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智 岳莘然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之中,挣不脱,醒不来,不知自己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一阵湿意,手背上面凉凉的。湿意没有散去,而是越来越重,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岳莘然挣扎着睁开了眼,只是睁开眼这一个动作就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身子有些麻颤。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抱着她。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原来是抱着她的人在哭,泪水打湿了她的手背。 岳莘然叹息一声,说道:“乐鱼,不要哭。”声音嘶哑难听,喉咙像是干枯的井,难受紧皱。 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绝食呢!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怎么这么傻呢? 想到这里,她愣住了。不说很久以前的记忆,就说最近的,她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打动陈大夫人,竟然绝食了。 绝食的结果除了折磨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她用自残的方式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垂怜?简直是异想天开。 是啊,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 一夜之间,她开窍了一般,头脑聪慧许多! 到底生了什么?再仔细去想以前的记忆,竟然有一点点的模糊。 她隐约记得,绝食后没几天便昏迷过去,做了一个长长的混沌梦。再次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明明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又好像哪里都不同了。事情太过诡异。 见她呆愣,双眼都是直直的没有焦距。乐鱼吓坏了,颤抖着伸出食指,在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后才敢深吸一口气,然后软瘫下来。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跟过世的夫人交代?小姐,想开点吧,别再绝食了!这老陈家的心是铁铸的,坚硬得很,你使这样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整整三天的时间里,老陈家上到主子,下到仆妇,没有一个人来看过问过!更可恶的是昨夜小姐昏迷后,她出去找大夫都被拦了下来,看门人竟然说她是在演戏,不让出去。 要不是小姐命大,说不定…… 想到这里,乐鱼又嘤嘤地哭了一阵。 哭够了,见岳莘然还是愣着,乐鱼有些担心。 “小姐,咱们去找月青少爷,你毕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一定会怜惜的。你还记得吗?上次,月青少爷在园子里看见你的时候对你笑了。可见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你绝食只是在伤害自己,大夫人根本就不会心疼。”乐鱼说着,又要哭起来。 小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明明是家中嫡女,虽然生在经商人家,身份不高贵,可是家族富豪,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苦,到了年龄更是由家里说了一个好亲事。 这亲事真是没得挑了,陈府可是当地屈一指的书香世家,如今当家的是大房陈渊,陈渊是丰君县的县令,更厉害的是二房,也就是陈渊的胞弟陈渝,陈渝在京城做官,据说再迈一步则官至尚书。 小姐的夫婿便是这陈渊的嫡长子,陈府的长子嫡孙,陈月青。他如今已经考上了秀才,是雁云县最有前途的秀才。 陈月青不但家世好,学识好,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更不提他日后说不定也是要进京为官的,有叔父在京城,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前途不可限量。 陈月青是周边几个县乃至省城许多女子心目中倾慕的对象。 然而,这门亲事却有一个条件,是陈家提出来的,也是岳家欣然愿意的。那就是在进门前先让小姐在陈府住一年。 太荒谬了。这真是从未听过的事情! 可是,长辈们的决定轮不到小姐来表意见,更何况小姐当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进了陈府的门,一住就是大半年。 这半年里倒是也没出什么事,直到前几天,陈老爷过寿,请了不少客人。小姐被一名男客轻薄,还被他抱了个满怀!最要命的是当时有人在场,好些人看见了。 陈大夫人不但不安慰小姐,不训斥男客,反而责备小姐不守妇道,勾引男人。 小姐为了表示清白无辜,开始绝食。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小姐,我去找月青少爷,他一定会相信你的。” 岳莘然苦笑道:“乐鱼,那陈大少爷的确是对着我笑,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笑……”岳莘然轻轻闭上了眼睛,“笑是分很多种的。”微笑、大笑、冷笑、嘲笑…… “怎么可能?陈大少爷的笑容挺和蔼可亲的啊,当时小姐也很高兴的。” “是啊,那时候怎么这么傻。”她当时高兴极了,可是现在想来,那笑容里分明有冷漠和厌恶。 陈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娶她进门。陈大太太清楚,陈月青似乎也清楚,只有她看不清楚。 不,现在她看清楚了! 那件让她名声扫地的事情分明就不是意外。 那么巧的,就有微醺的男客闯进了后院;那么巧的,就进了她的院子,撞见了乘凉的她;那么巧的,陈月青的几个妹妹看见了。 这污水泼得看似滴水不漏,其实处处是破绽。 外院和内院分明有仆人守着,又是宴客,下人们根本不敢偷懒,却让男客进来了。 她房间里的冰前两天就用完了,催了几次都不送冰过来,乐鱼去取,管库房的婆子竟说府上的冰用完了,让她们等几日。 陈氏姐妹半年里来她院中的次数不过五个手指头,那天偏偏就几个人一起来了,只比那男客晚一步。 “小姐,你别胡思乱想,我这就去书院找月青少爷。”乐鱼依旧担心她想不开,准备去找陈月青。 也不知是真的为了学业,还是为了避嫌,在她搬进来之前,陈月青就住到了书院里,平日就算有事回府也不过夜,吃过饭就离开。半年的时间,两人极少见面。 那一次相遇,还是乐鱼恰巧听到下人们聊天,知道他在后花园,特意让她去的。 她害羞带怯地想要靠近,他却后退了两步,隔着四五米朝着她行了一礼,然后便是那个让她误会了的笑容和洒然离去的背影。现在想来,真是自取其辱。 岳莘然对自己曾经的无知很无奈。她竟然还倾慕过这样的未来夫婿,想想的确可笑。 眼看着乐鱼要站起来出去,她连忙抓住了乐鱼的手臂,咕哝道:“我要吃粥。” 乐鱼喜出望外,不再提找陈月青,“小姐你想开了?奴婢这就去做!” 岳莘然看着一阵风跑掉的乐鱼,不由地笑了,郁闷的心情也驱散了一些。 她虚弱地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喉咙舒服了不少。看着干净微湿的杯底,她轻轻的抿起了嘴,眼中有光芒闪动。 不幸中的万幸,她现在已经看清了,不再像原来那么蠢傻。 第2章 理所当然 虽然被陈府上下讨厌,但是总归没有亏待她,一切用度比府上小姐不差。 而且,除了可以从大厨房取吃食,还在她的院子里安排了小厨房。岳莘然是不缺钱的,家里每月都会送钱过来,她的衣裳饰每一件每一样都不是便宜货。 她很少要大厨房的东西,一向都是在小厨房。 跟在她身边的除了乐鱼,还有丫鬟木鱼,木鱼为人木讷,手艺却是极好的,当初跟着家中重金聘请的厨子学了不少能耐。 木鱼捧着一碗粥,跟在乐鱼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生怕手里的粥泼洒似得,眼睛里的喜悦十分明显。 这两个丫鬟,从小跟着自己长大,情分不比寻常。 她绝世,乐鱼手足无措整日哭泣,木鱼则更加稳重,变着花样做美食想要她这个主子忍不住吃东西。 两个丫鬟都是好的,只有她这个主子太蠢笨。 岳莘然摇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赶出去,说道:“好香。” 木鱼笑容绽放在脸上,纯净且阳光,“小姐不急,先吃碗粥,等胃口好了木鱼好好为小姐调理一下。” 兰花白瓷碗中有小米和糯米,小米柔黄小巧,糯米晶莹剔透,还夹在着一些红红绿绿的豆子,看着便食指大动。 “不能吃得太多,不然胃口承受不住。”木鱼站在一旁,说道。 用瓷勺盛起一些粥,尚未放入口中,岳莘然突然有了一丝恍惚,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她想抓却抓不住。 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寻常。 她以为是绝食的副作用,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 一个打扮寻常的跑腿小丫鬟在林妈妈的耳边说了几句,林妈妈点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摆手让小丫鬟去,然后便掀开帘子进了门。 陈大夫人保养极佳,皮肤细润如温玉,身穿浅墨色玉兰花开镶银丝裙子,头上戴着金丝红宝石攒珠髻,既稳重又不老气,还带着几份喜庆之意。 林妈妈进门后便面带笑意地把侍奉的丫鬟们赶了出去,来到了陈大妇人宋氏的身边,“那边已经不折腾了。” 很模糊的那边,宋氏听懂了。 “当初没看出来是这么能折腾的。”宋氏叹了一口气,“安静了就好。对了,她身子没事吧。”虽然不是很放在心上,可最好还是不出事。 “当时着急忙慌请大夫,还是大半夜,就被我给训斥了。现在看还不是好好的,显然是故弄玄虚。我怕那贱婢跑回岳家闹,便没让她出门。”当天乐鱼是找过林妈妈的,可是却被训斥,而且还阻断了乐鱼出门找大夫,理由竟然是怕她回岳家。 “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有你看顾着,我才放心。”宋氏点头,十分认同的样子,并不觉得林妈妈办事不妥。 林妈妈为宋氏斟了一杯茶,继续道:“这样粗鄙的教养还妄想嫁进来,简直是痴心妄想。前些日子竟然胆子大的去勾引少爷,实在不知廉耻。” 宋氏显然是爱听这话的,她却不想想当初去岳家求亲的可是陈府,似乎只有不断地诋毁岳家低贱卑微,才能让她忘记这份不得已而为之的“耻辱”。 本来,这场被轻薄的“意外”不该这么早生的,岳莘然偷见陈月青,宋氏一气之下才把计划提前了。 岳莘然住在陈府,等于是活在宋氏的眼皮子底下,事无巨细都会被知道。当日宋氏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岳莘然在园子里冲撞了,立即气火上头。要给岳莘然一个教训。 林妈妈见宋氏脸色不对,立即劝道:“夫人莫要忧心,大半年都过去了,日子快了。” 两人还要说话,外面传来人语声,随后宋氏身边的大丫鬟语云进来禀报,岳姑娘来了。 岳姑娘,府上只有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林妈妈便迎了出去。 “姑娘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林妈妈是认定这主仆二人是装绝食,只是不吃饭吓唬人而已,这般问便是有潜在的嘲讽之意。林妈妈清楚眼前的岳莘然可是听不出来,她喜欢自己过过嘴瘾,做下人这么久,能欺负主子,让她很得意。 话说得本没有毛病,奈何她的眼神中有情绪流露。 乐鱼早就把当晚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这个可恶的林妈妈,不把她的性命当回事,还阻拦乐鱼出去找大夫,被乐鱼骂了几百遍,她可忘不了。 岳莘然想自己这是人在屋檐下啊,便做出恭敬的样子,柔顺说道:“让林妈妈失望了。” 林妈妈愣住,像是被雷打了,身边人已经越过她从门口进去了,这才浑身打了个哆嗦。她很快明白,一定是乐鱼那个贱丫头嚼舌头了。可是,想起刚才恭敬的姿态,却淡漠的话语,她还是觉得有点慎得慌,她宁愿岳莘然把她骂一顿,或者哭诉着让大夫人罚她。 宋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语月见林妈妈脸色不好,便问她身子可不妥当。 林妈妈心想,我一个老妈妈还让她这么个嫩丫头压住了?心中便带了几份火气和胆气,和语月说了两句话也跟着进去了。 林妈妈进去后正好听见岳莘然在跟宋氏请辞。 林妈妈瞬间忘了之前的不快,连忙诧异地看着坐在上的宋氏。 只见宋氏的脸色有些青,显然是气到了。为什么生气呢?是没想到这嫩丫头会摆一道? 不对!林妈妈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丫头哪里懂什么叫摆一道。她什么也不了解,自然更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 再说,岳莘然可是非常想嫁给大少爷的,如今却提出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更没有脸面成为陈府的准媳妇。难道是真的悔过了吗? 再说宋氏,看着岳莘然一步步走上前来,镇定地行礼,然后便不紧不慢地说要离开陈府回家,理由也给了:无颜。 她被这一下打蒙了,怎么也想不到岳莘然这么容易就要离开。之前死皮赖脸地找她哭诉,后来还绝食,不都是为了继续留下来?难道是要以退为进? 宋氏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丫头定然是以退为进,没想到这回学聪明了。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且回去好生待着,此事并不全是你的过错,不要胡思乱想。”宋氏到底说了一句软话。 岳莘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陈夫人,我要回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第3章 隐危 宋氏眼皮跳起来。 理所当然? 当然不是理所当然,事情可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宋氏转了话题,带着几份关怀问道:“可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不顺心?还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什么事尽管和伯母说,伯母为你做主。” “没有的,就是想回家。” 宋氏沉默了。 这丫头进门头一句话还正常,仿佛知道自己错了,觉得无颜再逗留下去,怎么这会儿给人的感觉是……她先前说无颜逗留只是为回家找的理由呢? 被自己挽留后,她就直言了,要回家,而且很强硬倔强。 原来一心一意要回岳家。难怪一开始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别扭,她从一进门就没有反省认错的态度,更没有一点点的羞耻和不安,镇定得很。 是心灰意冷了啊。 到底是年轻小姑娘,又没有生母从小在身边教养,遇到一点事儿就只知道逃。 宋氏心道:倒是没想到把她赶走是如此容易,然而光让她走还不行,要让她走得理所应当,陈府不受半点连累。 宋氏叹息一声,语气温柔了许多,“还在想前几日的事吧?怎么就……可怜的孩子,也是被吓着了。我如今也还没缓过神儿来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释怀。你不要担心,好好地在这里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伯母现在没有那么生气了,正在想办法呢。” 岳莘然眉头轻蹙,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就听她道:“我想家了,想爹爹。” 果然,进门头一句话也是想回家的理由。现在又抛出一个理由。 宋氏的脸色险些有点绷不住了,很快掩盖住,道:“如果真的想家了,就让你母亲过来看看你。都是女眷,来去方便一些。” 母亲,自然是岳莘然的继母苏氏。宋氏心想,如果有必要,就让苏氏来一趟,好好劝说一番。 “算了。” 宋氏还在心里想着怎么劝说,就听见岳莘然的声音。 刚才还一副怎么说都要回家的样子,突然就乖了。是因为提到了苏氏?宋氏松了口气,笑容挂在了脸上,“想明白就好了,你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乱想。如果想家了,就请你母亲过来看看你。”最后一句又点了点苏氏震慑。 岳莘然便告退下去。 乐鱼一直跟在岳莘然身边,等出了宋氏的院子,身边没有外人,才满脸好奇地问道:“小姐,您真的想家了?” “不是。”她摇头。 “哦。”乐鱼觉得受了委屈想回家很正常。不过,大夫人安慰了几句,小姐心里一定好受许多,不会再绝食了。乐鱼觉得,陈大夫人心软了,这是好事。 “那小姐为什么要一直喊着回家?” 岳莘然不语,心道:因为要确定一件事。 她确定,陈大夫人宋氏是不会让她回家的,至少不是现在。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经历了这番见面,她和乐鱼的想法截然相反,事情似乎很麻烦,而且一定不是好事! …… 城北三牙胡同一个很寻常的百姓院落里,有两个兄弟正凑在一起说话。 “真的?” “自然是真的。”弟弟钟瓷裂开嘴笑了,两只略显浑浊的双眼透出些许光亮,“咱姨母说的,还能有错?哥,你放心,只要她进门,咱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哥哥钟铁砸吧嘴,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说道:“事情若是能成自然是好的,就怕……” “怕什么?虽然那天没有真抱上,可别人眼里可是我和她肌肤相亲了。她不承认也没辙。姨母说了,只要我把嘴巴守严了,事情办好了,就能娶娇妻。咱姨母是谁?可是宋府的女主子。再说这件事值得冒险,我也吃不了什么亏。别忘了那个女人是谁?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只要娶了她咱们全家人都跟着鸡犬升天。”说到高兴处,把自家人比作鸡狗都不在意了。 钟铁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她是谁还用你来告诉我?富贵第一的岳家嫡长女,谁不知道?”显然,这哥哥也不在意自己是鸡是狗。 钟瓷满意地笑了,“岳莘然。”每每想起那日趁醉意靠近她,闻到的淡淡香气,眼前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就一阵心痒难耐,整个身子都酥了。 钟瓷一身灰色长袍,书生打扮,相貌清秀,然而一张嘴说话就露了馅,粗俗得很。他的哥哥钟瓷比他壮实一些,看着也不是老实人。 两兄弟一肚子坏心眼。 他们并非陈大夫人的亲侄子,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宋大夫人挑来挑去,找了这么一个人来,既是读书人,长得人模人样,又好控制。 钟铁没有读过书,但是很小就出去闯荡挣钱,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稳,说道:“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就完了?我总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大瓷,下回进府,你再跟姨母确定一下。” “嗨,姨母说了,让我等消息,以后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我可巴不得多办几次这样的事情呢!虽然没有抱上,但是想想……我这夜里就睡不着觉。” 钟铁啐了一口,“呸,瞧你这点出息,以后娶进门天天让你搂让你抱,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娶进来!”