的声望如日中天。 如果说柳宁先前还是华夫人心中的香饽饽,被薛逸一搅合稍有些热度下降的话,眼下他自己一手促成的刽子手就让这位准丈母娘心中打起了小鼓。 哪有读书人这么残暴? 也正因为如此,华妩和柳宁的婚期进入了暂时的搁浅状态。 由于前阵子虎狼之药的后果,华夫人不舍得爱女出嫁,这么一拖下来就又遇上了宋家的满门抄斩。 没人愿意自家闺女在这种明摆着撞霉头的时候出嫁,再一拖下去,两个小皇子又到了出生的时候。 柳宁倒是无所谓,但恰恰是薛逸和华庭都乐见其成的状态。 不过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宋家终于被干掉了=v= 当然,内容提要也似乎是有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噗! 感谢sakurasaka2009少女扔的地雷=3=爱乃! 第129章 “柳宁?”宋瑶正满脸慈爱的抚摩着肚子,不料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对于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宋瑶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为什么你一直都看不见她身后的我? “贵妃娘娘。”柳宁面色平静,在离宋瑶还有大半间屋子的时候就止住了脚步,拱了拱手。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宋瑶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当年我不过就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影子,你既然从来也没入过眼,那么现在也不必再往心里去。” “她也没有想过,当年的宋瑶竟然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柳宁眼中掠过一抹浓重的哀伤,“不过她看不见了也好……” 宋瑶即便对他已经灰了心,但柳宁一再在她面前提起甄绮,也不由得心头微微火气,这是把她当成死人不成? “走近几步,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宋瑶忽然笑了起来,“柳宁,你不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夏泽会弃她而选我?” 枯瘦的细长手指满含暗示意味地在床榻上拍了拍,“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柳宁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坐在了宋瑶的榻上。 他的动作完全超乎了宋瑶的预料,独霸后宫的前贵妃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这个十几年的春闺梦里人,根本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和他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 宋瑶怔忡了片刻,忽然古怪地笑出声来,“真没想到,你竟然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修剪精致的指甲顺着柳宁的脖颈一路往下,却在即将探入领口时被一把抓住,柳宁冷淡地告诫,“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宋瑶描画精致的眉目忽然变得有些狰狞,“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当年偷偷的吻她!” “你看见了?”柳宁终于有了些神色变动,随即却似乎陷入了怀念,“阿绮她当年……真是可爱。” “柳宁,你还有没有廉耻?”宋瑶轻言细语地打断了他的话,内里的狠毒却纤毫毕露,“你说,如果天下读书人知道他们一直仰望的柳宁竟然是一个觊觎前皇后的腌臜之徒,你会不会摔得很惨?” 柳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凭你现在在的冷宫,哪怕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宋瑶的手指满是缱绻眷恋地在柳宁身上滑动,隔着衣服感受她最爱男人的肌肉骨骼……可惜不能直接触摸到皮肤。 她痴迷地看着柳宁的薄唇,口中的话却越发快意,“你就不怕这里有他的耳目?” “谁的耳目?”柳宁平静反问,“这里除了你的肚子,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言下之意,宋瑶现在已经一钱不值。 宋瑶丝毫不动怒,“你现在光朝着我抖威风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当年为什么不救她?啧啧……甄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那血流得可真是,血流成河。” 柳宁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你” 宋瑶满面讥嘲,“我可不像你,一直对别人的女人念念不忘,我为什么要救她?” “先不说就凭她那时候的状态能不能活到现在,你真以为那一次你救得了她,接下来次次都能保住她?” 柳宁微微一顿,他不能不承认,宋瑶虽然有时疯话连连,但这话却是半点不假。 哪怕当年甄绮之死背后有夏泽的刻意和放任,又有幽微的势在必得和宋瑶的里应外合,凭他那时候的能耐,就算救出了甄绮,最后结果依旧是不免一死。 那时候的他,除了一个所谓的名头,什么势力都不过才刚刚萌芽,谈何一手遮天? “我知道你肯定心里在骂我狼心狗肺,不懂报恩。”宋瑶的声音反而越发轻快,“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甄家在一天,我宋家能爬到现在的位置?能享受到现在的荣华富贵?她甄绮能让我当上贵妃?” “阿绮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柳宁终于对宋瑶忍无可忍,“她好心收留你一个小小庶女,如果没有甄家这么多年的庇荫,你以为宋家还能在奉州存在下去?” “那是她傻。”宋瑶冷笑一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宁,“你那么聪明,难道真的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她那么仇恨?” 宋瑶缓缓直起身来,对柳宁露出一个温柔爱慕的微笑,“那不过是因为,我爱你啊……”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看我,从来都只爱她?为什么你们的眼中都只有她?她除了身份比我高贵,还有哪一点胜过我?” “你们都是一群蠢货,甄绮天天心心念念只有她的夏泽,你又胆小懦弱,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半点心事,夏泽自然是乐得利用你这个蠢物的真心,把你牢牢的拴在他上位的路上。而我同样愚不可及,竟然因为一个你,信了幽微的蛊惑……我们最后,谁也没得到任何好处。” 她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声若泣血。 “如果她再聪明一点,看出我对你的心思,把我嫁给你,你就以为不会有王瑶张瑶?最多是她最后还能多保住一个你我罢了。” “你这样的朋友,没得污了她的眼。”柳宁脸色乍青乍白,狠狠推开几乎扑到他身上来的宋瑶。 “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宋瑶半歪着脑袋看他,有种报复的快意,“如果不是你心中一直有鬼,为什么会帮着夏泽瞒下那么多事?” “说到底,你不过是希望她和夏泽决裂,进而有机可乘罢了。”宋瑶“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惜啊,她到死都还爱着夏泽。” “鱼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呢?”柳宁并不喜与女人争执,但面对宋瑶这个似乎全世界都欠了她的论调,偏偏还牵涉到的是他最在意的人,终于忍不住反问,“你从头到尾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有什么错?”宋瑶一脸滑天下之大稽的神情,“我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有谁是欠了你的?”柳宁嘲讽地摇了摇头,“归根到底,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阿绮也是看穿了这一点,你真的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你一直执着于我,不过是因为心头的一点执念罢了,越是得不到越想要,从来容不得人比你更好。”柳宁斩钉截铁地做出了结论,“哪怕你当年嫁给了我,现在也不过是在心心念念想要那个最尊贵的宝座罢了。” “或许是这样吧……”宋瑶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也别指望我对我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 “那绝不可能!” “没人在乎你的后悔,”柳宁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过是告诉你有多自欺欺人罢了。” 多年的心事一朝表露,宋瑶非但没有那种意想之中的松快感,反而觉得心口空荡荡的缺了一块。 她笑了片刻,这才缓缓抬起头,“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转眼间,外壳已经披上,又是那个独霸六宫的贵妃娘娘。 “总不至于是送上么来听我表露心事的吧……”宋瑶嗤笑一声,“你当夏泽不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细瘦的手指点了点窗外,“这外面有多少埋伏的密探,你可知道?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进来,还真是至情至性。” “那个你效忠的天子,早就不是当年的陛下啦。” 柳宁看着她指点江山,嘲弄之意更甚。 阿绮,且让她再得意片刻,她肚子里那个孽种,我要让她在得意的最高处陨落! 你可高兴? “你们这样虚情假意爱着一个人,还想求她原谅?” “下辈子做梦去吧……” 宋瑶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却因为柳宁的一句话戛然而止。 “宋家已于今日午时,满门抄斩于菜市口,首级在城墙外悬挂一月示众。” “你说什么?”宋瑶的瞳孔瞬间紧缩,朝着柳宁拼了命的扑上来,指甲深深地掐入了他的皮肉。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从没想过夏泽竟然真的对宋家下手,幽微明明答应了要保住宋家! “是真是假,一问便知。”柳宁被她掐得皮开肉绽,脸上神情依旧不动如山。 宋瑶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她不由尖叫起来,“你才是最大的叛徒!明明当年是你……” “她不会原谅你的!” “她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带着奇异香气的帕子蒙住了她的口鼻,宋瑶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连柳宁的脸都变得忽近忽远。 在失去意识前,柳宁露出一个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又有什么关系,哪怕她已经转世为人,你也得偿了这笔债。” 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宋瑶,柳宁给她口中喂了粒什么,这才不疾不徐站起身来对外唤道,“来人,贵妃娘娘情绪激动晕过去了,快去请林神医。” 他相信,林凤举绝对不会揭穿那粒他喂给宋瑶的,究竟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v=少女们,不如来猜猜柳宁给她喂了什么药? 第130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宋瑶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但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贵妃娘娘又一次吸引注意的把戏时,好戏开演了。 张嫔自从上次见红之后胎儿一直就不稳,在拖了大半个月后中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提前一个月要生了。 夏泽原本正在上朝,闻言顿时罢了朝欢天喜地的往后宫去了。 朝上的臣子也空前地通情达理起来,他们的这位天子虽然后宫美人无数,但却一子半女都没能生下来,眼下好不容易有一个修成正果的,他们简直要跪谢上苍总算让这根独苗天子不至于绝后。 什么你说过继? 开什么玩笑,夏泽登基之前就已经斩草除根了个七七八八,剩下那几颗歪瓜裂枣不荼害百姓也就罢了,你还指望烂泥巴能扶上墙? 别以为朝臣们就没有说三道四之心。 臣子们私下窃窃私语的时候多半都认为是夏泽造的杀孽太重,以至于老天震怒,放了一后宫的美人,个个都是不下蛋的母鸡。好不容易有个现在早都烂成渣的了前皇后快生了吧,又被您老人家讨好新欢挫骨扬灰…… 这么想着想着,群臣又开始埋怨夏泽了,你说你当年杀那么干净做什么?好歹留个侄儿侄女以防万一啊亲! 如果说张嫔这边是欢天喜地,那么宋瑶那边就成了愁云惨淡。 自从张嫔要生产的消息传过来,宋瑶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连最亲近的孙嬷嬷和张嬷嬷也不例外。 等了好一会,两位嬷嬷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朝里看,只见宋瑶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身旁触手可及的摆设全被砸了个稀巴烂。 “你们进来。”宋瑶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两个嬷嬷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头。 “娘娘?” “你们进来。”宋瑶微微眯起眼,声音中全是冷意,“难不成还怕我把你们吃了不成?” “娘娘……您要保重身体,不要为了那个贱人生气。”孙嬷嬷试探性开口,生怕宋瑶迁怒于她。 谁都知道宋瑶就是这么个狗脾气,恨不得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一旦有人比她更抢了风头,那比要了她的命还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宋瑶咬了咬牙,“去把我前几日吃的药药量加倍端上来!” 另一边的张嬷嬷这一惊非同小可,“娘娘,您肚子里的孩子可还没到月份,万一出了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 “如果没了嫡长子的位置,我的孩子拿什么和那个贱人去争?”宋瑶的眼中满是戾气,“夏泽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那个贱人身上……” 有句话她卡在心里没有说。 幽微已经给她传来了消息,务必要争得皇长子的位置,这样他才好继续请那所谓的“天命祥瑞”! 张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娘娘,您还年轻,孩子事小,您的身体才是大事啊!” “你以为他还会再给我机会?”宋瑶喃喃自语,眉头一皱,显然是下了狠心,“还不给我滚去把药端上来!” “娘娘!”张嬷嬷抓住宋瑶的手,老脸上全是焦急,“您不能这么冒险!” 宋瑶沉下脸来,抬手在她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没见识的东西!没了这孩子,我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声色俱厉,张嬷嬷被她吓愣住了,孙嬷嬷忙不迭起身退出去,给宋瑶煎药。 宋瑶手抚在肚子上,面色复杂。 不知道柳宁究竟那日做了什么手脚,明明她好不容易探得张嫔的临产期就在这几日,也提前服用了催产的药物,但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肚子里的孩子原本动静就不算太大,这几日更是变本加厉,宋瑶简直要怀疑柳宁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胎死腹中的药! 不行,一定要尽早让孩子出世! 只要林凤举在,一定能救回孩子一命! 过了不久,孙嬷嬷满脸黑灰的端了碗药过来,宋瑶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漆黑浓稠的药汤就禁不住下意识作呕。 张嬷嬷刚想再劝一劝,只见宋瑶闭上眼一咬牙,一口气把那碗药汤径直灌了下去! 张嫔是突然发作,根本来不及移到早就准备好的产室,只好就地把卧房立时改造成了简易的产室。 加上她发作又急又快,虽然早已有全班人马待命,但却也还是忙乱了一小会。 等夏泽到了张嫔所居的宫室时,忙乱已经结束,人来人往忙碌无比,人人有事,却又井井有条。 但即便如此,依旧掩饰不住这背后的凶险。 夏泽破天荒第一次看见女人产子的场景,只看见一盆盆热水端进去,端出来时就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还有剪刀,染红的干净白布……再听到里面张嫔痛苦的叫声,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当年甄绮是小产,虽然孩子已经成型,但也不至于像现在张嫔这样叫的凄厉无比,简直像讨命厉鬼。 想到她在床上曾经的万种风情,夏泽一时间只觉得倒足了胃口。 “皇上,产房不吉,不如您先去外边坐坐?”刘锡看夏泽脸色发白,忙不迭上来讨好。 夏泽闻着鼻端传来的血腥味,只觉得一阵阵作呕,顺势应了句,“走吧,我们去外面等。” “对了。”夏泽忽然停住脚步,若有似无地瞟了刘锡一眼。 后者地点头哈腰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夏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由着刘锡在前面引路。 先前他站在这的时候,来往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谁都知道天子对这第一个孩子看的有多重,可他不问也没人敢主动告诉他。 胎儿太大,张嫔又在上次的见红中伤了身体。林凤举来看过,这孩子头上脚下位置全然不对,甚至隐约还有一圈脐带绕颈! 眼下血流的越来越多,张嫔也越来越没力气,可孩子的头压根还看不见! 眼见张嫔已经哭得连力气都没了,旁边的产婆正心急如焚地安慰,“娘娘您不要再叫了,节省点力气生孩子!” “啊!”又一波阵痛传来,张嫔再也忍耐不住,拼了命的惨叫起来。 产婆急得团团转,伸手帮她使劲推肚子,“娘娘您听我说,一会我数一二三,您和我一块用力!” 张嫔疼得面色惨白,鬓发全被冷汗打湿,看起来狼狈到了极致。她伸手死死攥住产婆的胳膊,满脸全是恐慌,“你说,我是不是生不下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疼到极致的时候,人都会胡言乱语。 眼见张嫔气色越来越差,产婆忙不迭让她在舌头上压了片参片,“娘娘,记住我说的话,再来阵痛的时候,我们一起用力!” 张嫔含了会参片,总算多了点精神,“我尽量。” “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夏泽在正厅里坐着喝茶,哪里有什么心情,一颗心全飘到产房里去了。 “皇上,这女人头胎生孩子时间最长,一日一夜的也大有人在,张嫔有您的龙威庇佑,洪福齐天,必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刘锡很聪明,压根不敢在夏泽面前提什么“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之类的话,只是在一径安慰这个看起来已经有些急昏了头脑的天子。 夏泽屁股才抬了抬,想到刚才的血腥味,又犹豫的停了脚步。 “你去看看,有什么回来和朕说。” 刘锡应了声连忙去了,他是阉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忌讳。可他刚出了门,就见到有个面生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过来,“刘公公,不好了不好了!” 刘锡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没规矩,凡事不着三五的,御前喧哗,你这小命还要不要!” 他这巴掌极重,扇得那小宫女晕头转向,嘴角都裂了。 好在小宫女还记得前来所为何事,捂着脸哭成了个泪人,“刘公公,真的不好了,娘娘要生了!” 刘锡莫名其妙,“张嫔不是早就在里面开始生了?” 那小宫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刘锡都不忍去看,“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要生了!” “什么?!” 这是夏泽和刘锡共同发出的声音,刚才外面喧哗,夏泽待在里面听得心烦,结果过来一听竟然是这种事。 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边张嫔刚发动没几个时辰,宋瑶那边也开始了。 “皇上!”小宫女一见到夏泽顿时惊喜万分,膝行到他面前拼命磕头,“请您赶紧派林神医去看我家娘娘吧,她早产,血已经流了一床啦!” 这宫女毕竟年纪还小,夏泽也就不和她计较,好在为了给张嫔备产,准备的班子有好几套,眼下刚好直接去冷宫助产。 不料那小宫女抓住夏泽的袍角,不依不饶地继续磕头,“皇上,请务必派林神医去!” “成何体统!”刘锡一脚把她踹翻,底下自有人去开始准备往冷宫去,一时间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刘锡跟着夏泽回了正厅,“皇上,您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去那边看看?” 夏泽瞥了一眼依稀在传出惨叫的产室,想起宋瑶那副嘴脸只觉得恶从心头起,“你先过去看看,朕在这陪着张嫔。” “那要不要……”刘锡见左右无人,悄然做了个“杀”的手势。 “那倒不用了。”夏泽冷笑一声,“宋家全族的首级还在城墙外边挂着,她想作乱也没那个本事。” “皇上慈悲。”刘锡顺杆子上来拍马屁。 “行了,快过去吧。”夏泽笑骂一声,“放着人长长眼睛,别被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蒙了眼。” “是。”刘锡转身出了门。 因为是宫妃生产,林凤举毕竟是个大男人,又不在太医院供职,以前保胎是情非得已,现在大批产婆在里面待命,他也被强行拘在了外厅等着。 张嫔那边他摸过了,这孩子确定是个男胎。 眼下虽然看起来情况不好,但实则母体身健,孩子也很活泼,加上那么多经验丰富的产婆,按理说不会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宋瑶这个早产才是真正的凶险。比起张嫔,宋瑶的底子差到不知道哪去了,思虑过度,又因为小产身体衰弱,整个人就是一副空壳子。 照他来看,这样的孕妇根本想都不要想能活下来,万一摊上个产后大出血,神仙也难救。 但是,要是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华妩会善罢甘休? 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现在不过七个来月,看母亲的状况,估计也比瘦弱的小猫儿好不了多少,但只要能生出来,冷宫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凤举面无表情,先前宋瑶突然晕倒时他摸过脉,是谁给她下了延迟产期的药? 这女人倒也真是对自己下得了手,这边张嫔刚刚传出消息,那边她肯定就服用了催产的药物。 这是赌定了他不会放任她们母子一尸两命? 林凤举坐在大厅内,面前的茶水热了凉,凉了换,心中那股子解脱缓缓的浮上来。 就快要结束了。 终于要离开这个腌臜的地方了。两边的明争暗斗至此终于到了激烈的最高峰。 赌注就是,她们两人谁能先生出来大夏的皇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捂脸,乃们之前都猜错了啊哈哈哈哈哈! 柳宁给宋瑶吃的绝对不是催产药也不是流产药! 谢谢流笙少女的长评!=3=乃这只磨人的小妖精,刚到了长评的字数就罢工嗯哼? 嗷嗷嗷各种爱乃! 晚上还有一章加更! 第131章 天家在一天之内添了两个皇子,一时间普天同庆! 其中,皇长子乃宋贵妃所出,皇次子为张嫔所出。这两个孩子的出生时辰,相差不到一刻钟。 其中宋瑶有多得意自不用说,但后来据林凤举所说,宋瑶险些因为大出血和早产死在了产床上。 连薛逸都不得不感叹,宋瑶这女人虽然下作之极,但的确是对自己狠得下心来的狠角色。 宫里眼下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薛逸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见一趟华妩,简直来回恨不得脚底多长了两个风火轮。 夏泽虽然不待见宋瑶,甚至还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但终究被喜悦冲淡了疑惑,在宋家被满门抄斩后的没几天,大赦天下。 不过如果他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和他压根半点关系都没有,不知会作何想法。 任何时候,庆典都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夏泽这次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竟然把全部的安保都交给薛逸负责,薛大督主简直是叫苦不迭,却偏偏还没办法推脱…… 没办法,谁让幽微已经放出话来,要在这两个孩子百日之时在宫内亲自开坛问神,卜出到底谁才是天命之子? “眼下宋瑶孩子也生了,林凤举也可以平安抽身了……”薛逸眼下赫然有了淡淡的青黑,却依旧不忘调侃,“小阿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他可是一直都念念不忘那日华妩的盛情款待。 薛大督主不是没见识过风月的人,但却不知中了什么蛊,对这个满身都是秘密,遍地都是谜团的华家小姐尤为青眼,甚至还颇为可笑的替人守了身。 换成薛逸自己在一年前都不会相信,他竟然会自觉自愿的为人作到这个地步。 当然,这其中华妩的知情知趣也占了很大因素,没人愿意和一个愚蠢的女人共事,哪怕她长了全天下最美的脸蛋也一样。 草包美人,从来都只是夏泽那个蠢货的选择。 ……张嫔表示躺着也中枪。 华妩对薛逸这话表示完全无法理解,“薛大督主,我倒是觉得应该问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怎么说?”薛逸来了兴趣,“要是你能列出适当的理由,我就在幽微开坛设法那天带你进宫。” 华妩眼前一亮,想也知道,幽微开坛那天绝对会有一场大戏,而这场大戏,估计也是宋瑶的人生最高峰。 不亲眼看见她从顶峰堕落,怎么对得起她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眼见鱼上了钩,薛逸眼中笑意更深。 这场好戏少了你,怎么能算尽善尽美? 薛大督主向来秉着做戏做全套,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既然要卖个华妩这个人情,当然就要利益最大化。 “如果不是我,恐怕现在你还到不了现在的宠臣地位,”华妩拖长了音调,“当然,你也可以矢口否认,我相信如果薛大督主你能拿出一半的魅力,张嫔和宋瑶算得了什么?” 这已经是在打趣薛逸的男宠生涯了。也亏得薛逸涵养过硬,压根不和她计较这个问题,只是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意思很明显,就这么点饵,可钓不上他这么大条鱼。 华妩不再和他开玩笑,“好了,言归正传,林凤举传来的新消息,宋瑶产下的孩子有问题。” 反正到时候薛逸肯定会带她去,逗逗这男人也就罢了,真要一二三说出个所以然,她也没那个玩兴。 薛逸被摆了一道也不生气,“宋瑶的孩子早产,先天本就不足,不过想来幽微的种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是自然,”华妩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脸皮能厚到和你一样程度的,想必种也好不到哪去。” “嗯?”。薛逸在华妩的下颔挠了挠,“我还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种如何。” 他满是暗示意味地眨了眨眼,“我记得小阿妩似乎还尝过它的味道?” 华妩:“……” 果然这年头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嘤嘤嘤…… “听林凤举说,宋瑶在张嫔生产的前几天就已经开始服用催产药,但不知道为什么胎儿极其顽固,最后如果不是宋瑶服用了双倍的催产药,根本下不来。” 薛逸丝毫不意外,“这很正常,为了一个皇长子的名正言顺,宋瑶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赌命一搏也就不是她了。” 服用催产药这件事在华妩和薛逸看来都很正常,天家向来无情,夺嫡尤甚,夏泽自己当年就是踩着其他皇子的鲜血上的位,对这里面的门道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反正他现在关注的是孩子,至于宋瑶和张嫔……她们不过是两个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你会在意工具的想法? “但问题就是,宋瑶的身体可没到连喝几天催产药都还打不下来一个孩子的地步,”华妩把问题抛给薛逸,“薛大督主,你不是想来自诩消息无所不通,不如来解解惑?”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薛逸揉了揉华妩的面颊,在后者炸毛前松了手,“说到后宫这两尊菩萨,谁能有你在她们身边放了只活信鸽来得更灵通?” ……林凤举一定会咬死你的谢谢! “除了柳帝师,我想不通还有谁这么做,”薛逸挑了挑眉,“据说,是柳宁亲自去告诉宋瑶,宋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华妩心头微微一跳,“柳宁去说?” “虽然他现在名义上是你的未过门的夫婿,”对于华小妩的走神,薛大督主表示了显而易见的不悦,“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华妩慎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我的未过门夫婿还是柳宁。”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薛逸:“……我改天就去和皇上谈谈,不,我去和华夫人谈。” 华妩:“我谢谢你,我娘一定会中风的!再见!” 薛逸:“不客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华妩靠近薛逸,在他耳侧轻言细语,“你道幽微为什么要在这两个孩子百日的时候再祈福祭天?” “不妨告诉你,他手中的确有不得了的东西。”华妩微微眯起眼睛,现在是时候给薛逸透露一点当年幽微发家史的时候了。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打算拿它当胡萝卜吊着我。”薛逸不以为意道,仿佛曾经对幽微背后秘密四处深掘之人压根不是他。 “你以为你是那头驴?”华妩嘲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算盘?”薛逸眼中忽然闪现了一抹华妩极为熟悉的邪恶神色,“小阿妩想不想知道,我现在最想拨什么算盘?” 华妩顿时毛骨悚然,眼前这人分明已经隐隐有精虫上脑的架势…… 果然密室独处永远是天雷勾地火的罪恶源头么喂! 华妩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薛逸抱起来放在书案上,华妩顿时炸毛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现在是在书房,前些日子华夫人说要教华妩管账,在书房内顺手放了把算盘,眼下华妩忽然想起来,只觉得脑后的汗毛都根根直立。 谁能告诉她爱慕之人饱经风月怎么破!她一点都不想体验薛逸的诸多手段啊嘤嘤嘤…… 眼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薛逸忍俊不禁地安慰她,“放心,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他话音一转,“我去问过林凤举,他说你只要不过度,暂时一月一次没有影响,等到你过些日子身体调养得再好些,怀上孩子也不是难事。” 华妩只恨不得自戳双目,“你……去问林凤举?” 薛大督主毫无羞赧之色地点头,“我问他,你的身子虚,怎样才能不损元气的情况下和你欢好。” 华妩简直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林凤举这次传来消息的时候语气里全是古怪,甚至隐隐有告诫她不要纵欲的意思…… 但是,明明她未婚夫婿是柳宁啊亲,由薛逸去问真的大丈夫么! “所以眼下,乖乖享受就好……”薛逸不知何时已经抽掉了她的发钗,身子略带强势的挤进华妩双腿之间。 华妩骤然惊觉,忙不迭合上双腿,却羞耻的发现不过是把薛逸夹得更紧而已……但是现在难道她还能松开腿?那岂不是会被他……被他认为是热情相迎? 很快,华妩就发现她完全低估了薛逸的脸皮厚度,后者暧昧地含住她的耳廓,舌头在她耳内来回旋转,那原本就是人体敏感之处,华妩顿时觉得身体酥软了半边,连抓住薛逸肩头的手也完全失去了力气。 “小阿妩还真是热情……”薛逸轻笑一声,恶作剧地在她耳侧吹了口气,湿了的皮肤被这么一吹,华妩瞬间撑不住身体,朝薛逸的怀抱扑了过去。 “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薛逸揽住华妩的身子,手已经不知何时探进了裙底,借着华妩的腿合不上的缘故覆上了那一小寸幽径。 华妩惊叫一声,双腿下意识合拢却不过更加夹紧了薛逸的手,“你……你快拿出去!” “拿出去?”薛逸顺势吻住她的唇,华妩只觉得那条舌头狡猾的在口中逡巡,小腹一股暖流升腾而起,连薛逸手所在之处都泛起了一抹空虚。 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薛逸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顺着她松开的腿朝内探去。华妩察觉到不妙,却无奈全身发软,根本不想也舍不得拒绝他。 薛逸的手指长而直,顺势来回摩挲。他动作极尽花巧,只是略摸了几下华妩就已经抑制不住地靠在他肩头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这自然是满足透了薛逸的大男人自尊,直到感觉到那里开始微微有了湿意时才略带笑意开口,“小阿妩,现在还要不要我拿出去?” 此时从外人角度看来,两人都是衣衫完整,只是华妩靠在薛逸怀疑面色潮红,娇喘吁吁,说不出的□。 “你!”华妩含怒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但却心知肚明林凤举绝不会同意现在薛逸和她欢好。 谁知道,这位看尽天下人的林神医,骨子里才是最保守的那个人? “你、你想都别想……”华妩喘着气,连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甜腻,“薛大督主绝不会是趁火打劫之人……林凤举真的告诉你,我现在能欢好了?” 薛逸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手指不知何时准确找到了那颗隐藏极好的小点,轻捻慢揉之下华妩别说嘴硬,连个完整的音都再也发不出来。 他动作越来越快,似乎在压制什么一般狠狠吻住华妩的唇,不再让她说出半个字,华妩只觉得眼前一白,竟然就这么达到了绚烂无比的极乐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先顶好锅盖…… 我保证,事不过三! 下次一定是真刀真枪! 第132章 薛逸果然深谙采花之精髓,华妩第二天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当听到林凤举上门来问平安脉时不自觉地抖了抖。 好尴尬嘤嘤嘤…… 林凤举面无表情地在华妩对面坐下,华妩正襟危坐。 “拿出来。” 华妩:“?” “手,”林凤举有轻微的不耐,“不过就昨天春风一度,今天怎么就愚笨到了这样,早知道就该跟薛逸说两月一次了。” 华妩如遭雷击,“你你你你你你……” 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林凤举这样说话着实有些太挑战下限了。 “你什么你?”林凤举没好气道,“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黄花大闺女,不过换了副皮囊罢了,装什么纯情。” 华妩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换了副皮囊,当然得按华妩的来。” 林凤举:“……你就老黄瓜刷绿漆吧。” 华妩:“……” 揭露女人年龄什么的,最讨厌了! 无视华妩的瞪视,林凤举探完她一只手的脉,微微皱了皱眉,“换一只。” 华妩有些疑惑,“自从上次你说过之后我已经让自己人来煎药,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 林凤举都已经说了一月一次没问题,华妩自然只能联想到先前她所服用的虎狼之药上。 林凤举诧异地看她,“谁说要药渣了?” 华妩反应慢了半拍,“这脉象难道不是有变?” 林凤举脸上又换上了那副熟悉的讥嘲,“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胳膊上的守宫砂还在不在罢了,薛逸竟然能忍住没下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华妩的脸上终于“轰”的一下烧起了火。 “这样也好,”林凤举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你最后嫁给谁,至少名节不会有亏。” 眼见他又进入了老学究模式,华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一个她疑惑已久的问题,“林凤举,你一直未曾娶亲,对吧?” 林大神医用看白痴的眼光上下扫视了她一遍,“那是自然。” 华妩:“……我明白了。” 难怪林凤举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幅死人脸,敢情都是欲求不满憋的…… 林凤举忽然反应过来华妩在说什么,脸上顿时浮上了一抹粉色,怒道,“华妩!” 华小妩翻着死鱼眼对他露出一个“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笑容,林神医咬了咬牙,怒不可遏站起身,最后还是坐了回去。 处、处男什么的,才不重要呢! “你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薛逸既然来了,”林凤举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话里却还在挖华妩疮疤,“想必宋瑶产子的消息应该你也知道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提关系到了这个地步啊亲! “宋瑶那孩子为什么催产药打不下来?”华妩强迫自己忽略林凤举借机报复的挑衅,心里却早就把这厮的人形草人插了个稀烂,“我还真没见过像她那样行将就木的孕妇……” 林凤举只觉得这修辞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她当然生不出来,有人给她喂了上好的保胎丸,要不是她身子太虚,就她最后破釜沉舟那剂加了倍的催产药都只配给那保胎丸吹吹风。” 华妩倒吸一口冷气,“谁这么下血本?” 如果先是在张嫔还没有生产的情况下,那么给宋瑶喂保胎丸的意义自然是让这孩子的出生月份更可靠,母体更安稳,但如果在张嫔明摆着今天不生明天生的左右摇摆情况下,那么给宋瑶喂药的人就相当的……其心可诛了。 当然,这是对宋瑶而言。 “还能有谁?”林凤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柳宁。” 华妩有些诧异,“他没事搅进这一潭浑水做什么,当他的帝师哪怕王朝颠覆……” 话说到这,她突然停住了嘴。 柳宁亲自监斩宋家上百口人这不是个秘密,但让他为天下人议论纷纷的则是对于临死之人的玩弄。 柳宁向来以不参与党争的纯臣清流立足,眼下表现出如此鲜明的倾向性以及恶吏的苗头,怎能不让那些恨不得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从上到下一根毫毛都要放大了来检查的文人骚客们抓紧一切机会攻歼? 不需要薛逸,就连华庭这里越发受宠都能看出来,夏泽对于这次柳宁的行为实则是相当不满意的。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在夏泽看来,这无异于他豢养恶犬之间的不死不休,而这则是一向自认为掌控一切的性格所完全不能容忍的。 “想通了?”林凤举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但内里的讥嘲却隐隐可见,“他这次倒真是下了血本,甚至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宋瑶不能产下皇长子这自然对华妩有利,身为华妩一方的林凤举怎么会不乐见其成? “他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何况你我。”华妩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从来不打算原谅柳宁,但却也没打算对他继续记恨,对这种人而言,一辈子高高在上却永远得不到原谅,一直带着虚伪的面具却始终有颗懦弱的内心…… 华庭会给他一个最好的“荣养”之位,却夺了他的权,这样冠冕堂皇的一无所有,才是自负机关算尽的柳宁最好的归宿。 “宋瑶那孩子怎么样了?”虽然有了柳宁的助力,但架不住宋瑶的确有这份狠心,拼着一条命也要抢这个皇长子的位置。 就这份不要脸的功夫,连华妩也不能不自叹弗如。 “没什么大碍,”林凤举绷着脸道,“宋瑶身体底子并不差,只是因为小产亏了元气,但在宫里一直温补着,孩子其实没受什么影响。” “嗯……恐怕还有幽微的功劳。”华妩微微眯起眼,“幽微就没趁机进宫来看看?” “第一天就来看了,”林凤举嗤笑一声,“你是没看见夏泽那张恨不得把两个孩子都捧到他面前,只要幽微说其中一个是凶煞就当即摔死的脸!” 华妩却只觉得心寒,当年夏泽曾那样对待她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依然一样。 “幽微怎么说?”华妩其实想知道,夏泽有没有在心理暗示作用之下把宋瑶那个孩子递得更近一点。 “幽微把两个孩子都细细看了一遍,看得夏泽都开始额上生汗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现在还看不出来,要等到百日之后问过上苍再看。” 华妩:“……夏泽要气死了吧?” 林凤举面无表情地点头,“何止,夏泽那张脸都青了,他简直要把宋瑶那孩子戳到幽微脸上去了。” ……林凤举你一定是来卖萌的吧喂! “可惜那是人幽微自己的孩子,”华妩幽幽道,“这样更好,还能多看几眼,夏泽还真是……总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 “那还不是你当年不长眼,”林凤举毫不留情道,“没夏泽这东西,我何必现在留在这里?” 华妩终于有了些愧疚,“恭喜你即将脱离苦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说的什么话,”林凤举不耐道,“你身子还离不了调养,等你彻底好了我再去云游不迟。”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 林凤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宋瑶的孩子已经没有大碍,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在京畿附近云游行医,眼下就快到春季,是疫病高发的季节。” 华妩没有挽留,也更不会说什么让林凤举在京城附近开义诊之类的傻话。她很清楚,林凤举之所以留在京畿附近,不过是为了替她详查这即将到来的“百日”,幽微会玩出什么花样。 像林凤举这种名动天下的神医,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一直有天家这个最大的挡箭牌,光权贵们的邀约就足以让他应接不暇。 去吧,□乏术,林凤举本人也不乐意,不去吧,得罪那么多权贵,就算他林凤举再有“见死不救”的名头,那也就是个空谈。 原来你云游四海,找不找的到人全靠运气,眼下你留在京城,难不成还能那副清高孤傲治不治病随我? ……保不准改明儿就有人套了麻袋直接捆了拖走。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西厂一日游=v= 嗷嗷嗷流笙少女,积分已送,一点小心意请查收=3= 第133章 林凤举先行离开暂且不提,华妩终于给薛逸送去了消息,打算光明正大的来一场西厂一日游。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华夫人出门去礼佛,华庭忙着清理收缴宋家的残余势力以及参与瓜分地盘,书房的灯火经常是彻夜通明,连带着一干谋士都是眼底青黑,摇摇晃晃,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连龙轩都是摇摇晃晃,死活挂在齐优脖子上一副死狗状,“小优优你顺便拖我回去,把我当成一条死狗就好。” 齐优:“……我抱你回去?” 连眼睛都没睁的龙小轩,“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和你睡一张床了!” 众谋士:“……” 这种瞎了狗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如果华小妩打算现在去看看夫家势力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薛大督主亲自来接的人,华妩再次坐进了那辆外表磕碜的青皮马车,本来心里就有鬼,再看见对面薛逸意味深长的眼,转而想象林凤举告诉她的话。 ……谁能告诉她现在下车还来不来的及?喂! 青皮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西厂。 传说中的西厂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阴森可怖,很大一部分的传闻都不过是人们脑补的产物,至少在华妩看来……这其实更像是一个犬只饲养基地。 没有什么所谓的遍地血腥,同样也没有残肢遍地,更没有冤死之人的凄风惨雨鬼哭狼嚎,整个西厂的建筑明面上干净而整洁,只是从来来回回较之宫里更为森严的来回巡查才若有似无地暗示了华妩终于来到了传闻中腥风血雨的最中心。 西厂。 但凡是男人总有孔雀开屏的*,薛逸也不例外。 华妩虽然明面上依旧是柳宁的未过门妻子,但在西厂诸犬眼中,只要他们的督主看中的人,抢也要抢回来! 喂! 华妩跟在薛逸身后,充分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 所过之处,所有獒犬都齐齐跪下行礼,包括巡视的獒犬也不例外,其他的不说,薛逸的眼光挑剔,连能在西厂内出入的獒犬绝大多数都相貌不俗。 以前是总潜伏在窗外、树上、屋顶上等等各种奇怪的地方以及表现得过于奇葩没看出来,但此时穿上统一的飞鱼服齐刷刷朝你行礼时……那种油然而生的骄傲感。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薛逸先是心底颇为自得,后来发现华妩的目光总在那几条长得最为出众的獒犬脸上来回晃悠的时候……西厂督主发怒了。 “小阿妩?”皮笑肉不笑的声音。 “嗯哼?”此时那一对獒犬已经行礼完继续巡视,华妩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实则心里已经笑翻了天。 “看的似乎很高兴?”薛逸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华妩笑靥如花,“那是当然,以后我要指定獒犬去华府。” “你想都别想。”薛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捏了捏华妩的脸蛋,直到后者充满怨念地瞪视他时才心有不甘地松手。 “小气。”华妩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喷了口气。 “我就是小气又如何?”薛逸反而停下了脚步,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本来就生了副妖孽相貌,此时看起来是无所谓的神情,但实则眼中神色分明是带了几分控诉的幽怨……这人竟然真的开屏了喂! ……公然卖萌可耻啊亲! 华妩终于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破了功,:“行了行了,就你最美,还不走?” 薛大督主被证实了地位,这才心满意足地当先走在前面,继续趾高气扬地开路。 华妩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止也止不住的柔和了下来。 华妩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为了见慧尘。 既然已经确定了会在两个皇子满百日时出席,那么好好准备一份“大礼”送给宋瑶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只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华庭……这倒是个问题。 薛逸把华妩安顿在房内坐好,对外面略路做了吩咐就折了回来。 “你先等等,慧尘一会就过来。” 华妩狐疑道,“你没给他下药?” 薛逸神秘地一笑,没有回答。 按照她对西厂行事的理解,薛逸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人带过来,那么多半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慧尘达成了一致,她之所以把慧尘交给薛逸也正是如此。 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去做,但薛逸可以,有些人她不能多方面接触,但薛逸却能查出背后的千丝万缕。 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沉重的脚镣声响起,华妩循着声音往外看去,却见到一个枯槁得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的男人。 他浑身血迹斑斑,在跨门槛的时候腿一软,一个踉跄,就这么狠狠摔进了房内。 空气中鲜血的气息弥漫开来,显然是伤口摔得迸裂开来。 慧尘艰难地爬了几下,却徒劳无功,露出的手脚细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喘了口气,抬起头来又惧又怕地盯着薛逸。 “你还想问什么?我都说了!” 华妩微微皱眉,定睛细看。 就连她这样丝毫不通医术之人也能看出来,慧尘现在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比先前邵傲救回来的时候差的不只一点半点。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十指指尖血肉模糊,指甲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刚才在地上爬的那几下,指尖也迅速涌出了鲜血,在地上留下了可怖的抓痕。 之前被林凤举接续上的手筋脚筋再度被挑断,身上还多了不少刑具的痕迹,他衣衫褴褛,露出的胸口上是触目惊心的焦黑烧灼痕迹。 “……你对他做了什么?”华妩虽然不至于圣母,但看到这种场景还是心中下意识作呕。 薛逸一直在注意华妩的神情,见她没有太过不适,这才瞥了慧尘一眼,淡淡开口,“这可是幽微养出来的死士,能让他开口,还真费了我一番功夫。” 薛逸见过的硬骨头不可谓不多,但如果他都这么说,那就证明,这个看起来不过是个小白脸的慧尘,实则真是一个硬角色。 “你要问什么,不妨直接问他。”薛逸露出一个怜悯地微笑,“再硬的骨头,到了我西厂,也没有不被打折的道理!” 华妩眯起眼,“宋瑶在达林寺的时候,你是怎么瞒天过海,替换成了幽微?” 听到“幽微”二字时,慧尘仿佛听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抱着头痛苦地哀嚎起来。 华妩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那么大功效。再看时顿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根毛笔正正插在慧尘手背上,把他的手死死的钉在了地面。那创口极大,甚至于毛笔周围的骨头都被打得寸断,那一块手背发生了诡异的塌陷。 “好好说话。”薛逸冷冷道,他身上原本属于西厂的阴暗血腥气息缓缓的展开来,华妩一瞬间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慧尘痛苦地哀嚎,却始终不敢把毛笔从手背上拔出来。 “这样懦弱又怕疼怕死的人,”薛逸轻描淡写地在华妩耳侧道,“你不必把他当人看,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 “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他才会知道怎样说话才是对他更合适的选择。” 慧尘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微微的颤抖,又惧又怕地看了薛逸一眼,抖抖索索地埋下头去,哪里还有当日在达林寺所见之时半分的风采? “他以前有武功的时候,自以为高人一等,”薛逸不以为意地看了地上那滩血一眼,“现在夺了他的武功,又没了那张脸,他当然知道自己只会是一个弃子。” “可他偏偏却又舍不得死。”华妩摇了摇头。 这世上谁舍得死呢?多得是如果能苟活一天就多苟活一天的人,她自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又怎么好再去嘲笑他人的苦苦求生。 “华、华小姐想问什么?”慧尘本来还想拿乔,但一下就被薛逸敲断了脊梁骨,再有天大的架子也不敢摆了。 华妩懒得多和他废话,“幽微。” 慧尘被薛逸投来的视线看得忙不迭开口,几乎被口水呛到,“当、当时宋贵妃以为是我,她让手下的一个嬷嬷叫我来讲经,进了房间之后就悄悄给我下了曼荼罗,我早就吃了解药,反而看准时机给她下了药。” “她怕人发现,早就把周围的人全部都清了出去,我看她药性发了就去告诉了国师,”慧尘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然后……国师就来了。” “幽微一早就在达林寺?”华妩不算太过于意外,张嫔的孕信一来,宋瑶比谁都着急,自然要急着借种,幽微又是除了重大场合绝不露面的人,哪怕悄悄离开京城,又会有谁知道? “在宋贵妃开始挖地道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慧尘刚想把手抽出来,不料剧痛之下几乎失了声,“宋贵妃不知道,连挖地道的人都是国师安排好的,一挖完地道,全部都灭了口。” “那我倒是要恭喜你,竟然逃过了一劫?”华妩冷笑一声,“幽微怎么没杀了你?” “你怎么知道他没杀我?”慧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眼中全是后怕,“要是宋贵妃那个草包哥哥刚好来杀我,我早就被他派的人杀了!” 华妩几乎被气笑了,“那你还死心塌地地给他保守秘密?” 慧尘牙关都在打颤,声音中戴上了一丝哭腔,“我我我我我……我不敢!” 他仿佛豁出去了一般大声吼道,“我娘还在他手里!我妹妹还要嫁人!” “如果我让你当面指证宋贵妃,你敢是不敢?”华妩放满了语调,声音中全是诱哄,“你要是愿意去的话,我就让人治好你的伤,放你一条生路。” 慧尘惊恐地瞪大了眼,“不不不……国师会杀了我!” “我保你无事,”薛逸冷淡道,“你若是乖乖合作,那么放你一条生路也无所谓,但是……你要是不合作,现在杀了你也未尝不可。” 他的手微微抬了抬,优美修长的手此时却是催命符,慧尘吞了一口口水,眼中全是惊恐。 他很清楚薛逸绝对说到做到,他现在所要面临的不过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而已! “只要你们能保证我娘和我妹妹的安全,”慧尘闭上眼,强自压下对幽微根深蒂固的恐惧,“我不但能去帮你们作证,甚至还能给你们提供当时宋瑶他们欢好时用的汗巾。” “……不过,我要先见到我娘和我妹妹。” 华妩和薛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犯难之色。 现在赌的只能是幽微没有见到慧尘的尸首,还暂且留了他家人一条性命罢了。不过按照幽微斩草除根的性子,慧尘的家人多半已经不在了,实在不行,做个假也未尝不可。 连龙倩倩都是假的,再多个慧尘的家人也不多。 慧尘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破罐子破摔地盯着二人,“不要想骗我,我要亲口和她们说话,亲眼见到她们。” “……你们是骗不了我的。”慧尘恶狠狠瞪着薛逸,“别想骗我!” 慧尘被再次拎回了牢中,华妩开始琢磨起了作假的可能性。 “对了,”薛逸看似无意地开了口,“夏泽给宋瑶和张嫔的封赏快下来了。” “他还能怎么封?”华妩嗤笑一声,“这俩现在都是光杆司令,哪怕一个封皇后一个封贵妃,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张嫔或许没这个野心,”薛逸把华妩抱在怀里,闻了闻她的发香,满意地眯起了眼,“宋瑶就不一定了。” “华庭能除掉宋家一派,难不成连墙头草都要杀?历朝历代,从来都不少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薛大督主不喜欢过于浓郁的芳香,但偏偏大夏开国至今,靡丽之香已经成为主流,反而是清雅的极为难寻。 而爱靡丽之香的,世家贵女中又以甄绮为代表。 “先让她得意几天。”华妩轻轻勾起唇角,“回去我就去帮她一臂之力,她不是想当皇后?” “我给她这个皇后!” 第134章 面对咄咄逼人的朝臣们,向来在子嗣问题上疲软无比的夏泽时常被逼得无计可施几欲挠墙。 但这个情况终于在皇长子和皇次子姗姗来迟的出世后得到了终结。 有了这两个孩子,夏泽对于自己的能力终于再次有了信心,进而决定在来年开春时广选秀女。 如果朝臣们先前还能拿不要劳民伤财作为借口,此时身为新人的张嫔产下龙子无异于狠狠地给了他们一耳光。 看,不是皇上不行,而是后宫招了一群不下蛋的母鸡! 这时候如果再行拦阻,那就是不希望大夏子孙繁茂,安的是何居心? 宋瑶和张嫔的封赏也在此时隐隐传出消息来,宋瑶封皇后,张嫔封妃。 皇长子出世之后,宋瑶自然也就从冷宫搬了出来,难道还能让未来的皇后娘娘住在冷宫养育皇长子? 不,现在或许应该称为嫡长子更为合适。 祖制为大,只要宋瑶这孩子不是愚蠢无能之辈,那么皇位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对于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先前在宋家一事上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几乎悔断了肠。但人群中同样也有不同的意见,宋瑶已经因为宋家之事显而易见的失宠于天子,眼下的宠妃是张嫔,受不受宠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至关重要。 骊姬的故事从古到今并不只是一个偶然,等着看热闹的人多得是,只要太子之位一天不定,这热闹就有的瞧。 更何况,国师幽微不是还说了,这一个天命之子,一个祸乱之源,孰是孰非,活不活的下来还两说。 可这些都依旧无法遮挡宋瑶的扬眉吐气。 这位宋家的庶女,在历经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斩草除根之后,终于登上她人生的最高峰! 自从那日见了慧尘之后,薛逸和华妩就分头开始打探慧尘家人的下落。虽然说找人一事终究是西厂更为擅长,但是论到隐秘行事,家长里短,没有比青楼和戏子更便于搜集三教九流的消息。 先前旧梦在青楼埋下的隐线终于隐隐开始发挥了作用,再隐秘的动作,终究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终究会有第三双眼睛看见,终究会有……走漏风声的时候。 但华妩没有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华妩正和平日里一样在床上赖床。因着柳宁的声名一落千丈,华夫人疑心自家闺女嫁过去会遭受潜在衣冠禽兽的虐待,对这桩亲事也就不那么热衷了起来。 柳宁这种黄金单身汉,这么多年不娶妻不纳妾,身边干净的不能再干净,既是优点,也是疑点。此时在华夫人眼中,这位前佳婿已经半落实了外表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的可能性。 ……华小妩表示娘你想太多了。 门被骤然推开,华妩吓了一跳,抓着被子坐起身来,“谁?” 华庭一眼看见她还在床上,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莫非是之前看见薛逸在她床上终究有了阴影? 华妩和华庭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兄长大人终于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 不料一转头,发觉华小妩依旧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好吧我也出去。” 这样一折腾,华庭先前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如果说他之前气势汹汹还有几分前来抓奸的意思的话,现在看起来最多不过是来偷偷看看奸夫长什么样而已…… 喂! 华妩依旧带着几分睡衣,朦朦胧胧地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依稀是当年那个最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垂髫少女模样,华庭不自觉心就软了下来,“阿妩,还没睡醒?” 华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这么直接闯我房间我就去告娘!” 华庭面上虽然还在笑,但笑意却丝毫不曾达到眼底,“没睡醒就去洗把脸,华妩,有件事我要好好的问问你。” 他鲜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她说话,华庭对华妩向来是疼爱有加,此时在他脸上看到风雨欲来,华妩还疑心自己花了眼。 “什么?” “叶琴。”华庭背过手去,冷冷吩咐道,“去给小姐收拾好,我在书房等她。” 华妩被叶琴捣鼓完送到书房时,华庭已经让人在外间摆好了早膳。 不能不说,生气归生气,华庭对华妩细节之处的照料从来都是无懈可击。从口味到温度,从色香到气味,华庭如果真想宠爱一个人,细致之处还真是薛逸不能望其项背。 人各有专精,薛大督主所擅长的是抓住人的弱点再加以放大,但华庭则更像是无微不至的渗透。 各有其短,各有其长。 “先吃饭,吃完再说。”华庭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把华妩一个人撂在外厅,自行进内间去处理公务。 他是真忙,夏泽的宠爱中夹杂着不少试探的成分,他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光是人情往来就是一项大学问,更别提进一步的党争了。 华妩草草刚扒了几口就放了碗,不料刚起身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龙轩给按了回去。 龙小轩笑眯眯给她再盛了一碗粥放好,“公子爷说了,妩小姐要吃完才准走哟!” 华妩笑眯眯看着龙轩,八方不动地抱着胳膊。 龙轩默默地萎了,“好吧我喝……” 所以说……妹控什么的才是真绝色! 华庭显然有些心烦意乱,华妩进来时只见他在来回烦躁地转着圈。华妩刚一进门,华庭就有感应一般朝她看了过来。 “坐下。” 什么你问龙小轩?那个没义气的货早就撒蹄子跑了去看他妹妹了谢谢! “你这些日子倒是过的真安逸,”华庭烦躁地停下脚步,“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跟谁扯上关系不好,偏偏要扯上薛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华妩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在朝上受了气回来就找我发脾气!” 她的表现像极了一个被兄长莫名其妙责怪生气的小女孩。 华庭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语气开了口,“华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华妩略略挑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你以前从来不违逆我,也从来不会和别的男人鬼混,更不会现在背着我和薛逸搅在一起,打算坏我的大事!” “说到底,坏了你的大事才是真吧,”华妩冷笑道,“不就是娘不愿意让我嫁给柳宁?你跑过来找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找娘啊,跟她说你想让我嫁给夏泽的宠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你一定要这么误解我的意思?”华庭怒极反笑,“不,或者应该说你一定要继续装傻?” “不如我来告诉你,你和薛逸一直在找的慧尘家人,他们都在我手上。” 华庭这话一出,华妩愣在了当场。 他怎么会知道! 见华妩呆住了,华庭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舒坦,反而只觉得更加的酸涨难言,“阿妩,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现在和我如此生分?” 华庭苦笑一声,“我送给你的暖玉,你给了别人。” “我后院的人……我没有让你再送人进来的意思,也不会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致歉,但我只想求个明白。” 他向来不愿承认自己有错,此时放□段来就显得尤为真心。 “慧尘之事暂且不论,但现在你连有人给你下虎狼之药都不告诉我,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说到最后一句,华庭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控制不住的情绪! “我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呢?”华妩忽然笑出了声,“你好好想想,我从始至终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我和薛逸亲密,先是有了达林寺的消息,再有了宋家的内幕,紧接着彻底把贪污案的屎盆子从你派系的头上摘掉。” “他尚且还救了我一命……你呢,从头到尾做了什么?” “你除了送我进火坑,看着我去死,再到现在来审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从头到尾除了利用我,你可曾真心为我想过!” “现在谁不知道你华庭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哪里还记得我讨厌他和宋瑶!” “哪怕是这次找慧尘的家人,不过也是为了将宋家彻底斩草除根,”华妩平静开口,“宋家是幽微的爪牙,幽微这次肯定会力保宋瑶的孩子是天命之子,这样无异于给他光辉夺目的形象一记重击!” “我不想让你冒险,薛逸……似乎是一个比你更好的指出人选,”华妩恰到好处地配上担忧神情,“但是……我又觉得这样大的功劳让外人抢去,心有不甘。” 华庭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置可否的听她说话。 华妩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反正薛逸和华庭总有一个人要在百日上当这个坏人。 ……比起让薛逸踩雷,华妩更倾向于让华庭去。 矮油女生外向就不要那么刨根问底了嘛亲……讨厌!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既不会为我遣散后宫,也不会为我守身如玉,更可能连名分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去按照心意找一个我想要的人?” 华妩不闪不避地看着华庭,声音讥诮。 “当然,如果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就看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放我,放华家一条生路。” 华庭看了她许久,缓缓笑出了声,“阿妩,原来你一直打着的都是这个算盘?” 华妩却只觉得仿佛被毒蛇盯上,浑身都在发凉。 “真可惜,你是我的,我也并不打算放你走,至于华家,只要你敢肆意妄为,我就能让他们像宋家一样。” “你要不要,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尼桑黑化什么的……捂脸 第135章 随着幽微那边隐约暗示上天似乎降下谕示皇长子才是天命之子之后,宋瑶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气势如日中天! 不管夏泽到底心里怎么想,但幽微终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对象,哪怕对于宋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疑心已经熊熊燃到几乎把他烧死,夏泽现在非但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她,还得顺应民意提前把皇后的待遇给她落实了。 金册的打造一时出不来,但待遇却半点也不少。夏泽就算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谁让他自己压根就不是大夏血脉? 张嫔肚子里的孩子他很确定是自己的种,但宋瑶肚子里那个所谓的大夏血脉究竟从何而来! 梳头发扯痛了头皮?拖出去打死。 送来的药不合心意?拖出去打死。 下面的人送进来的礼物瞧不入眼?当面砸在人脸上。 皇长子有那么一丝半毫不舒服?当值的太医若是看不好,提头来见。 “扔出去扔出去,”孙嬷嬷狗仗人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拿到皇后娘娘面前来!” 这是曾经宋家的党羽,在宋家大厦倾颓时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还狠狠捅了宋家一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宋瑶的孩子竟然成了皇长子,还成了铁定的天命……他们就算再不甘不愿,也得耗着全副身家往这位身上重重的砸礼。 “孙嬷嬷,孙嬷嬷您看……”来人腆着脸给她手里塞银票,却被孙嬷嬷横了一眼,手上动作倒是不停,忙不迭往袖子里塞,“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老身就去给你试试,这成不成可说不准。” “有劳您,有劳您。”来人连忙点头哈腰,像一条拼命摇尾巴的叭儿狗。 片刻之后,孙嬷嬷黑着一张脸回来,连带着银票和礼物重重砸在来人脸上,“滚滚滚!娘娘没心思见你们。” 来人大惊失色,“这……” 孙嬷嬷留恋地看了一眼那银票,啧啧,一千两一张的银票,真是难得。那人如何不知趣,连忙再度把银票送上。 孙嬷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面授机宜,“要想娘娘开心,就去给华家下绊子。” 宋瑶当然不知道夏泽对她的疑心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她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繁花似锦,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 “恭喜娘娘,”孙嬷嬷得了银票,春风满面地过来凑趣讨宋瑶开心,“外边都说啊,您册封皇后的日子,已经不远啦!” 要不是那日孙嬷嬷当机立断亲自去秘密熬了一碗催产药,宋瑶还真未必能在张嫔之前产下皇长子,此时看孙嬷嬷自然也就更亲近了几分。而张嬷嬷则被打发去看小皇子,明面上是孙嬷嬷常伺候在宋瑶面前脸面大,但实际如何,明眼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哎哟瞧奴婢这张嘴!”孙嬷嬷忽然作势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您早就是中宫之主了,现在不过就是补个名头,奴婢人老脑子笨,请娘娘不要见怪。” “行了,就你多嘴。”宋瑶笑骂一声。 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强行催产这么大的损伤此时在她身上也看不见什么影响,之前枯槁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润泽,带着些微微的红晕竟然隐隐有了昔日三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些日子来她过的无比顺心,之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人都被狠狠教训了回去,宋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谁敢看不起她,谁能说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就不能执掌中宫? 甄绮所没有的,她不但统统都拿到了手,还比她站的更高、更稳! “娘娘,”孙嬷嬷知道宋瑶对于华妩的亲事向来很关心,此时看宋瑶心情好,也就拿来当个乐子说笑,“奴婢听说,这华家似乎不大想和柳帝师结亲了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孙嬷嬷没察觉宋瑶脸色的变色,自顾自继续说道,“照奴婢看,这华家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狗胆包天,竟然现在连柳帝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住嘴。”宋瑶冷冷睨了她一眼,“皇上的是非是你能评论的?” 孙嬷嬷自然看出她没真生气,涎着脸凑上来,“娘娘,照老奴看,华家现在能不把柳帝师放在眼里,将来也就能不把您和皇长子放在眼里!” 她是恨透了华妩,这个小骚蹄子从来就是个扫把星! “嗯?”宋瑶略略眯了眯眼,压下心中不知为何涌起的不快,“华家打算辞了柳帝师的亲事?” “那倒也未必,”孙嬷嬷也只听了个风声,“暂时只是说刚杀……生了两个皇子,不敢和皇子抢福气,华家小姐又还年幼,家里舍不得再养养。” 她自知失言,心跳如鼓,险些忘了这所谓的杀了人是杀的面前将来宋皇后的全家! 幸而宋瑶生产后精力不济,没察觉孙嬷嬷说错了话,“年纪还小?华妩过了年恐怕该十六还是十七了吧?” “不大清楚,”孙嬷嬷摇了摇头,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道华大人是打得什么算盘,连交换庚帖都是神神秘秘,好像生怕外人知道了华妩的生辰八字一样。” “他那是防着有人暗害他那宝贝妹妹呢,”宋瑶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嘲道,“你是没见到华庭有多宝贝华妩……” “不……”宋瑶的话戛然而止,她缓缓勾起唇角,“宝贝就好。” 孙嬷嬷唯唯称喏,都说孕妇情绪不稳定,怎么她家娘娘这连孩子都生了,还是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 真是可惜,要是能趁着这次把那个小骚蹄子踩死就好了,孙嬷嬷心中暗暗惋惜。 “对了,你去给我把华妩叫进宫来。”宋瑶不动声色地开口,“我生孩子这两天,听说这位华家小姐,似乎也不太安分?” “您这是打算……”孙嬷嬷试探性问。 “少废话!”宋瑶沉下脸来,“就凭你也配管我的事?” 孙嬷嬷顿时不敢再说话,忙不迭出门去找人。 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有提那个她才出生的幼子。 孙嬷嬷一走,张嬷嬷立时喜滋滋地掀开帘子进来,“娘娘,娘娘!皇长子笑的可开心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混账东西,还不把帘子放下!”宋瑶还没开口,后面自然有养育嬷嬷追进来开口呵斥,“娘娘才生了孩子,一个月内不可见风,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那刻薄妇人眼珠子转了转,冷笑一声,“就这样也配当娘娘的乳娘?” 张嬷嬷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进门也不是,不进门也不是。 “她不配,你配?”宋瑶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养育嬷嬷脸上,后者只觉得脸上仿佛被削下了一层皮一般,止不住的打起了寒颤。 “狗奴才,我面前也是你能乱说话的?”宋瑶刚才心中积压的火气借题发挥,冷笑道,“来人,拖出去打死!” 养育嬷嬷顿时变了脸色,哭天喊地地跪下去拼命给宋瑶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不敢了!” 宋瑶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挥了挥手,外面自有人把这个婆娘拖出去活活打死在门外。 张嬷嬷听到那廷杖打入肉的声音,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抽搐。 “张嬷嬷,你过来。”见只有她们俩,宋瑶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微笑,“那些挑拨的东西,打死就是了。” 张嬷嬷刚才被下了脸面,虽然后来宋瑶给她找回了场子,但老脸上还是有些过不去,说话也有些硬邦邦的,“娘娘请吩咐。” “连你也跟我不一条心,这宫里也就再没别人能信任了。”宋瑶叹了口气,眼中泛过一抹冷冷的嘲意,“夏泽派来这些人成天恶心人,如果你不在,我还真担心皇儿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张嬷嬷本来就疼宋瑶,眼下也只是找个台阶下,“您和这些人置什么气,等百日里咱们的皇长子一被证实了是天命之子,张嫔的那个野种早晚得被弄出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一天没册封,我这心就一天不踏实。”宋瑶握紧了张嬷嬷的手,“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他,尤其是皇上!” 她声音极为谨慎,张嬷嬷慎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老奴死也不会让其他人靠近皇长子的!” 这一厢华庭虽然已经把慧尘的家人交给了华妩,但却并没有放松对慧尘家人的监管。华妩很清楚,华庭既然把人交了出来,那么就已经是默认了她和薛逸的交往。 华妩和薛逸也就此事达成了共识,虽然在百日那天究竟由谁来当这个注定会引起怒火的角色暂时没有确定,但只要慧尘的家人到了手,那就不愁没人过来揭这个底。 明明才表示了对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不满,转身就能让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和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这就是所谓的君心难测? 既然知道宋瑶是个多么眼界疏浅之人,华妩也就丝毫不意外会接到来自于这位的传唤。 宋瑶向来对自己小门小户的出身耿耿于怀,对柳宁的婚事更是念念不忘一辈子,眼下好不容易登了高位,怎能不为自己的心上人出气? 她完全是抱着一副看笑话的心态去最后瞻仰一次这位暴发户最后的得瑟,不料发现……她果然没有失望。 冬天要茯苓,夏天要鱼冻……华妩几乎笑破了肚皮,这不是史上那位号称最刁钻偏偏还被皇上爱死了的皇后? 瞧瞧,瞧瞧,就这么点斤两,当年还栽在了这个破皮破落户手里,华妩表示,这简直是她一生的耻辱。 房间内闷热难当,华妩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她可没忘,这辈子刚醒来时在华妩闺房里简直如同蒸笼一般的酷刑。 这是源自于本能的排斥,无关其他。 “恭喜娘娘,喜得皇长子。”华妩强忍着不适,给宋瑶行了一礼,顺势把脸上的嫌恶给抹掉。 宋瑶倒是丝毫不曾察觉华妩心中的波涛暗涌,声音中带了丝显而易见的骄傲,“生孩子就是这样,待到华妩你生了孩子也是一样。” “届时……本宫再来看你。” 再来让你对我的孩子来一场挫骨扬灰?华妩在心里冷笑一声,宋瑶,你还是好好享受这几天得意的日子,你的末日就要来了。 宋瑶话锋一转,“不过,这女人终究要结婚生子才完整。” 看吧,果然来了。华妩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还得听下去。 宋瑶很满意华妩的识趣,在她看来,这就是她地位提高,以至于这个向来仗着自己家世和兄长宠爱的无知蠢货也终于知道了分寸,晓得了低头。 是了,当时她那些所谓的神神鬼鬼肯定也是别人教她的!你看她那副天真呆蠢的样子,到底哪里能配得上柳宁! “本宫好久不曾见你,倒是听得京中有不少关于你的传闻。”宋瑶放慢了声调,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不是前些日子就说了你快要和柳帝师成亲?这女人的年龄可拖不得,早生了不但对身子好,对孩子也好,夫家的地位也容易稳固。” 早生了万一难产了死的也早谢谢……一把年纪了先是弄掉了一打别人的种遭了报应导致现在才生出野种的女人没有资格这么说哟亲! 咦好像信息量有点大?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很奇怪,知道华妩要和柳宁成亲的时候宋瑶不知道多愤怒,现在知道华妩和柳宁成不了亲了,宋瑶又开始替心上人不值。 要嫌弃也是柳宁嫌弃华妩,凭什么反而是华家看不上柳宁? 真是狗仗人势! “可是娘……”华妩开始搓衣角,一副娇羞的模样,“娘说舍不得我,想让我在家里留到年后。” “这有什么,”宋瑶语重心长,“再舍不得终究也要出嫁,不如干脆在皇子百日之后办了,还能沾点皇子的喜气。” ……还能顺便沾点宋家的血光之灾,一家人头还在城墙外挂着呢! 华妩惶恐万状,“不不不不……这样绝对不行!” 宋瑶心中起了疙瘩,皇子的百日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好日子,华妩居然还嫌弃? 柳宁之事原本已经在她心里结了个大疙瘩,眼下华妩竟然又这么不识趣……宋瑶的脸黑如锅底。 “不行啊娘娘,”华妩苦着一张脸,“我听他说了,百日上天命之子当即可以封太子,不祥之兆当场是要处斩的啊娘娘!” 宋瑶先是一惊,再是大喜! 张嫔那个贱人的孩子只有死了才能让她彻底放心!反正夏泽这辈子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 华妩继续语出惊人,“他说,还是等到封了天命之子之后,再由皇上亲自主婚。” 宋瑶的开心顿时成了咬碎银牙……竟然说动夏泽给柳宁主婚,华妩这个小贱人! 至于那个他究竟是谁,是柳宁还是薛逸还是华庭? 那就让宋瑶自己去猜吧。 作者有话要说:让宋瑶再得瑟最后一章哼哼哼~~~~~ 第136章 不管众人心里各自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两位皇子的百日之宴终究还是到了。 明明只是两个孩子的满百日宴,却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宫闱大戏,是死是活,全在一念之间。 一饮一喙,莫非前缘。 宋瑶早已换上了皇后的服饰,雍容华贵地坐在夏泽身侧,后者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变,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有几分勉强。 也是,谁能明知道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还安之若素,甚至还很可能要因为这个野种宰掉自己亲生儿子的? 简直是笑话! 一提及此,夏泽就只觉得齿根发痒。如果不是民间势大,他真想取消了这个可笑的“百日定生死”,哪能容得一个贼道士和一个贱婆娘骑到他头上来! 要通过这次的百日……找到谁才是背后的真凶,夏泽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没人能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夏泽和宋瑶对视一眼,帝后彼此间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的志在必得笑容。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到最后,且看鹿死谁手! 张妃的大胖小子白白胖胖自不用说,就连宋瑶那个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小病猴儿也长开了来,放在一起就像两尊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但夏泽在最先的喜悦过后,却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都一点也不像他? 那边百日宴已然开幕,夏泽这边按下心中百般滋味不提。 群臣自然都捡着吉利的话说,分拨瞻仰完小皇子之后夸赞声更加直入云霄,张嫔也因着皇次子的关系出来露了回脸。 夸奖绝大多数都是朝着皇长子去的,臣子们都不是傻子,在幽微有意放出的风向之下哪还能不明白意思? 张妃原本还笑得灿烂,但随着朝臣们一致的朝向,那笑容也逐渐僵了下来。相反,宋瑶的脸上越发笑成了一朵花。 也是,但凡是做了母亲的女人,没有不爱听对自己孩子的夸奖。 夏泽虽然一直在笑,但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 华妩自然是跟着华庭进了宫,她进宫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过他不提,也断然没有未婚夫是柳宁她却跟着薛逸进了宫这种道理。 这不是公然给人戴绿帽子么喂! 未婚的女眷们被单独隔出了一小块地方,能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见场内,但外人若是想一窥芳容,却是断然不可能。 这也是华妩第一次和大夏王朝身份最高贵的几名世家小姐的单独会面。 华妩无心应酬,但她不找别人麻烦,却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她。 光柳宁两个字,就为她拉来了巨大的仇恨值。 “华小姐,”一个圆脸少女笑盈盈开了口,“我们一直都想见你,可华大人和柳大人把你保护的太好,莫不是……不屑于和我们往来?” 华妩隐隐绰绰想起似乎是接到过几个帖子,但那里面的鸿门宴之意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她又不傻,上辈子都是这些圈子里混出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娇娇小姐打的什么算盘? 说到底,世家小姐能比的还有什么? 都有一个层面的人,比首饰,比夫家,比穿着……那时候华庭的身份可还没到现在的地步,她们屈尊纡贵地喊她来,打的可从来都是嘲笑乡下人的算盘。 该来的迟早要来,华妩叹了口气,朝着圆脸少女微微一笑,“我身体不好,一直在家里,怠慢了。” 华庭蹿升的速度极快,现在已经到了二品大员,这些可都是二品以上大员家里的闺秀,再怎么也还是差了一阶半级。 眼下她可不是上辈子那个泼天富贵,只有她嫌弃人,人巴结她的份。 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得和当年不过是自己圈内姐妹的姑娘斗…… 老黄瓜刷绿漆什么的……无法直视好尴尬啊噗! “我还以为是推托之词,”圆脸少女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不想竟然是真的身体不好。” 她和另外几个小姐对视一眼,齐齐遮住脸轻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嘲弄。 果然是乡下人,给了点颜色就开染坊,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呢! “李尚书家的小姐?”华妩只觉得面善,和当年的故人似乎眉眼间有一点相似。 “正是。”圆脸少女并不意外华妩知道,在她看来,知道她们的家门是入圈起码的要求。 华妩心中默默吐槽……我不认识你,我认识你娘,你娘那会还管我叫姐姐呢姑娘! 另一名瓜子脸少女就略带了三分骄矜之气,一开口颇有些咄咄逼人,“你就是柳帝师的未过门妻子?” 华妩瞥了她一眼,“你想嫁他?” “你!”瓜子脸少女倒抽了一口冷气,满脸涨得紫红,“放肆!” 这姑娘的娘当年和甄绮没少不对盘,连性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祸及子孙,华妩压根就懒得理她。 “你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你一日不过门!”瓜子脸少女被一激之下当即开口嚷嚷起来,被圆脸少女忙不迭捂住了嘴。 这才恨恨地瞪了一眼华妩了事…… “我不过门也轮不到你。”华妩冷哼一声,她当年连她们的娘都懒得搭理,现在却被迫和一帮子小姑娘置气……感觉好微妙。 这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在幽微出现时戛然而止。 大夏国师一身黑色道袍,上面满是暗色金线绣出来的华贵纹路,随着他的行走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他每一步都慢而徐,原本和煦的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鸦雀无声。 不是天子,胜似天子。 夏泽当先就站起身来,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国师来了。” “上天方才降下旨意,臣来迟,还请陛下赎罪。”幽微躬身一礼,却看不出有几分诚意。 夏泽脸上笑意更冷,明明看着眼前的杀子凶手,却半点也不敢出言得罪! 皇帝当成他这样,还真是跌份子到了家。 幽微这话一出,谁还敢责备? 难不成还怪老天添乱还不够,下达的旨意还晚了? 笑话! 朝臣们本来绝大多数都认为他不过跟薛逸一样,也是个以色事人哗众取宠之流,但此时见了真人,那股子别样心思竟然都悄无声息的隐匿了下去。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为宠? 这样一来,幽微数十年不曾改变的容貌也就成为了最明显的佐证。 哪怕薛逸同样也是个容颜不变的妖孽货色,但人总是容易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圣洁之人产生玷污的想法,有了阴暗心理作祟,那么这所谓的“受上苍眷顾”也就不能不悄然打了个折扣。 幽微一来,几名世家少女也就无心再打嘴仗,她们不像是华妩,平日里除了聚会就没什么出门的机会,更别提亲眼见到幽微。 能羞辱华妩的时间有的是,但亲眼见到国师的机会可不多。 华妩微微眯起眼,看着幽微一步步走向那两个皇子,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先在入场之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薛逸和华庭的座次,这两个人在幽微入场时竟然极为默契的先后朝她看来。 华妩正想着要不要做一做受宠若惊的模样,又想到这俩压根看不见,于是继续面无表情。 但另一道目光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柳宁也看了过来。 这位帝师满含深意地在她的位置流连了片刻,再看向华庭,来回之间竟然隐隐带了些哀怨? 不一定是她今天进场的方式不对! 这目光一来,华妩顿时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另外几名世家小姐纷纷对她投来了夹枪带棒的目光,齐刷刷继续凑做一对,把她视作了透明。 华妩欲哭无泪,不带这样拉仇恨玩的亲! 随着幽微朝着两个孩子越走越近,夏泽的手就下意识在扶手上抓得越紧。 哪怕早有准备,但在这种绝对权威受到挑战的时候,他还是深恨自己的无力。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上,夏泽悚然一惊,却见宋瑶对他露出了一个毒蛇般的微笑,“皇上请放宽心,国师既然说了上天已经降下神意,必然会给我大夏一个承泽太平。” 夏泽只觉得那手冰得不似活人,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去,对宋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梓童也不必担心,天命之子早已注定,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帝后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华庭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张妃的那个孩子身上,张妃一直抱着孩子,似乎是为了避嫌,一直低着头不朝左右张望。 他的注意力半分都没有放在张妃身上,距离隔得太远看不大清,但那孩子的每一次伸踢手脚都牵动着他的心。 ……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 幽微终于走到了两个孩子身侧,他微微倾□,亲手将两个孩子从小床上抱了起来,婴儿完全不知道外界的险恶,皇长子看见幽微,顿时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朝着向来不近人情的国师伸出了手,笑着要抱。 但与此相反的则是,幽微的手一碰到皇次子,那个孩子就惊天动地地哭闹了起来,甚至还在拼命的挣扎。 张妃的脸瞬间面如土色! 谁是天命之子,谁是祸国之源,从对国师的排斥来看,看起来似乎已经一目了然。 夏泽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婴儿微弱的反抗对幽微来说不值一提,幽微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一个正在哇哇大哭,一个却在咯咯笑。 配着幽微堪称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竟然隐约有了种可怖的感觉。 幽微抱着两个孩子,走到早已准备好的祭坛之上。 祭坛上方供着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剑,想起先前听到的传闻,臣子们的脸色逐渐不好看起来。 听说是一回事,但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会事,凭着幽微来定大夏皇子的生死,这又是什么道理? 对于围观众人的反应幽微丝毫没放在心上,他俯□,小心翼翼地放下两个孩子,圆形的祭坛之上,两个孩子处在太极阴阳鱼两边的鱼眼之内,庞大的图形竟然在两个孩子放入的一瞬间开始了缓缓的转动! 哭声和笑声交杂成了了奇怪的节奏,与此同时,周围的诵经之声骤然而起,天地之间遽然刮起了一阵刮得人睁不开眼的狂风! 作者有话要说:=v=标题什么的,和KFC才没有关系呢! 第137章 悬挂在祭坛上空的宝剑摇摇晃晃,被那阵狂风刮得左右摇摆,眼见得就要刺下!张嫔的脸都青了,指甲死死地陷进了肉里。 她不像宋瑶成竹在握,亲骨肉就这么被摆在利刃之下,哪怕夏泽再三对她保证不用担心,但这让她怎么放心的下! 万一,万一…… 张嫔慌乱无比,落在宋瑶眼中更落实了她的猜测,后者微微勾起唇角,“张妃,注意仪态。” 夏泽微微皱眉,看宋瑶的目光也就更冷了一分,“母子天性,皇后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宋瑶笑靥如花,“我的孩子我自然清楚,怎么可能是凶煞?” 这言下之意,张妃那孩子断然无幸! 华庭远远隔着众人看过来,见张嫔神色慌张,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女人……还是比不上他的阿妩。 他从方才见到第一个孩子的欢欣中已经清醒过来,此时再看张嫔的举动却只觉得刺眼。 慌什么,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但如果他们之间的事被夏泽发现,那才断然无幸! 张妃的脸越发惨白,夏泽虽然当时被她生孩子的惨叫所慑,进而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这些日子都没有临幸她。但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还是对张妃闻言安抚了几句。 宋瑶恍若不见,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祭坛之上。 “开始了。” 祭坛下面似乎有什么机关,两个鱼眼就是开关,两个婴儿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一个可怕环境中,但那机关发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即便先是开心大笑的皇长子,现在也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哭闹起来。 天不知道为何阴沉了下来,云也压得越发低矮,寒风刮得猎猎作响,宫中不得不掌上了灯,却只让每个人的面容都在火光下显得越发阴沉而诡异。 华妩心中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幽微还真有神通不成? 狂风大作,灰尘被扬起,连带着一些小石子都在地上打滚,天色越发黑暗,明明是大白天,却比黎明还要黑暗。 这哪里是请天之祥瑞,明明是在召唤地狱恶鬼! “妖孽现世,国之不存。” 幽微却在此时忽然动了,他伸手将那把剑拿在了手上。 在他握住剑的一瞬间,仿佛从地底扬起一阵阴暗的咆哮,无数幽魂厉鬼的惨叫声拔地而起! 有胆子小的,当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觉,众人惊恐地环视四周,却发现每个人都是一副煞白了脸的模样,显然那鬼哭并不是某一个人听见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涌来一团乌云,将天色遮得越发晦暗。 “延请上尊,谕示天启。” 幽微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清楚楚的落在每个人耳中。他没有什么花俏的动作,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那里说了两句话。 但却似乎是神灵附体一般,令人忌惮之极。 云层中传来隆隆的闷雷响声,夏泽却只觉得可笑,冬雷震震夏雨雪,妖孽现世国之不存? 那亲手扶植他这个冒牌货上位的幽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只要一想通,落在夏泽眼里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了。 竟然胆敢肖想他的江山,夏泽在心中暗暗冷笑,他现在压根不纠结于所谓的大夏血脉,反正从头到尾都做了手脚,只是没想到幽微和夏泽竟然真的这么狗胆包天! 阳光忽然划破云层,一缕阳光正正地照在皇长子身上。 一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都成了幻觉,云破日出,风和日丽,如果不是面前依旧有着飞沙走石的痕迹,哪里能看出刚才竟然真的刮起了妖风? 金光之下,皇长子止住了哭啼,咯咯地笑出声来。刚才那么大的风沙,这孩子身上非但半点灰尘也没有,反倒是比刚洗完还要干净白嫩。相比之下旁边那个仿佛刚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皇次子…… 华小妩默默扭开了头,幽微你太偏心了有没有! 敢情不是自家的孩子就这么穷折腾啊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站在皇长子面前就那长袍都盖了个严严实实谢谢! 宋瑶笑得得意至极,幽微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俯□将皇长子抱在怀里,“陛下,神意已决。” 夏泽沉下了脸,“把……皇长子给朕抱上来瞧瞧。” 幽微却摇了摇头,“天命之子要经过凶煞之血的洗礼才能秋毫无损,先前同一日出生,凶煞分了天命之子的福分,若是不当面斩杀,恐难成年。” 张嫔腿一软,瘫软在座位上,哀哀哭道,“皇上……皇儿他是无辜的!您放过他!” “待臣先斩了这个妖孽……” “把他给我抱上来!”夏泽终于动怒,皇次子还躺在冰凉的地上,小婴儿踢开了襁褓,正坦着身子哇哇的啼哭。 幽微不再坚持,只是冷淡道,“陛下,妖孽一日不除,我大夏一日不宁。” “闭嘴!” 结果已见分晓,皇长子和皇次子谁才是那个所谓的“祸国之源”一眼便知。 幽微耗尽心力来了这么大一个场面,群臣自然不能不捧场,一时间皇长子的呼声几乎响彻云霄…… 在这一片热闹之下,华妩不由微微皱眉,薛逸到底把人藏在了哪里? 借着西厂的力量把人提前送进宫,这是无论是她还是华庭都无法做到的事,但究竟最后是由谁来给夏泽这最后一击? 薛逸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告诉她答案。 幽微抱着皇长子走到了夏泽面前,天子的牙齿咬得格格响,迟迟半天没有伸出手去接,幽微也不恼,就这么直直的伸出手。 他手中的皇长子似乎觉得不舒服,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夏泽却依旧不动如山,宋瑶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反倒是一直哭哭啼啼的张嫔止住了哭声,愣愣的朝这边看来…… 先前的庆贺声逐渐弱了下来,众人都发现了场上局面的变化,能来这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看不出形式的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似乎皇上并不接受天意的选择……但明明先前放出的风声不是已经定下了皇长子? 这其中难道又出了什么蹊跷? “国师辛苦了。”夏泽终于开始开了尊口,示意一旁的宋瑶把孩子接过来。 这个孽种,他连多看一眼都怕自己忍不住会伸手掐死他。 如果不是薛逸及时送来了消息……他还真被这个贼道士给蒙在鼓里当了冤大头!险些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柳宁,你来说。”夏泽见宋瑶已经接过了孩子,淡淡开口。 幽微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点了点头就退到了一旁,他向来身份尊贵,眼下又是代表上意,自然不用行礼。 柳宁站起身来,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宋瑶下意识觉得不好,却被夏泽的手牢牢按在了座位上,夏泽冷冷地看着她道,“宋瑶,你做了这么多,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好好在这坐着,这场大戏少了你,可就不精彩了。” 柳宁缓缓走下场,将皇次子抱了起来,细心地替他把襁褓掖好,然后抱在了怀里。 此时,刚好下面的人把人带了上来,宋瑶只看了一眼,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分明是慧尘! 他怎么在,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鹏那个废物,不是说已经把他挫骨扬灰了吗?为什么现在他会出现在这里! 宋瑶慌乱万分,下意识看向幽微,幽微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夏泽缓缓转过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微笑,“宋瑶,这个人,你可认识?” 事情发生了出乎意料的逆转,就连傻子都能看得出其中一定有问题。只是这事关皇家脸面,华妩万万没想到,夏泽最爱脸面的人竟然会把这件事揭露到众人面前! 不,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是她没有察觉的,以至于夏泽宁可撕破了脸,也在要所有人面前让宋瑶身败名裂! 一道目光在她脸上颇带戏弄之意地来回扫了几眼,华妩对人的注视向来最为敏感,眼下竟然有人送上了门,自然是暗搓搓咬着牙回瞪回去。 不料却看见薛大督主一副看戏的模样,他对华妩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她静等着看猴戏。 “不、不认识。”宋瑶强作镇定,但心里却知道大势已去。 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就算挫骨扬灰了她都认识! “我倒是不知道你记性如此不好了,”夏泽微微勾起唇角,“柳宁,告诉她,这人是谁。” “此人乃达林寺寺僧慧尘,”柳帝师面无表情地开口,“罪后宋瑶,在达林寺上香时通过宋家和此人私下勾结,意图假借怀孕名义待产时偷运婴儿进宫,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朝臣哗然。 难怪宋瑶能在张嫔怀孕之后迅速传来孕信,原来竟然是假怀孕! 难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音信,好不容易有了个,再结合宋瑶之前曾有过的对后宫其余妃嫔暗下毒手导致她们无法生产的传闻,朝臣们看宋瑶就越发不顺眼了。 你自个不下蛋也就算了,竟然还是只黑寡妇又是什么道理? “宋瑶假作怀孕,勾结外人,宋家觊觎皇位,现已伏诛……”夏泽顿了片刻,满含深意地看了幽微一眼,“甚至连国师都蒙蔽了过去。” 幽微躬了躬身,“臣失察,请陛下恕罪。” 按理说,幽微一直从头到尾都在鼓吹皇长子才是天命之子,眼下被这么轻描淡写的揭了去实在不合常理。 但是……刚才那大场面还历历在目,这无异于甩了一向在民间声望颇高的国师一记重重的耳光。 要怎么说,难不成说老天也走了眼? ……如果说这个宋瑶狸猫换太子来的婴儿是真正的大夏血脉的话,朝臣们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疙瘩。 宋瑶牙齿剧烈地叩击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柳宁和夏泽,“你们!” 她没来得及说出那个孩子真正的秘密,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才登上皇后之位,连屁股都还没坐热的新任皇后,就这么像拖一条死狗一样被拽着头发扯了出去。 多年心愿,一朝土崩瓦解! “砍了头之后和她家人挂一块,”夏泽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也省得再麻烦,黄泉路上一家人也好一起走。” 他声音中竟然还有愉快的意思,在场所有人身上都不自觉地掠过一阵寒意。 这只是一个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捂脸……宋瑶的虐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v=不再虐虐她简直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啊! 诶嘿嘿嘿乃们尊的以为尼桑会那么在意那个儿子么,少女们,你们太天真了人家只是偶尔文艺一下啦扭~~~~ 第138章 宋瑶锒铛入狱,按照夏泽的意思自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怎么保住脸面怎么藏着掖着,哪怕宋皇后偷人已经成了定局,他难不成还能大张旗鼓公告天下因为我没办法生孩子所以我老婆偷人? ……不不不这样还不如杀了他谢谢。 这个时候不痛打落水狗,华妩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 哪怕这辈子差不多能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那股子心里的怨恨不发泄出来的话,那也就不是甄绮了。 圣母白莲花什么的,拿出来唬弄唬弄人也就够了。如果当真说到要解气,还是真小人更为畅快淋漓。 华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华妩对宋瑶有如此大的仇恨,但在他看来,这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继承了甄皇后的势力,从而还一个人情罢了。 他家的阿妩,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角色。 正因为如此,在薛逸亲自来接华妩的时候,华庭只是交代了一句“早去早回”便罢。 他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放手,那么华妩在此时此刻有那么一点点小自由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归根到底,最后她都要陪着他在暗无天日的宫里度过一生。 一时半时,又有什么差别? 薛逸自然不会是那种矫情到他在外面骑一匹白马,留着华小妩一个人在车里守空闺的角色。 这人连去问林凤举如何行乐不伤身都能问出口,跟他谈论脸面无异于对牛弹琴。 ……其实我只是想说人不要脸则无敌,咳。 “我还以为会浪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次华庭竟然放人放的这么大方。”华妩松了口气,华庭今天不但自己放人放的爽快,顺便还替她拦下了华夫人那边的诘问。 宋瑶问斩最迟明日,要是真被华夫人拦下不能成行的话,她会后悔一辈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薛逸往后靠了靠,舒适地眯起眼,“人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看着华妩鼓起的腮帮子,薛大督主很好心情地戳了戳,“就算万一你娘真不放人,难不成还能阻了西厂?” 华妩:“……” ……连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都猜得一清二楚,这人是妖怪还是人老成精? “对了,慧尘的事你先告诉了夏泽?”华妩懒得理他,直接转开了话题。 “我可没心思在那种场合和幽微来一场斗法,”薛逸轻嗤一声,“你没看见当时幽微那场子拉得有多大?” “是是是,”华妩没好气道,“从头到尾就你藏的最好,柳宁一直在前面当炮灰。” 看当日的情形,夏泽早就知道了宋瑶的奸夫是谁不提,竟然还是让宋瑶当了皇后,更给了那个所谓的“皇长子”一切应有尽有的待遇,最后再等到幽微把一切该唬弄的假把式都演示一遍之后这才让柳宁出来揭了盅。 幽微被下了多大的面子不提,至少在民间,这事情只要一旦揭露出去,掉的不但有幽微的面子,更有皇家的里子。 这样明摆着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以柳宁的头脑如何会去当这个活靶子? 气氛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薛逸慢条斯理地轻笑一声,“小阿妩这是心疼了?” 华妩敏锐地从薛逸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欲盖弥彰的危险气息,心中警报值顿时拉到最高,“你想太……”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几个字,就被薛大督主拉到怀里上下其手了一番。 直到她满面红晕,衣衫不整之时,这人才“好心”在华妩面前钓了一大根胡萝卜,“对了,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柳宁会松口当这个靶子?” 华妩气喘吁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想这种事情啊魂淡! 薛逸当然很满意于华妩的心思全部回到了他身上,在华妩颈侧缓缓吮出一个吻痕后才轻描淡写道,“我对他说,他这次当了这个靶子,我就把甄绮的遗骨给他。” 华妩浑身顿时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从头起到了脚,“你说什么?” 不管是谁,听到自己的遗骨被人拿来当做交易的物品,恐怕心里都不会太容易接受。 为了掩饰失态,华妩轻咳一声,努力把后颈上影响薛大督主食欲的鸡皮疙瘩安抚下去,后者已经加大了啃咬力度表示不满了。 “你就这么反感我亲热?” 华妩默默泪流满面……谢谢我不是反感你亲热是反感你卖我骨头啊喂!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甄绮不是号称尸骨无存?”华妩努力从化身大型犬把她脖子当成一根香喷喷骨头的薛逸口下挣扎出来。 ……如果薛大督主知道他引以为傲的*被看成狗啃骨头一定会暴走的噗! “嗯?”薛逸不满意华妩的不配合,伸手把她拉了回来,“宫里刚把她尸首扔出来,后脚西厂的獒犬就把她捡回去了。” “……你捡她尸首做什么?”华妩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一想到慧尘也是邵傲当做尸体捡回来,她就在心里默默地呕血三升。 西厂究竟是怎么对獒犬进行的教育……怎么个顶个的爱捡死人啊喂! “因为甄绮死的不明不白。”薛逸不以为然道,“虽然和她没什么交道可言,但让她就这么曝尸荒野终究有些说不过去。” ……为什么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让人感觉这么不真实? 看着华小妩炯炯有神的怀疑目光,薛大督主终于恼羞成怒,“谁让林凤举在找她,我还以为她是个活的,捡回来就不好丢出去了!” 说完还傲娇地“哼”了一声。 华妩:“……” 她到底是该谢谢林凤举呢还是该谢谢薛逸呢还是该让这俩一起去死一死? “那甄绮的尸骨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西厂?” “找了个坛子装着,”薛逸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柳宁既然当个宝贝,给了他也无所谓。” ……还是好微妙的感觉。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个男声从外面传来。 “薛督主。” 这声音让华妩心中微微一跳,柳宁,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才和薛逸讨论完买卖尸骨的问题,眼下当事人另一方出现,华妩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无比。 连尸骨都摆上明面,柳宁这份情愫还不明显? “柳帝师何必这么着急,”薛逸掀开帘子出了马车,轻笑一声,“答应你的东西,明日自会送到府上。” 柳宁微微皱眉,声音冷了下来,“她不是‘东西’。” “随便你。”薛逸丝毫不介意怎么称呼,“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柳宁出言阻止,沉默了片刻终于发问,“华小姐可在车内?” 他既然敢拦下薛逸的车,必然是有了十成的把握,薛逸不消想都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 华家的兄长大人在勉强保持面子放了华妩出来之后终究后了悔,忙不迭赶着送出去消息给柳宁。 就这么怕我和小阿妩单独相处?真是可惜,我们连更“过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 薛逸恶意地勾起唇角……什么时候让华庭知道比较好? 见了薛逸的表情,柳宁哪还能不知道华妩在不在,他点了点头,径自爬上薛逸的车,“我和你们一块去。” 华妩一抬眼看见掀开车帘爬进来的柳宁,意料之外的碰面顿时让她愣了片刻。 柳宁面无表情坐好,“我和你一块去。”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块去啊喂! 再接着,就是薛逸也进了车内,堂而皇之地坐在二人中间。 华妩简直要掩面……这种奸夫比正夫还要登堂入室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薛逸笑眯眯道,“走吧。” 车子缓缓动了起来,拉着各怀心思的三人继续朝着目的地进发。 死牢。 时隔多年,她终于享受到了和当年甄绮一样的待遇,单人牢房,除了一个小小的送饭窗口别无它物。 一只蟑螂悉悉索索地从脚面爬过,宋瑶惨叫一声跳了起来,拼命地朝后躲,却忘了脚上和手上都挂着沉重的镣铐,她被重重的拉扯下来,下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只觉得满口腔都是咸腥的味道…… 她从小娇生惯养,到了甄家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何时吃过这种苦? 牢房阴暗潮湿,屋顶上还不时滴下水来,宋瑶一身华贵的衣服都被扒得干干净净,狱卒只给她扔了套脏兮兮的囚服, 牢里又湿又冷,只在墙角堆着一小捆发了霉的稻草。宋瑶强忍着恶心把那囚服展开抖了抖,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她忍不住作呕,更可怕的是,上面竟然还有斑斑脓血的痕迹。 宋瑶尖叫着把囚服扔了出去,最后还是敌不过寒冷,委委屈屈把囚服披上,只当眼不见为净。 当危及到生存的时候,什么养尊处优都是狗屁! 宋瑶又冷又饿,看着黑洞洞的四壁,连送饭的小窗口都透不进半点光来,只能远远听到别的犯人时不时的惨叫…… 她终于蹲□,抱住双腿低声哭了起来。 一生像水一般从眼前流过,宋瑶痴痴地看着,眼中的戾气越发浓烈了起来。 为什么她要出生在那样的家里! 为什么甄绮什么都比她好! 为什么柳宁不喜欢她! 为什么她的孩子要流产! 为什么夏泽要狠心负情! 为什么柳宁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半分怜惜? 为什么为什么……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半分过错,一切都是别人造成的,一切都是上苍不公!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你们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虐完宋瑶了呢哼唧! =v=明天继续! 第139章 铁门一响,宋瑶迫不及待地抬头看过去。 是不是有人来救她了? 长久在黑暗中的眼睛经不得强光,宋瑶被那刺眼的火把刺激得流下泪来,但她却依旧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柳宁! 不管脚上铁镣沉重,宋瑶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也不管眼睛被刺激的流泪,朝着柳宁扑了过去,“柳宁柳宁,你终于来看我了……” 宋瑶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就知道柳宁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她知道柳宁在这样的最后时刻一定舍不得她死! 但她的喜悦却在看清柳宁身后的人时戛然而止。 宋瑶茫然地停下脚步,“为什么你们会来?你……不是来看我的?” 开门的狱卒嗤笑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一双破鞋罢了……” 他朝着华妩身后的人点头哈腰,“您别见怪,这女人进来之后就是这样,还以为自己有多娇贵,也不看看长了张什么脸。” “我跟您说,当年甄皇后也是关在咱们这,保证逃不掉!” “闭嘴。”冷淡的声音来自柳宁,那狱卒顿时像吃了黄连,苦着脸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可千万不能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华妩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那个狱卒,就这样的货色,真能在死牢活下来? 一只手从后握住了她的,薛逸似笑非笑在她耳侧开口,“真口无遮拦的,活不到现在。” 这人已经成精了,绝对的! “华妩……薛逸……”宋瑶的瞳孔微微紧缩,她理了理脏乱的囚服,仿佛那还是她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华贵宫装,“你们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刚才看到柳宁那一瞬间的失态仿佛是他们的错觉,宋瑶挺直了脊背,修长的脖颈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但她实则不过是一只自以为是天鹅的丑小鸭罢了,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甄绮死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去陪陪她了。”柳宁声音冷淡,看着宋瑶的目光凉得让人心惊。 华妩微微挑眉,和薛逸对视一眼。 今天看起来是柳宁来算账?这还真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正经的让人有些……好笑呢。 不过这些话,还真要柳宁来说才更能达到效果。 既然有人代劳,华妩也就乐得靠在薛逸怀里看戏。 宋瑶难以置信地瞪着柳宁,“你说什么?” “我说,你早就应该下去陪阿绮了。” 还是那张宋瑶爱了一辈子的脸,还是那个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得不到的男人,可是为什么,说出来却是那么伤人的话? “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骨头都烂成渣了!”宋瑶情绪有些不稳,反手指向华妩,“你既然都已经答应娶了华妩,还有什么资格提她!” 宋瑶的视线骤然停在揽着华妩腰的那只男人手上,她愣愣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柳宁,你娶了个女人竟然还是只喜欢别人的破鞋。” “你以为这样找个挡箭牌夏泽就不会追究你喜欢甄绮的事?”宋瑶笑得连眼泪都下来了,“他心里一直一清二楚!” “现在是我,是宋家,是幽微,接下来就是华家和你!” 宋瑶还待再骂,却忽然觉得门齿一阵剧痛,她莫名其妙抬手捂住嘴,再一看却发现手心里躺着几颗断了的门牙。 薛逸淡淡看了她一眼,“虽然我向来不打女人,但嘴脏成和畜生一样的,出手教训一下也未尝不可。” 华妩眯起眼,“宋瑶,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错?” 看着宋瑶的表现,她只觉得心寒。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没心没肺,但却没想到从头到尾她竟然半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宋瑶漠然看了她一眼,“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青州没弄死你!” “你凭什么嫁给柳宁?”似乎是受得刺激太多,宋瑶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我什么都比你好,为什么甄绮不把我嫁给他?” “明明那时候甄绮知道我喜欢他的,可她为什么却装作不知道,还享受和你的暧昧不清?”她直勾勾盯着柳宁,“你说……她也是个贱货,对不对?” “放肆!”柳宁怒道,“宋瑶,你也配提她?” 宋瑶古怪地笑出声来,“我为什么不能提?是你和她对不起我,为什么我反倒不能提?” 眼见她如此颠倒黑白还理直气壮,华妩终于忍不住出言嘲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得不到就毁掉?甄绮当年原本就想让你和柳宁一对,谁知道你那么迫不及待地爬上夏泽的床……” “笑话,没了我也有别人,甄绮那个蠢女人,真以为夏泽能从一而终?”宋瑶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他可早就忌惮甄家忌惮得你死我活了。” 这话倒也确实不假,一时间连柳宁都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夏泽而言,只要不能在掌控之中的,那么除了毁掉,就是扶植另一项与之制衡。宋瑶不过是适当其会罢了。 薛逸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华妩的长发,对他们三人的话全然没什么兴趣。 华妩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身后的热源让人觉得安心,宋瑶浑身散发着带毒的阴冷,她还真怕这女人狗急跳墙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怕什么,有我在。”薛逸的笑声低低响起,带着三分安抚。 “你当年为什么要弄死甄绮的孩子?”华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那注定是个死胎啊……”宋瑶嘲弄地看着她,“你既然跟甄绮是一伙的,说不定还接了她的烂摊子,难道不知道夏泽早就给她吃了药?慢慢积攒下来,刚好到出生的时候就死,我不过是避免她更伤心罢了。” “不然,你问问柳宁?”宋瑶的声音中嘲意更甚,“这药可还是他从幽微那拿来的。” 想起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华妩只觉得一阵心悸。 竟然从头到尾,夏泽都没有打算让他出生过?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甄家? “为什么……”华妩几乎咬碎了牙,“” “因为他不想要你的孩子,却还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宋瑶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怜甄绮还一直以为是我教唆,也不想想,要是真没夏泽的允许,我哪来那么大的能耐?” “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才刚刚爬上他的床。” “她说的是真的?”华妩缓缓转向柳宁。 “是……”柳宁只觉得口中艰涩,如果那时候他知道那会是甄绮最后一个孩子,说什么也不会…… 但凡事哪有那么多如果? 夏泽要取信幽微,他要站稳脚跟,宋瑶急着表忠心。 一环套一环,甄绮只是恰好成为牺牲者而已。 华妩只觉得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头,她浑身都冻的彻骨,上辈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薛逸敏锐地察觉到了华妩的不对,从后揽住她,下颔搁在了她的头上,懒洋洋道,“不过都是些陈年破事,翻出来有什么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宋瑶的方向,“说这么多,倒还不如让她到下面去慢慢解释。” 既然得罪了他的小阿妩,原本还能让她再活到明日,眼下看来多一刻少一刻也没什么区别了。 宋瑶本能的产生了恐惧,“你要做什么?” “小阿妩,”薛逸亲昵地用下颔揉了揉华妩的发顶,“你说,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不如头上涂上蛇药,身子丢进万蛇坑如何?反正夏泽也只要个脑袋而已。” 这年代,如果不能留个全尸,那么按照民间传说注定是要当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的。 宋瑶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不能这样对我!” 柳宁面色惨白的不似活人,显然想到了甄绮的遭遇,如果不是薛逸,阿绮也早就成了不能超生的孤魂野鬼! “为什么不行?”他平静地反问,“阿绮都能这样,你为什么不行?” 宋瑶顿时瘫软在了地上,她几乎绝望地伸手去抓柳宁的袍角,“柳宁,你不知道我爱你?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柳宁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反正我从头到尾爱的只有阿绮而已。” 他已经全然不顾身边还有自己的未过门妻子。 ……当然他未过门妻子早就靠在别的男人怀里这种事情就不用说了。 “你亲我一下,”宋瑶忽然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满是鲜血的唇,“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当年为什么你救甄绮没有成功。”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当年夏泽是怎么和幽微勾结,背着你杀了甄绮了……”宋瑶近乎破釜沉舟地直起身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只要,只要你像当年亲她那样亲我一样……我什么都告诉你!” 柳宁的动作僵住了,他眼底通红地瞪着宋瑶,宋瑶却恍若不见,只是朝他痴痴地伸出手。 “来啊,只要你亲我一下……什么都告诉你。” 她的声音恶毒的像一个诅咒,华妩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不知道柳宁亲过她?能不能不要当着正主这样做她表示压力很大啊喂。 薛逸却还在这种时候插过来打乱,“小阿妩,他俩说亲,你在这紧张什么?” 华妩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觉得肉麻而已。” 薛逸亲昵地蹭了蹭她,“多肉麻的事都做过了,真是个小姑娘……” 姑娘你妹! 柳宁犹豫了许久,宋瑶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她语速骤然加快,就像是个引诱人堕入黑暗的恶鬼。 “我还可以告诉你,她当年曾经怎么说过你……” 柳宁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就在他即将俯□那一刻,华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别亲了,想知道什么,薛逸这都有。” 被推出来挡刀的薛大督主莫名其妙,本来还想看好戏,结果小阿妩不乐意。 不过这其中关联对西厂而言确实不算太难查,更何况,还有谁比正主更清楚当年她对柳宁的观感? 宋瑶美梦破裂,疯了一样地朝柳宁扑过去,但沉重的铁镣却像栓狗一样把她死死局限在了角落。 “走吧。”华妩懒得再看。 柳宁一言不发,当先走了出去,薛逸对华妩眨了眨眼,也先行一步。 华妩落在最后,反身走到宋瑶面前,在她恶毒的瞪视中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阿瑶,我回来了。” 宋瑶肝胆俱裂的惊惧叫声划破了夜空! 柳宁刚想转身却被薛逸拦住,西厂督主卸下那副笑脸面具,淡淡道,“那不是你能管的事。” 柳宁若有所思地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再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v=下一章最后一击! 嗷嗷嗷嗷这么虐的少女们觉得还过瘾咩? 谢谢sakurasaka2009少女的地雷! 第140章 宋瑶狸猫换太子的消息终究属于宫廷丑闻,夏泽原本打算息事宁人,悄悄地给两人安排一个猝死也就过了。 毕竟皇长子才不过百日,这么大的婴儿死了的多得是,至于新上任的皇后娘娘自然是因为孩子死了所以伤心过度,没过几天也就跟着去了…… 多完美无瑕的安排? 既对百姓有了个交代,也能不太落幽微的面子……现在幽微势大,夏泽虽然有想法借着这一次狠狠地对他整治一番,但却又觉得还没到时候。 不料压根不需要他把这借口放出去,不过几日功夫,民间非但已经绘声绘色地传开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甚至连宋瑶达林寺偷情的细节都尽善尽美…… 夏泽简直咬碎了一口钢牙。 “简直是狗胆包天!”在宠臣的面前,夏泽终于狠狠地掀了桌子,“这是谁造的谣!” 柳宁脸色略显苍白,他稍稍抬眼看了暴怒的夏泽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眼,“” 夏泽怒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宋家都已经被你推翻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杀了朕给她报仇?” 柳宁这次连眼皮都没抬,“臣不敢。” 听听听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夏泽几乎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朝他身上狠狠的踹一脚上去。 他这是养的哪门子的白眼狼! 甄绮之死是他们两人心中永远的心结,但他不是明明已经把宋家拿出来作了替罪羊,怎么柳宁天天还是这样一副死人面孔? 言官们本来因为皇长子和皇次子双双出生,也就不再着力于天子的后宫之事,不料此时竟然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夏泽还想着要选秀那就触了这些自以为是国家栋梁清流们的痛脚。 您看看您看看,您连自个现在的后宫都管不踏实,连皇子血统都能弄混淆,还往后宫里加人,那不是挑事嘛! 零零总总……如果说这背后没有柳宁的教唆,打死他也不相信! “这消息究竟是谁放出去的,”夏泽黑了脸,“我明明已经给了幽微脸,他还要这么凑上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眼见他不再一口一个朕,柳宁这才缓缓开口,“你不是一直想着要除掉幽微?现在他既然不仁,我们不义自然也就没什么打紧。” 夏泽心里微微一动,这倒的确是个好时机。 一直在当幽微附庸的宋家已经被铲除了,幽微一直鼓吹的皇长子又成了炮灰,那么现在的确没有比这更能动摇幽微在民间的声望了。 “为了这次的所谓“天命之子”,幽微在民间可是伎俩百出。“柳宁想到那日他和华庭亲眼见到的婴儿血祭依旧觉得心头一阵阵恶心,“也是时候打破他的神话了。” “谈何容易,”夏泽先是一喜,随即又冷静了下来,“不过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听你说,幽微的道观侵占了不少皇庄?” 柳宁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不是你安给宋家的罪名?” 夏泽大言不惭,“今非昔比,宋家也是遭人指使。” 同样的手法,就像把贪污大案栽赃给宋家一样,这些臣子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在天子的眼中不比一条猎犬更值钱。 柳宁忽然觉得好笑,他岂不是应该谢恩于在夏泽眼中他至少贵过一条狗? “你在想什么?”夏泽见柳宁出神不由有些不满,“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没那么多避讳。” 柳宁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应该提防华庭。” 既然已经确定不是一路人,那就没必要尽心尽力。 夏泽丝毫不以为意,“华庭已经证实了他的忠心,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让他去掀这个风浪就是。” “至于薛逸,这次如果不是他查出了消息,我还真被宋瑶那个贱人牵着鼻子走了。”夏泽想起自己头上的那顶绿帽子只觉得脸面无光,“那个奸夫呢?” “早就杀了,”柳宁一句话在喉头转了转,终究没有再开口。 你和宋瑶这么多年夫妻,难道真相信她会看上那样一个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的小和尚? “对了,你抽个空把宋瑶处理一下,”提到这个曾经和他同舟共济的女人,夏泽的语气轻慢得无异于在提一条狗,“手脚干净点,别再弄出些有的没的。” 柳宁点了点头。 即便是现在他在用薛逸,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柳宁来更放心。 死牢中。 宋瑶浑浑噩噩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连老鼠从她脚面上爬过都没有察觉。 她心中全是恐惧……这怎么可能,甄绮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明明亲手把她捂死的,她明明亲手看着她被扔进乱葬岗!这怎么可能! 身边似乎总是有女人的笑声,宋瑶惊恐地靠着墙,不敢再看。 那都是些熟悉的声音,那个试图在花园里夏泽最喜欢的桃树下面圣的小宫女,怀了三个月孩子的徐贵人, 还有……还有甄绮。 “宋瑶,你为什么要杀我?”徐贵人在她耳边吹气,说不出的阴森,“你明明说和我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啊……为什么要给我下堕胎药?” “那么多血……整张床都被染成了黑色,你看到了吗?” “我每天晚上都在看着你睡觉,你竟然都不知道?”女人咯咯的笑声里全是恨意,“不过这也没什么,我在下面等着你,我们可以好好算算账……” “娘娘,不是您告诉我那里可以见到皇上的?”小宫女的声音也插了进来,“为什么张嫔娘娘要打死我?” “娘娘……” “宋瑶……” …… 无数个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宋瑶心中恐惧到了极点,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尖叫,“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你们都该死,该死!” 牢房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点如豆的烛光缓缓亮起。 宋瑶听到脚步声,眯起眼看向亮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想爬过去,却被铁镣死死扣住。锈蚀的铁镣深深陷入她的手腕和脚腕,伤口处鲜血直流,糜烂处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但她却全然不顾。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面前仿佛有女人的长发拂过,宋瑶惊恐地大叫,“你们不要过来!不是我杀的你们!” 她还要再叫,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定在了当场。 “你现在这样,真是让人反胃,宋瑶。” 宋瑶抖抖索索地往后缩去,缩到见不到光的角落,双手捂住脸,“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来!” 她现在一定很丑,不能让他看见! “你再遮又有什么用?”柳宁平静地开口,“整个人都恶臭扑鼻,和你的心一样黑。” “你早就该下地狱了,宋瑶。” 宋瑶从指缝中发出呜呜的哭声,“你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我来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柳宁的声音温柔而平和,仿佛透过她看着某个人,“我想知道,她当时死的有多痛苦。” 宋瑶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 你还不知道她回来了吧?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 柳宁似乎也没心思和她多说,挥了挥手,几个狱卒一拥而上按住她的手脚,一层层用沾湿的牛皮纸覆盖上她的口鼻。 宋瑶只觉得铺天盖地地窒息感朝她涌来,她下意识的拼命挣扎,却发现四肢被按得纹丝不动。 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她,她想尖叫,却发现口里发不了半个字! 她朝着柳宁的方向拼命地挣扎,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爆裂! 你放了我……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不是想知道甄绮的消息?你不是想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你!我都告诉你! ……你不能不看我,我只是……我只是爱你啊。 柳宁,柳宁…… …… 宋瑶的挣扎逐渐弱了下去,直至没了最后一点声息。 “大人,已经死了。” 狱卒松开手,朝柳宁恭恭敬敬地汇报。 柳宁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旁观着宋瑶的挣扎,自然知道宋瑶挣扎的有多惨烈,死的有多痛苦。 这都是你应得的,阿绮是怎么死的,你就要和她享受一样的痛苦。 “把她的头割下来,”柳宁吩咐道,“装进黑袋子里,一会我要带走。” “是。” 头被割下来送上,柳宁最后再看了一眼宋瑶死不瞑目的脸,冷笑一声,“尸体剁碎了,拖到乱葬岗上去喂狗。” “对了,不看着野狗吃完,不要回来。” 狱卒对视一眼,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城墙上。 “挂上去挂上去……”一个兵卒满脸不满地接过一个黑布袋子,不耐烦地甩了甩,“这什么啊?他娘的没见到上面都挂成串了还挂他妹啊挂!” 来人抬脚就把这个刺头踹了个跟头,大咧咧骂道,“叫你挂上去就挂,哪有那么多废话!” 兵卒捂着屁股嗷嗷惨叫了一声,满脸不愿意地把黑布袋子往背后一挂,像个猴儿一般几下窜上了竹竿顶,嘴里依旧在嘟嘟囔囔,“操,这姓宋的怎么那么多人,搞得还要另外竖根杆子……” 他边骂边老练地从布袋里摸出人头,拿在手里看了看顿时惊艳地吹了声口哨,“头!这娘们长得真不错!” 他抓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从竹竿上又滑下来,献宝一般地把头举上去,“说说呗,这么好看的娘们怎么也抓回来杀了,就算卖个官妓也好啊!” 被喊成头的男人皱了皱眉,“就你小子话多,还不赶紧挂上去!这可是重犯!” 眼见兵卒还一脸不乐意,那头儿冷笑一声,抓起兵卒往上一扔,那兵卒哇哇地叫着,手里的女人头顿时脱手而出,重重地砸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恰好此时一匹骏马飞一般冲了过来,女人头顿时像西瓜一般被踩爆了,黄黄白白的东西溅得一地都是…… 兵卒:“……” 头儿:“……赶紧挂上去。” 兵卒看着那颗头欲哭无泪……这都碎成豆腐脑了怎么挂上去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宋瑶最后一发=v= 嗷嗷嗷最后柳宁还是让她和甄绮一样死了噗! 少女们,乃们看的解气了咩,扭~~~ 第141章 京城的气候过于严寒,华夫人打算开春华妩成亲之后就回青州,这多少也有些对华庭的忌惮在里面。 只要看着华妩成了亲,难不成华庭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夺臣妻?比起华庭,华夫人的心无论如何都偏向了柳宁。 她很清楚华庭绝非良配,与其让华妩在后宫注定孤单一生,还不如让她嫁入柳家,至少按照柳宁的性子,表面上绝对会给她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尊崇。 什么你说山盟海誓忠贞不二? 省省吧姑娘,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是不吃腥的猫?能不接二连三地往家里带已是万幸,难道还真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笑话! 华妩完全不知道自家娘亲的心思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薛大督主一大早就把她给弄了出来,以至于她现在都还在青皮马车里打呵欠。 “干什么……” “带你去看个东西。”薛逸身上还带着晨起的寒气,华妩向来觉得每日上朝这件事浪费时间且没有必要,整日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听那群言官相互攻歼,文人清流间的斗嘴皮是最无聊不过之事。 武还能争出个第一,文难道还能比出个第二? 眼见她上下眼皮又要合到一起,薛逸也就不再顾念方才为了不冻到她还在炉边上暖暖,直接把华妩抱了过来。 “说说看,宋瑶已经死了,你接下来打算报复谁?” 他的声音温柔宠溺,但落在华妩耳中却是汗毛倒竖。 ……这究竟是在问她还是问甄绮? 薛逸满意地察觉到了怀中的少女一僵,“宋家只是一个开端,如果你要替她报仇的话,这后面的人可还多着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来是什么效果,但现在他眼前的人是华妩,不是甄绮也不是别人,那么就算有那么点奇怪,又有什么关系? 谁能没点自己的秘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华妩勉强爬起身来,背后那只八爪鱼实在过于巨大,她挣扎的时候都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肋骨发出了悲惨的鸣叫…… 真是够了! “没什么意思,”小猫挣扎的太厉害,薛逸也只好放开手,“单纯问一问你的心愿罢了。” 华妩心中没来由有些光火,“那是当然,西厂督主对枕边人向来出了名的大方,一切只在你想不想,而不是做不做。” “我倒是很想和小阿妩做,可小阿妩非要有个名分。”薛逸故意曲解她的话,在华妩暴怒前笑眯眯复道,“自然,我也是很愿意娶小阿妩的,可惜……华夫人似乎不乐意。” 华妩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薛大督主一脸无辜,最后只得颓然叹了口气。 华夫人的确是相当不喜薛逸,谁让那会这厮太过有名? 哪怕有了华宜之死的秘密作为打底,但说到底,死人还是得给活人让路,如果能短暂地无视某些可疑的对象换取华妩的一世太平,华夫人是绝对做得出让步的。 不是没考虑让华妩嫁到青州,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庭一旦登基,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如果你要为甄绮复仇,那么仇家还有幽微,还有夏泽,还有柳宁……”薛逸顿了片刻,“说不定还有我?” “就这样,你还要一查到底?” 虽然看起来有些无稽,但薛逸就是想知道现在在华妩心中他究竟有多重。 华妩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半天,“你疯了么?” 薛逸:“……” “幽微和夏泽我是一定要他们的命,”华妩没心思安慰犹自在咬枕头的西厂督主,“西厂那时候插手是皇命,不插手是给甄绮脸面,归根到底和西厂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想到薛逸的小心思,华妩只觉得好笑,亲昵地在生闷气的薛逸颈侧蹭了蹭,“人家都是上赶着要扯脱干系,哪有像你这样上赶着来等我下黑手的?” 薛大督主哼了一声,默默扭过头去。 华妩:“……” 给你点颜色你还真灿烂了喂!给我把头转过来啊魂淡! 青皮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城门刚开,进出城门的人也不算多,薛逸选了个僻静点的地方让华妩下了车。 ……什么你说是担心华小妩被外人看了去? 不谢谢你想太多了比起华小妩被人围观明明是薛大督主被围观的可能性更大啊喂! 当华妩一抬头,她瞬间明白了薛逸是让她来看什么。薛大督主向来是无风也要起浪,更何况眼下还有宋瑶这么个好笑柄? 幸而现在是隆冬,一长串人头挂下来除了风干了也没见到夏日里那种苍蝇满脸爬的恶心场景。华妩眯起眼,那里面甚至还有几张她很熟悉的面孔。 再往上看,最顶端挂着的那个支离破碎的女人头让华妩忍不住有些反胃,被踩成烂西瓜一样的头,被几根竹签子草草插了固定住,竹签从左耳孔穿入,右耳孔穿出,另一根从后脑破洞插入,再从犹自圆睁的眼珠子穿出来。 想来做这项活的人大大咧咧惯了,女人头的眼睛都被捅了出来,凝固在竹签上,看起来恶心到了极致。 但就算是化了灰她也能认出来,那是宋瑶的头。 “这是怎么回事?”华妩有些诧异,她虽然不至于生母,却也没想到宋瑶的头那么惨。 “被马蹄踩的,”薛逸毫无同情心道,“对了,她的尸首被分尸了丢到乱葬岗喂了狗……小阿妩,晚上睡觉怕不怕?” “你要来给我暖床么?”华妩面无表情道。 “荣幸之至。” 华妩笑靥如花地转过来捏了捏薛大督主的脸,“做梦。” 薛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薛逸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人弄出来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看宋瑶的头,两人看完之后也就转了地盘,去了京城最好的私房菜馆吃饭。 两人现在关系并未明朗化,华妩也懒得去那些所谓的京中大酒楼,上辈子都吃过的东西,这辈子她还宁可和薛逸两个人好好私下聚一聚。 说到上街的机会,难道她还少了? 薛逸安排的地方,从来都是精品。 连华妩都不知道,薛逸竟然会对她的喜好这么了如指掌,从布局到盘箸细节,统统都是她的最爱。 难怪有人说,只要西厂督主下定主意哄人,神仙也难救。 华妩对此表示压力山大。 “今天不谈其他,你就当出来散散心。”薛逸亲手为华妩斟上果酒。 她的身体虚弱,不宜动喜怒,更不宜饮酒,因而只用带了点意思的果酒代替。虽然知道薛逸多半是问了林凤举才会 自从得知了华妩的身体有问题之后,薛逸的行事谨慎了不少,这其中固然有给华妩下毒的真凶还没找到的缘故,但更多的则是基于华妩本人。 不知不觉中,薛逸心中的天平已经悄然发生了偏移。 “散心?”华妩眯起眼。 这几天的活动还真不少,甚至还在华庭和薛逸二人的故意下来了场和柳宁的尴尬会面,难不成薛逸这是打算来要奖励? “散心。”薛逸点头肯定。 华妩有些摸不着他心里所想,索性把一切抛开。美人美酒美食三样加在一起……暴殄天物圣所哀。 酒过三巡,薛逸忽然提出了一个极为有诱惑性的建议。 “小阿妩,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华府住?” 华妩微微挑眉,“怎么?” 不是不心动,宋家一倒,风头正劲甚至抢了柳宁宠爱的华庭顿时成了大红人,连带着华家都成了是非之地。 这样一来,各方各面的探子也就多了起来,很多事情做起来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薛逸如何看不出来华妩动心了,他拇指和食指间缓缓转动着一个白瓷酒杯,“只要你想,我能想办法让你离开华府。” “再等等吧,”华妩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接下来要对幽微动手,如果不在华府,很多华庭的消息我没办法第一时间掌握。” ……如果不经常出现在华庭面前,安知这个视权势如性命的兄长不会再次把她作为棋子交付出去? 君夺臣妻不是前朝未有,现在看来,让华妩入宫和成为柳宁的妻子,似乎前者是更好的选择。 薛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认为有我在,我还能让你嫁给柳宁?” 华妩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喉咙口,心中有一丝微妙的甜蜜,“我现在名义上可是柳宁的未过门妻子。” “未过门?”薛逸似笑非笑把她揽进怀里,手不怀好意地往下逡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恐怕柳宁自己都没摸过吧?” “或许我应该对柳宁说一句,承蒙盛情款待?” 男人手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华妩眼角微微泛红,怒道,“放开!” 只可惜那声音无论如何都没有威慑力…… 薛逸揉得华妩满面红晕之后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林凤举说了,一个月只能一次……” 他指间分明有一丝湿意,华妩只觉得窘迫欲死。 魂淡!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饭之后,薛逸忽然开了口。 “小阿妩,乖乖的在家等着。” 华妩有些诧异,“何事?” “等我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离开华家的理由,”薛逸的笑容中现出了一抹冷意。 敢在他的面前对华妩接二连三下手,简直是狗胆包天! 作者有话要说:=v=矮油,薛大督主到底能不能成功诱拐到华小妩呢…… 第142章 对于薛逸所说的让她离开华家住,华妩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无他,她现在还没嫁人,哪有就这么大刺刺的往西厂去的道理?虽然说名节这东西纯属浮云,但要活在这个世上,谁不得披层外皮? 华夫人既然已经说了年后要回青州,那么注定华家的这个年就会过的相当隆重。 好歹华夫人也是正正经经的京城闺秀,眼下大儿子简在帝心,小女儿也已经订了柳帝师,据说两家纳吉都已经过完了,现在差的不过就是商量日期罢了。 这样的好人家,先不说板上钉钉的后继有人,光看华妩的婚事就足以让一群官太太们夸在嘴里妒上心头。 凭什么不是我家的女儿能嫁给柳宁! 凭什么不是我家的儿子那么有出息! …… 如此云云,于是回家各自板着脸教育儿女。华妩和华庭连人都没见着就已经平白结下了一大堆仇。 不然为什么在百日宴上那两个小姐要对她如此没好脸色? 从古到今最拉仇恨的莫过于“别人家的孩子”啊喂! 华妩简直忙得脚不沾地,华夫人少女时的闺中密友一拨一拨大白菜似的来,那些不那么亲密的点头之交也看在华庭的面上来,还有拉关系的套情分的…… 零零总总每天从早上坐到天黑,一个个夫人太太见过来,脸都笑僵了好么! 更别提这个过来摸一摸给个镯子,那个过来看看送根簪子……东西倒都是好东西,但是这样从早到晚的应酬,哪怕华夫人是见到故友兴致高昂,这么下来一段时间也疲了。 至于所谓的添妆就更不用说了,情分好的大送,讨好的也不手软,多的少的零的总的,华妩这还没出嫁呢,嫁妆就已经堆满了三进小院,这还只是外人送的! 以前是,每天早上起床都听说兄长去上朝;现在是,每天晚上回来都听说阿妩在点嫁妆…… 华庭一天天看着华妩的脸日复一日的面如土色,心疼之余也不免有些庆幸。 成天架的让你和华夫人去应酬,看你哪还有时间和薛逸鬼混! 这天晚上,华庭应酬完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子时。不料刚进门就看见华妩满脸不善地堵在门口。 华妩如何不知道华庭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华夫人久居青州回京城期盼多见见少时密友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 “回来了?”华妩等得眼皮都快撑不起来,谁知道华庭竟然这么能应酬啊噗! 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华庭心中哪个柔软点,看着华妩困倦欲死却还强撑着等他的模样,华庭心中涌起淡淡的温情,“嗯,回来了。”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华妩倒是没察觉这其中的不妥,她现在急需一个和华庭摊开谈谈的机会,比如,幽微的威胁该如何解决……又比如,华庭一直肖想的皇位。 宋家的坍塌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华妩的能力,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有这个资本来和华庭谈一谈未来的走向。 华庭身上犹自带着淡淡的脂粉气和酒香,但他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醉意。 他不像柳宁那样对自身的名誉固执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从不踏足花街柳巷。比起洁身禁欲的柳帝师,华庭的年少风流在帝都从来都是出了名。正因为如此,夏泽才能更放心的用他。 不怕属下有弱点,怕的就是他无懈可击。 “娘那边你好歹也收敛一点,”华妩没好气地瞪他,“我天天跟着她应酬手腕皮都快要被人搓掉一层了。” ……没办法,为了表示亲近,谁都喜欢拉她过来捏捏手摸摸脸什么的。 华庭忍笑,“那样不是很好?刚好你尽尽孝心。” “那还是你去吧。”华妩一个头三个大,“我明天要去达林寺。” “你去那里做什么?”华庭诧道。 之前华妩在达林寺差点赔了半条命,他还以为这辈子华妩都会对达林寺绕着走,这才几天? “慧尘说,达林寺有幽微毒害后宫妃嫔的证据。”华妩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这副身体着实不行,平常稍微熬夜都会头疼,更何况今天为了等华庭等到这么晚。 灯光下华庭看见华妩泛白的脸色,如何不知道她又头疼犯了? 太阳穴被两根中指温柔地按了上去,体温伴随着舒适的力道让她几乎眯起了眼,华庭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轻柔地帮她揉起了头。 其实华庭对华妩真的不算差,但这份好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 “宋家已经垮了,你为什么还要和幽微过不去?”华庭手上动作不停,看着略显昏沉的华妩终究还是放软了音调。 对于薛逸那件事,终究成了他心中永远的一根刺。但这次华妩在有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这不免极大地满足了华庭的男性自尊。 华庭的手指修长,力道合适,华妩被他揉得几乎昏昏欲睡,“你不是想要那个位置?” 华庭的动作停了一下,“阿妩,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华妩当做没听见他的话,“如果你想登上那个位置,那么幽微就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所有人都知道,夏泽是在幽微的支持下才登上这个位置,如果幽微本身就存在问题的话,那么夏泽怎么可能无辜?” “当然,更重要的是,夏泽本来就很想除掉幽微。”想起甄家的遭遇,华妩冷笑一声,“狡兔死,走狗烹,幽微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以至于连自己的老本都忘记了。” 华庭的动作这次彻底停了下来,他走到华妩对面,“阿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之前夏泽可能并非皇室血脉的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华妩眼睛亮若晨星,“既然这样,就干脆彻彻底底的嫁祸到幽微身上,让夏泽和幽微狗咬狗。” “最后,你再一举揭穿幽微本身就是个江湖骗子,难道还愁大位不成?” 原本应该是被煽动得热血沸腾的场面,却在另一方压根不捧场的情况下冷了场。 华庭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被煽动的人?华妩说的这么前景乐观,在他眼里却成了说不定是西厂有意让阿妩过来当这个饵。 哪怕华庭不承认,但薛逸手中握着的遗诏才是他最光明正大登基的政局。也许薛逸会看在华妩的面子上对他略有放任,但这却并不代表他会站到他这一方来。 只要那一天薛逸拿出遗诏,那华庭就不能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相反,薛逸哪怕之前行事再无忌,只要他真的是先皇遗诏的保管人,那这一切都可以托言是为了保护遗诏所以游戏人间。 无论怎么做,都是输。 华妩只觉得颈上一热,刚才还在温柔地给她按摩太阳穴的手指此时已经移到了她的颈上,华庭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那般温和,但内里却是毫不掩藏的寒意。 “阿妩,如果你再来为他做说客的时候,不妨先把这里的吻痕遮一遮。” 华庭的目光紧紧黏在那一小处红痕上,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为他来说服我?华妩,你也不看看清楚你到底是谁的人! 华庭的手劲越来越大,华妩只觉得越来越透不过气,“你放手!我喘不过气了!” 自从上辈子被人活活捂死之后,华妩就对此特别敏感,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华庭一个不防,手上竟然被华妩硬生生挠出几条深深的血痕,而后者还捂着脖子连退了好几步之后才怨恨地瞪着他。 “好、好……”华庭看着手上的伤,忽然笑了起来,“阿妩,想来我是太放任你了。” 原本看着华妩雪白颈上被掐出来的印迹还有些愧疚,眼下看来,竟然是半点也不需要! “你疯了!”华妩心有余悸,华庭那简直是恨不得掐死她。 “我的确是疯了。”华庭的声音中满是森寒之意,“从你爬上薛逸的床那天起,我就疯了。” “公子爷!”龙小轩嗷嗷地叫着冲了进来,恰好打断了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料一进门就察觉不对,这才后知后觉的住了脚,满脸堆笑地往后退,“我好像走错了,你们继续……继续。” 华妩一眼看见龙轩身后跟着的龙倩倩,这么晚了,他带龙倩倩来做什么? 华庭的脸色依旧难看无比,他冷哼了一声,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拂袖而去,显然是气得狠了。 龙轩张口结舌,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跟着华庭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拉上自己妹妹一块,生怕在华妩这吃了什么亏。 华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龙倩倩,后者对她笑得一如平常的温婉羞涩。 也好,有龙倩倩能稳住龙轩,至少在华庭身边始终都会多了一只眼睛。 华妩破天荒地觉得薛逸的西厂如果真能成为身边助力的时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在华庭现在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 只是,闹得这么僵的话,怎么才能让华庭和她一起去达林寺?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乃们都不爱我了么扭~~球花花球虎摸! 第143章 华妩的担忧只不过困扰了她一个晚上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华妩还在被子里梦周公,不料被两个面生的侍女手脚利落地打包弄了起来,一切悄无声息却又井然有序,等华妩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塞进了马车里,对面正坐着面如锅底的华家兄长。 华妩:“……” 她从来不知道华庭竟然如此令人发指的雷厉风行,看着外面飞速晃过的街景,华妩欲哭无泪……亲你不要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通知薛逸啊喂! 事实上华妩的担心是多余的。华家外围常年有獒犬盯梢,薛大督主只要半夜过来偷香没偷到人,再结合结合动向,追上来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华庭还在和华妩置气,自然不会亲自来叫华妩起床。于是等到华夫人正常的起床时间之后,这才得知自家的宝贝闺女已经天还擦着黑就被兄长打包带走,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 她天天带着华妩出去应酬无非就是为了避开华妩,眼下这俩倒霉孩子怎么还闹起私奔来了! 华夫人你想太多了正牌女婿薛逸马上就会追过去苟且什么的绝逼不会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乖…… 这边华小妩还在恨恨挠墙,那边华家的马车刚离府没多久,后院就齐刷刷冒出三双闪亮无比的狗眼。 獒犬甲:“华小姐呢?” 獒犬乙:“刚才看了,没在睡觉,也没在绣房。” 獒犬丙:“难道跟华大人出府了?” 三条犬异口同声:“去找督主汇报!” 一时间狗毛乱飞,你争我抢,最后獒犬甲赢得胜利,趾高气扬地摇着尾巴去找主子汇报了…… 华庭一直默不作声,两人间的气氛依旧停留在昨晚的冰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热腾腾的早点,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去动。 华妩靠在车厢壁上,随着车子的行进有轻微的颠簸,就这么对峙着对峙着,她终于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沉沉堕入黑甜乡中。 迷蒙间她只觉得自己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近乎源自本能的亲切和安全感纷涌而来,华妩再也支撑不住,放任自己彻底睡了过去。 华庭眼见华妩在他腿上睡的香甜,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管阿妩和他闹什么矛盾,终究心中还是有他的。 华妩这一觉睡的可谓神清气爽,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达林寺。华庭竟然就这么停在达林寺之外,一直默不作声地等到她睡醒。 窗外已经日过中天,但车内却依旧一片昏暗。华庭手执一本古籍,正靠着一点如豆的烛灯闲适地翻阅。 “醒了?” “什么时候到达林寺?”华妩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兄长大人的腿上,几乎瞎了狗眼。 ……还以为原身没影响了喂! “晚上就差不多了。”华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传的还真快。” 华妩坐直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颈部,“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传的快的并不仅仅只是消息而已。” 