钟铁光是想想要抬进来的嫁妆心里就冒火。 钟瓷自诩读书人,不喜欢被自家大哥呼来喝去,之前心情好没有计较,现在却不干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吵起来。 这时,里间传来一声喝。 “你们两个臭小子又在琢磨什么?别让我逮到你们干坏事,不然非抽开你们的老皮。”老妇人自然是钟铁和钟瓷的母亲。 老父亲早逝,如今一家三口,两个儿子尚未娶妻,都是混日子,不上进,总想着投机倒把,某一天撞了大运一步登天。 一家人过得不富裕,小院子,几个矮房子,吃穿还不算愁,可是除了够吃,其他的花费就腾不出来了。 宋老妇人是心软的,从小就疼孩子,大儿子很早出去赚钱,所以欣慰又心疼;二儿子送入了学堂,一家的希望都落在他身上,可惜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童生。 她现两个儿子长歪了还是近两年的事,是从邻里的谈话中知道的。但凡那说人坏话的大部分都躲着话题里的人,不可能当面对她说,她是碰巧偷听到的。那天起老妇人生了一场病,身子不太好了,不怎么能干活了,家里的日子更困难了。 其实也不怪老妇人,她没有见识也没有什么大智慧,在家时两个孩子当着她的面都听话得很。 老妇人一喊,钟铁钟瓷立即噤声。 第4章 当铺 “娘,我正和瓷儿商量着给您娶儿媳妇的事儿呢。 ”钟铁嘿嘿笑着,站在一旁,没有靠近,很怕老妇人的样子。 “又哄我。”老妇人嘴上不信,心里却是愿意听的,她现在最着急的事情除了两个儿子能找到糊口的伙计,便是娶媳妇,这娶媳妇还是要的。 “娘,哥哥没有说瞎话,您就等着吧,我给你娶个好媳妇回来。” 听二儿子钟瓷也这么说,老妇人便信了几分,可也知道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当真,她转而又落寞起来,觉得大儿子到了年龄还是一个人,是自己不够本是。 “是娘没能耐。” “唉,这和您有什么关系,之前给我说的亲事没成,是因为人家打听我这个人,现不靠谱。”钟铁忙说。看来这货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尤其是在他娘的面前,懂事得很。 “既然知道,那可不能再办错事。”老妇人叹了一声,“你们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找到好的活计,能养家糊口了才会有好人家看上啊。对了,瓷儿,你不是说找到活儿吗,怎么还没有信?” 老妇人姓宋,和陈大夫人宋氏是远方亲戚,其实血缘已经不算近了,她之前听二儿子说过一嘴,得了陈大夫人的青睐,可是自始至终也没见二儿子去干过什么活计,难不成是忘记了? “是不是陈大夫人忘记了,要不娘去走一遭问询问询?”为了儿子,老妇人也不在乎这张老脸了。 大儿子只能干力气活、差事活,二儿子可是识字的,说不定能当个帐房之类的,所以老妇人很上心。 “娘,您就别管了,儿子心里有数。”钟瓷想到陈大夫人交给自己的差事,心里美,脸上也带了笑容。 …… 岳莘然斜靠在榻上,旁边小几上是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手中握着一卷书。书很新,是她让丫鬟乐鱼前两日买回来的。 她刚看了两眼,便把书放下,和旁边摞在一起的搁在一处。 并非是买了就不想看了,也不是书的内容不吸引她,而是……而是她看了几眼,莫名觉得这些书她看过。这真是奇怪了,她不记得自己看过这些书,不说这些书,她可从来没有看过什么书啊。读过的也只是一些话本子。 这些话她没有办法与别人说,也不能和乐鱼木鱼两个丫鬟说。 自己让乐鱼去买书,乐鱼已经瞪大了眼睛。又听自己说要这些文史类的书,更是奇怪地看了自己好几眼。 书买回来,翻看了几页,便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她知道这几本书写的是什么。 岳莘然揉了揉脑袋,觉得很无奈,却并没有无措。想不通的事情若是没有危害,而且没有解决的办法,便搁置。 她再次拾起了那些书翻看,虽然其中内容她是知道的,可是聊胜于无,且书多不如书精,她也没有不耐烦。 不知过了多久,乐鱼满脸汗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 “莽撞。”她看了乐鱼一眼,乐鱼立即咧嘴,无声地笑。 她并不多说,也不斥责,而是放下书,认真地看着乐鱼。乐鱼收了笑容,认真地回头看了看,见没人在才走到她身边,放低了声音,“查到了。” 她也不啰嗦,忙问:“何人?” 她从宋氏那里出来,让乐鱼打听一件事,当日闯进后院的男子是谁。 “姓钟名瓷,住在城北三牙胡同,听说是个读书人,但是肚子里墨水不多,家里有一个老娘,还有一个哥哥。据说他娘和陈大夫人是远亲。小姐,这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岳莘然点点头。 乐鱼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咬了咬牙,“小姐,你是想找这坏人报仇吧。你说吧,要怎么干,奴婢都听你的。” “不急。”岳莘然歪过身子,穿上鞋站了起来,“我们出城逛逛。” 半年来,岳莘然很少出门,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之气做了足,今天竟然要出门,还是挺新鲜的。可是乐鱼想,小姐受了这么大的气,看样子有些事情是想开了。 她也不拦着,和木鱼两个收拾妥当,便要出去。 还没走出院子,林妈妈就过来了。 “姑娘这是准备出去?” 前脚刚迈出来,这林妈妈就进了院子,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岳莘然点头不语,脚步未停。 乐鱼和木鱼自然紧随其后。 林妈妈忙跟上,“要去哪?需不需要奴婢为姑娘准备?” “不敢劳烦妈妈,我就是去街上逛逛,顶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林妈妈自然不放心,一心要跟着她,说了好几句,道出好几个理由。 “好。” 林妈妈以为岳莘然一定不会答应,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笑容自然了许多,心想虽然人蠢了些,还是有些眼力见的。 因为并没有成亲,更不是做妾,岳莘然不是被抬进陈府的,她是有马车的,不过赶车人一直闲散无事可做,在几个月前回了岳家。岳莘然坚持要用自己的车,林妈妈只好找了个赶车人。 林妈妈还带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丫鬟,坐在第二辆车。 一行八人,岳莘然和乐鱼、木鱼在第一辆车。 这也算顺顺当当出了门。 马车走得很慢,众人以为岳莘然只是出来透气,连下车的打算都没有,她却突然叫了停车。 看着那个带着几分陈旧气息的牌子,岳莘然掀开了帘子。 林妈妈匆忙下车,来到岳莘然的身边,看着眼前的铺子有些纳闷,不是饰铺子,不是锦缎铺子,更不是饭店酒馆,而是一家当铺。 岳小姐这是要当东西,还是要赎东西? 岳莘然站了片刻,便走了进去,丫环仆妇全都跟在身后,路上行人见了都有些纳闷。这样富贵的人家不可能需要当东西,就算要当点用不上的东西也是下人来办。 伙计很少见到这阵仗。来当东西的大多都是遇到难处,或落魄的居多。后面的坐堂掌柜也是有些纳闷,主动招呼起来。 第5章 有,没有 掌柜含胸问道:“小姐是要当东西……还是……” 还是后面的话,掌柜却没有说,因为他也不知道来客是什么目的,总之看着不像是来当东西的。≧ 说不定是有什么宝贝需要他们给长眼。 跟来的婆子根本不知道她为何要来这里,自然更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仔细听着,防止漏听什么,回去好交差。 岳莘然很安静,说道:“我来找人,请问宋掌柜是否在?” 是来找老宋的? 这位掌柜目光中有疑惑,不过很快答道:“宋掌柜今日家中有事,并没有来铺子。” 岳莘然点了点头,竟然一点没有沮丧或者遗憾。 “那只好改日再来拜访了。” 掌柜看了看她,不知为何他对这位小姐充满了好感,或许是她的不卑不亢,便笑道:“小姐可去他的家中寻人,我把地址写给你。” 一只手从横里伸出来,挡住了掌柜和岳莘然的交流。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了。”林妈妈觉得岳莘然十分没分寸,这是要干什么?她可不想出什么幺蛾子,立即阻止了,一点犹豫都没有,完全没有把岳莘然当主子。 掌柜的有些诧异,然而很快又释然,未出阁的女子,家教甚严。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了这样透着骨子灵气,还很稳重安静的女子,静中有动,动里埋稳。 “我这就去写。”掌柜的便要回去拿纸笔。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岳莘然感激地拒绝道。 乐鱼此时十分憋屈,她有种小姐被禁锢了的感觉,就像是被盯着、管着的犯人,身不能由己,眼睛就有些红了。 木鱼扫了她一眼,朝她瞥,仿佛在说瞧你,好没出息。 木鱼道:“不用写。说一声就成。” 林妈妈的眼刀立即扫过来,头一次正面打量这个木讷的丫鬟。 就在林妈妈在心中盘算回去怎么收拾这个丫鬟的时候,岳莘然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我改日再来。” 说完,跟掌柜道了一声谢,向外走去。 丫鬟婆子连忙跟上她。 岳莘然并不上车,而是在街上闲逛起来,走了十多步,转身进了一家店面。 只是一家寻常的饰铺子。 不过,有了之前的事情,林妈妈丝毫不敢放松。 岳莘然悠闲地在铺子里逛着,随手拿起了一个金镯子,递给了身边挨着她的仆妇,“这个赏你了。” 赏赐突如其来,一点征兆也没有,而且还是如此贵重的东西! 那仆妇立即脸色涨红,她听说了岳姑娘大方得很,手里有不少票子,没想到这馅饼突然就砸到了她的头上。 仆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镯子,心想自己也有戴上金饰的一天……不,还是卖了换钱划算,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仆妇心痒难耐,口中说道:“奴婢不敢!无功不受禄。” “给你你就拿着。”岳莘然一把塞到了她的手里,笑容荡开了。 仆妇收到金手镯,手不由自主地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难色地看着林妈妈。 这些人都是跟着林妈妈出来的,以她马是瞻。赏赐虽说贵重,可也不能因为这个砸了饭碗。仆妇不傻,低声询问林妈妈如何处理。 “给你,你就拿着好了。我带你出来也不是白带的。”林妈妈深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小气,更不可贪图她的镯子。岳莘然这是要用赏赐换人心呢,自己可不能把人往外推,而是要把功劳转到自己。 “多亏妈妈叫上了我,才会有这样的好事。”那仆妇并不傻,立即巴结的说道,她把金镯子攥紧了,悄悄往后站了站,仔细打量这镯子的做工。另外跟来的那个仆妇还有两个丫鬟都露出了羡慕之色,有气是那另一个仆妇,眼睛都红了,快步走到了岳莘然的身边,期盼好事情能落到自己头上。 岳莘然并没有让她失望,又拿起一支银簪来,簪子是银做的,可上面缀了一颗红色的小巧宝石,精致讨喜,令人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随手拿起,朝着身后几人看了看,走到林妈妈身后的丫鬟前面,插在了她的头上。 “这个簪子配你。” 那丫鬟吓了一跳,“奴婢不敢。”这丫鬟年龄不大,看样子是真的不敢要, 林妈妈立即笑了,“岳姑娘赏的,你就拿着吧。”她倒要看看岳莘然这般折腾是为何,人心这么轻易地就能笼络?真真的是笑话。 更何况,就连她都知道施寡不施众的道理。这么多人只赏赐一个人,这个人自然感激;可许多人,个个都得了赏赐,虽然也有感谢,可淡了许多,大多人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会觉得她钱多人傻。 “乐鱼、木鱼,你们两也挑挑,有喜欢的尽管开口。一会儿我一起算账。” 木鱼咧嘴笑了,仔细去找称心意的了。乐鱼眼珠转了转,在心里盘算着小姐剩下的银子,觉得有些不妥。 “小姐……”乐鱼有心劝一句。 岳莘然却绕开她,选了三样饰。每一件都不是俗物。 乐鱼看了看林妈妈,最后咬牙,给自己选了对银耳环,算是店里最便宜的饰了。岳莘然一并让乐鱼付了账,然后才坐上马车。 来得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兴致,现在要回去了,有兴奋高兴的,也有失落羡慕的。 乐鱼一上车,没有了外人,立即嘟起了嘴巴,委屈得像是被人抢了荷包似得,“小姐,咱手里可没多少钱了。” “小财迷,有多少银子我心里有数。”岳莘然深知乐鱼是个小财迷,进来的钱不往外吐,如今给她攒了不少银子!现在却喊穷,真是哭笑不得。 “小姐,为什么要给他们买东西啊,再说,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岳莘然亲手把银耳环给乐鱼戴上,笑道:“一会儿下车的时候,你偷偷把这两件饰塞到月琴和李妈妈的手里。” 乐鱼哭丧着脸,“已经给了苏妈妈和月熙,现在又要给月琴和李妈妈,小姐,你这是打算一个不落啊!” “不啊。”一直闷着的木鱼开口了,“林妈妈就没有。” 第6章 一举三得 林妈妈回府后,第一时间去了宋氏的院子,把今日出门的事情细细说来。 宋氏听到岳莘然要找一个掌柜的时候,心中留意了,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缘故。 当林妈妈说到岳莘然给大家买饰的时候,宋氏终于有了表情。 “她倒是有钱!” 林妈妈不知为何,作为夫人身边的老人,竟然从里面听出来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意?是她想多了吧。 林妈妈继续道:“还有,回府后,乐鱼偷偷地给月琴和李婆子每人塞了一件饰。” “哦?”宋氏的兴味更浓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想耍花样,之前是小看了她啊。这是要当着我的面卖人情呢。”说着竟忍不住笑起来。 林妈妈跟着笑,与宋氏一样根本不把此事当回事儿,“是啊,岳姑娘也不想想,这是哪里。月琴和李婆子当时就告诉了我。跟之前一样,我让她们都先收着了。” 宋氏半天没说话。 林妈妈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突然有些忐忑。 “你做的对,是该让她们留着。”宋氏淡漠地说道。 林妈妈抿了下嘴唇,觉得夫人似乎有些……不满,是因为自己没拿这件事作,给岳姑娘一点教训吗? “都赏了,没有你的?”宋氏低下头,拿着茶杯饮。 林妈妈脸色垮了,却不敢说些有的没的,“老奴可不稀罕她的东西。”岳莘然分明是对她有意见,所以才把她“忽略”了。 宋氏微微点头,褪下来一个玉镯,“事情办得不错,这个你拿着吧。” 放在平时,宋氏可是很少赏赐人的,就连林妈妈跟了她这么久也没有太多赏赐,今日却突然这么做……林妈妈知道,这是夫人要暖她的心。 林妈妈自认为贴心地没有去推辞,感激涕零地收了,轻轻地退了出去。 宋氏原本还惦记着岳莘然找宋掌柜的事情,现在也没有了心思,尤其是听到岳莘然偷偷给月琴和李婆子饰之后。她觉得这丫头聪明了一点,可还是太傻了。 不值当放在心上,只要人看着点就行了。 不管怎么说,岳莘然目前还是有用的,还没到彻底摆脱她的时候。 宋氏叹了一口气,心中的烦闷只多不少。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腕,这才晓得带了好多天的镯子刚刚赏了下去。 烦闷越厉害了!都怪那个丫头,没事找事做。 不知道事情到底展到什么程度了,这半年都过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 这两日,乐鱼依旧碎碎念,对于岳莘然大手大脚的做派十分不满。她可知道银子的重要性,虽然不是任何事都是金钱能够解决的,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却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当初小姐让她调查进入内院的男子是谁,也是她使了银子才查出来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这件事可是目前为止生最严重的事情了,也用银子帮了忙,不是吗? 乐鱼又念叨了起来:“身边有些银子总是好的,小姐不听奴婢的,以后一定会吃亏的。” 岳莘然忍着笑,说道:“乐鱼说的没错,有你管着银子,我不怕没银子的那天。”有乐鱼在,她的手头很宽裕。 乐鱼根本是只许进不许出,花出去的钱虽然也不少,但对大数不影响。 乐鱼听了她的话,顿时感觉压力很大,“那小姐就要听奴婢的,不能糟蹋银子。”她觉得身边有银子才安全,尤其是现在她们不在家中。 岳莘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没有糟蹋银子。” “嘿!”乐鱼这个气啊,“前两日,是谁送这个又送那个?还都是送贵重的饰?” “我啊。” “那小姐还没说糟蹋。”乐鱼想起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又要哭,给那些不相干的人花钱,她舍不得。 岳莘然见她又要哭似得,连忙不和她闹了,说道:“我也不愿意的,可那些银子没有白费。” 乐鱼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不开心的表情倒是止住了。 她虽然不知道小姐什么意思,但觉得小姐不会糊弄她。 岳莘然逗她道:“你没看见当时林妈妈的脸色?谁都得了东西,唯独她没有,那张脸都快成黑锅了。” 想到那天林妈妈的脸色,的确很好笑。乐鱼笑了,“谁让她当初不让奴婢给小姐请医生,谁让她出门管东管西。” 还好,至少银子不是白白糟蹋了,可只是为了给林妈妈难堪,不过也太贵了啊。乐鱼又不笑了,可是也不敢再闹脾气,她知道适可而止,不然小姐真恼了就麻烦了。 岳莘然也收了笑,看着窗外的老树残花。 如果只是给林妈妈难堪当然太贵了,那老货可不值得。她主要是为了把宋氏的注意力吸引开来,不去关注她找宋掌柜的事,而且有了这笔丰厚的打赏,她以后无论是出门还是行事都会顺当许多。 别小看这些身份低微的小人们,很多时候,她们都有大用。 不过,她不需要她们有什么大用,只需要她想出去的时候,能推波助澜就推波助澜,她出门后想做什么事,能不反对则不反对。 和她出门,能捡大便宜。 在外头,唯独林妈妈阻挠她了,也唯独林妈妈没有得到赏赐。 如此算来,这笔钱花得也不冤枉。 宋掌柜那里,她还是要去找的,而且是她亲自见一面。 乐鱼才放下了银子的事情,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小姐,那钟瓷的家我已经打听到了,要不要让人收拾收拾他?” 岳莘然立即从自己的思路中醒悟过来,“你想要做什么?”她越来越觉得身边两个丫鬟不同寻常,以前也没觉得。 岳莘然到底不是官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也没有太多规矩,不过这在岳莘然看来是好事。 “小姐,他犯的错,却推到了你的头上,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放心,找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收拾他,啊呀!就是把他揍一顿,让他老娘都不认得。” “找几个人?你要找什么人?”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听来的。 “以前家里的素夕姐姐叫人欺负了,便是她哥哥带人收拾的,我可以找他。”乐鱼如数家珍地说道。 第7章 再出门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 ≥ 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想到原来的自己,或许真的会听乐鱼的话,想法子出这口气,只是现在实在没必要。那样的办法,根本算不得办法啊。 “不着急,这件事要慢慢筹划。”她说道。只是揍一顿,实在太便宜了钟瓷,更对宋氏没有任何影响。她的处境只会更加难堪。 乐鱼想不通要如何慢慢筹划,不过既然小姐说了,那么只能再想办法。 一连几日,岳莘然的院子里相安无事,陈府的奴婢仆妇们却热议纷纷,无非是在说岳莘然大手笔的赏赐。 那几件饰,可真不是寻常的,最重要的是林妈妈也默许了,她们几个常常戴着那饰出来。 有人羡慕当日的那些人,有人嘲讽岳姑娘钱多人傻。 这日,几个人正在闲话家常,突然有个小丫鬟冲进来,说道:“岳姑娘要出门!” 几个人连忙把手里的瓜子扔在地上,利索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其中就有跟去过的苏妈妈,她第一个先冲了出去。不管怎么样都要过去瞧瞧! 其他人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林妈妈正站在院子里,有些为难地看着岳莘然。 “小姐,前几日刚出门散心,今日又要出去,是否不大妥当?”她听见信第一个跑来了,就看见岳莘然已经打扮妥当,要出门了。 乐鱼第一个不高兴,“小姐心情不好,天天闷在家里对身子不好,出去散散心有什么不对。再说,上次出门也没出事,为什么不能出门了。” 岳莘然毕竟不是陈府的女儿,虽然说是未来儿媳,可岳莘然自己丝毫不在意得罪婆家,又担心什么。 说到底,她是自由之身,更是商家之女,出门并没有官家女儿管得那么严苛。 林妈妈“苦口婆心”道:“姑娘,您可要有分寸啊!上次出门回来,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到底不喜欢女孩子家抛头露面。” 拿宋氏来压她,以前的她自然惶恐得罪婆婆,一定会乖乖听话。现在的她却不怕了。本就不是她的婆婆,她也不打算嫁进陈家了。 她现在只想摆脱。 “林妈妈不必为我操心。既然林妈妈不得空,那我自己出门好了。乐鱼、木鱼,咱们走。” 岳莘然走在前面,乐鱼和木鱼跟在身后,院门外面守着不少得了消息赶来的,见她要自己出门,都有些着急。 某个有些分量,和林妈妈交往不错的婆子竟然偷偷跟林妈妈嚼舌头。 “不过就是出去玩耍,能有什么事儿?再说有你我看着,也不会节外生枝。” 林妈妈心中这个不痛苦啊!再出去,还让她给自己没脸吗?一个个都赏了,就唯独没有她的! “夫人可不愿意她出去招摇。” 钱妈妈一听,心想着林婆子竟然是个死忠的,她想到家中生病的儿子,说道:“可拦不住怎么办?难道还能动粗?再说,姑娘半年都安安稳稳地过来了,这时候惹出事吗?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少奶奶啊。” 林妈妈抬眼看她,心想你个傻货,“要去你跟着去,我不去。等夫人问起来,可跟我没半点关系。” 钱妈妈笑道:“那也要你跟夫人说一声去才行,不然冒然跟出去,岂不是不知好歹。对了,你妹妹的事情差不多了,位子已经空了出来,等她过来让我相看相看就成了。”她不管着库房,也不管着厨房,但是管着下人仆从的买卖和教导。 最近,厨房里有了空缺,林妈妈打算把自己妹妹弄进来,不卖身,每个月都能拿月钱。 几位管事的婆子之间,交心自然不可能,在互相帮衬上是有几分默契的,这件事钱妈妈早就安排好了,不过是正好赶上这个契机说出来罢了。 钱妈妈见她脸色稍稍好看了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妈妈叹息,“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罢了,我就去跟夫人说一声。”她心里明白,钱婆子是看上岳莘然出手大方了。 钱妈妈心里却在想,真以为我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日子还长啊。 虽然事情有些曲折,岳莘然却是安静地出了门。 跟在身边的林婆子换成了钱婆子,另外还有两个陌生的丫鬟,也是钱婆子叫来的。 一行六人,依旧是两辆车,依旧直接去了当铺。 岳莘然进门后说道:“我要当东西。”没说找宋掌柜,只说当东西。 之前打过交道的掌柜正好也在,他跟旁边的中年男子说了两句话,中年男子便恍然点点头,主动招待岳莘然。 她把两人的动作看了个仔细,仔细打量面前男子。 中年男子三十多岁,身体硬朗健壮,脸上没有笑容,似乎平时也不喜欢笑,他的相貌有几分洒脱之意。 她试探着说道:“宋掌柜,我要当东西。” 中年男子点头。 岳莘然确定此人是宋舟,纤纤细手伸出来,将一张纸放在了柜台上。 不等钱婆子看过来,宋掌柜已经拿起纸来看,他的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来。 只听他说道:“这件东西是小姐什么时候得到的?有些年头了。”声音似是柔和了一点。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声音脆脆地说道,“不知道还值不值。所以,请你看看。” 宋舟愣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很快做出了反应,说道:“这件东西太贵重,自然是值的。” 她笑了!犹如春天刚刚绽放的花朵,绚丽又明媚。 “那就好。”岳莘然指了身边的乐鱼,“这是我的丫鬟乐鱼,我的银子都是她在保管。掌柜的要和她打交道了。” “我记下了。乐鱼姑娘这边请。”宋舟点头说着,似是要把乐鱼请到后头。 当铺总会备着房间,有大买卖的时候使用。 乐鱼愣愣地,询问的目光看向小姐,见她对自己点头,这才昂挺胸地跟着过去。钱妈妈出门带了心眼,立即示意身边一个丫鬟跟过去,却被木鱼拦下来。 钱妈妈想了想,到底是没有继续强硬。她到底不想忤逆了岳莘然,而且带来的都是自己人,不怕乱嚼舌头。 关了门,宋舟立即皱起了眉,将那个纸条拿了出来。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8章 听见 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没有一方面是有年头的。 这根本就是岳莘然自己的笔迹。 上面简单写着几个字,“月瑶之女岳莘然有难,请求相帮。” 关于岳立坚将女儿送入陈府,他是有所耳闻的,只是竟然到了偷偷以纸条的形式相告! “你家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宋舟直言不讳地问道。 乐鱼听了这句话,便委屈得要哭。 “小姐被欺负了,还请先生帮忙除恶。”接着,乐鱼就把钟瓷闯入后院的事情说了,还说了岳莘然绝食陈府没有人管,险些丧命。 宋舟听着,脸色十分难看。心想到底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女娃不敢回家诉说,来找他这个外人。 “先生,小姐也是迫不得已才来打扰先生,还请您看在早逝夫人的面子上,帮帮咱们。” 宋舟叹息一声,不说月瑶对他有救命之恩,只他这些年对月瑶的感情也不能坐视不管。他不止一次后悔,怎么当初就没有鼓起勇气,让岳立坚…… 这一愣神,宋舟陷入回忆。 月瑶刚到县里的时候,来历不明,身边只跟着一个仆妇,可想她一个女人当时有多难。当时他也跟旁的邻居一样,对她好奇。 后来他惹上了官司,要不是她倾囊相助,怕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从那时起,他才真正和月瑶有了接触,一方面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则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然而越是亲近越是觉得她并非普通女子。 他的心越来越沉进去,自卑却越来越浓,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后来…… 后来岳家求娶。 月瑶嫁过去不久,岳家的产业展起来,隐隐有照着大富贵展的势头。 就在月瑶怀孕的时候,有岳家靠媳妇家的传言…… “先生,先生?”乐鱼见他不说话,呼唤起来。 宋舟从愣神中醒过来,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切和懊悔,“与你家主子说,但凡我能做的,一定办到。” 他守护不了月瑶,一定要将月瑶的女儿护住。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当铺中出来,钱妈妈笑容温柔地问:“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儿逛?”她可还盼着能有好东西到手呢。 岳莘然道:“我们是酒楼吃饭。” “啊?” “不行吗?” 钱妈妈面色犹豫,“也不是不可以,要去和家里说一声。” “那就派人去吧。”岳莘然说着朝着附近一家酒楼走去,乐鱼木鱼连忙跟上,钱妈妈安排人回去禀报,自己也跟上。 正是吃饭的时间,酒楼的客人并不少,询问后只剩下一家雅间。 还没坐下,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无华,你可真沉得住气!家中未婚妻子住着,也不说多回去看看。” 这一句传来,钱妈妈等人都是一愣。 无华,是陈月青的字。 “这也怪不得无华,他现在一心读书考试,回去岂不是分心?要怪也要怪你未来的老丈人,等一年后再成亲就是了,非要把新娘子送到你家里来住着,亲事都订了,还能反悔吗?” 钱妈妈下意识朝着岳莘然看去,却见她并没有怒,而是神色冷漠。 这是生气了吧? 能压着,不闹腾,比以前强了呢。 怎么说也是大少爷的同窗们,可不能惹是生非。 乐鱼不乐意了,低声说:“分明是陈大夫人要小姐住进来的,怎么成了我家老爷让的?” 岳莘然心中冷笑。陈府要做****还要立牌坊,她早就猜到了,丝毫不意外。等一年时间到,她岳莘然德行有亏,陈府不得已违反婚约,众人怕是还要怜惜陈府呢。 她这一辈子却是毁了! 既然看清了陈府的态度,她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早早撇清关系才是,再不会为了陈月青难过。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陈月青的声音,淡淡的,似是有些不悦。 同窗们知道陈月青对这位岳姑娘不满意,听说前段时间还和别的男人接触……堂堂县令长子,要娶这样的女子,他们也觉得不妥当。 众人嘻嘻哈哈不再提这件事。 此事,木鱼像是刚反应过来,说道:“小姐,少爷好像在隔壁房间。” 木鱼可不像乐鱼,还知道压低声音,这下子对面都听到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背后议论人让听见了,实在不妥。 虽然没说什么坏话,可大家心里都对这个女子没存太多善意,有点心虚。 陈月青更是眉头皱起,不耐烦的样子很明显。 岳莘然轻笑,并不责备木鱼,“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关系呢?”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钱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圆场,低声道:“姑娘可别瞎说。莫要和少爷赌气。” 岳莘然扫她一眼,说道:“你们都该知道,我并不想嫁给他,要不是父亲压制,陈夫人恳求,我怎么会踏进陈府的门?” 隔壁房间立即传来碰撞声,也不知道是谁站了起来,撞到了桌椅。 很快,陈月青出现在了门前,直直地看着她。 “陈月青,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你心里应该清楚,何必在外面给我泼污水,以为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可以任由你侮辱吗?” 她一点脸面也不留,将他骂的狗血喷头,“别人以为你稀罕,我却不觉得。在家靠父亲,进京靠伯父,是你自己的出息咯?” 隔壁房间有唏嘘声传来。 好一个伶牙利嘴!可是说的话仔细琢磨似乎也没错,在场同窗中,陈月青并非读书最好的,却是前途最光明的。 “既然如此不稀罕,毁了婚约不是更好?”陈月青不知为何,怒火中烧,觉得眼前的女子不是曾经偷偷藏着打量他的那个了。 “很好啊,只是我一小小女子,如无根的浮萍,没有这样的本领,只能你来了。” 她是真心盼望陈月青能放下狠话,和她解除婚约,更盼望他有这个本事,真的做到。那她还真要谢谢他了。 隔壁房间有压低的声音,听不清是什么。 岳莘然只听到两个字,原来…… 好啊,很好,至少不是她不要脸巴着陈府。 第9章 闯入者 陈月青的脸色很难看,他还是头一次丢这么大的脸!只因为这女人简单的两句话。 在家靠父亲,进京靠伯父。 这句话犹如刀子,戳进了他的心。 关键时候,母亲对他说的话涌入脑海。 “儿子,母亲知道你委屈,不想要这女子做妻子。你只忍忍,母亲一定遂了你的心愿。” 谁知道这一忍就是半年,不知道他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岳莘然心中安然,泼辣无礼总比水性杨花要强。 “钱妈妈,送姑娘回去。”陈月青到底还存了些理智,吩咐道。 钱妈妈立即要应下。 岳莘然已经站起来,“你不是我的夫君,可有管我的资格?” 正在僵持的时候,有人姗姗来迟,进了房间,看见陈月青立即打招呼,然后现房内的气氛不对。 “咦,其他同窗呢?” 陈月青舒了一口气,说道:“李兄走错房间了,都在隔壁等着你呢。” 李昊显然没看出房间里的剑拔弩张,“你这是在忙什么?” 陈月青咬咬牙,只能说道:“在下的未婚妻子,碰巧遇到。” 李昊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却不是儒生打扮,陈月青也不认识。这人长相俊美,气质雍容,一双眼睛透着灵气!他一进来,就把陈月青等人都比下去了。 他带着几分乐趣地打量岳莘然和陈月青。显然在进门以前,就听见了两人吵架。既然是未婚夫妻,为什么不是含情脉脉而是剑拔弩张? 岳莘然扫了这人一眼,瞧着年龄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有些与众不同,脸上带着玩味。不用仔细去想,就知道他们不是走错了房间。 “岳姑娘好。”李昊客气地和她行礼。 岳莘然回礼,并未说什么。 他们两人一进来,房间里的氛围打破了,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李昊询问跟他一起的男子是否要去隔壁房间,十分客气的样子。 那人摇摇头,竟然走了进来。 李昊冲着陈月青尴尬地笑,然后也跟着进来了。 陈月青不知这人什么底细,见李昊给的眼色,到底没有将人轰出去。只是这样一来,他也不好离开了。 岳莘然微微蹙眉,对着面前的人说:“这位公子,我们素不相识,尚未到同桌而食的地步吧。” 对方看着她微微一笑,“在下姓赵名烽,这下不是认识了?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一个陌生人,突然过问别人的吵架,这人的爱好也太古怪了吧。 有陈月青在这里,她指使不动钱妈妈,还能吩咐乐鱼木鱼。她转过头要乐鱼送人,却见着丫头一副花痴模样盯着赵烽! 赵烽看出她要送客,连忙说道:“不要生气嘛,刚才听了只言片语,似乎是你受了委屈。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看不得女人被欺负,你只要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饶是陈月青不待见岳莘然,这话也听不下去了。自己这个未婚夫还在这里,竟然调戏起来。 岳莘然噗嗤一声笑了,“公子人真好,不如将他赶出去吧。” 赵烽见她笑了,耸耸肩对李昊招了招手。李昊一脸无奈地走到了陈月青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陈月青只是片刻的犹豫,就撂下未婚妻子,真的出去了。 菜肴已然上桌,岳莘然品着。 赵烽问她:“你不生气吗?他就这么撇下你了,把你留给了我这个陌生人。” “不相干的人,我为什么要生气?再说,他肯出门去并不全是公子的功劳。他可巴不得我传些坏名声出去。”她放下筷子,脸上的笑容很淡,“男女授受不亲,公子也请回吧。” “过河拆桥。”赵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逐客。 她颔,“小女子生存不易,也就无法在乎太多了。” 赵烽进门后,此时才认真地打量她。 “算了,我可不能成为帮凶,欺负女子。”说完哈哈大笑,然后才悠悠站起来朝外走去。 …… 等人走了,钱妈妈立即跪在地上,低声道:“小祖宗啊,咱们回去吧。”她是真怕了,事情闹大了,她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就是现在,回到府上一定会被怪罪。 岳莘然此刻的心情却很好,“菜要上了,总要吃完啊。” 钱妈妈忐忑不安地等她吃,生怕她又闹。 不知是不是她在这里的缘故,隔壁房间的说话声小了不少,只偶尔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她安静地吃着,并不在意隔壁的动静。 钱妈妈看着,十分纳闷。怎么看,现在这安安静静的姑娘也不像敢和大少爷拌嘴的人。说是拌嘴,刚才只有大少爷生气,她都是淡淡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吵架,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惊。 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大少爷。 这下,回去禀报……钱妈妈擦了擦冷汗,自己这是找罪受吗?怎么陪着她出来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快就揭过去了。但如此痛快行事的后果,就是她以后不能出门了。 岳莘然没看见宋氏,不知道宋氏了好大的脾气。 她并不在意这些,表面上依旧和原来一样,听话地待着。 事实上,乐鱼已经和宋舟沟通过几次。 她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宋舟,有些话不能对他说。不过,她心中记下了这份恩情,日后一定要找机会回报。 这会儿,乐鱼又开始碎碎念。 “小姐,为什么要给月青少爷难看啊!怎么能吵架呢?不但回来被陈大夫人惩罚,还伤了月青少爷的心。” 还没等她开口,木鱼先听不下去了,白了乐鱼一眼,说道:“不说吗?不说咱们小姐就要被认为是没有羞耻,缠上陈月青了。”木鱼一点不客气,并不喊少爷。 “可是……”乐鱼嘟起了嘴,“月青少爷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我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乐鱼记住了。”她觉得是时候和丫鬟们说清楚了,“你们两个听着,我是不会成为陈府大少奶奶的。不但我不想,陈月青也不想。所以,不要乱想乱说了。” 乐鱼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呢?聘书还在呢!而且咱们还住在这儿。月青少爷……那么……” 木鱼说:“陈月青要是真的好,就不会任由同窗们诋毁小姐,甚至都不会有谣言传到外面,你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乐鱼愣住,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奴婢去找老爷。” “别去了。”岳莘然心中叹息,心想她那个爹只惦记着生意,什么时候能注意到她?在他看来,能给她足够花销的银子就是对她好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找父亲,可是父亲********都是生意,内宅的事情一直都是听继母孔氏的。 她能有今日这种境况,说不定还有孔氏的份儿。 既然不能靠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10章 找上门 钟瓷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哥哥钟铁的声音,慌张地喊着什么听不清楚。 他走进院子,听清楚了。 钟铁在喊娘,看见他立即冲过来抓住了他,“娘呢?你可知道她去哪儿了?” 钟瓷皱眉,甩开他的手,“叫什么?兴许是串门去了,或者买菜呢。你瞎闹什么!”他很是看不惯哥哥的大惊小怪,平日里没少干傻事。 “不对!”钟铁神色有些焦急,“刚才在外面有个陌生人撞了我一下,然后就说……” “说什么?”钟瓷不耐烦道。 钟铁跺脚,“那人说……回家看看你老娘还在么。” 钟瓷听出来不对的地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话?那人是谁?” “不认识啊!”钟铁脑门子上都是汗,平日里不管干了什么事都不会紧张的人,现在却没有了分寸。 钟瓷也愣住了,顿时有些慌乱,“难道是清溪镇的马四?或者老村的王小田?” 他们哥俩不是没得罪过人,可是也没有真正的仇人啊! 钟铁摇头,“马四最近没动静啊,没在县里看见过他。王小田快娶媳妇了,哪有功夫折腾我们。” 两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钟瓷到底读过书,最快冷静下来,道:“既然有人提醒你,那就肯定还会找咱们。不着急,咱们就在家里等着。看看对方到底想要敢什么!” 兄弟俩一直等到天黑,饭也没吃一口,钟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呜呜地哭起来。 