华庭的人已经传来消息,在华家的马车离开京城不久之后,薛逸火速进宫。 阿妩,你是打算把这件事闹到夏泽那里去?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而你……又是如何能让薛逸心甘情愿为你搅入这一滩浑水? 有了这份心理准备,当二人到了达林寺的时候,华庭丝毫不意外一下车就看见了薛逸。 想忽略他想必也很难,西厂的督主周身半分的风尘仆仆痕迹都没有,一袭红衣倚在达林寺前的柱子上,硬生生把好端端的佛门清净地带出了歌舞升平的俗世盛景。 “薛督主,朝中公务可处理完了?” 薛逸懒洋洋地一笑,“彼此彼此。” 电光火石间,两人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这两人在这勾心斗角不提,反倒是华妩一下车看见他吓得“噔噔噔”倒退了三步,“你怎么在这里?!” 薛逸完美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自然是等你。” 刚才没察觉,现在怎么觉得这背后的柱子这么硬? 西厂督主维持着表面的笑容,玻璃心碎了一地…… 华庭心情大好,伸手搀住华妩,“阿妩,我们走吧。” 华妩点了点头,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薛逸,随即跟着华庭的脚步毫不迟疑地进了寺。 薛逸的微笑彻底裂了…… 到达林寺的时候已经晚了,华妩再次被安排到了女眷所居的后院,经历了宋瑶一案之后,达林寺上上下下噤若寒蝉,连住持都平白矮了三分。 上次这位华小姐来折腾死了宋贵妃,这次来又是打算害死谁? 给华妩带路的也换了一个小和尚,不大的人却偏偏要板出一副正经无比的小大人脸,说不出的可爱。 自从上辈子自己的孩子死了之后,华妩对于小孩子就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见到这个小不点自然忍不住出言逗弄。 她先前问问题的时候,小和尚一直都一本正经回答,不知道的一概回答阿弥陀佛,后来想必是华妩怪阿姨的倾向实在太明显,被她问得急了居然哇的一生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抽噎着回答华妩的问题,说不出的可怜。 华妩:“……” 远远缀着的薛逸:“……” 华小妩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她什么时候成了恶霸了喂! 宋瑶的旧居在去居所的必经之路上,小和尚嘤嘤嘤了许久之后恰好避过了这个尴尬的地段,等到送华妩到了地方瞬间收了眼泪,冲华妩做了个鬼脸之后飞一般地跑掉了。 华妩:“……” 她有那么可怕么……不对她这是被这个小光头耍了魂淡啊啊啊啊啊! 被一个小毛孩耍了,华小妩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鄙视,对于达林寺竟然用处这种招数啼笑皆非,难道她还能和小和尚计较不成? 彼时华庭已经去和清言住持论佛讲经,虽然宋瑶一事达林寺脱不了干系,但夏泽现在终究还是要暂时安抚住幽微才好下一步动手,作为现任宠臣的华庭自然要做柳宁不愿意做的一些事。 对,柳宁已经势必要和幽微不死不休。 白天睡得太多,华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打算出去走走。不料刚点燃蜡烛,忽然一阵妖风吹过,蜡烛瞬间熄灭。 再点,再灭…… 重复数次之后华妩炸毛,“薛逸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薛大督主还是白日里那身红衣,不过面上表情却怎么看都有了些哀怨的意思,“小阿妩你只记得你那情哥哥,哪里还记得我?” 华妩几乎要翻白眼,“你在他面前那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悄无声息的来,拿了证据就走?” 薛逸捏了捏华妩的下颔,略向外翘的肉肉小下颔捏起来格外舒服,“你以为柳宁不知道幽微在这放了什么东西?这次华庭来,为的就是斩草除根。” 华妩先是诧异了一会,随即明白过来,“你这是打算敲山震虎?” “没那么严重,”薛逸嗤笑一声,“这里的东西都是大家你知我知,不过只是不想挑破了难看罢了。” 华妩不免有些丧气,“那何必还来达林寺跑这一趟?” “不出来跑这一趟,怎么会知道达林寺里竟然还有这么多高手?”薛逸忽然厉声喝道,“滚出来!” 话音未落,华妩只觉得一道厉风迅疾地从她的脸侧擦过,薛逸一个鹞子翻身,以近乎不可能的柔韧性在滞空打了个对折之后朝着来风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附近可不仅仅只是华庭带来的人马,零零总总西厂的獒犬也不少,究竟是谁竟然这么胆大包天,居然选在薛逸在的时候来公然挑衅? 薛逸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华妩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不得不顶着两个脂粉都遮不住的硕大眼圈起来见人。 这里可不是华府,既然打着的是来拜佛的敷衍名义,那么至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再怎么也要给身怀任务的华庭一个面子。 华庭倒是睡得很好,他的神清气爽和华妩的萎靡不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令人生疑的则是,在整个用早点过程中,薛逸竟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眼见华妩心神不属,华庭自然心中有些吃味,“阿妩,你在看什么?” 在华妩忍不住第三次朝门外瞟的时候,华庭淡淡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华妩收回视线,堵住了华庭接下来的话。 华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华妩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这顿难捱的早饭终结于清言住持的突然来访。 肥胖的住持满头是汗,向来端庄冷静的风范全然喂了狗,“华大人,请您务必要阻止薛大人!我们达林寺全拆了事小,失了名声事大!” 华庭慢条斯理放下茶杯,他从头到尾根本没吃什么,一直不过都是在给华妩夹菜而已。 “怎么回事?” “您快去看看吧!”清言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因为气急败坏而微微颤抖,“薛大人,薛大人要把我们的佛像全部都拆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重大进展=v= 第144章 在清言住持急得几乎上墙的情形下,华庭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饭,指挥人给华妩重新换了副素净些的头面,最后再让人服侍她吃了药……这才对清言点了点头。 “走吧。” 清言几乎要跳脚,再不快点薛逸就要把他那大殿都给拆完了! 总而言之,等到三人到了主殿时,那尊曾经金光闪闪的大佛现在全身金漆已经被刮了个彻底,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薛逸命人把佛像推倒扔出去。 清言顿时火冒三丈,颠着一身肥膘拦在佛像面前,“谁敢动佛像,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一转眼看见旁边佛像上散落一地的金粉和宝石,清言浑身都在颤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佛祖在上,弟子不孝,先是不得不为虎作伥,不料现在非但保不住达林寺千年基业,甚至连佛祖的金身都保不住,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 一念及此,清言悲从中来,颤巍巍跪在地上抱住佛像,老泪纵横。 薛逸哪会在乎清言的死去活来,在他眼里,这个满身横肉的老和尚压根就是无关人等,不值得投入半分特殊对待。 “薛逸。”华妩终究还是不忍,出言唤了一声。 她记忆中始终是当年那个曾亲手抱起小甄绮的清言大师,而不是现在这个沉迷酒色财气的胖和尚。 清言住持依旧抱着佛像泪流满面,鼻涕眼泪糊了一把,压根不知道自己逃过了被拎着后颈的肥肉丢出去的悲惨命运。 薛逸嫌恶地看了一眼清言,示意獒犬直接把佛像搬走,至于旁边的清言……这种所谓的佛门高僧,根本从头到尾六根不净。 如果不是因为他心中的贪念,怎么会赔上整座达林寺? 一心去争皇家寺庙的名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住手、住手!”在清言悲痛欲绝地哭喊声中,佛像轰然倒塌。 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华妩微微皱眉,烟尘弥漫中赫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 薛逸冷冷地勾起唇角,“清言住持,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达林寺内没有密道,那这……又是什么?” 清言的牙关在不停颤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薛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就到西厂的大牢里去慢慢知道吧。” 几条獒犬顿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住手!”一直旁观的华庭终于开了金口。 薛逸看在华妩的面子上,抬了抬手阻止了獒犬的动作,但眉眼间已经有了一丝不耐。西厂向来张扬跋扈惯了,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清言被吓的瘫软在地上,一身肥肉扑开,恶心得像一团油腻的脂肪。 “薛督主此来,陪我家阿妩事小,找出这条密道才是事大吧。”华庭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停在那条敞开的地道上。 能在达林寺挖出密道的人还能有谁? “都滚出去。”薛逸懒洋洋开口,獒犬自觉自动排着队摇着尾巴滚出门,顺带还记得拎走地上那团肥肉反手把门关好。 “华大人这是看上了这条密道。”虽然是疑问句,但被薛逸用肯定的语气一说出来,没来由就带了三分讽刺。 华庭丝毫不动怒,“薛大人还真是准备充分,只是不知道,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薛逸眉梢眼角全是风流,看人的时候也带了三分风情,“难道你猜不到?” 他如何看不出?华庭明显已经动了杀机。 薛逸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这条密道真是那一条? 他从慧尘那得知了达林寺可能有密道的传闻,一直在达林寺驻守的獒犬多方试探,最后得出的怀疑对象是大殿。 薛逸索性直接把整个大殿翻了一遍,也幸亏华庭一直在拖延时间,不然他还真不会想到大佛上去。 清言不知道开关理所当然,这附近也已经被獒犬清空,不怕消息被幽微知道。 那么这样一来,就成了他和华庭的一场博弈……薛逸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华庭,由不得你不上钩。 华妩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密道,心底一个猜测出现了重叠。 她还是甄绮的时候,曾经听说宫内有一条密道能直接通往城外,但她找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找到,宫内也没看到任何记载,想必如果是真的,那么必然是历朝历代的帝王以此作为口耳相传的东西…… 这么看来……难道是这里? “这是宫里那条?”打破华庭和薛逸二人间斗鸡一般情形的是华妩。 这两人在那各自你进我退,你来我往的时候,她已经自行在暗道旁来回看了几遍。 从阶梯的布局到修葺的手法,都是显而易见的宫中手笔,从开国到现在,没想到居然保存的这么完好。 她略往下走了几步,发现这密道久未使用,但里面的气味却并不算难闻,显然通风良好。 “阿妩回来!”见她半个身子都进了暗道,华庭顿时变色,一个纵身就把华妩从密道中抓小鸡一般拎了回来,教训道,“什么地方你也敢乱闯,万一有机关怎么办!” “如果是宫里那条,是不可能有机关的。”华妩冲对面几乎炸毛的薛逸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后者磨着牙才没冲上来。 “用到这条密道的时候,都是急着赶着要逃命了,哪里还会有时间一个个破机关?”华妩的脸上满是讥诮,“皇室子弟绝大多数身体孱弱,这些人能让他们跑过来尚且为难,更何况还要让他们防机关?” “所以,密道只有几道断龙石罢了。” 这话一出,华庭的脸色变了又变。如果是薛逸,他尚能登基后绞杀,但面前这人是华妩。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夏泽不知道。”华妩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冲薛逸安抚性地微微一笑,“如果我都不知道,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 这条密道具体所在华庭都不知道,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太小,华宜又死的太早,很多东西确实不清楚。 但看着眼前眉来眼去的华妩和薛逸,他只觉得空前的碍眼。 “做一个交易如何?”薛逸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把华妩的归属权从华庭手中转到他手里。 华庭扣住华妩肩头的手先是一紧,但却在薛逸好整以暇的神情中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交易?”一遍遍告诫自己,松开手之后,华庭哑声问。 薛逸心满意足地把人揽进怀里,“我把这条密道给你清理出来,到时候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西厂非但不做阻挠,反而会给你相对应的配合。” “万一这条密道不是通往宫内的怎么办?”华庭冷冷道。 这条密道现在只是他们的猜测,但万一不是,那他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是鸡谁是米啊魂淡! 薛逸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可以让你的人下去查探,如果不是,我保证给你找到真正的密道,但是有一点……” 华妩忽然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这人果然是言出必行。 心里在有微妙的同时也有一丝雀跃。 “什么?”华庭心中本能地觉得不好,却又抵不住这一个天大的诱惑。 “小阿妩。”薛逸伸手揉了揉华妩的发心,露出一个志在必得地笑容,“事成之后,小阿妩要离开华家居住,至于和柳宁的婚约,再也不要提。” 华庭的脸色变了又变,连华妩都怀疑他的血管会不会爆掉。良久之后,他终于点了头,“阿妩可以住出去,但是要等到华夫人走了之后,而且,你不可强迫她。” 最后那几个字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虚伪。 “至于和柳宁的婚约,”华庭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都在拖?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自己去解决。” “想必柳宁会很乐意让你们成就他的痴情。” 华妩轻咳一声,强压下心中那股子别扭,任谁这样被一再提及前世的悖乱之情即便是有心无意都是尴尬的事。 “成交。”薛逸春风满面地点了头。 华妩却黑了脸,“你们俩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把我当货物一样推来让去是什么意思?” 虽然薛逸早已打了招呼,但这样当众被卖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很不快。 “阿妩?”华庭的眼中忽然一亮,“你不愿意和他一起?” “我谁都不愿意一起。”华妩嗤道,“你们俩爱怎么怎么,我回旧梦住去。” 薛逸顿时傻眼,揉了揉华妩通红的耳垂,安抚道,“乖,到时候住到西厂来,幽微那边绝对不会善了。” 华庭谆谆善诱,“那还是住回家里来吧,华府肯定安全。” “你们都闭嘴!”华妩怒道。 薛逸、华庭:“……” “清言怎么办?”为了掩耳盗铃,薛逸瞟了一眼门外,示意华庭处置相关人等。 “达林寺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甚至连狸猫换太子都和这里脱不了干系,”华庭长长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沉声道,“他当了这么久住持,也该换人了。” 这么只言片语间,已经判了清言死刑。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华小妩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搬粗去了! =v=JQ神马的……诶嘿嘿嘿…… 第145章 没过多久,一封退婚书就摆上了柳帝师的案头。 一副花鸟画了一半,柳宁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笔,略有些惋惜地看了那幅画一眼,直到今天无论如何是画不完的了。 薛大督主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如果来了,那么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人在哪里?” 那小厮犹自被薛逸的美貌迷得三不着两,“在、在大厅候着。” 神仙啊,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回去一定要跟二狗子他们好好的炫耀炫耀! 薛大督主亲自登门送帖,为的却是华妩的婚讯,哪怕柳宁早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没那么简单,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么被人欺到门上来,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这是华小姐的意思,还是薛督主的意思?”柳宁这样就分明有明知故问的意思了。 “谁的意思这并不重要,”薛逸好整以暇地双手搭成塔形,“柳帝师只要点了头,这事就算成了。” 柳宁却忽然笑了,他反问了一句,“薛逸,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点这个头?” 虽然他感念与薛逸替甄绮收骨之恩,但该报的恩他已经报了,该付的酬劳也分文未少,眼下,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薛逸坐得八风不动,“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愿闻其详。”柳宁反倒来了兴趣,在薛逸对面坐下。 薛逸这个人,能提出的绝对是对方无法拒绝的诱饵,明知道是诱饵却还要上钩……柳宁眸子一暗。 这是无趣的漫长人生中难得的乐子了,不是么? “我要华妩,”薛大督主光明正大的把这个要求摆上了明面。 柳宁不由失笑,“这话你跟我说,还不如和华庭去虎口夺食。” 华庭对华妩那分暧昧的情愫,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柳宁对这桩婚事原本就不热衷,如果不是出自夏泽的指婚,他并不打算再去坑害一个无辜少女。眼下既然华妩有了心上人,他又何必再来参合这一脚? 堂堂柳帝师只要想娶,身边难道还会少了人? “华庭那里不是问题,”薛逸不以为意道,“你不是想替甄绮报仇?如果幽微不除,宋家那种被人拿来当枪使还嫌蠢的东西,连添头都算不上。” 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柳宁到底希不希望夏泽坐稳这个位置,更不肯定他的复仇会到何处打止,那么点到为止也就够了。 果不其然,柳宁瞥了他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退婚。”薛逸示意柳宁放在手边的那份婚书,“华妩不离开华府,这件事就成不了。” “让华妩来吸引幽微的注意力?”柳宁淡淡一笑,“我还以为薛督主有多光明磊落,不想竟然不过如此。” “小人之心。”薛逸嗤笑一声,懒洋洋道,“我的人我自然会保护周全。” “那可未必。”柳宁慢悠悠道,“退婚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暂且先留着,待到我想到了再来找你要。” 薛逸:“……” 有了柳宁的默许,接下来不知道薛逸究竟用了什么招数,竟然硬生生说服了夏泽,在最后关头弄出了个所谓生辰八字不合的借口,在和华夫人通了气之后,这桩婚事在双方当事人都一再有意拖延的情况下,终于不了了之。 京城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华妩的笑话。 这桩婚事先前铺开的场面太大,最后竟然是以这种借口结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悔婚了。虽然这已经显然是在为了照顾女方的面子,但京中豪门却一致认为这分明是柳帝师看不上暴发户华家,悔!婚!了! 多少京中贵女喜上眉梢,庚帖纸片一般朝着柳府飞去,眼见柳大帝师不是不结亲而是看不上那个华家废物小姐,向来自视甚高的她们怎么会不为了面子一搏? 柳宁简直被弄得烦不胜烦,最后索性祭出杀招,说打算一辈子醉心山水,终身不娶。话中竟然隐隐约约露出打算急流勇退之势。 这话一出,削尖了脑袋打算往柳府里塞人的各色人等终于消停了。 柳宁不过一介布衣,眼下虽然圣眷正隆,但从来伴君如伴虎,再参考现在华庭的得势情况,安知不是这位帝师大人失宠的先兆? 这样一来,再和柳宁联姻也就没了什么太大的价值了。 那一边柳帝师处闹得沸反盈天,华妩倒是乐得闭门不见,扎扎实实过了个好年,当中薛逸时不时在未来丈母娘面前露个脸不提,至少华庭的脸色已经从先前的发青直接到了后来的青黑…… 等风头过去之后华夫人回了青州,薛逸立马忙不迭安排着华妩搬出了华府,一众西厂獒犬来帮着搬东西,直把华府本家的侍卫小哥们咬得抱头鼠窜。 獒犬们自然不会管华庭的想法,自家督主一声令下,獒犬们欢天喜地搬着华小妩的东西去了旧梦,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待到最后出门的时候,华庭的脸色已经彻底臭得不能看了,如果说目光能杀人的话……西厂所有人都已经被戳成了渣。 “阿妩。”华庭终于按捺不住,出言唤了一声。 华妩有些诧异,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华庭脸色变了又变,握紧了拳,长长的出了口气,上前一步紧紧把华妩搂入了怀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及早回来,其他的不说,护住一个你还不成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怀中忽然一空,薛逸轻而易举地把华妩揽了过去,冲华庭露出一个示威性的笑容。 华妩:“……” 薛逸低头在华妩颈侧轻轻一吻,“华大人就不必担心了,阿妩交给我就好。” 华庭微微眯起眼,“那就拭目以待。” 华妩无语凝咽地看着二人……明明她还在这里你们俩不要把我当成空气啊喂! 薛逸贵人事忙,帮华妩搬到了旧梦之后就忙西厂的公务去了,那条密道只是一个开端,真正要扳倒幽微,需要做的事还很多。 华妩乍然小鸟出笼,简直恨不得把浑身的毛都抖上三抖来昭示自己的畅快,这还是她自重生以来,正儿八经第一次得到了自由。 旧梦。 华妩搬过来之后,最高兴的人是花沉。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能好好和华妩聊一聊,自从华夫人来了之后,华妩的行动被全面限制,见到她一面难比登天。 到了年末,戏梦的生意也繁忙了起来,花梨整日里带着班子忙的脚不沾地,唯独花沉因为辈分高,面子大,能请动他的人没几家,这才闲了下来。 谁不知道戏梦老班主是甄皇后的派系,眼下跟甄家不对盘的宋家都倒台了,但戏梦却依旧圣宠独到,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过来强买强卖。 也正是因为如此,花沉闲的都快长毛了。 “你总算出来了。”长发美人大冬天摇着羽毛扇,一步三摇地来了华妩房间,一进门就先挑剔地抽了抽鼻子,“什么气味?” 华妩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狐狸骚味。” 花沉:“……” 他最近委实过的太过悠闲,甚至忘了这个前主子是个怎么有仇必报的角色。 花沉坐直了身子,随手把那装模作样的羽毛扇扔到一边,“方黎的消息已经传来了,今年欠收,道观又大规模搜刮民脂民膏,用以祭天求神子,乡民中已经出现了怨言。” “出现怨言有什么用,”华妩挑了挑眉,“虽然说官逼民反,但事实上,如果不把他们逼到绝路,这些顺毛驴是根本不会考虑反抗的。” 花沉有些烦躁,随手将流水般倾泻到身前的长发往后毛躁地拨了拨,“那你还想怎么样?让方黎继续让下面的道观加大搜刮力度,逼得百姓造反了你就满意了?” 华妩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血了?” 花沉有些不对劲,这人向来是天大的事都不往心里去,怎么唯独对这件事似乎分外执着? “这和热血无关,”花沉眯起眼,“华妩,是你变了。” “为了你自己的仇怨,甚至打算拉上那么多百姓家破人亡作为陪葬,就算你再次活了过来,难道就不怕报应?” 华妩猛然站起身来,“你在说什么疯话!” “疯话?”花沉古怪地笑了笑,他抬手遮住眼睛,重重地往后一靠,“是啊,我是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华妩拉起花沉的胳膊,发现这人眼中全是血丝,有种可怖的空洞感。 “你是没看见……”花沉看都没看她一眼,苦笑着抽回手继续盖住眼睛,“在你死后,我是说以前那个,我一个人去外面游历了那么久……” “这么说吧,我几乎把能走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花沉叹了口气,“京城繁华富饶,我几乎都快忘了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豪门巨富,动辄千金打赏……这样的虚假繁华让人迷了心还不自知。” 花沉的嗓子保养得好,这么多年来都不见变化,反而越发迷人……但华妩却分明从中听出了慢慢的倦怠。 “反倒是我游历中遇上的那些百姓,他们虽然看起来衣不遮体,但天性纯善,对我这样的外乡人非但没有坏心,甚至还倾其所有的帮忙。” 花沉松开手,挽起袖子,光滑白皙的胳膊上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我曾经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胳膊,幸亏遇上了一个好心的老婆婆。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日日吃野菜树根度日,却把最后一口糙面给了我。” 花沉自嘲地笑了笑,“在你看来,这些愚昧的乡民不过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但对我而言,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没有进戏梦,现在也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而已。” 华妩静静地听着花沉这些年的经历,眸中神色变化不定。 这十年的空缺,对她来说不过是睁眼闭眼一瞬间,但对于这些一天天过来的人,那就是永远无法掩盖的空白。 她永远无法知道,这些年来他们见了什么人,经过了什么事,又发生了怎样的心境变化……就这样按照以前对他们的了解进行安排,的确是她草率了。 “是我疏忽了。”华妩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是花沉,你有没有想过?道观为祸乡里已经多年,眼下已经隐隐发展成燎原之势,如果不趁此机会把幽微连带着他的那帮徒子徒孙赶尽杀绝,现在松手放他们一马,将来就要害那些百姓一世!” 花沉苦笑一声,他明知道华妩说的是对的,但难道这些因为道观而死的百姓就不是人了? 谁也不比谁更高贵,又凭什么来裁定谁该死,谁注定做出牺牲?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还想不开,”华妩谆谆善诱,“可是为了大夏,幽微一定要除!” “难道就不能选择更平和的手段?”花沉犹不死心。 “没有夏泽的放任,幽微怎么可能发展到今日的地步?没有幽微的狼子野心,大夏怎么会变成现在的饿殍遍野……”华妩嗤笑一声,“他们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难道你认为,现在就凭着我们手头的力量,就能改天换地,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华妩没有看花沉的眼睛,的确,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件事牺牲的百姓并不会因此活过来,她手上的鲜血也丝毫不会因为此而有所减少。 话又说回来,如果能选择的话,谁会甘心情愿的去死? “速战速决。”花沉沉默了许久,生硬地回答。 他心中气愤难平,十指无意识死死抠住椅侧,保养得精致美丽的十指指甲齐根而断,鲜血直流,花沉却似乎没有半点感觉。 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人无力。 华妩只能当做没看见,“明天开始,让戏梦在众戏班表演的时候开始放出风声。” “什么?”花沉的眼中死气沉沉。 “天子夏泽的母亲孙选侍,和人私通款曲,狸猫换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进入新剧情了嘤嘤嘤……这么慢都是我的错TVT 第146章 自上次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灾厄”征兆之后,另一波流言又开始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 夏泽压根就不是先皇的种,而是他那下贱的宫女母亲费尽心机和人偷情的产物。先前的“天命之子”之所以出了纰漏,其实并不是国师的祷告有误,而是人为。 宋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受到上苍认可的神子,那末又为什么张妃的灾厄之子反倒活了下来? 这就是因为夏泽自己压根就是个野种!他怎么可能让蒙受神灵荫庇的宋贵妃产下大夏的正统血脉? 话又说回来,正儿八经的张嫔之子活生生成了野种……这让纯种大夏皇族血统的华庭情何以堪? 字里行间,口口声声全是在为幽微洗白,就差歌颂眼下已经进了狗肚子的宋瑶实乃天生神女,不碰男人也能无风自孕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横祸给牲畜般宰杀了当场。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夏泽的生母身份低微,烂泥扶不上墙,偏偏好运气还在生了个儿子之后用到了头? 孙选侍本来不过是地位低微的洗衣宫女,整天里压根迈不出浣衣局半步。也不知道那天是见了什么鬼,明明来年就要因为年纪大了相貌平庸被放出宫去,却在年末的最后一天被喝醉酒的先皇无意中宠幸了。 先皇在这个相貌平庸的宫女身上发泄完之后,连册子都没让人登,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邪,居然喝了避子汤都没能把夏泽打掉。 正是因为诊断出了身孕,先皇才勉为其难地给孙选侍提了级,分了个小院子,安排了三两个服侍的宫人。 压根没有宠爱的宫人,受到的冷遇可想而知。却偏偏孙选侍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坚强无比,在种种恶劣的环境下还侥幸存活了下来。当然这和当时同时有另外两个受宠的妃嫔怀孕,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女人身上,压根就忽视了这根野草。 说来也是命贱,比起寻常人家还不如的孩子靠着母亲微薄的奶水反而活了下来,而那两个受尽了关注的小皇子却都没活过周岁。 生了皇子才得了个选侍,夏泽之母不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这消息传得太广,就连臣子们上朝的时候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时,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探究。 而这其中,又以言官为甚。 言官可以不在意皇帝是不是个明君,也可以不在意天子是不是个“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但他们绝对在意自己效忠之人不是根正苗红。 夏泽简直是怒不可遏,他自幼就因为孙选侍身份低微的缘故吃尽了苦头,连带着后来登上帝位都是借着甄家和幽微的光,眼下非但被人旧事重提,甚至还被狠狠戳中了软肋……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事就算有风声又如何?他大张旗鼓的去打压反倒落了下乘,如果你真是大夏血脉,难道还怕人质疑? 一时间,还真有些两难。 当然,这些对于华妩来说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夏泽过得不好,这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不过是放出了事实的种子,至于后来会被流言催发成怎样的恶花,那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但却又乐见其成的事了。 离开华府之后,华妩的行动顿时方便了不少,总算找回了当日甄绮的三分便利。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现在才能光明正大地坐在酒楼的隔间中听人说夏泽的八卦。 京城百姓向来多爱议论时政,大夏朝犹甚。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舌绽莲花,字字珠玑,稍有不和就开始口水四溅,而华妩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消息传的越广,百姓知道的越多,对夏泽的妨碍也就更大。 隔间中当然不止华妩一个人,此时应该远离京城的方黎赫然坐在华妩对面,周身满是风尘,一副倦怠无比的模样。 “范围还是太小。”仔细听了听外面的议论,方黎摇了摇头,食指用力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时间不够,我担心这传言传不了多远就会被禁口。”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不知幽微是否察觉了什么,一直在强召方黎回京,方黎百般推脱和终究也有个期限,眼看着再不回京就会招来怀疑,这才不情不愿地悄然返回。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华妩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方黎,“据我所知,这次幽微的天命之子成了一场笑话,对他在民间的民望影响并不大。” “边远地区现在都还在横征暴敛为皇子祈福,消息哪能传得了那么快?”方黎嘲道,“也就是京城周边消息能略快一点……” 他连过年都是孤身一人在外,眼见和幽微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但这样肆意而为只能逞一时之快,对大势半点好处也无。 看着方黎眼底的红丝,华妩也不好再去责备他什么。 明明知道对面是灭族仇人,难道还要在他面前承欢膝下?这着实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你这次回京先在幽微身边待一段时间,”华妩抬手止住了方黎的话,“听我说,接下来幽微身边会有大动作。” “谁打算动手了?”方黎烦躁地抓起旁边的酒坛,一股脑往口中灌,仿佛这样就能冲走所有的仇恨。 “横征暴敛的命令已经下去了,现在说到底只是要一个名头。”华妩看着方黎发疯,半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方黎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一朝知道竟然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利用,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 “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动摇大夏的根基,”方黎甩了甩发梢上的残酒,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极了一条落水狗。 他冷笑一声,“也亏得我跑了那么多地方,其实你们只要京城周边能够闹起来就可以了,对不对?” “不然你以为?”华妩反问,“难道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是你心中所想?” “你一个人家破人亡就要全天下的人都陪你一起家破人亡不成!” 方黎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中那股戾气越来越盛。 华妩有些头大,出言安抚道,“幽微这次彻底和夏泽撕破了脸面,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静观其变?”方黎嗤笑道,“你没和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等着吧,只要我回了京城,他来找你的时候也就不远了,”他停顿了片刻,声音中不知为何有种显而易见的恶意,“小师妹。”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诡秘的气氛。 “你放我下来,邵傲嗷嗷嗷嗷……”男人的尾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惨叫,这声音如此耳熟,华妩简直要忍不住掩面…… 窗户忽然洞开,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大叫着被丢了进来。 华妩和方黎同时转头,只听得一声巨响,龙小轩扑通一声脸先着了地,最神奇的在于他居然脸着地了还在叫! “闭嘴!”华妩一脸惨不忍睹,“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了地,讪讪笑了一声,“公子爷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晚上回府里吃饭。” “不去。”明知道眼前龙轩在瞎扯,华妩也不好戳穿他,龙小轩那双眼睛灵活得很,来回左右就是不看她,分明是心中有鬼。 龙轩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瞎扯了,公子真有话带给你。”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在瞎扯啊少年! 龙轩停顿了片刻,眼见方黎压根没有挪窝的迹象,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华妩又看了眼方黎,这样来回几次之后,方神棍总算念在旧情不和他计较,哼了一声之后出了门。 龙轩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妩小姐,公子爷让我问你一句,薛督主手上是不是抓了个佃户?” 华妩瞳孔微微一缩,“出了什么事?” “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龙轩无所谓地摊开手,“公子爷要一个光明正大可以插手五军营的借口,如果那个佃户在你们手上,现在是放出来的时候了。” 华妩沉吟片刻,“我不太清楚,等我去问问再说。” 龙轩也不催促,“尽快就好,幽微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地里使绊子,公子爷开始不耐烦了。” “他不耐烦?”华妩似笑非笑看了龙轩一眼,龙小轩忽然觉得后背从上到下汗毛齐刷刷立起来表示不满。 “妩小姐?” “我过几天会离京把周围全部走一遭,”华妩不紧不慢把调戏龙轩的视线收回来,在后者悲愤欲绝的目光中笑眯眯道,“如果他有什么想做而不方便做的,不妨直接交给我。” 龙轩走了之后,方黎又转悠了回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这人不知去哪沐浴清洗了一番,又成了那个欺世盗名的神棍。 华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由衷赞道,“你还是这副衣冠禽兽的样子最好看。” 方黎:“……” 作者有话要说:……有bug还好只有一个妹子发现了噗! 第147章 华妩才刚回到了旧梦自己的房间,一推门就见到薛大督主那副看惯了的傲娇面孔。 “小阿妩,你这是打算上哪去?” 她不禁暗暗头大,这厢才才安抚住了方黎,那一厢薛逸就开始不太平了。 “你最近有没有空?”对于薛逸,光顺毛摸远远不够,还得时不时给他来点新鲜的挑战。 ……否则这货就自己找乐子去了怎么破? “什么事?”薛逸一身朝服还没换下来,显而易见是下了朝直接过来捉奸的。 华妩默默地看了一眼桌上摆设的琳琅满目的各色甜点,将定义稍稍换了个边,显而易见是这位下了朝过来饱口福的。 嗯,这样就对了。 “我打算出京去走走。” 此话一出,华妩见到薛逸瞬间抬头,嘴角还挂着一小粒糕点残渣,满脸惊诧之色,“什么?” 这厮向来对风度妥帖无比在意,眼下居然分明露出了几分哀怨神色,“你要出京去做什么?” 华妩忍笑,如果现在给薛逸安个猫爪子他保证能抓住她衣襟反复来回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好咩?为什么你一定要出京?这京城什么没有非要跑到外面去? 还有,你就舍得我? “在京城一直打不开手脚,等华庭的进展太慢,”华妩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边已经正色起来的薛逸,给这头漂亮驴子抛出了一大根胡萝卜,“你这西厂督主,有没有已经当腻了?” 如果她没猜错,这么多年的西厂掌管下来,哪怕是薛逸也已经没了多少兴趣,哪怕华庭上位薛逸能有拥立之功,但现在薛逸既然选择当着华庭的面要了她,那么多半也已经不打算在华庭的朝上继续干下去。 ……得罪了谁不好得罪皇帝少年你还想活命么喂! “小阿妩,你怎么就知道我放得下西厂?”薛逸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华妩的颈侧,他鼻梁本就高,一顶起来顿时弄得人耳根痒痒。 华妩没好气拍了拍这条大狗的后臀。等熟了之后才知道,薛逸其实极其喜欢乃至于迷恋和人的肌肤接触,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恶劣习惯。 所以也难怪养出西厂那一水的亲昵主人的獒犬,不过是物似主人形罢了。 “你要是早有拥立之心,根本就不会费这么多事。”华妩哪还不明白薛逸在想什么,“其实你要是早把遗诏拿出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 薛逸微微勾起唇角,笑得分外薄情,“他夏家天下大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答应了老皇帝替他保管遗诏,可没答应替他看着他那江山万世不垮,你那便宜哥哥能登上位置是他的能耐,登不上也是他的造化……” 薛逸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他送来了小阿妩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华妩没好气瞪他一眼,“哪有你那么多理由,说到底你不过是无聊的太过罢了。” “人生在世,压根不需要那么多好奇心,”薛逸贴在华妩耳侧,声音低沉而挑逗,“这全天下最肮脏的地方莫过于天家,事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死的也就最快。” 薛逸自然不会是喜欢追根溯源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放任华妩怀揣着这么大个秘密成天在他面前晃悠。 要能先在后宫后在朝堂中非但存活还能游刃有余之人,他岂会是那么好打发的? “所以,哪怕知道先帝死因成谜,华宜死于非命,你也在这里安然当着你的督主,看所有人的笑话?” 对于华宜华妩并没有什么感情,但现在华庭对于原主的感情已经无法偿还,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报了华宜的仇就当做还了这具身体的恩。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薛逸呼噜了一把华妩的头发,华妩发丝极软,兼之自幼娇生惯养,一把发丝当真是比绸缎还柔软,满意地眯起眼,“如果除了幽微,你不但能报了甄绮的仇,华宜的也不在话下。” 华妩微微皱眉,“幽微到底多少岁了?” “这谁知道,”薛逸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进宫时他是这幅模样,现在我都一把年纪了,他还是那副老妖怪的样子。” 华妩默默地看了一眼大言不惭“年纪大了”的某人,忽然能理解京中贵女们那副对薛逸又爱又恨的莫名心理了…… 卧槽你脸上比刚剥壳的鸡蛋还光滑,半条细纹都不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在西厂瞎鼓捣些什么! ……顺便求美颜秘方啊亲!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幽微在当年先帝决定继承人的时候就已经插了一手?”华妩羡慕嫉妒恨地盯了一眼薛逸的嫩脸蛋后,把话题归回了正途。 “不然你以为孙选侍是怎么产下皇子的?先帝虽然风流,但却有度,孙选侍那件事情是个意外。”薛逸似乎并不大愿意回忆当时场景。 说来也是,薛逸当时是先皇身边最受宠爱之人,没有什么比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更能取信于人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老皇帝还真为了这个意外怀上的孩子跟薛逸细细解释了一番? 这样一想,华妩再看薛逸的视线中就不能不夹杂了几分暧昧。 薛逸顿时暴跳道,“你在乱想什么!” 华小妩幽幽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薛逸:“……” 薛逸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件事已经毫不介怀,但不想被华妩这样一提起来,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果然是心境变了不成? 薛大督主气急败坏之下抓住华小妩吻了个彻底,水声交叠之下,眼见华妩的身体逐渐软下去,这才心满意足松了口。 你不是要出京?那我们就慢慢玩。 既然已经得到了薛逸肯定华宜和甄绮之死都出自于幽微的指使,那么华妩下起手来也就越发的可以不必忌惮。 “我打算去幽微的发迹之地看看。”华妩被幽微亲得有些缺氧,此时眼前还在一阵阵发黑。 薛逸在她背后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帮她顺气,心中有另外一番计较,“栈州?那里已经到了边关,你身子原本就不好,去那种西北苦寒之地做什么?” “我会带林凤举一起去。”华妩赶在薛逸变脸之前及时阻止了他,“你听我说,要推翻幽微的话,势必要拿出最有利的证据。” “那老不死的东西靠的是神神鬼鬼的东西起家,”薛逸微微皱眉,“你去恐怕不合适。” 薛逸其实多半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既然他不点破,华妩也不会主动去说。她明明手中有幽微欺世盗名的证据,但却依旧要往栈州那种苦寒之地跑一趟,归根结底在于,驻守栈州的大将马钧是当年华宜的心腹旧部! 在薛逸看来,他一点都不想华妩在这方面冒险,万一他的猜测成了真,幽微真的背后捅了一刀,他上哪再去找个活蹦乱跳的华小妩回来? 即便是这样一想都觉得心惊肉跳,薛逸在华妩看不见的角度微微皱了皱眉。 华妩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莫非真是年纪大了不成?如此陷于儿女情长,其实细细想起来,就算放下西厂这一摊子事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样一来,獒犬们该如何安置就应该纳入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这段时间的留言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华妩思索了片刻,“那些朝廷大臣们私下的议论怎么样?” “孙选侍当年原本就疑点颇多,幽微又人望太高,即便是这样显著的洗白也有人相信。”薛逸既然这么回答,那么就证明朝臣中有不少老臣都出现了动摇。 但凡人年纪大了,总会对鬼神之说多有相信,更何况是被捧得那么高,向来高高在上的国师幽微,他怎么可能出错? 反倒是孙选侍那个女人,怎么设计爬上龙床的暂且不说,就和她同期怀孕的一个妃子一个嫔,两人的孩子那么保护周全都没活下来,反倒是没人搭理的夏泽成了幸存者。 一个小小的宫女,上哪来的那么多的门路和心眼? “……孙选侍的遗骨你还能不能找到?”华妩心中转过另一个念头。 “他们绝对是母子,”薛逸毫不留情地否决了华妩的想法,“倒是夏泽的生父绝对不是先帝。” “果然偷人这种事情都是有遗传的……”华妩由衷感叹。 薛逸:“……” 谁家偷人有遗传啊你家偷人才遗传呢喂! “我先回一趟华府,华庭已经回去了吧?” 有些细节还没有谋划好,华妩计算了片刻,转而问薛逸。 “应该是,”薛逸点了点头,“最近华庭似乎为了避嫌,没怎么和其他的人来往。” “那样最好,”华妩松了口气,“我应该是三天后动身,到时候你知道怎么圆谎吧?” “我和你一起去,”薛逸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夏泽可也指派了我,如果知道能借此推翻幽微的话,想必他会非常非常的高兴。” “你就那么相信华庭?”华妩有些纳罕。 薛逸向来不爱相信人,眼下竟然把后方全部交给华庭,这不能不说是让人相当意外的举措。 “这有什么,”薛逸嗤笑一声,“我现在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比他还安全的多,现在是他有求于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 华妩唇际会心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到了几乎遮掩不住的地步。 还是放不下心来要和我一起去啊,薛大督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又要开始刷下限泼狗血了=v= 嗷嗷嗷今天更新晚了对不起大家TVT……刚回来orz 第148章 薛逸亲自把华妩送回了华府。 青皮马车昭昭然地出现在了华府后门,华妩一下车时顿时被噎了个半死。 什么时候她回自己家还得走后门了她有那么见不得人么喂! 好在薛逸还算有分寸,没一定要亲自把华妩送进门。后者没好气地步行绕了一大圈,在身后远远缀着好几条獒犬的情况下敲开了华府的正门。 开门的门房一看清楚来人险些吓了个跟头,“小、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华妩心中顿时疑窦丛生,“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门房支支吾吾,“公、公子……” 华妩先是回家被放在了后门,现在又是在门口被堵住进不了家,心中顿时无名火起,“滚开!” 门房自然是听说过华妩的威名的,此时也只好苦着脸垂头丧气地来开门,边开门边小声碎碎念。 “小姐千万别生气,这和小的无关……” 华妩没心思理他,进门之后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一路上见到的所有下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还有人大惊着打算悄悄摸摸去报信。 华妩在一一喝止的同时心中疑惑更甚,华庭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到书房的路上必须经过园子,在园子的入口处,她终于捡到了重量级的门神。 齐优。 齐优想必是得到了华妩回来的消息,匆匆忙忙过来拦人的。 “小姐止步。” 华妩只觉得可笑,“我不过就是回趟自己家,你们这一个二个都是什么嘴脸!” “小姐止步。”齐优只是重复这一句话,但浑身的阴冷更胜了几分。 “谁在里面?”华妩有些诧异,“我来找……” “公子现在没有空,”齐优打断了华妩的话,“请小姐改日再来。” 她才走了几天?这华府上下就成了严严实实水泼不进的铁桶一个? 简直是笑话! 华妩忽然隐隐约约听见园子里有清脆的少女声音,忽然反应过来,“是有人给华庭送了美人,还是他打算和人定亲?” 齐优阴沉的面容上多了一抹嘲笑的意味,“小姐既然猜到了,那就不必属下多说了。” 华妩只觉得替原身不值。 她原本还以为华庭真能对华妩有多特别,眼下看来不过是另一个夏泽而已。 或许能够多那么点良心和贴心,但是实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谁家的小姐?” 出乎齐优的意料,华妩并没有他预想中那般不顾一切疯魔一般地冲进去,倒是省了他老大一番力气。 “陈小姐。” 华妩思索片刻,微微眯起了眼,“兵部陈尚书?” 还真是用心良苦……她在心中冷笑一声。 “不错,就是陈小姐。”齐优眯起眼,“所以,小姐还是请回吧,今天公子要陪陈小姐,想必是没有空见你的了。” “还真是矜持,”华妩当然要满足一下齐优的猜测,嗤笑道,“竟然就这么上赶着眼巴巴地送到家里来,不知道是貌似无盐还是老女人嫁不出去。” “我回房里去等,”华妩定定看了齐优一眼,“如果我知道你没有通传他这个消息的话,我不介意好好折腾一番龙倩倩。” 齐优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敢!” “我怎么不敢?”华妩微笑反问,“龙轩既然敢把他妹妹放在我手里,那么该怎么处置,都由我说了算。” 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华妩好歹顺心了点。 之前服侍她的一应人手都还在,房间内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她敢肯定,把她拦住绝对有华庭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对于华庭来说,华妩在平时或许不可或缺,但是眼下一切都以他的大业为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庭的动作还真是快,想来早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就等着柳宁这边退了婚才好操作实施。 陈尚书是两朝老臣,自然在皇嗣这一方面会更支持正统,反正他的地位根深蒂固,比起身份未明的夏泽,自然是让女儿能登上凤位的华庭更为重要。 更何况,这样一来他就立马能摇身一变成为国丈,和之前的小小尚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陈氏一门鸡犬升天指日可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直等到了晚上,华庭才陪完了陈小姐,抽出空来见华妩。 待到进门的时候,华庭都还有些忐忑不安。之前华妩是怎么给他床上塞长得像她的美人,是怎样表现出那种几近变态的占有欲,虽然后来都有所缓解,但有凶残的先例在前,他还真担心华妩会不会又突然疯病犯了打算对陈小姐下手。 “阿妩?”华庭敲了敲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应。 喊了几声依然听不见回答之后,华庭一把将门推开,却见到里面一桌没有动过已经冷了的饭菜,华妩靠在床边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心中一股微微的酸疼忽然蔓延开来,这是他捧在心上疼的阿妩,却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被冷落到了这般地步。 华庭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阿妩是怎样眼睁睁看着一桌饭从热到冷,一个人孤零零的等到了现在。 齐优的行事他很清楚,还指不定怎么刺激阿妩了! ……事实证明尼桑你想太多了她真的只是喝了齐优怕她闹事加了料的茶所以被放倒了而已。 在这种“甜蜜”的误会之后,华庭心中有了愧疚感,对华妩也就自然更加的小心轻放起来。 “阿妩?”连推了几下之后,华妩才从睡梦中被摇醒。 被下了药弄醒和自然醒完全是两种概念,华妩只觉得头疼欲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把头扭到一边就吐了出来。 吐了好一会之后,发现旁边杵着的人完全没有去端杯茶的迹象,只得皱着眉抬头看是谁这么不解风情。 不料一抬头看见华庭面色忽青忽白,就连扶她的手也僵在了当场。 “你和薛逸……” 华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位莫不是以为她怀了薛逸的种这才回来养胎? ……柳宁会哭的谢谢。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华庭确认了华妩并不是因为怀孕才导致的孕吐,庆幸之余不免有些诧异。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华妩没好气道,“那杯茶绝对有问题,只是看你舍不舍得下狠手去重罚了而已!” 华庭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齐优这次的确替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如果不是齐优下了药,他也不能那么安心的把陈小姐哄得娇羞满面,眉开眼笑。 “我会去罚他的。”华庭安慰华妩道,但那轻飘飘的语气一听就没诚意到了十分。 华妩也懒得去和他计较这个,华庭现在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大业,离胜利越近,他就越心无杂念。 只是有些事情可等不起,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抑或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实早在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 不过是他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我要去一趟栈州。”华妩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在说我要最新一季的新衣。 华庭答应华妩的“我要……”句式已经成了习惯,下意识就应了一声,“好……什么?你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 栈州地处西北,他的阿妩怎么能去那么艰苦的地方! “幽微发迹于栈州,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打算去那亲自看一看。”华妩一语带过,但这如何能瞒得过华庭? “这种事情何必你亲自去,让别人去就可以了。”华庭危险地眯起了眼,“阿妩,你在瞒着我什么?” “不如说你在瞒着我什么,”华妩冷冰冰地回敬道。 华庭适才做了亏心事,这一下被华妩反将了一军。也亏得他脸皮够厚,“这是两码事。” 华妩轻哼一声,“别人去我都不放心,马钧恐怕没有我,是不会动手的。” 华庭瞳孔瞬间紧缩,“你说什么?” 华妩单手支住头,好笑地看他一眼,“你莫不是以为先皇就真的只给了你薛逸的遗诏?” 她原本以为华庭知道,没想到这竟然最后是被华夫人攥在手心。 华妩始终记得华夫人将信物交给她时候的一脸凝重。 “阿妩,这印信足以让你自保,娘回青州你大可放心,如果将来华庭真的对你有所纠缠,这就是你持身的保证。” 要不然华夫人身为京城出身的正统闺秀,何必回到青州去? 那全都是为了不成为华妩脱身的负担! 华庭死死扣住华妩的手腕,手劲之大,直捏得她微微皱眉,“你何时拿到了这个?” 他没想到,华夫人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件杀器! 当初就不应该放她回青州! “马钧只有见到华家的人才会考虑动手,”华妩垂下眼,遮下眼底的一抹轻嘲,“我去揪出幽微的老底,替你造出清君侧的势头,最后如何操控,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华宜旧部,华家嫡系,马钧其人虽然将才天生,但绝对是一块滚刀肉! “一定要你亲自去?”华庭还不死心,但语气已经松了不少。 “当然,”华妩瞥了他一眼,“别想着能有人替我,马钧不是那么容易能瞒得过的人。” 此事对于华庭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他原本只打算在京师周围小打小闹,眼下能有精兵强将的支持自然最好! “带上龙轩。”华庭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带上他,我就准你去。” “可以,”华妩答应得很爽快,“我最近要离京,你知道该怎么说。” 她微微勾起唇角,带着一丝让人移不开眼的自信风华,“你就放心在京城居中策应,那些应该做的事,一件都脏不了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尼桑的下限碎了一地捂脸…… 嗷嗷嗷少女们,调查一下……要是乃们普遍觉得我写的太慢了我就加快进度了orz…… 不过那样……可能会有点赶囧rz 第149章 伴随着堪称轰轰烈烈的华庭和兵部陈尚书家的陈小姐的定亲消息的是华妩因为柳帝师拒婚遭受情伤黯然离京…… 比起前一桩亲事虽然大操大办却依旧影响有限,后一桩亲事的破裂却几乎让京城所有适龄少女喜不自禁。 矮油早就说了华家那个蠢货配不上我们的柳帝师啦嘤嘤嘤…… 华妩分散了绝大部分火力,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和她一起离京的还有西厂的薛大督主。 为了增加这个“情伤”的可靠度,华妩甚至还特意看起来颇为不敬的选择了华妩定亲的好日子逃家,在外人看起来更是坐实了不愿和要在华庭定亲宴上出席的柳帝师打照面。 ……不用想了这是薛逸的馊主意,这货压根就不希望华庭再来在他面前演一场兄妹情深。 兄妹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华庭就算知道薛逸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没办法,难不成在定亲当天身为绝对男主角的他还能分开身来去送不参加自己亲兄长定亲的忤逆亲妹华小妩? 这不是坐实了其中有假? 所以华庭哪怕背地里牙咬碎了也只能春风满面地去招待宾客,顺带还得为了正家风替华妩把这谎给圆全了! 不过为了恶心薛逸,他还另外放了一件杀手锏…… 眼下这杀手锏正坐在马车里对着华妩和薛逸笑靥如花,“妩小姐,公子爷让我一路跟着你和薛督主。” 华妩简直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在马车开的最后一刻连滚带爬窜上来的龙轩,“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走?” 她的确答应了带龙轩没错,但可没说要让这厮近身监视一双眼睛恨不得死死粘在她和薛逸身上。 对面薛大督主冷冰冰的目光在龙轩身上荼毒了一遍又一遍,也亏得龙小轩皮粗肉厚,还能对薛逸挤出一枚谄笑,“薛督主吉祥……”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薛公公吉祥啊喂! 有了西厂的人开路,马车一路从京城出来都意外的顺畅。哪怕今年是夏泽登基以来收成最差的一年,路上也没有见过几个劫道的。 但那一拨又一拨的饥民却依旧看得人心头发寒。 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渴求地看着路过的行人,但凡是穿着稍好一些的都会被团团围住乞求食物。 西厂的獒犬把饥民远远的赶了开去,他们也不敢再靠近,只能远远渴望地看着马车的方向,华妩刚稍稍把车帘打上去一些就见到有人忙不迭磕头哭求。 “小姐,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小姐,我家孩子就要饿死了……” “小姐……” …… 有一就有二,有了第一个哭诉的,接下来连天价的哭喊几乎震破人的耳鼓,一双双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辆车,眼仁里烧着的都是绿油油的光,只要一停下来这群人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去。 没有吃的?有钱也可以啊!反正这些个小姐少爷们身上有银子有首饰,随便哪件抢了当了都能吃口饭! 死罪怕什么?都要饿死了哪里还怕官府来抓人! 华妩在听方黎说下面的百姓生活困苦的时候还没有切身体会,眼下离开京畿地界之后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所言更为严峻。 “停车。”华妩听得不忍,吩咐车夫。 “你做什么?”薛逸一把扣住她的手,沉声道,“继续走,不要停。” 华家的车夫苦了脸,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獒犬的威胁下也只能服从于暴力,车刚有减慢速度的趋势就被扬鞭 那些饥民原本见车子顿了顿,刚想围过来却见那车子扬鞭催马,竟然一路就这么快速过了。 为首的强壮汉子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磨了磨后槽牙,“干他娘的,让他们跑了!” “老大,要不要跟在后面?”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靠了过来。 强壮汉子正找不到地方泻火,闻言恶狠狠一脚踢了过去,直把獐头鼠目踢的在地上“哎哟哎哟”的惨叫。 “没看见他们有清道的?真他娘的……” 那汉子正要再骂,眼前忽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哪来……”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几个字。只见剑光一闪,一腔血冲天而起,汉子的头落在地上滚了几滚,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惊讶上。 直到这时,周围的惊叫声才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动手的那只獒犬在死人身上蹭干净了剑上的血,漠然看了那群饥民一眼,腾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车后“行行好”的哭喊还依稀可见,薛逸见华妩脸色不愉,摇了摇头道,“你只要停下来,不但这辆车保不住,连你和龙轩都落不了好下场。” 龙轩闭着眼睛装作没听见,自从上车以来,他除了必要时候出现坏人好事之外,其他时候一般都是装死人刷不存在感。 此时被人点名,龙小轩撩起半边眼皮,冲华妩点了点头,头一次对薛逸的话表示了赞同,“薛督主说的是。” 可你那种表情为什么看起来很微妙分明在挑衅你丫降不住男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华妩面无表情地举起旁边地盘子朝他的狗头重重的敲了下去…… 这厢龙轩正在嗷嗷惨叫,那边华妩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惨呼声,刚诧异地想回头去看,却被薛逸一把按住,“不要看。” “怎么回事?”华妩有些诧异。 龙轩瞄了薛逸一眼,继续心安理得闭上眼,他才懒得跟华妩解释薛逸为什么不把车停下来,他家的小姐虽然这些日子成长了不少,但究竟只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薛逸摸了摸华小妩的狗头,露出了一个足以闪瞎人眼的微笑。 缩在角落的龙轩忽然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晚上,几人终于到了一个小镇上。 哪怕是镇子上最好的客栈,条件其实也很有限,甚至摆设还不如马车上好。但客栈里有马车上绝对不好处理的一点。 热水。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路都是风尘仆仆,就算是为了热水,华妩也会力排众议住下来。 不能洗澡的日子太坑爹了! 能跟着薛逸出来的獒犬都是会看人眼色的聪明人,等到华妩酒足饭饱回房间之后,一推开门就是一大桶正冒着热气的洗澡水。 华小妩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带着看那条獒犬也顺眼了不少。 不料薛逸刚好从拐角处踱着方步慢吞吞走过来,恰巧见到这一幕,冷哼一声,那条刚想摇尾巴的獒犬顿时知情知趣地滚了。 薛逸才走到华妩房间门口,龙轩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凭空蹦了出来,“薛大督主留步。” 华妩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龙小轩的嘴角还挂着一粒饭,这厮到底是从哪里赶过来的啊喂! 薛逸傲娇地瞥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又迈着方步回自己房间去了。 偏偏龙轩还不怕死地大喊一声,“我今儿住小姐隔壁!” 薛逸:“……” 有龙轩在,很多话都不方便说。也幸亏龙轩不通武功,薛大督主才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窗进华妩的房间。 薛逸简直要一口老血喷出来,在京城华府有上有华夫人下有华庭死死盯着也就罢了,怎么这都离京了还要这么偷偷摸摸? 知道的是华妩身边跟了块牛皮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薛逸就好这口偷香窃玉! 谁偷花贼啊你才偷花贼,爷床上就没少过人! 接二连三被迫爬墙的薛大督主森森的傲娇了…… 华妩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薛大督主刚到窗外,就见窗子豁然洞开! ……可是为什么窗子是朝外开的喂! 华小妩险些谋杀亲夫,顿时忙不迭把窗子合上,又险些夹到了薛逸的手。 薛逸:“……” 薛大督主一世英名险些毁于一旦,面瘫着脸从窗户爬进来之后就开始生闷气。华妩忙不迭上前顺毛安抚,安抚半天之后才终于把这厮炸起的毛统统刺溜给顺了回来。 “我还以为你这次打算住道观里去。”华妩继续顺毛。 他们过来的时候见到了一间道观,在这种周围饥民成片的情况下,这件道观竟然还保证了极为可观的香火数,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如果不是他们一路行来见到的道观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华妩还真不知道幽微竟然这些年间已经发展出了如此庞大的信徒。 “没必要,”薛逸嗤道,“这些幽微的徒子徒孙们个个被养得肚满肠肥,说到底的把戏也就那么几样,去住在那没得还招惹人注意。” “那倒未必,”华妩摇了摇头,“你发现没有,似乎只有京城附近的道观知道了幽微的‘天命之子’失败一事,你看,我们过来的时候,一路还是有不少道观都还打着‘天命’的旗号。” “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这些牛鼻子就算知道了上面出了事也会继续用下去。”薛逸的声音不大,客栈隔音效果不好,万一一会再把龙小轩那只鼻子灵敏的护卫犬吵醒了就白瞎了。 “是天高皇帝远还是压根消息就没传出去?”华妩有些纳罕,“我们在京城的消息难不成都是假的?” “栈州是幽微的老巢,”薛逸眯起眼,“我们越是往他的发源地走,香火自然就越盛,百姓当然也就……越疾苦。” 栈州原本就是西北苦寒之地,百姓对于信仰也就越发虔诚,而就是这样的地方,一旦被揭穿,爆发起的民愤也就越大。 “先让獒犬都记下来吧,”华妩挠了挠傲娇的某督主下巴,“有的是机会回本。” 作者有话要说:新地图刷新npc啦~~~~ 第150章 越是往西,饥民也就越多。反倒是到了栈州地界之时,饥民反而少了起来。 一路上行来,只见道观无一不是香火鼎盛,肚满肠肥的道士和衣衫褴褛的乡民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华妩先前还有不忍,但看到后来也就逐渐麻木了。反倒是龙轩之前还不闻不问,到了后来反而越发神思不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栈州。 还没进栈州城门,青皮马车就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兵卒上前拦住马车,华妩本以为又是像过其他城门一般打发点银钱就能过关,不想车夫刚把钱点头哈腰送上就被兵卒毫不留情地拦了回来。 “车内何人?” 华妩不免有些纳罕,这年头正是太平,守城门可是个好差事,一年到头光这些油水都能捞到不少,靠着银钱开路,他们一路过来还真没见过不吃腥的猫。 难不成这栈州被马钧真能管得这么水泼不进? “这位军爷行个方便,”车夫点头哈腰地再多塞了块碎银子,小声道,“里面是我家小……少爷,不方便见人。”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兵卒冷冷道,“把帘子掀开!” 车夫刚想再说话,只听得一声刀剑出鞘的轻响,顿时傻了眼,“这……” “拉开帘子。”薛逸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爷又不是见不得人。” 华妩和薛逸交换一个眼神,龙小轩原本还在一旁愣愣走神,兼之此人不会武功,压根就是根压车的废柴还嫌重。 华妩眼疾手快端起一旁的茶壶,薛大督主手一动,龙小轩顿时被拎着后颈皮茫然地揪了过来,刚才回过神顿时见到薛大督主一张放大的俊脸压下来,顿时变色惨叫,“嗷嗷……” 他还没来得及嗷第三声,车帘被拉开,薛逸欺身压在了龙轩身上,手指迅速拂过他的哑穴,另一只手探进了龙轩衣领…… 在那掀开车帘的兵卒眼中,这分明是个喜好龙阳的浪荡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车里就不知廉耻地行那苟且之事! 看那半露出的雪白肩头和隐隐的喘息,□竟然远超他生平所见! 轮到玩弄风情,谁能比得过薛逸? 兵卒目瞪口呆之下转眼看见在一旁低眉顺目端茶倒水的华妩也来不及多想,眼前的视觉冲击太大,他只觉得鼻头一热,两道鼻血顿时喷泉般涌了出来。 薛逸慢条斯理从龙轩的颈窝里抬起头来,兵卒只看见他侧过来的半张脸,顿时如遭雷击,连眼睛都忘了眨。 “看够了?” 兵卒忙不迭捂着鼻子放下帘子,心中暗骂谁家的小少爷不知廉耻之余心中不知为何也涌上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若是这么美貌的男人……似乎两个男人间也并不是那么恶心。 他没再多问,挥了挥手让青皮马车通过。 旁边的同僚看见他满面通红的模样不免纷纷过来打趣,“看到什么火爆的了?果然年轻人火力旺……” “闭嘴!”那守门兵卒脸红气短怒道。 一群人哈哈打趣了几句也就没再较真下去,这看城门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只当做是年轻人眼皮子浅罢了。 栈州是马钧马将军的地界,哪里会有不长眼的宵小敢来一试声威? 马车刚一驶过城门,薛逸顿时松了手,龙轩连滚带爬地从薛逸身下爬出来,抓住衣领满脸惊慌之色,“你你你你你……” 他受惊过度,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薛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冲华妩张开了手,“小阿妩,过来让我抱抱。” 龙轩瞪大了眼,“你怎么可以这样!” 薛逸瞥了他一眼,“小阿妩的便宜怎么能那么被外人占?” 龙轩简直是出离悲愤了,“那怎么可以是我在下面!” “你不在下面在哪?”薛逸仿佛听见了什么稀奇事,笑眯眯反问。 龙轩鼓着包子脸默默去一旁蹲着画圈了。 ……难道他还能跟公子爷告状薛督主扒他的衣服不扒华妩的不成?华庭一定会果断把他扒光的谢谢! 三人到了栈州之后并不急于去找马钧,薛逸先是带着两人去了西厂在栈州的联络点。 龙轩自然是受宠若惊,但是落在华妩眼中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薛逸这分明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诚意。 各地的联络点都是西厂的秘密,薛逸现在既然肯拿出来给华庭的死忠龙轩看,那么至少证明了两点。 第一,他绝无擅权之心;第二,他是真打算放弃督主这个位置。 栈州的獒犬久未见到主子,其热情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薛逸一个眼色之下,武力废柴的龙小轩就被一群獒犬们架走了,其间种种血泪挣扎无数……可惜最后都逃脱不过被强制镇压的结局。 栈州的西厂联络点看起来相当大气,这一点倒是在华妩意料之内。 这里自古以来都数兵家必争之地,但奈何气候着实恶劣,民风又彪悍,除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外人还真难在此地扎下根来。 更何况薛逸从未放松过对幽微秘密的探知,对于这个最有可能查出幽微隐情之地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在华妩看来,某种程度上让马钧镇守栈州,其实是薛逸和华宜博弈的结果。 如果先帝不是安排了薛逸和华宜各执一方,甚至还隐隐对立,怎能在最后瞒过幽微的眼睛? 这其中两人之间的血雨腥风岂是一句话能带过? “督主,这边请。” 一个黑衣的獒犬毕恭毕敬弯□子,对薛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在看到薛逸身后紧跟着的华妩的时候,獒犬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诧异,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薛逸对华妩的特别在西厂的獒犬之间早已传开了消息,西厂奉薛逸为主,獒犬更是只为主子而存在,对于这个未来的女主子,除了京城的獒犬,外地獒犬们绝大多数都认为这不过是督主这段时间的新宠罢了。 眼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一时兴起那么简单? 三人走到了墙上的一幅画前,獒犬对薛逸鞠了一躬,反身走到房间正中间,按照某种步法来来回回踏了有九九八十一步,他落脚之处先是毫无异样,后来他每一步踩下,那幅画就缓缓抬上去一分。 待到最后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入口时,那獒犬已经额上见汗。 “这处机关是靠内力启动,”薛逸见华妩一脸好奇之色,开始为这个小文盲扫盲,“每一步所需力道都不同,轻了重了都会前功尽弃。” 獒犬看了华妩一眼,默默退到一旁,手中火折子一闪,一道火光灵蛇一般从密道口蔓延向内,原本黑暗的地道瞬间被照得通明。 “来。”薛逸反手拉起华妩的手,一步步拉着她进了密道。 华妩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待到走到最末的那间房,华妩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 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从天花板竖直而下,一层层泛黄的资料按照年份整整齐齐列好,在他们身后投入的火光中有种无边无际的宏大感。 “这是栈州西厂历年来搜集的所有资料。从军政到民生,乃至于周边的地史,统统都包含在内,就算栈州官府的记载都没有这么全面。”薛逸轻描淡写道,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多么大不了。 但华妩却明白,这恐怕也是薛逸手中最重的一支力量了。 能在马钧眼皮底下这么多年,西厂的能耐可想而知。如果没猜错,这么多年来薛逸除了在京城苦心经营,绝大多数的力量都应该放在了栈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像这种保管档案的房间自然不好见明火,薛逸不知从何摸出来了一颗夜明珠放在华妩手中,让她拿来照明。 “想看什么,直接报年份就是,我来给你拿。” 自从薛逸当上西厂督主后,何时这么对人体贴备至过?华妩不是心中不触动,自从那次在达林寺薛逸发现了她有雀蒙眼之后就从未让她在和他一起夜间行动时为看不见犯过难。 这样的体贴,才是真正润物细无声的。 薛逸牵着华妩的手,引她到了一个书架前,“这是历年以来收集的关于幽微的资料,以及他属下道观这些年来造成的民乱记录。” “他还真是掩藏的无懈可击。”华妩伸手抚摸上那一排纸质卷宗,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成功过一次?” “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百姓怎么可能愿意反?”薛逸淡淡道,“这里活不下去,那里总会有粮食,只要有一口饭吃,没人愿意去送死。” “更何况,大夏还没到这么腐朽的境地。” 华妩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是便宜他了……” 薛逸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林凤举什么时候过来?” 华妩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我们出来也这么长时间了,”薛逸眯起眼,“也不知道你的药吃的怎么样了。” 这倒是个大问题,林凤举所说的可有欢爱绝对不包括行房,据林大神医的有意无意透露,就华妩现在的小身板,一旦到了最后一步,就会因为心脉脆弱供血不足导致晕厥,严重的话可能会造成猝死。 以至于眼下薛大督主下巴都难得的因为上火长了个包,华小妩大惊小怪了许久没往那方面去想。 薛逸有苦难言……难道他能跟华小妩说这是因为欲求不满? 第151章 “方黎?”薛逸啼笑皆非地反问,“他是前朝方氏的传人?” 华妩颇为纠结地点了点头,“你也听说过方家?” “怎么会没听过?”薛逸微微眯起眼,“传说栈州之前可是繁华之地,若不是因为方家,断断不会到现在这般地步。” 华妩有些不解,“栈州不是自古以来都是苦寒之地?” “不,”薛逸勾起唇角,“栈州曾经被誉为塞上江南。” 华妩回想起一路过来时看到的黄沙漫天,默默地别开了头。 夜明珠的光照得薛逸的侧脸皮肤光洁如玉,这人说起前朝旧事来,竟然也有种似模似样的仙风道骨,但华妩很清楚,这人的美丽皮囊下究竟藏着颗怎样的心。 “你既然知道方家,想必应该听过方家的传说,”薛逸在见到华妩颔首后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传说是方家的某位先人曾经求仙问道,走火入魔之下竟然假借成仙名义汇聚方氏所有子孙,用他们的血肉意图打开连接上界的通路。” 华妩骇笑,“那怎么还会有故事传下来?” “不,恰恰有一个人逃过一劫,”薛逸摆了摆手,神秘一笑,“那位先人的儿子不在其中。” “安知不是这人为了铲除异己?”华妩不以为然道,“自古以来高门大户这些事难道还少了?