钟瓷见他这样,更是没有好气,一脚踹了过去,“哭什么哭?娘还没死呢!” “不哭怎么办?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平时这个时候娘都睡觉了,怎么可能还不回来!” 两人现在竟然有了一丝悔意,平日里不该得罪人。 钟铁哭了几声,突然窜了起来,一把攥住了钟瓷的领口,“去!去找姨母,让陈府帮忙找!县衙里的捕快都派出去!” “胡闹!”钟瓷用力地挣脱,却没挣脱开,只好劝说道:“事情到底如何还不知道,怎么好找姨母呢?再说,现在天都晚了……”钟瓷心中也有些松动,可是却不松口。 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姨母嘱咐过,让他近些日子少在陈府露面。 突然找上门,会不会影响了大计。 钟铁一眼就猜中了弟弟的心思,大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心里还惦记着那岳家小娘子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孰轻孰重吗?媳妇可以再找,娘就这一个!” “你傻啊!那不是媳妇,是咱们的将来,是能不能让娘过上好日子!”钟瓷被他说得有些恼了,反驳道。 “人没了,还能有好日子?你不去找,我去找。”钟铁说着就往外走。 钟瓷大惊,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等下,我再想想,再想想。” “想个球!”钟铁一个转身,拳头狠狠地落在钟瓷的头上。 钟瓷踉跄地后退,嘴角有血流下来,他抹了一把,心中也一直憋着烦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钟铁扑倒,两人扭打在一起。 宋舟站在院门外,听着里面的打斗声,觉得有些纳闷。 他上前轻轻一推,院门就打开了。 里面的情形落入了他的眼中。只见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了,那脸上青青红红的,实在精彩。 “咳咳!”宋舟用力咳了两声。 两人依旧扭打着,根本没注意他这个外人。 宋舟没功夫在这里耗着,过去踢了两脚,也不知道踢到了谁,两人都停了。 钟铁和钟瓷,看见他有了一片刻的愣神儿。他们俩正打得热闹,显然都忘了为什么而打了。 看见宋舟,才恍然。 兄弟俩相互搀扶着,颤悠悠站了起来。 宋舟皱了眉头,“你们在玩什么?” “没在玩。”钟瓷想要露出个笑脸来,扯动了伤口,看起来十分难看。 钟铁的脸色很不好,看向宋舟的目光有些凶恶,但是娘在人家手里,不是他逞能的时候。 “请问你是谁?找我们什么事?”钟瓷想,万一不是他们等的人呢。 “你们不是在等我吗?”宋舟很干脆地说。 钟铁没少干坏事,最了解坏人的心思,他现在可不敢意气用事,只能忍着心中的怒火。 “你把我娘弄哪儿去了!”钟铁粗哑着嗓子说道。 钟瓷没说话,一瞬不瞬地看着宋舟。 宋舟将两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他心中有了底气,说道:“街坊邻里都说你们两个孝顺,我想知道你们俩的孝顺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瓷见宋舟一身灰色长衫,长相憨实,面容含笑,根本不想坏心眼的人,反而像是能够育人的长辈。 他认真行礼,“我们兄弟二人虽然惹是生非,但从未得罪过先生。我娘向来心慈,更是不可能招惹仇恨。请问先生,到底是为什么?” 宋舟冷笑,“你自己做过的混蛋事,不记得了吗?” 双方一进来就打哑谜,钟铁不管这些,直言道:“我是粗人,不会这些弯弯绕绕,先生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如说出来。我们兄弟能办的,一定办到。” 宋舟看着钟铁,“你弟弟惹下的祸,你能做他的主?” 钟铁瞪大了眼,他一直以为母亲是被他拖累了,原来是弟弟!钟铁一巴掌扇过去。 俩人打过一架,钟铁还有力气,钟瓷却是没了,根本没躲开,险些栽倒在地,这一次,钟瓷没有还手。 “能做主!不能做主我就废了他。” “那好!”宋舟也不再打迷糊眼,“钟瓷,你可还记得陈府宴席时为何闯入陈府后院?” 钟瓷一个激灵,怎么也想不到来的是岳莘然的帮手。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完了!这鸭子还没到嘴难道要飞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猫腻!姨母交代的事情,知道的人总共不过一个巴掌。 钟瓷心中存了侥幸,期盼对方只是来教训他当日无礼的。 他连忙说道:“当日我喝醉了酒,记性不太好……” 第11章 可以 这边,钟瓷的话还没有说完,钟铁的巴掌已经飞过来,钟瓷早有防备躲开了,不然接连挨打,他一定受不住,真要昏了。 “哪里轮得到你张嘴,听先生说!”钟铁没有傻到一股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出来,总要来人先说道说道。 宋舟沉声说道:“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耍滑头!你们知道些什么,我便知道些什么。”他指了指钟瓷,“那样的场合你会在场并不稀奇,但是你怎么进的后院?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吧,谁给你的狗胆,敢调戏陈府的女眷?” 宋舟说着说着,想起那日的岳莘然被欺负的情形,心头火气,声音也大起来,“我不想跟你们说这些详细,只要你们知道,你们想好好孝顺的娘在我手里。而我要你们做些事情。” 钟瓷听着听着,也琢磨过来,这显然是察觉了其中的问题,不过却没有证据。他觉得事情总还有余地,面前的男人他不认得,可看穿衣打扮并非贵人,还能和陈府作对?能与姨母对着干? 那不成了笑话!现在最重要的是顺着他,先把老娘的下落弄清楚再说。这个仇也算是彻底结下了,只要老娘找回来,一定要报。 钟瓷干笑了两声,“您说吧,要怎么做才能把我娘送回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宋舟呼出一口气,“那日给你引路的人,为你放行的人,你都可认得?” 钟瓷心头颤动,这是要找人证? “我真是喝多了,陈府下人那么多,我怎么记得过来?” 宋舟点点头,一言不地向外走去。 钟铁连忙拦住了他。 宋舟见钟铁拦着自己,不悦道:“你今日若碰了我,你娘……” “不不不!小的不敢!可是您也不能说走就走啊!”钟铁双手不知道要放哪儿了。 “你那弟弟一直装糊涂,我跟你们没法谈了。你们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宋舟冷眼看着他,绕过去走出了院门。 他走得不快不慢,在要出巷子口的时候,钟瓷冲了出来,“我说。” …… 岳莘然认认真真将信上的字看了一遍,然后点燃了,放在香炉中烧了。 信是宋舟写的,算是回信。 乐鱼不识字,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只见小姐看完了信,似乎不是很高兴。难道事情不顺利? “小姐,你让我告诉宋掌柜,是想让他帮咱们出气吗?事情难道不顺利?”乐鱼作为传送信件的人,根本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只以为岳莘然是让宋掌柜教训钟瓷出气。 “很顺利。”岳莘然看着香炉,说道。 “既然顺利,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小姐了。 岳莘然勉强笑道:“事情顺利,但是过程却让人无法太高兴。”说起来,她是利用了钟氏兄弟的孝心,所以她不高兴。不过,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一个没有依靠的小女子,要生存下去,有些事情便顾不得了。 乐鱼不知道该怎么劝,这话她听得迷迷糊糊的,只好说道:“总在屋子里待着也不好,咱们去园子逛逛吧。正好是午睡的时候,其他人应该不会露面。” 她原来就很少出门,去园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遇到陈月青的妹妹们,也都是讨好,然而她们却不喜欢和她打交道,总是躲得远远的,她更是没了兴致。 当初绝食,不光是清白受辱,也是日子太难捱了吧,曾经的她太孤单,需要关注和关心。 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十分坦然,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似得。 “好吧,就去逛逛。”她现在并不怕惹人不高兴。 正是盛夏的尾巴,园子里的花不如前段日子灿烂,有点蔫蔫的,阳光依旧照得人不耐,她们坐在凉亭里,观赏小池塘里的锦鲤与荷花。 本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却听到了脚步声。 三五成群的往这边来了。 岳莘然向来时的月亮门看去,是陈府的三小姐陈玉佳、四小姐陈玉娇和五小姐陈玉岚。 她们身边只跟了两个贴身丫鬟,五小姐年龄最小,也是最爱玩的时候,嚷嚷着要扑蝶,手里的蒲扇蓄势待。 “三姐,你们说了要陪我玩的,一会儿可不能说话不算话。”陈玉岚说道。 陈玉佳和陈玉娇今日的打扮十分出众,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仔细装扮过的!虽然看着也是家中的常服,却比出门的妆容还要精细,饰也都是平日里很少戴的贵重样式。 岳莘然眉头微蹙,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人此时也看到了她,都有几分诧异,然后便是毫不隐藏的鄙夷和嫌弃! 唯独陈玉岚一心在玩儿上,依旧欢喜的样子,“咦,岳姐姐也在这儿。三姐,要她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陈玉佳很耐心地对陈玉岚说:“五妹,你可要记住了,一定要离这个女人远点。她啊……” 陈玉娇揽住陈玉佳的手臂,远远地朝岳莘然瞥了一眼,“三姐,说这些做什么?正经事要紧。”陈玉娇皮肤很白,和陈玉佳利索的性子不同,说话轻轻柔柔的,动作也温婉,很有小家碧玉的味道。 陈玉娇白嫩的脸红了,娇羞得很。 眼神看着岳莘然,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嫌她碍眼了。 岳莘然本打算离开的,见她们这样嫌弃自己倒是不着急了,转过头去依旧赏景。 陈玉佳知道四妹的意思,是要岳莘然离开,可是岳莘然竟然不理会,“脸皮可真厚,难怪被人轻薄了,还赖在咱们府上。” 陈玉岚不耐烦这些,拿着扇子跑出去了。陈玉佳立即让丫鬟跟上去,然后和陈玉娇向凉亭走来。 “你可以回去了。”陈玉佳站在不远处,没有再向前。 岳莘然早就听见了动静,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转过身来,说道:“可以?”听起来像是她们叫她出来的。 “这里不是你家,你该有点自知之明。”陈玉佳显然不悦,而且很不耐烦。 岳莘然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她们,笑道:“这话,你该去和你母亲说。” 第12章 巧遇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玉佳怒了,不想岳莘然如此大胆,竟然敢说这种话。≥ 乐鱼早就看不过去了,咕哝道:“我家的园子比你家的大,也比你家的漂亮许多。” 虽然是咕哝,可声音并不小,陈玉佳和陈玉娇都听见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陈玉佳气得脸都红了,两只眼睛瞪起来。 岳莘然点点头,“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这里待着,可是你母亲不让我走。她的意思是,你家不如我家好。” 陈玉佳气死了,前些天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岳莘然找母亲请辞,说是要回家,母亲竟然把她留下来了,还不是因为和大哥有婚约,而且母亲心善嘛! “我母亲心慈,宽容了你,怕你回去又想不开,寻死觅活。万一真死了,罪名可是要我们府上担。你还真以为是舍不得你呢?” 岳莘然心中冷笑,陈府可不怕自己死在这里,要是怕当初绝食就不会不管不问。 陈玉娇心里显然一直惦记别的事情,根本没有想陈玉佳一样生气,而是着急地喊了一声三姐。 陈玉佳醒悟过来,跟这下贱的女人拌什么嘴,赶紧撵了才是正经。 “我不想和你啰嗦。” 陈玉佳还要赶人,陈玉娇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以及脚步声,立即用力拽了陈玉佳一把。 陈玉佳踉跄着后退半步,也听到了园子外的交谈声。 当看到从月亮门走进来的一行人,岳莘然见陈玉佳和陈玉娇的脸色,此刻明白了什么。 难怪一直赶着她走,仔细打扮了来园子里是为了这几个人吗? 哦,不是这几个人,是其中的某个人吧。 她等人走进来,一眼望过去,现来人竟然都不是陌生的。 陈月青走在前面,旁边是见过一面的李昊和赵烽。 李昊一身月白色长衫,头戴汗巾,脚踏棕色皮靴,腰间坠着件莹润的玉佩,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摇着,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身边的赵烽今日穿的墨色金边长袍,暗金色的腰带起到了点睛之笔,他没有佩戴任何挂件,双手握着一块墨玉做成的手把件。 陈月青本也是位俊俏公子。 三人站在一处便犹如风景,让人无法直视。 这会功夫,陈月青已经领着人走过来,简单介绍了一番。 “这个不用介绍,我们认识的。”赵烽看着站在最后面的岳莘然,露出了笑容。 岳莘然行礼后准备告辞,却听陈月青皱眉,直接忽略了她,问陈玉佳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陈玉佳朝着正扑蝶的陈玉岚指了指,轻柔地说道:“五妹要来扑蝶,我和四妹妹陪她过来玩。” 声音比之前温柔了十倍不止!说话的同时,眼睛朝着李昊扫了一眼,匆匆地收回视线。 陈玉娇之前低着的头,此刻也微微扬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杏眼。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闲聊般谈起来。 主要是陈月青和李昊在说,陈玉佳偶尔插上几句,陈玉娇自始至终只说过三四句,唯独岳莘然站在凉亭靠后的位置,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管怎么说赵烽和李昊都是外男,去人家做客,遇到内眷总要躲着点。岳莘然心想,等他们寒暄过后应该就散了。 “哦?原来三小姐精通音律?”李昊神采飞扬地谈论起琴艺,陈玉娇往往能一言点出要点,让他有些欣喜。 “并非精通,只是喜好而已。公子才是音律大家,听哥哥提过,公子的琴艺非凡。”陈玉娇眼波流转,娇态横生。 陈玉佳说道:“要是能亲耳听一听李公子的琴艺就好了。” “这有何难?无华,借你的琴一用?”李昊十分爽快地说道。 这几个人竟然打算玩上了!还以为说两句话就要避嫌躲开呢!岳莘然看了看四周围,陈月岚在采花,没有了刚才的嬉闹,园子里显得十分清净。 此时已经过了午休的时候,园子外面竟然也是一片安静。 巧遇似乎要变成深交。 “只是我弹琴太没有意思,不如摆了棋盘,你们二人下一盘棋。”李昊担心赵烽无聊,提议道。 赵烽赞同道:“好啊,光下棋没意思,得有个彩头才好。输了的人怎么办,赢了的人怎么样。” 陈月青说好,“输了的人……可以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 很快,陈玉佳身后的丫鬟便跑出去,带人送来了琴,放置好了棋盘,安排了瓜果点心茶水。 这样的动静,府上一定都知道这几位公子小姐要在一起玩了,而且还很“宽容”地纵容了。 岳莘然心想这时候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便打算告辞,转身正要说话,却见赵烽将手把件放在了棋盘旁。 这件墨玉的手把件,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狐狸形状,皮毛黑亮润泽,狐狸一副即将入睡的模样,窝成一团,懒洋洋的样子,两只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一看到这个狐狸手把件,便移不开眼睛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现陈玉岚正拽着她的裙角,另一只手里握着朵娇艳的凤仙花,似乎是要送给她。 “岳姐姐,给你。”陈玉岚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她心中微动,莫名地有情绪冒出来,让她忘记了刚刚的失神。 岳莘然笑着接过来,赞道:“好漂亮的花,玉岚真有眼光。”另一只手掏出帕子来要给她擦汗。 后头跟着的丫鬟已经走过来,一把拽开了陈玉岚,“五小姐,来这边歇息吧,吃点点心喝杯茶。”分明是不愿意她和岳莘然接触。 陈玉岚乖巧地点头,任由拉着去坐了。 岳莘然将凤仙花送到鼻息下闻了闻,花香瞬间涌进来,让人神清气爽,有些陶醉。 李昊正抚完一曲,恰好抬起头来,正看见岳莘然陶醉迷离下略显哀伤的神色。这一眼让他有片刻的凝滞,虽然很快转开了视线,却让陈月娇看了个正着。 陈玉娇立即悄悄地在陈玉佳耳边低语,脸色不太好看,陈玉佳则是直接恶狠狠地扫了岳莘然一眼。 第13章 易手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陈月青今日的状态很不好,连续出错。 越是错,他越是心中烦闷,脑海中的那句话越是挥之不去。 尤其是看到岳莘然的时候,这份情绪更是浓重。 他最近的心情十分受影响,从没有人当面数落过他,还是用那样不可思议的句子。他心中懊悔,不该给她那样的机会,在同伴面前说出来。 什么在家靠父亲,进京靠伯父?是伯父要靠他家! 父亲最近一直在为伯父奔波,就连他也参与过一些讨论和筹谋,虽然具体的事情他尚不十分清楚,但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然而这些话他却不能与人说,更不能作为解释。 其他人也是和岳莘然一样的想法,认为他没用吗? 一旦陷入这个思想的困局,就很难摆脱出来了,尤其是对于陈月青这种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夸赞的孩子。 岳莘然不知自己一句话会给陈月青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她当初之所以说那句话并非真的看不惯,只是为了气气他,似是看穿了般,知道陈月青的软肋是何处。 至于出身……生来就有的东西,她不会羡慕也不会妒忌,就像人的相貌,出生时就带着的,人人都不同。 若是陷入这思辨当中不自拔,才是愚人自扰。 更应该看中的,是日后的变数。 或是因为陈玉岚送给她花朵,她的心情好了许多,竟然耐心地坐在了一旁观棋。 她虽然是商户出身,小时候家中也请了先生教她识字,后来也曾请了先生教习琴棋书画,然而她并不上心,无法用功,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后来继母直接回了父亲,让她停下了功课,学习管家的本领。 管家自然是要和继母学,可是继母却从来没有教过。 她那时候觉得很好,日子快活又无拘无束。 她脑袋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双眼看着棋盘之上的棋子,一个恍惚,她似乎看懂了棋盘上的路数,甚至在脑海中有了许多后招。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学了围棋的一些基本规矩而已啊。 她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这情景和她房中的那些书似乎是一个道理,明明是从未碰触过的领域,在她醒来以后,不仅脑袋灵活聪慧了,就连一些从前不知道的东西也会了吗? 还有……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棋盘旁边的墨玉狐狸上。 “啊呀,哥哥输了。”陈玉佳喊道。 胜负乃常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陈月青看似潇洒地说道:“在下输了。”他知道自己出错连连,心中并未真的服气。 赵烽轻轻点头,忽然看向了岳莘然,“岳姑娘是否要下一局?” 岳莘然蠢蠢欲动,说道:“若是我赢了,也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赵烽笑了,宛若烈日下的骄阳,灼灼其华。 “自然。” 岳莘然很心动,到底是她的癔症,还是真的懂了棋艺,就看下面这一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斜,天气已经不是午时那般烤人,李昊的琴早就停了,有温煦的风吹过来,舒适并惬意。 这盘棋下的时间略微有些长。 茶水已经换了两次,点心瓜果也用了小半。 赵烽举着白子,踌躇了片刻,放下手哈哈笑了起来。 “岳姑娘棋艺非凡。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赵烽说着站起来,过足了瘾似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现岳莘然的棋路有点诡异,忽而激进忽而柔和,总也让他抓不到规律。而且,每次他不下局来,总会被她破解。 岳莘然唯一的不足就是她求胜的心情格外强烈,若是她能更心平气和,或许这盘棋早就分出了输赢,也不必拖到这时候。 岳莘然呼出一口气,脸上的喜悦十分真切。 她站起来,行礼说道:“小女子想要一物,不知公子是否肯割爱。” 赵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深深地看着她道:“除了这个手把件,你要什么都可以。” 岳莘然一愣,赵烽观察到了吗? 这人的心思如此细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现在的他却目光沉稳、观察锐利。 这两种特质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东西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怕是不能给你。”赵烽说道。 岳莘然心中一动,他的姐姐是谁?自己连他是谁都不晓得,如何知道他的姐姐是何人? “岳姑娘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岳莘然看了一眼陈月青,说道:“我要陈月青输给你的那个要求。” 赵烽愣了下,来回扫了一眼,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如此一来,他一赢一输,什么也没落到。岳莘然多了一个要求,陈月青多了一个承诺。 陈月青显然也想不到岳莘然会这样行事。 他心中有些不快,“只是棋盘游戏,岳姑娘的要求可不能太过分。” “陈公子放心,若是你无法办到的事情,可以同赵公子一样拒绝就是了。” 这话令赵烽有些尴尬,看向岳莘然的目光竟然有点委屈。 陈玉娇在一旁和李昊交谈,陈月佳则是在这边观棋,见岳莘然赢了,暗暗不快,很想挖苦两句。 只是李昊和赵烽在此,很多话她不能说。 这时候有丫鬟过来,说母亲正要她和四妹妹过去,便要带着陈玉娇、陈玉岚离开。见岳莘然竟然厚着脸皮还不走,便对身边的贴身丫鬟嘱咐几句,匆匆走了。 宋氏早就在等她们,让陈玉岚回去休息后,又把丫鬟支开,只剩她们娘仨。 “你们两个也太没有分寸,我若是不让人去叫,还不回来呢?女孩子的矜持还要不要了?”宋氏严厉地说道。 陈玉佳被岳莘然强了风头本就有些委屈,平日里宋氏对她最是疼爱,便撒娇道:“母亲,可是您让我们去的,说要给李公子一些好印象。” “还敢顶嘴?”宋氏并非真的动怒,在她的家里,还能真的出事?只是她觉得姑娘们自己回来比她去叫要好。 “恋恋不舍才最是动心。总在那待着可不是上策,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宋氏不但教她们理家,还教她们如何笼络丈夫的心。 陈玉佳想起岳莘然便气不打一处来,“母亲,岳莘然还在那杵着呢!她可真不要脸!也不知道是在勾引哥哥,还是在勾引那位赵公子。” 在提到赵公子的时候,陈玉佳目光闪动。因为她恼怒的情绪更甚,宋氏并未觉。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14章 意外 “这位赵公子是何人?哪家的公子?”宋氏沉吟片刻,抓住重点问道。 陈玉娇说道:“李公子只说是友人。” 县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附近的几个县城也没有听说过。要么是小人物不足提起,要么就是外来人。 小人物的几率更大一些。 “先不管这位赵公子,你们见那李公子如何?” 赵玉佳道:“他和妹妹谈了好一会儿。” 赵玉娇羞红了脸,微微低着头,道:“只是谈论了音律。李公子性格温柔,相貌俊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宋氏轻叹一声,“你喜欢就好。”要不是李夫人说要为儿子选个中意的,她也不会安排这一场相遇。 赵玉佳不甘心岳莘然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母亲,就任由岳莘然胡作非为吗?你没看见,刚才她那德行!要我说,还是给她送回家吧,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咱们也清楚了。” “好了。”宋氏打断了她,“你们只要别去招惹她就是了。” “母亲!”赵玉佳十分委屈,母亲向来疼爱自己和妹妹,此时竟然偏袒那个岳莘然! 宋氏握着她的手,说道:“母亲一共生了你们三个,每一个都是心头肉,怎么会不希望你们好?听母亲的话,忍忍,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赵玉佳有点不解,现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忍耐这个低贱的商家女。 …… 陈玉佳刚走,她的贴身丫鬟就回来了,说是三小姐让她来照应着点。 陈月青不疑有他,让丫鬟站在一旁。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陈月青不想留着这要求,日后难为。 岳莘然说道:“我要回家一趟,你能办到吗?” 此话一出,李昊和赵烽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她暂住在未婚夫家,又没嫁过来,难道不能回家吗?就算已经是陈家妇,想回娘家也很容易啊,顶多和丈夫或者婆婆说一声,用得着如此要求吗? 陈月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压下心中的怒气,“想回家只管去和母亲说,定会安排人送你回去,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就是找了陈夫人,她没有准。不但不准,还不许我出门了。”岳莘然直言说道。 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没什么话不敢说。 李昊率先皱起了眉头,觉得陈府的做法大为不妥,只是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陈月青感觉十分头疼,尤其是看到李昊的表情暗叹糟糕,母亲特意让他讲李昊请来可是有结亲的打算,这个时候如果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怕是不好啊。 “好啊,我送你回去。”他亲自跟着,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岳莘然点头,“那我们这就去吧。” “现在?”陈月青忙问。 “难道你要反悔?”她就是要趁热打铁。 陈月青说道:“我正在待客,怎么去呢?” 岳莘然转过身来,说道:“两位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一同前往。”不好赶客人走,那就邀请他们同往。 岳莘然如此这般,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这般作态,不是蛮横骄纵,便是无可奈何。 她看起来虽然有些无礼,但骨子里并非骄纵的性子。 李昊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怜惜,莫名觉得岳莘然有些孤苦可怜。 他有心要助她一臂之力,只是……他朝着赵烽看去。 “好啊!”赵烽很高兴的样子,拿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咀嚼着含糊说道:“正好待腻歪了。” 李昊紧跟着道:“无华兄怎么看?”意思便是想跟着了。 此事的起因,全都是因为那两局棋,虽说他们二人跟着有点荒唐,却也是一桩美谈。 …… 宋氏听说此事,手中的茶撒了半杯! “荒唐,她这是要闹腾什么?” 丫鬟哆嗦了一下,小声说道:“少爷说,陪着岳姑娘回去,吃过晚饭就一起回来。” 宋氏很快冷静下来,“到底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要去岳家?” 丫鬟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宋氏听完直摇头,这还真是她的疏忽了。李昊登门,就该将那岳莘然看住了!这丫头前半年安稳得很,怎么如今接二连三地惹是生非。 岳莘然当初提出要回家,现在依旧念念不忘。 不让她回去一趟,怕不会甘心。 “罢了,就让她回去一趟。” 宋氏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决定给岳夫人苏氏写封信,让人一起带过去。 陈玉佳回到房中,刚要歇息,她留在园子中的丫鬟就回来了。 丫鬟禀报过后,陈玉佳有些纳闷起来。 “她要回家便回,为什么非要哥哥陪着?她可真是不要脸。” 陈玉佳明显误会了,以为岳莘然提出的要求是让陈月青作陪。 “哥哥还在待客,她怎么开得了口?” 丫鬟继续道:“两位公子也要跟着呢!这会儿恐怕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陈玉佳气得牙痒痒,可是又不能再去找母亲,母亲才说了让她别管岳莘然的事。 …… 岳莘然吩咐乐鱼把银票饰都带着,乐鱼听了十分赞同,她们都不在,万一丢了怎么办?怎么也不是自己家,放在这里不安心。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丢了就糟糕了。”乐鱼笑着收拾起来。 好在当初过来就没带太多东西,贵重的都是小件,收拾起来很轻便。 岳莘然是不想再回来了,她知道乐鱼想到别处了,也不解释。 这次能回家实在是天大的意外! 她对陈月青提出来的时候,并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看来,她是拖了李昊和赵烽的福! 好在,事情虽然意外,却并没有打乱她的节奏,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岳莘然将藏在箱子里的小包袱攥在了手里。这是她最近几日让乐鱼买回来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排上用场。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们准备好东西来到门外的时候,陈月青三人已经在等她。除了这三人,还有令她熟悉的林妈妈。 林妈妈一见到她,就上前来,背对着陈月青等人,眼睛里闪着精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让老奴跟姑娘回去,一来是照顾姑娘,二来是探望岳夫人。” 林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来接乐鱼、木鱼手中的包袱。 第15章 返家 乐鱼手里的包袱攥得紧紧的,怎么可能轻易撒手?不但不撒手还要满脸戒备地瞪着林妈妈。≥ 木鱼干脆把她手里的包袱扔进了马车里,这马车是当初家里安排的,可不是陈府的。 林妈妈略微有些尴尬,笑道:“瞧这两个丫头,我们都是伺候岳姑娘的,何必见外?” “好了,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出吧。”陈月青略微不耐烦地说道。 马蹄声响起,这声音传入岳莘然的耳中,仿似动听的乐曲,让她的心跟着荡漾起来。 这一路走得很安稳,当她看见自家的大门,踏进自家的院子,竟然生出几份陌生感! 明明一切都是熟悉的,却仿佛不是她的家。 是出门太久的缘故吧,她想。 苏氏含笑从房内走出来,她身边的大丫鬟菊香已经一脸笑意,喊道,“大姑娘回来了!” 还没等岳莘然反应过来,已经被苏氏拉住了手,上下打量起来,“嗯,瘦了!姑娘家要美,可不能不好好吃东西。” 她不喜被人碰触,不动声色地抽回了双手。她之前对苏氏也不热情,大家相敬如宾,也没什么磕绊。 苏氏含笑点头,不在意她的冷淡,转头向陈月青等人招呼。 等人都进了屋子,苏氏忙叹息,“没想到你们今日回来,实在是有些突然,可是有什么事情?”听下人禀报,大姑娘回来了,她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岳莘然被陈府送回来了。 苏氏到底是长辈,陈月青认真地答道:“没什么事,岳姑娘吵闹着要回家看看,母亲便允了,让我送一趟,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的。” 听起来,是岳莘然无理取闹! 苏氏尴尬一笑,心中则是松了口气,她真怕出现什么意外,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竟然没有训斥岳莘然,哪怕表面的功夫也不做,看似十分溺爱。 若是亲生母亲,哪怕心中不以为然,也一定会佯装训斥一下,或者真正有心的,会给女儿一个台阶,让女儿解释解释。 苏氏则不然,只当没有听到,问起李昊和赵烽的年龄和喜好。 李昊恭敬地回答,脸上带笑,赵烽却犹豫了一下,简单回答了。 李昊比赵烽年长一岁,比岳莘然年长三岁,一看就是教养极好,不卑不亢的样子引人瞩目。相貌更为出众的赵烽则显得十分随意,透着一股子懒散。 苏氏听了点头,“都是青春年少好男儿,可惜莘然的父亲不在家,不然他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对菊香吩咐,“去把子屈叫来。” 岳莘然一共兄弟姐妹六人,嫡出辈除了她,便是苏氏所出的岳子屈、岳梦然。其他的三个弟妹,都是姨娘所生。岳莘然的母亲尚且在世时,岳齐身边根本没有妾侍,就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苏氏进门不到两年,接连帮岳齐抬进来三个姨娘,除了其中一个姨娘至今无所出,其他两个都已经为人母。 岳莘然想到这里,心中微动,主动为自己的丈夫纳妾,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苏氏做到了,而且一点也不小气。岳齐渐渐对她器重起来,不少事会找她商议,另外她生养一儿一女,早就坐稳了岳家的主母之位。 岳莘然觉得,眼前的苏氏,目光不狭隘,心胸也算宽广。从小到大,一直对她不亲不近却从未亏待过她。若不是宋氏一再提起苏氏,她直到现在也会把苏氏当成好人。她觉得,一个继母哪怕不教养,只要不亏待不陷害,也不算什么错了。 然而,她被送进了陈府,未来见不到光亮,如今再见到苏氏,觉了自己当初的天真。 她不信这件事,苏氏没有参与。 一会儿功夫,岳子屈就来了,他脚步很重,笑容有点牵强,岳子屈的长相随了苏氏。苏氏长相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岳齐看中,做了续妻。然而,岳子屈五官端正,却因为胖胖的脸并不出挑。他身材略胖,站在三位风流少年郎旁边,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他略微拘谨地和陈月青三人打招呼,邀请他们去别处休息、游赏。 四人走后,送上信的林妈妈和丫鬟门也都退下去,苏氏将信放在一旁,没有立即展开,而是认真地打量起她来。 半年多的时间,眼前人竟然改变了不少,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当初活力四射的姑娘竟然安静了下来,出落成了淑女,温婉安静的样子看在她的眼里,让她的心情不甚喜悦。 苏氏收回心思,如往常般声音温柔地问道:“这半年来过得好不好?陈公子待你如何?” 岳莘然十分不愿意和苏氏周旋,说这些没有用的话,可如今不是她能无所顾忌的时候,只得回答:“还好。” 苏氏亲切说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你的父亲,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难得回来,吃过晚饭再过去吧。” …… 回到生活了许多年的闺房,岳莘然依旧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落了灰尘的铜镜中,依旧是她的脸,却让她觉得物是人非。 她以为自己回到家中会感觉舒服一些,然而并没有,尤其是在苏氏的面前,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这种别扭十分奇怪,让她心中不安,是幼时第一次和苏氏见面的时候都没有的感觉。 乐鱼十分高兴地收拾东西,显然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卸下了一直以来的防备。 “小姐,还是自己家里舒服。”乐鱼说道。 岳莘然点头,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总比陈府要安全一些,至少不会有外男突然冲进她的院子。只要父亲健在,苏氏就不可能办这样的事情。 岳莘然掀开了自己的包袱,目光中一片平静。她的时间不多,如果不做些什么,等吃过晚饭就要被送回陈府。 把乐鱼和木鱼支开,她轻轻打开包袱里面的瓶子,用食指蘸了一点鲜虾酱,送入了口中。 弯弯的柳叶眉迅皱起来,她忍耐着口中的不适,又蘸了一些,送入口中。 一连三次,她才停下,将瓶子收拾起来,然后便猛灌了几杯茶,才觉得舒适一些。 第16章 起疹子 岳老太太这一觉睡的有些长了,醒来觉得口干舌燥,一杯水送到了她的嘴边。 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祖母,您可真能睡,孙女儿可等您半天了。快喝些水。” 岳老太太还没睁开眼就笑起来,挨着茶杯喝了口,“梦丫头,等祖母做什么?” “等您起来陪我玩啊。”岳梦然说笑着将岳老太太搀扶起来,让她舒服地坐着。 岳老太太笑起来,“祖母老了,可没法子陪你玩耍了。” “祖母别骗我了,昨儿个还一同玩了的。”岳梦然撒娇道。 岳梦然一身嫩黄色绣花长裙,腰间缀着五彩荷包,纤细的手挽子上戴着光泽莹润的玉镯,头上金镶宝石挑花簪子,模样娇俏,肌肤赛雪。 不同她哥哥的粗胖,岳梦然自小就注重自己的保养,身条纤细如柳,肌肤白皙娇嫩,精心打扮之下十足的美人胚子。 岳老太太现在只要看见这个孙女就高兴。 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陪在身边。 岳老太太攥住她的手叹息,“不知什么样的男儿郎才能配上我的梦丫头。” “祖母又瞎说。”岳梦然微微低头说道,脸上半分也没红。 “女大当嫁,早晚有这一天。”岳老太太想到那一天,有些无奈,显然是不舍得。 岳梦然眼睛亮亮的,“就算要出嫁,也是大姐姐在我前头。” “提她做什么?”岳老太太明显不悦道。 “啊呀,您这一觉睡得……大姐姐回家了,母亲说要留她吃晚饭呢。” 岳老太太的声音拔高起来,厌恶之色十分明显,“她怎么回来了?” “说是想家了,过去住了大半年,难免会想家。” “当日过去陈府她可是欢喜得很,也没见有什么不舍得。该不会是银子不够使了吧。”岳老太太坐起来,立即有丫鬟准备服侍洗漱更衣。 岳梦然虽然经常陪着,可这些脏苦活儿向来不干,只是陪着说话,哄着开心。岳老太太也不在意,心里其实也不太舍得。 这边刚收拾妥当,便有丫鬟过来禀告,大姑娘病了,满身满脸都是起的红疹子! 岳老太太怒道:“一回来就病了!这是要闹什么?败家丫头!这个家迟早毁在她手里!” 多年前,岳莘然母亲尚且在世时,岳老太太就经常说这句话,对象是岳莘然的娘,她娘去世后,对象就换成了她。 岳梦然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姐姐病了,这可怎么办?是不是不能回去陈府了?” …… 宋氏从里间走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说道:“的确是起了疹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刚才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病了。等大夫来了看看再说吧。” 一听到消息她就过来了,并没有告诉陈月青,决定看看大夫的说辞。 岳莘然双眼微微闭着,躺在床上,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悲哀。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对海鲜过敏。 她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过敏,母亲从此就不让她碰海鲜。她过敏的事情,乐鱼和木鱼两个丫鬟也不知道,只有母亲还有母亲身边的老人知道。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把那些老人都赶走了,听说是给了不少银子送走的。 因为乐鱼和木鱼是后来买进来的丫鬟,便给她留着了,就连她的乳母都赶走了。 正是因为全家人的不关心不在意,她才能钻空子,用这样的法子留下来。唯一不妥帖的地方是她没来得及提前收买经常为岳家看病的大夫。 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是大夫来了,乐鱼红着眼睛掀开帘子,忙道:“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前一刻还在和她们说笑,一回头就起了红疹。 望闻问切之后,大夫皱眉道:“小姐的病情似乎是因为食用了某些不妥帖的东西,才会引身上起疹,并不是会传染的病症。只要养些日子就能痊愈。” 岳家常用的大夫,医术自然不错,没用多少功夫就查明了真相。 “姑娘吃了什么东西?” 既然要大夫帮忙,她就没打算瞒着,起身坐了起来,她的脸上此刻已经涨起来,上面有好几处红疹,她侧着脸问道:“孔大夫可还记得家母?” 孔老大夫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如仙女一般的女子,他怎么可能忘记? 要不是他当时出远门去了,说不定能为她诊治出来究竟是什么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惜,红颜薄命,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 岳莘然依旧慢慢的复述着,仿似在捕捉着自己的回忆,又仿似想办法说服他,“母亲自从生了我,身体一直不安康,多亏了孔大夫的照料。不知是否能看在我死去母亲的份儿上,帮莘然一把。” 她说完,让乐鱼去拿出装有银票的包袱。 “不必如此,有什么吩咐姑娘还是直说吧。”孔大夫道。 孔大夫走出来后,一脸的凝重,对苏氏摇摇头,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这样的情况,往往都是患者病重的情况。 …… 待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乐鱼还是懵懵懂懂,不知道生了什么,凑过去挨着岳莘然,只能挑自己能听懂的话问:“小姐,你到底吃了什么?” 木鱼抱着一个包袱从里面出来,将那盒子鲜虾酱拿在了手里,“小姐,吃了这个。” 乐鱼愣住了,半天反应过来,“小姐以前根本不碰海里的东西,前些天让奴婢买这个,奴婢还觉得奇怪,还以为小姐改了口味。” 木鱼再次把盒子放进包袱,藏在了箱子里,说道:“小姐是知道自己一吃海货就起疹子吗?”虽然是问句,却十分笃定的模样。 岳莘然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对木鱼真真是刮目相看!一直以来木讷的丫鬟怎么会如此聪明? 木鱼摇头,走上前来跪下身子。 “小姐,我比您长了几岁,自小就被宁嬷嬷教导着,难得小姐开了智,奴婢便不藏着掖着了。” 在岳莘然诧异的片刻,木鱼哽咽说道:“小姐要为夫人报仇啊。” 第17章 变故 岳莘然只觉一阵晕眩感传来,耳边木鱼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您也知道,夫人和宁妈妈是从外地来的,在这里没有根基,自从嫁进岳家,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夫人呕心沥血,拿出自己带出来的饰银子为岳齐做生意。表面上是岳齐在经营着,其实真正出谋划策的是夫人。夫人好能干,生意越做越大,家中越来越富裕……” 木鱼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起来,不时透出她的哭声。 “谁知道那样老实的人也是会变的,岳家恩将仇报……夫人死的不明不白……” 岳莘然的眼角,一滴泪滑落,她伸手摸了下,触手冰凉,冷到了她的心中。 …… 岳齐赶回家中才得知岳莘然病重,略一犹豫后,先去见了陈月青。 岳齐三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却四十岁,他身材高大、皮肤微黑,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明明长得很漂亮却没有太多精气神儿。 见到陈月青,他连忙露出了笑容,微微低着身子,歉意地说道:“小女让我惯坏了,竟然连累你跑一趟。我这就去训斥她,让她跟陈公子回去。” 陈月青脸色复杂地看着他,道:“听说岳姑娘病了,不知到底怎么样了。”如果病得不能动弹,他回家该怎么交代? 岳齐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他说:“小女自小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病症,想来并不严重,公子稍坐,我这就去看看她到底如何了。” 李昊和赵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岳家为了和陈府扯上关系,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赵烽看得更深,觉得似乎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吩咐岳子屈好好招待,岳齐走出来就见菊香正在外面等他。 菊香行礼说道:“太太正在等着您呢。” 岳齐早就没有了笑容,沉声问道:“大姑娘的身子到底如何?大夫怎么说?” 菊香斟酌着说道:“太太早就请来了孔大夫,此刻正在一起商议着,听孔大夫的意思……” “到底怎么样?快说!”岳齐这一声,显得有些阴沉。 菊香心中哆嗦一下,虽然早就习惯了老爷的喜怒无常,此刻却依旧会害怕,她不敢怠慢,“孔大夫说小姐的性命无忧,却需要好好休养,不能折腾。” 岳齐沉默片刻,“不能折腾是什么意思?” 菊香呼出一口气,“车马劳顿是不成的,要好好卧床休息。” 岳齐尚未进门,就听见岳老太太的声音,“那也不能养在家里,要是陈府不让她回去,那就让她去别院住着去。” “母亲,陈府可没说不让大姑娘过去。”是苏氏的声音。 岳齐走进来,“孔大夫呢?” 苏氏忙过来,为他整理衣衫,说道:“你别着急,孔大夫在客房呢,药已经抓来了,正在熬。” 岳齐点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你在,我放心。” 苏氏甜甜地笑,“老夫老妻了,你还不知道我。”等岳齐转过身,没人能看到她脸色的时候,笑容立即淡了下来。 “娘,你怎么过来了?”岳齐坐下后,对岳老太太说道。 “那败家女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现在你回来了,正好拿个主意。要不要把那丫头送到别院去。” 岳齐沉默不语,苏氏立即上前劝说起来,“母亲,陈公子还在府上呢!咱们怎么能那样做?孔大夫已经说了,这病并不传染,养在家里也是可以的。更何况,陈府一直宝贝地把咱们大姑娘养在府上,这会儿知道她病了,说不定要带回去好好养病的!总要看看陈府怎么说不是?” 几句话下来,岳老太太果然安静了一些,“这丫头就算将来嫁出去也是个惹事精,真不如当初听我的,把她远远地嫁了。” 岳齐站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好了,娘,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这里乱糟糟的,万一您有个好歹的,儿子可怎么办!” 岳老太太听了这话,心情好了不少,自打那个害人精死了,儿子对她越来越孝顺。 “好,梦丫头跟祖母过去,别在这里待着了,闹哄哄的没什么好。” 岳梦然连忙乖巧地过来搀扶。 苏氏让丫鬟们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她为岳齐按摩着头,说道:“这一天都是意外,大姑娘提前也没个信就回来了,突然就病了,我现在也还慌慌张张的。幸好人没事,过几日就能养好。” 岳齐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说道:“辛苦你了。” 苏氏笑道:“我已经让子屈将陈公子安顿好,厨房也都准备差不多了。本来说是吃过晚饭让他们回去的,现在……” 岳齐皱眉道:“先让她把药吃了,要是能好点就跟着陈公子回去。你多准备些回礼,不能轻薄了,让陈公子带回去。” 苏氏立即应下,“你前些日子让人从西越国带回来的五彩琉璃宝瓶还在库房里,这两件东西不但贵重还稀罕,正好能派上用场。” 岳齐用力搂了她,道:“梦然整天陪着娘,用心了。我带回来一匣子金饰,让梦然挑两件,你也挑几件。” 岳莘然安静地躺在床上,两个丫鬟此时也都安静了,什么话也不说。房间里显得有些压抑。 “乐鱼姐姐在吗?”院子里有人叫道。 乐鱼连忙拍拍脸,迎了出来,“是你啊,老爷回来了?” 来人是岳齐的小厮小四,小四把一个匣子送到她手里,低声说道:“这是老爷带回来的饰,二姑娘挑了两件,大太太挑了一件,剩下的都给大姑娘送来了。” 乐鱼嗯了一声,收下了,她本想问老爷来了为何不来看看小姐?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刚才木鱼的话,夫人是被岳家害死的。 小四见她愣愣的,不如平时活泼,也不在意,只当是担心主子的身体,“孔大夫说了,小姐的病养些日子就能好。” “嗯,还有别的事吗?”乐鱼闷闷地说道。 “老爷说,让小姐好好吃药,想吃些什么就去厨房吩咐,等陈公子吃过晚饭会一起过来。” 第18章 真名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岳梦然看着桌上的两件饰,眼睛里都是怨毒。 凭什么? 凭什么她娘比不过那个女人,她也比不过那个女人的女儿! 两件金饰,是对她的奖赏吗? 岳梦然忍不住笑,悲戚的笑。 母亲为了守住本分,为了讨他欢心,只挑了一件不起眼的,剩下那七八件饰当玩意一样送出去给那女人的女儿! 给她是奖赏啊!天天去守着那老太婆,用尽心思哄她开心的奖赏。 给岳莘然,岳莘然都不会看在眼里。 岳莘然手里的票子数不清,买多少金银饰买不起?她却只能每个月领那可怜的月钱。 一样是嫡出,从小到大,她哪样不比岳莘然强?比她漂亮,比她聪慧,比她讨人喜欢,却比不过她钻出来的那个肚子。 母亲说的没有错,只要岳莘然活着,她们母女俩就永远不如她。 她此时万分希望母亲的谋划能够成功,母亲不能作践的人,陈府却能作践。 等到岳莘然身败名裂,就算是父亲也不能护着她了。谁会娶一个名誉尽失、住在未婚夫家一年却被扔出来的女人? 到时候,就连青楼里的女人都比她强。 岳梦然将桌上的金步摇拿起来,放在手中把玩片刻,对着铜镜插在了头上。母亲说,到时候她就能嫁进陈府。想起那个如玉般的男子,岳梦然心跳如鼓。 那可是附近几个县中,最出挑的少年郎,日后能夫唱妇随,跟着他一起进京。 …… 岳莘然勉强吃着碗里的白粥,胃口很不舒服。她要是知道岳梦然把自己看不上的陈月青当成宝,一定要高兴得拱手相让了。 “小姐,再吃一口吧,不好好养着,怎么能好起来呢?”乐鱼很快从那些烦人的问题中跳脱出来了,她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没心没肺,其实也是她最大的优点,因为脑袋瓜不够用,她只关注眼前。 小姐养好身子,是现在最重要的。 “一点味道也没有,实在吃不下了。”岳莘然已经吃了半碗,抗不过小丫鬟劝,又吃了两口才作罢。 乐鱼看着她的脸犯愁,“一会儿老爷和陈公子都会过来,让他们看见你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奴婢去找个纱巾遮上好不好?” 岳莘然放下勺子,道:“谁一会儿过来?” “刚才忘说了,之前小四说老爷吃过晚饭,会与陈公子一起过来。” 岳莘然听了这话,感觉不对劲。 …… 趁着岳家摆晚宴以前,李昊和赵烽推辞再三从岳家出来了。 两人没有上车,步行往外走。 李昊忍不住叹息一声,“允烽兄,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在下和您赔不是了。” 赵烽的本名叫做赵允烽。 他为何要说假名呢? 赵是国姓,允是皇孙这一辈的字。赵允烽乃是皇帝长子裕王的嫡次子,皇帝赐其封号广垠王。 赵允烽摆手,“今日出来本就是散心,再说是我想来,和你有什么关系。说起来,这个岳莘然还真是够倒霉的。” 提起她来,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不管怎么说,岳莘然和他们二人没有关系,不好出面干涉。 这样沉默,不是赵允烽的作风,问道:“罗先生明日该有时间了吧?”他来到这里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给罗先生赔不是的。谁让他得罪了罗先生,让父亲都怒了呢! 从京城一路追到罗先生的老家,至今还没见过罗先生一面。 罗先生是当代大儒,能够拜入他门下的弟子屈指可数。罗先生自己教的学生不多,却要求学生们多多收徒。所以说,罗先生徒弟不多,徒孙却不少。 李昊也是听闻罗先生回到了家乡,才追来的,不过他的目的不同,是为了拜师。 “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啊。”李昊有些苦笑,“我只见过罗先生一面,攀谈了不过两句,罗先生就躲开了。可见是嫌弃我的。” 这并不是自贬,不被罗先生嫌弃的人可不多。据说罗先生十分怕麻烦,自然也就不喜欢和生人接触,可是一身的本领又不想荒废,所以徒弟不多,徒孙不少。 赵允烽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反正我跟定你了,你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跟着。” 李昊无奈称是,“定不负王爷重托”。 “叫什么王爷,说好了兄弟相称。” 拐过一个街角,两人就分开了。赵允烽上了车,有点意兴阑珊,脑海里是那个孤傲的女子。她应该有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局吧。 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是自己利用了她。 恩怨分明,自己今日也帮了她一次,让她回到了家中。 两人算是扯平。 他拿出墨玉狐狸,在手心里把玩,渐渐把这个人抛到脑后。 …… 才刚走进院子,陈月青就闻到了一股药味,他心中更加烦躁,恨不得那女人病死才好。 可惜,他还要回家复命,只能盼着她吃过药,好一些了。 在知道岳莘然身上起疹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去给家里送信,这会儿已经吃过晚饭,送信的人也该回来了。 熟悉的身影在院门外张望,陈月青立即让他进来。 “夫人说了,让您亲自看一眼,若是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让她在家中养几日。万一死在咱们府上可不好。”说完,来人站在了陈月青的身后,显然是陈月青的心腹。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陈月青从石凳上站起来,向里走去。 此时,岳齐已经在里屋,看见岳莘然肿胀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脸,以及身上一片片的红疹子,他脸上冒出来汗。 岳齐忍着怒气问道:“为何吃了药不见轻,反而越来越重!”之前苏氏的描述中,岳莘然并没有如今这么严重。 孔大夫一直没走,听见声音走进来,看了一眼就哎哟起来,他立即明白,这傻丫头又给自己喂那不能吃的东西了! 孔大夫反应很快,哎哟过后,连忙补充道:“这时药起作用了,把毒逼出来能好得更快些。只是,这下子可千万不能见风了,也不能乱动!” “那岂不是连出门都不成了?”苏氏在一旁说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若是非要出门,病情加重不说,万一留下疤痕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孔大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生怕自己穿帮。 陈月青在门口听了个全,心想竟然这么严重。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19章 梦魇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 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陈月青摇头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前见面都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竟然一下子病成了那个样子。 此事,陈月青对她的厌恶竟然降下去不少,只是觉得可怜。 到底是女孩子,脸上身上长了不少红疹子,还被他瞧见了,怕是会难过好段日子。 虽然小厮带回来的话,是说让岳莘然在家里养病。但是他很明白母亲潜在的意思,是说只要人死不了,最好还是带回去。 只是,这件事并非他能决定的,还要看岳齐的态度。 “岳姑娘不能出门见风,这可如何是好?”陈月青说道。 早在晚宴的时候,岳齐就向他吐露过,让他将岳莘然带回陈府,竟然是和母亲一个态度,只是如今看来病情似乎有加重的迹象,大夫也说不能见风。 岳齐咬牙,似乎很艰难地说道:“事到如今的确没有办法了,是小女福薄。只能等她病好了,到时候,我亲自将她送过去。” 陈月青有些犹豫,“只是家母一心在家期盼着,等姑娘过去呢。”他回去要怎么说? 岳齐自然知道陈府的那点小心思,不由在心中冷哼,面上却恭敬道:“此番事情还请公子多美言几句,为小女说些好话。不过几日的功夫,相信大人和夫人应该不会怪罪。” 已经到了这地步,陈月青也不能多说,毕竟女儿是人家的。其实,他只是知道岳莘然留在府上是有用处,到底什么用处尚且不清楚,但母亲十分看重,听岳齐的意思,父亲似乎也…… 他只能回家先禀告了母亲再说。 正准备告辞,门前一道倩丽的身影的闪过,他看到一角衣裙在眼前划过,然后便听到岳齐呼唤她出来。 “梦然,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岳齐的声音不温不火。 陈月青眼前一亮,女子身材窈窕,一袭粉色曳地长裙将她衬托得十分娇嫩动人,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流波婉转,只一眼就将他的目光吸引住。眼前的女子可比岳莘然漂亮,温婉可人的模样正是陈月青喜欢的样子。 梦然?是岳莘然的妹妹吧。 岳梦然略施粉黛,一副受惊的样子,说话却不卑不亢,大方得体,“得知姐姐病重,特来探望,不知父亲在这里。” 岳齐点头,“她在房里躺着,怕是无聊,你来看看陪她说说话也好。”说完也不再逗留,准备和陈月青出去。 陈月青跟随岳齐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岳梦然俏生生站在那里,也正在望着他,眉眼含笑十分欢喜的样子。 陈月青心中一动,隐隐冒出几分喜悦。 陈月青告辞后,立即回到家中,去宋氏房中说话。 “这么严重?”宋氏听完,拍了拍心口,“大夫可说这病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病就病了。” 陈月青皱眉,觉得自己也忽视了,道:“当时乱糟糟的,都想着她能不能动身,倒是没有详问。” “那大夫可说几日能康复?”宋氏又问。 “快则三五日,慢则小半月。” 宋氏半天没说话,很不顺心意的样子。 陈月青见此,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母亲,到底是为什么?” 宋氏眉头立起,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将身边伺候的都出去,这才看着他道:“月青,有些事你该心中有数。” “是,儿子唐突了。”陈月青低下头,再次说道:“只是儿子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和岳家定亲,您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为何您又说这门亲事不必当真,让我等待?” 为何要大动干戈,闹出这样一场闹剧,若是非娶不可,为何又可以不娶。