不过是安上了些神神鬼鬼的名头……” 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如果没有神神鬼鬼,那么现在早应殒命的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你看,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传言方氏有远古神祗的血脉,如果那位先人所做是因为此,那还真是隐隐合了幽微的所作所为。” 薛逸瞥了华妩一眼,没有深究她的话为什么停了下来。 “小阿妩,你说幽微是从方家得到了修仙的秘籍?” 华妩收回杂乱的思绪,说话也不像先前那般肯定,“应该不是,如果真是修仙一类,幽微怎么可能还会如此热衷于俗世,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去证他的大道了。” 薛逸懒洋洋道,“人间多繁华,何必去修那劳什子的仙,证那劳什子的道,活着就当及时行乐。” “幽微可不会这么想,”华妩撇了撇嘴,光线暗淡下她压根没发现自己成了薛大督主饶有兴味观测的对象。 “不管方家的秘籍里究竟有什么,幽微凭借此发迹并且得到了先皇的宠爱这是板上钉钉一事,并且还为此杀了方黎一家。” 薛逸反问,“那你还把方黎一个人放在京城?” “华庭会看着他,”华妩沉吟了片刻,“我走之前交代了华庭,不然……” “你当我是死人?”薛大督主不高兴了。 面前放着一条横行京师多年的地头蛇不用,竟然还巴巴的找华庭?在知道华庭和华妩压根就没有血缘关系之后,薛大督主表示……才不要让这对伪兄妹再相见呢哼唧! “对了!”华妩惊呼一声,她眼睛看不清,下意识往旁边摸去。 “什么事?”薛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巧妙地把她的步伐带离了危险区域,这才松了口气。 华妩自己看不见,刚才她那一手如果摸实了,接下来的就会是飞来横祸了。 栈州西厂的资料库,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华妩察觉到了什么,“我刚才差点踩到机关?” 薛逸幽幽看她一眼,“我差点要让外面的獒犬拿个扫把和撮箕过来帮你收尸了。” 华妩:“……我谢谢你。” 薛逸:“不用谢。” “我和林凤举约了在栈州碰头,”华妩有些头大,“你赶紧派个人去接他。” 薛大督主一直心头搁着的那块石头忽然落了地,面上却还得装作不动声色,“我这就派人去,你和他约在哪?” 华妩沉默片刻,“我觉得你还是去城门口接吧,我觉得他未必进得了城。” 薛逸:“……好。” 华妩所料并没有错,林凤举那狗脾气在城门口就已经爆发开来,当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林神医已经因为擅自对守门兵卒下毒被打进大牢了。 西厂獒犬去捞人都慢了一步,众所周知马钧对自家的兵看重无比,林大神医竟然敢当众拂他逆鳞,简直是罪不可恕! 华妩黑了脸,她本来还想看看周围情况再去见马钧,林凤举突然来了这一出,迫使她不得不改变原计划。 “简直是胡作非为!” “不用着急,”薛逸听獒犬汇报完了情况反而放松下来,“林凤举似乎另有安排。” “他从离开京城之后就一直行踪飘忽不定,”薛逸的声音中还颇为几分褒奖的意味,“连西厂都查不到他的行踪,说到隐藏行迹,林凤举着实是高手。” “我知道,”华妩轻哼一声,“林凤举向来很能忍,虽然脾气怪异了些,但却也没有上赶着把自己往大牢里送。” “所以你只是不高兴他没有事先和你商量?”薛逸失笑,“你留不住他的。” 华妩心里当然很清楚,林凤举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是为了报恩,至于她是不是甄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说是她挟恩以报也不过分。 “我知道留不住他,”华妩淡淡道,“但我并不希望他自作主张。” “他要报也是报甄绮的恩,”薛逸对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看来,林凤举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要离开这腌臜的皇位之争,继续当他闲云野鹤的见死不救。 “你原来的安排是什么?”薛逸忽然转了个话题。 “华宜死了这么多年了,”华妩心情不佳,冷冷的嘲讽道,“连天天见面的人都有可能反过来插你一刀,何况不过是一个亲信部下?” “马钧要是会反,那大夏就没有可信的武将了,”薛逸只觉得华妩的手冰凉,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今天先休息吧,你一路过来都没好好休息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华妩顿时觉得脑中有些晕眩,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栈州的联络点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高规格的女宾,一众獒犬忙得脚不沾地。 华妩和薛逸在下面议事的时候,上面就在忙忙碌碌的布置。 獒犬们过于热情,想当然的认为他们从来不吃素的督主跟这个竟然能跟着进资料库的女子关系自然不会很简单,以至于华妩上来之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极为尴尬的现状。 ……她和薛逸住一个房间。 看着华妩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薛逸忍笑让獒犬重新给他安排一间房。 这倒不是矫情,没有得到林凤举的确定之前,薛逸连再和华妩稍有亲热都要提心吊胆,万般手艺也用不出来,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华小妩就得魂归西天。 以前是做不完全套好歹能过过干瘾,现在反而林凤举给了限制之后薛逸越发不敢下手。 但是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快,华妩原本计划第二日去栈州周边看看,是否真如看到的那样彻底禁绝了道观,不想当晚就出了事。 獒犬们好心办坏事,当晚华妩旁边那间房着实太过于杂乱,以至于薛大督主只好另外找了一个住处。 ……没错就是龙轩隔壁。 栈州的夜晚有些安静的出奇,她原本以为是宵禁的关系也没有太在意。 獒犬们送上热水,华妩舒舒服服泡完澡之后总算觉得绷紧的神经缓缓松弛了下来,水里太温暖,房间里又烧了地龙,她就这么靠在桶壁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华妩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总觉得胸口被什么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来,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清醒,正在焦急万分之时,门外忽然一声尖锐的嘘哨声刺破夜空! 华妩瞬间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华妩只能凭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火光判断是有人摸进了西厂的老巢。桶里的水已经冰凉,华妩抖抖索索四处摸搭在桶沿的浴巾,不料越忙越乱,手一滑,那浴巾已不知去了哪里。 没有喊叫声,只有一声接一声长长短短的嘘哨以及兵器打斗的声音,凭借华妩的眼力,就算去看也不过是个睁眼瞎,更何况她出去只会是添乱。 华妩正摸的心头火气,忽然发现打斗的声音居然越来越近! 窗户忽然从外向内破开,两道黑影先后扑了进来! 华妩惊叫一声,脚下一滑,顿时咕隆咕隆喝了好几口水,手忙脚乱地打算爬起来,却踩在湿滑的桶壁上半晌爬不起来。 两道黑影中后来的那一道闻声愣了一下,当先朝着浴桶扑来,华妩顿时惨叫:“不要过来!” 只见两道黑影几乎同时扑向浴桶,门豁然洞开,其中一道黑影朝门外正打算冲进来的獒犬怒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当先那道黑影狠狠朝着桶内刺去,后来那道急忙拔剑去拦,只听得一声巨响,浴桶碎成了一地木渣,瞬间炸开的水流让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离肉不远了=v= 第152章 这其中最悲催的人莫过于华妩,夜间丝毫无法视物不说,还被人当众捅破了洗澡桶,甚至连木桶都瞬间粉碎有没有! 更苦逼的是特妹的连条浴巾都没摸到,华小妩简直是堪称绝望的闭上眼。 薛逸你这个混蛋!特妹的太坑爹了啊啊啊啊啊啊! 窗子没关,夜风打着卷的吹进来,华妩瑟瑟发抖地缩在一地狼藉中,力图力图用头发把自己遮到最小。另一个人不知道,但至少薛逸是黑夜视物如同白昼,她要是现在站起来那才叫真正的…… 自讨苦吃。 薛逸一眼瞥见华妩的窘态,沉下脸的同时足下骤然加力,扯下外套就往她身上裹去!不料先前那人竟然比薛逸速度还快,硬生生在半空中变向,当先死死扣住了华妩的咽喉。 “大名鼎鼎的薛督主竟然金屋藏娇,真是好兴致。” 这声音男女莫辨,隐约却带了丝嘲讽。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薛逸也不过尔尔罢了。” 黑暗中,华妩□的身体像极了白色的羊羔,依稀带上了献祭的不吉意味。薛逸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再敢碰她一根指头,薛逸必将不死不休!” 黑衣人冷笑一声,“薛督主多虑了,没想到这位竟然是薛督主的心上人……” 手底下的少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洗澡水中带着的淡淡花香依稀可闻,黑衣人手上缓缓加力,空气无法进入肺中,华妩嗓子中发出“格格”的声音,她心肺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薛逸反而冷静了下来,冷冷开口,“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阁下真是光明磊落。” “西厂行事就光明正大了?”黑衣人嗤笑一声,“我无意与西厂结怨,薛督主既然千里迢迢来了栈州,不送你一份大礼岂不说不过去?” 黑衣人似乎对华妩的身体半点兴趣也无,獒犬们也慑于薛逸先前的命令不敢进来,一时间三人之间成了一个微妙的对峙局势。 薛逸忌惮华妩在黑衣人手中不敢轻举妄动,屋内只听到水滴落地面的轻响。 薛逸微微眯起眼,紧紧盯着对面黑衣人的举动,“你放开她。” “不必紧张,”黑衣人笑了一声,“虽然薛督主似乎不大欢迎我,但这个小姑娘显然还是个处子,不如我送薛督主一个人情,可好?” 他动作极快,华妩只觉得腮帮上传来一阵巨力,嘴被迫张开,随即一颗圆溜溜的小丸子顺着喉咙滚了进去,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薛逸又惊又怒,“你给她吃了什么!” 黑衣人冷笑一声,抬手就把华妩朝着薛逸掷了过来,自己则借着那一掷之力飞速地退出了窗户。 他这是赌定了薛逸必然要先去接华妩,无暇□抓他。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薛逸咬了咬牙,飞身接住华妩。他怀中一沉,温香软腻的女体抱了个满怀,伸手把早就脱下的外衫将她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冷冷喝道,“给我追!” 华妩没来由受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兼之又被风吹了半天,还被迫在陌生人面前露了身子,心中羞愤可想而知。 眼下即便被薛逸抱在怀里,但浑身的颤抖依旧停不下来,但茫然强睁着眼睛的样子又有几分可怜。 薛逸叹了口气,想要追出去的心思早就转成了怜惜。 “乖,没事,我在这里。” 华妩死死抓住薛逸的衣领,她从上辈子到现在,何时受到过这种羞辱? “那个人是谁?” 薛逸眼神暗了暗,把华妩往怀中又揽紧了几分,“我会查出来的。” 这样的武功,这样有意无意来挑衅却又没有伤人之意……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怀疑的对象。 他在华妩耳边安慰地低语,“放心,动了我薛逸的东西的,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自己的人非但被人看了个彻底,更还被拉到怀里搂搂抱抱,最后竟然还被下了药! 哪个男人能忍住这样的挑衅? 华妩的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薛逸摸了摸她的头顶,刚想把她抱在怀里,却被华妩推开,自己拢了拢薛逸那件明显宽大许多的外衣走到床边,垂下头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先休息了。” “阿妩……”薛逸欲言又止,明明是花巧百出的人,但却在此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在谁身上,归根到底都是狠狠打了薛逸一耳光,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甚至还在西厂驻地出现了这种事。 ……薛逸这个督主,似乎根本没有必要再干下去了。 不过,薛逸要是这么容易被说服也就不会是薛逸了。 “这里今天住不了人了,”薛逸走到华妩身侧,手中不知从何处顺了一条干的布巾,轻柔地拢上她的发尾,“先把头发擦擦,容易着凉。” 敞开的窗子轻微地晃了晃,无风自动地关上了。 “一会让大夫看看,刚才他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薛逸手里揉着华妩的长发,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我……”华妩还没来得及说完,小腹忽然腾起一股燥热。 情.欲来得突如其来,华妩早就不是雏儿,怎么会不知道这内里究竟是什么意义! “你先出去,”华妩的声音染上一抹暗哑,“找个大夫来。” 薛逸瞳孔微微一缩,把华妩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中难掩焦急,“怎么了?” “我……”华妩实在是说不出口,难不成要当着薛逸的面说刚才那个黑衣人给她下了春.药? 这这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阿妩?”怀中的身体越来越热,薛逸也按捺不住焦灼,强硬地把华妩一直埋在他外衫中的脸给台了起来,“到底怎么……” 最后一个字在看清华妩的面容时自动消了音。 怀中人满脸的红晕,眼中盈盈的春.色以及隔着衣服依旧能清晰可见并拢难耐摩擦的双腿…… 如果薛逸连这样都看不出来,那简直是这么多年白活了。 “你……你出去!”华妩的声音中带上了一抹难堪,伸手去推薛逸,却被他抓住牢牢地按在胸口。 虽然不至于当什么贞洁烈女,上辈子和夏泽也曾经用过助兴的药物,但饱经雨露滋润的身体和尚未经人事的少女根本就是两回事。 身体几乎燃烧的感觉让人发疯,华妩察觉到连拒绝的话中都显然带了些欲拒还迎,简直是欲哭无泪。 一只手抚上了华妩的脸,薛逸的眼睛亮的惊人,略带暗哑的声音让华妩腿都在发软。 他说,“小阿妩,你真舍得让我出去?” 冰凉的手抚摸在脸上,华妩不自觉地就朝着凉意靠近,身体不知羞耻地追逐着薛逸给予的爱抚,甚至连呼吸都在他有意无意地挑逗中变得愈发急促。 薛逸喉中滑过一声轻笑,手顺着华妩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衣襟滑了下去…… 薛逸略一用力把华妩牢牢按在床上低声调笑道,“小阿妩,我原本还担心他给你吃了什么药,眼下看来……我倒要好好谢谢他。” 华妩的眼中漫上一层水雾,话全卡在喉中,除了呻.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逸这厮不知何时将一条腿不怀好意地卡在她双腿之间,在隐秘之处挑逗无比的来回蹭动,华妩原本就药意上身,此刻哪里还能抵抗的住? “不过这都不重要,”薛逸咬住她的耳垂,在华妩敏感的颤抖中腿上忽然加力,在华妩突然拔高的呻.吟中暧昧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娘子,为夫的裤子可被你打湿了呢。” 华妩只觉得眼前漫上一阵白光,心中却羞愤欲死。 竟然薛逸连手都没用,仅仅靠腿的摩擦就送她上了极乐。刚经过极乐的身体食髓知味,完全不听使唤地紧紧搂住了薛逸的脖子。 “还要?”薛逸还嫌不够,一口噙住华妩胸前的红樱,牙齿在上细细的碾磨。 华妩一口气没喘上来,浑身都因为□而微微颤抖,甚至还按捺不住主动挺起胸,把薛逸的头往胸前按。 “真是热情……”薛逸的声音有几分含糊不清,但分明对于华妩的热情享受到了极致。 薛逸给予的感官享受太过完美,华妩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剥成一头光溜溜的小羊羔,对面的男人上身赤.裸,亵裤漫不经心地挂在胯上,汗水顺着线条优美的腹肌一路滑下,直到没入那一抹引人入胜之地…… “你……”她没说完的话被薛逸的吻再次给吞入了口中,对面的男人分明有些不满,“小阿妩,我就那么不能让你专心。” 华妩被他这一阵吻欺压得脸红心跳,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嗔道,“谁说不专心了?” 话一出口,发觉薛逸露出了狼一般的微笑,顿觉失言。 只是,薛逸没再给她后悔的机会。 薛大督主向来在床上百无禁忌,这次倒是选了个最传统的体位,想来是第一次不想让华妩太过难受。 男人极为强势地压在上方,雄性生物特有的气息浓浓弥漫在鼻端,“乖,别怕,会很舒服的。” 华妩心中一哽,虽然她相信薛逸的实力,但第一次的疼……绝对是难免的。 薛逸亲昵地咬着她的鼻尖,“想不想要我?” 华妩被他撩拨得春.意满脸,“外、外面有人。” “放心,他们都滚了。” “你说喊大夫……” “他要是敢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华妩满脸晕红,薛逸勾起唇角,但那股昭然欲揭的野性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娘子,你已经很湿了……” 其实不需要薛逸说,华妩自己都能感觉到那股难耐的焦灼,几乎要烧得她魂飞魄散。 床榻间满是甜蜜的意味,薛逸低下头,缓缓从华妩的颈部一路往下亲吻,直到感觉身下的人颤抖到了极致才停了下来。 “想不想我?” 华妩揽住他的头,迷恋的和对面那张几乎让六道众生失色的脸亲吻,“想。” “想不想要我。” “想……”思维在退化,华妩还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身上那人已经滑入她腿间,用力侵入! 刚才那个想字似乎触及到了某个不可言的禁区,薛逸在开头的温柔之后便换做了疾风暴雨,某种狂喜让西厂的督主化身成了野兽。 先是最传统的体位尚且不够,华妩被他折腾得几乎晕过去。这样的薛逸她闻所未闻,颤抖地亲吻他汗湿的下颔企图让他温柔一点,不料却换来身上那头野兽更为疯狂的回应。 第一次就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薛逸在发泄过一次之后总算冷静了下来,但华妩发现,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华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撑不住了,没想到在薛逸温柔的动作下,那股子欲念又从骨头最深处漫出来,不得不低声求饶。 “慢、慢一点。” “慢一点?”薛逸好整以暇地勾起唇角,身上忽然重重一个用力,华妩顿时像被拆掉了骨头,浑身上下无一不酥软。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动着,时不时重重一击,一边还有闲情问她,“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华妩被他折腾得简直魂魄要出窍,“慢……慢……不要,慢!” “不要慢?”薛逸总算得到了令箭,在华妩颈侧不重不轻地咬了一口,“口不对心,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 华妩不记得在床上和他颠鸾倒凤了多久,也不记得最后到底换了多少种位置,只记得窗外从鱼肚白到了天明,最后在薛逸几乎让人发疯的手段下沉沉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众望所归之下,这俩终于修成正果了=v= 嗷嗷嗷大家务必保持低调orz…… TVT第八个字母无能星人默默泪目,肉不香不烂摊平随意拍打嘤嘤嘤…… 顺便打滚球花花~~~ 第153章 华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拆下来打断了再重新安回去一般。 身边的薛逸还在熟睡,这厮占有欲之霸道,睡着了都不忘死死把华妩搂在怀里,其力道之大,华妩想稍微挪一挪窝都成了幻想。 华妩开始慎重怀疑她下半辈子的幸福是否取决于她骨头的坚固程度…… “醒了?”薛逸察觉到怀中人有了动静,眯着眼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手脚得到自由的华妩面色不善地坐直身体,瞥了一眼薛逸,虚弱地怒道,“给我滚出去!” ……可怜薛大督主一大早就被枕头砸出了房间,一不小心还光脚踩到了前天晚上木桶的碎片,鲜血直流地结束了他们两人的第一夜。 真是可喜可贺。 华妩起床之后依旧精神不佳,薛大督主难得发挥了前所未有的牛皮糖精神,一直在华妩伏低做小。 龙小轩一大早开始百般询问,总算摸到了他家小姐所住的地方时见到的就是眼前闪瞎狗眼的一幕。 西厂的薛大督主竟然在给他家妩小姐喂粥! “妩妩妩妩妩妩妩小姐……”可怜的龙小轩尾音都在颤。 “什么事?”华妩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避开了薛大督主不依不饶递过来的勺子,不料后者脸皮过于强大,竟然直接把粥往口里一送,揽住华妩的脖子,当着龙轩的面就这么以口相就哺喂了过去。 龙轩顿时五雷轰顶,连手里的信笺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 他脑海中满满旋转的都是这样一句话……完蛋了公子爷知道妩小姐和薛逸生米煮成熟饭一定会干掉他的! 薛逸喂完了那口粥还意犹未尽地抓着华妩吻了许久,直到后者颊生双晕不满地推开他才作罢。 薛大督主颇有暗示性地舔了舔嘴唇,“你和龙轩说吧,一会我陪你去泡温泉。” 华妩:“……” 你赶紧去死一死啊魂淡! 龙轩一直沉浸在华庭一定会干掉他的苦逼想象中轮回中,以至于华妩喊他的时候依旧处在呆若木鸡的状态。 薛逸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弯下腰把信捡起来放在他手中,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龙小轩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更苦逼了。 “这有封给你的信,”龙轩等到薛逸走了之后,这才满脸菜色地拖着步子走上来。 “给我的信?”华妩诧道,“谁的?” “马钧马将军,”龙轩满面困惑之色,“我今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了这个,难道公子爷没告诉你他已经把你来的消息传给了马将军?” 华妩心中忽然浮上了不好的猜想,“你有没有见过马钧?” “没有,”龙轩摇了摇头,“看样子是把信放下就走了,估计顾忌到是西厂的地盘,所以不好惊动人。” 不,何止是不好惊动人。 这位简直是艺高人胆大,连薛逸都调戏了个彻底才拍拍手走人! 华妩简直满口后槽牙都被咬得嘎嘣碎,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龙轩说。 难不成要告诉他就是因为华庭的擅自泄露消息导致她昨晚和薛逸的春风一度? 不不不一定是她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龙轩察言观色,“昨晚……出了什么事?” 华妩咬着牙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昨晚有强人来西厂这非但送了信,闹出一场乱子,还全身而退。” “你说,该不该赞扬?” 龙轩没来由从脊柱激灵灵窜起一股寒意。 信的内容很简单,马钧询问华小姐现在到了何处,龙轩是否因为身份不便所以被西厂所拘,如果需要他立时可派人前来要人云云…… 整封信归根到底就表达了一个意思。 西厂算什么,栈州是老子的地界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暂时还不用,”华妩挤出了一个微笑,“你就跟他说,我还要半个月才能到栈州。” 龙轩看了一眼华妩颈侧隐约露出的吻痕,忽然有种自己察觉了什么的错觉。 “那公子爷那边?” “你让他在京城好好注意方黎,”华妩被龙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对劲,炸毛道,“让他给我好好把人看着,掉了一根汗毛我拿他是问!” 龙小轩被吼得缩了缩脑袋,更加苦逼了。 龙轩自去做他的事不提,华妩“没到青州”的这段时间,他也不能随意进出西厂,但薛逸却不禁止他往外传消息。 不过,仅限华庭。 至于华庭那边和马钧如何联系,无论是华妩还是薛逸都压根不会为此操心。 总而言之,华庭就算想做什么,也一定会顾忌到华妩现在还在栈州,更何况,马钧对他绝对不会有华宜对先皇那般的忠心。 这样看起来,等着华妩的行动汇报再做下一步的行动才是明智之举。 薛逸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刚好赶上带着华妩去泡温泉,可惜后者完全不领情,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薛大督主的不轨之心。 “那你打算去哪?”薛逸郁郁寡欢地捧着脸,充分将西子捧心只有美人能做这一定义发挥到了极致。 这货向来不惮以最大的幅度展示自身的魅力,而在得到爱情滋润后简直荷尔蒙爆发到了不忍直视的境界。 可惜这一招对华妩用多了也就失效了。 “找人把林凤举弄出来,”华妩微微蹙眉,双腿之间隐隐的酸痛让她忍不住又狠狠瞪了薛逸一眼。 薛逸装无辜,“你不是说要让他好好体验一下牢里的生活?” 华妩冲薛逸露出一个满怀恶意地微笑,“你不是对我说要好好教训教训昨晚的那个神秘人?” 薛逸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了起来。 昨晚他这边在颠鸾倒凤,深陷温柔乡中暂且不提,那边出去追踪的几条獒犬都铩羽而归。 那人似乎是不愿和西厂结怨,对几条獒犬都只是点到即止。 追出去的獒犬不是受了轻伤就是失去了踪迹,对方绝对是个高手。 “怎么,没找到人?”华妩眯起眼,在薛逸颈侧拱了拱,“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薛逸回过神来,又是那副傲娇的美人模样,“对你哪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谁?”眼见他入了窍,华妩好整以暇直起腰背。 薛逸察觉中计,但他又如何会跟华妩计较? “如果没猜错的话,和马钧脱不了干系。” 能有胆量只身进西厂的人不多,能轻而易举甩掉几条獒犬的人也不多,能和薛逸打个平手的人同样不多,而身法比薛逸更快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高手?一个区区的栈州,又是西北苦寒之地,这样算下来能满足条件的人少之又少。 偏偏马钧就是一个。 “刚才龙轩来说了什么?”薛逸自然不会放过刚才的细节。 “你自己看,”华妩指了指一旁放着的信笺,冷笑一声,“华庭还真是时刻都不忘对我的监管。” “那又怎样?”薛逸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这才得意洋洋道,“马钧一定不会知道,他的无心之举反而帮了我一个大忙。” “嗯?”华妩眯起眼,“大忙?” 薛逸顿时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痛心疾首道,“不不不,这人肆意妄为,简直罪大恶极!” “娘子可要除之而后快?” 怎么可能除?要是要让华庭真正坐上皇帝的位置,马钧绝不可少! 但是这也不代表华妩就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薛逸和华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 “督主,林神医带到。” 这厢薛大督主正在和华妩你侬我侬,那一厢就有不长眼的愣头獒犬冲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去。 华妩被惊得忙不迭伸手推薛逸,后者瞥了那闯祸獒犬一眼,结果獒犬完全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主子没听清,眼中带着满满的简答督主的期待,吼出来的声音几乎是震耳欲聋。 “督主,林神医带到!” 薛逸:“……” 这二货一定不是他手下的獒犬! “你什么时候把他弄出来的?”华妩知道林凤举的能耐,顿时大惊失色地想从薛逸膝上跳下来。 “昨天晚上,”薛逸反而扣紧了华妩的手腕,把她按在膝盖上坐好,“昨晚他一给你下了药丸之后我就让人去找林凤举了。” 华妩欲哭无泪……被当众说禁房事什么的,最讨厌了! 牢里环境恶劣,向来爱洁的林神医不过在牢内深入基层住了几天就已经悔不当初,恨不得把浑身上下的皮都搓下来才算数。 林凤举显然在来之前已经经过了一番清洁,露出来的皮肤都透着微微的粉色,显然是受了大力揉搓的后果。 向来清冷冷不沾地气的林大神医在这样一番后反而粉嫩嫩的难得投出了些人气来。但这对于减轻华妩的紧张丝毫没有帮助。 果不其然,林凤举刚进门,只是略微瞥了一眼,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不是早就说过要禁房事?” 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一句,华妩依旧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她中了□,”薛逸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情况,满脸无辜,“小阿妩的身体不能用那些虎狼之药,那药的药性又十分霸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为的纾解出来。” 薛大督主很隐晦地表达了谁让你当时要自找没趣跑到地牢里去你看等到华妩要用你的时候你又不在我都还没怪你你反而还怪起我来等等一系列不满。 林凤举何时受过这种气,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既然如此,那就让薛督主另请高明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人对马钧马大将军表示期待=v= ……话说少女们乃们暴露了……上一章的留言数……乃们的节操碎了一地哼唧! 第154章 说一句谎话,往往要用一百个谎去圆;逞一时之快,往往导致的后果就是……薛大督主不得不拉下面子地去求林大神医回来。 无他,华小妩在林大神医迈出门的一个时辰后光荣的晕倒了。 在薛大督主放□段百般软磨硬泡之后,终于换得了林大神医的再次就业首肯…… 咦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待到华妩悠悠醒转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薛逸黑如锅底的脸与旁边仙风道骨的林凤举相映成趣。 小人得志什么的,才没有说呢! 华妩虽然猜到她这次晕倒绝对和行乐脱不开联系,但终究没有那么厚的面皮再来问一句为什么。 薛逸轻咳一声,终究还有几分不死心,“难道就再没有回寰余地?” 什么回寰余地?华小妩表示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只见林凤举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小姐这次身子耗损过巨,禁房事……半年。” 薛逸:“……” 华妩:“……” 偷听的众獒犬:“……” 之前的春药是意外,华妩的突然晕倒林凤举也已经很准确的给出了原因,林大神医表示,一年之后等华妩身子稳定了你们爱怎么怎么大爷才不管但现在这半年内你薛逸要是再敢碰华妩一根手指头别怪他不客气! 什么你说哪里不客气? 矮油……不就是男人最引以为豪的那里嘛讨厌! 林凤举在薛逸和华妩身上找回了场子,一时间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可惜一转眼又想起在牢里的苦逼日子,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迅速加快步伐回了房间。 半日之后。 “再换一桶水!”某神医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外间的獒犬耷拉着耳朵挤眉弄眼地和前一条交换眼色。 “几桶了?” “八桶。” “他身上皮还在不在?” “不知道。” 两条獒犬鬼鬼祟祟探了探头,内里林大神医气若游丝地又唤了一句,“再换一桶。” 两条獒犬:“……来了。” 在林凤举的回春妙手之下,华妩不过在床上休养了两天就已经恢复如常,这期间薛大督主在二十四孝之余也开始忙了起来。 林凤举去牢里并不是没有收获,他被关的是个单间,马钧治下很是森严,牢中的人也不多,而且严格按照罪行分类关押。 像林神医这样的小罪名不过是关了几天便罢,但窥一斑而见全豹,牢里关押的多是些什么人,那么就可以从侧面看出当地地方官的主要执政方向。 忘了说了,马钧马大将军是栈州的土霸王。 第三日早上,一直垂头丧气的龙轩终于提头来见。 “妩小姐,”龙轩饱受打击之余,自然不会再去找林凤举自讨苦吃,“公子爷给你的信。” 华妩并不担心龙轩会把这件事传出去。龙轩不是蠢人,事实上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不能也不必和薛逸对着干。 龙轩和齐优在华妩和华庭之事上有着惊人一致的共识。华妩和华庭所谓的兄妹之情还能剩下多少这根本就是个未知数,他不是愚忠之人,对于有些事情装聋作哑远比事无巨细更好。 华庭的信里并没有说什么大事,反倒都是些日常细微之处的关怀体贴,如果没有之前他的种种所作所为,华妩或许还会真的相信他没有任何图谋,但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龙轩忍不住出言提醒,“妩小姐,公子爷的信里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咱们离开京城时开始幽微就已经加大了内部的清查力度。” 那封华庭亲笔书写的信被随意地放到一边,华妩双手指尖随意相触搭成塔形,“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打算说出来。” 龙轩微微一哽。 虽然他早就知道华妩现在今非昔比,但却也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改变如此之大,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因为龙倩倩的事情欠我一个人情。” 华妩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像她当初可以拿林凤举的救命之恩来要求他在身边一样,现在她也丝毫不会忌惮以龙倩倩为手段得到龙轩的让步。 效忠?那绝不可能。 就算龙轩肯给,华妩还不一定敢要。更何况,这样的忠诚,朝三暮四,又有谁敢放心留人在身边? 龙轩顿了顿,慎重开口,“妩小姐想要什么?” 话一出口,他又急急补上一句,“虽然我算不得什么,但也不会做出背叛公子爷的事!” 华妩失笑,摆了摆手,“放心,误不了当你的开国重臣。” “我只要求你在栈州的这段时间,每一封给华庭的信以及任何联络都要经过我的首肯,内容也要我同意了才能外传。”华妩打断了龙轩欲开口的话,“我不会要求你对内容做任何篡改,但如果一旦我知道你背着我传出去了什么消息,那么后果……” “好。” 龙轩苦笑,华妩一走,华庭立刻派人去旧梦找龙倩倩,结果一无所获,凭华庭的能耐竟然都找不到她藏在哪。虽然华庭安慰他龙倩倩绝不会有事,但话又说回来,华妩归根到底不会背叛华庭,只是作为夹心的他注定就不会在这段时间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这一厢搞定了龙小轩,那一头华妩就要去看望传说中洗澡洗掉了几层皮的林大神医了。 这几天除了勉强拖着身子来给她看病,其他时间林凤举都是一脸菜色的在……洗澡。 以至于身为病人的华妩比身为医者的林凤举面色还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洗澡洗多了也是要人命的啊亲! 华妩刚到林凤举门外就看见两条獒犬愁眉苦脸地抬着一桶水朝里看,不由大奇,“怎么回事?” 獒犬一见是她来了,两只都上前摇了摇尾巴之后才对视了一眼开口,“林神医已经泡了三个时辰,里面没动静了……” 华妩僵着脸骇笑,“他不会是淹死在里面了吧?” 两条獒犬同时默默地摇了摇头。 华妩:“……你们去里面看看他死了没?” 话音未落,林凤举气若游丝地声音响了起来,“再……换……一……桶……” 华妩:“……” 林凤举泡澡泡到脱力了,后来还是靠两条獒犬帮忙才从浴桶里爬出来。华妩等了好半天,总算见到了还剩半口气的林凤举。 林凤举捧了碗早就让獒犬去熬的元气汤冲华妩有气无力飘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找地方坐。 虽然身上的皮肤透着些沐浴后的微微粉色,但他的脸色却根本不正常。 华妩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林凤举喝了元气汤之后才好歹缓了过来,“没事,就是嫌脏。” “你在牢里看到了什么?”华妩不由有些诧异。 林凤举身为医者,什么场面没见过,竟然这次不过下了次大牢反应竟然这么强烈? “没什么,”林凤举显然不愿意多说,“栈州的大牢里倒是没什么可疑,但我听说,栈州附近有一股惯匪。” 贩夫走卒,还有什么比这些吃着牢饭的人更加说起话来百无禁忌,更加不惮于吹嘘自己所见所闻? “惯匪?”华妩眯起眼,“恐怕是官匪才是。” 还有什么比打着匪名义屯兵更有利的名头?这位马钧马大将军,恐怕忠诚度也不过如此。 “我打听到的都告诉你了,”林凤举这竟然已经是隐隐有了送客的意思,“不过有件事必须要提醒你。” “什么?”林凤举的语气过于严肃,以至于华妩下意识也正色了起来。 “你现在虽然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但如果现在贪欢的话,万一怀上了孩子就是一尸两命。” 他停顿了片刻,但华妩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恨铁不成钢。 “他连个名分都没给你……” 华妩哑然失笑,“等到华庭登基之后,他打算离开西厂。” 林凤举的面上难掩诧异神色,“当真?” “当真。” 林凤举长长松了口气,“那好,我再在你身边一年,等你身子完全好了我就离开京城。” 这种闲云野鹤之人,华妩也从没打算能让他在身边滞留太久。 “好。” 林凤举话锋一转,“不过,你生孩子的时候务必要提前通知我,以后也是如此,你的身体如果没有我,现在早就下去和甄绮作伴了。” 虽然知道林凤举是为她好,但是这种语气听起来还是很微妙…… 林凤举来的时候和华妩他们走的并不是一条路,但两相交汇下来,华妩不得不承认,幽微虽然为人人品低劣,但洗脑工作却做得简直让人击节称赞。 君不见一路行来多少百姓对幽微顶礼膜拜,心甘情愿掏出所有家当只为修来世之福。更遑论在边区山民心中,早已只知国师不知天子! 华妩心思重重地回了房间,薛逸比她回来的更早,此时桌上各色华妩喜欢的菜色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他们俩都喜欢甜食,以至于满桌看上去都甜得有些令人发腻,但这难道不正是幸福的味道? 所谓美人孩子热炕头……华妩看着对面的薛逸,忽然觉得心中一直空落落的某处有了被填满的感觉。 “怎么了?”薛大督主向来最善察言观色,见到华妩面色不愉顿时开始顺毛。 “身体不好没关系,养一养就好,”以为华妩是因为林凤举说她身体又有什么不妥,薛逸出言安慰,“半年禁欲不算什么,如果实在需要……一年也没关系,但是不能再长了!” ……如果这货的语气不是那么充满哀怨的话一定会更可信的喂! 华妩没好气瞪了满脑子桃色思想的某督主一眼,“你想太多了。” 薛逸顿时大笑起来,抱起华妩转了一圈,在后者炸毛前将她放了下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说吧,林凤举又说了什么这么让你在意的事,幽微?” “除了幽微还能有谁……”华妩叹了口气,在薛逸脸色变化前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早点让华庭上位,我才好早点退隐。” 薛大督主黑着脸道,“那我呢?” 华妩在他脸上笑眯眯啃了一口,“抢回去当压寨狼君!” 嗯反正他不知道是狼还是郎……华妩一想到浑身酸疼的那晚顿时又开始觉得腰疼了。 “他才去了几天,能跟你说的无非就是栈州城外的那帮子土匪,”薛逸心满意足之下又开始展示他那让人惊叹的分析力。 华小妩对此表示,自家男人聪明一点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我在想,马钧一直偷偷养了这么支私兵,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华妩似笑非笑看了薛逸一眼,“传闻马钧治军严谨,城外这么大一票土匪不去剿灭还留着休养生息,你说奇怪不奇怪?” 薛逸并不意外华妩会猜到这一点,懒洋洋道,“只要他还遵守和华宜的约定就好,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不急,”华妩沉吟了片刻,“我想去看看这窝土匪。” 薛逸难得的表现出了迟疑,“你的身体……不然这样,我去了回来告诉你?” 华妩的身体的确是个大累赘,但是马钧如果是华宜这一方的力量,那么百闻不如一见,她是绝对要去亲眼看一看这究竟是一拨什么货色。 “不必了,”华妩摇了摇头,“我要去看一看这些土匪,有些事情也该做了。” 薛逸其实也并不认为能说服华妩,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华妩的性子看似绵软,但一旦下了决心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去完成! 华妩松了一下筋骨,面前的饭菜香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薛逸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TVT……骨头要整理一下后面的大纲,最近感觉写的有点乱,很不满意 嘤嘤嘤为了避免浪费少女们的银子,我一定会力主精简的! 谢谢霸王306少女的地雷! 顺便调查一下,少女们接下来是想看宫斗还是宅斗or其他有爱的题材? 我打算开始想新文的梗了=v= 第155章 传说中的土匪窝离栈州并不远。 林凤举在大牢里听到的消息并非全无用处,至少华妩知道了一点,这群盘踞在栈州城外的土匪最喜欢打劫的是那些去道观上香的善男信女。 意外的穿得齐整的土匪们熟门熟路地把两只肉票绑好拎上山,步伐整齐表情严肃不说,对于华小妩那所谓的娇弱大小姐的美色,竟然也没有人上来暗中揩个油。 反倒是薛逸被着实的偷瞄了好几眼。 华妩隔着袖子,轻轻握了握薛逸的手,就在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个作用显而易见的黑布条凑过来时,嘤嘤嘤的把脑袋埋去了督主大人怀里。 “闲郎我怕。” 怕你妹啊! 这年头敢觊觎獒犬头子后方的人,坟头上的草恐怕都已经长出好几茬了好么! 牢房里其实比华妩想象得要好得多,或许是因为栈州地处西北,原本气候就十分干燥,连带牢房里也十分干燥,压根不像地牢里那般阴湿…… 当然,其实这些并不是重点。 死牢里关的都是些明知道捞不出去了的重囚,一个两个视死如归的劲儿,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每天一副“反正老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的破罐子破摔的劲头。 但问题是土匪窝里的牢房…… 啊喂喂隔壁那群“反正老子手里有钱你得把我当大爷,上山一趟我就当来旅游”了的姑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拜托肉票不要拿着一副马吊来牢房里找牌搭子啊谢谢! 隔壁那姑娘看见薛逸的身形顿时眼前一亮,“喂那边的,姑奶奶我家有良田百亩,要不要考虑过来跟我?” “看你旁边那姑娘也跟个小弱鸡似的,肯定床上满足不了你,哎哎你听我说啊,跟我真的不错我很大方的!” 西北果然民风凶悍。 华妩忍笑戳了戳薛逸:“……喂,那边人家叫你呢。” 薛逸瞥了她一眼,冲后面那姑娘笑了一笑,那姑娘瞬间呆了呆,“你长得不好看,笑起来还不错……” “我不嫌弃你!跟我走吧!” ……这种快到碗里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噗! 隔壁那姑娘姓庄,名叫庄婉。虽然名字和人压根是两回事,而且性子显然有些二,但看起来性子倒确实挺直爽,在确定薛逸不考虑当她的男宠之后也就作罢,转而和华妩聊起天来。 “你们也是在道观里被抓进来的?”当得到华妩确定的答案后庄大姑娘挠了挠耳后,宽慰道,“没关系,我都是第三次被抓进来了,给了钱就放人,他们很有信誉的。” ……感情您这是被抓习惯了? 华妩简直有些吐槽无力,“他们经常这么抓人?” 庄姑娘表示毫无压力,“很正常,这附近老百姓都是要吃饭的嘛,反正这也就是看运气,撞上了就抓,撞不上就算了呗。” “你明明知道有可能被掳上山干嘛还要去道观?”华妩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庄婉的奇特思维。 “哎呀这算什么,”庄小姐表示这完全是小意思,“我这是周期性上来给钱,你没看见我这都是特制的牢房?床凳子洗漱用品什么都有,我还特意带了个男宠上来,跟你说这里饭菜还不错我就当上来散散心省得爹娘天天催我成亲什么的最讨厌了!” 华妩:“……” “喏你看,”庄小姐伸手给华妩指了指旁边的几间牢房,“那边的孙老板、张老板都是常客,这家土匪信誉好,又肯给周围的百姓钱,很不错的哟!” 华妩默默地看了看那两间牢房,肥头大耳的两个老板冲她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庄小姐除了你好像其他人都是被迫掳上来的吧? “最关键的是!”庄婉双手捧脸做憧憬状,华妩发誓看见了她眼中冒起的粉红泡泡,“这家的大当家可帅气了!” “哎呀你不要这个表情嘛,我跟你说好多小姐都是这样的啦,我知道的就有王小姐孙小姐……” 这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上山的实质吧少女! 那一边,庄婉的男宠小心翼翼靠近栏杆,朝着薛逸打了个招呼,“那位公子。” 其声音之娇柔,让华妩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薛逸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充分展示出恃宠而骄四个字的意味。 那男宠反而满脸羡慕之情,“你家小姐肯定特别宠你,我跟你说,你可别这么一直这样,女人是很花心的,你这样她们会产生逆反心理,接下来就会去找别的男人!哎我跟你说真的你别这么不听啊喂……” 男宠依旧在喋喋不休,传授他的驭妻之道……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最后,薛大督主面如菜色地败下阵来…… 庄婉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这窝土匪的常客。或许是看在庄婉经常光临的面子上,今天竟然是大当家亲自送饭。 大当家是典型的西北汉子,先前的土匪们虽然也还不错,但比起大当家的身板来差得就不只一点半点了。 彪悍的身形,利落刚劲的肌肉,哪怕是大大咧咧穿着毛皮却依旧掩不住骨子里那股子杀伐气息。 华妩微微眯起眼睛,是个人物! 只可惜,大当家的脸上罩了个面具,看不清背后究竟是个什么长相。而看庄婉的表现,似乎对于大当家这幅打扮也已经习以为常。 ……这妹子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大当家英俊无比一表人才的喂! “大当家,”那边的孙老板和张老板纷纷苦着一张脸,“您看这年才刚过,我们也都按时送上了礼钱,怎么还把我们抓来?” “是啊是啊,开春解冻后就要做生意了,大当家这是……” “罗嗦!”大当家瞪了他们俩一眼,两个老板顿时噤若寒蝉,对视一眼,脸上的肥肉都耷拉了下来。 “你们也好意思说,过年就送了这么点东西上来,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大当家声音粗豪,但听起来却并不粗野,反倒是有股子浓浓的男人匪气。 “大当家,您也知道年成不好,我们真是没钱啊……”孙老板哭丧着脸掰手指,“去年我家下面那几个庄子连三成都没收到,我全家老小才得吃西北风啊。” “就是就是,”张老板忙不迭点头,“我听说是祭天的时候出了差错,老天爷怪罪才降下这么差的收成!” 华妩心头暗暗纳罕,消息这么快就已经传到栈州来了?看来华庭的能耐还真是不小。 “都给老子闭嘴!”大当家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见不到钱,老子撕了票你们就去跟阎王爷做买卖吧!” 大当家懒得再理那两个跟砍了心头肉一般的奸商,转身和庄婉打了个招呼,“庄小姐,又见面了。” 庄婉也是个不客气的,“大当家,我就等着你这的好菜好酒呢!” “满上满上!庄小姐是个痛快人,比那些个娘们唧唧的好多了!”大当家一挥手,自有几个小喽啰一拥而上把酒菜全部摆好。 只不过,酒却只有两杯。 庄婉皱起眉头,“大当家这是看不起我?” “怎么会,”大当家哈哈一笑,“今儿个得罪了,只能陪庄小姐喝一杯,我这来了个贵客,等招待完了,必和庄小姐喝他个三天三夜!” 庄婉哼了一声,直接从旁边的地上搬起一坛酒重重地放在桌上,“大当家,我敬你是个英雄,你把这一坛酒喝了,我就当没这事!” “喝!喝!喝!”旁边的土匪们也和庄小姐熟惯了,起哄嘘他们大当家。 “一群小兔崽子!”大当家笑骂一声,一手举起那坛酒,仰脖子就这么咕咚咚灌了下去。 待到放下酒坛后,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当家的眼神在薛逸和华妩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薛逸身上,放出了狼一样的光! 随即华妩发现,那其实并不是她的错觉。 大当家“哐当”一声把酒坛子扔到一边,抹了抹嘴,“庄小姐是贵客,爱打马吊什么的都随她,你们给我好好招待好了!” 凭良心说,庄婉长得不错家里又有钱,一群土匪崽子们嗷的一生就冲上去把庄大姑娘围了个严实。 能跟在大当家身边的土匪一般长得都算周正,加上身板个顶个的壮实,随便扯下上衣来都是八块腹肌! 庄婉顿时沉浸在一片目不暇接地男色陷阱中,完全忘了旁边的华妩这档子事。 “庄小姐看上了谁谁就给老子自觉一点!”大当家隔着人群吼了一句,土匪们顿时愈发兴奋了起来,场上一片群魔乱舞。 那小男宠被挤到角落里默默地画起了圈圈,他就知道他家小姐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不能不说,大当家的确相当有男人魅力,从他踏入牢房那一刻起,周围小姐们的各种尖叫就没消停过。 ……把土匪当成花魁,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能耐了。 “把他们俩给我带走。”大当家驾轻就熟地摆脱了一群流着口水的小姐夫人后,指挥手下把牢房里的两枚肉票拎出来。 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小姐们非但没有意外之色,反倒个个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色。 “新人嘛……” “哎呀好讨厌,一想起第一次见到大当家人家就觉得胸口狠狠中了一箭,从此每个月都要来看看这个冤家!” “啧,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怕什么,没看到她旁边还跟了个男人?” …… 华妩听得面部微微抽搐,大当家你这样公然豢养后宫真的大丈夫么喂! 大当家并没让人给华妩和薛逸蒙眼睛,一路走出来,华妩也就有了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所谓的土匪窝究竟是个什么布局。 所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过如是,与其说这里是个土匪窝,更像是个等级森严的军营! 这样的机密,却没有给他们蒙上眼罩,难不成大当家真的发现了什么? 大当家步伐并不快,身边每经过一队巡查的土匪都会停下来对他行礼,周身上下哪有半分匪气,分明就是实打实的兵! 华妩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对薛逸来说,这些人身上实打实的煞气都在明目张胆地向他示威。 西厂督主冷冷勾起唇角,果然暴露了么? 华妩看了一眼落下半步的薛逸,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摇了摇头。 薛逸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他们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跟着,大当家显然对自己的实力自信无比,光明正大把后背留给了他们。 “这里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值,没有任何死角。”大当家身后像长了眼睛一般,闲闲开口。 就在薛逸落下半步的一瞬间,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那对巡查土匪齐刷刷停下转身,手按在了刀鞘上。 只要大当家一声令下,即刻就能见血! 也不知大当家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他们带到了正厅中。 “来人,上茶。”大当家大刺刺在虎皮椅上坐好,冲薛逸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薛大督主,感觉如何?” “马将军,别来无恙。”话到如此,薛逸也就不再伪装,伸手扯下面上的假面具,对大当家露出一个挑衅地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马大将军~~羞射捂脸扭动~~ 第156章 “我这庙地方小,可容不下薛督主这尊大佛。”大当家嫌气闷,随手把面具摘下来甩到了一边,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颔,冲薛逸露出个真诚全然喂了狗的微笑。 华妩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尽可能让自己更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花瓶。 不料她刚一动,大当家顿时投来了看似不经心却满含告诫地一瞥。 薛逸丝毫不担心大当家怀疑到华妩身上,不过没想到看似粗疏的马钧竟然如此……小心谨慎。 真是让人意外。 按照龙轩的消息,华小姐起码还得有个十天才能到青州,马钧也早就派出了人马去必经之地等,却压根没想到人现在就坐在面前。 不过,从来打仗打的就是猝不及防,谁来跟你计较先礼后兵? “马将军言重了。”薛逸负手站在马钧对面傲然道。 马钧的食指在椅背上满含深意地敲了几敲,这才语带试探地开了口,“薛督主,你好好的西厂不待,来栈州做什么?” “奉皇上之命,”薛逸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句,“敢问马将军在这普阳山上自行屯兵又是为了什么?” 夏泽不可能不忌惮这些年来隐隐有“西北王”之称的马钧,薛逸又是先帝一手培养出来的西厂首领,天下情报尽收他手。 这样的一个人,当年就跟华宜作对,眼下又在华庭意欲换天时只身来到西北,他一时还真摸不准薛逸的背后站着谁。 是友固然好,但如若是敌的话……马钧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失敬失敬,真是没看出来薛督主你如此‘前途似锦’……”马钧身量高大,不过几步就走到了薛逸面前,居高临下地笑容中无论如何都透着几分虚情假意的嘲讽。 男人间多半拍拍肩就能似模似样地喊句兄弟,不料这边马钧刚抬起手就被薛逸面无表情拦下,“马将军自重,我是奉皇命而来,没一个解释,在陛下那里我也说不过去。” 这是压根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这个“西北王”留。 “说不过去?” 马钧脸色沉了沉,但随即又嗤笑了一声,没继续就这个话题追下去,反倒转而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华妩来。 他虽然性子粗犷,却并不是蠢人。薛逸的花名向来和美貌一样惊人,这个小娘皮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想到竟然有这般能耐? 当初听城门回报的可是说,薛逸好男风,这小娘皮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副弱鸡模样……难不成还像林凤举一样是个大夫? 华妩一直低着头,但在马钧盯着她的一瞬间,心中却本能地渗出了一股寒意,她极力克制才没有往后退……这人的气势太惊人了! 战场上拼下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京城里她见惯了的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就算在薛逸身边见了不少,但却也受不住这位独门子的大夏煞星! “马将军好本事,竟然连老弱妇孺都欺负。”薛逸在马钧身后懒洋洋拍了几下手,“真是见识了。” “我不过是想看看,能把薛督主牢牢拴住的美人长什么样子罢了,”马钧一副老兵油子的痞气,他突然一个欺身上前,猝不及防地扣住华妩下颔,硬生生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啧,不过如此。” 马钧动作太快,连薛逸都没来得及阻止,也亏得马钧缩手快,在他松手的同时,身后一道凌厉的风声骤然袭来,马钧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旁避了一步,恰好躲过薛逸刺来的一记软剑,要是动作慢上半分,他刚才轻薄华妩的那两根手指就不保了! 马钧嗤笑一声,借力转过身来和薛逸正面对上,薛逸也弃了软剑,改为肉掌相搏! 两人都是难逢敌手的高手,被难得一见的敌手激起了胸中的战意。 肉掌相交竟然传出清越如金石的撞击声,两人以令人眼花缭乱地速度快速对了几掌,薛逸却惊怒交加的发现马钧的动作时刻都不离华妩左右,无心再战。 一个滑步牢牢护在了华妩身前,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华妩被捏得下巴生疼,眼底怒色几乎漫出,到嘴边的怒喝被她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她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是养尊处优,何时被人这么轻慢过! “心疼了?”马钧咧嘴一笑,看似不经意地抖了抖发麻手腕,心中却对华妩的地位更高看了几分,口中却道,“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值得个什么?” 薛逸瞥了他一眼,虽然脸上在笑,但马钧却分明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名声?那玩意又不能换军饷又不能当武器,老子要是年年等着朝廷,早他妈被饿死了!”马钧忽然露出了一个兵痞气十足的坏笑,□颇有暗示意味地朝华妩耸了耸,再挑了挑眉毛,分明是在向华妩嘲笑薛逸这种香炉能否满足得了她。 大夏朝武将绝大多数都极为瞧不上靠卖屁股上位之人,其中马钧又是其中翘楚,他老早就看不顺眼薛逸非但靠爬先帝的龙床上了位,上位后还对他的老恩师一再为难,如今得了机会,岂能不加了倍的嘲讽? 马钧一而再再而三触及逆鳞,薛逸终于彻底沉下脸来,毫无预兆地挥出一掌,掌风刮得华妩脸颊生疼,马钧面上笑容不变,但眼中却露出了凝重,两掌交汇的刹那,脚下的方砖一瞬间炸出无数条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两股巨力骤然相击,薛逸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来,马钧的脸色也白了白,想必也吃了不小的亏。 “就为了个女人。”马钧剧烈咳嗽了几声,边往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拿手背擦嘴时还有意无意般又往华妩身上扫了一眼。 薛逸却反而露出了一个美丽得简直令人失色的微笑,“”“那么……连华老大人的手书想必马将军也不在意了?” 马钧猛然擦了擦眼睛,暗骂一声,“操,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不对,”他骤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厉色,“华小姐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如果说刚才马钧的话里还有调笑和不在意,那么在此时这人就像是没了锁链禁锢的猛虎,铺天盖地的威慑力几乎让华妩腿上一软。 “我能对她做什么?”薛逸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完全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一个小丫头罢了。” 马钧的脸沉了下来,“薛逸,你竟然对小姑娘下手,真是……” 他话说到一半,在薛逸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忽然消了音。 的确,和西厂论及下限节操什么的……无异于在说笑话。 更遑论是薛逸。 “我不过是看看罢了,”薛逸擦掉唇边的血迹,“不过马将军你既然已经占山为王过得如此滋润,为了个女人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这是完完全全把刚才马钧占上风时占的便宜非但打包还双倍奉还了回去,马钧简直郁闷得要吐血。 所谓睚眦必报,不过如是。 “她人在哪?”马钧脑中一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却偏偏没往一边的华妩身上想。 也是,谁能想到曾经对薛逸百般看不顺眼的华宜之女华妩,竟然会和曾经身为男宠的薛逸搅在一起? 更别说明明还有华庭这个未来储君的大靠山…… “马将军现在当山大王当的有滋有味,还管她做什么?”薛逸闲闲道,“不过就是个恩师家的小丫头片子,哪比得上牢里的张小姐王小姐马小姐?” 马钧的脸黑了,他之前一老远就已经派人去接华妩,没想到非但没接到华妩,竟然连薛逸这个煞星也没拦住。 如果不是鼎鼎大名的见死不救林凤举进了大牢,他还真不知道薛逸已经悄无声息的摸进了栈州城。 “不如我们换种问法,薛督主这次来栈州是所为何事?”人在屋檐下,马将军也不得不低了头。 要是万一华妩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去向地底下的恩师交代! “我已经说过了,来给马将军送你家恩师的手书,”薛逸慢条斯理复述一遍,“难不成马将军沙场上的太多,连耳朵都不太灵光了?” 马钧只觉得牙痒痒,所以说他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阴阳怪气的京里来人,更别说还是被别的男人玩过的! 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还是和弟兄们大块吃肉大块喝酒来的痛快! 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喽啰,满脸大汗地冲马钧喊了句,“大当家,不得了了!外面来了一队精兵强将,把咱们寨子被包起来了!” 马钧骤然站起身来,两道剑眉紧锁,“薛逸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逸露出一个毫无诚意可言的微笑,“不过是为了保证人身安全罢了。” 他有意无意在马钧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单枪匹马,舌战群儒之类的……只有蠢货才喜欢。” 以德服人表示躺着也中枪。 “你还真是把我马钧的地盘当成是你的京城了,”马钧怒极反笑,“让他们尽管攻,看是他们攻下来在先还是我先砍了他们薛督主的脑袋在先!” 马钧话音刚落,从门外齐刷刷涌进来一群精兵强将。 薛逸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分明是马家军中最精锐的贴身铁卫! 铁卫们牢牢守住各个方向的出口,手按在了刀鞘上,只待一声令下便齐齐拔刀! 马钧竟然是丝毫不顾及薛逸的钦差身份,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都住手!”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华妩终于开了尊口,“马将军,让你的铁卫放下武器。” “男人的事女人插什么手,”马大将军比薛逸还要大男子主义,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腾出空来嗤之以鼻,“薛逸,瞧瞧你管的什么女人!” 薛逸却忽然笑了起来,“小阿妩,喊马叔叔。” 华妩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马钧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家父的密信,马将军请过目。” 马钧手中的刀滑了一滑,险些没握住。 这这这……这要是当真是恩师的女儿,以后黄泉下相见恩师不得揭了他的皮才怪! 他仔细看了半晌华妩,终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好像的确和他恩师有那么一点相似。 “有何证据?”马钧还在垂死挣扎。 “要不要我让龙轩来现场认一认?”华妩轻描淡写道。 “……不必了。” 薛逸趾高气扬地牵着华妩,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抓起她的手冲马钧挥了挥,“来宝贝,我们一起跟马叔叔说再见。” 华妩白了他一眼,试图把手抽出来未果,却又不好在马钧面前下他面子。 “不对啊……”马钧狐疑道,“恩师家的小丫头小了你怕不止两轮吧,怎么会和你是一对?” 被问及年龄的薛大督主被踩了痛脚,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爬上来了TVT……我去啊*抽成这德行,完全爬不上来是要闹哪样魂淡! 第157章 认亲是门学问。 在和马钧相认之前,华妩曾经想过种种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后来她发现,其实她是不是华妩都根本比不上那一封亲笔信的真假来的重要。 简直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土匪窝自然不会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马钧和土匪崽子们打了个招呼,大刺刺的就放着牢房里那一众娇滴滴的后宫们不管,自顾自地领着华妩下山去了。 什么你说薛逸? 堂堂薛大督主还需要他马某人操心?人西厂的队伍就在山下摆着,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谁是猪羊?马叔叔可还记恨着呢! 不过这样一来,兵戈既现,各自在对方手中都留了把柄,反而比起之前更加“亲近”起来。 一出了房门,马大将军熟门熟路地戴上面具,又变成了土匪头子马大当家。 周围的兵士虽然都是做土匪打扮,但却都是实打实的马家铁卫。马钧自然不会亏待华妩,短时间内就不知从何处调来了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 无论从外形还是到内在,都是按照闺阁小姐的习惯贴心设置,想来是早就有所准备。比起薛逸总是带着华妩坐的青皮马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华妩也跟着享受了一把西北王的待遇,薛大督主面无表情地骑马走在马车左侧,只有□那匹骏马不时喷出的响鼻充分说明了主人的不悦。 相比之下走在马车右侧的马大将军就意气风发的多了,看着低眉顺眼跟着恩师女儿的薛逸,马大将军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恩师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所以说脑残粉这种东西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存在。 西厂的獒犬们被排除在了铁卫外围,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督主的背影,他们本来想追上去,不料被铁卫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 而薛逸也丝毫没有打算给他们出头的意思,獒犬们又不好强冲,只得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跟在了后面。 快到城门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铁卫们极有眼色地四处巡查了一番,獒犬们不放心,又在外围转了一圈,这才耷拉着尾巴跟在了车后。 不过片刻功夫,华妩见识到了一场大变活人的好戏。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大群人马分为了两拨,一拨回了山寨里,另一拨则摇身一变,化身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胜利之师,为首的自然是换上了将军服色的马钧。 西北战事终年不宁,马钧又好战,亲自带兵出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这也是他之所以哪怕在夏泽面前也能有充分底气的原因。 所谓空谈误国,马钧向来瞧不上那些只会打打嘴皮子仗玩弄心眼的文人,真要带兵打仗,这些文官能顶屁用! 但惟独一个人例外,华宜。 华妩忽然反应过来,为何她和薛逸进入栈州来得如此轻松。应该说,是所有富商进入栈州都会异常轻松。 马钧的土匪一方面是为了随时等待华宜的命令,另一方面则是标准的以战养战。 光看铁卫的周身装备以及□所骑之马就可见一斑,铁卫全是清一色漆黑的高头骏马,身上的武器透着寒光,个顶个的精良。 这都是拿钱砸出来的! 夏泽一方面希望马钧为他好好戍边,一方面又担心他拥兵自重,自然是把钱财这一关卡的死死。 但军饷装备人马,哪一样不要钱?要正儿八经能上战场能干架,没钱谁给你卖命? 按照马钧那性子,就算眼下他让下属当了匪,他转过头来还能咬你一口君王猜疑心过重! 马钧倒是的的确确刚从战场上回来,不过这次只是周围的小遭遇战罢了,带的人马不算太多,百来骑而已,但就是这百来骑进城时候受到的欢迎程度,就可知道西北王得民心的程度非同一般。 一路上栈州百姓见到马将军的队伍经过,不管在做什么的,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跪下,眼中满满洋溢的都是惊喜。 “将军大捷,将军又大捷了!” “马将军!马将军!” “要是栈州没了马将军,城门早被那群鞑虏攻进来了!” 到了后来,杂七杂八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只剩下节奏一致地高喊“马将军”! …… 华妩一直缩在马车里没有露头,但从车窗的缝隙中也能看到百姓的狂热,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在这样一个完全摆脱了幽微控制的地盘,她能够稍稍的有所作为? 待到进了将军府之后,华妩被马钧当做上宾请到了会客厅,至于完全被他视若无物的薛大督主自然也就跟在了一旁。 马钧前脚刚把华妩领进会客厅,后脚就拦住了打算跟进来的薛大督主,“薛督主,我要和华小姐单独谈谈。” 话里的送客之意很明显,但他对面的人是谁? 那是向来破廉耻的薛逸! “我只是旁听。”薛逸毫无赧然之色地打算绕过马钧,却被后者沉下脸来拦住。 “我有话要和华小姐单独谈谈。” 薛逸刚想说什么,不意中接到华小妩投来的眼神,也就不再坚持,耸了耸肩,扬声道,“小阿妩,我先回房间等你。” 马钧:“……” 什么混账东西! 当房里只剩下华妩和马钧时,后者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站定。华妩正不知他打算做什么,就见到他朝华妩单膝跪下, “末将见过华小姐!” 西北风沙中打磨出来的汉子,虽然粗犷是粗犷了些,但论起忠诚度来,远远高于那些在朝堂中见风使舵的老狐狸。 换而言之,不管马钧当年不过是华宜的麾下爱将还是现在的西北王,都完全无损于他对华宜的忠心。这或许可以延长至下一代,但若是轮到忠诚,那仅仅只有华宜。 华妩被唬了一跳,忙不迭站起身来,“使不得!马叔叔快快请起!” 她哪拉得动马钧?还险些被他的巨力带得一头栽了下去,只能硬生生受全了这一礼。 马钧行了一礼后才站起身来,“华小姐,不知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华妩有些尴尬,“叫我阿妩吧,先前对马叔叔有失礼之处,还请马叔叔见谅。” “恩师养出的丫头怎么和他一个性子,”马钧嘟囔一声,俊容上有一丝尴尬,“我是粗人,那就跟着华夫人叫阿妩了?” “没问题。”华妩颔首。 一声阿妩唤出口,原本生疏的关系顿时就亲近了不少。 “这次阿妩来是想做什么?”马钧看了看小丫头给华妩端上来的茶,顿时皱起了眉,“我特意交代了要碧螺春,这都是什么玩意!” 华妩挑了挑眉,“马叔叔知道我喜欢喝什么?” 马钧连眼睛都没眨,“华夫人曾经说过,我还特意去搜罗了一些,不过西北这地方,再好也比不得江南,阿妩你就忍耐忍耐,尝尝西北的茶?” “我没那么娇气,”华妩笑着摇了摇头,“马叔叔费心了。” 马钧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道,“亏得夫人还一直说你娇气让我好生担待,我看倒是像了恩师八分。” 他声音中满是喟叹之色。 华妩抿了口茶,“马叔叔,不瞒您说,这次来还真有事相求。” “阿妩尽管说,”马钧应得爽快,声音中不免有了几分傲然,“这么多年来,我这‘西北王’名头却也不是虚的!” 华妩眼珠子略略一转,“我想借马叔叔手里的土匪一用。” 马钧眯起眼,“阿妩,借给你没问题,但有几件事你得先回答我。” “马叔叔请说。”华妩颔首。 “你这次从我这要人,是打算帮华庭?”马钧的侧面线条极为刚毅,沉思起来格外迷人。 “兼而有之,”华妩眯起眼,“马叔叔是有什么疑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驻守栈州?”马钧并未急着发问,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华妩。 恩师聪明绝顶,夫人也是女中豪杰,想必他们的女儿自然不会过于愚笨,但如若阿妩是被华庭所迷……那他少不得就要做一做自己的思量了。 能做到这个位置,就算他能为恩师万死不辞,但他手下的将士们都是有自己的家的,如果让他们白白牺牲,那他也枉当了他们的将军! “依马叔叔看,幽微能不能作为一个引子?”华妩丝毫不乱,娓娓开口,“以栈州作为起点,以匪乱为始,妖道祸国清君侧,这个旗号如何?” “向来马叔叔现在应该已经听说了,更边远之处已经隐隐开始有了流民的倾向,我大夏收成不好,那些鞑虏只会更坏……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借机再次打劫?” 大夏要活,鞑虏也要活。 但粮食只有这么多,盛年的时候还好,荒年的话…… 马钧沉下脸来,“这是在拿百姓的命不当事!” 华妩寸步不让,“马叔叔,栈州在你治下还好,但你可曾见过那些受尽妖道之苦的百姓?卖儿鬻女,耗尽家财,只为给他们的神像贴金!” “那已经不仅仅是信奉,已经到了迷信的境地,就光前段时间的所谓‘天命之子’,仅京畿一地,作为生祭的就有数百个婴儿!” “妖道祸国,不除了幽微,我大夏岂不被白白葬送!” “妖道该杀!”马钧一个字一个字开口,杀意滔天。 他一直驻守西北,西北道教不若内陆繁盛,自然有些事没有亲眼所见。光凭传闻,很多事情也仅仅只是传闻罢了。 “不杀幽微,夏泽难除,我父亲……”华妩的话戛然而止。 一提起华宜,马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阿妩,京里的事情少参合,如果当年不是……” 华妩止住了他的话,“父亲心甘情愿。” 马钧胸中的怒气几乎压制不住,重重一掌击下,竟然齐齐把硬木扶手斩下半条! “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把命都赔上?明明他根本就不用涉足到那一团污水中去!简直是……” 愚不可及? 马钧虽然没有说完,但面上的表情却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华妩叹了口气,“士为知己者死,只要父亲觉得值得,那就足够了。” 马钧的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这两人沉默了一会。 马钧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巨大的疙瘩,他看了看华妩,脸色忽青忽白,显然是想到了那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而看着薛逸紧紧缠着华妩的模样,心中的不悦就更加翻滚了起来。 恩师是多天纵奇才的人,华小姐肯定也是一样,怎么能轮得上薛逸这号人? 在华妩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马大将军已经下了要棒打鸳鸯的决心。 “马叔叔,您就不担心我是冒牌货?”华妩终于抛出了这个问题。 马钧挠了挠耳后,露出一个看似忠厚的笑容,“没关系,华夫人过几天就到了。” 华妩:“……” 他居然连华夫人都能请动,是她太天真了还是太天真了还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v=等马将军这边一好,咱们就杀回京城去! 第158章 和华妩的一席谈话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有些话华妩现在不说,但却并不代表马钧看不出来。华宜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先帝的遗诏,甚至士为知己者死不惜连命都赔上。 眼下华妩继承了恩师的遗志固然好,但凭心而论,马钧是真不希望再看见华妩栽进这吃人的皇位争夺。 没了青州还有栈州,难不成他马钧号称西北王,竟然连恩师的妻女都护不住? 笑话! 回到了栈州之后,华妩自然不可能再跟着薛逸不明不白地住在西厂驻地。 按照马将军的原话:“老子还没死呢!哪有让自家侄女跟别的野男人乱跑的道理!” 野男人薛大督主表示躺着也中枪。 马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拆开华妩和薛逸,自然巴不得这两个人之间离得越远越好,最好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这样一来,在华夫人到来之前,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华妩也就不得不委委屈屈带着龙轩以及华家诸人马住进了将军府。 薛逸自然被拒之门外,马大将军彬彬有礼地表示,督主乃钦差,自然另有别馆接待,将军府内都是女眷,还请督主见谅。 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在华小妩的百般顺毛之下,总算换得薛大督主勉强同意放人。能够越早把栈州之事了断,薛逸才好带着华妩去江南温暖湿润之地休养。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仇得报的基础上。 龙轩之所以被华庭选择跟着华妩来,当然并不只是因为这货会卖萌能拉的下脸皮,而是在于龙轩强大无比的人际交往能力。 无论是在西厂驻地还是将军府,短短几天之内龙小轩就已经达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更有甚者还有异常热情的七大姑八大姨拉着年轻俊杰龙公子介绍自家或亲戚家或邻居家的闺女……龙小轩表示相当不堪其扰。 在和华妩夜谈过后的第二天清早,一夜没睡却依旧神采奕奕地马大将军金戈铁马地进了龙轩的院子,不料却在门外见到了不少熟悉的大妈脸。 大娘们挤挤擦擦地在龙轩门外探头探脑,热闹无比,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卷画像模样的纸,相互之间彼此还充满了敌意,偶尔对视一眼,视线必然落到对方手中的画像上,随即同时从鼻子里“哼”地一声,齐刷刷扭过头去…… 马大将军愕然停住脚步,狐疑地左右看了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大将军的兵痞脾气绝大多数也就只在土匪寨子里和军营里发,将军府说是将军府,但实则收容了不少或残疾或身故士兵的亲眷进来做事。 马家军绝大多数都是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地队伍,这样一来既保证了内部的安全稳定性,又不至于凉了人心。但这样一来的直接后果也就是……马大将军的牛脾气在将军府的众女眷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可言。 ……真是可歌可泣。 大娘们闻言找到了目标,齐刷刷满眼热切地看向马将军,马大将军只觉得头皮一炸,随即没来得及后悔就已经迅速被淹没在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哎我说将军,快帮我家闺女介绍介绍!”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娘凭借肥胖的身形抢占了最佳位置,肥臀一摇一撞轻而易举地就把旁边的人拱开来。 旁边的其余大娘们顿时纷纷表示不满,“张家的你怎么这样!说好了要公平竞争的!” “就是就是!你这样可不道义!” 先前那大娘一竖眉,大发雌威道,“有本事你们也挤进来!诶将军?将军?” …… 马大将军趁着女人们混战的时候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在身后一迭声将军的呼唤中逃之夭夭…… 马钧心有余悸地逃出老远,不料一抬眼,正见到龙轩鬼鬼祟祟地边警惕四处张望边小步前进,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兔崽子,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龙轩先是一惊,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苦着脸朝着马钧飞奔过来,“马将军,您也管管您府里的那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马钧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摇了摇头,“你……小心为上。” 龙轩的脸更黑了。 两人做贼一般回了书房,马钧命令铁卫牢牢看住会客厅门外,这才松了口气,“操他娘的,这群老娘皮太可怕了。” 龙轩深有同感地点头。他虽然在旧梦向来受欢迎,但却也没想到在西北苦寒之地竟然如此民风开放,简直让人有些……苦不堪言。 马钧经刚才那一吓,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汗毛倒竖,随手扯开衣领,皱了皱眉道,“今年怎么暖和的那么快,这操蛋的天气!” 龙小轩默默地看了看窗外依旧没化的积雪…… “你能代表你主子?” 马大将军突然抛出了一句话,龙轩猝不及防,但随即敛了敛衣着,正色站起身来朝马钧行了一个礼。 “公子麾下龙轩,见过马将军。” 马钧摸了摸胡茬,上下打量了一番龙轩薄弱的小身板,皱了皱眉道,“华庭身边没人了?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个小白脸过来?” 马大将军生平最恨小白脸,这也多半得归结于华宜之死,在他看来,如若没有薛逸的进谗,先帝也不会把最难的任务交给华宜,以至于他的恩师客死异乡。 “马将军言重了,”龙轩敛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神色,“龙轩虽然不才,但公子的交代却不敢忘,想必现在马将军找我一谈,应当是已经从妩小姐处得知了原委。” “老子只管守好西北,鞑子打不进来就成,”马钧大刺刺翘起腿搭在扶手上,下颔线条极为刚毅,只是话中嘲意却满得几乎溢出来,“上面是华庭还是夏泽当皇帝,只要该给老子发军饷的时候别缺斤少两,和老子有个屁关系!” “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华大人身死的真相?”龙轩垂下眼,平静地抛出诱饵,“您难道就不想亲手为他报仇?” 扶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马钧收起腿,轻描淡写地按了按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再说一遍?” 他身形高大,偏偏又是肌肉刚劲却不虬结,站在人面前给人的压力大到了十分。 “马将军白白为夏泽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出生入死,难道却不知是在亲者痛仇者快?” 脖子忽然一紧,马钧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像捏住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仔一般闲闲开口,“小子,别跟我玩这一套。” 他另一只手饶有兴味地戳了戳龙轩面皮,“就你这小嫩脸,回去练个二十年再来吧!” 龙轩有些呼吸不畅,但依旧吐词清晰地再度反问,“您现在坐拥西北,也不是当年华大人麾下的一个小小卒子,荣华富贵之下,想必对于当年的承诺也就无需放在心上?” 龙轩这话说的相当重,原本只是打算吓吓他的马钧沉下了脸,捏着龙轩脖子手劲骤然加大,“就凭你来跟老子玩激将?还差得远!” 龙轩只觉得颈骨发出危险的咔嚓声,长时间得不到空气的补充,他的话开始断断续续,“也就……不必再……挂心,华……夫人和小姐的……安危。” 颈骨骤然一松,马钧把他重重往旁边一摔,龙轩腹部撞到柱子上,当即呕出一口血来,他只觉得肋骨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想来肋骨应该断了。 “幽微那老匹夫打算对华夫人和华小姐做什么?”马钧活动了片刻手指,周身危险的气息却已经升腾开来,他盯着地上歪靠着柱子的龙轩,后者瞬间只觉得浑身僵硬。 “那么为什么马将军现在看到了华大人的遗命却依旧再三推托?”龙轩喘了口气,忍住痛苦言辞清晰地开口,“华大人的心愿就是看见我家公子登基,难不成马将军打算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 马钧丝毫不动怒,反倒还有了点失望之色,“华庭就是这么教你的?” 龙轩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龙轩不才,却也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马将军意下如何?” “我只问你,”马钧下颔绷紧,沉声开口,“恩师究竟是怎么死的?” 站在他这个位置,压根就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妄为,麾下跟了那么多弟兄,手里握着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因为自己一个人让他们毫无根据的去送死,这和畜生何异? “华夫人很快就要来了,”龙轩缓缓道,“我可以先告诉您,华大人的死,和国师脱不开干系。” 龙轩因为伤势的缘故说话分外吃力,他停顿了片刻,“您现在是在为马家军操心?” 马钧此时才察觉到,这个龙轩看起来虽然弱得跟白斩鸡一般,但着实是个人才,就凭着在他面前重伤还能恍若无事地和他谈条件来看,心智之坚定就已经远超常人。 “如果是因为马家军,那您大可不必操心。”龙轩吐出一口气,“我可以代替公子告诉您,这次清君侧的军队,将来” “这话你还不如去向那些每年来慰军的钦差们学学,”马钧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拍着大腿大乐,“他们保证比你唱的还动听。” 对于这些所谓天潢贵胄,向来说一套做一套,口上的空头支票许得比谁都容易。 “脱贱籍如何?”龙轩抬起眼,“大夏向来户籍难变,马家军的情况想必马将军比我更清楚,至于事成之后……马将军的封赏自然不会少。” 没错,闻名天下的马家军内的不少人其实都是罪人,有些甚至自出生伊始就是罪人之后,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是马钧也只能把他们放在山上当土匪,依旧不敢让他们进入编制。 “我现在已经是西北王了,”马钧一副兵痞模样,横道,“难不成你家公子还能在我清君侧之后继续容忍我待在西北当我的土皇帝?” 这对于任何一个有志的天子来说,都是绝对不可能容忍的事。 龙轩咳嗽了几声,“马将军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您也明白,我想现在对您来说,马家军的好归宿以及华夫人和小姐的安全才是你最应该关注的。” “不妨这么说,如若没有您的帮助,公子迟早也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如果现在马钧答应加入他们的阵营,尚且还能有一个拥立之功,但如果眷恋权位……那么以后的下场。 不言而喻。 “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你家公子的实力,”马钧反而被他勾起了兴趣,“难道你们就不担心我反水?” “您要是反水何必等到现在?”龙轩的目光中终于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您始终放不下华家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让华大人伤心的事。” 他是拿捏死了马钧对于华宜的忠诚! 马钧暗骂一声操蛋,这才对龙轩伸出了手,“需要不需要大夫?” 龙轩刚想借力就又摔了回去,捂着肋骨的位置苦笑一声,“劳驾,府上的大夫即可。” “你不要林凤举?”马钧奇道。 龙轩脸色变了几变,“若是大人还打算和我在近期细谈的话,请务必……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尾毛最近*总是抽啊魂淡! 第159章 马大将军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因为一时兴起做出悔恨终生的事。 好在龙轩也算坚强,在休养了几天之后就继续身残志坚地活跃在了阴谋诡计的第一线。 华庭的很多现状自然都不会告诉华妩,但这却并不能影响马大将军在和龙轩交谈完之后转而挑拣着透露给华妩。 开玩笑,他马钧效忠的是恩师,关华庭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什么事! 但是马将军毕竟离京城太远,很多政治中心的风云变动他根本就不清楚,在龙轩代表华庭的基础上,手握西厂情报网的薛逸是另一个对比的好人选。 他并不担心薛逸会和龙轩串通起来,就像华宜的手书透露给他的一样,薛逸完全能在这一局中保持中立,现在他肯跟着华妩来,其实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站了阵营。 至于另一种薛逸是不是借着华妩的名头混入栈州城,这种可能性着实小而又小,因而不在马钧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也是为什么薛大督主现在竟然收到了了最不待见他的将军府邀请的原因。 对于马钧的邀请,薛逸痛快地提出了条件:让他提供京内的情报没问题,甚至连最近京畿防军的变动都能涉及,但要求只有一个。 让他能够随意进出将军府。 薛大督主还真不乐意住在将军府里,把自己放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对于每天情报无数的薛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方便见到华妩罢了。 对于薛逸来说,进出将军府虽然难,但却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但现在华妩虽然能得到马钧的支持,但要让这位头脑精明的马将军尽快出兵,那就犯不着在这种小节上惹怒他。 但薛大督主又岂能是甘心吃这么大亏的角色?每天时不时出现在将军府膈应膈应马钧先不说,他的小阿妩身子还没养好,每天不看看怎么放心得下?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薛逸一天可进出将军府一次,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有了薛逸的臂助,马钧总算是如虎添翼,有些事情不看不知道,一旦细细追查起来才发现,那浮出水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去年全国大旱后紧挨着大涝,即便富庶如江南等地也不过勉强达到盛年时的七成,西北在马钧的提前调度下也不过只能勉强保证不至于饿死,至于更偏远的西南之地甚至出现了颗粒无收的惨状!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亏得华妩等人刚过完年就动身来了栈州,还没到最恶劣的时候,兼之栈州境内有马钧亲自镇压,不然就他们这看起来不过寥寥数人的阵仗,一路行来早就被当做了砧板上的肥肉,哪会这么太平! 林凤举的家人是因为什么而死?就是因为饥民! 今年雪下的不大,开春又暖和的晚,加上立春以来根本没下过几滴雨,全国上下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境地。 江南等地还好,西南已经开始有动乱的迹象,税赋再高,百姓都能咬牙忍,但如果是根本一家老小都快要饿死,邻里之间甚至易子而食的话,那么这就根本已经不是忍不忍而是活不活! 大夏的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稳,也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年必定是多事之秋。 从年初开始,西南等地就已经开始隐隐有不稳的迹象,加上马钧去年见收成不对就已经强制性去江南购了粮,各粮商也纷纷囤积存粮,意图好好的捞上一笔,即便夏泽已经下令开仓赈灾,但前些年都是丰年,粮仓里的粮食都放得生霉,自然有官吏们把心思打在了粮食上,转手高价卖给粮商,等来年收入时再贱价收入补上。 这在丰年时自然不成问题,越是鱼米之乡越是如此,但如果一旦恰好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饥年时,竟然连江浙一带都出现了不少地方官仓空了大半的情形! 夏泽下令赈灾时才发现此事,龙颜大怒,杀了一大票的贪官,同时下令各米商不得涨价,但这又能抵得了多大的用处? 无良奸商任凭米烂在库里都不肯平价出售,夏泽又不敢真的做出强制抢夺米商家中屯粮这种激怒天下商人之事。 只能在派人下去一边四处调粮安抚饥民,一边让人加紧操练军队,随时准备予以血腥镇压! 马钧面前放着一本簿册,薛逸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品着茶,顺带欣赏马钧的脸色。可惜马大将军几日不挂胡茬冒了出来,压根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 薛逸默默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颔,恍若无事地别开了头。 胡、胡茬什么的,才不在意呢! 良久,马钧合上薄册子,深邃的眸子看向薛逸,“薛督主,此事可当真?” “马将军这是在怀疑我西厂的能耐?”薛逸微微勾起唇角,反问了一句。 “如果真如西厂所言,华庭已经开始逐渐在京畿守卫中渗透自己的人,”马钧食指和拇指拈起那本薄册抖了抖,嗤了一声,“那他大可以继续这么借着这次镇压饥民的机会大肆换血,最后直接在京城逼宫就是,还要老子千里迢迢跑去给他造势?” “马将军何必装傻?”薛逸淡淡道,“自古以来,从未尝有帝王不经任何造势,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黄河石人,没有一个清君侧的好名头,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不死怎么会同意他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 他冷笑一声,“所有迫不及待上位的,从来都不过是留在清史上被人耻笑罢了。” 马钧惫懒地靠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喝了口顿时皱起了眉,“什么东西……来人,换酒来!” 沙场上出来的汉子,从来都是以酒当水,这种清淡淡的苦茶,也就是酸不拉几的文人和娘们喝! 薛逸不动声色地看着马钧大刺刺地喊人换酒,在马大将军向他投来询问是否换酒了目光时摇了摇头,“喝酒误事。” 马钧压根就没指望薛逸做出些爷们的举动,抱起一坛酒仰天灌了几大口,这才抬起手在嘴边随意抹了抹大呼一声“痛快”! 薛逸冷眼旁观他发疯,心中却在暗自计量。 眼下西南已经开始乱了,夏泽自然要派信得过的人去镇压,西北这边马钧是断然不能动的,年年这个时候鞑子都要进关打秋风,要是少了马钧,那西北的老百姓还不都得变成鞑子的“两脚羊”! 那么……夏泽会派谁去?能不能把最善战的大将调离京师?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子小白脸,”马钧打了个酒嗝,满口酒气地冲薛逸挥了挥手,“有话不能说出来,非得闷在心里?哪像个大老爷们!” 薛逸才懒得和这头蛮牛计较,眼下不过是看在阿妩喊蛮牛叔叔的份上,傲娇的薛大督主表示,他才懒得理这种人呢! “瞧你那小样儿,”马钧仰头再灌了几口酒,哈哈一笑,“不就在操心夏泽会派谁去剿匪?” 没想到马钧竟然这么敏锐,薛逸心头不由微微一惊。 “少在那一副一惊一乍的小样儿,”马钧瞥了薛逸一眼,随手把酒坛子往地上重重一掼,酒坛子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蛋呢!” 薛逸怒极反笑,“马钧,你不必处处找着机会损我,” 马钧瞪了瞪眼,随即冷静了下来,露出一个痞气的笑,“我这什么都少,就是不少年轻力壮的西北男儿,个顶个的英俊强壮,家世还清白,我那乖侄女就是在家里待久了。” 他特意在“年轻”二字上加重了音调,言外之意,等华小妩见了世面,你这卖屁股的小白脸还不趁早哪来滚哪去? 薛逸心头一股邪火蹭蹭蹭地就窜了起来,表面上却还对他傲然一笑,“走着瞧。” 两人不欢而散,应该说,这是每次薛逸和马钧碰头之后的必然结果,薛大督主直到在回了西厂连喝了三盏凉茶后才压下火来。 “京里的消息来了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一条獒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回督主,有新消息。” “念。”薛逸依旧有些上火,揉了揉太阳穴道。 那獒犬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尾巴,随即跪直了身体,“谣言现已从京城扩散开来,还放出了当年孙选侍狸猫换太子的可靠消息,眼下皇上在朝内的权威出现了空前的动摇。” 这也不奇怪,大夏的那些老臣们向来都以正统自居,夏泽上位时本来血雨腥风就招人怀疑, “特别往西南和西北也递去了消息,”獒犬垂下头,“据说,当年先帝还有血脉流落在民间,眼下正在西南。” 薛逸瞳孔微微一缩,按照先帝的花心性子,有个这样的破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这样看来,似乎借一借势也未尝不可。 “那个孩子现在多大了?”薛逸若有所思地点着扶手,獒犬毕恭毕敬地看了他一眼,又忙不迭垂下头去。 “二十岁。” “呵……是个大人了。”薛逸嘴角忽然浮上一抹笑意,“从哪里找到的?” “从一个山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临死前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如果这次不是恰好那女人的哥哥嫂嫂实在穷的没办法,打算把他的玉佩当出去换别人家孩子的肉吃,也不会被找到。” “哦?”薛逸眼中笑意更浓,“证物呢?” “有先帝亲赐玉佩为证。” “好,干得不错。”薛逸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那条獒犬兴奋得微微颤抖,“谢、谢督主!属下一定万死不辞!” “行了,让暗獒来见我。”薛逸笑了笑,命令栈州西厂的负责人来见。 一炷香之后,暗獒出现在了薛逸面前。 “督主。” “有几件事,你去办一下。”薛逸吩咐道。 刚才的时间内,他已经把脑海中的思路清理了一遍,栈州这边暗獒是他特意留下的得力干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把那个找到的先帝‘遗腹子’给我尽快训练得人模人样,”薛逸已经敛了笑意,“然后找人资助军饷兵器马匹等等,只要势一起来,” “对了,等到人模人样有追随者的时候,就让他去投靠罗津。”薛逸谈及镇守西南的大将时语气平淡,“罗津是个心眼活泛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督主,”暗獒低声道,“万一罗津把他送上京怎么办?” “训练好之前,把消息给我捂得严实一点,要是透露出去了半分,你们统统提头来见。”薛逸的声音中终于露出了杀意。 暗獒浑身一凛,“是。” “放心,罗津是奇货可居的人,这个大夏,没你想的那么多忠臣良将。” “给江南的风再吹大一点,”薛逸漫不经心道,“越是富庶之地,人心就越浮动,把这个消息吹得越广越好。” “窃国者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顺便把找到先帝遗腹子的消息也悄悄放出去,自然会有不安分的人去当探路先锋。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信息量灰常大哟=v=少女们不要因为它看起来比较艰涩就放弃它TVT 第160章 “百姓乃我大夏之本,还请陛下三思。”这是不赞成镇压的。 “陛下,户部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这是坐山观虎斗的。 “陛下,如若真是先皇,陛下岂可手足相残?”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 种种推三阻四,倚老卖老。 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出现的场景,提议一再被否决,夏泽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挂不住起来。 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国计民生,只要和那个所谓的他的兄弟挂上钩,就会被那群老不死的一致反对! 夏泽恨得几乎咬碎牙,他哪来的便宜兄弟!这分明就是之前的谣言导致的后果,在愈演愈烈却又找不到真凶的情况下,谎言说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更何况原本就曾有过令人怀疑传言的孙选侍! “陛下……” 一个老臣还待不知深浅地要开口,夏泽怒气冲冲地站起身,“退朝!” 言毕,他也再不给这些所谓的老臣留颜面,怒而拂袖而去! 那老臣是两朝元老,在先帝在时就颇为受宠,夏泽继位后更是自诩功臣自居身份,不料眼下竟然被天子把最重要的面子落了个彻底,当即嚎啕大哭作势就要撞柱自尽。 “先皇,老臣无用,兄友弟恭……” 他撞柱子的奔跑速度比散步还慢,以至于才“跑”出几步,就被其余臣子一拥而上抱住,各说各话,纷纷各怀心思地劝慰起来。 一时间,大夏最高的朝堂上热闹如菜市场。 “都闹腾什么?”柳宁的声音冷淡地响了起来,原本平日里惯来是一派清雅的声音,冷下来却足以让人噤若寒蝉。 柳帝师能稳居第一宠臣的位置,从来靠的不仅仅是圣眷。 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们原本还不屑一顾,但随着周围的文臣逐渐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们这才发现,少壮一派和元老一派已经分得泾渭分明。 “身为臣子,不思为陛下分忧,反倒倚老卖老……”柳宁忽然露出一个云淡风轻地微笑,“想必毛大人是忘了,宋家的党羽可还没铲除干净?” 宋家判处的可是谋逆! 刚才还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派伤心欲绝的老臣顿时止住了眼泪,颤抖着手怒发冲冠地指着柳宁:“柳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我毛家世代忠良……” “世代忠良?”柳宁这次看样子是打定了要铲除刺儿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姑苏城外,还需要我多说?” 毛大人祖籍姑苏,柳宁这话一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臣顿时白了脸,嘴唇微微抖动,竟然是惊慌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跳得最凶的元老被打压下来,这些最爱惜羽毛的文臣自然会审时度势,不会在夏泽不在的时候和柳宁杠上。 要知道,死谏帝王和党争而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事,犯不着为此赔上一世英名。 “还看什么?都散了吧。”眼见已经压住局势,柳宁负手淡淡道。 众臣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默不作声地一个个先后离开了大殿。 柳宁冷漠地看了一眼这些墙头草,转身朝着夏泽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柳宁找到夏泽的时候,门外一群小太监正瑟瑟发抖地跪成一排,其中好几个都是血流满面的模样,其中一个最严重的连额骨都能看见……而房内依旧在不断地传来砸东西的巨响。 柳帝师叹了口气,在小太监们如蒙大赦地目光下迈步走了进去。 柳宁推门的一瞬间,一个花瓶重重地砸了过来,亏得柳宁反应迅速立刻后退一步,花瓶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一片溅起的碎片狠狠地刺入了跪着的一个小太监眼中。 “啊啊啊啊啊啊……”小太监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血从指缝中流出来,指甲抠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陛下好大的气性。”柳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太监,旁边很快有人上来把他拖了下去。 门内的砸东西声响顿住了,“柳宁?” “臣在。” 沉默了片刻后,夏泽缓缓道,“进来吧。” 那声音中,满是不甘的戾气。 “你来做什么?”夏泽冷笑一声,“来看我笑话?” “你看,我离开了她之后什么都不是,”夏泽恨恨道,“那些老不死的狗东西,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也敢称为朕的兄弟!” “甄绮还在时候,谁敢如此对朕!” 正当盛年的帝王面容削瘦,之前的丰神俊朗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迅速烟消云散,面容中有种难言的暴戾。 离开?明明是你亲手害死了她! 柳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随即如常地答道,“陛下多虑了。” “多虑?”夏泽眯起眼,声音中血腥意味更浓,“你难道没看见,那些狗东西巴不得朕立马禅位给那个见都没见过的所谓‘兄弟’?” “先帝有没有流失在民间的孩子,难道陛下还不清楚?”柳宁缓缓开口,“现在先帝已死,世上唯一能证明皇室血脉的就是陛下,只要动一点小小的手脚,难道还怕不能让这个冒名顶替之徒死无全尸?”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一旦闹大,那岂不是成了天家的丑闻?”夏泽还在迟疑不定,“先帝已经入土为安,岂能因为此事再惊动他老人家?” 柳宁很清楚,平日里从来不见夏泽对先帝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敬意,眼下却处处为他考虑。这分明是他既不想在史书上留下残杀手足的恶名,又想不着痕迹地把后患给除掉,正等着有人来给他出这个馊点子呢。 可他现在却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如让人去西南悄悄把人带回来?”柳宁垂下眼,“不要惊动任何人,只要能见到人,那些老臣也就安分了。” “你以为能那么轻易的带回来?”夏泽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朕手下这些大将,个顶个的狗胆包天,如果不是还算有点家国大义,知道毛之不存皮将焉附,你以为现在他们还会安安分分的听朕的命令?” 他对于军费过重早就积怨已久,此时一被触及痛处顿时忍不住全然大吐苦水,“军费一年比一年高,说是给将士们添了兵甲武器这也就罢了,年年征兵还嫌不够,朕这还没打算打天下,就已经要被这几大军队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陛下这是打算……裁军?”柳宁试探性开口。 说起来,大夏这些年来国富民强,边境除了小规模进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军费却比开国时高了何止一倍,也难怪夏泽怀恨已久。 西北王马钧,西南王罗津,就光这两块的军费就已经占了全*费支出的三分之二,西北还时不时要跟鞑子干仗,西南除了镇压镇压土著还有什么?竟然也敢狮子大开口! “不然呢?等着他们揭竿而起?”夏泽咬了咬牙,“罗津这个狗东西,把消息吹得天高却又不见把人送上来,打的不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主意才怪!” “陛下稍安勿躁,”柳宁思索片刻,“这样毫无理由的猜测若是不对会伤透了臣子的心,不如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看,顺便把那个人带回来?” 夏泽有些心动,但一想起手头的人又犯了难,“华庭如何?” 柳宁有些纳罕,“陛下不是刚调他去学习监军,虽然华大人身怀武艺,但毕竟没有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经验终究不足,恐怕不大合适。” 说这话的时候,柳宁的目光始终在来回游移。 华妩,你要让华庭留在京城我已经尽力帮忙了,如若再是不成,我也只能为你做到此。 幸亏夏泽没注意,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马钧镇守西北,这万万动不得……” “陛下打算派何人前去?”柳宁顿了片刻,略带了几分暗示语气,“这个人要既能招安,又能在适当的时候带兵打仗……” “如若万一罗津真如陛下所料,那么这场仗必须要赢!” 能符合其中一点的臣子不少,但若是要能和罗津一战之人,那还真是屈指可数。 “容朕再想想……”夏泽想到要把最受重视的大将派出去,心中总有些不安,下意识开始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木有粗线的夏泽和柳宁,少女们有没有觉得想他们了=v= otz到家太晚实在赶不及了……明天的更新会补上分量的TVT 第161章 群臣在夏泽和柳宁处扎扎实实吃了一记大亏,自然也就没了平日里的好兴致,相互之间打了招呼后就三三两两散了。 华庭和几个同僚一起往回走,待走到一个路口时忽然停了下来。 “华大人这是往哪走?”一个同僚有些诧异。 华庭拱了拱手,略带了些歉意地笑道,“有些私事要先行一步。” 年轻俊彦嘛,所谓的私事多半都是些风花雪月,未婚的自然是会心一笑,至于家有悍妻的也就只能留下一个羡慕的眼神,乖乖回家。 脱离众人视线后,华庭加快了脚步,三转两转之后就抄小路绕进了一间民宅。如果有人留意过就会发现,这赫然是戏梦的外宅的后门! “阿妩有什么新消息没有?”华庭进门之后就直奔后院,当看到正悠闲听着戏子们吊嗓子的花沉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西北那么远,那么苦,他的阿妩吃了多少的苦,你花沉竟然还在这稳坐钓鱼台! “华公子?”花沉懒懒瞥了他一眼,对这位未来的天子没有半分多余的尊敬,“先随意坐,等我听完这首曲子再和你说。” 莺莺燕燕们原本还有些有气无力,但随着华庭的脚步,一个个眼见得就越发的千娇百媚起来。 花沉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华庭一眼,对这种祸乱人心的男人越发不爱搭理起来。 华庭的风度在遇到花沉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显得有些不堪一击。只见他冷笑一声,“花班主好兴致。” 花沉就算再好的兴致被旁边的冷面神这么一搅都立时变得索然无味,长发美人冷下脸来拍了拍手,“都退下吧。” 花一般娇媚的男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有些舍不得和京城当前最受圣宠的华公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但眼下靠山吃山,还得仗着花沉的颜面吃饭,要是真把他得罪了,以后上达官贵人家统统没了机会,犯不着为了还没吃进口的美食赔了接下来的财路。 这么一想,也就都乖觉的退了出去。 花沉把华庭晾在一边,颇为自得其乐的自饮自斟。对于这个虽然表面上给予了他的小姐关怀,但实则不过是换了层皮囊的夏泽……请原谅他实在很难对他产生所谓的好感。 “花班主一大早送信请我过来,莫不是来让我看你喝酒的?”华庭在花沉对面站了一会,心中的不悦越发浓烈起来。 他何时被人这般冷落过?就算薛逸,哪次对他说话不都是好声好气? “华公子想太多了,”花沉一口饮尽杯中酒之后,这才看向了华庭,漂亮的眼中那抹讥嘲毫不掩饰,“华小姐的确传来了消息,只是在我看来,华公子贵人事忙,想来对于华小姐的信也并不那么在意。” “想想也是,”花沉冷笑一声,“华公子现在圣眷正隆,哪里还记得身在西北栈州的妹妹?” 华庭恍然大悟,花沉这分明是在为华妩找场子来了! “我倒是没看出来,花班主竟然对家妹如此上心。”华庭心中大定,但看到花沉的容貌,又想起华妩,心中一股莫名酸溜溜的感觉浮了上来。 花沉为什么会对阿妩如此在意? 花沉风月场里打滚的人,什么事没见过,此时一看华庭的模样就知道他多半想歪了,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 欺负他家小姐的人,都得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栈州路途遥远,”花沉淡淡道,“华小姐也不过传来了一封手书,华公子是现在看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没华庭迫不及待地打断,“信在哪?” 自从华妩去了西北之后,一路交通不便,就连信都难以传递,几个月来,他收到华妩的信的次数寥寥可数,简直就让某妹控兄长忍无可忍。 花沉挑了挑眉,起身去房间内走了一遭,回来手里就拿了封信,在华庭望眼欲穿的目光中往他面前一递。 华庭虽然深恨花沉态度不佳,但此时看小阿妩的信更重要,也就懒得再和他计较。 不料才刚看了几行,华庭立时变了脸色。 西南出现先帝遗子,阿妩要求他力争让彭祁出战,这是为何? 比起西北王和西南王,夏泽手中能与之抗衡的最重要一员战将就是彭祁,为了保证安全,夏泽甚至让他屈才镇守京师。 这无异于把一头雄狮关在铁牢中,明明应当开疆拓土的男人眼下就执掌着京畿的一亩三分地。 换而言之,这等于夏泽把自己的卧榻之旁拱手交给了彭祁,可见其对夏泽的死忠,。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忽然喜上心头。 夏泽眼下正让他跟着彭祁学习兵法谋略,换而言之,在让他尝试着接触京畿防务,一旦彭祁被调走,那么才是他好下手替换自己人的时候! 花沉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华庭脸色变化,他已经得到了西南找到先帝民间遗子的消息,此时不过是来看看华庭的笑话而已。 华庭忽惊忽喜,甚至完全沉浸在信中旁若无物,待到他终于回过神来,花沉已经看了大半天的热闹。 “这消息可值得华公子放□段来一遭戏梦?”花沉早就看出来华庭自诩清高,对戏梦这种终究是讨好人的场所不屑一顾,故意刺他一刺。 华庭这段时间来最忧心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心中有了底,知道这所谓的先帝遗腹子多半只是个幌子,提起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不管戏梦他有多不愿涉足,至少花沉凭借他的人脉成功带回了阿妩的信,如果不是信中阿妩一再声明花沉绝对可信,依照华庭的性子,卸磨杀驴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多谢花班主。”华庭拱了拱手,“告辞了。” “慢走不送。”花沉也懒得和他多说,华庭对华妩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在他看来,薛逸远比华庭好得多,自然也就不愿意多费唇舌。 花大班主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小姐一块夜奔,完全不打算引起华庭的注意。 咦你说他奔不奔的成……矮油这要看可爱的花小梨嘛。 出了戏梦的路上,华庭并没有直接回华府,而是绕路到了城外,看着面色蜡黄的行人,终于脸色开始凝重了起来。 去年年成不顺,户部收上来的钱粮只有丰年的一半还不到,冬季没有下大雪,立春之后却又见不到几滴雨,放眼望去,田间的惨景让人不忍直视。 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如若官府发放赈灾粮不到位,哗变将成为定局! 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夏泽还要为了自己的位置劳民伤财去攻打西南,若是真的得到了那帮老臣的批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夏泽和那些老臣闹得越僵,对他就越有好处。 如果夏泽不越来越暴戾自专,他又怎么好用鹊巢鸠占的名义把他赶下来? 华庭这一出门,到回华府的时候就已经天色将晚。 齐优提着一盏灯笼守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到华庭之后略点了点头,当先为他引路。 自从薛逸跟着华妩去了栈州之后,西厂獒犬对于华府的监视不减反增,夏泽似乎察觉了什么,对西厂的辖制力度也开始大了起来。 以至于獒犬们不敢再像从前一般潜入府内,只敢在外围小心监守。 进屋后,自有美貌的侍女上来服侍华庭换下衣服,齐优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也不觉得不自在。 华庭也没在意,待侍女换好衣服后吩咐上了晚饭,示意齐优和他一块吃。 这两人多年主仆,也不存在什么无谓的你推我让,齐优向来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守则,等到华庭吃完后才对他开口。 “方黎被幽微抓了了。” 华庭正在喝茶,闻言略略皱眉,“出了什么事?” 按照幽微对方黎的宠爱,这种事情出现的可能性简直小之又小,从小当狗养大的猛兽,就算以后再如何培养,它终究也不过是条狗而已。 “他刺杀幽微失败了。”齐优言简意赅道。 这倒是完全出乎了华庭的意料之外,“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不清楚,”齐优摇了摇头,“只说是方黎受了妩小姐的指使,幽微眼下正大发雷霆,说要杀了这个欺师灭祖之辈。” 他特意把消息延后了一个月再向华庭汇报,打的就是让华妩客死栈州的想法,如若这样都让华妩逃过一劫,那也只能说老天无眼。 华庭没注意到齐优的目光闪动,思索片刻,“幽微越是对我们有敌意,就更方便我在夏泽眼中更可信。” 现在阿妩远在栈州,如果在京城倒是反而要防备无孔不入的追杀,眼下远在西北反倒安全。 一时间大肆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 可他却忘了,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华妩远在栈州,难道幽微就能忍得下这口气? 进了四月,气候逐渐暖和了起来,但田间却依旧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处处可见面黄肌瘦的乡民,这还是在京城附近。 但哪怕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肚满肠肥的道士们却依旧以各种名目要求租用了他们土地的佃户增加租子,甚至还巧立名目连骗带抢那些善男信女的活命钱! 国师高高在上,享受的是最奢华的待遇,是最崇高的信任,却非但无法保证信徒的家宅平安,甚至要让他们家破人亡! 一股民怨却在长久的镇压之下终于爆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要出门来不及再多码一点了囧……少女们乃们接下来的几天哪天看到有个5K+的肥章就是我的还债来了TVT 第162章 幽微昔年埋下的恶果,终于逐渐露出其狰狞的本质。 一开始只是在西南等边境处零星爆发,道士们还振振有词这是山野小民信仰不诚,道心不稳,一时受了迷惑。但随着时间推移,民怨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当地官府的不作为下逐渐野火燎原! 非但是西南一带,甚至隐隐连富庶的江广一带也开始蠢蠢欲动。 向来控制欲极强的夏泽在此时竟然视而不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天子对此乐见其成。 自从上次所谓的“天命之子”的乌龙出现后,幽微的名声就在朝臣心目中空前大跌,有大胆者提起来都是一副看笑话的口吻,这也和夏泽的放任不无关系。 都不是傻子,在国力强盛的时候,这一大帮蛀虫就已经让人心生憎恶,眼下大半个大夏都在忍饥挨饿,这种时候道士们非但不知韬光养晦,甚至还试图继续作威作福增收税赋以示对神明的忠诚,这如何能让有道之士不咬牙切齿? 在这种大势下,眼见得徒子徒孙们告急哭诉的血书雪片一般飞来,全国其他地区也隐隐有暴动之势,一直扮作世外高人的幽微终于坐不住了, 幽微求见的时候,夏泽和华庭正在议事。 他还没下定决心到底是不是要把彭祁派遣到西南一带去,眼下西南的反教运动正如火如荼,如果这把火能一把烧尽全国的乌合之众,那他会相当的乐见其成。 夏泽并未和罗津通传旨意,西南王向来阳奉阴违,私自藏匿先帝之子已经让夏泽心生忌惮,但这次清洗幽微力量的机会来的实在太好,以至于他决定先就此事放过罗津一马,等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再借着幽微意图借皇子之手图谋不轨的借口,彻底除了这个最大的隐患! 不得不说,在清君侧这一打算上,夏泽和华庭这两位真假天子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天子的算盘打得好,但这也得看事实是不是配合,至少在华庭心中,他更倾向于先让彭祁去西南和罗津大战一场消耗有生力量,至于幽微? 在华庭心中,幽微能当一个神棍已经到了极限,君不见大夏的国教无异于一盘散沙?也不过就是借着先帝在世时铺下的摊子,也亏得夏泽那么小心谨慎,简直是个笑话! 两君臣心中各自都打着算盘。夏泽现在虽然占着上风,但依着他过于小心谨慎的性子,终究是不敢在此时就跟幽微撕破脸,对华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屏风后面躲着之后,这才传令让幽微入内觐见。 幽微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师,其余的不说,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绝对的仙风道骨,不然也不能欺骗天下这么多年。 “不知国师今日进宫,有何要事?”夏泽放下手中的棋谱,手边还摆着残局,显然是闲来无事时打谱自娱。 幽微微一躬身,“恭请陛下圣安。” 不过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夏泽五内都舒爽起来,要知道幽微向来自诩先皇宠臣身边,又打着世外高人的名义,见了夏泽从来都是点一点头就作数,何时这么低三下四过? 夏泽心情一好,口气也就放松了不少,“给国师看座。” “谢陛下。”今天幽微看起来倒是格外的谦恭,这让夏泽看他顿时顺眼了不少。 没办法,人都有劣根性,越是平常看不上你的人,偶尔对你做出示好的举动你就越发在意,甚至还会连观感都大有改变。 两人对坐着喝茶,夏泽笑吟吟示意幽微上前,“听闻国师对棋道颇有心得,不如来替朕看看?” 幽微只一眼就看到了那条即将被屠的大龙,顿时明白了夏泽让他看的用意。 夏泽指间那枚将落未落的棋子分明在嘲笑,只需一步,满盘皆输。 “臣驽钝,于棋道上着实不精,”幽微推辞道。以他的能耐,自然不能看出破局之点,但现在的关键是,夏泽的态度。 夏泽轻笑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却偏偏避开了刚才那一处,一瞬间,起死回生。 “国师还真是谦逊,先皇在世时曾跟朕提过,国师于棋道上堪称国手,莫不是不愿和朕对弈?” 这话里的意思细细品味起来可就重了。 你幽微难道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把我放在眼里? 幽微顿了片刻,终于缓缓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 夏泽冷冷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天人国师,“哦?国师何罪之有?” 他就是要让幽微知道,这个天下,只有他才是主人! “幽微学艺不精,误导了陛下。”幽微含糊带过了“天命之子”这几个字,但眼中的阴霾却越发浓重了起来。 这是夏泽的雷区,虽然因此而除了宋瑶和她的野种,也扫除了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曾对甄绮下过手的有一个知情人,但这从头到尾都证明了他身为男人的无能! 好在还有张嫔…… “还有……臣教导无方,一时失察,竟然让下面的道士危害到了百姓……”幽微的额头碰触到了地面,极好了掩盖住了其下的不甘,“请皇上恕罪!” 他只字不提道观侵占了多少皇庄,荼毒了多少百姓,只是一句危害百姓就轻描淡写地带过。 夏泽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对于幽微到底在这个朝上埋下了多大的力量也很清楚,这次也不过要的是一个试探,只要幽微肯服软,那这件事就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现在就把人逼上了梁山的话,后面的戏该怎么唱下去? “国师快快请起。”夏泽假模假样地等幽微行全了礼之后才亲自上前搀扶,还满脸怪罪之色,“国师乃两朝元老,何必为这等小事坏了情分。” 夏泽既然给了阶梯下,幽微自然也就顺势推脱了一番,“臣回去必将对下面的道士多加教导,让他们多多向百姓们宣传陛下的英明神武,好教知道陛下的这一番体恤。” 看看,只字不提侵占的土地要不要退回,更别说为道士们横行乡里的错处有半个字的辩解,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一番体恤就把夏泽完全堵了回去。 都已经是天子的体恤了,还是陛下的英明神武了,这天下都是你皇上的,还好意思要这些小小道观的三两亩土地? 那么,这西南的哗变,要不要处理? 夏泽面上虽然依旧在笑,但脸色已经实打实的阴沉了下去。 好在幽微不至于如此不识时务,“陛下,这是臣无意中查到的无主之田,还请陛下过目。” 京畿附近,如何会有无主之田? 夏泽也不揭破,这两人之间你进我退,又暗中过了数招。 “陛下请保重龙体,臣告退。”幽微探知了夏泽的态度,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去。 “国师好走。”夏泽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事实上,西南多山,山民信仰本就不易更改,加上穷乡僻壤,幽微根本就没把重心往那边去。 就算现在有了暴动,对他的根本损伤也不大,需知他真正的支持者从来都在富庶之地和京城,没有钱粮,他用什么换来朝臣的支持? 这两人各自都打着小算盘,自以为让对方入了壳。 待到幽微走后,华庭这才从屏风背后出来。 夏泽面无表情道,“如何?” “其心可诛。”华庭的声音中满是沉冷,“妖道祸国,却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还敢以此来威胁圣上!” “哼……”夏泽冷笑一声,“他还真以为自己还跟先皇时一样。” 华庭察言观色,忽然重重跪了下去,“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夏泽正在心中思量幽微的朝中势力,不想被华庭这么突如其来地一跪,顿时吓了一跳,“华卿快快请起。” 他这次来扶就远比对幽微要真心的多。 华庭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却是跪在地上丝毫不动,“请陛下听臣说完。” 夏泽有些愕然,华庭向来极少有表现出执拗的时候,也就依了他,“说吧。” “国师幽微,乃欺世盗名之徒。”华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臣经查探得知,幽微乃窃夺前朝方氏家中祖传神书,并将方氏全家杀人灭口,唯一子方黎幸存。” “幽微狼子野心,窃取神书后非但不将其上交天家以保我大夏龙脉延年益寿,反而还用歪门邪道迷惑先帝,致使先帝迷信小人,甚至英年早逝!” 不能不说,华庭这话相当能得夏泽欢心,他一向怨念于孙选侍不受宠,以至于他从小到大生活环境极为恶劣,若不是后来走运识得甄绮,眼下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问鼎! 若是幽微当真迷惑了先帝,那么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的身世之谜那就能证明的确是幽微的手笔…… 这样前后一对应,夏泽顿时恨得牙痒痒,却总算还没失去理智,“幽微乃国之重臣,岂能容你这般颠倒是非。” 话虽如此,可话里半分责备的语气都没有,甚至还隐隐有鼓励之意。 华庭放下心来,谆谆善诱道,“陛下不妨想想,先帝当年何等英明神武,为何后来却突然宠幸薛逸那等佞幸小人?” 夏泽摆了摆手,“不得妄言。” 这倒是实话,先帝就算再荒唐,私生活也轮不到臣子来插嘴,华庭从善如流,把话题转到了夏泽最急需也是最感兴趣的哪一方面。 “陛下可曾想过,幽微年纪何止半百,却为何仍像少年人一般容颜常驻?先帝在宠幸他之前身体向来康泰,却为何在宠信幽微后身体急剧垮下来?” 其实这并不算理由,先帝年纪已经大了,又整日里埋首后宫,宠幸男宠,不知节制,整日整夜的花天酒地,如此这般,身体怎能不垮? “幽微其心可诛还可从一方面看出……”华庭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向夏泽。 夏泽了然,“但说无妨。” “先前的所谓‘天命之子’让他露出了马脚。”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夏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也亏得华庭受宠,才没被发怒的天子当即赶出去。 “众所周知,幽微选定的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血脉,那他为什么要一口咬定这个孩子是什么‘天命’?反倒弃真正的皇子于不顾?” “这分明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天命’,根本就是幽微一手炮制!”华庭斩钉截铁道。 夏泽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宋瑶肚子里孩子的奸夫已经找到,也的的确确是幽微手下的人,再追查下去也没了必要。 但今日一旦旧事重提,胸腹内那股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老匹夫!”夏泽的语气沉冷如冰。 “陛下,幽微此人觊觎皇位,甚至意图谋杀皇嗣,必须要除。”华庭重重一磕头,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 “空口无凭,”夏泽摇了摇头,强行压下怒气,“这样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华庭忽然勾起唇角,“只要陛下相信华庭,证据必然手到擒来。” 他的声音里夹着某种诱哄,“幽微罪大恶极,甚至还嫁祸于陛下,待到此人一除,我大夏必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夏泽看了他一眼,心中却叹了口气。 若是柳宁也能像华庭这般善解人意该多好,不知为何,现在总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昔年好友…… 但凡是人,总是希望被人关注着讨好着,更遑论大夏的最高统治者。 华庭现在,正正合了夏泽的心意。 “如果陛下不信,大可派人前去寻方黎前来问话。”华庭笑得愈发温和。 “方黎身负灭门之仇,想来如果见到了陛下,应当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他不紧不慢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方黎此人聪明机警,幽微以为他不知自己的身世,把他培养为自己的俗世代言人,向来知道的应当都是机密。” 夏泽终于点了头,“把他带来给朕瞧瞧。” 华庭低下头,唇角浮起冷冷的笑意。 方黎现在可在幽微的大牢里,这种打草惊蛇之举,也亏得夏泽这种蠢人才会相信。 不过阿妩,你让我好好保住方黎,虽然他擅自行动大有破坏计划之嫌,但只要我把他救出来,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otz还差1K……TVT明天下一章继续多码嘤嘤嘤……还债的日子好痛苦 话说少女们……乃们是因为过年都抛弃我了咩TVT啊啊啊啊最近留言冒泡的好少表示好寂寞! 第163章 方黎还能在哪?自然是在幽微的地牢里。 身为身负天子旨意的重臣,华庭自然是表面上一派风光霁月,四处派人去找这个不知“云游何处”的方黎。 实则自己暗度陈仓,和幽微私会于国师府。 “华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见教?”对于华庭的深夜来访,幽微丝毫没有意外之色,负手站在庭院中,一袭雪白的道袍不沾半分尘俗。。 华庭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幽微的脸。 的确,这么多年来,幽微的脸上半点皱纹也没有,甚至连精力都像年轻人一般,如果阿妩没有告诉他这是因为方家的那本神书,说不定他也会被蛊惑。 但凡是帝王,谁不求长生? 良久,华庭冲幽微拱了拱手,笑容矜持自傲,“我是来救国师的。” 幽微仿佛听见了什么大笑话,看华庭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怜悯,“华大人,夜凉,若是发热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为佳。” 华庭倒是不在意幽微说他痴人说梦,低低一笑,“国师,敢问方黎何在?” “我那逆徒?”幽微一副略吃了一惊的模样,“早些日子就不知所踪了,怎么,他犯了什么事不成?” “犯什么事倒是未必,”华庭定定地看着幽微,唇边的笑容却越发诡秘了起来,“只是皇上想要见见他罢了。” 幽微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神情,“如果华大人是为了我那逆徒而来,恐怕要失望了,贫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华庭微微一笑,“但我却听说,方黎眼下正在国师府中?” “想必是以讹传讹罢了。”幽微不以为意道。 “我倒是建议国师和我好好谈谈,”华庭脊背挺得笔直,和幽微平视之时竟然隐隐有压迫感传来。 幽微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他片刻……华宜的孽种,果然早就当除! “不知国师可还记得,当年栈州的方家?”华庭凭空而来的这句话有如一记重锤,让幽微方才还完美无瑕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裂痕。 “栈州方家,不是早在多年前就遭遇变故灭门了?”幽微反应极快,微微挑眉,“这么桩陈年旧案,也值得华大人亲自前来?” 华庭敛了笑容,目光中有一丝怜悯,“国师何必还在我面前嘴硬?你可知,陛下对当年方家之事的实情已经一清二楚,眼下正雷霆大怒呢。” 幽微的视线闪了闪,“贫道不知华大人在说些什么。” 对于幽微这种老奸巨猾之辈,若不把证据亮出来,指望被这么一诈就露了馅,那绝对不可能。 华庭并不意外幽微的一口咬死,“不如换种说法,方家当年的那本秘籍,国师这些年来用着可舒心?” “无稽之谈!”幽微重重一甩衣袖,“贫道全副身心都献于上仙,哪来秘籍这一说?” 华庭这句话在幽微心中无异于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想到竟然连这等被隐藏极好的秘密都被夏泽所知,如果一旦大白于天下…… 眼下原本因为在方黎那孽畜的私下授意导致的那些道士们横徵暴敛就已经激起了民愤,加上天命之子的失败,若是连他都保不住……幽微的眼底掠过一抹狠意。 不过这样一来,华庭前来的用意就颇为值得人深思了。 “我信不信无所谓,”华庭耸了耸肩,“关键在于皇上信不信。” “我想,国师应该不会介意去跟皇上解释解释为何先帝和国师一起修道,先帝此时早已仙逝而国师却貌若少年?” “先帝操心于国事,自然无法全心修炼。”幽微淡淡道。 华庭怜悯道,“这和我说无用,要皇上相信才是。此次我前来告知国师陛下对此事的知情,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至于国师信不信,抑或是打不打算和我详谈,那要取决于国师的意思。” “不过我相信,国师应当是个聪明人。” 幽微当然是个聪明人,在凡事没有到他认为一定会成功的时候,他势必会蛰伏起来,就像当年为了秘籍藏身于华家一样。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华大人请。” “不如坐下来细谈?”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之后,华庭的笑容也就越发舒心了起来。 幽微拍了拍手,国师府的迎客终于在此时才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华庭忽然很微妙的发觉,原来他之前这么多次来国师府从来都不过是下人待遇而已……这让华大人很忧心。 “华大人此次前来不应当只是要告诉贫道皇上的态度吧。” 幽微绝不相信华庭会是这等好心肠之人,如果有机会,这个华大人绝对会对他毫不犹豫的下手,眼下他出现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华庭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皇上要我找到方黎,无奈之下只好来国师这里寻人。” “不错,方黎的确在我这里。”幽微终于点了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华庭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想和他继续谈下去,交出方黎,否则免谈。 华庭赞许地轻轻一击掌,“大义灭亲,国师的高风亮节当真令华某钦佩。” “不知华大人是从何处得知皇上对贫道有所误解的?”幽微才不会当真去接华庭的明褒暗贬,而是把话题轻描淡写地转了开来。 是误解,不是认定。 “这就要问国师的好徒弟了,”华庭有趣的看他一眼,“如果我没记错,方黎一直是作为国师最受宠爱的弟子加以教导,甚至国师还派他来照看过家妹,怎会一时头脑发热,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是在拿着幽微派方黎到华妩身边做卧底的事发作了,幽微叹了口气,“贫道本意是好心收养恩人家的孩子,对他好心教导,只是不知这孩子受了什么奸人的蒙蔽,竟然一口咬定贫道是他的仇人,这简直是荒谬!” “贫道也只得把他关在府中好生教养,不至于出门去做了错事,不想竟然惊动了圣驾,真是罪过……” 眼见幽微还悲天悯人的摇了摇头,华庭在心中不由暗自冷嘲。 这分明就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言下之意中隐隐有方黎是在华府受了骗的意思,只是他一朝没说出来,华庭也一日不能就此和他计较。 他既然这么说,华庭也就顺着虚以委蛇道,“不瞒国师,此次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幽微等的就是华庭的这句话,“不知华大人有何见教?” 华庭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观皇上并非如此大度之人,又容易受到柳宁那帮子言官的唆使,若是当真为此迁怒到国师头上……” 他绕来绕去还是没提出要求,反而处处为幽微设身处地,但这反倒让幽微更加警惕。 “贫道自会在意,这份人情,贫道记下了。” 华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么方黎?”华庭当然会知情知趣的给幽微留出时间除掉那些不该有的东西。 幽微露出一个仙气凛然的微笑,“三日之后,方黎自会出现在京城。” 一个血糊糊的人被吊在空中,头无力地低垂下来,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才证明他还活着。 身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混着凝固的血红肿发黑,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一盆辣椒水迎面泼在脸上,冰凉的水流进破损发炎的伤口,剧痛刺激得人浑身都发起抖来。 疼……好疼…… 方黎被辣椒水刺激得睁不开眼睛,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这已经是被关进来的第几天了? “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自幼听惯了的幽微的声音此时如同恶魔的低语,方黎本能的打了个寒战,胸口却忽然一阵烧灼的剧痛,皮肉烧焦的气味涌入鼻端,他瞬间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活鱼一般拼命挣扎了起来,四肢的铁镣被拉得疯狂响动,鲜血一股股顺着新裂开的伤口流了下来。 幽微负着手站在他面前,神色莫测。见到方黎醒来后,示意行刑者把烙铁挪开,“醒了。” 方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费力的眨了好几下,才看清对面的人。 “别想装死,”幽微的声音中有一丝难掩的戾气,“你是什么时候把消息传出去的?” “什么消息?”方黎忍着剧痛冷笑一声,“你自己连个天命之子的骗局都做不好,难道还怕传出去消息?” “还嘴硬?”幽微忽然露出了一个清高出尘的微笑,“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就跟你那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愚蠢父母一样,如果早肯交出那本书,何至于还让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杀了方家全家?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下这个孽种,他这么多年来苦心养育,不想竟然教出了条白眼狼! 一根又一根烙铁被烧得通红,放入冷水中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兹兹”响声,新伤叠着旧伤,皮肉都被烧得漆黑,方黎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度晕厥了过去。 又是一盆辣椒水泼上来,方黎疼得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当日里的半分风流模样? “夏泽那里的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幽微轻描淡写地开口,地牢里腌臜,他素来爱洁,自然不愿意在属下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方黎在剧痛之下神智反而清醒了起来。 夏泽?能让幽微如此紧张,莫不是此人欺世盗名的消息竟然已经上达了天听? “哈哈哈哈哈……”方黎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时候扯动了伤口他也全然不顾,满是恶意地对幽微开口,“怎么?你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欺世盗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方黎笑着笑着便破口大骂,满腔的悲愤找不到出口,“我爹娘好心救你,不想却救回来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玩意!” 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方黎脸上,方黎只觉得口中一疼,幽微盛怒之下竟然打掉了他一颗后槽牙。 “你尽管骂,”幽微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污,淡淡道,“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谁指使你让下面的道士多收百姓钱粮,甚至用婴儿血祭?” 方黎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一个字都不开口。 幽微耐心向来极佳,但眼下被限制了三天的期限,又要给华庭留个活人,难免有些暴躁了起来。 “是谁?华庭?还是华妩?”他一个名字接一个名字的问下去,修长的手指扣住了方黎的咽喉,“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方黎困难地抬起头,冲他的脸上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死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们新年快乐!=v= 明儿请假一天,嘤嘤嘤大过年了伦家也要休息嘛扭~大家要好吃好喝,多收红包哟! 第164章 过了最初的新鲜感,华妩对栈州也就逐渐开始有些腻味起来。 毕竟所谓的大漠儿女,快意恩仇对她来说绝大多数不过是存在于书本和戏曲中的幻想,对于一个自幼生长于权贵之家,耳濡目染全是各种权力更迭而言最后甚至爬上大夏后位的世家贵女而言,这些远远比不上勾心斗角更让她喜爱……抑或是擅长。 ……我才不会告诉你这是因为华小妩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所以找的借口呢哼唧! 林凤举倒是如鱼得水,栈州虽然地处西北,但却是连通塞外与内地的最大关口,很多罕见的药材都能在此向商队求得,更别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域外发明以及治疗方法了。 这厢林凤举忙得热火朝天,那边华妩却闲得几乎长霉,每日里最多不过在保护欲过剩的马大将军的副将陪同下四处走走。 马钧和薛逸这段时间倒是你来我往过了不少招,两个人斗着斗着,竟然也生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惺惺相惜来。 在这种情况下,华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地抵达了栈州。 马钧这些年来一直未婚,华宜对于他来说既是伯乐,同时也亦师亦父,对华夫人自然也就不同一般。 他一得知消息就急急出城,不料在城门处见到了薛逸,以为是薛大督主深夜要出城,结果被城门守卫拦在了城内,见他吃瘪,顿时心中大畅。 “薛大督主这是要做什么去?” 薛逸身后跟着三两西厂獒犬,更坐实了马钧对于他出城办事的猜测,想来薛逸也应该不会知道华夫人的行踪,自然也就放松了几分警惕。 “出城有要事,”薛逸难得的软了几分态度,“还望马大将军行个方便。” 马钧摸了摸下颔的胡茬,笑得和蔼可亲,“薛大督主这就见外了,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没旁的事还是等天亮了开城门再出城为妙。” 薛逸的笑得有些古怪,“马将军,你莫非真以为栈州城的守卫能拦得住我西厂?” 马钧面无表情地收回笑容,“来人,开城门。” 薛逸说的还真没错,与其逼他亮出牌子,还不如见好就收,省得他还得多掏几分抚恤金。 马钧当先出了城门,不料行了一段之后发现薛逸竟然还跟在车后,顿时大感不妙。 “薛督主这是要往哪?” “马将军往哪,我就去哪。”薛逸的脸皮一旦厚起来向来无人可挡。 虽然华夫人认识他,但印象绝不会太好,这样贸然前去还不如厚脸跟着马钧,华夫人总不至于连着西北王的脸一块打才是。 ……怕见岳母娘的女婿你伤不起。 马钧目眦尽裂,深恨薛逸此人没脸没皮,但眼见时辰快到,总不至于让华夫人来了栈州地界还独自等候,也只得任他远远的缀在身后,时不时盘算着暗地里下个绊马索什么的…… 两人到了没多久,华夫人的车马就已经到了。 华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见到马钧刚露出微笑,却不料从他身后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薛逸。 华夫人向来慈眉善目的面容不免有一丝惊疑,薛逸当年可是和华宜斗得你死我活的角色,为何现在却和马钧在一起? 她的阿妩呢?阿妩现在怎么样? 薛逸上前一步,竟然对华夫人深深一鞠到地,“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好在他脸皮还不够厚,没喊一声母亲,但另外两个人则都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华夫人:“……” 马钧:“……” 华夫人是彻底被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说什么?” 马钧心中有鬼,此时被当众揭发出来,顿时汗毛直竖。 当年华夫人柔中带刚,他那时年纪又小,被华夫人当成了半个儿子对待也是有的,自然那种敬畏也就不同一般。 薛逸微微一笑,“小婿打算择日与阿妩完婚,届时还请岳母多多指教。” “阿妩人呢?”华夫人下意识看向马钧,后者目光躲躲闪闪,始终不敢和她对视。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 “阿妩……现在在我府中。”马钧心中暗暗叫苦,他当时也没想到那个正在洗澡的姑娘竟然不是薛逸的暖床人而是恩师的女儿! 华夫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就回府。” “岳母大人好走。”薛逸向来深谙见好就收之道,此时自然也不会强迫华夫人上他的马车。 这样一来,当着华夫人的面揭穿了他和华妩已成既定事实,马钧就算再想遮掩怕也难了。 华夫人看都没看马钧一眼,径直上了马车,马钧苦着脸在车帘前转了一圈,死活不敢朝内钻,最后还是可怜巴巴地跟在了车后。 “督主?”见马车已经走远,一直跟在身后的暗獒上前一步。 “走吧。”薛逸微微勾起唇角。 消息果然不错,马钧对华夫人……可是畏惧得很。 此时华妩犹自在床上睡得香甜,马钧想到华夫人多半半夜才到,又想着有话要和她私下交谈,因而也没通知华妩。 所以华妩完全不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气势汹汹地朝她而来。 华夫人心中憋着一把火,连马钧都没搭理,连带着将军府准备好的迎接全成了浮云。 “华妩在哪?” 马钧被这话中的低气压顿时压迫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半点西北王的气势都没升腾起来,“夫人,请往这边走。” 将军府一应老老小小都看傻了眼,他们何时见过自家趾高气昂的大将军这般低眉顺眼过? 敲门声锲而不舍地一再想起,华妩从睡梦中被吵醒怒不可遏道,“哪个不长眼的现在来敲门!” “你娘。”华夫人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华妩险些没被倒吸进去的一口气给呛死。 “咳咳咳咳……” 好歹缓过神来,那声音的确是华夫人,想到马钧曾经提过一次的华夫人近期要来,华妩顿时心中暗暗叫苦。 华夫人向来对她宠爱非常,这是出了什么事? 想归想,华妩在睡眠不足晕头晕脑的情况下还是利索地爬起来穿好了衣服,她不爱人跟在身前伺候,侍女都被打发到了外屋,晕眩了半天才止住。 得,明儿还得再让林凤举来看看。 ……想象一下当着华夫人的面再犯身体不好还是由于和薛逸那日破了戒,华妩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你先回去休息吧。”华夫人进门前对马钧这么说了一句,马钧也只好苦着脸折返了。 显而易见,华夫人打算找华妩秋后算账,接下来自然是身兼监护人职责的他,说起来不过是谁先谁后罢了。 “娘,你这么早就到了?”华妩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只在东方微微擦了点鱼肚白,显然还早。 “我倒是后悔当年没把你直接带回青州!”华夫人原本以为到了栈州能好好安抚安抚自家女儿,却没想到竟然连便宜女婿都来了! 便宜女婿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和华宜不对盘的薛逸! 华夫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会是薛逸?” 华妩顿时眼前一黑,没想到华夫人会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还是在她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情况下。 “我……”华妩张口结舌。 “别的什么人都好,为什么会是他?”华夫人气得脑仁都疼,“你难道不知道,当年你爹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你也不想想,他那种人怎么会是良配!” 华妩苦笑,她当然知道薛逸不会是良配,甚至连薛逸当年的黑历史都一清二楚,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还能如何? “可是……我喜欢他。”华妩叹了口气,打算跟华夫人和盘托出。 “你喜欢他?”华夫人气不打两处来,平日里将养多年的风度全然被抛在一边,此时她不过是一个为爱女担心到了极致的母亲罢了。 “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的西厂手里究竟有多少条人命!你知不知道,你爹当年,和他根本脱不了干系!” 华夫人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近声嘶力竭。 “爹的事和他没关系,”华妩摇了摇头,“娘,您听我一句,爹是死在幽微手里,真正导致这一切的是是先帝。” “住口!”华夫人忙不迭伸手捂住华妩的嘴,四处警惕地望了望,低声警告她,“西厂的人处处都在,别给自己招了祸。” “放心,”华妩并不打算跟华夫人说明甄绮势力的事,她反过来握住华夫人的手,“娘,我和薛逸是真心相爱的,您……能不能接受他?” “他大了你那么多……”华夫人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当年……当年他是做过男宠的人,就算有了张好皮囊,但那又能顶的了什么用?” “阿妩,你听娘一句,薛逸这个人,没有心。” “娘,我不是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坑蒙拐骗的人了。”华妩摇了摇华夫人的手,“我也不怕跟娘说,我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华夫人虽然早在城门口就已经听薛逸说了此事,但此时被华妩一说,顿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衣服,可那手却颤抖得连衣服都握不住。 “……不可能,这不可能。” 华妩任她去查看守宫砂的痕迹,华夫人心中越发绝望,但却依旧坚持去看,终于在看到一片雪白后面若死灰。 “我就不应该让你去京城……” “如果没有薛逸,也会有华庭,”华妩扶住华夫人的肩,定定看着她,“娘,你真的以为他会放过我?” 跟了华庭,不过进宫做后妃,但若是跟了薛逸,那必然是要受天下人唾骂……华夫人心中满是苦涩,却又不想在此时说出来伤了女儿的心。 阿妩从小就极是坚决,说喜欢,那必定是喜欢到了心里去,绝不会更改,现在就算和她说,又有什么用? 哪怕让马钧拼尽一切隔离他们,但可还有个华庭在虎视眈眈! “华庭不会放过我,”华妩低声道,“娘,你真的认为,就算没有薛逸,他登基后我能逃过他?” “天下那么大……”华夫人的话没有说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华庭一旦登基,哪里还有她的阿妩的活路。 “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让他登基,”华妩轻而又轻的开口,“西厂能保住你我平安,马叔叔有他的马家军,我们除掉幽微,为爹报仇!” 华夫人摇了摇头,“爹娘都不在乎你报不报仇,傻丫头,只要你能平安。” “如果不除掉幽微,我们都不会有活路,”华妩声音更轻,“如果是华庭继位,好歹我们还能有个拥立之功,他不好太过分,但如果是夏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马叔叔是爹的死忠,我们岂能独善其身?” “娘,一切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华夫人的嘴唇微微翕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天下已经隐隐露出乱象,连她偏安于青州都能察觉…… “我和薛逸已经说好了,”华夫人的手冰凉,华妩努力握暖她的手,“我们先为爹爹报仇,然后,一起下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薛大督主越发的没有下限了,但是我越来越爱他了噗! 第165章 不管华夫人最终如何接受了这个结果,薛逸依旧在丈母娘处得不到好脸色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但这对薛逸其实压根半点影响都没有。 美人督主照样每天按时来看望华妩互通有无,照样每天来跟马钧对一对情况,现在还多了一样,给丈母娘请安。 华夫人虽然不愿接见,但耐不住薛逸在外请完安便走,难不成她还要追出去说不受?还不如当做不知道。 另一方面,方黎刺杀幽微失败,经受百般拷打后送进宫的消息终于辗转传到了华妩耳中。 栈州毕竟和京城离得天远地远,相应的消息的传递也就会延迟不少,哪怕身后有西厂作为后盾,但在华庭的有意遮掩下,即便是薛逸的反应速度也相应的慢了几分。 这样一来,待到二人收到消息,已经是方黎进宫的第三天了。 今日,薛逸一大早就进了将军府。 “方黎怎么会被抓起来?”华妩早就在等他来,脸色沉到了十分。 她相信薛逸不至于无故隐瞒她,那么现在的唯一结论就成了这是华庭的刻意为之。 这位兄长大人,果然还是一样,在用人的同时不遗余力地打消她的力量。 “现在他已经被送到宫里去了,”薛逸揉了揉华妩的发顶,宽慰道,“放心,他进了宫我反而能护他周全。” “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会逼着方黎现在就露了身份?” 方黎不是个傻子,为什么现在华妩明明已经到了栈州,他只需在京城掩藏好身份坐等成果就好,却在这种时候行刺幽微还暴露了身份? 这实在说不过去。 薛逸着实不爱见华妩冷着一张脸的模样,索性抱起来吻住唇大肆轻薄了一番,直到华妩面带桃花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了下来。 林凤举的告诫可还在生效期! “你胡闹什么!”华妩怒道,却在看见薛逸脸上微微的薄红时不自觉便住了口。 薛逸天生皮肤薄,若是一动情就极容易显出那抹粉色,合着他那美人皮囊,说不出的动人。 华妩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冷气,恨恨瞪了这个无意识使美人计的人一眼。 薛逸分明一尾偷了腥的狐狸模样,偏偏还一脸无辜。 “你就作吧……”华妩白了他一眼,“方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看样子幽微似乎没从他那问出什么,”薛逸摇了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方黎只和你稍微亲密一点,幽微怀疑到你身上来恐怕是迟早的事。” “难不成他还能派人来栈州对我下手?”华妩嘲道,“那还真是当西北王是个摆设。” “那倒也未必……”薛逸迟疑了片刻,罕见的现出了狠色,“幽微一直韬光养晦,你不要太过于小看他。” 若是幽微敢来,他必让他铩羽而归! “话说回来……”华妩压根没往心里去,“西南到底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皇子?”薛逸微微勾起唇角,“小阿妩,不如你来猜猜,这个皇子究竟是真是假?” “能逃出来一个华庭已属走运,”华妩眯起眼,“皇子又不是大白菜,哪能处处都是?” 谁让夏泽把先帝的血脉残杀得太过彻底,自己的名声又在风声鹤唳中变得一塌糊涂,这些老臣们但凡有了一丝希望,多半都会有所动摇。 谁让夏泽先有对甄家的剿灭,后有对柳宁的扶持伤透了世家的心? “连小阿妩都明白的道理……”薛逸的笑容中有一丝冷意,“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都看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想明白。” 西南王罗津,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想来罗津应当会抓住时机借此起义,”华妩思索了片刻,“就是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服那些乱民了……” “何必收服?”薛逸淡淡道,“只要给饥民饭吃,再杀掉那些胡作非为的道士,我还真不信有谁会再来造反。” 反正归根到底,罗津要的也不过就是个“冠冕堂皇”罢了。 大夏建国这么多年,百姓又是最易满足的生物,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让他们流离失所,就算再艰难的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更何况那些西南山民,就算是大夏换了个主子,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不过你猜的倒也没错,”薛逸取出一封信放在华妩面前,“小阿妩不妨亲自看看,你那便宜哥哥得了什么好处?” 华妩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西南的哗变已经被西南王镇压,但罗津却拥兵自重,并放出狂言,夏泽乃贱婢所生的野种,他手中的夏涛才是真命天子! 夏涛就是那个所谓的先帝之子。 罗津公然对外宣扬夏泽根本就非先帝之子,国师幽微测算出的“天命之子”正说明了上苍对夏泽鹊巢鸠占的愤怒,这样隐隐西南和幽微竟然站在了一条线上,这让夏泽如何不光火? 在这种情况下,夏泽终于悍然派出了彭祁前去平定西南的叛乱。 “还真是快……”华妩很清楚夏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平最恨人拿他的血统说事,更何况孙选侍原本就不清不楚,这样更是踩到了痛处,不炸毛才怪了。 “我倒是觉得慢了,”薛逸冷笑一声,“你可知道,罗津为此筹备了多久?” 华妩不免有些诧异,“夏涛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夏涛只是一个引子,”薛逸懒洋洋在华妩脸上偷了个香,“瘦了。” 薛大美人在华妩咬人之前提前转移了话题,“你可知道,西南的税赋连年所缴不过十之二三?若不是夏泽醉心权利党争自以为是的对西南示弱不见,怎会落到今日地步?” 华妩不得不承认,薛逸说的有他的道理。 夏泽作为帝王来说过于注重眼前,缺乏长远的判断力,偏偏又好高骛远……偏偏她当年瞎了眼,以为烂泥能扶上墙罢了。 “想来现在夏泽应该兵分两路,”薛逸轻描淡写道,“一边浩浩荡荡去西南平叛,一边来栈州确认真假。” “不如小阿妩来猜猜,谁会是委派来栈州的那个钦差?” “柳宁。”华妩斩钉截铁道。 薛逸顿时摇了摇头,“真是不可爱,女人有时候还是装装傻更好。” 的确,夏泽不会放心别人,哪怕是华庭现在暂时掌管京畿防务,彭祁那么多年的扎根岂是如此轻易动摇的? “他来的越快越好。”华妩叹了口气。 薛逸捻了捻她脸上的嫩肉,“怎么,你娘管得你不耐烦了?” “栈州隔得太远,很多消息都不方便……”华妩摇了摇头,她的力量绝大多数都在京城,此时在栈州虽然有马钧,但马钧压根不希望她和华夫人再涉及到皇位之争,很多事情也会善意的隐瞒。 “在这里反而安全,”薛逸吻了吻她的发顶,“西南就快要乱了……” 这注定是将在大夏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年。 在先帝和夏泽两任天子的放任之下,道教畸形的繁盛起来。全国大饥荒,西南起义,先帝之子,清君侧……无论是哪一点提出来,都是一件大事。 但它们,却偏偏都凑在了同一年。 从京城到栈州,华妩走了那么久的路程,柳宁竟然只走了两个月,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究竟是如何的风雨兼程。 尽管如此,华妩见到柳宁的时候依旧吓了一跳。 不过半年不见,清贵满天下的柳帝师竟然已经是斑白了头发,配着那张少年人的脸无端让人有种勘破世情的意味。 但若是真勘破了世情,又怎会一再深陷泥潭之中? 华妩并不意外会接到柳宁的单独邀约,事实上,柳宁身上原本就处处都是疑点,而在薛逸把甄绮的遗骨交给他之后,他周身的迷雾反倒像是散了几分。 “请用。”柳宁亲手为华妩斟上茶,微微一笑,“将军府人多眼杂,只好邀请华小姐单独出来一叙。”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单独一叙的必要。”华妩定定看了柳宁一眼,心中怀疑更甚。 柳宁正当盛年,为何会成了这样一幅……垂暮模样? “华小姐应当知道我这次来的……”话未说完,柳宁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单手捂住口,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袖子中摸出一条帕子,当他收起帕子的时候,华妩眼尖地看见那上面分明有几点殷红的血迹! 柳宁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 “这次我是来查探幽微是否真是欺世盗名之徒……”柳宁脸色惨白,却依旧坚持着说完,看向华妩的目光中略带了微弱的希翼。 你是在盼望从我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华妩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不知有何可以帮柳帝师的?” “幽微既能长生不老,那逝去之人,可否……死而复生?”柳宁的声音中满是希翼,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活泛了过来。 华妩心中一跳,随即缓而又缓的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柳大人为何会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切实际么……”柳宁苦笑一声,忽然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竟然带了几分决然的意味。 “我早该料到如此……不过还是不死心一问罢了。”柳宁的目光闪了闪,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熄灭了。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你何苦再苦苦纠缠? “既然如此,华小姐……是否真心打算为阿绮报仇?”柳宁又咳嗽了好几声之后才费力开口。 “那是自然。”华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凭着她对柳宁的了解,这人向来鲜少如此直截了当,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方黎入宫的消息,想必华小姐已经知道了,”柳宁定定看了华妩一眼,“西南起义一事,薛督主应当也已经有了决断。” “那末……柳某只想问一句,若是能除掉夏泽,华小姐可否予柳某一个痛快?” 这竟然是要借华妩的手自尽?华妩正在大惊失色时,却听得柳宁边低咳边轻笑着看向门外,“有人来了。” 华妩刚走出门,忽然腰上一紧。 薛逸充满占有欲地声音在耳侧不紧不慢响起,“柳帝师,单独找我家小阿妩聊天,可还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薛大督主占有欲越来越强了,嗷嗷嗷快朝着结尾飞奔我好开心! 第166章 “薛督主还真是……体贴备至。”柳宁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冲薛逸微微一笑。 凭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来华妩和薛逸的关系今非昔比,薛逸那占有欲十足的环住华妩腰的胳膊足以说明这一切。 这固然暗示了薛逸必然会站在华庭这一方,但换而言之,又何尝不是他的机会? “柳帝师身负皇恩,难不成是来这种偏远之地讨论我和阿妩是否恩爱?” 华妩分明感觉到自己腰上那只手又紧了紧,不由对薛逸的小心眼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心思就像是稚童,即便是薛逸也不例外。 柳宁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见到二位鹣鲽情深,我自然为两位高兴。” 这两人笑得着实太假,华妩看着都替他俩觉得腮帮子疼……所以说,“情敌”见面什么的,最坑爹了!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柳宁话还未开口,就已经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好几次,明显一副心神耗尽的模样,华妩狐疑地看了一眼薛逸,若不是她确定薛逸不是这种在甄绮遗骨中下黑手的人,还真怀疑柳宁是不是被什么树妖精怪给魇住了。 不然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眼里竟然没有半分活气? 薛逸冷眼旁观,自从拿到甄绮的遗骨之后,柳宁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精气神一般。 她在的时候不敢力争,人死都死了,这样装模作样又有何用? 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咳的太厉害,就连华妩也忍不住开口,“柳大人可需要先让人诊治诊治?” “不必……”柳宁喘息了片刻,苦笑着摆了摆手,“华小姐既然在此,林凤举想来也不远,我此生已经对不起阿绮,犯不着再落在旁人手上。” 这话明着听起来是怕林凤举公报私仇,但事实上柳大帝师圣眷优渥,天下名医又何尝只有一个林凤举,这分明就是压根不打算医治的意思了。 华妩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作罢。 柳宁刚要开口,忽然笑了起来,“千头万绪,一时间我倒真不知道从哪说起好了……既然如此,不如从近在眼前的开始。” 他顿了片刻,“华小姐既然继承了阿绮的人马,林凤举等人也专心奉你为主,那么自然会为阿绮报仇,柳某虽不才,但向来应当也还是有些用处……只是不知华小姐收还是不收?” “柳帝师这尊大佛……”华妩话中有话,刻意点在了帝师二字上。 你既然还站在夏泽那一方,那么拿什么来证明你的诚意? “彭祁不是已经如薛督主所愿去了西南,这京畿守军,归根到底还不是华大人的天下?” 柳宁轻描淡写的语气无异于一记惊雷。 华妩心头一寒,她知道柳宁向来洞察力绝佳,却不知道他何时竟然已经到了如此近妖的地步。 薛逸倒是没什么反应,“柳大人,空口无凭。” 柳宁疲惫的面容上有一抹掩藏不住的傲然,“如若彭祁不走,华庭又怎好插手京畿防务?” “如若没有对言官的遏制,华庭凭借帝王宠爱没有半点功绩迅速擢升,如何堵住天下士子之口?” “如若没有柳某的退让,华庭又如何成为夏泽身边第一红人?” “天下言官,终究惟柳宁之命是从!” “柳大人好大的口气,”华妩拍了拍薛逸的手,止住了西厂督主开口说话的动作。 这归根到底是她的战场,她可以借助薛逸的势,却并不代表她一直都在幕后。 “即便彭祁离开了京城,京畿防务依旧由他的亲信一手掌控,华庭不过是背了这个名头而已,”华妩微微扬起下颔,对上柳宁的目光没有半分示弱,“敢问柳大人,这样的纸老虎也好担得起虚名头?” 柳宁定定看了华妩片刻,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真像……” 连神态到语气,无一不像。 阿绮,隔了这么多年,原来我依旧对初见时的你念念不忘。 柳宁的失神不过是片刻,“京畿防务最终靠的是虎符,彭祁虽然积威甚重,但他一直被拘在京畿,对那些老爷兵们反而震慑力有限,夏泽先前既然派了华庭跟着彭祁学习,自然有他的考量。” “整个京畿的守军大概有五分之一可凭借虎符调动。”柳宁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带了几分决然的意味,“这其中……并不是无机可乘。” “那又如何?”华妩反问道,“难不成你还能拿出虎符?” “如果我说,虎符在我这里呢?”柳宁抛出了另一记惊雷,这下,连薛逸都不禁变了颜色。 柳宁丝毫不意外自己这句话导致的后果,“正是如此,这也就是柳某的诚意。” “我倒是有个问题……”薛逸慢悠悠开口,“在夏泽看来,华庭终究是华宜之子,先前对他喊打喊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为何现在却又恨不得捧成心腹?” “泱泱大夏,莫不是当真无人可用?” “不是无人可用,而是不放心,”柳宁忽然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这次尤为可怖,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抱歉。”他用帕子拭尽唇角的血沫,歉意地笑了笑,“夏泽深信朝堂要平一定要制衡,先是清流和世家,现在又是华庭,他以为扶植起一个又一个榜样就能让天下人都趋之若鹜……” “殊不知……这样简直愚不可及。” 薛逸点头赞成,“世家和平民本就不可调和,他竟然想就靠你和华庭来代表两极互斗,真是天真无邪。” 华妩默默表示……你说天真无邪的时候老瞄我是怎么回事啊魂淡! “再来说说夏涛,”柳宁的精神头并不算好,但却一直强撑着在说话,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个夏涛是个什么人……想来薛督主应当比我更清楚,”他微微一笑,“不过不能不说,这招调虎离山是步妙棋。” “彭祁死忠于夏泽,若是他在京城,恐怕就算是马将军亲去,大军劳顿之下胜负都未尝可知。但眼下夏泽一叶障目,一心只想除掉夏涛这个幌子,反而更加坐实了他自身血统不实的传言。” “夏泽登基之时手段狠辣,早已为众老臣所诟病,眼下又急不可耐的除掉兄弟,更令天下人所不齿。” “成者王败者寇,”华妩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若是我,斩草必除根,哪还会留下这么多隐患?” 这话里却是隐隐有嘲讽柳宁的意思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柳宁倒是不介意,转而看向华妩,“我倒是很佩服华小姐,竟然连马将军这等猛将都能为你所用。” 柳宁看得很清楚,马钧压根是看在华妩的面子上,薛逸向来不得武将的心,更别说在这种大是大非上。 那么归根到底就只有一个人,华妩。 华庭究竟是怎么猪油蒙了心才会打算把这样一个大助力当做联姻对象嫁给他甚至还另有图谋? “这并不重要,”华妩冷笑一声,“柳大人既然如此玲珑剔透,为何不向夏泽一一阐明,反而来当这个叛徒?” 心中一股恶气骤然冲的她眼前发黑,她曾经可是吃尽了柳宁的亏,若是当年她不那么相信他,又怎么会败得一塌涂地? 她曾经视他为挚友,得到的却是毫无迟疑的背叛。 柳宁微微愣了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曾经……做过让我后悔一生的错事,自然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华妩这是在为甄绮质问……连这样一个毫无关联的小姑娘都知道他的阿绮无辜,但他当年在做什么? 他除了保全自己的权位,他还怯懦的做了什么! 华妩从刚开始就察觉到自己有不对,但却完全无法控制,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死去的甄家族人都在耳边拼命的尖叫凄嚎。 “杀了他!” “为我们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 …… 华妩瞳孔瞬间紧缩,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抱住太阳穴痛呼出声。 “阿妩!”薛逸一眼就看出华妩状况异常,一把把她揽入怀中,看向柳宁的目光里也满是不善和怒意,“柳大人,请回。” 薛逸向来罕少动怒,更是利益至上的忠实拥护者。但现下里,不管再有多大的诱惑,只要伤及了小阿妩,那么一切都免谈。 华妩死死抓住薛逸的手,指尖都在发白。 刚才那一瞬间,情绪似乎不受控制的全面暴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脱口质问柳宁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这不对……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柳宁垂下眼淡淡道,“动怒时就会发作,这就是华庭给华小姐下的毒,若是薛督主还想让华小姐留在身边……” “最好离华庭,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到后来越觉得艰难……没大纲真是太苦逼了TVT 第167章 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了二,彭祁在西南和罗津的大战进入了胶着状态,夏泽多年来沉迷内斗的恶果终于显现,他手下大将太少,文臣内耗于党争,又不重视武将,以至于眼下西南西北各自为政,在彭祁久攻不下的僵局面前,朝廷的控制力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柳宁在栈州并未停留多久就匆匆赶回了京城,华庭终究根基太浅,又有意藏拙,夏泽几乎是急不可耐的召唤他的回归。 栈州城外。 “华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柳宁看了看旁边的薛逸,冲华妩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华妩好笑地瞪了一眼薛逸,后者旁若无人的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目露凶光的另有人在。 自从开了荤又被迫一直吃素之后,薛大督主常年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几乎憋断了愁肠,整日里阴虚火旺,连额上都冒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大痘子。 林凤举来给华妩看诊的时候一眼瞥到,冷笑一声后顺手给华妩多开了好几剂苦药。 华妩:“……他上火你给我开药干什么?” 林大神医若无其事地在华妩和薛逸二人唇上来回扫了几眼,起身收了药箱转身出门,一个字儿都懒得说。 薛逸:“……” 马钧自然是不在场,他这段时间是真忙,清君侧也不是说清就清,拼的是时机,更是储备,简直是脚不沾地。西厂督主名声在外,他又自信栈州范围内无人敢对他的人下手,自然也就放任了几人单独出行。 柳宁并不意外这一点,他和华妩略走了一段距离,保证在薛逸的视线可及范围之内却又听不见他们谈话。 “华小姐,想来你既然和薛督主来了栈州,应当是对幽微的过往有所了解?”柳宁的身体没有任何好转,在栈州的风沙之下越发衰弱了几分。 华妩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柳大人不是很清楚幽微究竟是如何发迹?想来当年甄绮应当也对你有所提及,你既然连华庭对我下毒都能打探得到,何况这么点小事?” “华小姐在为阿绮鸣不平……”柳宁淡淡笑了笑,声音中有一抹冷意,“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我和阿绮之间的事。” 柳宁可能会因为一时心防不足露出薄弱一面,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被无关人等评头论足,哪怕是在他眼中继承了甄绮衣钵的华妩也一样。 华妩嗤笑一声,“既然柳帝师如此高风亮节,想来和我也没什么可以继续说下去的了。” “华庭或许看不清幽微的真实能力,但难道你也看不清?”柳宁平静开口,“阿绮生前在幽微身上下功夫甚多,你难道不打算提醒一下华庭?” 华妩微微勾起唇角,“柳大人多虑了,有这个闲暇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在夏泽面前重获宠信更好。” 如果不让华庭吃一吃亏,他怎么会知道华妩的重要性? 异变突然发生! 华妩和柳宁两个人都手无缚鸡之力,旁边树丛中突然窜出几名黑衣人,手执利刃就朝着二人狠狠刺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薛逸转过头来,瞳孔骤然紧缩,足下一个发力腾空跃起! “阿妩!” 刺客离华妩更近,闪着寒芒的利刃几乎是顷刻间就到了华妩面前,薛逸心胆俱裂,抬手甩出几枚暗器,身形快到极致,却依旧差了一毫! 那刺客悍不畏死,拼着暗器入体都毫不闪躲,一力要杀了她! 他们已经潜伏了数日,华妩和柳宁身边防卫森严,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 华妩下意识想躲开,脚却像长在了地上,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只能脚眼睁睁看着两把刀捅到了面前,不料眼前一黑,身前一股巨力传来,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这时腹部才后知后觉的传来剧痛。 那刺客手劲极大,刀从柳宁腹部捅入,再从背后穿出,最后再隔着一个人将刀尖插进了华妩腹内。 两人一起重重倒在地上,柳宁一声闷哼,死死咬住了牙,几乎痛晕了过去。刺客眼见没捅到华妩,握住刀柄刚想用力再往下捅,不料后脑忽然遭到一记重击! 薛逸恰在此时赶到,暴怒之下一爪就把那刺客的脑袋西瓜一般捏爆,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另外两名刺客见势不妙,齐齐弃了手中刺入柳宁身体的刀,矮身一挫同时后退朝不同方向逃跑,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逃出了百米开外。 薛逸面无表情地从身旁的西厂獒犬手中取过一把匕首,朝着其中一名刺客逃跑的方向纵身而去。 那刺客对上薛逸,自然不敢抱以轻心,脚下简直跑得腾云驾雾一般,听得背后什么声响也没有,刚想回头一看,却只觉得颈上一凉,一道血线冲天而起,停驻在他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他那仍在奔跑的无头尸体。 薛逸停下脚步,眼中的阴沉有若实质。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动华妩! 他脚下那具无头尸仍在汨汨流着鲜血,薛逸骤然抬起脚朝着那具尸体用力踩下,整具尸体一瞬间四分五裂,尸块远远的飞了出去,砸在树上瞬间成了一团血泥! 薛逸回来的时候另一名侍卫也已经被獒犬们抓了回来。 有两名刺客袭击华妩,一名袭击柳宁,柳宁竟然拼着自己身中三刀挡在了华妩面前,这完全出乎了薛逸的预料。 那名刺客被四肢打断松了下颔像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薛逸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抱起了华妩。 “督主,林神医已经在路上了。”暗獒垂下头汇报。 他们现在离栈州城并不远,但柳宁伤口太深,獒犬们只敢给他做了简易的止血包扎,无人敢对他加以移动。 “把柳宁带上,我们现在就回城。”薛逸把华妩的头抱在怀里,停在华妩腹部伤口上方的手都在发颤。 “……我没事。”华妩满头是汗,“伤口不深,赶紧回城要紧。” 薛逸小心翼翼抱起华妩,薄唇抿得死紧,“给我好好的审,查不出背后主使,你们统统都提头来见!” “是!” 一众西厂獒犬哗啦啦跪了一地。 林凤举来得很快。 去请人的獒犬说明了情况,林大神医跳脚之下也只得带了药箱,和那獒犬共乘一骑飞马出城去救人。 薛逸周身没有沾上半点血迹,但林凤举刚一拉起帘子就被他周身的血腥气冲了一跟头。 见到满身是血的华妩,林凤举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薛逸!” 容不得他不生气,他好不容易才把华妩的身体调理好,薛逸不过带人去了趟城外,回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救人要紧。”薛逸的脸色也不好看,侧颔的线条绷得死紧。 “都给我滚出去!”林凤举进入神医模式后向来六亲不认,给了薛逸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后把人都赶了出去,马车内只留下了他和两个伤患。 “先给柳宁看。”在林凤举打开药箱的时候华妩费力开口。 林凤举微微皱眉,嗤笑一声,“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看样子这刀捅的还真不够重。” “他帮我挡了一刀,”华妩强忍住腹部的剧烈疼痛,“要不是他,现在被捅了个对穿的人就是我了。” “凭他做的事,就算死上千百次都不足惜。”林凤举毫不顾忌昏迷过去的柳宁,但好歹说话还有分寸,半个字的风声都不露。 “不过区区一个苦肉计……”林凤举冷冷看了她一眼,将药箱搬到了她身边,“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华妩原本还想说什么,终究在这句强大无比的话之下败退,“……我自己来。” 林凤举冷哼了一声,转身调药去了。 等林凤举给华妩把伤口全部打理完,柳宁那边已经失血失得面色惨白,幸而林凤举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粗暴的给他的伤口上抹了一把药粉,血这才险险止住。 华妩看得张口结舌,“这样不会感染?” 被怀疑职业素养的林神医面无表情看过来,“你来?” “不不不……您请。” “哼。” 林凤举虽然号称“见死不救”,但盛名却当真不是作伪,等到马钧得到消息带着人马和大夫赶过来的时候,华妩这等轻伤也就罢了,甚至刚才还被捅成了糖葫芦的柳宁也已经被吊住了命,眼下总算不是那副死人气色。 马钧骑着马拦住了马车,带来的大夫诚惶诚恐进去诊断,看到林凤举之后纷纷恨不得顶礼膜拜哪里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薛逸何在!”西北王多年身居高位,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只是因为对身边之人,但当真动起怒来气势当真逼人至极! 薛逸从马车旁走了过来,周身血气蒸腾,神色冷淡无比。 马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薛逸,忽然腾身而起,重重一拳就朝着薛逸的脸砸了下来! “王八蛋!” 薛逸急速后退,却依然没快过盛怒之下的马钧,脸上重重挨了一拳,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敬你是阿妩的长辈,”薛逸没有还手,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冷冷开口,“你也别太过分。” “就凭你?”马钧活动了片刻手指关节,面上是罕见的盛怒。 “马叔叔,”华妩虚弱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马钧耳朵动了一动,立时转过身去走到马车旁,“阿妩?你怎么样?马叔叔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马叔叔放心,”华妩喘息了片刻,“交给薛逸吧。” 马钧皱了皱眉,却终究没有违逆华妩的意思,但在经过半步不让守在车门旁的薛逸身边时,依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v=猜猜刺客是谁的人? 第168章 “情况如何?”华妩半躺在床上,薛逸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 “先吃完药再说。”薛逸丝毫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半点都没停。 华妩眼见打算逃避吃药的打算被揭穿,只得苦着脸喝下了被林凤举刻意加重了三倍苦味的伤药。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 喝完药之后华妩几乎吃了整整一盘子的蜜饯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愁眉苦脸看着对面的薛逸。 “这药还得喝多久?” “不急,”薛大督主慢吞吞把药碗放到一旁,满脸遗憾之色,“只有两个月了。” 华妩:“……” 两个月你妹! “乖,”薛逸像摸宠物般揉了揉华妩发顶,“不如你来猜猜,这次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除了幽微还能有谁?”华妩刚想冷笑一声,不料牵动了伤口,顿时冷笑变成了龇牙咧嘴,“嘶……好疼。” “错,”薛逸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那个硕果仅存的刺客可是抵死不认,在你那马叔叔的大刑伺候下终于一口咬定是夏泽派了他来。” “鬼才相信,”华妩嗤之以鼻,“柳宁人还在床上杵着,当我是傻子不成?” “傻子倒也未必,”薛逸捏起华妩的下颔,满含深意地开口,“不如小阿妩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们的柳大人怎么会如此英勇的舍身为你挡刀?” “他愿意上赶着扑上来难道我还能拦着?”华妩若无其事地瞪回去,“还是你宁可被刀捅了个对穿的人是我?” 这帽子可就扣得大了,薛逸捏着华妩的脸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似笑非笑松了手。 “在我心里,当然是小阿妩最重要。” 华妩丝毫不怀疑,柳宁之所以肯为她挡刀多半是把她当做了甄绮的替身。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的负罪有所减少? 想得倒美。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在薛大醋坛子面前说了。 “如果我死在栈州,柳宁也同样受伤,这样看来倒还真符合夏泽惯来的苦肉计手笔,”华妩一字一句缓缓道,“你看,又替他洗脱了罪名,又能离间华庭和马钧的关系,最后让华庭安心为他所用,多一举数得的妙计?” “可惜,夏泽眼下根本抽不出空来,”她忽然话锋一转,冷冷嘲道,“恐怕眼下夏泽眼里只看得到西南那个和他争位的冒牌货。” “不过这样也好,西南闹得越大,华庭在京城也就越稳固,我们在栈州反而更安全。”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谁透露出去了消息?”薛逸的语气平静,但华妩却分明从中听出了森森的寒意。 敢在他面前对华妩下手,无异于当众甩了薛逸一耳光! “谁透露出去的并不重要,”华妩摇了摇头,“先有我们来栈州,后有方黎刺杀被破,再有前后的天命之子失败以及各地的婴儿血祭,若是幽微再看不出来这次针对的目的是他,也就枉在国师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了。” “知道方黎是你身边人的恐怕并不多,”薛逸微微眯起眼,“虽然这次行刺或许并非华庭所为,但和他绝对脱不开干系。” “他为什么会给我下毒……”华妩一想起柳宁所言依然觉得心头发寒。 她对华庭根本没有半分阻碍,可为何华庭却依然要赶尽杀绝?想起他之前的种种温柔缱绻,简直让人齿寒。 薛逸看了她一眼,凭他的眼力,自然不难猜出华妩现在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他并不打算为华庭剖白。 小阿妩,男人所做之事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你只看到虎狼之药是华庭所下,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压根就不希望你嫁人,更不希望你有孕怀上别人之子? 你可以作为他的联姻工具嫁人,但最后的归属却只能是死在他身边。 “彭祁在西南跟罗津大战正酣,”薛逸有意转移话题,不让华妩在此事上继续纠结下去,“但似乎军粮运输上出了点问题。” “朝中吵得正热闹,”华妩早就得知了状况,“夏泽现在并非唯一选择,那些自诩能力出众大可青史留名的臣子们开始心动了。” “两边倒的墙头草,连真正的风向都没看清就开始急于站队……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薛逸定定看了她许久,终于闲闲开口,“阿妩,你怎么知道西南的那个是冒牌货?” 华妩的心跳微微一滞。 “我一直以为我能对你的种种奇异之处加以理解,甚至可以耐心一直等到你来告诉我真相,”薛逸的面上在笑,但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可我一直等到了今日,甚至几乎把全副身家奉上,可看起来似乎真相依旧遥遥无期。” 这样的剖白对于薛逸来说罕见之至,华妩却非但没有半点荣幸之感,反而觉得浑身泛起了阵阵寒意。 “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华妩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付出半分真心?” 薛逸的逼问来得全然猝不及防,前一刻两人还在你侬我侬地喂药分析形势,后一秒薛逸的话却让她如鲠在喉。 说,还是不说?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空前的沉默,华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底的倔强却不容置疑。 薛逸重重吐出一口气,“罢了,你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总而言之,江南之约对你来说,或许不过压根就是一场笑话罢了。” 华妩推开柳宁的房门时,后者正闭目养神。 有了号称可活死人医白骨的林凤举,救回来柳宁其实并不是太难的事,林大神医在给柳宁治伤时顺手给他先前的咳嗽用了药,以至于现在重伤过后的柳帝师竟然比没受伤前脸色还好。 华妩:“……” 见华妩前来,柳宁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神情,反而冲她微微一笑,“我不方便起身,华小姐还请自便。” “柳大人……身体可好?”终究曾经有过交情,华妩还是问了一句。 柳宁微微一愣,随即笑容漫上眼尾,“不妨事,倒是华小姐姑娘家身子弱,还是多养养得好。” “不妨事……”华妩微微摇了摇头。 他二人多年的交情并不是作伪,就像华妩能看出柳宁绝大多数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一样,柳宁同样也能看出她的。 “华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绪烦乱?”待到侍女上完茶退下后,柳宁看了她片刻,低声开口。 他的声音和煦如春风,是最能获取人信任的说话方式,但华妩却骤然惊醒过来。 “倒是真有事请教。” “华小姐请说。”柳宁做了个请的手势,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却的确是认真聆听的样子。 “眼下夏泽一人在京城,安全可有保证?”华妩这话问得颇有些不明不白。 柳宁微微一愕,“自然是安全的。” “那么,如果夏泽真的还能主持朝政,为何连军粮运输都无法保证?”华妩停顿了片刻,“夏泽比谁都希望早日擒回夏涛,就算今年乃饥荒之年,以他的一意孤行也会保证军粮,难道京中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华小姐为何如此了解夏泽?”柳宁忽然反问了一句。 甄绮的遗骨都日日夜夜伴着他,他自然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复活,但眼前这个华妩,却实实在在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阿绮,是你借着她的身子来看我了么? “并非我了解夏泽,而是一个人的秉性不会发生改变,”华妩微微勾起唇角,“从他借助甄家和幽微上位时开始,再到后来的扶植宋家,清除异己……如果你把一个人这么多年来的所有举动全都细细总结过,得出结论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华小姐聪慧。”柳宁毫不吝惜的赞了一句。 “是甄皇后的消息灵通。” 华妩试探性抛下第一根萝卜,果不其然,对面的驴子立刻就抬起了头,“阿绮?” “柳帝师应当清楚,甄皇后手中自有一套情报网络,柳帝师的班底……也在其中。” 柳宁的眼中先是现出一抹惊疑,随即惊疑转为热切,可最后却依旧只是矜持地道了一句,“阿绮说了什么?” “想要推翻幽微,还得仰仗柳帝师。”华妩忽地轻笑一声,“天下读书人之首,柳大人……可还记得这句话?” 柳宁的瞳孔瞬间紧缩。 华妩漫不经心站起身来,“言尽于此,柳大人还请尽快养病,想来过些日子一同上京时不至于误了时辰。” “华小姐留步。”在华妩打算转身出门时柳宁忽然沉声开口,“华小姐既然如此消息灵通,不知可否收到了最新线报?” 华妩微微眯起眼,“何事?” “彭祁和罗津在大理遭遇战,彭祁大胜。”柳宁的声音是他特有的清贵随意,此时竟然带上了几分引诱,“但圣上却连下三道金牌,催彭祁速速回京。” “连彭涛都不抓了,华小姐如此冰雪聪明,不如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华小妩和薛督主闹矛盾了=v=嗯小夫妻就是要闹闹小性子才能甜美嘛~~ 最近都超级忙,所以更新时间不稳定囧rz……万一,万一哪天木有更也请大家原谅TVT我会努力保持日更的! 第169章 华庭眼睁睁看着夏泽宣布下朝,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甚至对他屡屡投去的求见视线都一再视而不见…… 从某一天突然开始,他递上去的所有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夏泽也再不像往日一般有事没事就召见他,变化来得太快让华庭有些猝不及防。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华庭的失宠自然是有人喜有人悲,眼见得华庭依旧不死心地去求见夏泽,身后自然有人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华大人,还不走?” “陛下这段时间忙于军务,想来没什么时间吟风弄月,”一个文臣阴阳怪气道,“真不知道柳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啧啧,如果是柳大人……” …… 墙倒众人推,官场上从来最是耳聪目明,以他们那天子一贯的手笔,显然是有了更好的人选。 华庭恍若未闻,和平日一般笑容满面地与同僚们话别之后就径直找到了刘锡处。 刘锡得到消息后先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实在推脱不过去才慢吞吞走了出来,“哎呦我的华大人,您这是要来做什么?” “想请问公公一句,皇上现在可有空?” 也亏得华庭平日里给这些太监们打点得不错,刘锡牙疼般搓了搓牙花子,“如果是张嫔娘娘,那自然是有空,但如果是您,那恐怕就没喽。” 眼见华庭还想再说,刘锡忙不迭摆了摆手,“我说您现在还是回去,等皇上一召见我就立时去找您,成不成?” 刘锡说话藏头露尾,但眼神却一直在朝着旁边瞟,华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一个小道士匆匆忙忙地抱着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见华庭会了意,刘锡也就提高了声调,“华大人还是请回吧,陛下今日,没空。” “那皇上何时才会有空?”可惜华庭偏偏没像他所希望的那般见好就收,反而相当没眼色的意图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皇上的事,我这做奴才的如何会知道?”刘锡心中暗骂华庭不识时务,但却又摸不准圣心这次是不是真的打算彻底让他失宠,眉头下意识拧成了个川字。 “不是咱家不给大人您通报,实在是陛下传下圣旨,什么人他都不见哪……” “烦劳公公通传一声,”华庭上前一步,动作极轻地往刘锡手里塞了叠银票,“皇上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都没有蒙召……” 但凡是宠臣,就没有不担心失宠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外廷和内宫其实差别并不太大。刘锡身为夏泽身边最受宠信的大太监,自然明白华庭的担忧。 他悄悄把银票往袖子里攒了攒,心中的不快也淡了几分,对华庭招了招手,小心翼翼把他拉到一边道,“最近皇上总跟国师在一起,西南的战事您也清楚,就别在这会来触霉头啦。” “谢公公美意。”华庭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公。” 刘锡略欠了欠身,点头道,“华大人请说。” “这彭将军……” 华庭话还没说完,刘锡顿时勃然变色,忙不迭做出噤声的手势,“哎哟大人,您看皇上怕得等急了,我先进去喽?” 竟然是不等华庭说完,就一溜烟躲进了宫内。 华庭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近在眼前却似乎遥不可及的宫阙,转身离去。 这些日子他一旦流露出失了圣心的迹象,不少官员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华庭原本就是因着宠爱才能跟着彭祁学习如何掌管京畿防务,眼下彭祁还在从西南被召回的路上,夏泽又整日里不见外臣…… 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待到华庭回到华府,已经是夜幕低垂。 华庭刚走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齐优手中提着一个灯笼,定定地站在门口。 “公子。” 华庭微微眯起眼,方才的酒意已经不翼而飞,“出了什么事?” “隔墙有耳,”齐优露出了一个堪称古怪的微笑,“不如请公子入内说话?” 齐优默不作声地在前方引路,他向来寡言,华庭也不以为意,只是当他跨进房间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齐优会在华府门口等他回来。 幽微。 天人一般的国师正坐在房内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而从齐优的神情来看,幽微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国师?”华庭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一眼不知何时退到一旁的齐优。 他真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好下属!但眼前这一位现在不是理应在宫中伴驾?为何会出现在华府? “华大人真是年少风流,”闻到华庭身上的脂粉香气,幽微略略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酒香,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不过,人不风流枉年少。” “我还以为国师现在应该正忙着陪皇上。”既然幽微如此说,华庭自然也就借着酒意在他对面坐下,“没想到国师竟然如此好兴致。” 幽微轻轻一笑,“华大人想必是有所误会,贫道此次前来是奉了皇命。” “国师金口玉言,但说无妨。”华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目光流转间满含深意。 连夏泽都在你手里,还跟我谈什么圣旨? 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想来华大人有所误会,”幽微风轻云淡地开口,“华大人前些日子不是把我那不成器的孽徒送进宫?皇上这段时间对他很是宠爱……” 华庭心头微微一紧,幽微都这么说了,那方黎究竟是生是死? 他只是想着让方黎到宫里去走一圈过场就把人捞出来,可没想着把阿妩特意交代给他照顾的人弄成一具尸体! “华大人大可放心,”幽微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容越发圣洁慈和,“方黎和贫道究竟师徒一场,贫道不至于如此狠心。” “那是国师自己的家事,”华庭还以一个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知国师所奉皇命?” 幽微若无其事地打量了华庭片刻,“华公子果然是深明大义。” 华妩和方黎交好在他们来看并不算秘密,华妩在离开京城前肯定也会交代华庭照看方黎,但眼下他连方黎都祭了出来却依旧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这岂不是说明在华庭心中华妩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真是失策了…… “国师不惜自断一臂也要忠君爱国,这等处事才更令人钦佩。”华庭好整以暇道。 这两人无声之间已经过了数招,幽微试探华庭对华妩的心意,华庭则以他知道方黎之所以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对幽微出手实则是幽微故意引诱为之作答…… 没有一个好东西! 既然双方都探知了对方的心意,幽微也就不再虚以委蛇,“华大人,不知你对彭祁突然折返一事有何看法?” “这恐怕还得问国师才是,”华庭把皮球一脚踢了回来,“现在皇上对国师可是宠爱有加,华庭身为外臣……所知有限。” 幽微对华庭的暗讽丝毫不以为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想华大人竟然如此思念皇上,贫道自会好好禀报。” 华庭干笑一声,“国师费心了。” 幽微和蔼可亲地摆了摆手,“无事。” 华庭:“……” “皇上向来对夏涛一事耿耿于怀,为何却在即将大功告成时紧急召回夏涛,这其中的关节难道华大人没有好好思量思量?”以幽微的身份地位,他自然是不会和华庭计较那些微末细节,甚至连斗斗嘴皮子那都得看他老人家乐不乐意。 “还请国师赐教。”知道戏肉来了,华庭当机立断站起身,冲幽微深深一揖。 幽微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皇上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愿闻其详。”华庭面上恭谨,心内却在冷笑连连。 幽微谆谆善诱,“华大人你看,今日有个夏涛,明日再来个刘涛张涛,那这天下的稳定可还要不要?这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依皇上看来,夏涛此事不过旁枝末节,关键是要找出这背后黑手究竟是谁。” “罗津挟持夏涛起兵谋反,难道就这么算了?”华庭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身为大将,却因为一己私利做出此等动摇国之根本之事,简直是罪大恶极!” “华大人暂且息怒,”幽微仙风道骨地摆了摆手,“此等犯上作乱之人,自然会受到应有的处罚,但若是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抓了他和夏涛,那么真正的背后主使就会继续藏身于人海,时刻觊觎着卷土重来。” “皇上英明。”华庭拱了拱手,心悦诚服道。 “皇上心思缜密,非我等所能臆测,”幽微满意于华庭的识相,提点式地开口,“说起来,华小姐何时返回?” 华庭顿时苦笑连连,“家妹顽劣,现在恐怕还不敢回来见我。” “亲兄妹哪有什么真仇恨,”幽微假模假样道,“等到她回来,怕是这好事就能成了?” “自当请国师来饮一杯酒,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 “那是自然。”幽微颔首应允。 两人再寒暄了几句,幽微起身告辞,待到华庭送客归来,方才脸上的笑容早已烟消云散。 “谁让你放他进来的?” 恐怕明日一早,所有的官员都会听说华庭为了争宠竟然不惜去讨好幽微一事,辛苦打造的名声一夕之间尽废! “这是个机会。”齐优双手拢在袖中,缓缓开口。 “你说。”华庭冷笑一声,“我看你还能说出朵花来!” “公子还请息怒,”齐优微一躬身,“幽微此次前来,虽然意在沛公,但至少说明他在彭祁回来之前还是有所忌惮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 “这次的金牌真的是夏泽所发?”齐优顿了顿,“抑或说,他不过是他拖延时间……如果是后者,那彭祁能不能回来,就成了一个未知数了。” “彭祁武艺高强,又亲率大军,谁能动得了他?”华庭嗤笑一声。 如果可能的话,连他都想把彭祁收拢在麾下。所谓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不过是幻想罢了,真正的行军打仗从来都是布局严密,哪有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么就换一种说法,彭祁是否还忠于夏泽?”齐优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总带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公子不妨想想,幽微这次弃了西南的徒子徒孙,甚至放弃了那一整块地盘,究竟是因为夏涛根本就是他一手推出,还是他另有所图?” “他没那个本事支使动罗津,”华庭长长出了口气,“这样的手笔,倒像是华宜。” 齐优的眸子动了动,“他不是已经死了很久?” “人死了,东西却可以留下来,”华庭的目光凝在方才幽微用过的茶杯上,“如果华夫人真如此不知好歹,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那么,公子是否打算和他合作?”齐优欠了欠身。 “先拖着吧,”华庭有些疲倦,“我总要找机会单独见一面夏泽。” “是。”齐优的声音轻而又轻。 “是了,”华庭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妩那边怎么样?” “柳宁和妩小姐都遭到刺客行刺,他为小姐挡了三刀,小姐性命无碍。”齐优的声音平淡,但落在华庭耳中却无异于惊涛骇浪。 连柳宁都替阿妩挡刀,薛逸何在?当时的场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废物!”华庭勃然大怒,骤然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踹在了齐优肚子上,齐优被那一脚踹得远远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柱子上,当即就吐出一口血。 “去给我狠狠的查!幽微这个老匹夫,竟然敢对我的人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忙肿么破……下一章华小妩继续滚回京城=v= 嗯……进入收官阶段了 第170章 薛逸和华妩冷战了。 这当中固然有华妩死不开口打定了主意当蚌壳的原因,也有薛逸难得一次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 ……总而言之,这俩现在谁也不理谁了。 对于这种情况华夫人和马将军自然都是喜闻乐见,包括时不时出来打个酱油的龙小轩都表示……此事可行。 薛逸表示,行你妹啊! 在华夫人的示意下,马大将军开始破天荒地四处搜集起了栈州左近未婚青年才俊的资料,甚至还开始了兴致勃勃地安排相亲。 在这种情况下……薛逸暴走了。 京城贵女,兄长又是宠臣,还有西北王的大将军为其牵线搭桥,这样家世的姑娘又长了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怎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华夫人薛逸自然是不好下手,但这却并不代表他能放过马钧以及那一票前来跃跃欲试相亲的“才俊”们。 华妩也是存了故意气薛逸的心思,谁让这货竟然胆敢逼她? 甄绮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被人逼得这么紧迫过,没来由就逆反了起来……所以说迟来的中二病伤不起。 这边马钧和华夫人挑选好人选,那边华妩就携带着龙轩笑容满面前去赴鸿门宴,龙小轩表示压力山大。 先不说华庭知道消息会怎么惩罚他,就光看身后远远缀着的几条獒犬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更别说薛大督主总会准确无比地出现在妩小姐的左近。 ……盯梢狂什么的,最讨厌了! 才俊们犹自不知所以然,像开屏孔雀般在华妩面前尽情展示自己的魅力,殊不知这全落在了潜伏在侧的薛逸眼中。 薛大督主漫不经心地磨着牙表示,谁要是让华妩起了兴趣,那就走着瞧。 于是这厢马大将军在兴致勃勃地上蹿下跳满足华夫人的愿望,那厢薛大督主就默不作声地下起了黑手。 他当然不至于做出灭人家满门这种凶残的举动,不过,但凡跟华妩相亲过的青年才俊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倒了大霉,缺胳膊断腿的大有人在,这样一来,原本是排着队甚至不远千里赶来相亲的才俊们都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美人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暗中下套,还是连马将军都奈何不了的人物,哪个没长眼的还会贴上去? 马钧简直被这两个人耍的花枪气得吐血,却偏偏无计可施。 薛逸行事向来周全缜密,自然不会给马大将军留下抓小辫子的机会,这两个人神仙斗法,那边华妩就在和华夫人推三阻四。 被接连闹了这么几出,华夫人难道还看不明白华妩这压根就是陷进去了,不过似乎看起来薛逸也是半斤对八两。 华夫人表示很纠结……虽然作为母亲多半还是希望依照女儿的心意,但薛逸这也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她总归是不相信这两人能修成正果,但却也无计可施。难不成还真像戏文里那样有她没薛逸,有薛逸没她? 笑话! 华夫人坚信他俩长不了,为了避免继续滥伤无辜,也就阻止了马钧再继续祸害人家孩子的举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 柳宁虽说被拘在床上,但这却丝毫不影响柳大帝师该干什么干什么,华妩甚至不止一次见到他逗鸟弄花,完全没有大战将近的紧迫感。 直到这日,柳宁遣人来请她过去。 “华小姐,我们要准备启程了。”柳宁身上的伤只好了一半,那一刀深及内腑,若不是有林凤举在,哪能如此轻易地保住性命,甚至还恢复得如此之快? “眼下饥民虽然开始增多,但大夏连年府库内存粮不少,应该不至于如此之快?”华妩有些纳罕。 “那是阿绮还在的时候,”柳宁压下眼中的那抹眷恋,“甄家一倒,宋家小人上位,朝上风气逐渐坏到了十分,哪怕是在丰年之时府库所存也不过十之五六,何况现在?” “情况已经差到了如此地步?”华妩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夏泽这个天子当得还真是……死有余辜。” 柳宁咳嗽了几声,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渐好,反倒是比受伤之前看着还有了几分活气,“我收到消息,彭祁大军在回京的路上被转而命去镇压西南饥民,京内防务空虚……” “不止西南饥民,”薛逸的声音忽然响起,华妩吓了一跳,随即若无其事地盯着柳宁房间的屏风之后,那目光几乎要盯出朵花来。 ……才不要搭理他呢讨厌! 薛逸慢条斯理地推开门进来,一眼就见到华小妩在掩耳盗铃,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近距离看她,眼下竟然隐约有种看在眼里拔不出来的错觉。 柳宁轻咳一声,“薛督主?” 华妩和薛逸两人同时做贼心虚地看向两侧,柳宁会心一笑,但笑容到一半却又凝在了脸上。 这场景与当年阿绮和夏泽定情之时何等相像,可又有谁能想到,那样恩爱的两人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这未必是情深不寿,而是慧极必伤。 薛逸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眼下民乱已经从西南扩大到了江浙一带,再往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华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浙?鱼米之乡怎会如此?” “因为那不是天灾,而是*。”薛逸淡淡道,“我们终归还是小看了华庭,他不知何时已经在江浙一带布下了不少暗桩,甚至还助纣为虐,为得就是激起民愤。” 华妩心头一暖,当然明白薛逸这是在为她打掩护,这事实则是方黎所为,但薛逸压根不想把半点可能的危险引到她头上。 柳宁若有所思地开口,“方黎是幽微的亲传弟子,华庭又是如何让他为自己效力?” 华妩并不意外柳宁会有此一问,方黎既然被抓进了宫,之前他所做之事也并非全无痕迹,比起华妩自身而言,绝大多数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华庭身上。 此时原身和华庭的不清不楚就成了最好的掩护,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什么都能做出来,身为华妩曾经师兄的方黎被攻陷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自古红颜如祸水,柳宁扫了一眼薛逸,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想来柳帝师应该知道方黎的身世,”华妩忽然察觉自己腰上一紧,转头一看只见薛逸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你能把我腰上的手一块移开么谢谢! 薛大督主装作没看见,华妩也只能当做不知道,轻咳一声继续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方黎另投他主也在意料之中。” “哦?”柳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华妩一眼,“那为何他不直接找夏泽揭穿幽微的真面目,反而会找上了华小姐你?” “柳帝师。”薛逸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警告。 柳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失礼了。” 薛逸把华妩往怀中揽了揽,在收到后者的一记白眼后神情才缓了几分,但看向柳宁时面色又沉冷了下来,“柳帝师,方黎投效于华庭难道不正是因为夏泽失道?你口口声声逼问阿妩是何居心?” 柳宁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柳某失言了。” “夏泽向来对夏涛一事极为在意,却在即将得手时转而先是命彭祁回朝,后又让他去平叛,薛督主对此有何看法?”柳宁说话说得略急了些,牵动了伤口,面色顿时白了几分。 “柳帝师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何必来问我?”薛逸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柳帝师还真是精忠爱国,以身作则。” 他话里的嘲笑之意昭然若揭,也亏得柳宁涵养好,“依我看来,夏泽多半是被人困住了。” “此话怎讲?”华妩拍开薛逸那只在身侧作乱的手,沉声道。 “眼下夏泽只在早朝时会见朝臣,却不做任何决定,也不召见任何大臣,整日里在宫内与国师厮混在一起……”柳宁说着说着忽然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喉中一股甜腥缓缓地弥漫开来。 华妩瞳孔一缩,骤然想起了昔年先帝的死。 先帝之死到今日都疑窦重重,为何身为天子竟然连自己的血脉都保不住,为何要将华庭狸猫换太子送出宫内,为何要扶持薛逸执掌西厂,为何要放任幽微一家独大,为何华宜竟然为此身死,为何要放任众皇子夺嫡,为何要任凭世家胡作非为? 最后……为何夏泽一上位就赶尽杀绝? “柳帝师,可否请你解我一惑?”华妩缓缓开口,握紧了薛逸的手,薛逸察觉到她的不安,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华小姐但说无妨。”柳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年为何先帝要将华庭送出宫由华宜抚养,又为何要让众皇子相互残杀?”华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薛逸手中所握遗诏之事。 “因为,所有的皇子都活不过而立之年。”柳宁面色骤然惨白,随即一字一句吐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小两口闹矛盾神马的,旁人中招最讨厌了! 谢谢十二妹子的地雷!爱乃! 扭捏状掐手指……伦家还木有球过作者收藏,嗷嗷嗷请少女们戳到主页点一点那个收藏此作者吧嘤嘤嘤…… 第171章 彭祁出马并不能阻挡西南的起义之火以燎原之势熊熊燃起,一时间叛军以西南为根据地,又有西北叛军遥相呼应,两相夹击之下彭祁□乏术,堪堪遭遇了人生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大败。 饥民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势若疯虎,又有罗津暗中提供兵械粮草,不跟着起义全家老小都得活活饿死,跟着造反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撞个大运甚至还能封侯拜相! 罗津请罪的折子一封一封八百里加急往上递,但却半点也不作为,甚至还密令各地官府禁止赈灾,这样一来,真正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西南全面沦陷! 大夏幅域辽阔,天家又多耗于内斗,自然疏于对边境的管制,偏偏罗津和马钧又都是悍将,把西南西北镇守得铁桶一般,党争此起彼伏,文臣们忙于争权夺势,哪还分得出心思去管它割据不割据。 在文官们看来,武将们一介武夫,天生就该是在那些苦寒偏远之地拼命,难不成要他们这些读书人带兵上阵? 天大的笑话! 重文轻武在大夏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更应当说是多年的传统,这样一来,多年的沉疴堆积下来,夏泽连自己的位置都还坐得如履薄冰,哪还能分出心思去对付武将? 虽然天家一直在削减军费,马钧不止一次抱怨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但他们岂在乎这个?西北西南的税赋从来都是十交一二,这多出来的钱都去了哪里? 他和罗津从来都是哭穷哭得比谁都理直气壮,但看西南西北哪处不是兵强马壮?这两地原本都是硬骨头,但若是遇上比他们更硬的,那就反倒成了如虎添翼。 这样一来,西南王罗津的暗中支持以及西北马大将军的默许之下,彭祁被打得不得不退守扬州,西南全面沦陷,西北蠢蠢欲动。 各地战火接二连三地燃起,眼下夏涛什么的已经不重要,妖道多年祸国终于展现出了恶果。 在这种接二连三的不利战报下,朝上的局势紧绷得一触即发,偏偏在这种几乎天天都是八百里加急军情的时候,夏泽开始接二连三的不上朝了。 如果说以前至少能看见人,只是一言不发的话,那么现在夏泽在如此紧急的军情面前天天不露面,那就说不过去了。 这可是诸皇子血腥夺嫡的胜利者,又不是温水煮出来的青蛙,如何会连这种胆量都没有! 这会就连幽微都不再进宫,有人请托上门都是一问三不知,偏偏柳宁还在西北没有回来,朝上的气氛愈发的激荡起来。 不少人猜测,这皇上,究竟还在不在宫内? “今日皇上身体不适,又不能上朝。” “这都是连着第七天了,皇上之前从来没这样过啊……” “嘘,先前先皇不也是这样?” …… 华庭默不作声地跟在人后,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落在他人眼里,更是坐实了他失宠了的传闻。 从来官场如欢场,□无情戏子无意,官员们虽然表面上依然是客客气气,但那轻慢可都是摆在内里,一丝不少。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同僚们,所谓小鬼难缠,这些人还不值得他上如此大的心,但现在夏泽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幽微自从那日来和他一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过了几天却把方黎给他送来了,虽然人已经是气息奄奄,但好歹还有一口气。 华庭原本想把他放在华府养着,但齐优却坚决不同意,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华庭。 “若是幽微打算以此借题发挥,公子岂不是上赶着往刀口上送?” 幽微的两面三刀不止一次,华庭思来想去还是找了最好的大夫,秘密将方黎送去了一处民居将养。 他原本是安排了王大夫去,怕外面人的口风不紧,但华庭所不知道的是,齐优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大夫调了包。 对于齐优来说,没有什么比华庭的安全更令人挂心,至于方黎是死是活,那与他何干? 华妩处并没有新消息递来,只是告诉他安心等待,她和柳宁不日即会回京,这应当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个好消息。 西北虽然在马钧治下,但看着眼下战火四起的时局,华庭自然还是觉得自己身边更安全一些,事实上,如果华妩没露出打算回来的意思,华庭就算是和薛逸撕破脸也要把她带回来。 天下这么乱,他的小阿妩一个人流落在外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薛大督主默默出来刷了一遍存在感。 “大人,咱们去哪?”华庭坐在轿子里半天没吭声,小厮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眼巴巴等主子开口。 这段时间华庭心情都不好,他可不想撞上去送死。 “东安街。”过了一会,华庭缓缓开口。 那是京城内最有名的花街,小厮顿时如蒙大赦,挥手令轿夫起轿。 他就说嘛,大人年轻气盛的,找几个漂亮花娘唱唱曲,喝喝酒,这天大的事,不也就没了么。 到了东安街口华庭就下了轿,让小厮在原地等候。他身上虽然换下了便服,但年少风流华公子谁不认识? 花街的老鸨个顶个的眼毒,虽说官员不可*,但华庭熟门熟路就从小道摸进了一家院子,夜色昏暗,压根就没人察觉。 “人怎么样了?”华庭停下脚步。 老鸨已经得了消息迎过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大人尽管放心,我们这后院又清净又安全,里面那位的伤恢复得也不错。” 没人想到,方黎竟然是被安放在一家青楼的后院调养。而这家青楼还是华妩临走前交到华庭手上,没想到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也亏得青楼里什么没见过,老鸨见到方黎时也不过纳罕了片刻,随即就麻利地让人清出了后院,给他安心养伤。 华庭点了点头,三绕两绕进了处僻静的小院,这里的确安静,外边的丝竹管弦之声压根传不到这里来。 推开门,方黎依旧在床上昏睡,桌上摆着的药碗已经空了,照顾的侍女正在廊下煎药,见到华庭来顿时唬了一跳,“公、公子!” “他怎么样了?”华庭微微皱了皱眉,走到床边。 方黎额上还搭着一块湿毛巾,华庭伸手触了触,毛巾已经温热了,侍女见到他的动作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跪下,“公子饶命!” 华庭环视四周,见还算窗明几净,想发怒却又想到这里不过是青楼,有些东西的确强求不来,压下心头的怒气,“出去!” 他向来罕少对女人动怒,这侍女如此惫懒……偏偏还薄待了阿妩的人,让他如何不窝火? 侍女磕了几个头,慌慌张张跑了出去,连廊下的药也顾不上了。 正当此时,方黎的眼皮微微一动,竟然睁开了眼睛,目光茫然,缓缓朝着周围扫视了一圈,定在华庭身上好半天才对准了焦。 “华……庭?” “你怎么样?”药罐子里的药被煎得咕咚咕咚响,华庭在他身边坐下,眼见方黎的脸还是烧得滚烫,连嘴皮都有些干裂,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还能怎么样?”方黎费力地咳嗽了几声,“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样活不活死不死的……你还想如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华庭沉了脸色。 其实从一进门时那侍女表现出的轻慢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齐优竟然胆大到了如此地步! 方黎冷笑一声,“那女人每天给我喂安神药,你若是今天来得晚了些,恐怕我就又睡过去了。” 华庭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去拉方黎身上盖着的薄被,被子刚一拉开,腐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方黎的伤口根本就没有得到好好的料理,归根到底只是简单的上了药罢了,伤口周围的皮肉都已经腐烂发黑,发出难闻的恶臭。 也难怪都已经过了这么几天,方黎非但半点转好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发虚弱了起来。 简直是狗胆包天! “你调教出的好下属,”方黎只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眼皮又开始耷拉下来昏昏欲睡,“……有什么话快点问,我快撑不住了……” 华庭冷着脸大步出门,让那侍女赶紧去华府请人来救急,等他再回到房间时,方黎已经昏昏沉沉地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你再忍忍,我马上找大夫来。” 华庭亲自动手给方黎换了块额上的冷毛巾,好歹让他在凉意的刺激下清醒了些许。 “……你还是快点逃吧。” 方黎被剧痛折磨得有些神智模糊,喃喃开口。 “你说什么?”华庭把耳朵靠近方黎的嘴边,只听得方黎的声音低如蚊鸣。 “快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方黎没有给华庭再问一次的机会,他头一偏,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一股浓重的不安忽然浮上了心头,华庭没有再等王大夫过来,只是迅速交代了几句让老鸨一定要盯着王大夫给方黎换好药。 “如果回来我看见他死了,你们所有人就跟着陪葬。”华庭最后抛下一句话,急匆匆地出了门。 他没有看见老鸨求助般看向某个角落的眼神。 华庭出来的时候,华府一顶不常用的轿子已经在外等着了。齐优平日里向来不见天日惯了,此时竟然出现在了轿子旁边,华庭心中的疑问越发升腾起来。 能让齐优出现在天光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齐优朝华庭行了一礼,待华庭坐稳后才吩咐起轿。 “这是要去哪?”华庭眼见轿子一路朝着城外快速行去,轿夫们脚下生风,半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齐优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怒色,“幽微已经派人包围了华府,再不走就晚了!” 当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所有的车轿都被勒令停下来严查。 齐优顿时变色,此时,只听得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估摸着是真快完结了……少女们不要急啊啊啊啊啊! 话说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番外了=v= 第172章 为什么诸皇子都活不过三十,柳宁始终都没有给出答案。但众皇子相互残杀却并不难理解,谁不觊觎那个最高宝座? 这些皇子莫不暗地里与幽微勾结牵连,偏偏幽微故作高人来者不拒,这落在先帝眼中,更是落实了幽微的不臣之心。 但此时幽微羽翼已成,先帝有心无力,反倒受他所制,也幸而幽微此人向来好名声,偏要等到一个天下归心,这才能扶植起薛逸等人。 这样一来,身在京城的华庭岂还有活路? 华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回京。薛逸并不意外华妩会做出这种选择,但却并不代表美人督主不会吃醋。 两人原本就是闹了小别扭之后反而更甜蜜,黏黏腻腻几乎闪瞎了旁人的狗眼,连龙轩都在二人强大的奸夫淫妇光芒下退散……更别说林凤举了。 ……林神医一怒之下给薛逸下了清火药导致薛大督主额上的大红包又多了几个什么的自然在所难免,当然,这就不为人所知了。 华夫人倒是有心管管,但现在举国硝烟四起,也就在栈州才稍微安宁些,真要乱起来倒好,就怕太平年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那她的阿妩岂还有活路? 就连马钧都来劝她,眼下西南西北都已经彻底和天子翻了脸,虽然他笃定不会让华家母女出事,但人这一生所求的不过一个肆意,华妩和薛逸既然已经木已成舟,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俩这么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至于薛逸的黑历史,马钧虽然看不上薛逸,也早知薛逸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在这段时间的斗法中终究多了几分共生死的交情。 华夫人势单力薄,最后这件事依旧只是个草草了事,要她亲口认了薛逸这个女婿,那是万万不能。 大丈夫何患无妻?就凭着薛逸肯用西厂来换,其实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心意。 如果华妩不是华宜的女儿,马钧绝对不会赞成薛逸为了一个女人把多年心血拱手送出,但若是这人换成了恩师了女儿,那么在马大将军心中这就成了尚算普普的诚意代言。 所谓一种心思,两条标准,不过如是。 在这种气氛下,华妩和薛逸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一路行来,入眼全是哀鸿遍野。 华妩一行人小心隐匿行踪,专挑小路行走,也亏得西厂的獒犬和马将军派来的护卫足够强力,战火又还没在波及到西北,这一路才算是勉强太平。 “求求您,求求您给点吃的吧……”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跪倒在路中间,拼命的磕头,盯着车队的目光全是渴望,她身旁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腹部诡异的高高鼓起,一双茫然睁着的眼睛大得吓人,但眼神却已涣散开来。 “慢……”,华妩愣愣看着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孩子,下意识开口吩咐马车停下来。 如果她的孩子没有死,现在会是什么样? 马车刚有慢的动作,一只手却忽然握住了她的,薛逸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吩咐,“不要停,继续走。” 那妇人刚看到马车有停的迹象,大喜过望之下忙不迭往前凑,不料马车忽然加快了速度,几乎是擦着她的脚奔了过去。 “谢谢恩人,谢……”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口中,两辆马车迅速地奔驰而过,灰尘扬了她一脸,她眼睁睁看着奔马离她路中间的孩子越来越近,顿时发疯一般嚎啕着飞奔过去,“我的娃儿!” 就在马蹄即将踏上孩子面门的那一瞬,驾车的车夫甩出长鞭卷起那孩子朝着一旁轻轻甩了出去,孩子落在妇人怀中的时候去势已消,只是微弱地眨了眨眼睛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那妇人抱着孩子脚一软跪了下去,看着过去的车队,半晌之后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薛逸的手捂上了她的嘴,中指暧昧地探进了华妩的口中,咬住她的耳垂窃窃私语道,“宝贝儿,你想害死他们不成。” “唔……”华妩想说什么,却被他的手指在口中不怀好意地搅动出了水声,薛逸舔着她的颈侧,似笑非笑开口,“那对母子保不住粮食,有了钱反倒是害了他们。” 虽然知道他说的有理,华妩却依旧忍不住恶狠狠瞪他,“你……唔……” “你若不信,就依你说的便是。”薛逸看得有趣,抽出手指抬手捂住华妩的眼,低头吻了上去,唇舌勾缠出糜烂的银丝,另一只手探入衣内,隔着肚兜在胸前揉搓。 自从离开了林凤举的监视范围,饿了许久的薛大督主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时不时就会蹭上来要求些许自己的福利了。 华妩满颊晕红,却偏偏看不见,感官在薛逸的刻意刺激下敏感道了极致,在薛逸故意营造出的□陷阱中,华妩忽略了外面越来越远的喧闹声…… 那个妇人还在原地哀哀哭泣,怀里的孩子呼吸越来越微弱,可她却偏偏无计可施,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孩子脸上,妇人惶恐得连哭都忘了,拼命摇着孩子想让他有一丝反应。 “拿去。”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锭银子并一包馒头,正是先前那车上驾车的车夫,妇人愣了片刻,随即发疯一般扑上去紧紧把馒头抓在手中,颤抖着手往孩子嘴里喂,“娃儿乖,有吃的了啊,快吃一口,吃一口就好了。” 她心心念念全在怀中的孩子身上,连谢恩都忘了,这两人动作并不小,前来送钱粮的车夫朝四周望了望,果不其然发现了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快些走吧。”车夫还是提醒了一句,随即飞身朝着马车的方向去了。 妇人忽然警醒过来,朝孩子嘴里塞了口馒头,随即拼命抱着孩子跑了起来,在她身后,饿的双眼冒绿光的男人们一拥而上,疯狗一般朝她追了过去…… 待到华妩清醒过来已经快到城门口了,两人在马车内厮磨了一下午,就连薛逸也按捺不住,连哄带骗把华妩抱在怀里哄着她用手替他解决了一次。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妩下车的时候还颊生双晕,狠狠瞪了薛逸好几眼,偏偏后者全然当没看见,还有意无意朝她手上瞟,恼得华妩恨不得挠花了他那张脸! 晚上用完了晚饭,薛逸又蹭到华妩房中求福利,若不是林凤举再三告诫半年内不得有过分举动,薛大督主早就按捺不住了。 ……光天化日不知廉耻算什么,能吃么? 这边薛逸和华妩正在你侬我侬,那边却偏偏有不知趣的人前来打扰。 暗獒敲响了华妩房间的门,“督主。” 薛逸被打断了兴致老大不快,抱住华妩死死埋在她肩窝里不肯应声,华妩又好气又好笑地推他,“有人找你。” 薛逸装死。 华妩面无表情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朝着薛逸的尊臀用力戳了下去,幸而薛大督主总算没醉死在温柔乡,反手握住华妩的手,一眼瞟到簪尖雪亮的光芒,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你想谋杀亲夫?” 华妩笑得温柔妩媚,“不,我只想相夫教子。” ……有你这么相夫教子的么魂淡! 既然装死不成,薛逸也就只好起身去开门,他们现在离京城还有一小半的路,按理说不当有什么要事,以至于薛大督主开门时依旧黑着一张脸。 “何事?” 他的尾音在看清门外的人时戛然而止,暗獒身后跟着两个人,两个现在理应在京城的人。 薛逸定定看了二人片刻,忽然露出一个丝毫不达眼底的微笑,“华大人,好久不见。” 华庭和齐优身上都狼狈到了十分,但却偏偏还能保持住那副贵公子的气质,见了薛逸也不惊讶, “薛督主安好,请问我家阿妩可在?” 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薛逸听到“我家”两个字时只觉得浑身不舒坦,莫名地心中就窜起了丝邪火,“小阿妩身子不方便,下午辛劳了些……” 华妩忍无可忍,在他继续舌绽莲花前从房内出来,一眼见到华庭和齐优时顿时唬了一跳,“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注意到,齐优看着她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 华庭一眼见到华妩,面上的惊喜不加掩饰地显现出来,“阿妩!” 华妩却迟疑了一下,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华庭已经上前打算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不料就在他的手即将抱住华妩的前一刻,薛逸硬生生从旁插入将华妩揽入怀中,面露不悦道,“华大人这是做什么?” 知道华妩和薛逸暗通款曲是一回事,但当着他的面如此亲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华庭的脸色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阿妩,过来。” 华庭向来罕少对华妩动怒,但若是一旦有了迹象,那绝对是他已经怒到了十分。 薛逸却忽然勾起唇角,示威性地把华妩朝怀中拢得更紧,“华大人,不,大舅子……过些日子我和小阿妩打算成亲,你可千万要来才是。” 龙轩总算得到了迟来了消息,哼哧哼哧费了牛劲跑过来,没办法,薛大督主为了保证自己偷香窃玉的顺利性,把这货扔到了老远去住,一抬眼见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暗暗叫苦。 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华庭一眼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龙轩,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处,“你给我滚过来!” 龙轩脚一崴,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幸而一只手拉住了他。 齐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唔……现在可以开始征集番外啦,菇凉们多提几个选项吧=v=球提供萌素材爆番外! 第173章 “给我搜!” 正当几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客栈外忽然传来了高呼声,华庭和齐优脸色齐齐一变,华妩和薛逸对视一眼,华妩朝房内使了个眼色,薛逸轻咳一声,旁边的两间房门应声而开,几道灰烟一般的人影迅速一边一个将二人挟持入了房内。 齐优被捂住了嘴,华庭只来得及朝华妩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就已经被獒犬们拖走,这一切才刚刚做完,客栈的大门顿时被硬生生踹开! 大堂内所有的客人都被震住了,下意识看向门外,有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发起抖来。 店老板吓了一跳,忙不迭迎上去腆着脸笑道,“哎哟这不是王军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姓王的军士不耐烦地挥手把小二推开,“滚滚滚,军爷这会有要事,没空和你瞎扯。” 店老板被推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忍着疼赶紧爬起来,“军爷,军爷!好歹先给小的透个风,小的才好帮忙不是?” 他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喉间一凉,喷出的血雾阻挡了他的视线,老板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低头一眼,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喉咙。 眼下正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所有的客人都僵在了当场,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寂静一旦被打破,所有人顿时惨叫着争先恐后朝楼上跑,一时间被挤倒的,被踩伤的……场面混乱到了极致。 那个执剑的蒙面男子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谁再敢动一下,这就是他的下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仿佛被下了定身术,刚才还在四散奔跑的人群定在了当场,有腿软的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搜查朝廷钦犯,有妨碍者,杀无赦。” 华妩和薛逸站在二楼,华妩微微皱了皱眉,看向了薛逸,后者微微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一个略带了轻视的微笑。 在西厂的面前想拿人?也得看看他薛逸乐不乐意! 薛逸伸手把华妩揽在怀中,他们所站的位置极妙,从楼下看去压根看不清楼上做站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是在安慰被吓到了的女眷,又不至于让楼下的人生了警觉。 华妩只觉得面上一凉,薛逸的手以眼花缭乱的指法在她面上一阵揉按,不过片刻功夫,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个面带病容的枯黄女子。 薛逸笑眯眯冲她眨了眨眼睛,华妩顿时吓得倒退了一步,不知何时薛逸已经悄然换了张脸,满脸的暴发户模样,连着*的目光都摇身变成了恶霸抢掳民女…… 真是够了喂! 西厂的獒犬们也不知何时悄然换了张脸,薛逸带人出来向来最爱精挑细选,身上没个十八般武艺都不好意思自动上前凑。 前来搜查的兵士把他们从楼上像赶鸭子一般赶了下来,难为西厂的一干人等居然如此能屈能伸,连薛大督主都是一副惜命的土财主模样,獒犬们更是把夹着尾巴的家丁形象做到了极致。 马军士趾高气扬地巡视一圈,正好去后院搜查的小卒们也跑回来说没人,顿时像得了什么宝一般摇着尾巴找蒙面男献媚,“大人,这里没人……” 蒙面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的朝着薛逸的方向看了过来,那盯人的目光有如实质,连华妩都感觉到了不自在。 “你是做什么的?”无视马军士有些难看的脸色,蒙面男子走到薛逸面前,靴尖几乎踩上了薛逸的手。 刚才时间太短,薛逸的手没来得及易容,还是那副修长白皙的模样,和那张酒色浮肿的脸着实违和。 “小、小人家里有几亩薄田……”薛大督主向来能屈能伸,扮起小市民来丝毫不见违和,鼻尖上泛着令人反胃的油光,四处游离的目光更是猥琐无比。 蒙面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大人!”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欣喜的高呼,“城南抓到了两个疑犯!” 蒙面男子丝毫不为所动,目光来回在薛逸身上逡巡。 正当华妩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蒙面男子冷淡地转身道,“走。” 原本以为的一场风波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度过,华妩却觉得心中的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了起来。 等到最后一个兵卒撤除客栈,薛逸当机立断拉起华妩的手快步朝楼上走去,西厂的獒犬们也散入人群,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薛逸的脸色在进门的瞬间就沉了下来,“暗獒。” “属下在。” “你带着华庭和齐优先出城,我和华妩稍后就来。” “是。” 这蒙面男子的架势弄得那么大,就连华妩都看出来这人背后的门道不浅,别的先不说,就这人一口的京城口音,让人想忽视也难。 “是哪庙的神仙?”华妩揉了揉薛逸的手,“侍卫上直军的人还是神机营?” 华庭已经在五军营和三千营中动了手脚,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这么推来就只有这两处了。 “侍卫上直军。”薛逸口上回答,手里动作却丝毫不乱,也不管这客栈如何闹闹腾腾,径直抱着华妩翻窗而出。 薛逸的动作在半空中硬生生一顿,刚才那蒙面男子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冷意响了起来。 “薛督主,好久不见。” “你又是谁?”薛逸把华妩揽在怀里,不过片刻功夫,周围已经围拢了一大帮人,个个精悍无比,显然是早有准备。 “在下锦衣卫千户彭襄。”蒙面男子缓缓摘下面纱,面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令人不寒而栗。 “小小锦衣卫也敢拦我去路?”薛逸冷笑一声,“还不滚开!” “薛督主要走自然无可厚非,但华妩身为罪臣之妹还请督主手下留人。”彭襄左手搭上腰间刀鞘,眼中全是跃跃欲试的战意,亮得几乎能燃起火来。 “本督主奉旨出京,就凭你也敢如此口出狂言,这锦衣卫倒是当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薛逸面上虽然在笑,但华妩却察觉到了他分明的杀意。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华庭说话向来不尽不实,还有什么比这等送上门来的肥羊更好套话来着? 薛逸现在顶着西厂督主的名头,只要没当真动手,或者是抓住了彭襄以下犯上的把柄,那就只能是小惩大诫。 西厂行事,谁敢多问? “你是彭祁的什么人?”华妩拍了拍薛逸的胳膊,示意他放她下来,待到站稳后才嗤笑开口,“彭祁向来仗着皇上宠爱,没想到竟然这般在军中安插亲信,真是司马昭之心……” 刚才她就已经看出,这锦衣卫似乎对这个彭襄并不信服,他也不过就是仗着武艺高强才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罢了。 “牙尖嘴利。”彭襄面上果然现出了怒色,“华庭胆敢挟持皇上离京,罪不可恕!” 彭襄这种人,忠心是够了,但脑子的确是不好使,不说话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开起口来当真是天怒人怨。 “挟持皇上离京?”