听起来似乎前后矛盾,其实不然,陈月青知道母亲这是在瞒着他什么。 宋氏站起来,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说道:“男儿志向宽大,怎能在意后院种种?这话你还是少问吧,万万不可对他人提起,只要相信母亲就是了,一定为你安排个好妻子。” 说到底,依旧是糊弄陈月青。 陈月青将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是不是岳齐那老东西使了什么手段?为他那女儿谋划。”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一点。从始至终,他都觉得是岳莘然看上了他,岳家死皮赖脸要陈府接纳岳莘然。 宋氏轻笑,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岳家可没这个本事,那岳齐更是没有这样的手段。”她看着儿子,有些不忍,如今正是儿子进学的关键时期,怎么能让他分心呢?她见儿子一日日长大,越来越有君子风范,心中竟然开始有些松动,心想就算告诉儿子其实也无甚妨碍。老爷有些事不是也和儿子商议吗? “不是岳家将岳莘然塞进来的?”陈月青心中惊讶非常,他一开始虽然不满父母为自己草率订下婚约,但是并没有到厌恶的程度,之所以厌恶是因为岳莘然竟然住进了他的家中,尚未成亲便住进未婚夫家中,实在让人不耻。 然而,今日他才知道,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猛然响起,前几日酒楼巧遇,岳莘然说是母亲非要她住在陈府,他根本没有当真,觉得这女人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难道…… “难道是母亲要岳莘然住进咱家的?”陈月青低声问着,心中竟然有些莫名地紧张。难道真被那女人说中了? “唉!”宋氏见儿子竟然有些失神,放缓了语气道:“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宋氏不松口,陈月青只好回到自己房中。他转辗反侧,虽然想不通,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母亲在这件事情上不可能自作主张,定然是父亲要求的。就算不是父亲让母亲做的,父亲也一定是知情的。 他离开母亲房间之前,母亲一而再地对他说,不要与外人道。 陈月青好不容易睡着,梦中被人卡住了喉咙,只听那人嘲讽地对他说:“无能又无知,一切都是靠着父亲和伯父,就连一点是非都分辨不出。”许多旁人模糊的脸浮现,嘻嘻哈哈地嘲笑着他。 他猛然惊醒,身上早就被汗水浸湿。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20章 磨性子 夜已经浓了,岳齐满脸疲惫地从书房中走出来,几位掌柜刚刚离开,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岳齐的心情仿佛不太好。 他走到了岳莘然的院子前,脚步顿了顿,察觉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苏氏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还没睡啊?”岳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看着脱了外衫,只穿着里衣披散着长的苏氏,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婉贤淑。 “正准备睡了,以为老爷要在书房睡了,担心您呢。”苏氏温柔地为他更衣洗漱,一切都是亲手亲为,她看出岳齐的心情不好,说道:“今日乏了,老爷早些休息,什么事明日再说。” 岳齐哪里听得了这个,带着事他是睡不好觉的。 “什么事?” 苏氏略一犹豫,从桌子上取出宋氏给她的信件,“陈大夫人给我送了信来,说前几日莘然有些不听话。” “怎么回事?”岳齐立即严肃起来。 苏氏叹息一声,“你最近一直忙,有些事我也没打算告诉你,结果莘然越闹越大,这都是我的错。” “到底出了什么事?”岳齐心中有些不安起来,显得略微暴躁。 苏氏一点点从陈府宴席说起,岳莘然被外男抱了个满怀,事后还拿绝食吓唬人,见绝食不管用又如何如何乱来,还在陈月青的同窗面前说陈月青的不好…… 岳齐刚开始听了,心中满是惊诧,听到岳莘然被轻薄眼睛瞪起来,随着话题深入,那份惊诧全都被恼怒所代替。 …… 天刚亮,还在睡梦中的岳莘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唤丫鬟进来。 木鱼从外间走了进来,称:“小姐,吵醒你了。” 岳莘然点头,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菊香来了,说有事禀告。你正在睡觉,乐鱼让她等等,结果就吵起来了。”木鱼服侍她起来,然后开始收拾床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来闹。” 岳莘然心中微动,问道:“父亲可在家中?” “听说天没亮就出去了。”菊香动作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小姐要洗漱吗?” “外面这么闹腾,我不洗漱也躺不住了。安排吧。” 她身上的疹子,来势凶猛,去得也快,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减轻不少,只要不再碰那鲜虾酱,三四日就能彻底康复,用了孔大夫留下的外敷药,皮肤上也不会留下疤痕。 虽然皮肤上的颜色尚未恢复如初,但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状况,并没有觉得不适。 这一次涉嫌,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留下,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她知道,无论是陈府还是岳家,都没有真的让她归家,只是让她暂且养身体,一旦病好了就要送去陈府。 下一次,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起疹子的手段只能用一次啊,下回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只要寻其他的大夫一诊治,便会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不能冒那个险。 此番返家,她并没有想过一劳永逸,而是要抓住在家的机会,做一些事情。 不管怎么说,在家里她的行动要方便许多,没有宋氏的人时时刻刻盯着。哪怕是她依旧不能出门,也没有了在陈府的约束和顾虑。 菊香察觉了屋里的动静,见木鱼开始准备洗漱的水盆,便知道大姑娘已经醒了,便也不着急了,只等着她收拾妥帖。 乐鱼狠狠瞪了她一眼,“坏心眼儿的小蹄子,到底把主子折腾起来了,这下你痛快了?” 菊香不言语,仿佛没听见一样,这份定力可不一般。 果然,岳莘然洗漱完就让她进来,询问她何事。 “老爷和太太商议,小姐最近这段日子不安生,要好好磨磨小姐的性子。”菊香低着头,一副守礼的样子。刚才吵闹的声音可不低,这会儿倒是乖巧了。 她懒得跟奴才计较,自然也没心情提起被吵醒的事情。 “要磨我的性子?”她忍不住笑了,听起来是对小孩子的惩罚,“如何磨?” “收了您手上的银票,还有安排位有经验的妈妈过来教导,银票今日就要收,妈妈明日到。”菊香一句废话也不说,同时心中大大的解气。 一听说要钱,乐鱼眼睛立即瞪起来,似乎只要岳莘然一句话就要冲上去扭打起来。 岳莘然沉默片刻,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岳齐一定是对她最近的行为有所不喜了,才会有这一出,在她还病着的时候就惩戒。就不怕她心情不佳,病情加重? 她想起林妈妈带来的那封信。 不用说,一定是苏氏的手段。不过,没有父亲点头,苏氏是不敢这样的。自小,她在衣食住行上都是最好,要是突然把这份最好收回去,她说不定真的会手足无措。不过,却是原来的她。 她自幼便不把苏氏当回事,大事儿上却也给苏氏几分薄面,至于一些小问题上的磕绊,大家都不往心里去,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 今日却有些不同了。 “太太吩咐了,奴婢要是带不回去,就别回去伺候了。”菊香低眉顺眼,竟然不松口。她跟着苏氏的日子也不短了,不会不知道自己和苏氏之间的“体面”。 苏氏是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和她再也不“融洽相处”了。 是啊,苏氏忍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或者说不用忍了。 不过,苏氏却轻视了她。 “你一个奴才来要我的银子,我怎么能直接给你呢?万一为了钱跑了怎么办?若是真的要,那就让太太亲自过来一趟。”岳莘然不等她说话,紧接着说道:“收钱的理由是有了,可我手上的钱都是父亲给的,要收回去也是要父亲了话。我也不难为你,只要拿到了老爷的手信就可以来取。” 她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被丫鬟要了去。 菊香半天不动弹,似乎在想着对策。 “不用想了。这个家可不是奴才说了算。”这一句,是把苏氏也骂了进去。不但丫鬟没资格,苏氏也没有资格。 苏氏要撕破脸,她也没必要为苏氏留脸面。 第21章 对峙 苏氏吃过早饭后,觉得身上有些懒,便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休息,身后有也丫鬟为她扇扇子。 一大早晨就这么热,怕热的苏氏平时早就烦躁了,今日却不然。 想起昨夜老爷的怒火,她心中觉得十分喜悦。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想看见老爷生气,而是老爷生气的原因以及后果都和岳莘然有关。 要不是看在岳莘然病重的份儿上,这次惩戒会更加严厉,说不定要动家法的。 不过,就算是动不了她的人,也要让她难受一段日子。 菊香这一去已经过了大半天,还没有回来。她知道是要闹一顿的。 等过了午时,准备休息的时候,有丫鬟匆匆忙忙过来禀报,大姑娘要出门。 苏氏的瞌睡虫都跑光了,“出门?不是不能受风吗?” “孔大夫来看病,说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见风是没关系的。” 苏氏沉吟道:“菊香还没有回来?” “说是大姑娘不肯,非说要老爷的手信为证。” 苏氏哼了一声,“她倒是想得好,老爷天天忙成了陀螺,哪有空管这些。你们也不用担心,她想出门就让她出去好了,脸上留下疤岂不是后悔莫及。” 在丫鬟和苏氏禀报的时候,岳莘然已经出了门。 身边没有烦人的眼线,只带了乐鱼和木鱼,她直接去找宋舟,然后见到了钟瓷的老母亲。 略微破旧的小院子,行动不便的老妇人正在做饭,柴火已经烧起来,有阵阵的米香飘过来。 岳莘然看到这背影有些不落忍,让木鱼去接过手。 老妇人之所以肯住下,并不是真的被拐,而是甘心情愿留下来的。宋舟将钟瓷做的事情都讲了,当时老妇人就哭起来,边哭边道歉,可见是个真心善良的。 这是见到正主岳莘然,更是一个劲低着头,说着歉意的话。 “我老了,也活不了多少年头了,就让我这个老太婆来给您补偿吧!还请您放过我那不孝子!”老妇人疲惫地说道。 岳莘然心道,钟瓷钟铁两兄弟虽然很孝顺,却是愚孝,老妇人一直盼着他们走正路,好好过日子,他们却从来阳奉阴违,今日又让老妇人这般处境,说一声不孝子也没有错。 父亲一心要她嫁给陈月青,住在陈府,自己背地里跟他对着来,是不是也属不孝? 然而,想起母亲…… 究竟母亲是被何人所害?现在她一点眉目也没有,父亲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苏氏在母亲出事时,尚未嫁入岳家,是否和岳家人有所接触? 种种念头再一次朝她涌来。 那份一时的恍惚立即溃散开。 她若是做个听话的乖巧女子,那么这辈子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为母亲查明真相。 她看着老妇人,说道:“若是我有办法,让这件事圆满,且能给你的儿子们一个教训,你愿意不愿意?” 圆满?老妇人忘记了哭诉,心想都说这红尘里的是是非非没有圆满。 “我所说的圆满,是于你而言,于我而言。”岳莘然平静说道。 “自然是好的!”老妇人心中到底存了疑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心中不求儿子们能真的改变,只盼望着自己的儿子们至少不会受到惨痛的惩罚。 岳莘然想了想,说道:“您知道的事,并不是事情的全部。钟瓷也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老妇人听了更加蒙了。 岳莘然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问:“您的二儿子,钟瓷,他酒量如何?可醉过?喝醉酒什么样子?” 老妇人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怎么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 “他倒是喝醉过几次,说是跟同窗们喝的。我这二儿子做事比他哥哥有分寸。”话说到这里,有些心虚地瞟了岳莘然一眼,见对方没在意,才松口气,“每次回家,能闻见酒味,却从来没有失态过。” 岳莘然点头,“所以啊,他喝了酒怎么可能乱闯女眷后院?我们之前可不认识,更加没有见过面,没理由醉酒后去找我。” “那他怎么会过去呢?”老妇人也很疑惑。 …… “说,当日你为何要进女眷后院!”老妇人站在自家小院子的中央,指着二儿子的鼻子就问。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语气很痛心,钟瓷和钟铁还没见她动过这么大的怒。 钟铁脸上挂着泪,带着笑,“娘,说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回家来,快屋里做。您这段日子过得可好?是儿子没用让您受罪了。”说着就要过去搀扶。 老妇人拿着一副新拐杖,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用拐杖把大儿子捅开,“没你的事儿,先去一边待着。” 钟铁笑着点头,朝着老妇人身后的宋舟和那女子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弟弟口中的未来弟媳妇,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子,光那份气度就很与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同。他不像弟弟那么心大,他觉得这样的女子自己配不上。 今日,看到母亲平安地回来,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见娘不但没有受苦,反而丰润了一些的样子,对宋舟的恨意减轻了许多。 钟瓷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今日若是不说,我便不忍你这个儿子。你走吧。”老妇人冷然说道。 钟瓷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地看过来,嘴唇颤抖着不知要说什么。 钟铁一个激灵,终于现事情不太好。 “钟铁,给他拿一套衣裳,送他出去。”老妇人闭上眼,脸上的表情很强硬。 岳莘然没想到老妇人说了这么重的话。她能看见老妇人的侧脸,并看不出什么。心想这便是做了多年母亲的女人,老妇人双眼逼着,手紧紧握着拐杖,但是并没有任何不舍。 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儿子吧。只有真正了解对手的人才能赢啊。她知道。老妇人在和儿子的对峙中,已经胜利了。 这份胜利,源于爱,源于了解和期盼。 期盼他能回心转意。 钟铁向来对老妇人的话说一不二,已经朝着屋子里走去。钟瓷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翻箱倒柜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有些无神地最后朝着岳莘然看了一眼,仿佛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远去了般。 第22章 报之以李 钟瓷低声说道:“那日的事情我前两日便和宋先生说过了,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 在宋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或许是岳莘然派来的人,或者是岳莘然家里人为她而来,可是今日突然看见她,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连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给他扯开了。 宋舟点头,道,“你是说了,但是我让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钟瓷声音更低了,“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宋舟上次出现,的确是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兄弟二人照做,只是他还在犹豫着,老娘就回家来了,还带来了宋舟和她。 宋老妇人见儿子还算老实,也不撵他走了,而是让他好好地听宋先生话,希望能够将功补过。 “你们兄弟二人,日后若是还如此作奸犯科,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钟瓷点头,心中也确认自己是彻底没法子了,只能听话照办。只是姨母那条路是彻底断了,若是被姨母察觉,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娘平安归来,而且显然站到了岳莘然那边,钟铁直接就顺从了,钟瓷心里的念想断了,也只好这么办。 至此,兄弟二人才算是真心实意要给岳莘然办事。 岳莘然当着老妇人的面说道:“不管起因是什么,只要你们好好为我办事,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着给乐鱼使了个眼色。她早就让乐鱼准备了小荷包。 乐鱼走过去,给钟瓷钟铁每人一个荷包,荷包的样子很普通,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样子,贵重的却是里面的东西。 沉甸甸的,入手便知道是银子。 “这是你们的工钱。只要好好干,下个月还有,每个月都有。”岳莘然知道这兄弟二人缺的是什么。 岳莘然说完,又冲着老妇人笑:“我雇佣他们,婆婆觉得可好?” 老妇人眼睛立即红了!自家人分明是得罪了她,她却不记恨,还给两个儿子指了条明路,心中感激得很,之前还在为儿子的罪过伤心绝望,此刻却听到这么好的消息。 老妇人心中激动,站在岳莘然的面前,跪了下来。 岳莘然连忙去搀扶,却被老妇人打断,“姑娘莫要如此,姑娘不记恨,还将他们两人看作自己人,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老婆子心甘情愿。” 钟瓷钟铁见老娘跪了,连忙跟在身后也跪下来。 钟氏两兄弟这时候什么别的心都没了,一心把岳莘然当作主子看待。 谁知老妇人突然咬了咬牙,说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钟瓷这不孝子,卖身给姑娘为仆,也好报答姑娘。” 老妇人可不是犯糊涂,而是有自己的算盘。她见岳莘然衣着富贵却不轻贱自己这样的贫民,便知道岳莘然是个心善的贵人,值得跟随,两个儿子这般年龄的确需要找到日后生计的饭碗,若是继续吊儿郎当,等自己死了他们必然不会安生,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钟瓷若是能够得了这机缘,虽说不知道是不是福,但绝对不是祸。 “娘!您不是说咱钟家人不为奴吗?”钟瓷心中惊讶,却没有直接反抗。可曾经梦里当作妻子的人变成卖身的主子,还是不太能接受,更何况他读过书,不甘心屈居人下。 一切,老妇人的确没有让儿子们卖身的念头,现在见他们一而再地犯错,着急了。 岳莘然也没想到这一出,想了想还是拒绝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婆婆先进屋休息会儿吧。” 