薛逸拍了拍华妩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现在京中主持大局的人是谁?” “自然是满朝文武!”彭襄梗着脖子怒道,“督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师乱政,”华妩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怜你那彭祁哥哥白在外建功立业,怕是回京就要被兔死狗烹。” 花梨曾经提过,锦衣卫千户彭襄恋兄成痴,不知对是不对? “不得污蔑我兄长和国师!”彭襄果然暴怒,连身后接连传来的倒地声响都不曾察觉,势若疯虎地朝着华妩扑去,利刃闪着寒光,眼见得就要不管不顾劈下! “哦,果然是国师?”薛逸笑得斯文温雅,“既然如此,那就全部杀了。” 彭襄的动作停在了半空,茫然惊恐地看着当胸穿过的那只手,他的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你……” 五指骤然紧缩,心脏顿时被捏成肉块! 薛逸轻描淡写地抽回手,鲜血一滴一滴顺着指尖流下,有种狰狞的美感。他的另一只手牢牢遮住了华妩的眼睛, “督主。”暗獒不知何时出现在薛逸身侧,手中捧着一盆热水和一条干净的丝巾。 薛逸把手伸给他,暗獒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只手,小心翼翼为他擦洗干净每一处血污,再用丝巾擦干…… “薛督主好威风。” 林凤举黑着脸站在西厂众獒犬当中,每条獒犬手中捧着一包林大神医亲制的药粉,地上已经黑压压倒下了一片,无一不是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闹剧一直到了下半夜才收场。 如今城内肯定是不能待了,獒犬们留下了一个活口,等薛逸和华妩到了城外和华庭会师时,审问也已经见了端倪。 华庭被指携带夏泽潜逃,幽微在京中暗中操控朝政,眼下通缉令已经下发了全国,一旦见到华庭者,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orz……忙到飞起,明儿一定更个超肥章补偿大家TVT默默跪…… 第174章 一路上华妩和薛逸交换了意见,虽然从他人处了解了前因后果,但华庭向来老谋深算,如何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境地? 又或者说,幽微究竟还藏了什么杀手锏,竟然能一直忍到现在才使出来? 眼下四人坐在马车中,也亏得薛逸向来准备周全,才能三人临时出城依旧不至于无处可去。 “华大人,想必你应当不介意好好跟我们谈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薛逸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主仆二人,“竟然连锦衣卫都惊动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众所周知,夏泽手中的锦衣卫就是为了制衡西厂,如果不是派了彭襄这个借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蠢材过来的话,又岂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脱身? “薛督主难道还没看出其中的疑点?”华庭不慌不忙开口,“如果夏泽真心想要拿我,怎会派彭襄这个庸才过来?” 与其说是抓捕,不如说是报信……薛逸身为西厂头子,对锦衣卫可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记录。 “难不成华大人还想说,这是夏泽向你求助的依据?”薛逸明知故问,说话间还刻意看了一眼身旁的华妩。 华妩懒得和他这种小心思计较,“夏泽现在被幽微软禁了?” “多半是,”华庭见是华妩开口,说话间自然而然就软了语气,“阿妩,你这些日子身子可好?” “托福。”华妩敷衍应道。 凭华庭的能耐,甩开锦衣卫不难,只是把彭襄带来让他死在薛逸手中,那就有了种昭然若揭的嫁祸意味。 彭襄虽然无用,但彭祁却是一员猛将,而且最是护短,如若让他知道亲弟死在薛逸手上,那这两人之间不说不共戴天却也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我一直知道幽微的能耐不小,却没想到他已经到了如此只手遮天的地步。”华庭苦笑一声,“先是软禁夏泽,再是嫁祸于我,最后再全国通缉,现在全天下都认为是我藏匿了天子,真正的千夫所指。” 薛逸意味不明地瞟了华庭一眼,何必说的那么无辜,你无论如何都是打算翻天弑君,难不成还在乎这点身后骂名? 华庭心中自然有几分芥蒂,眼下分明是薛逸占尽了上风,连他都只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前来求助。 偏偏……偏偏阿妩还在他身边。 “幽微是拿住了夏泽的什么把柄?”华妩沉吟片刻,思来想去种种不对,最后啼笑皆非道,“总不会是因为张嫔?” 夏泽向来心狠手辣,上辈子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拿来作为牺牲品,如今却做出一副慈父模样,着实是让人只能仰天大笑三声。 “还是让齐优来说吧,”华庭没有直接回答华妩的话,反倒是把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优推了出来。 也亏得华妩知道张嫔肚子里压根就是他的骨肉,不然还真说不定会以为华庭这是打算推只替罪羊。 “妩小姐,薛督主。”齐优冲二人一一见礼。 他向来寡言,一直跟在华庭身边也不彰不显,若不是华妩知道华庭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都是交由他去做,或许也会像旁人一般被期满过去。 “夏泽早在月前就已经被软禁,每日除了上朝再无任何旁的举动,上呈的奏章无一批复,公子曾请求面见陛下,被幽微驳回……”齐优顿了片刻,“后来夏泽连朝都彻底不上,公子一直被朝臣质疑,又因为方黎之事引来了幽微注意,以至于延误了……” “齐优。”华庭微微皱眉,出言阻止。 这话里隐隐之意,若不是为了替华妩照顾那劳什子方黎,华庭根本就不会被打得如此措手不及! 这一主一仆配的打得天衣无缝,薛逸却勾起唇角,“齐优,你既然知道这么多疑点,为什么一直都不曾告诉你家公子?” “公子自有主张。”齐优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受薛逸的挤兑。 京城若是当真戒严起来是个什么状况,华妩和薛逸都很清楚,铁桶也似绝无半分虚假,如果幽微真的手脚快到这般地步,哪还容得了华庭在此说三道四。 所以,所谓夏泽被软禁……恐怕另有隐情。 华妩心中有了思量,转头看向华庭,“夏泽这次倒是下了本钱,也亏得他在这种境况下还能和你心意相通……” 她话中嘲讽之意甚浓,华庭心中自然有不悦,华妩从头到尾没有对他如此艰难才见到她有半分关爱,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对薛逸的亲昵。 薛逸又算什么东西! “他可没那么善良的心思,”华庭的心事向来埋藏极深,自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展现自己的喜怒,“齐优一直在关注京城内的人马调度情况,这次是锦衣卫前来抓人,齐优一得了消息立时来接我,幸亏他在城门口提前安排了人手,这才能侥幸出城。” 薛逸的语气中有微妙的嘲意,“华大人还真是历经艰险,方能独得帝王心。” 华妩倒是并不意外,依照夏泽的性子,华庭虽然暂时得宠,但终究不是心腹,恐怕一直以来派遣在外的柳宁才是真正的王牌,不然他为什么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的左膀右臂遣送出京? 说得好听是来西北巡查,但众所周知马钧压根就不买文官的仗,这样一来,倒还不如说是派来避祸…… “柳宁何在?”华妩没开口,华庭倒是先提出了疑惑,“我听闻他和你们在一起,可他人呢?” “先回京城了,”华妩满脸无辜之色,“他若是不回去,这好戏又该如何开场?” 华庭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是我让他走的,华大人似乎有意见?”薛逸闲闲地插进话来,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也就是先前看着华妩的面子才给华庭几分好颜色,眼见着华庭竟然在他面前打算蹬鼻子上脸,这还如何忍得? 小阿妩是我的人,也是你能质问的? 华庭神色变了变,念及华妩身后的西北王以及薛逸的西厂,终究还是换回了那张君子如玉的面具,“难道薛督主就不怕放虎归山?” “华大人糊涂了不是?”薛逸拈起旁边小几上的一颗葡萄,细心剥好了皮之后喂进华妩的口中,公然在脸色越发难看的华庭面上秀起了恩爱。 “既然你已经知道夏泽并非全无反抗之力,不让柳宁回去坐实这清君侧的名头,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背负着通缉令满大夏跑?”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若是劳动了小阿妩,让她有什么不快的话……”薛逸把刚才喂过华妩的手指放到口中意味深长地含了含,“那一切可都得另算。” 他这话挑衅意味十足,华庭刚想说什么,手腕忽然一紧,齐优收回了手,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若是天下可得,何愁一个华妩? 华庭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回去,薛逸好整以暇看着这主仆二人的互动,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 “说起来,方黎你交给谁看着了?”华妩忽然想起让人牙疼的方小神棍,补了一句。 “那家你特意留话的青楼,”华庭顿了片刻,迟疑道,“阿妩,那家青楼当真可信?我去那里的消息……为何会泄露出去?” “我的人是肯定没问题,”华妩似笑非笑看了齐优一眼,“但若是旁人,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薛逸自然不乐意和华庭同一辆马车,先前是念在华妩好歹要叙叙所谓的兄妹离情,眼下既然已经说完了话,占有欲极强的美人督主岂还会给华庭多看一眼的机会? “华庭说的话你觉得有几成可信?”华妩对此倒是丝毫无所觉,只是总觉得当着华庭的面和薛逸夜宿一辆马车有些尴尬,一直在薛逸对面正襟危坐,连钗环都没卸。 薛逸看着看着,心中一股子不悦油然而生,“你就那么在乎他的看法?” “嗯?”华妩没反应过来。 薛逸欺身上前,华妩只觉得身前忽然传来一阵巨力,眼睁睁看着薛逸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她的两只手举过头压制住,另一只手在她唇上摩挲,“小阿妩,你对于这个冒牌兄长,似乎很在意?” 华妩欲哭无泪,薛逸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说是我就吻到你说不是,你说不是我当然要奖励你哟宝贝……这分明是欲擒故纵啊魂淡! 既然接到了华庭,华妩和薛逸就有意放慢了脚步,总要给先他们一步回京的柳宁足够的布置时间不是? 就在这短短的数月间,天下战火四起,可谓风起云涌。 西南的起义仍在继续,甚至隐隐有战火燎原之势,彭祁退守号称东南粮仓的台州之后就闭门不战,似是要以此为据点,徐图反攻。华庭既然已经背上了挟持天子的恶名,原本被彭祁打得伤筋断骨的夏涛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抓住夏泽生母的种种疑点,在西南王罗津的公然支持下,率领西南流民起兵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食言而肥木有肥章了对不起大家orz……如果明天没有更新的话……那就后天更个6K的大肥章嘤嘤嘤…… 忙到飞起啊啊啊球拯救! 第175章 由于叛军占了上风,进京的一路都不得安宁,再加上还有夏泽被华庭挟持这一档子事,从进入京畿地区开始就层层盘查,华庭已经是戴罪之身,华妩当然被连累的也讨不了好,薛大督主自然是光明磊落的进了城,反倒是华庭和华妩两人被一边一个塞进了夹层内,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被当成货物一般完成了生平最苦逼的进京之旅。 在这种情况下,华妩和薛逸一行终于返回了京城。 柳宁回京后并没有急于替华庭脱罪,反而是连宫都没进就称病在家,这一招大大出乎了朝臣们的预料。 你千里迢迢赶回京城难道为的不就是见皇上一面?这么远都带伤坚持回来了,怎么临到了跟前反而撑不住? 说这里面没有蹊跷,三岁幼儿都不信。 三人在进京之后分道扬镳,华府自然是不能回了,华妩自然是跟着薛逸回了西厂,戏梦虽然消息灵通,但归根到底还是缺乏有效的武力震慑,她不出现在那对花沉反而好,若是当真引来了有心人注意,那完全等于上赶着送上门泄露身份。 花沉固然不会在意,但她却不能不为他考虑。 华庭原本并不打算进京,而是直接绕一个大弯,返回五军营。眼下京城里全是戒严的锦衣卫在来回巡查,他要是想做些什么还当真不方便露面。 但薛逸却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你还不如直接住到柳府。” 华庭虽然一直对薛逸都心怀怨忿,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华妩看穿了他的想法,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五军营固然调动人马方便,但你在军中日短,恐怕力量也有限,还不如直接住在柳宁府上,安全有了保障,见夏泽也能容易些。” 华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没有反驳,薛逸则是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 既然没有表示异议,华庭被送去柳府也就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但答应得如此之爽快……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 这段时间薛逸不在京中,西厂群龙无首,若不是积威犹在,那些一朝翻身的锦衣卫当真会骑到他们脖子上去! 獒犬们都积了一肚子的火,见到薛逸顿时个个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扑上来各种求报仇求安慰求虎摸…… 华妩:“……” 薛逸:“……他们平常不是这样的。” 鬼才相信! 薛逸回来的消息并没有瞒过幽微的眼睛,西厂行事向来高调,有了薛逸撑腰的獒犬,其嚣张度和之前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朝中诸臣原本都是对西厂的肆意妄为多有怨言,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锦衣卫横行之后他们才发现,相比被压制得狠了一朝胡作非为的锦衣卫,西厂獒犬远远有分寸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平日里惯来对薛逸各种看不顺眼的文官们终于对薛逸的归来有了隐隐的期待。 薛逸和柳宁向来不对盘,或许能以此逼出想置身事外的柳帝师? 夏泽虽然失了踪,但这并不代表臣子们就能不上朝。 这是薛逸回京以来第一次参加早朝,一路行来,文武百官的神情各有不同,在前往光华殿的路上,他看见了柳宁。 柳宁是纯臣,即便换了天子对他的影响也并不甚大,身边和以往一样围了不少人,赫然是那一个小群体的主心骨。 薛逸留神看了看,发现除了向来奉柳宁为首的言官之外,竟然还有好几个老臣,柳宁向来自诩清贵,以拉帮结派为耻。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柳宁这么公然展露力量,这是为了什么? 这是柳宁抱病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在有心人眼中,他选在和薛逸同一天复出,代表的似乎是另一种暗示。 夏泽,可能回不来了。 如果不是如此,有什么会让这两个重臣不惜同时出现甚至撕破了脸争权夺利? 不能不说,有时候虽然结果是对的,但过程的谬误性往往会超出人的想象。 两人擦肩而过时交换了一个几不可查的的眼神,柳宁移开眼神,对一旁上来嘘寒问暖的同僚言辞温和的应酬,薛逸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身上满满的都是或不怀好意或另有所图的目光,偏偏他似乎毫无所觉。 这些年来薛逸就是背负着这样的目光喁喁前行?柳宁若有所思,但随即就被周围人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薛督主。” 薛逸才一迈进大殿,幽微那惯来带着三分仙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听起来当真是与世无争到了极致。可惜在先后经历了方黎被卸磨杀驴,夏泽被软禁,华庭被嫁祸等事后,没人再相信这位大夏国师真如外表一般仙风道骨。 “国师怎么来了?”薛逸故意一副纳罕之色,“难道今日不需侍奉神明?” 他来的并不算早,大殿内也有不少人先到了,夏泽不在,礼仪却不可废,眼下在殿内的都是所谓的国之栋梁,那些小鱼小虾还在殿外战战兢兢站着呢。 “薛督主言重了,”幽微今日换上了代表品级的官袍,闻言不过微微一笑,“国难当头,神明也不会为了这些微末小事斤斤计较。” 薛逸冷冷勾起唇角,“本督主刚从西北回来,却听说这华庭私自挟持皇上潜逃……可有此事?” “那是自然。”工部尚书项斌第一个站出来,他是两朝老臣,平日里向来以年长自居,动不动就摆资历,“这板上钉钉的事,难不成薛……督主你还有什么别的意见?” 薛逸分明看见他的嘴型是个“逸”字,中途硬生生换成了督主,想来这些日子他不在京内,这些老鬼小鬼们另投了他主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四处兴风作浪了。 很好,非常好。 “敢问项大人可曾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闻,抑或又是有了切实的证据?我执掌西厂这么多年,看的也不过就是个证据。” “倘若都是按照项大人这般道听途说就可定罪……”薛逸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那恐怕项大人您都来了我西厂不知凡几,项大人,你说我说的可对?” 薛逸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却一句句把项斌逼到了死角,工部的老尚书涨得满脸通红,几乎要按捺不住当场对这不敬老的佞宠加以喝骂! 不过就是一个靠着爬先皇床上位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 “你……”项斌正要爆发,却被薛逸截住了他的话。 薛大督主忽然又转了话锋,“不过话又说回来,项大人身为两朝元老,劳苦功高,自然也不像是会信口开河之人,想来或许是受了什么蒙蔽,这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咬住身为皇上宠臣的华大人不放?” “还是说……项大人你压根就是贼喊捉贼?” 薛逸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旁的柳宁却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以前没发现,这位西厂督主原来竟然是这么个妙人儿,当场把这种自恃身份的老东西堵回去不说,还给他扣上一个嫉妒华庭身负圣宠因而信口开河,外加心存不轨意图谋反的大的名头,可怜项斌一把年纪,直气得胡子翘了几翘,当场就要厥倒过去。 “你、你……你信口开河!”毕竟是文臣,又已经年迈,项斌羞愤交加之下捂着胸口之来得及骂出这一句就翻起了白眼,当场抽搐着倒了下去。 “来人,传太医。”柳帝师向来是在这种时候维持场面的最佳人选,由他来指挥倒也一切都有条不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话头刚好截住了幽微的,国师涵养甚好的微微一笑,对己方阵营轻而易举被斩落一员老将似乎半点都不在意。 “薛督主口口声声为华庭辩解,难不成手中有什么消息能证明他的清白?”这回倒不是幽微身边的人,反倒是柳宁这边的言官有所不满,出言挑衅。 薛逸不过一介男宠,凭着宠爱执掌西厂不假,手中消息灵通同样是真,这样一个集中了天下精英之所在的西厂,为何就对皇上被挟持一事半点说法也无? 众所周知,薛逸对华庭的妹妹华妩另眼相待,难不成就是因为此,薛逸对华庭加以包庇? “你又是什么东西?”薛逸看都没看他一眼,简直将傲慢两个字展示得淋漓尽致。 那言官被气了个倒仰,想说什么又被同僚拼命摇头,示意他冷静。 虽然现在薛逸已经不复早些年的威风,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拿什么去和西厂拼? 柳宁这方偃旗息鼓,那边倒是又有人开了口,“邹大人说的没错,薛督主,西厂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对皇上一事,可有什么消息?” 这位倒是个老熟人,做惯了老好人的正三品詹士,可怜他好不容易盼到了皇子出生,却接二连三遇到这些个窝心事,想打圆场都没了办法。 薛逸慢条斯理环视一圈诸臣,“不瞒诸位,西厂还真没得到什么消息,既然连身负神明旨意的国师都没能拿出办法,那我们这些凡人俗子岂不是更没办法?” “食君之禄……”不出意外,又是刚才那个姓邹的刺头,这种小人物,薛逸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过。 食君之禄又如何?这君,现在可就在你们的柳帝师家里住着呢。 “西厂口风太紧,又只对督主言听计从,”吏部尚书刘显轻哼一声,“原本以为等到薛督主回来会有什么转机……” 薛逸轻嗤一声,完全不介意刘显的酸葡萄心理。 若是你能把你那人人恨不得插一脚的吏部整整清爽,再来说西厂唯我独尊不迟。 刘显当然看出了薛逸未尽话中的轻蔑,紫胀了面皮道,“但皇上现在被挟持,不知何时能再回京,西南又起义频频,甚至还影响到了东南……彭祁将军没有皇上的手谕就不肯开战,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该如何是好?” 也亏得他东绕西绕这么久,总算把想说的话给说了个囫囵,戏肉当然在最后一句。 夏泽生死不明,这战火都要烧到家门口来了,怎么办? “各地的折子天天像雪片一样往上传,我们虽然能票拟,但军国大事,”大学士里五个倒有三个开始叫起了屈,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薛逸冷笑一声。 刚才还叫苦叫得天祥的几个大学士瞬间变了颜色,“薛督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被挟持之前,该有的计划早就一一布置到了你们手上,身负皇恩,在此等危难之时,你们竟然想着的是如何推脱肩上的重担,真是闻之令人心寒。” “若是当真才疏学浅,不如另请高明。”这几个大学士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又仗着内阁权利大,整日里对这些言官多方敲打,底下自然有人隐在人群里顶了句。 “好,若是出了问题,那就大家一起担!”他们自然不好当众和言官计较,纷纷一甩袖子撂下狠话,气冲冲地归了位。 有了这几个人作为开头,接二连三地就有人开始哭诉夏泽不在对大夏影响如何如何大,悲观情绪向来具有传染力,朝上竟然有人当场就作出了一篇字字珠玑的骈文来哭诉,言下之意若是再不立新君大夏将亡云云…… 一传十,十传百,眼见得形势有些失控,柳宁不得不出来镇场面。但此时局势已成,绝大多数人的意见都已经由找天子变成了另立新君。 多少人心里打着小九九,若是夏泽继续在位,那么多半也就是眼下的形势,倒还不如趁着皇子年幼拥立上位,还能在内里分一杯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怪不得这些人连起码的气节和脸面都不要,眼中惟权势二字再无他物。 “诸位,皇上不过才被劫持了不到一月,你们就这么急于推立新君,恐怕有不妥。”说出这话的人竟然是幽微。 薛逸看了半天的好戏,总算等到了这位正主出来亮相,如果不知底细,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这幅忧国忧民的模样给蒙蔽。 人的情绪往往是盲目的,即便是精英也不例外,拥立新君一事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让他们看见了有生之年能往上再爬一步的可能性,自然会想方设法为幽微造势。 “国师,不如问问神明……这太子当立不当立?” 说这话的人似乎完全忘了当日里幽微因为“天命之子”反而是绿帽子的产物摔了多大一个跟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夏泽归根到底明面上也有只有这个孩子,除了他还能立谁? 幽微一副为难的神情,迟疑了半天才道,“贫道夜观天象,忽有所感……听得上仙道,大夏国运,尽在此子,不知……” 原本还在暗地里打着小算盘的众臣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神明真是如此所言?” 此时幽微到底先前有过怎样的黑历史压根就不重要,他们所需的无非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就像这商议立太子一事肯定被提上议程已经不止一天两天,却偏偏要等到柳宁和薛逸回来再行此事。 若是万一夏泽又回来了,这太子还小不是?把皇位交还给父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此所谓法不责众。 车轮战一般来回过了几场,薛逸从中也看出了门道。 现在朝上有为数不少的臣子都偏向于立张嫔之子为太子,也有人在此时提出夏泽的身世,言外之意是干脆迎夏涛入京, ……这样看来,他家小阿妩的造谣工作倒还当真做得不错。 “此番战乱四起,乃是上苍降祸,”幽微煞有介事道,“神明对下有所不满,故令死人产子,动摇我大夏社稷,为害一方。” 这话说得众人不禁骇然,“死人产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夏涛的来历,如果当真是这样的祸害,那还是张嫔之子更妙。 “正是如此,”幽微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也是西南那处山民甚多,不曾多蒙道义教化,这才会奉妖魔之子为首,意图谋夺我大夏江山。” 薛逸不禁暗暗好笑,什么叫冠冕堂皇,西南起义原本就是因为道士们为祸乡里,又适逢天灾,百姓活不下去了才早饭,夏涛这个冒牌货都还是借着百姓的名头,这样被幽微一颠倒黑白反而成了百姓之过。 “这该如何是好?”自有人恰到好处的问出了一句。 “不若……还是先立太子,待到皇上归来之时再迎回皇上?”又有人小声道。 夏泽的子嗣艰难众所周知,说不准这个皇子即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其实立不立,还真没什么打紧。 关键就在,是谁来监国。 “那么诸位,太子年幼,这监国的人选又该如何?”出乎众人意料,柳宁竟然非但没有阻止,还对此异常的乐见其成。 这样一来,有些人心中开始打起了小算盘,而另一些人则动摇了。 “监国之人不可轻率,”见众人没有异议,柳宁自然而然接过了这定夺的重任,他先前一直旁观,却在最后来插了一竿子,分明是打算从中渔利。 “不如,多选几个也好相互之间有个商量?” 这话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却没有任何人反对。这朝中势力虬结,谁不想在这种时候分一杯羹? 一番乱战之后,监国重臣选出了四人。 柳宁,幽微并列其中这不难理解,但大出众人所料的则是,薛逸也赫然在列。 “大家先散了吧。”柳宁毕竟重伤初愈,有些疲倦。 几家欢喜几家愁,柳宁婉拒了同僚的庆贺邀请,独自打算回府。不料在轿旁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柳帝师,不如单独一叙?” 西厂的马车公然停在柳宁的轿子旁,其嚣张霸道之气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薛逸好整以暇地坐在车上,柳宁心中叹息一声,慢慢登上了马车。 他这是来算把他也算计进监国重臣的那笔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1K字,明儿更个4K补偿大家嘤嘤嘤…… 第176章 不管朝堂上闹到了何种地步,这都对身在宫中的夏泽没有半点影响。 不管从京城开始一路辐射往外究竟已经设下了多少道关卡,有多少道严密的巡查,都注定了徒劳无功。 没错,夏泽压根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京城,更没有离开过皇宫,幽微怎么可能把这等心腹大患放到自己视线之外?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不成还真能有人胆敢到皇宫内苑来搜人? 幽微缓缓踱入了殿门,他从下朝之后就一直心中有个疙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取得了胜利,但谁想到一直病歪歪装着不问朝政的柳宁竟然在背后下了这种黑手,指使手下之人把薛逸也推上了监国重臣的位置。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薛逸那并不算什么,西厂这些年来行事跋扈又不知收敛,早已得罪了不少人,光看薛逸上朝时那形单影只的模样就知道若是离了帝王的宠爱,西厂什么都不是。可偏偏夏泽忌惮薛逸手中握着先皇的遗诏,一直不敢下手,以至于拖到了现在这般地步,平白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柳宁把薛逸推上这个位置,薛逸到底知不知情?抑或是,这从头到尾就是这两人合唱的一台双簧戏? 见到幽微走进,侍候的宫人们纷纷行礼,这里是宫内一处罕有人来的偏院,幽微派了心腹把这周围守得水桶一般,连整日里惴惴不安的张嫔都不知道,失踪的天子压根还在这紫禁城内。 “他还不肯吃东西?” 面前黑压压跪了一片,幽微的心情却并没有好上半点,夏泽已经绝食了三日,他在朝上八面玲珑,这边夏泽却半点也不省心! “把太子抱过来。”幽微脸上丝毫看不出不悦,微微勾起的唇角,被风吹得轻微拂动的袍角,半点不食人间烟火。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下意识狠狠抖了抖,“是。” 房间内鸦雀无声,唯独幽微在惬意地品着茶,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张妃这些日子来都是胆战心惊,幽微虽然对她透了口风,她的孩子将继承皇位,但事实上,这孩子压根就是华庭的种,这让笃信鬼神的张妃如何能放得下心。 也正是因为此,小太监前来抱孩子的时候张妃下意识就想阻拦,但却被身边人给拦了下来。 “娘娘,您安心等着当太后便是。”幽微放在她身边的人声音不大,但内里的威慑却是十足。 安心等着,自然能当太后,但若是不安心呢? ……那这结局如何,可就不知道了。 婴儿被喂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孩子,又爱笑,抱在怀里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情愉快。夏泽之前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又信了民间所言孩子太小就起名字受不住福气,因而也就只取了个小名唤做小团儿。 不能起得太富贵,天家的孩子本就福气到了极致,只能起些乳名,到满了周岁再另行起名入册。 幽微接过小太监怀中的小团儿,说来也怪,原本一直在“咯咯”笑的小团儿一到幽微手上顿时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小太监顿时手忙脚乱,又不敢伸手去接,只能心惊胆战地陪在一边,暗自祈祷国师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小祸根子迁怒于他。 幽微倒是并不生气,伸手逗弄了一下怀中的小团儿,小团儿丝毫不领情,更加声嘶力竭地哭闹了起来。 “带你去见见你父皇。”幽微微微勾起唇角,把小团儿漫不经心地往小太监手中一放,小团儿霎时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满脸委屈地模样。 桌上放着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但却半点没有动过的模样,夏泽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幽微并没有限制他在院子中走走,但他却从早到晚就坐在原处,仿佛生了根一般,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抑郁之气。 到了偏殿门口,幽微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小团儿,后者顿时又开始大哭起来,原本泥胎木雕一般的夏泽总算有了反应,带着三分迟疑地缓缓转过头,看向婴儿哭声传来的方向。 幽微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竟然还带着小团儿来看他? 随即,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的场景当真算得上十分美好,仙风道骨的男子抱着玉雪可爱的婴孩,一步一步不沾尘埃走过来。 就连幽微抱着孩子的手势都堪称十分专业,唯独小团儿声嘶力竭的哭声让这一切都如同幻境般被打破。 夏泽眼中光芒一闪,随即看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来,朝着小团儿的方向伸出了手。一副慈父爱子的关切模样。 幽微不紧不慢朝后一避,恰好躲过了夏泽的动作,“听说,皇上您现在开始绝食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我还当皇上多有气节,没想到也只会用些这样的把戏。” 夏泽回过神来,“你想对小团儿做什么!” 幽微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皇上您少吃了一口,说不得我也只能让小团儿多饿上一天了。” “你敢!”夏泽怒道,“朕早就应该看穿你狼心狗肺的真面目!父皇被你蒙蔽,亏得朕还那么相信你,连出了天命之子那么大的事都替你遮掩了下去!” “不想你竟然狗胆包天,不但软禁朕,竟然还敢动我的孩子!”夏泽气急,一时间连朕都忘了说。 这倒是不假,张妃肚子里是他唯一一根独苗,现在他终于后悔杀了甄绮肚子里那个孩子,那可是个成了形的男婴! 要是那孩子还在,现在恐怕都可以学习执政了……真是愚昧,甄绮死了又如何,小孩子忘性大,换个母亲就是。 “哦?你说天命之子?”幽微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忘了告诉皇上,那个宋瑶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夏泽眼前顿时一黑,几乎要被铺天盖地的愤怒压得背过气去,指向幽微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你这个……畜生!” 幽微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难得的露出些许嘲讽神色,“若是皇上您肯争口气,怎么会连后宫的妃嫔都要来找我借种?” 他话说的粗俗,偏偏人又出尘无比,这强烈的反差让人顿时油然而生一股凌虐感。 夏泽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尤为在意的,哪容得下幽微如此当面诋毁? ……不,或许这不是诋毁,而是实情。 “别说得那么事不关己,”幽微淡淡一笑,“当年可是皇上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助你登上天子之位,想来您贵人多忘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皇上向来记性不佳,如果我是你,想必现在多半会怀疑这个所谓的皇子到底是不是你的种。”幽微拎着小团儿的脚,倒提着甩了甩,小团儿连哭声都发不出来,脸憋得青紫。 “幽微,你别太过分!”夏泽哪怕心中有了怀疑,也不可能在幽微面前表现出来,这岂不是等于当众扇他自己的脸? 两个儿子都是别人的孩子,他究竟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幽微面上的笑容堪称恶意,“不过这也无关紧要,皇上您的那些忠臣们,可是迫不及待地等着您赶紧去死。” 夏泽心中浮上一个不妙的猜想,“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幽微把小团儿抱进怀里,满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以柳宁为首,朝臣们一致同意先让小太子登基,想来先帝失踪,一切从简,小团儿上位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夏泽脸上阴晴不定,但心中却反而宁定了下来,只要柳宁从西北回来,这局面就还有救。 不论如何,柳宁是决计不会背叛他的! 这一切落在幽微眼中自然就成了夏泽打算困兽犹斗,“好心”地劝慰道,“想来柳帝师空背着这个帝师的名头,迫不及待想把它落实到实处。” “监国之臣是谁?”夏泽冷笑一声,“你,柳宁,还有谁?” “薛逸……”幽微面上冷笑加大,“皇上先前一直都舍不得对人家下手,却不想柳宁和薛逸早就在背后暗度陈仓,等得就是这一天。” 夏泽很清楚,幽微这其实不过是在试探。 如果他心中真的有了具体的把握,根本就不会抱着小团儿到他面前来。小团儿现在对他来说是个幌子,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不如赌一把。 “把小团儿给我,我告诉你薛逸手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夏泽满脸期待地朝着幽微伸出手。 他对小团儿的父子之情其实也不过只有那么些,这人从头到尾爱的只有自己,之所以要表现出在意,不过是为了宽幽微的心罢了。 “不可能,”幽微面上的微笑毫无瑕疵,“小团儿你看看就成了,这几天都没吃饭,想必皇上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要是伤了跌了,那可如何是好。” 虎落平阳被犬欺,夏泽咽下胸中的一口恶气,咬牙切齿道,“我会好好吃饭,现在把孩子给我!” “小团儿给不了你,”幽微向来耐心十足,“倒是有个笑话可以说给你听听。” 夏泽本来也没指望幽微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小团儿交给他,但面上功夫却还得做,咬牙欲碎,一副无能自责的父亲模样。 幽微心情倒是不错,“据说,这西南王扶持的罗涛,和西北王脱不开干系,你说这笑话可笑不可笑?” 这倒是出乎了夏泽的意料,“你说什么?” 他自认对西南西北不薄,马钧和罗津为何要如此待他! 幽微嗤笑一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你,还不如早早死了了事,如果没有旁人的支持,夏涛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发展出来足以令罗津侧目的势力?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怎么就偏偏上赶着西南起义他也出头?” 夏泽忽然笑了出来,“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我若是夏涛,也会选在这种天时地利的时候。” “西南为何起义,”他反唇相讥,“归根结底不过在于鬼神之事。” 他恨先帝留下来这么个烂摊子,若不是那些为祸一方的道士,他的大夏政治清明,如何会遭遇此等大祸? 幽微目光短浅,放任底下人作恶,只以为勾结了朝内的重臣便能只手遮天,简直妄想!他内有柳宁,外有彭祁,且让他先得意一阵,引出那些魑魅魍魉! “那又如何?”幽微笑得端庄慈和,“天下多少愚民只知国师不知天子,无人不求长生,这人只要有了弱点,就不愁打探不到。” 若是你的长生压根只是一场骗局,那么那些上了贼船的人又会如何? 夏泽低下头,压住唇边的冷笑。 幽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团儿走了。 夏泽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中,良久,重重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这个机会百年难遇,一定要抓住机会,把那些隐藏的逆臣全部揪出来! 他死死咬住牙,满眼都是血色。 这是他的天下,谁也不能把它夺走! 乱世已经拉开序幕,无论是夏泽、柳宁、薛逸、抑或是华庭。 翻天覆地,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看见了完结的曙光! 第177章 一大早华妩还在睡眼朦胧中就被薛逸一把从床上抱了下来,薛逸面色冷凝,抓起被子往华妩身上一裹,纵身就从窗外窜了出去。 华妩被这剧烈的动作逼得不得不睁开了眼,不满地出言抱怨,“你又在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方才她和薛逸住的那间房坍塌成了一座废墟。华妩顿时完全惊醒。 “地震了。”薛逸身上不过只着了件中衣,却还细致地把华妩用被子卷好。 此时不过天微微泛白,剧烈的震动中,接二连三的倒塌声响起,尖叫和哭号刺得人头皮发凉。 华妩心中不由后怕,若是刚才薛逸的动作慢了一分半分,那现在他们俩估计也多半没了活路。 年六月初八,京畿地区大规模地震,死伤无数,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夏更加雪上加霜。 西厂的獒犬们接连赶来,见薛逸和华妩没事后顿时松了口气。 “邵傲,你去看看华庭怎么样了。”华妩手中捧了杯薛逸塞过来的热茶压惊,只觉得心中一阵心慌气短。 ……若是,若是夏泽在这一场天灾中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暗獒,你去打探打探,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模样。”薛逸对一旁的暗獒吩咐道,精准得仿佛能听见华妩的心声。 “走,去戏梦。”华妩忽然打断了薛逸的话,眼中的光芒亮若妖鬼。 薛逸若有似无地冲暗獒点了点头,獒犬们乖觉的转过了头去,薛逸亲手把獒犬们带来的衣物给华妩披上,“你打算就这么去戏梦?” 华妩顿时眼前一黑…… 戏梦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当年甄绮给戏梦定下地盘的时候用的就是最好的木料,坚固度超乎人的想象,除了戏台子和楼阁塌了之外,其他的主要居所倒都还算完整。 花沉无时无刻都是一副衣着整齐梳妆完整的模样,可这次却是浪荡随意,相较之下花梨倒是满脸惊慌,担忧几乎要从脸上溢了出来,若不是花沉决计不乐意,说不定早已上前去从上到下摸了个彻底,就怕这个大宝贝有什么不适。 见到薛逸和华妩前来,花沉原本带了些恹恹的美人脸终于多了分活气,冲花梨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可是……”花梨咬了咬下唇,却见花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恨恨跺了跺脚,泄愤般在出门时把门重重摔上。 “打算动手了?”花沉对花梨的小性子并不在意,或者说,能让他在意的东西压根就没有几样。 华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打算这么拖着?” 花沉打了个呵欠,“什么拖着不拖着,小姑娘家家的,多见些世面也就不会再执着于旧人了。” “你以为她一个人撑起整个戏梦,还算见识的人事少?”华妩又好气又好笑,“罢了,这是你的事。” 花沉压根对花梨一点心思也没有,她也犯不着去多操这份心。凭着花梨的能耐,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而不是花沉这样一个心如耄耋之人。 “夏泽凭空消失,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薛逸没华妩那么多小心思,西厂他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往外移交,暗獒这些跟了他多年的獒犬都开始没了安全感,恨不得日日夜夜跟在督主身边,生怕一个错眼主子就不见了。 “连西厂都没门路,我不过一个小小戏子又怎么会知道。”花沉无声地笑了笑,“不过华庭走的那天,我倒是捡回了一个人。” “方黎?”华妩立时竖起了耳朵。 “不,龙倩倩。”花沉竖起食指摇了摇,“亏得华庭一直以为是齐优泄了密,却没想到内奸原来在这里。” “……难不成?”华妩心中浮起一个不妙的猜想。 “龙倩倩爬上了华庭的床,现在恐怕他还不敢和自己的得意属下说。”花沉嗤笑一声,“简直是白长了个脑子。” 这话说的到底是龙倩倩还是华庭……还真不知道。 薛逸的脸色倒是有了几分微妙,龙倩倩是西厂的人,这样无异于当众打他耳光,只是没想到华庭竟然如此不知收敛,龙轩摆明了看重龙倩倩,他却还要如此行事。 “龙倩倩怀上了他的孩子?”面对如此破廉耻的事,华妩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花沉冲她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默认了她的猜测。 “……你去把龙倩倩的那些个所谓的家人收拾掉。”华妩只觉得太阳穴有些抽疼,眼下马上到了可以事了拂衣去的地步,她也不想横生枝节。 薛逸揉了揉她的发顶,“放心,华庭会收拾得干干净净,你跟他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到有女人怀上过他的孩子?” 华妩顿时醍醐灌顶。 华庭这分明是有意将龙轩拘在身边,只要两人你情我愿,又有了孩子,难不成龙轩还真会和他计较? 真是……用心良苦。 “你看看这京城,放眼望去现在还有几家不去抱国师大腿?”花沉这些日子来都过得浑浑噩噩,手边随时摆着一坛酒,抱起就往口中倒,“朝中的事你们比我清楚,戏梦也已经尽了力,这么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想来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华妩和薛逸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词。 密道。 这和他们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幽微怎么舍得让夏泽这个祸根子离开他的视线?更何况最后他肯定是要出来揭穿夏泽的假冒身份,如此一来,怎么可能让他死? 这样的话,夏泽多半还在皇宫中。 “宫内的情况想来薛督主不会陌生,”花沉怀里的酒坛子根本就没放下过,“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有什么地方易守难攻……” 他这话明着是在对薛逸说,实则是在暗中敲打华妩。说到宫中藏人之所,还能有谁比这位废黜的前皇后更加清楚? “你少喝一点,”华妩微微皱眉,上前抬手把他手中的酒坛子夺过狠狠朝旁边一砸,“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是看透了而已,”花沉单手捂住眼睛,声音中有遮不住的疲惫,“我是真的累了啊……” 华妩虽然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来经历了什么,但却知道从花沉这决计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另寻门路。 “龙倩倩先放在你这,”华妩觉得有些头疼,“现在华庭都还没个落脚处,带上她别横生了枝节。” “多口饭的事,”花沉应了声,“这女人惜命的很,整日里安胎药喝了不知凡几,也不怕喝成个傻子。” 这是一朝飞上枝头,所以有些惊喜过度了。 华妩瞥了薛逸一眼,后者恍若无事地别开头,似乎这事压根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恭喜。”花沉忽然毫无来由地说了句。 华妩一愣,回头看去,只见花沉向来透彻的目光中有了几分难得的暖意。她对花沉点了点头,伸手挽住了薛逸的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辞了花沉,华妩和薛逸径直去了柳宁府上。 在去的路上华妩已经和薛逸达成了一致,那条密道的另一头薛逸早已派人探过,暗獒和邵傲已经收到指令,两人正在赶赴达林寺的路上,想来再过两日就能探得夏泽真实被囚禁之处。 柳宁不像他们,出入宫禁完全没有任何障碍,而且若是龙倩倩真的怀了华庭的孩子,那放在龙轩身上的筹码,说不得就得变一变了。 柳府也是一片狼藉,也亏得柳宁住的那间屋子彻底塌了他也没伤到半分毫毛,甚至连擦伤都没有。 幸而华庭也无事,但现在柳府这副模样,自然是短期内无法再住人,待到修缮好起码也要数月,柳宁正在发愁如何悄无声息地把华庭转移到别处,薛逸和华妩就送上了门来。 余震仍在继续,整条街上到处都是倒塌的民居商铺以及哀哀惨叫的伤者,废墟中时不时还能看见一只伸出的手抑或是被砸烂的半边人头,有侥幸逃得一命的伤者疯了般去刨家中的废墟。哭声、哀嚎声,偌大的京城,犹如人间地狱。 趁着兵荒马乱,薛逸迅速给华庭和柳宁易了容,换了身平民衣着,四人就这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柳府。 柳府势必是不能住了,京畿附近的军队多半要发动起来救灾,这样一来,反而更方便己方的人手混入京城。 一段日子不见,华庭有些瘦削,但却精神奕奕,反观柳宁,总是带着股恹恹的疲惫感,莫不是后悔了? 放着夏泽给予的高官厚禄不要,却要为甄绮复仇……怎么想来,似乎都不是太划算。 “夏泽被幽微囚禁在宫内,”到了安全的处所,柳宁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华庭似乎也并不意外,“我安在宫内的眼线也说,宫里现在处处都戒备森严,各宫的人无事不得出宫,甚至还安排上了侍卫监视,连张妃也不例外。” 华妩和薛逸对视一眼,越发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密道的那头是宫里一座年久失修的宫殿,又因为死了好几个宫妃,荒废已久,轻易不会有人朝那去,若是夏泽当真要从内往外运什么东西,哪怕是自己打算悄悄出宫,他们都能堵他个瓮中捉鳖。 夏泽会这么束手就擒? 鬼才相信! 薛逸和华妩这厢对视得含情脉脉,那厢华庭自然不乐意了,“阿妩!” 华妩轻咳一声,当做没听见,“既然确定夏泽在宫里,那么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华庭死死盯住薛逸搭在华妩腰间的那只手,只觉得碍眼到了极致,他强行把胸中那口闷气压下。 只要他登上那个位置,何愁华妩不是他的! 事实上,时至今日,华庭已经无法分清对华妩的执念究竟是出于他冠冕堂皇的对华家的感恩,还是对华妩的喜爱,抑或是求之不得的怨念。 “方黎就是人证,幽微祸国乱民已经天下皆知,我会去探得夏泽的真实被囚所在,落实幽微挟天子而令诸侯之罪,加上薛逸手中的先皇遗诏,证明夏泽不过是个狸猫换太子的冒牌货,足以致这二人于死地。”华妩一条条清晰的说下来,把接下来的走势已经敲定。 薛大督主压根不开口,笑眯眯看着华妩发挥,宠溺的目光足以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以清君侧之名?”柳宁轻轻击了一下掌,“先用这个把彭祁诱回来,再让叛军和他狗咬狗,夏泽手中就没什么正牌军力了。” 他声音清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么轻易就把夏泽的底和盘托出,真是枉夏泽信任了他这么多年。 唯独华庭面色一变,“方黎现在好像还在青楼?” “我已经遣人去救了,”华妩压根就没指望他会把方小神棍放在心上,淡淡嘲道。 华庭其他的不说,脸皮倒真是越来越有天子的厚度,“那就劳烦阿妩了。” “你那边五军营里的人马,该动的也可以动动了,”华妩微微眯起眼,“我希望这次京城内救灾的部队里,至少十之三四都是我们的人。” 华庭轻轻一笑,“那是自然。” 既然敲定了接下来的举措,华妩也就打算打道回府,不料手忽然被薛逸一拉。 “对了,”薛逸似笑非笑看了华庭一眼,“华大人,龙倩倩你可还记得?” 华庭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华妩。他原本碰龙倩倩并让她留下子嗣打着的就是让龙轩一直在身边效力的主意,龙轩并不眷恋官位,但他大业初成,得心应手的忠心之人决计不可缺,也就使了这么个下作的招数。 “她现在怀了你的孩子,华大人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薛逸微微勾起唇角,“或者什么时候龙轩觉得合适,我就把她送过来。” 柳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二人,双手玩味地搭在了一起。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尼桑越来越渣了扶额…… 第178章 幽微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事实上,按照幽微以前的人望,这一切只会被看做无稽之谈。但随着天命之子成为笑谈,先有大夏饥荒之下道士胡作非为,又有西南战火连绵…… 人总是需要一个怪罪的替身,当常年高高居于神坛之上的幽微一遭被泼上污水,怀疑就会像野草一般熊熊蔓延开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 六月初八的大地震,幽微身为国师,竟然非但没有给出半分警示,甚至连自己的国师府都塌了个七七八八,这在灾民眼中无疑是天大的疑点。 信任一旦被遭到质疑,求助无门的灾民们自然而然就会对先前他们对神祗们盲目的供奉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他们掏了那么多血汗钱,却半点都没有受到神明的庇佑? 在这种需要安定人心的时候,幽微自然会以神棍态势出现在诸人面前。他悲天悯人地告诉诸灾民,这是神祗对于一国天子竟然被臣子所囚做出的警示,而他身为国师庇佑不力,甘愿在此受到民众的问责。 灾民们这才知道天子竟然失了踪,一时间同仇敌忾,竟然还真让他把敌对情绪引开了去。 但事情怎会如此容易的平息? 幽微这厢刚刚自得于安抚下去灾民的情绪,那厢新的变故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夏涛号称其兄夏泽被妖道所囚,就在宫中清凉殿内! 可恨那妖道竟然还口口声声嫁祸重臣,华家大公子忠君爱国,却被妖道迫害得生死不明,曾身为已逝重臣华宜亲信的马钧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西南王罗津会同西北王马钧,借着上苍震怒清君侧的名头,悍然发兵!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一朝递上朝,群臣立时哗然。幽微欺世盗名暂且不说,竟然号称失踪的天子就在宫内,还被人明明白白指出了清凉殿,看向幽微的目光中自然也就带上了几分怀疑之色。 无他,夏泽失踪的消息是幽微提出来的,拥立新皇的建议依旧是幽微提出来的,幽微身为国师非但毫无建树,反倒祸国殃民这倒是人人皆见, 薛逸不在朝上,另一名监国重臣又是根墙头草,此时夏泽依旧下落不明,想来罗津和马钧应该是得到了确定的消息,认为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这才敢公然带着夏涛朝着京城进军。 一个老臣连胡子都气得发抖,“这这这这……这简直是谋逆!” 他满脸理直气壮,一个言官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夏泽还没死,他们就开始忙着拥立新君,如果说这背后没点门道,鬼才相信。这帮子口口声声孔孟之道的老臣,一旦能有机会朝上更进一步,简直比见了血的苍蝇还让人生厌! 幽微的目光准确无误地盯上了方才发笑的那个言官,这段时间外人看他依旧是风光无比,却又有谁知道他实际上已经是被架在了火上。 这时候他反而羡慕起在清凉殿被囚禁起来的夏泽了,话说回来……莫不是夏泽早就提前料到了会有现在这般前狼后虎的境地,所以故意示弱让他来顶这个缸? ……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不妨就好好发泄一番。 “你笑什么?” 那言官一楞,国师向来在朝上表现得仙风道骨,风度绝佳,何时如此咄咄逼人过? 幽微耐心很好,再次复述了一遍,“你笑什么?” 言官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不知道幽微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很确定,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朝堂喧哗,拖出去杖责八十。”幽微淡淡开口。 他话音刚落,如狼似虎的侍卫就冲了进来,径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言官拖到了殿外的坪中。 廷杖的门道向来繁多,侍卫们如何看不出来幽微这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最开始的时候,那言官还能对幽微破口大骂,过了二十杖,那骂的声音就已经弱不可闻,待到过了四十杖,人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等八十杖杖毕,人也不过只剩下了一滩烂肉。 幽微手段过于狠辣,哪怕言官们向来同仇敌忾,但在眼前如此血腥的场面上也下意识噤了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夏泽的生死还不能确定,这种不能在清史留名的无谓牺牲向来为人所诟病,这些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犯如此简单的错误? 众臣压根没想到幽微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杖杀同僚,一时间场上噤若寒蝉。 幽微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最近有些不切实际的传闻,想来众位大人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爱惜羽毛的道理。” “这传言说皇上现在就在清凉殿内,既然如此,哪位大人愿意,尽管入内一观。”幽微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见到了他对于宫内的侍卫的如指臂使,还有哪个傻子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看那言官的下场就知道,这去的人还当真不知道是不是有去无回。 “既然众位都不愿意……” “我愿意。”一个声音打断了幽微的话,后者微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老臣。 胡展,两朝重臣,从先帝在时起就以刚直闻名,越到老越是死硬脾气。 “怎么,不敢?”胡展冷笑一声,直直看向幽微,“说人是你,说鬼也是你,怎么,不敢带我去看?” “胡大人什么话,”幽微忽然勾起唇角,“说到这个,倒是有件事还想先请教胡大人。” 胡展拧起眉头,嘲讽地看着幽微,“就凭你?”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也亏得幽微没当众和他翻脸,围观的众人皆捏了一把汗。 “传闻不会空穴来风,”幽微好整以暇地看着胡展,“为何我听说,胡大人似乎和叛臣来往甚密,甚至把京畿守军的布防图都泄露了出去?敢问胡大人,居心何在!”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是咄咄逼人! 胡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为国师,不思造福百姓,反而媚上欺主,祸乱朝纲……” 他这倒真是把先帝连带着夏泽都骂了个干净。 幽微可没兴趣听他骂完,“这么说,胡大人是承认了?” 胡展是大夏朝中难得的铁骨之人,一身正气,乃是中立派的领头人,幽微此举在于杀鸡儆猴,只是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竟然如此轻易就松了口。 “妖道!你私自把皇上藏在宫中,还妄图嫁祸华庭,又贪婪无度放任下人,这才招来今日之祸……” “私通反贼,按例当斩。”幽微冷笑一声,忽然从旁拔出一把长剑,径直朝着胡展的头顶劈下! 可怜胡展人老体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凶器离他的头越来越近。 “国师不可!”柳宁大惊之下急忙上前阻止,但却已然迟了一步。 鲜血溅了旁边之人一脸,长剑是切金断玉的利器,但幽微力气不足,只砍到鼻子处就竭了力道,脑浆混着鲜血流了出来。胡展痛苦地挣扎了片刻,死不瞑目地断了气。 幽微用力拔长剑,不料剑身卡得太死拔不动,他定了片刻,一脚踩上胡展的脸,金属与骨骼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诸位可还有别的意见?”幽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剑尖上依旧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方才那人的鲜血。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诸位的家人都已经被接到安全处好好照看,还请众位为陛下殚精竭虑……” 京城地震,不想竟然便宜了幽微! 众臣心中大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幽微,这分明是拿他们的家人做人质! 幽微的声音忽然一顿,似笑非笑看着柳宁,“忘了问了,柳帝师可还有什么意见?”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柳宁唇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听凭国师吩咐。” 这边朝中一片凄风惨雨,那边压根就没去上朝的薛逸正在和华妩一起谋划着接下来的计划。 邵傲等两犬已然返回,夏泽身在清凉殿也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但他们还另外带回来的惊喜则是,夏泽似乎并不如他们之前预想的一般无用,已然着手在安排往外传递消息,引来彭祁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他要是当真这般容易对付,那才让我失望。”华妩打了个呵欠,这些日子来她也没怎么睡好,余震依然时不时来袭,外面的场景太过可怖,哪怕薛逸在身边她也会半夜惊醒。 ……要男人何用?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薛逸揉了揉她的发顶,“华庭也不差,我都没想到,他竟然在江浙一带有如此雄厚的根基。” 华妩的呵欠打到一半,憋得满眼泪花,“他还真是善用资源。” 华宜的亲信部将绝大多数都被先皇安插到了丰饶之地,也亏得华宜弃武从文的早,又向来只和文臣打交道,不然还真瞒不过这么多双眼睛。 “不然你以为,西北的军粮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解决的?”薛逸看得有趣,伸手捏了捏华妩的脸颊,被她恶狠狠一口叼住。 薛逸动了动手指,满脸戏谑之色。 华妩忙不迭吐出这个登徒子的食指:“……” “彭祁已经在往回赶了,”薛逸依旧在回味华妩口中的细腻温软,被后者瞪了好几眼才消停,“你猜夏泽会让他接下来怎么做?” “他会坐山观虎斗,”华妩只觉得困意上涌,“无论投靠罗津还是马钧都只会被当做炮灰,同时也不满足夏泽惜命的原则。” “夏泽向来只爱坐收渔人之利,现在有现成的夏涛可以利用,他怎么舍得弃之不理?”华妩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达林寺那注意守着,没猜错说不定我们能有大收获……” 易困倦这是林凤举临行前告知他华妩身体恢复的最后一段期限标志,接下来就是生儿育女无所碍了。 薛逸从一旁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眼中漾起一抹得色。 作者有话要说:……word忽然崩溃……写好的丢了一半……重新码写过的东西好痛苦TAT 第179章 幽微气焰滔天,京城中道士们更是前所未有的猖狂,横行霸道,给原本就已经遭受天灾*的百姓头上压上更重的负累。 但在这种时候,华妩和薛逸却已经开始暗暗筹备抽身的后路,华庭长久以来的蛰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幽微或许还不知道,这即将到来的勤王军有多少是华宜和先帝为华庭暗中布下的棋子。 且让他再蹦跳几日。 幽微手中握了不少政见相左的朝臣们的家人,意图以此作为挟持,让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时至今日,只要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什么狗屁扶植新皇登基,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利欲熏心,登上了一条不归的贼船! 早朝也压根没有再继续下去,幽微已经露出了獠牙,只要能将这帮子臣僚控制住,等到以后他登基可还用得上,他的算盘打得很响,这世上没有不能用利益收买不了的人,何况不过是几个区区文臣? 至于武将,这军队还得握在自己手里才顶事,君不见夏泽,这是个多愚蠢的例子,竟然放任西南西北割据拥兵自重,若是换了他…… 大权在握的感觉如此美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各地的阻抗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各地勤王军队纷纷揭竿而起,这必然是那些老不休的往外递出消息从中作梗! 幽微一怒之下斩了好几个文臣,越发惹了众怒。他毕竟归根到底只是作为佞臣,若真是让他担当起一朝天子的重任? 幽微忽然开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但他已经骑虎难下。 马钧和罗津的清君侧大军不日即将抵达京城,各地勤王军队纷纷赶来,大战在即! 清凉殿。 比起外面火烧眉毛的幽微,夏泽这边自然清净得多,幽微自诩大权在握,却不曾想为何先帝独独宠爱文官,武官反而地位低下? 他就算拉拢了一帮老头子又如何?文武现在已然泾渭分明,幽微一直蜗居京城,对于文官集团不敢有半分松懈,这分明是先帝从当年华庭弃武从文就已经开始埋下的伏笔。 尾大不掉的世家文官集团,以柳宁为首的清流引入新生力量,再借此机会进行大肆轻扫,夏泽的算盘打得很好,但事态的发展是否真能如他所愿? “皇上。”刘锡低眉顺眼地靠了过来,“都打发出去了。” 夏泽轻轻唔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小团儿怎么样?” “前几日被抱来抱去,似乎有些累着了,”刘锡小心翼翼地看着夏泽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战战兢兢补充道,“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说休息几日就好,没什么事。” 他已经越来越不敢猜测这个他从小陪到大的天子心中所想,就单单说从之前夏涛一事借题发挥把彭祁派出去,这一招棋又有谁能想到背后埋藏了多少后着? “朕的骨肉……”夏泽冷笑一声,“就这么让一个低贱的狗东西抱来抱去,还打算扶植新帝……” 他的声音逐渐的低下去,刘锡不敢再听,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没错,夏泽并不像幽微以为的断绝了一切联系,甚至对外界的信息还掌控得丝毫不弱于幽微,从头到尾幽微所谓的囚禁,甚至趾高气扬的来炫耀,都是一场笑话。 没办法,幽微隐藏得太深,又对他的子嗣威胁过大,世家的庞大臃肿又让他觉得力不从心,索性先破后立,借着夏涛这个引子,把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全部引出来。 世家们比谁都贪婪,岂能放过拥立新君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幽微对皇位觊觎已久,他终究不过是*凡胎,就算再看起来不老,*的实际年龄却并不会因此而减小,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愁这两方不会狼狈为奸? “叫张妃再忍忍,”夏泽话锋一转,“反正等到勤王军队一来,一切就恢复原样了。” 连宋瑶肚子里的种都是幽微的,张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夏泽还当真不大相信,说起来他的母亲孙选侍不也是怀了野种,夏泽现在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早日除掉幽微,重新选一批美人入宫,为他诞下百子千孙。 刘锡乖觉地应了声,“消息一直没透露给张娘娘知道,娘娘家人都去世了,也就是小皇子这一个牵挂,就算是为了小皇子,她也会安安分分的。” “但愿如此。”夏泽冷笑一声。 他那母亲,可从来没有为他安分过一点半点! 夏泽面色复杂地盯着刘锡看了许久,直到后者顶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的磕头示忠这才缓缓开了口,“你去找几个可靠力气大的人过来。” 刘锡浑身一抖,“皇上这是要……” 夏泽知道他误会了,却并不打算解释。 宫里那条密道这么多年来没使用过,少不得会有些坍塌毁损,找人来早些修好,到时候和彭祁会面也方便些。 “彭将军最近可有消息传来?”夏泽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抄之过急,轻咳一声,“勤王大军呢?” 刘锡没发觉夏泽的不对,低着头恭谨答道,“众勤王军中到的最快的应属马将军和罗将军带领的人马,其余的勤王军比他们慢个十天左右才会陆续到达,皇上英明神武,待到勤王军将反贼们拿下,我大夏必能蒸蒸日上!” 他一个太监,也没读过什么书,说起赞语来也就只有如此,夏泽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但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毫不掩饰的溢开来。 世家,幽微,华宜,薛逸……这些先皇给他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绊子,终究会在他的手下一一迎刃而解。 薛逸思来想去,眼下天下兵荒马乱,把华妩送到京城近郊的哪里都不放心,最后只得团吧团吧放在自己身边,恨不得把她塞进衣兜里。 他手里拿着先皇的遗诏现在也顶不了什么用,全天下都知道幽微这妖道搁京城杵着,都忙不迭跑来清君侧,生怕自个慢了一点半点混不上功劳,待到夏泽复位后秋后算账……却也不想想,到那时还能是夏泽坐庄? “马叔叔的消息传来了,”华妩在西厂也没闲着,各色消息雪片般朝她这递过来,华庭发现了她的消息处理能力,同时也明白了她究竟从甄绮那接过来多大一个摊子,他这段时间自己都在京畿守军这边□乏术,索性一股脑全部交给了华妩。 ……但是华庭你真不知道有句俗语叫马屎外面光? “他们还有多久到?”薛逸并不担心战局,幽微手中的兵力再凶悍也双拳敌不过四掌,眼下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若是幽微和夏泽能狗咬狗就更好,省得最后还要再来杀其中一个。 “五日之内,”华妩只觉得有些腰酸背疼,手边已经放了厚厚一沓读过的消息,“幽微还是收买了几个武将,瞧瞧,这东北的孙将军,还有驻边的谢将军,可都在撒着欢的往这跑呢。” “他们来凑什么热闹?”薛逸有些纳罕,没想到幽微竟然舍近求远,把主意打到了那。 华妩看完手边的最后一张,随手把笔搁下,头往后一扬,自然有一双修长的手用适当的力度压上了她的太阳穴。 “反正有清君侧的名头,这两人都是和马钧罗津有旧怨之人,若是能趁机杀了就是撞大运,如若不然有个拥立之功也足够他们福延子孙。” “一群蠢货。”薛美人薄唇轻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停,“小阿妩,咱们何时下江南?” 如果不是华妩坚持一定要等到最后,他现在早就抽身而出,华庭可不是什么可以共富贵之人,若是说起手段的下作来,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可是丝毫不遑多让。 “等杀了夏泽和幽微。”华妩被他按得昏昏欲睡,但口齿却依旧清楚,“到时候咱们一起下江南,京城这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薛逸面上的表情逐渐柔和了下来。 遗诏这东西,是为华庭锦上添花,提供不被史官质疑的证据而已,真要从华庭的独占欲中保下华妩,光凭这点东西还远远不够…… 阿妩既然那么仇视夏泽,那么就势必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薛逸突然提出要离京,华妩虽然诧异,但她本也不是需要薛逸护着才能周全的弱女子,自然也不会出现哭哭啼啼一定要拉着薛逸不准走的情况,为此,薛大督主在临行前狠狠地在她脖子上磨了半天牙,直弄得两人都险些压不住火才住了手。 薛逸安顿好华妩,这一走就走了足足三天, “你倒也不担心他把你卖了,”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去听戏?花沉这个戏梦老班主光明正大地闲了下来,甚至还隐隐长了几两肉。 “我还剩什么?”华妩捏了捏自个的手腕给他看,“身无二两肉,卖骨头还嫌咯牙。” 花沉赞许地点了点头,“就你这资质,进戏梦我都看不上。” 华妩:“……” “薛逸今天怎么没陪你过来?”花沉戏弄完了前主子,这才把话题拖回正轨。 “多半是觉得手里的筹码不够,”华妩很明白薛逸的仓鼠习性,若是不多藏几样后路他心里没底,“估摸着是和谁谈价格去了。” 远在某中军帐内的薛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去见彭祁去了,”花沉成功让华妩吃了一惊,笑眯眯续道,“不巧彭祁的一个心腹爱将正好是小花梨的爱慕者……” ……所以说美人外交永远都不会错。 华妩沉吟片刻,她当然知道薛逸去见彭祁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一直估算失误,夏泽还有别的后路? “对了,林凤举在哪?”花沉忽然问了句。 “他在江南。”华妩有些诧异,这花沉和林凤举关系并不算很好,怎么今日忽然问起了这个? 花沉露出了一个几乎令人失色的微笑,“到时候我去江南找你们。” ……你要不要这么举一反三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式开始进入结局部分! 第180章 “国师,你这事可做的不地道!”小道士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声若洪钟的男声响了起来,“骗俺们千里迢迢过来,可没告诉俺们勤王军有那么多!” 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下面的兵叫苦连天,中层的将领对他们多番抱怨,若不是带来的部队都是家底,怕是早看到勤王军就撒丫子跑了! 一想到家底孙将军就憋火。 他们来早了两天,幽微热情无比的迎接他们进城,连兵甲不得入京的禁令都不管了,甚至还豪迈无比的一人封了个正一品。他们原本还以为这是国师大权在握,没想到这压根就是让他们来送死! 他本来是想带着家底来封侯荫爵的,不想这根本就是要他们来送命啊!要不是姓谢的日日夜夜催命似的赶,他们哪会那么凑巧的被堵在城里当了乌龟? 这会就算是想逃跑,这京城四周都被围成了个铁桶,就等着瓮中捉鳖! 大战还没开始,两个将军之间就已经有了裂痕。 “孙将军这是什么话?”幽微心中着急上火,面上可是半点看不出来,“咱们占着理,倒是这些个所谓的勤王军才是叛逆!” 孙将军哼哧一声,“你给我个准话,皇上现在到底在不在城里!” 果然是个莽夫……幽微心中暗暗嘲道,对他不免更看轻了几分,但又念及现在还要用他,不免更加推心置腹了起来。 “现在勤王军口口声声咬定皇上就在城里,就算皇上亲自到场,金口玉言让他们回去,这帮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豺狼也舍不得走。” 孙将军脑子转的慢,半晌才傻乎乎回了句,“为什么?” 幽微一口血梗在胸口,却不得不耐下性子解释,“这些逆贼无君无父,心心念念不过一个利字,不然也不会打着夏涛的名义来进行这所谓的清君侧。” 孙将军见了这情形腿已然软了,心中仍存了最后一丝侥幸,硬着头皮道,“俺现在去和他们讲清楚,他们应该会放俺们一马?” 幽微的耐心终于告罄,冷笑一声,“咱们现在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孙将军若是后悔了,大可现在就打开城门去投诚,看看他们先接受你的诚意,还是先取了你的脑袋!” 孙将军知道无幸,反而被激起了血性,“操他老娘们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跟他们拼了!” 幽微总算觉得胸中的郁气略下去了些,和声道,“勤王军以马钧和罗津马首是瞻,其中又以罗津手中所挟夏涛为借口,只要能杀了这二者中的一个,或是把夏涛夺过来,勤王军没了借口,自然会作鸟兽散。” 他话里虽是如此安慰,但心中却已开始谋划起了后路。 京中形势越是紧张,他越是觉得力不从心。 先前以为有了部分老臣的支持就已经能够另立新君,不想有不少文官意外的有骨气,甚至拼着身死族灭都要暗中出城,更别说为他出谋划策。眼下形势不妙,那些老东西们个个都使出了乌龟*,不是摊在床上装病就是闭门不出,一副要和他划清干系的模样。 这其中要是没有柳宁的手笔,鬼才相信! 可恨他之前一直还想着能和柳宁合作,不想这也是个两面三刀的忘恩负义之徒!他派人去抓柳宁的时候才发现,柳宁竟然带着几个清流派的肱骨已经不知去向。 他自信京城无人能出,却忽略了还有薛逸这么个刺头,原本以为辅政大臣能安抚住这头野马,不想他压根就和柳宁是一伙的! 他之前一直忽略掉的夏涛却成为了勤王军的旗帜,罗津和马钧势必蓄谋已久,就等着机会起兵! 这其中最不可容忍的是……方黎竟然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幽微毫无理由的坚信,一定是方黎泄露了他的老底。亏得这个小贱人跑得快,不然他一定要把这个狗东西碎尸万段! 哄走了孙将军,幽微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上城墙一看。 这一看,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得更为严重。一阵寒意从脊椎骨缓缓往上冒,幽微忽然确定,这次,或许是他真的失算了。 勤王的大军密密麻麻集结在城外,一个个军团纪律严明的分列开来,单单从城楼上往外望都感觉到如山的压力。 所谓兵临城下,不过如是。 这厢幽微惜命的很,就算上来看地方情况也不肯把头露出哪怕一点半点,但即便这样,也还是被城外的马钧一眼认了出来,顿时大声嘲笑道。 “缩头老乌龟总算露头了!” 他的嗓门刻意加了内力,城墙上听得清清楚楚。 谢将军一直在城墙附近,见幽微过来自然陪同在侧,他比孙将军心思更单纯一些,既然上了贼船也就只能拼命,自然把幽微护得紧而又紧。 此时见了幽微受辱,顿时跳将出来,“大胆逆贼,竟然敢污蔑国师!” “你爷爷马钧,让那乌龟出来说话!”马钧拍着马背嘲道,“还真以为自个装神弄鬼就真有天神庇佑了?来让爷射一射看看成不成。” 他故意说着荤话,周围全是大老爷们,闻言顿时哄笑了起来。 男人骨子里都有劣根性,幽微向来就是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军营里女人又少,自然对同性的幻想也就多了些。 想看那张禁欲的脸被踩进泥泞,想把那身白衣染满污垢…… 眼见污言秽语越发不堪入耳,幽微忍无可忍,“尔等逆贼,也不怕……” 他话音未落,谢将军瞳孔瞬间紧缩,一个箭步把他推倒在地,耳边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尾部饰着猖狂红羽的长箭入石三分,尾端还在微微颤动。 马钧收回弓,笑得愈发猖狂了起来,“再伸出你那乌□试试看,爷一定射穿了你的□!” 幽微一身白衣全沾满了灰,气得满脸紫胀,连手都在颤抖。他向来养尊处优,处处受人尊崇,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走……我们走!” 他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身后谢将军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国师,国师等等!” 幽微微微皱眉,“何事?” “国师不是说……彭将军会来支援?”谢将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眉间的忧虑越发重了起来,“可末将等到现在,却一直不见有任何踪影。” “不必担心,”见谢将军是说这事,幽微顿时有些不耐,却依旧耐下性子道,“眼下城外全部被大军所围,彭将军自然进不来,待到叛军内讧时,彭将军自然会前来支援。” “但现在我们的兵力根本不够,”谢将军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虽然军粮军饷都够用,但一旦正面对抗起来,后继无力……” 谢将军的话点醒了幽微……莫非,这是有人在有意拖延时间让城内之人逃脱? 这样一想,幽微哪还有心思去和谢将军说话,随意安慰了几句后立即回宫。 其他人也还罢了,若是夏泽一丢,他最后的护身法宝也就成了泡影,想起这段时间来夏泽反常的乖顺,这样幽微如何不心惊? “快,赶紧回宫,看看皇上还在不在!”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春日里的野草一般熊熊生长起来,幽微微微眯起眼,又对身旁之人吩咐,“还有张妃和皇子,快去!” 张妃这段时间不吵也不闹,就连他前些日子抱走小团儿都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若是小团儿登基,她立时就能变成太后,按理来说她应该万分期待才是,为何却对此事的流产半点意见也无? 他之前一直都轻视了这个女人,竟然连这么明显的疑点都没有注意到。 京城依旧是那副遍地废墟的模样,自地震之后又遭遇围城,兵力都被抽调去守城,只有靠百姓自己一砖一瓦勉强重修。 尸体来不及清出去,死的人太多,先前还能由兵士强行拖去空地烧掉,现在哪还有人手能做这个?幸亏现在天气还不够热,否则不需要旁的,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瘟疫流传开来,京城自然会变做一座死城! 看着这不堪入目的景象,幽微的脸色越发沉黯了下来。经过文官的反叛,兵力的不足,再有后院的失火,由不得他不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就是他不惜赌命一搏也要换来的城池?这就是他费尽心思确认自己能够夺得的天下? 街边的百姓也是面如菜色,见到幽微的车驾时不过麻木地抬头看了看,随即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曾经那种狂信一般的情形已经不见了踪影,从百姓的眼中,他们更多的是对幽微的仇恨。 民心已经悄然失去…… 幽微的心思却全不在此,催着车驾迅速朝着宫门驶去,他要确定,他是不是被人陷入了必死之局! 大夏曾经最高高在上的国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作者有话要说:TAT快要结局了好兴奋!目测不到五章就能完结! ……如果万一超了请不要打脸TAT…… 第181章 “不好了不好了!”幽微才走到宫门口就见到自家亲信丧家之犬一般跑了出来,连称呼都忘了带。 幽微心中顿时一惊,也顾不上平日里最引以为傲的风度,一把抓住亲信的衣领,“出了什么事?夏泽他人呢!” 他心里慌乱无比,一时间全然忘了分寸,手上用力几乎把那亲信勒死。 “他……他……”亲信被勒得满脸通红,舌头都伸了出来,手死死抓住幽微的手,眼里全是惊恐。 国师这莫不是打算杀人灭口? “国师,他要被掐死了。”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小心翼翼提醒。 幽微这才如梦初醒地松开手,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脖子拼命大口喘气,满脸劫后余生的侥幸。 “快说!”从他的表情幽微已经能确定答案,但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明明被他好好锁在清凉殿里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皇上他、他……他根本不在清凉殿了啊!”那亲信迟疑半天,终于不敢再耽搁,闭上眼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随即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生怕幽微再来掐他,“张妃和小皇子也不见了……”生怕幽微再来掐他的脖子。 幽微只觉得半空炸雷,瞳孔骤然紧缩,“这怎么可能?” 他心中仍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也不管那个依然瘫在地上的亲信,大步朝着清凉殿的方向走去。 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直到发疯一般找遍整个清凉殿,幽微这才确定,他从头到尾都被夏泽给耍了。 空空如也的清凉殿昭昭然嘲笑着他的无能与亲信,夏泽再如何也是能从众皇子夺嫡中取胜的胜利者,即便当年苦于形势不得不朝他卑躬屈膝,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才是这个大夏当之无愧的天子。 他怎么能如此愚蠢的相信,夏泽当真是愚笨无能,只能受制于他? 这样一想起来,当日他囚禁夏泽的场景也就分外历历在目。 夏泽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一出,从他身边的侍卫反水开始,天子虽然有惊讶,但却依旧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对他提出了要保证张妃和小皇子安全的要求。 这一切看起来都如此自然,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来跋扈惯了,也一直以为自己深埋在夏泽身边的钉子从未被发现,今日看来,说不定从头到尾那个钉子就是夏泽特意派来的障眼法! “国、国师,不好了!”一个小道士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幽微只觉得脑中一炸,被欺骗的怒气冲得他眼前发黑,回身抬脚就重重踹过去,只把那小道士踢得飞起,“喊什么喊!” 小道士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一口血登时喷了出来,“叛军……攻城了。” 屋漏又逢连夜雨,幽微深吸了一口气,“两位将军呢?” 小道士费力地睁开眼,仍是毫不掩饰地对幽微的崇敬,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机会来见一面国师,国师肯定是因为国事烦心,能为国师分忧解难,被踢一脚又能算得了什么! “谢将军……出战了。” 这完全不在幽微的预料之内,谢将军不是冲动之人,他也曾经反复交代不要主动出战,此时他们兵力处于劣势,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孙将军在哪里?”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幽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孙将军悄悄领着部下打算打开城门投降,结果起了内讧,被谢将军抓住了,但孙将军的人已经打开了门,叛军似乎和孙将军早有勾结,一见他开门顿时全力攻城,陈将军这才不得不主动开门迎战……” 小道士满脸期待地看着幽微,国师那么厉害,一定能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那些叛军不应天命,一定会遭到神明的惩罚! 孙、谢两人手中的兵力就算再加上城防军对上叛军是个什么后果,幽微闭着眼也能猜到,能有幸除非是奇迹出现…… 幽微叹了口气,眼中掠过浓重的阴霾。 他辛辛苦苦筹划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一朝之间全败于竖子之手! “国师……你看?”耳旁有人在轻声的询问,幽微却只觉得无比遥远,脑中一阵晕眩,他踉跄了一下,几乎坐倒在地上。 身边立时有人将他扶住,“国师?国师!” 幽微疲倦地挥了挥手,瞬间老了十岁,“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到现在还能跟在幽微身边的都是十足十的亲信,幽微要想留住家底,自然不可能孤家寡人一个人行事。 “走吧,”幽微低声冷笑起来,“趁着现在叛军还没攻进来,我们先走。至于那两个蠢货……就让他们为自己的错误殉葬吧。”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这偌大的皇城一眼,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国师,这小道士怎么办?”临走时,有人忽然回头一眼看见了靠着柱子喘气的小道士。 小道士正在低声咳嗽,闻言抬头,见幽微竟然朝他看了过来,顿时心中满是惊喜,他刚想开口,“我……” 一柄长剑突然刺穿了他的胸口,小道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喉中喷涌出的鲜血却呛得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说,我没事,国师您快走,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您的去向,他还想说,眼下叛军虽然占了一时的上风,但胜利一定是您的…… “杀了便是,”幽微冷冷道,“省得泄露了行踪。”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清凉殿,小道士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地道内。 阴暗的地道内只有火把的光亮,夏泽和张妃两人被护着走在最中间,张妃不时被累赘的长裙绊得踉跄,怀中死死抱着小团儿,手酸了也不敢发出半声抱怨,心中却有着隐秘的庆幸。 女人还是要有孩子才能傍身,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最后夏泽逃难时还不是只带上了她? 她抱得太紧,平常又多是乳娘在带,小团儿觉得不舒服,从一开始的抽泣到后来的哇哇大哭,在静寂得只能听见人的脚步声的地道中无疑是对人听觉的极大折磨。 夏泽一直担惊受怕,此时即便身在地道中也终究还是担心幽微追过来,他向来极为惜命且极能忍,但在地道缺氧逼仄的环境中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就不能让他别哭?” 张妃自己都被小团儿哭得手忙脚乱,她知道小团儿是她的护身符,也知道此时不同于往日,一张俏脸楚楚可怜,几乎要哭出来,“许是小团儿也害怕,臣妾,臣妾在努力的哄他了……” 夏泽被婴儿的哭声吵得太阳穴一直在突突乱跳,脑中几乎要炸开,幸而小团儿这时哭累了,抽抽噎噎着睡着了,夏泽这才压下了用布捂住他口鼻的想法。 要不是这孽种最后还有用…… 一行人走了许久,饿了就吃些干粮喝些水,累了就分散来靠着墙壁坐一坐,小团儿从开始的神完气足哭个不停,到后来的声嘶力竭气息短促,他们只带了大人吃的东西,连张妃到了后来无法都只能忍住羞耻,让众人背过去自行拉起衣衫来喂奶,心中对这个小东西简直是又气又恨。 要是被婴儿害得以后胸部不美了邀不了宠,这可如何是好! 走到后来,众人都是形容憔悴,连最爱美的张妃都是蓬头垢面,火把换了一个又一个,待到听见“到了”二字的时候,张妃几乎要喜极而泣! “你,抱着小团儿先上去。” 正当张妃欣喜若狂的时候,一个声音却让她如堕冰窟。 张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泽,结结巴巴道,“皇上,您、您说什么? 她一定是听错了,夏泽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他不是最宠她才带她逃命,他不是最疼爱小团儿? “上面……上面……”纵使她平时伶牙俐齿,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谁都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万一现在她一出去就被人捉住了该怎么办?叛军可巴不得杀了夏泽的骨肉而后快,听说他们杀人不眨眼,还拥了先皇留在外面的野种为帝……张妃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华庭,华庭去了哪里? “你带着他先上去。”夏泽的声音平静,但却带着说不出的冷酷。 张妃希望破灭,往后一步瘫坐在地上,颤声开口,“皇上……小团儿可是您的骨肉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夏泽带她们母子出来,难道为的不是保下自己的最后一丝血脉?张妃虽然平日里宠惯后宫,但终归也不过是个妇人,用的也还是那些女人间的小心思,对夏泽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我的骨肉?”夏泽古怪地复述一遍。 张妃心中顿时一紧,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连朕的宋贵妃,跟了朕十数年的女人,都能为了皇位去和国师上床,”夏泽冷笑一声,捏住张妃的下颔,“你说,朕又怎么会相信你肚子里这个是朕的种?” 宋瑶一事向来是他心中最大之恨,在夏泽眼中,他可负天下人,但天下人却不能负他,如何能忍住宋瑶这先前口口声声爱他的女人竟然最后给他带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你现在就给朕,爬上去。”颈边一寒,张妃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只听得夏泽的声线中满是报复的快意。 “只要慢一步,朕现在就要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曙光在望=v=…… 第182章 终 眼见得太阳已经过了中天,毕竟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太阳直直晒下来晒久了终归让人有些头晕。 华妩头上虽然有支着的凉棚,但依旧是被晒得蔫头蔫脑,别提多可怜了。薛逸在一旁拿着扇子帮她透风,伸手探了探她发烫的额头,忧心道,“你要不要先进去坐会?” 华妩被晒得满脸通红,偏偏眼睛还亮得惊人,反手抓住薛逸的手放在脸侧蹭了蹭,男人冰凉的体温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不必,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出来。” 薛大督主开始很认真的考虑宠妻是否该有度…… “说起来,他们怎么速度那么慢?”薛逸手上的温度恰到好处,华妩抓着蹭了就有些舍不得松手,忽然想起这是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轻咳一声松了手,端庄地坐正了身子。 薛逸不由好笑,边用内力把手上的温度降到了一个合适的范围边附在华妩耳边笑眯眯道,“放心,他们都没看。” 华妩大窘,忙不迭跟烫了手一样甩开薛逸的爪子,狠狠踩了这厮一脚,附送白眼一枚。 华妩没注意,薛逸的目光有意无意在往她腹部扫,唇际的弧度止也止不住的往上扬。 林凤举临走前说了,阿妩现在身体已经差不多了,等京城事一了,到了江南刚好春和日丽养胎。 到时候生几个才好?一个好像有点孤单,两个不错,嗯三个也很好……到时候是女儿就好好教她怎么对付臭小子,是男孩就教他怎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薛大督主自顾自想着,陷入了“好爸爸”的幻想中而不可自拔…… 薛逸嘴角越扬越高,后来连华妩都察觉到不对劲,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薛逸忙不迭拉下唇角,正色道,“没什么,我只是估算着他们快到了,心里高兴。” 旁边背过身去的西厂众獒犬莫不齐齐抽了抽眼角……骗鬼吧您! 他们现在都在达林寺,早在勤王军开始攻城的时候这两人就和柳宁一行提前撤退了出来,刀剑无眼不说,若是留在京城,难保华庭上位后不会找准时机把人给留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华妩的最终目标也不过是夏泽而已。 薛逸自然对此是乐见其成,他对权势的热衷经过这么多年早已转淡,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自保,眼下能携美隐于江南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从清凉殿到这里,走了这么几天也该到了,”薛逸试图转移话题,“听说夏泽还带上了张妃和小团儿。” 华妩有些难以置信,“小团儿也就罢了,他怎么可能带上张妃?” 凭夏泽的自私自利,在逃亡路上带上自己的孩子已经属于难能可贵,怎么可能带上一个女人? 薛逸莫名地笑了笑,“他们就快出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此时身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的夏泽出来看到面前是这般场景会作何感想? 地道内。 在夏泽的威逼下,张妃不得不含泪抱着小团儿当先第一个往上爬去,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往上爬,最得力的下属已经被悄悄拉到了队伍的后列,夏泽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最后。 清凉殿的密道只有历朝历代的天子才知道,幽微这么几天来都没有追上来,显然是没有找到,眼下就让这些人先上去,万一有了个什么好歹,他也好朝着原路逃回去! 小团儿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出口处并不宽敞,张妃这些日子来挨饿受困,娇生惯养的身子也撑到了极限,先前是以为夏泽是看在小团儿的面子上才带上她,自然是百般精心照料,慈母模样堪称范本。 眼下希望破灭,对小团儿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手脚就更没了轻重,磕磕碰碰之下一个不小心把小团儿的脑袋磕在了石壁上,原本已经睡着的婴儿惊醒,哭声吵得张妃心烦意乱,手仿佛有千斤重,恨不得把他当场摔死在地上! 哭哭哭!除了哭什么用都没有! 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出口处的石板忽然动了动,两人顿时停止了谈话,目光齐齐投向了出口。 终于来了。 石板被缓缓移开,小团儿犹自在哇哇啼哭,张妃生怕引来旁人,恨得伸手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小团儿的哭声更大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头缓缓探出了地道,华妩微微一愣。 张妃? 在地道内被封了几天,张妃的眼睛乍一见天光顿时拼命的流泪,随手把小团儿往身边地上一放就开始拼命揉眼睛,精致描画的妆容早就花了,被这么一揉顿时变成了大熊猫,说不出的可怜可笑。 待到眼睛能看清东西,她顿时被惊得惨叫一声,“啊!!!” 视野中的人像终于逐渐清晰,见是华妩和薛逸,张妃顿时由惊转喜,“皇上,皇上快出来,是薛大人!” 华妩:“……” 她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不过这也怪不得张妃,她一心只在后宫争宠,肚子里借的还是华庭的种,看见华家的人心虚都来不及,哪还会主动去和华妩搭话? 更别说薛逸在此,看来明显就是夏泽翻盘有望,她怎么会舍得到手的富贵去跟当时送她进宫的华庭? 开什么玩笑! 此时下面的夏泽等人早已跑了老远,一条獒犬把张妃请出来,再下去给夏泽等人“递话”。 张妃这时忽然反应过来小团儿的重要性了,一把把还在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又是一副慈母模样。 说不出的讽刺。 张妃想了想,故作姿态地理了理头发,冲薛逸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个什么模样,糊了的眼妆黑糊糊一团,还顺着泪水被擦得到处都是,华妩和薛逸同时齐刷刷一抖。 ……真是造孽。 “薛大人辛苦了,救驾有功……” 她这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夏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劫后重生的庆幸。 “薛督主?” 张妃恨恨咬了咬牙,退到了一边。 下去的獒犬告知夏泽,彭将军已经和薛督主达成了协议,眼下正在外面相候,还请皇上放心。 夏泽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得到自己最信任部下正在外相候的消息也是满腹怀疑。 “他为什么不自己下来见朕?” “勤王军眼下正在四处搜寻皇上的踪迹,”獒犬的答话无懈可击,“将军要亲自巡查才敢确保皇上安全。” 夏泽将信将疑,但他的确只告诉了彭祁接应地点,这样说虽然有疑点,但却也合情合理,而这獒犬也没有半分用强的态势,无论是礼仪还是措辞都毫无瑕疵,心里也终于信了几分。 他薛逸本事再大,先皇还能告诉他皇家的逃命地道不成? 待到夏泽被扶出来才终于觉得不对,周围全是西厂的獒犬,半个彭祁的人都没有,顿时变了脸色。 “薛逸,你敢欺瞒朕?” 他目光一转,扫到一旁的华妩,“华妩?你怎么会在这里?华庭在哪?” 华庭被幽微迫害不得不背负谋害天子名头的事他是知道的,华妩早就和薛逸一块去了西北,马钧又是从西北而来,还和罗津合谋,又是华宜旧部……所有线索骤然联系起来,夏泽忽然悚然而惊。 他们都是一伙的! “彭将军的确就在不远处,”华妩忽然轻轻一笑,盯着满脸惊疑之色的夏泽,一字一句缓缓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唤他来看看。” 夏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让他来见朕。” 他现在倒是又端起了皇上的架子,华妩也不拆穿他,拍了拍手吩咐一条獒犬,“去,请彭将军过来。” 眼见华妩如此煞有介事,夏泽的疑心却半点不曾消褪,“华妩,你是何时回的京城?” “跟薛督主一起,”华妩笑吟吟看着他,“我还道家兄如此挂念皇上,皇上必然会多询问他,不想皇上竟然对他如此放心。” 夏泽现在疑心病发作,不知不觉中被她牵了鼻子走,“华庭为何不来见朕?” 华妩叹了口气,“皇上,家兄现在还被困在京城内,等着陛下发兵去救,不知陛下打算何时” 原来是有求于他?夏泽顿时觉得握住了华妩的把柄,又想起华妩和华庭,心中对薛逸也不免多了丝怜悯。 瞧瞧,你这么费尽心思去讨好人家,结果华妩心中心心念念的还是华庭。 “华小姐且放心,朕必将让你得偿所愿。” “那就多谢陛下了。”华妩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夏泽又开始自视甚高地摆起了姿态,她心中嘲意更甚。 就让你现在再得以一会,你期望报得越高,一会才会摔得越重,你要是这会就狗急跳墙了,岂不是枉费了我特意设下这样一部大戏的心思? “来人,带娘娘和小皇子下去休息。”薛逸在一旁看着华妩演戏,无奈小团儿哭得实在是扰人,一想起这是华庭的孩子,好歹也算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住手,”夏泽忽然打断了薛逸的话,“都在这等彭将军。” 他还是不放心,要一直等到彭祁来才肯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薛逸收回了手,轻描淡写地看了华妩一眼,后者好整以暇地摇了摇食指,也就顺了她的意思。 原本还打算为你留一分脸面的,既然你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闹笑话,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彭祁来得并不快,换而言之,在夏泽几次欲大发脾气都压下来之后此人才姗姗来迟,甚至没有半分夏泽预想中的愧疚之色! 当看到彭祁一脸的不耐时,夏泽强压的怒气终于一瞬间被激发! 他咆哮着上前,重重一掌就朝着彭祁的脸挥去,“混帐东西!竟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阻在了半空,彭祁转过脸看他,曾经写满了忠诚的眼中此时只余下嘲讽,“有话就说。” 夏泽只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被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瞬间就皱起了眉,他向来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般慢待? “彭祁,你想犯上?” 彭祁冷笑一声,把夏泽的手重重往外一甩,“凭你也配?” 他的声音中满是刻骨的仇恨,一瞬间就把夏泽的期待拉至了冰点。 夏泽原本满心期待彭祁前来救他,却没想到竟然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犯了什么魔障?” 不会的,彭祁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犯上谋逆的事! “我倒是想要问你,我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为你卖命,为你镇守京畿,为你除掉叛臣,”彭祁的眼珠都泛起了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夏泽被他问得一愣,忽然间想起了彭襄之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是为了彭襄?” 彭祁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忽然有了一抹哀怮,但也只是一刻,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把全部身家托给你,我也只有这一个弟弟,彭家上下三代都为大夏尽忠,不想到我这里竟然瞎了眼,认贼作父。” 夏泽怒极反笑,“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东西反叛朕?” 这么多年来,彭祁一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 彭祁笑了一声,“我是忠于大夏,可你,又算得上什么?” 夏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彭襄是罪有应得,”彭祁平静地开口,“我不会为了他违背自己的本分。” “但是,你不是天子,我凭什么要为你守住江山?”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若惊雷! 夏泽腿骤然一软,原本死死捍卫在他身边的人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为天子而死是本分,但若是为假货而死,那可就犯不着了。 更何况之前大家抱着的希望都是彭将军带着的大部队来翻盘,可现在看起来他们跟了这么多年的天子才是个假货? 除了少数的一两个人,绝大多数人都悄无声息地试图朝旁边挪,却被跟在彭祁身边的兵士瞬间亮出的兵器给吓软了脚。 “胡言乱语!”总算夏泽当了这么多年了天子,在最后一根稻草都断了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静,怒声喝道。 “朕才是天子,彭祁你瞎了眼不成?若朕不是天家血脉的话,父皇又怎可能传位于朕?” “先帝本来传位的就不是你,而是华庭。”彭祁冷笑一声,重重一口唾在夏泽面上,嘲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真龙血脉?你不过是个野种!” “证据呢?”夏泽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红口白牙,就敢血口喷人?天下谁不知道朕才是天子?” “天下谁都知道你用了个妖道国师。”华妩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夏泽,你可还记得先帝的那份遗嘱?” 夏泽此时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一直知道先帝有血脉悄悄送出宫去,之前他怀疑是华庭,但后来的夏涛让他全然相信了血脉另有其人,不想竟然还是被耍了! 薛逸一直搂着华妩的肩站在一旁,手一滑一抬,一份明黄色的遗嘱就已经拿在了手上。他居高临下看了夏泽一眼,轻笑一声,“你莫不是真以为,先帝给我的这份遗嘱就是为了替我保命?” “我虽然不才,但对付你却还是绰绰有余,一直留着西厂也不过是没有找到旁的更有趣的东西罢了。 西厂督主捏了捏旁边“更有趣的东西”的手一下,悠闲道,“你不该对小阿妩有所企图,更不该如此愚蠢,居然妄想能靠谎言欺骗天下。” “人无信则不立,你先是杀了助你上位的甄家,又除了死心塌地的宋家,再是天下都因为你信了幽微而起义,现在连一直忠心耿耿的彭将军都背叛了你,不得不说,你这个天子真是做得失败之至。” “原本你上不上位,当不当天子并不干我的事,”薛逸低头轻吻了一下华妩的发顶,“但奈何小阿妩一定要你死,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何其无辜,可惜夏泽死也不会忘记,从头到尾薛逸究竟在其中担任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把遗诏念给他听听,”华妩从薛逸手中抽出手,在后者惋惜的目光中吩咐道,“不然他还不死心。” “遵命,夫人。”薛逸轻笑应了一声。 华妩瞬间红了脸。 待到遗诏念完,夏泽已经面若死灰。 他没想到,从一开始先皇就已经布下了一个针对幽微的庞大棋局,连他这个野种都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只可惜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一环,却不想从来都只是个障眼法,为的就是保住先皇最爱女人的子嗣。 华庭。 一个脚步声缓缓地响起,众人一致地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华庭身着金黄色龙袍,身后跟着一众精心打扮过的官员。 柳宁赫然在列。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泽本以为柳宁没逃过幽微的魔掌,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也站在了华庭的身后! 柳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精致冰冷的就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像。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妃早已面如死灰,此时突然转眼见到华庭,瞬间活了过来,发疯一般挣脱身边的人冲了上去。 “皇上,皇上,小团儿可是你的子嗣!” 她状若疯虎地把小团儿往前递,婴儿受惊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张妃完全不管不顾,面上全是喜极而泣的神色,“我一直把咱们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还好她一直把小团儿抱在怀里,不然这会拿什么邀功? 早已瘫坐在地上的夏泽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他虽然早就料到小团儿多半也不是他的孩子,却没想到继宋瑶之后,张妃那贱人出轨的对象居然是华庭? 他从头到尾都戴了满头的绿帽子!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更别说他还是一国之君! 薛逸恍若无事的移开视线,早就说让你把张妃送下去了,你自己要来再受一次侮辱,他有什么办法? 张妃原本以为华庭断然无幸,此时竟然让她见到了翻盘的机会,激动得大失分寸,“皇上,小团儿是咱们那次在华府……” 华庭微微皱了皱眉,“闭嘴,带她下去。” 一众如狼似虎的侍卫把张妃给请了下去,连带着她怀里的小团儿。 华庭不耐地移开视线,若不是当时为了以防万一,他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子嗣?何况张妃还是夏泽碰过的女人,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为夏泽殉情的忠贞妃子,谥号“贞”如何? 伴随着张妃惊慌失措的大哭大叫声中,柳宁忽然对夏泽开了口。 “你一直以为你子嗣单薄是因为幽微?其实并非如此。” 前帝师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但夏泽却从中听出了分明的不详意味,他几乎是颤抖着嘴唇开口。 “你不要说。” 柳宁淡淡一笑,温柔如情人的耳语,“她都没有生出你的孩子,我怎么会让别的女人的孩子拔了头筹去?” “宋瑶那种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就凭她能获取你的欢心?能除掉别的所有女人的孩子?” “那不过是因为我早就给你下了药。”柳宁的微笑越发温和,“你是不是奇怪她死之后你子嗣就越发单薄?头些年还能有孕信,后来即便有却也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就小产?” “你早就已经没了当男人的能力了。” 夏泽恍若见到鬼一般死死盯着柳宁,却见后者缓缓勾起唇角,“我给你下了药,她既然没能活下来,你又凭什么活在世上?” “柳宁!”夏泽从喉中发出一声带着浓重血腥的嘶吼,死死盯住自己曾经最信任的谋士。 柳宁却对他微微一笑,转身朝华庭躬身一礼。 “皇上,时辰到了。” “皇上,勤王军已经在城外等候,您随时可以前去准备登基。”彭祁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开口。 华庭看了一眼执手并立的薛逸和华妩一眼,压下心中熊熊燃起的妒火,转身前去。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待到他得到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他却不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待到华庭和众人离去,华妩伸了个懒腰,欢欣鼓舞地开口,“总算是走了。” 看了一眼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夏泽,薛逸轻笑一声,“怎么,还没玩够?” 啧啧,小阿妩下手还真狠,若是换了他也得同情夏泽,多年苦功全被推翻不说,真真正正的众叛亲离。 “皇上可要亲眼看看?”那声皇上唤出来是甄绮当年少女时最爱的婉转音调,夏泽手一哆嗦,再看向华妩的眼中就充满了恐惧和怨毒,“是你在报复我?” 他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爬起来状若疯虎地想伸手去抓华妩,“阿绮,你一直在她身上是不是,你一直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他刚想伸手,却被薛逸扣住了手腕,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就凭你也想碰小阿妩?” 夏泽呆滞的眼神微微一动,忽然大叫起来,“她不是华妩,她是甄绮!” “华妩早就死了,你面前的是借尸还魂的厉鬼!不要被她骗了!” …… 不管他喊得如何声嘶力竭,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人死不能复生,这夏泽多半是受得打击太大疯掉了。 “对,我来取你的性命了。”华妩忽然一笑,依稀间是当年艳冠京城的甄绮,“你看,我给你的,统统都要拿回来。” “你夺了我的命,我就要了你的江山。” “你杀了我的孩儿,我就要你断子绝孙。” “你让我弃尸荒野……不如我让你永远看着这江山如何?” 华妩的笑容越发甜蜜,“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夺走的命,日日夜夜都会来找你,宋瑶也来找我了呢,她说下面好冷,想让你下去陪她……” 夏泽的脸色越来越惊恐,到最后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阿妩,我只道先皇后甄绮被夏泽唤做阿绮,那时候想必你应当还没出生,”薛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之间爱称时是何种模样?” 华妩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不过是攻心之术而已,若是你喜欢,以后我天天攻你的心?” 薛逸大笑起来,“不需要你攻,我老早就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晚上,华妩迷迷糊糊靠在薛逸的怀中睡着了,前往江南的马车摇摇晃晃,她迷糊间梦到了第一次见到薛逸时的情形。 那个曾经不得不依附于人才能存活下去的美艳少年逐渐长大,对一直藏身于暗处的她伸出了手。 诱惑让她缓缓离开藏身的草丛,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薛逸眼角的红痣妩媚风流,他朝着华妩伸出手,露出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微笑,那样的美丽,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诱惑。 当她走到薛逸面前时,他却忽然死死扣住她的腰,单手掐住了她的颈侧,她在强烈的窒息感下拼命挣扎,却终究只能堕入黑暗的深渊…… “不管经历多少世,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 每个人都有秘密。 如果终究无法面对,那就让它们永远沉浸在过去死亡的年岁中,和逝去的人一样,永不见天日。 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作者有话要说:夏渣和幽微的结局会在番外里放=v=放心这俩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这么放过的XD 第183章 番外:甜蜜蜜 江南小镇向来宁静平和,雨声从窗外传来,又是一个适合赖床的好天气。 华妩睁眼时一天光景早已过去了大半,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身畔是那个人令人安心的热度,下意识就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侧过身去,不料她才刚刚一动,腰上就覆上了一只不安分的手,颇带了几分暗示性的意味。 “小阿妩,醒了?” 昨日使用过度的腰还有些酸软,华妩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醒了也不早说!” 薛逸目光清明,哪有半分倦意,他手上微微加力,把华妩朝怀里揽近了几分,低头在她唇上含了一口,话里就别有意味了,“想我早说?” 反倒是华妩表情一僵,察觉到腰上的那只手有些不对……竟然是毫无阻碍地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面上一红,一句话不说就打算往被子里钻。 薛逸这混蛋,竟然,竟然连衣服都没有穿! 昨夜被翻红浪的一幕幕映入脑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薛逸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手段和调笑……简直让人头皮都发麻。 偏偏身后那人还不安分,一手压住被子,被子下两人毫无阻隔的□身躯满是暗示意味地摩挲了片刻,带着初睡醒的惬意温热。 “小阿妩,还想躲到哪里去?” 他口上这么说,手上可也没闲着,原本搭在腰间的手逆着往上,先是暗示性地含住她的耳廓,手又不怀好意地揉捏住胸前的柔软。 “啊!”华妩惊叫一声,出水的活鱼一般朝外逃,反手试图去把薛逸的魔爪推开,“好啦,我出来,不要再弄了!” 薛逸反倒笑了起来,一把用被子整个把人毛毛虫似的包起来拖到面前,“感觉怎么样?” 华妩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别开视线。 ……难道要她说昨晚实在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么? “不回答……那就是不好。”薛逸的低笑只让人耳侧发麻,以前不过是耳闻,现在切身体会,才知道什么是……百闻不如一见。 华妩面红心跳地瞪回去,“总比某些人死撑的好!” “嗯?”薛逸笑得愈发不怀好意了起来,“我摸摸就知道了……” 说着,那只手就从丝被的缝隙中探进去,直接顺着平坦的小腹一路往下,揉捏上幽密中的一点,“真是可怜,好像还有一点肿的样子。” 华妩只觉得呼吸一窒,甜美到令人发疯的快感传来,下意识伸手就去推他的手,“放、放开,不要了!” 薛逸的手仿佛有魔力,一瞬间就让她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不如我来安慰安慰它好了。”薛逸手下故意放缓了速度,看着华妩下意识往他怀里缠的模样,眼中的笑意越发浓了分,“乖……不急。” 华妩忽然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满面红晕地往后退,嘴硬道,“才没有!” 薛逸的食指却以不可阻挡之势探入了她的口中,促狭地笑了一声,“含着,我怕你一会叫太大声,醒了又跟我闹脾气。” “什……”华妩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薛逸已经滑入被内,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腰,分开两条长腿,埋下头去。 使用过度的轻微刺痛忽然间被温润的舔舐抚平,华妩只觉得脑海一炸,半晌才反应过来薛逸在做什么事! “唔……”薛逸对于她的弱点了如指掌,华妩只来得及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被薛逸拖入没顶的快感当中。 “口是心非的小坏蛋。”薛逸按住她下意识迎合的腰部,眼中的欲念不可控制的浓重了起来。 华妩此时早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中一片迷乱,“不……” 窗外的雨声愈发急促了起来,丝被不知何时已经滑下了一半,华妩呼吸急促起伏着,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吻痕,两颗立起的红樱也泛起不正常的深红,犹自带着湿润的水色,被子下的起伏越发明显…… 门忽然被敲响,林凤举带了八分怒意的声音传来。 “华妩薛逸,你们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两人瞬间僵住,华妩下意识死死锁住薛逸的头,后者深喘一声,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继续。 被揪紧的长发反而愈发促进了*,华妩的腿死死缠着不肯放,薛逸被她难得的热情勾得愈发欲罢不能,又埋头了下去。 “林……嗯……林凤……啊……怎么……办?”华妩发出难耐的喘息,腰部不由自主弓起,可偏偏薛逸的唇舌仿佛黏在了那处,非但躲不开反倒还愈发深入…… “别管他。”薛逸不耐道,那张小嘴一张一合,不耐地诱惑着他,更要命的是,小阿妩的腿夹得他都有些按捺不住。 华妩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鲜润的颜色从胸口逐渐漫向全身,腰也越发扭摆得厉害,薛逸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 门骤然一声巨响,林凤举暴怒之下竟然踹门而入! 薛逸眼疾手快,一把用被子把华妩包住,满怀怒意地喝道,“滚出去!” 他的声音中满是森寒之意,林凤举一眼瞥见满室狼藉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见死不救”向来非同凡人,见状非但不惊慌反倒冷笑一声。 “你们继续啊,我倒要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 平地惊雷。 床上的两个人终于齐齐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凤举,“你说的是真的?” 林神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待到两人收拾齐整,林凤举早已坐在堂上喝了好一会的茶,见他们俩出来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喝茶。 华妩也顾不得害羞,“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身体根基受损,又被华庭下过药,林凤举早先虽然说过可以怀孕,但同时也告诫过他们怀孕几率很低,不料竟然在这当口就有了消息,让华妩如何不又惊又喜? 林凤举瞥了她一眼,“你若是这么胡天胡地下去,有了也没了。” 薛逸轻咳一声,从后把华妩揽入怀中,“多谢林神医提醒。” 他向来高傲,罕少对人道谢,说这话的时候连林凤举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高贵冷艳。 “无事。” 林凤举这么一说,这节也就揭过了。 华妩看了看窗外,这才想起来是约好的和林凤举看诊的日子,先是晚起,再是被薛逸按在榻上胡天胡地来了一记,林凤举向来只有别人等他,哪有他等别人的性子,零零总总加起来,难怪他要故意选在这种时候进来捣乱。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有了孕象,为什么上次来不说? 这话一出,林凤举顿时反唇相讥,“你以为我闲得发慌么?” 林大神医向来忙得很,偏偏名气太大,有钱人又多,成天见地就在和豪门巨富们东躲西藏,苦不堪言,若不是上个月见华妩有了孕象,这个月想再帮她固固胎,你以为这门外排了几条长街的队伍是怎么回事? “孩子多大了?”薛逸摸了摸华妩的长发,满意地察觉自己的饲养计划不错,猪养得足够白胖。 “两个月。”林凤举瞥了他们一眼,嗤道,“我还特意叮嘱了你们这个月不要同房,你们的耳朵是长在脸上的不成?” 明明是担心胎儿不稳,怕说出来没保住让华妩担心,可偏偏林凤举就是个别扭性子,死活都不肯承认。 华妩闻言却笑了起来,“那还得请你继续留下来,等孩子出生了好让你当个义父。” 这下诧异之人反而变成了林凤举,向来孤高清傲的林神医愣了愣,罕见地用手指向了自己,“你说我?” 他自幼便被算出命中带煞,亲缘淡薄,也正是因为此,对情爱一途压根不感兴趣,更不报希望自己能有子嗣绵延,华妩这一言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里难不成还有别人?”华妩对薛逸投去一个爱娇的眼神,“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说,你先出去。” 她难得这么撒娇,薛逸举手投降,“我去看看药好了没……对了,你今天想吃什么?” 他这话虽然问的是华妩,看的却是林凤举。 林神医还处在被雷劈过的状态,幸而素养良好,张口就报出了一串方子,薛逸记性惊人,听完一次之后就施施然去了。 半点不耽搁。 这样一来,林凤举反倒成了最后回过神的那个。 他沉下脸,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同意。” 华妩并不意外,林凤举心中的心结她一直知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总而言之我就是不同意,”林凤举站起身来,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敢和薛逸这么说?如果他知道我的命格,你以为他还会同意?” “按照你这么说,甄绮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华妩对他的反应过当并不生气,反而心中有了轻微的暖意。 “更何况,薛逸也不在意。” “你幼年之事不过是个意外,何必全揽在自己身上?” …… “我会留下来,但是别的事,一概勿论。”林凤举抛下最后一句话,难得的落荒而逃。 林凤举的别扭性子在华妩提出让他当义父之后达到顶峰,成日里各种挑剔绵延不绝,简直比当日在华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众下人侍女们苦不堪言。 可他偏偏却在华妩的养胎上极尽严厉之能事,简直像在把不满发泄在保胎上,华妩知道他心中别样的投桃报李心态还好,只是连薛逸都被迫分房睡这就让前督主大人有所不满了。 林凤举只用一句话就解决了他。 “你还想不想当爹?” 薛逸:“……” 自从两人当日离开京城后,并未如计划一般直接下江南,反倒是取道向北,直接去了塞外。 无论是甄绮也好,华妩也罢,都是被养在闺中的娇小姐,何时去看过外面如此广阔的世界? 流沙,大漠,雪山,草原……美丽得仿佛都像是梦境。 华妩在这段旅程上看到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和事,把自身从仇恨和政治中抽身出来,才看得见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宽广。 幸亏遇见了薛逸,没有让她这一辈子再次在那狭隘的宫中不得超生。 先是塞外,再去南疆,甚至还出了趟海……等到最后二人终于在这处江南小镇上落下脚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华庭的人马无论从何处,总是慢了二人一步,渐渐的也就越来越少,到最后的不见踪影,华妩也便逐渐放宽了心。 天子坐拥大夏,要什么美女没有,何必要一个心心念念都是旁人的人?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不过只是不甘罢了。 说到不甘,除了连西厂出马都杳无音信的幽微之外,他们离开了多久,夏泽就被囚禁了多久。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天子,现在每日里都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内,华妩为他找来了足以让他日日夜夜噩梦连连的熏香,从早到晚沉浸在被他害死的人前来索命的梦境中。 华妩先前还会时不时去看看他,到后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要人不死便罢,今日里却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弦,忽然升起了看看的念头。 薛逸被勒令不准上床,只能苦笑不得的用另一种方式弥补,这边华妩才有了念头,那边薛大督主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两人黏黏腻腻的去看夏泽,中间也不知闪瞎了多少人的狗眼。 ……质量不够次数凑什么的,薛逸才不承认呢! 周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夏泽死死靠着墙壁,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 身后的墙壁中忽然探出一只冰凉的手,女人的长发垂在面前,宋瑶满怀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来吧,和我一起下地狱,我和孩子都在下面等着你。” 夏泽闭上眼,近乎疯狂地摇着头,“不,你滚开,你滚开!” 他连手都不敢伸出来,生怕再摸到什么令他发疯的东西,他不是天子么?天子不是百邪辟易?为什么这些魑魅魍魉都还会出现在他身边! “咯咯……咯咯……”女人的笑声忽远忽近地响起,鼻端萦绕着令人迷醉的熏香,其中却逐渐混上了血腥味。 潮湿的手缓缓摸上了他的颈侧,夏泽浑身一个激灵,像触电一般连滚带爬的挑起来,没有焦距的目光四处惊慌的搜寻,“谁,是谁?” “皇上你忘了我?”女声带着粘腻的娇憨,在阵阵阴风中越发令人浑身战栗,“那年御花园,您可还夸我舞跳得好……” 这么一说,他倒是隐约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御花园曾经临幸过一个舞跳得很好的宫女,后来……后来怎样了?他后宫那么多美人,哪还记得住这个。 “你去找宋瑶!”夏泽慌不择路地死死抱住头,试图把头藏到膝盖中去,凄厉的大声喊叫起来,“是她杀了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皇上……皇上……”无数娇怯怯的女声在耳边呼唤,无数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上染满黑红的手印。 在这些女声中,还混杂着那些被他除去的臣子们的声音,“昏君!” “谋害忠良!” “报应!” …… 那些声音吵得他脑子几乎要炸开,夏泽发疯一般四处踢打,“滚开,你们都滚开!” 但是这丝毫没有用,那些死去的怨灵们死死缠在他身侧,偏偏又不取他的性命,日日夜夜,让他不得安宁。 在偶然浑浑噩噩的清醒间隙中他也曾想过自尽,偏偏囚禁他之人想得周到之至,半点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他前半生享尽荣华,后半生……难不成就要这般生不如死? 华妩站在窥视孔后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走吧。” 薛逸低头吻了吻她的脸侧,“以后还是别来了,没的让孩子看了不学好。” 华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这个当爹的现在才叫不学好!” 薛逸继续腻在她身边装没听见,“儿子,等你出生之后……” 孕妇的脾气向来诡谲,华妩顿时怒道,“你就不喜欢女儿?” 薛逸顿时败退,忙不迭改口,“乖女儿……” “万一是一男一女,另一个你难不成要我自己养?”华妩怒气冲冲一把推开他,自顾自走了。 薛逸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牛皮糖一般追了上去。 夏泽隐约间听见了华妩的声音,仿佛听见了救星, 但那时华妩和薛逸已经走远了,他只能绝望的捶打着墙壁,听着最后的希望一点一点的远离他。 身后无数只手伸过来,把他拖下了无底的深渊…… 华妩孩子出世的那一天,忽然有京城的来客敲响了他们的家门。 “叫爹爹,叫爹爹……”薛逸已经进入了初为人父的傻爹亲状态,正抱着孩子傻笑,在听到门房来报后瞬间沉下了脸。 “薛逸……”华妩心头也是一沉。 “乖,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就来。”薛逸满怀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了林凤举,转身出门。 只可怜了空有理论没有实践的林凤举,抱着自己名义上的义女手忙脚乱,偏偏怀里那婴儿还不给面子,“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林凤举:“……” 华妩难得见到林凤举手足无措的场景,忍了半天笑才让乳娘伸手去抱,林凤举像交烫手山芋一般忙不迭把孩子递出去,不料那女婴哭得更大声了…… 直到华妩抱着哄了半天,女婴才抽抽噎噎止了声,委屈的哼唧了半天睡了。 林凤举小心翼翼靠过来,细细盯着女婴娇嫩的脸看了半天,“……薛逸就不说了,你长的也不差,怎么这孩子长的这么丑?” 华妩:“滚!” 作者有话要说:=3=番外开始鸟~目测还有柳宁华庭各一篇……包子后续番和薛逸的黑历史番还木有想好有没有 TAT……今儿的肉……能看咩? 第184章 番外:一步迟 “皇上,该翻牌……”小太监颤颤巍巍捧着牌子在门外站了半晌,最后终于苦着脸小心翼翼迈进了门。 正在批阅奏章的天子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那小太监膝盖颤抖得都要站不住时才冷淡地发了话。 “滚。” 小太监几乎被这一个字压垮,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大太监,眼中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 皇上日日夜夜这么勤政也不是个事啊,这都大半个月没翻过后宫的牌子了,那些娘娘们天天遣人来问,这没雨露,哪来的种子发芽? 先前那个伪帝可不正是因为雨露无用,这才后宫接二连三的给他戴绿帽子,闹了天大的笑话? 小太监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大太监总算朝他点了点头,顿时如蒙大赦,抱着牌子站到一边。 “皇上,”大太监付彦轻咳一声,“您看这……” 华庭不耐地放下了笔,揉了揉眉心,付彦轻易不开口,连他都出言劝说,想来后宫的闺怨已经到了压不住的地步了。 “呈上来。” 付彦亲手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盘子,先是示意小太监往外退出去,手极快地拣下了块牌子,这才躬身朝华庭走了过去。 “皇上,都在这了。” 华庭“唔”了一声,伸手去翻牌子的动作一顿,微微皱了皱眉,“莲贵人呢?” 付彦心中打了个突,随即想起容妃的叮嘱,定了定神低声道,“莲贵人身子不爽,不适宜侍寝。” 华庭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那就荣华宫吧。” 那正是容妃的宫室,付彦心底顿时一松,只觉得中午收的那方古砚总算落在了实处,顿时打起了精神唤道,“摆驾清芙宫。” 华庭眼不瞎,相反,他清楚的很,刚才付彦那点小动作他看的清清楚楚。可惜这个皇位他虽然名正言顺,但坐的可当真不稳。 后宫那些女人,哪个不是朝上势力角逐的结果?就连这个容妃……他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不是她有个好父亲和好兄长,他怎么会去碰这种女人一下? 别以为他不知道,阿妩能那么轻而易举地从京城里逃出去,甚至还畅畅快快地去四处溜达了一圈,他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却每次都慢上一步,这里面要是没马钧捣的鬼,他就把头拧下来! 他的这些个好臣子,成天见里打着的主意不是往他后宫塞人就是在外面给他使绊子,真当他华庭是泥捏的软蛋? 华庭眯着眼坐在高高的肩舆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摸上领口,那里是一块玉,红色的玉眼在他这个角度把整块玉都浸上了深深浅浅的红。 阿妩……他的小阿妩。 “皇上……”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容妃一老早就得到了消息守在门口,见了他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撅了嘴,“您都好些日子没来了。” 若是放在平常,华庭说不定还会有心思哄上几句,偏偏今日容妃又用了小手段,而他生平最恨的莫过于身边人吃里扒外,容妃半晌没等到打算好的安抚,骄纵的性子顿时就要发作。 付彦眼见不好,连忙上来打圆场,“皇上这是累了,外头事忙,都大半个月歇在书房了。” 容妃这才作罢,复又粘上华庭的胳膊,“皇上,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绿豆汤,消消暑。” 华庭只觉得一阵烦闷,想到正在外征战的容妃兄长,总算是生生把那口闷气给压了下来,“爱妃一番心意,辛苦了。” 容妃顿时欢喜起来,“皇上快尝尝,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 一番翻云覆雨之后,华庭搂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容妃,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 今日里得到了消息,容大将军在外和监军互相敌视,以至于大败……可偏偏马钧在除了罗津之后就返回西北,一副再不问外事的模样,他手上一时半会,哪来那么多将才可用! 眼下被这些杂事绊住了手脚,等他抽出空来,再去好好整治那薛逸! “皇上,”付彦轻轻在门外唤了声,“有锦衣卫传来的密报。” 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华庭瞬间清醒过来,翻身披衣下床,付彦轻易不会来打扰他,锦衣卫的消息……一定是阿妩! 容妃从熟睡中被惊醒,眼见华庭起身要走,睡眼朦胧的起身替他穿衣,她迷迷瞪瞪的样子竟然有些像华妩,华庭心中忽然一动,声音也放温和了几分。 “你好好休息,有空再来看你。” 容妃难得露出了些小女儿的娇态来,“说好了,皇上可不许不来。” 华庭敷衍的应了一声,急急出门而去,容妃的微笑在华庭背影消失的一瞬间沉了下来,长长的金指甲掐进了一旁宫女的胳膊上,“又是那个贱人!” 那宫女被掐得满脸都是泪却还不敢挣扎,只能小声哭着劝容妃,“娘娘,大将军不是说了这后位是您的,您怎么……”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了雷区,容妃怒不可遏地伸手去拧她的嘴,“小贱蹄子,这话也是你能说得的?” “娘娘,娘娘!”那宫女被掐得满胳膊都是血,终于惨叫了起来,“娘娘饶命,那贱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入宫……” 这话不知如何触动了容妃的心,她忽然笑了起来,随手从妆台上取过一根簪子给那侍女,“好好拿着,本宫倒要看看,这是哪门子的小贱人,到现在都还牵着皇上的心。” 宫女不敢多言,心惊胆战地捏着簪子,抖抖索索的躲在一边,只怕再凭空降下祸事。 这厢容妃在借题发挥不提,待华庭见到锦衣卫时,天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华庭却半点睡意也无,只催着快些传人来见。 只是等他见到来人时,不自觉就微微皱起了眉,“彭将军,可是幽微有消息了?” 来人正是彭祁。 这些年来,非但薛逸和华庭一直在不间断地搜索着幽微的下落,彭祁更是身体力行,一直天南地北地四处搜寻,若不是彭祁亲手擒下了夏泽,说不得他还真要怀疑他的居心。 哪怕是为了表忠心,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莫不是在夏泽当政的时候,你彭祁和幽微还有什么暗中勾结,眼下忙着杀人灭口? “皇上,幽微有消息了。”彭祁依旧是那副国之栋梁的模样,看在华庭眼中却是更多了几分可疑。 “他人在哪?消息可准确?”华庭压下心中的隐忧,再次追问道。 无怪他这么谨慎,幽微实在是狡猾如蛇,这些年来难得露出些踪迹,把狡兔三窟玩到了淋漓尽致。 “就在江南。”彭祁肯定道。 江南?阿妩不就在江南? 华庭心中微微一跳,但面上却还是对彭祁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爱卿当真是辛苦了。” “能为皇上分忧,乃为人臣的福分。”彭祁恭敬地应了一声。 华庭“唔”了一声,“可曾泄露了行踪?” “已经派人在左近小心看守,”彭祁迟疑了片刻,“幽微他……” “想来过了这么久,也该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了。”华庭冷笑一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既然敢隐居在阿妩左近,想来也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 “皇上英明。”彭祁拱了拱手,“依臣之愚见,皇上不若亲自杀了那妖道,也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华庭怦然心动。 他对于先皇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反倒是对于能见到华妩颇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开心。 “你先退下。”华庭揉了揉太阳穴,压下眼底窜起的那一丝火苗。 “是。”彭祁识趣的告退,“还请陛下多多保重龙体。” 华庭微微一愣,方才被容妃搅起的怒气又翻腾了上来,后宫之事闹到前朝皆知,甚至还要臣子来隐晦提醒,他和夏泽究竟有何区别! 彭祁退下之后,华庭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缓缓变白,直到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 “皇上,齐大人求见。”付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华庭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坐了数个时辰。 “宣。” 齐优一身朝服,见了华庭这般模样也并不意外,“皇上。” 华庭仿佛被按了什么开关一般,有些迟缓地抬起头来,“你来了。” 齐优沉默了片刻,声音再次响起时就不免带上了几分冷淡,“皇上,您的心乱了。” 华庭诧异了片刻,随即摆了摆手,“你想太多了。” “皇上已经把一个夏泽送给了她,还打算把整个大夏都送给她?”齐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这话说的简直字字戳向华庭逆鳞。 华庭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放肆!” “夏泽也就罢了,多少还能挂上个宫里失火的名头,”齐优忽然笑了一声,“您连龙倩倩都能收入后宫,难道您认为,她还会愿意进宫?” 华庭仿佛被当头淋了一大盆冷水,看向齐优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齐优自顾自继续开口,“你用这一招拴住了龙轩不假,但你当真认为他心中没有怨言?” “你这是借题发挥来替他出气?”华庭怒极反笑,“龙轩自己都没来跟朕说,你倒要来说三道四?” “您心里很清楚,”齐优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人不能指望事事都能两全,您当年既然以她换取了薛逸的支持,眼下再想从薛逸那把她夺过来……君夺臣妻,还是有功之臣,让天下人如何看您?” 华庭语塞,他终究不能说出任性如薛逸一般的话。 他要这个天下,要身后的清名。 齐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确认了华庭已经打消了方才悄悄一见的念头,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马将军已经得到了消息,眼下应该幽微的人头就在进京的路上了。” 华庭这一怒非同小可,抬手抓起茶杯就朝着齐优的头砸过去,“反了你!竟然背着我私下和马钧联系!” 齐优身怀武艺,明明能躲开,却偏偏站在那不闪不避,任茶杯在额角砸出沉闷的碎裂声响,鲜血顺着脸侧淌下,衬着他苍白的面色,分外可怖。 “皇上,这天下谁都可能背叛你,唯独除了我。” 华庭怒极反笑,“那你给朕说说看,私下和武将勾连,不是意图谋反,还有什么?” “以天子之尊犯险,皇上为何不问问,那彭祁,打得又是什么主意?”齐优垂下眼,“为了一己之私让天子以身犯险,其心可诛。” 华庭方才被煽动起的熊熊烈焰终于被平息了下去,身居高位者,多半多疑,彭祁这种半路效忠的更是得不到信任,今日你能背弃旧主,他日为何不能背弃于他? “彭祁此人,不可留。” “皇上,马上又到了选秀女的时候……”齐优技巧性地转开了话题。 华庭果然被移开了注意力,“带上柳宁,挑那些家底干净的送进来。” 后宫牵系朝堂,要扶植新人,也要有适当的理由,这其中最重要的不过“制衡”二字。 倒了甄家,又有宋家;容家方兴未艾,多少新兴家族又在虎视眈眈……不管换了多少个天子,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齐优轻声应了,唇角却止也止不住的扬起来。 三年完了还有五年,十年完了还有一生……身为天子,坐拥天下,年少时那一点朱砂痣,终究会淹没在波谲云诡的政局中。 一步迟,一生错。 三个月后,华妩的小女儿百日当天,有人敲响了薛府的大门。 京里来的特使浩浩荡荡送来了代表天子的赏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个黑箱子。 特使是龙轩,华妩乍一看见他时几乎没认出来,昔日嬉闹跳脱的龙轩虽然容颜未变,但那股子疲惫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见到华妩和薛逸后,龙轩眼中罕见的露出了艳羡,这表情一闪即逝,快得仿佛不过是华妩的幻觉。三人寒暄几句之后,奶娘把换上了新衣服的小琦儿抱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铁青的林凤举。 “让我瞧瞧,小琦儿……”龙轩忽然觉得不对,“她叫什么,小琦儿?” 一旁的林凤举哼了一声,“我起的,怎么?” 龙轩是听说了甄绮和夏泽那档子破事的,此时愣头愣脑没反应过来,“前朝那个……” 此时正好奶娘把小琦儿递过来,龙轩忙不迭伸手去接,不料刚碰到小琦儿的小胳膊,小琦儿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声震四野…… 龙轩保持着被震得汗毛直竖的状态楞了半天,林凤举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把嗷嗷大哭的小琦儿抱过来,驾轻就熟地开始哄了起来。 片刻功夫之后,云消雨散。 龙轩:“……” 华妩忍笑了半天,“小琦儿只认林凤举,习惯就好。” 龙轩默默扭头,谁要习惯啊,他才不承认自己也想要个肉乎乎软绵绵只让他抱的小团子呢哼唧! “一股子血腥气,没得吓坏了她。”林凤举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转身抱着小琦儿走了。 薛逸一直在一旁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眼见得小琦儿被抱走,这才搂了搂华妩的肩,冲龙轩点了点头,“进来说。” 龙轩的笑容顿时僵了僵,苦笑着摇了摇头,“别当着人面打开就是了。” 背对着众人,他轻而又轻的用口型说了一句话,“人头是幽微的,你们好自为之。”这附近处处都是眼睛,更何况还是身份如此敏感的两人。 “皇上说了,这是他送给阿妩的礼物。”在薛逸铁青的面色中,龙轩传达完最后一句话后,落荒而逃。 “嗯?”薛逸捏了捏华妩的脸蛋,“给你的礼物?” 不远处,林凤举高贵冷艳地抱着小琦儿,对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嗤之以鼻,“要开宴了,你们还不来?” 他有意无意伸手遮住了小琦儿的眼睛,哼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薛逸瞥了他一眼,“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女儿亲亲摸摸,狂蜂浪蝶!” 华妩忍无可忍,“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11701958少女丢的地雷! TAT华庭的番外各种不满意……过阵子看有没有时间改改 还剩下最后柳宁的一章番外了握拳! 嘤嘤嘤哈尼们~专栏那里的收藏此作者尊的可以点的哟,露肚皮求戳…… 第185章 番外:鸳鸯眼 下朝后,文官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当先那三五人。 自从华庭登基之后,朝中老臣所剩无几,余的多半都是些这些年来新近上来的新鲜面孔,彻底绝了动乱的苗头,其中有拥立之功的柳宁自然更上一层楼,说是位极人臣也不为过。 眼见得到了宫门口,柳宁朝众同僚拱拱手,“诸位,柳某先行一步。” “柳大人,这眼瞅着天色还早,去我府上喝几杯如何?”一官员出言相邀,旁边人顿时出言附和。 “就是,王大人那今日得了坛好酒,正和当下时节,柳大人不去岂不可惜?” “倒是有几匹新来的‘瘦马’,还请柳大人好好品鉴品鉴……” 这话一出口,几个男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所谓的“瘦马”自然不是真马,而是名扬天下的“扬州瘦马”。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但凡是男人都爱这一口,开口之人自然也是自信满满,打定了要攀上这棵大树。 “家中还有旁事,诸位尽兴。” 柳宁摆了摆手,对呆若木鸡的那几人点了点头后就转身先行,竟然当真是半分也不留恋。 留得那几人呆若木鸡,那提出“扬州瘦马”之人更是脸色阴晴不定。 “还真是油盐不进。” “罢了罢了,他不去咱们去,”另一人上来圆场道,“他不去咱们去,这品香赏月,才是风雅到了极致。” 先前那人这才面色转霁,“今晚不醉不归!” 几人应和着前后走了,后来诸人这才缓缓跟了出来,见他们铩羽而归也不过一笑置之。 众所周知,柳宁虽然正当盛年,但却在新皇登基后成了出了名的下朝回府,不做任何耽搁。前些年的风流仿佛都成了幻觉,这些年来他还当真除了当年和华家小姐那场笑话般的联姻外再无第二人。 这样一来,清贵倒是清贵了,但太过反而成了清心寡欲,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在京城贵女心中欲嫁之人的排名。 天下谁家女子不盼夫君忠心不二,一生至白头? 柳府。 府内并不像外人想象的一般富丽堂皇,相反,这位大夏第一权相的府邸简单到了极致,除了必要的三两佣人之外,再无旁人。 偌大的相府,哪怕此时是青天白日,看起来也难免有些寂寥。 柳宁却似乎甘之如饴,门在身后刚合上,他面上就仿佛卸下了一层面具,层层的疲惫浮上来,那些朝堂上光华无两的谈吐一瞬间蒙上了尘,陈旧得令人心惊。 他还没走几步就开始抖动着双肩剧烈地咳嗽起来,开门的老家人吓了一跳,忙不迭上来搀着他,“大人可还好?” 柳宁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但他手还没放下去,另一波更剧烈地咳嗽袭来,喉咙口涌起铁锈味的甜腥,待到咳完,他把捂住口的帕子拿开,上面赫然是星星点点的殷红! 老家人立时慌了手脚,“大人,这……” “无事,”柳宁疲惫地摆了摆手,“旧疾了,你吩咐下去照着方子熬几贴药便是。” “但是……” 老家人话还没说完,柳宁已经去得远了,依旧是那副脊背笔直,清贵无匹的模样。 柳宁最终在一处小净室前停了下来,这一处独门独院,却又鸟木葱茏,分外清净。他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伸手去推了那扇门。 “你来做什么?”清朗的少年音响起,但这话中却绝无半分善意。 小净室并不大,但却修得格外用心,里面放着一个蒲团,一处供桌,日夜不断的香火,时鲜蔬果……零零总总,华庭赏赐下来的珍品全数都搬来了这里。 少年显然正是打算上香,见柳宁进来,脸上的讥嘲更甚,“堂堂大夏权相,竟然就只知道拿这么些俗物来,阿绮姐姐在家的时候,下人用的都比这个好。” 柳宁只是苦笑一声,“柳某不过一介俗人,自然……配不上她。” 小浩儿,现在的甄浩嗤笑一声,“那是自然,甄家金尊玉贵的嫡女,吃的用的,除了品级,其他绝不比皇家差,更何况这不过是上面赏赐的破烂而已。” 柳宁并不与他计较,从旁取过擦拭的丝绢,打算上前为牌位擦灰。甄浩在一旁冷眼旁观,待到他的手快碰到牌位时才冷笑道,“就凭你的脏手,也配摸她的牌位?” 柳宁恍若未闻,细致地把牌位上压根不存在的浮灰擦拭干净,手指在甄绮二字上停滞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阿绮姐姐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来。”甄浩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不知廉耻,不思恩德,两面三刀不成?” 柳宁放下绢帕,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见他穿着用度尚可,这才点了点头放心道,“若是在外面过的不好,随时可来找我。” 这一下立时捅了马蜂窝,甄浩几乎跳将起来,怒道,“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要你管!” “你是阿绮在世的最后一个亲人了,”柳宁淡淡道,“若是想入仕,我随时……” “我才不去给狗皇帝当官!”甄浩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随你。”柳宁低低叹息了一声,“只盼你平平安安就是。” 少年显然不愿与柳宁多做交谈,他插上香,拜了三拜,“阿绮姐姐,你在下面要好好的,早些找个好人家……下辈子,切莫再投入世家。” 柳宁欲言又止,终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远在江南的华妩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看了看万里无云的蓝天,“没变天啊……” 薛逸在一旁抱着女儿忙得不亦乐乎,闻言伸手探了探华妩的额头,“想必是有人想你了。” 正当此时,忽然有家人来报,“京里又来人了。” 薛逸的脸黑了…… 甄浩走时还不忘撂狠话,少年圆睁眼睛的样子就像头生气勃勃的小老虎,“阿绮姐姐的牌位先寄存在你这,等我安顿下来就来带她走!”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柳宁淡淡看了他一点,轻轻摇了摇头,“其他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甄浩厌恶地皱起眉,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到时候我自己来带她走,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甄浩出门一个腾身,三窜两跳就不见了踪影,柳宁站在门口,冲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去追。 待到甄浩的身影消失,柳宁才叹了口气,回身关上门,缓缓在甄绮的牌位对面坐下。 “阿绮,今日又是你生辰,小浩儿是个好孩子,每年都记得来看你。他早几年就不愿意和我待在一处,自己去外面闯荡,我怕他出事,派了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他倒是有奇遇,有高人收他为徒,但还是嫩了点。我这虽比不得皇宫禁卫森严,但华庭对我的提防从未少过半点。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也就这傻孩子真以为自己的武功天下无双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记恨你,或者记恨甄家,没想到他倒真是一片赤子之心,”说到这,柳宁苦笑一声,“他现在恨的人,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在这里寂寞,多一个人来看看你总是好的。小浩儿说要带你走,别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一点,断然不行。” “想来你应当也不愿意和我待在一处,但是……”柳宁叹息一声,伸手取过牌位,满是眷恋地拂过那个名字,“我剩下的,也只有你了。” “是了,夏泽现在已经被华妩他们带走了,幽微也被华庭找到,砍了头送给华妩。想来你应该不知道,新皇对华宜的女儿感情超乎寻常,几乎恨不得把整颗心都送给人家,可惜华妩跟了薛逸,这辈子他怕都是无望再染指。” “不过他那样的男人和夏泽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若是在他身边,总会把一片深情错付。”柳宁的话忽然中断了,他抱住牌位,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唇角一滴滴滑下,砸在牌位上。 柳宁忙不迭拿丝帕去擦,牌位上已经隐隐带上了陈年的红,也不知有多少是源自于他的鲜血。 “你这辈子的希望不过他坐稳这个位置,甄家平安无忧,大夏繁荣昌盛……如今看来,我只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 “华家的那个华妩,倒是和你当真有几分相似,”柳宁好不容易止了咳,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年纪大了,看到年轻人总不自觉的想去成全。她和薛逸的那段姻缘自是极好,薛逸也能护她周全,你的仇……已经多半都报了。” “我一直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可你的眼中……为什么从来都只看得见他?” 没人注意到,正当盛年的柳宁鬓角已经开始有了丝丝雪白,他伸手捂住脸,声音低沉得几乎能哭出来。 “阿绮,我真的很想你……你能不能,让我在死前能见你最后一面?” 五年后。 柳宁在下朝时被付彦叫住,“柳相,柳相请留步!” 这些年来,随着柳宁刻意地与同僚开始保持距离,朝堂上也开始逐渐收敛锋芒,到了最后,几乎已成了点头丞相。不少人都认为,华庭这是打算要给齐优腾地方了,毕竟忠臣不事二主,哪里有像柳宁这样临阵倒戈还在两朝都深受宠爱身居高位?这样让那些真真正正从头到尾跟着华庭打江山之人作何感想? 正因为如此,华庭开始逐渐改革官制,把丞相架空另设内阁的做法,柳宁这一系是急得上蹿下跳,唯独这头领头羊却比谁都老神在在,事不关己。 这样一来,更多的人投向了华庭方。 柳宁自己倒是不在意,同僚疏远便疏远,华庭敷衍便敷衍,朝政大事一概点头了事,提前进入了荣养期。 眼下见付彦叫住他,周围不少官员都停下脚步,看向柳宁的目光中不乏等着看笑话。 柳宁若无其事地停下脚步,心中却解脱般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到了。 “柳相这边请,”付彦笑道,“皇上今日里有空,想和柳相说说话。” 柳宁淡淡一笑,“皇上何时传唤,身为臣子的都深感荣幸。” 他向来对太监没什么架子,这些无根之人生平最好的便是面子,说起来,这个清贵的柳相倒是比那些个老不死的臭石头更得宦官们的心。 付彦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上前一步,“柳相,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柳宁颔首,“付公公但说无妨。” “柳相可有心仪之人?”付彦轻声道。 柳宁先是一愣,随即苦笑,“有自然是有,可惜……她已嫁做他人妇。” 付彦顿时苦了脸,“这、这可如何是好?” “付公公不必忧心,命里有时终须有,何必强求?”柳宁压下了未出口的后半句。 阿绮,这辈子我怕是不成了,下辈子你等等我,我愿做牛做马,为你献上世间一切你想要的,陪你走遍天下每一处盛景,可好? 说着话便到了朝阳殿,有了付彦先前那么一问,柳宁自然明白华庭打算从何处入手。 只是华庭不明白,他非是贪恋这个权位,只是想看着这个阿绮曾经心向往之的大夏能繁荣似锦。 “柳相,皇上在里边等你。”付彦做了个请的手势,脚却止步在了门外。 柳宁面上毫无二致,像他曾经千百次应召而来那样,迈入了朝阳殿门。 朝阳殿。 “来了。”华庭正在翻看闲书,见柳宁进来后打了个招呼,自有宫人送上茶后悄然退下。 “皇上。” “坐坐,别站着。”华庭示意人给柳宁看座,“朕今日唤你来是和你闲聊,不必如此拘束。” 柳宁无声地笑了笑,坐下等着戏肉的出现。 “柳相可知,这京城多少名门贵女可都对你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华庭拿起茶杯随意拨了拨茶叶,笑道。 “臣早年有一心爱女子。”柳宁点到即止。 华庭故意做出惊讶的神情,“现在她人呢?” “已经嫁作他人妇,”柳宁苦笑道,“皇上就别笑话微臣了,当年年少不知事,可偏偏这么多年来一直心系于她。” “这可就难办了……”华庭皱起眉,“这顾大人还特意托朕做这一桩大媒,如何是好?” 华庭这话一出口,柳宁也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顾启轩是这些年来华庭着力培养的能臣,家里的确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不假,但她可还有数个姐姐妹妹。 像柳宁如今这般既不拉帮结派,身后也无望族势力的架空之臣,顾启轩这样身负皇命,牺牲一个女儿,以岳家的身份吸收柳宁的剩余势力可谓是水到渠成。 既然都已经如此做到了实处,有些话也就不得不说了。 柳宁站起身来,朝夏泽重而又重的行了一礼,“皇上,微臣有一事要奏。” 华庭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今日只做闲谈。” 柳宁只是长揖不起,华庭最终只得作罢,“你说。” “臣想辞官。”柳宁的每一个字落地都掷地有声。 华庭虽然打算侵吞他的势力,可也没想到柳宁竟然光棍到这般地步,顿时皱起了眉,“柳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宁直起身来,和华庭对视的目光不闪不避,“皇上,臣有罪。” “臣身为重臣不思进取,又不欲娶妻,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今日思来想去,唯有辞官让贤一途,才能略赎臣之罪。” “不想娶亲便不娶,哪有这么多旁的。”华庭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柳宁,你这年纪大了,脾气倒越发长了!” “皇上请听臣一言。”柳宁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想必皇上应当知道,臣恋慕的女子是何人。” “皇上英明神武,却容臣对不该肖想之人肖想了这么多年,臣原本应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可皇上也看见了,臣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跪□来,朝华庭郑重地磕了个头,“请皇上容臣最后一次,让臣在余年中能替她看看这大夏盛景!” 华庭留神细看柳宁的脸色,除了发现他的确瘦得有些怕人外,的确从那灰败的面色中看出了些不祥之兆。 柳宁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却从不肯延医用药,只用着当年林凤举开给他的方子,却也多半拿来浇了花。 他是真的一心求死。 柳宁既然把甄绮都拿出来说了,也就是他的真意了。两人间的静默持续了许久,华庭终于松了口。 “回去后上道折子来。” “谢皇上。”柳宁站起身来,这是华庭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意。 华庭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什么。 第二日,伴随着柳宁递上来折子的,还有他这些年来积累的所有势力,甚至包括了当年夏泽在时的军政暗钉。 举朝皆惊。 待到再有人去柳府相询时,却发现柳府已经人去楼空。 一年后。 马车途经江南某地时,柳宁忽然鬼使神差拉开了车帘,窗外华妩和薛逸正带着女儿出来踏青, 看清车上之人后,华妩有些愕然,随即对他微微一笑。 马车没有做任何停留,柳宁若有所悟,慢慢松开了紧紧抓住车帘的手。 一世纠缠,至此终于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柳宁的番外来了! 其实我还有好几个萌点都木有写TAT…… 比如两人角色互换,薛逸穿越,华妩依旧是原来的甄绮,薛逸杀了华妩这种相爱相杀的设定神马的 一想想就很带感! 再比如薛大督主黑化监禁play神马的,不过后者比较重口……orz我估计只敢在定制里写了噗 又比如温泉play神马的……嘤嘤嘤 征求一下意见,姑娘们是希望压缩一下字数做成上下两册,还是所有全部都不删减保留原字数,我稍微做一点修改? 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得分成三册了,因为字数是30W一册,价格也会高一些…… 当然,承诺的三篇番外是都有的=3=当然还包括乃们都懂的第八个字母神马的XDDD…… 最、最后,妹纸们咱们已经约会了这么久,不如收藏一下骨头的专栏,方便开新文了咱们再约会来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