钟铁扶着老妇人进去,此后妥当后才出来,斜眼看了钟瓷一眼,站在了宋舟的身旁。他刚才进屋,仔细问了娘这几日的日子怎么样,没想到顿顿吃得好,身上一点伤没有,还胖了。他心中对宋舟和岳莘然多了几分感激。此刻,看见欺负过岳莘然的弟弟,怎么看都不顺眼。 钟瓷见大哥也孤立他,翻了个白眼,也走过去站在岳莘然的右手边,低头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办妥。”老娘都话了,他是彻底没辙了。 从钟家的院子出来,岳莘然和宋舟没有着急出巷子。 岳莘然接过乐鱼手里的小信封,交给宋舟。 宋舟问,“这是什么?”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百两的银票,他立即拉下脸,“这个我不能要。” “先生,这不是给你的钱,而是老婆婆住这几日的花销,这钱必须我来出,不能让您破费。只要您肯帮我,我就十分感谢了,你若是不收,我心中不安。” 宋舟依然拒绝,岳莘然不给他机会,将乐鱼手上的小包袱塞给了他,“还有件事,也要麻烦先生。” 包袱很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宋舟不明所以。 “包袱里有四千三百两的银票。”岳莘然低声说道。除了这些,还有两千多两的银票和银子,没有带出来。这些都是从小到大,入了她手的,被乐鱼收起来了。多亏了乐鱼这丫头的性子,才能攒下来。 宋舟惊讶地瞪起了眼睛,“这么多?都够在京城买个不错的院子了。” “先生,这些东西都要你替我保管了。”岳莘然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清楚,宋舟不会拿的,便把今日早晨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舟立即皱了眉头,“岳齐这是老糊涂了,竟然听那个女人的话!” 宋舟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因为是月瑶的女儿,一直将她当晚辈看待,替月瑶护着她,今日见她行事稳妥,知道自保心中宽慰很多。月瑶是个很聪慧坚强的女子,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只是,这银票他不能收。 “既然你有心要为自己留些后路,最好还是让这些银子有所用处。”宋舟将包袱交还给她,岳莘然肯将这包袱给他,便是对他的信任,他很知足。他不能要这银票,却可以为她出谋划策。 岳莘然听宋舟的话,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先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原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事出突然,且不方便行事罢了。”她本来的打算也是自己做些生意,就算生什么事自己也能有个后路,没想到宋舟并不为这些金钱所动,而且也想到了这一层,可见是真心为她好的。 这个托付,又何尝不是一次试探?用四千两当本钱来试探一个人,或许在外人看来有些傻,她却不是。她现在没有可帮衬的人,更没有时间去筹划,去看清一个人,只能出此下策。 “若是先生不嫌弃,莘然愿叫先生一声舅舅。”岳莘然屈膝行礼,“既然舅舅是当铺的掌柜,不如开一间当铺给舅舅经营,如何?” 第23章 生意 宋舟从未想过要岳莘然报答自己什么,此时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声舅舅,又听她说要用这笔钱为他开家当铺。 是的,为他。 他一直想要自己开家当铺,可是他自幼家贫,能有如今的地步已经是很好了,不敢奢望。虽说开当铺,店主不是他,但负责经营的的是他。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说了算,不用再看其他人的脸色。 这笔钱,不管做什么买卖都是好的,却要开当铺。 当铺在最开始可是很破费的,来当东西的人,都是拿了钱走。虽说是低买,但大多时候来者不拒,这笔银子很快就会用进去。 “你再想想?”宋舟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这事情出了他的预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尤其是那一声舅舅。 他要岳莘然想的,自然不是舅舅这个称呼,而是当铺的买卖。 岳莘然摇头,目光中有些迷离,道:“《史记》中记载‘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春秋名商白圭讲究计谋、行事果断,善于总结经验,形成自家经营,‘人弃我取,人取我与’便是他的原则。此话虽是他的经商之道,此时用在当铺这个行当却也十分恰当,当铺本就是贱买高卖的生意。我们不求似他那般富可敌国,只期望能守住一点本心。旁的买卖我不曾想过,就做当铺生意。只要我们有自己的行事原则,生意便能长久壮大。” 宋舟听了这番言论,心中不由激荡!他读书不多,却知道岳莘然话里的意思,这不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吗?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时光不留情面,到了这个岁数,本已经对那些年轻时的想法淡化。可是,这突然又窜出来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条老命就放在铺子里了。”宋舟拱手道。这是要一直追随的意思,此时他并没有再把岳莘然当孩子看待。 宋舟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月瑶啊,你的女儿长大了,出息了,只怕日后不会输你分毫,兴许能青出于蓝。 岳莘然扶住他,道:“舅舅,这铺子我们一人一半。我出钱,你出力,理所应当。”她担心宋舟拒绝,把母亲也搬了出来,“若是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宋舟半天不说话,最终如寻常长辈般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复杂道:“好孩子。”既然月瑶的女儿肯认他这个舅舅,那他就是这丫头一辈子的舅舅,定要护她周全。 …… 岳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胡闹!怎么能让她出门去?” 岳齐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脸上的青筋突起,目光灼人。平时他都是一副疲惫的模样,哪里有力气动怒,现在是真的气坏了。 苏氏委屈地抽泣,“我怎么敢管她呢。孔大夫给看了的,说是可以出门了,她这才……”苏氏很聪明,并不过分作伪,去假装对岳莘然很关心,这样才显得更加真实。岳齐疑心很大,有一点不对头的地方都能察觉。 “真是将她惯坏了,无法无天。” “身子还病着呢,怎么能出门呢?”岳齐心中越想越是来火。 苏氏趁着这个时机,把早晨生的事情说了。岳莘然不把她看在眼里,不听她的话,不肯交出银票,她要父亲的手信。 苏氏深知,若是自己先提起早晨的事一定不会达到效果,说不定岳齐还要想,是否因为被逼迫她才要出门。 岳齐听了直摇头,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氏见他竟然还是不以为然,便加了把柴,“陈大夫人也曾提过一句,说……” “说什么?”岳齐双目瞪过来,有些吓人。 苏氏忍耐着目光下的不适,道:“大姑娘行事颇不顾及。” 陈大夫人送来的那封信,岳齐也看了,虽然没有直说,也有这一层意思在里头。 “不能再惯着她了。”岳齐站起来,“趁着她这几日在家,让她好好反省,抄写女戒百遍。我现在就写手信。” 苏氏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在心中怨怼起来。 虽然早已经习惯自己这个主母不被尊重,甚至连相公都不帮她,可是此时此刻她依旧有些心寒。闹了半天,她依旧是个外人,只是个传话的人。 岳莘然对她的侮辱,岳齐根本没有看见,或者说他心中明明白白却装作看不见听不到。 若是她不做些什么,早就被这对父女逼疯。 不着急,不要气,时候快到了,快到了。 苏氏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依旧挂上了笑容,“那好,有了这封信,我就放心了。只是抄写女戒,不收她的银子了,她应该不会再乱闹了。” 岳齐握笔的手顿了顿,并不与苏氏商量,“如此先这般吧。”生意上的很多事,岳齐都会和苏氏探讨,但是关于岳莘然却从来是自己拿主意。 苏氏在心中冷笑,宝贝女儿这一闹,竟然就真的心软了,怕是到底多想了,以为岳莘然是生气之下才出门作践身体的。夫妻这些年,她早就看透。岳齐虽然很少去见岳莘然,却是对岳莘然不一样。 她辛辛苦苦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为他曾经得罪了娘家人,都不如那一个死去的贱人和这留下来的贱种。 他的心里,只有这两个女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去见,却死死地霸占着他的心。凭什么?这两个女人哪里得来的福气? 苏氏不想面对此刻的岳齐,将他劝到了姨娘的房中。 回到屋里,看着桌上的磨笔,苏氏的心中似是有火在烧。这写了字的宣纸分明是在嘲笑着她,未干的墨痕弯弯曲曲,也是在笑话她。明日拿出这张纸,那便是等于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岳莘然不听她的话,要手信,这手信就送去了。 她是下人吗? 苏氏忍住将这信撕毁的冲动,面部带笑,宛若拂柳般缓缓地走到了床边,脱了屐鞋,放下帐子,脱去外衣,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夜风从窗子外吹进来,刚才那一声脆响仿佛幻觉。 …… 注【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大概天下谈论经营致富的是以白圭做典范。即经营贸易展生产的理论鼻祖】 第24章 试探 宋氏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生,仿佛做了很恐怖的梦,身上处处透着疲惫,脑袋昏昏涨涨的。 “大少爷已经出门了?” 林妈妈连忙答道:“已经出门了,夫人您也是,若是想要知道岳姑娘如何了,让老奴走一遭就是了,怎么还让大少爷去呢。” 宋氏叹息一声,“你也看出来了?他是真不想去啊,在我这里磨蹭半天,最后要不是我睡了说不定还要来找我。你以为就你心疼他?我也不想呢。” 这话林妈妈不敢接,转移话题道:“外面的风声压下去了,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使力。” 这风声,自然是关于岳莘然的流言。 “这件事已经了了。以后莫要再提起。”宋氏斜看了她一眼,眼皮子不知为何跳起来,她压下心中诡异的感觉,道:“我觉得岳莘然这丫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原来清清楚楚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看不清了。” 林妈妈试着宽慰她,道:“不过没长大的一个小丫头,从小没有母亲教养,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夫人宽心,可不能瞎想。” 宋氏想想也是,这人自然会变,但不能一夜登天。 是自己想多了。 门外来了个丫鬟,进来禀报:钟瓷来了府上,要见夫人。 宋氏眼皮子不知为何又跳起来,怒道:“混账东西,还知道来?瞧他当日喝醉了那副德行,还有脸面来府上?倒是要看看他做什么。” 人都退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宋氏、林妈妈还有钟瓷三人。 钟瓷立即跪下,哭诉道:“姨母,您可不能不管侄儿啊。” 宋氏此时看见他心中厌烦,“你这时候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避避风头,怎么跑过来了?” “姨母,我娘要为我说亲!是邻居孙大厨的闺女,她今年都二十了,长得虎背熊腰,那一身的肉能压死人。我可等不了了,您还是快快把岳姑娘许给我吧。” 宋氏心中呸了一声,林妈妈接过话茬,“若是你不肯,你娘总不能逼你。” “我娘这次是铁了心,要为我定亲,说要是我不听,就要将我逐出家门。”钟瓷眼里含着泪,十分委屈的样子,“姨母,反正她早晚是我的媳妇,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色迷心窍了。”宋氏骂道。 林妈妈不明内里,只知道岳莘然不会成为少奶奶,说道,“夫人,何必跟那小蹄子周旋?早早想办法除了不是更好。少爷出门前可一副头疼的样子,显然是不愿看见她的。听说少爷最近两日睡得很不好,也不知是不是以为她的缘故。” 宋氏听了一阵心疼,可是她现在却不能松这个口。 无论钟瓷如何苦苦相求,宋氏都不答应。 钟瓷说道:“姨母,您是想让岳莘然留在府上吗?就算我们成亲,也可以住在府上啊。” 宋氏心中一跳,想不到钟瓷为何会蹦出这么一句来。 “姨母,我是您的侄子,您是我半个母亲,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胡闹!”宋氏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猛然站了起来,“做什么胡言乱语,净说些乱七八糟的傻话。” 钟瓷嘟囔道:“我也算您半个儿子,您若是舍不得我们,我们成亲后可以在府上住上几个月,到时候再搬出去。” 宋氏的警惕之心松懈了一些,心想这小子一定是乱蒙的,怎么可能就说中了呢? 宋氏听了他的说辞,一开始是震怒,但现在心中却升起了某个念头来。 她犹豫着说道:“就你这样子,怕是岳齐并不舍得女儿嫁你啊。”岳齐那老东西要不是看上了她儿子当女婿,怎么会答应那样的条件,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地帮忙。 钟瓷连忙说道:“现在不舍得,日后就能舍得?总有办法让他无可奈何。” 林妈妈听到这里,已经是极为欣喜,她是讨厌极了岳莘然,“夫人,此法可行。” 与其大动干戈,按原计划一次次地去筹谋,不如一次就把事情办妥当。 “夫人,您可要为少爷多想想,日子拖得越久,对少爷的伤害可就越大。” 宋氏犹豫良久,两人也不催促,就等着她拿主意。 几柱香的时间过去,宋氏终于点了头,“既然要做,便要处置妥当。比上次还要密不透风才行。” 林妈妈压低了声音,“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岳齐也不能怎么样了?岳莘然干出这种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吃亏的可是咱们陈府,占理的可是咱们。再说,钟瓷是您的侄子,也算他老岳家高攀了。” 宋氏想了想,怕岳齐那边不肯罢休,道:“瓷儿啊,你可愿认我这个干娘?” 林妈妈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夫人太过小心翼翼了,竟然还要认下钟瓷当干儿子。 宋氏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犹豫道:“这件事容后再议,我再想想,再想想。”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想冒这个险,若是坏了大事,就连她都承受不了。 明亮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却无法驱散人们心中的阴暗。 …… 岳莘然脸上蒙着面纱,从房间里走出来,“没有想到陈公子竟然会来探望我。” 陈月青脸色僵硬道:“来看看你死没死。”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陈月青目光看向临窗的案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宣纸,纸上细密整齐的娟秀字体再次映入他的眼帘。尚未定亲时,他也曾打听过,岳莘然自小到大无才无德,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无厨艺不碰女红,女子做到她这个地步十分稀罕。 “这些字是你写的?”当然不是她写的,他只是想问一句是何人的字罢了。 岳莘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得罪了陈夫人,陈公子,父亲这是罚我抄写女戒呢。” 陈月青笑道:“果然是岳莘然。”父亲罚你,你却让别人代笔。还真是傻得可怜,既然找人代笔,为何不找个笔迹差不多的。 “既然看见了,陈公子请回吧,这会儿功夫,已经打扰到我抄写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无法抄完了。” 陈月青见她撵人,心想你也有丢人的时候,怕让人知道? “哪儿能刚来了就走?你抄写你的,我喝了这杯茶。” 第25章 周公 岳莘然坐下,拿起狼毫笔,刚要落笔的功夫,外头有人禀报,说老爷回来了,得知陈少爷在此,邀请过去一叙。≧≥≧ 陈月青略微遗憾地摇头,放下茶杯,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一声招呼都不对岳莘然打。 岳莘然只当他不存在,沉静下心神抄写。她现抄书的过程本身就是一道清心的良药,她并不将心神放在抄写的内容上,而是全身心投入到那一撇一捺当中,很容易就达到了清心宁气的效果,令她感觉十分愉悦。 不知为何,自从绝食醒来,她的心里总是不安宁的,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牵绊着,总之是紧绷着,可是又找不到源头。 她身上生的诡异不能与外人道,这份心思也无法吐露。 好在她一直有事要做,不会空寂下来,否则真要闷出病来。 乐鱼从外头回来,见小姐坐在临窗的书案上写字,神态安详,举止轻柔,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心中莫名涌现出来无限的委屈,这么好的小姐,竟然不被陈公子喜欢,他真是瞎了眼。 头一次,乐鱼对陈月青生出了不满。以前就算岳莘然绝食,她都是念着陈月青好的,现在跟在小姐身边,也明白过来,小姐是伤透了心,对陈公子死心了。 岳莘然写完一张,揉了揉酸的肩膀,瞧见乐鱼站在门口呆,忍不住笑道:“乐鱼儿成了呆鱼了。” 乐鱼无奈笑道:“就会欺负奴婢!”已经快步走上来,把一封信交给了她。 信封是空白的,岳莘然很自然地打开。 看完了,她就把信烧了。乐鱼已经习惯了,也不问信的内容了,而是说:“小姐,那铺子我偷偷地去瞧了,地段选得可不太好,怎么不在最繁荣的景秀大街?” “傻丫头,当铺不是酒楼,你以为什么铺子都适合在那?” “可是宋舅爷原本当值的铺子不就在那么,对面就是酒楼,附近还有银楼呢。”当初在银楼花了不少钱,乐鱼可记得清楚。 “所以啊,我们更加不能把铺子开在那。”见乐鱼一脸懵懂,她解释道:“景秀大街已经有了一家当铺,我们也开在那里,不是和他们抢生意?他们可不像咱们,没有后台,到时候说不定当铺刚开张就要招惹了他们。” 乐鱼虽然不聪慧,却也明白同行是冤家的道理,“早晚不都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一定会被其他的当铺盯上。 “关键就在于这个早晚。早了,我们没有时间防备,晚了,自然就会不同。” 乐鱼又有点蒙,“要是有老爷的扶持,咱们一定能更顺当。” 岳莘然不得不再次叮嘱她,“记着,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她们主仆三人,外加宋舟。 “奴婢记得。”乐鱼知道,这钱可是小姐砸出去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来典当的人,多少都是囊中羞涩,遇到了困顿,铺子开在不显眼的地方才是正理。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会去打听打听,陈月青都和老爷说了些什么。”在自家中,这点最方便。一反在陈府的聋哑无知。 傍晚时分,乐鱼神色复杂地回禀,老爷和陈月青商议三日后让岳莘然回陈府。 该来的总归要来,岳莘然早就有所准备,可是听到这消息还是觉得不舒心,对父亲失望到了极致。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可是关于婚事从头到尾不曾与她这个女儿商量半分,甚至自她回家后只见过一次面,不问她在陈府过得怎么样,就连她“惹的祸”也不来问一问真相。 只是罚她。 对这样的父亲,她固然生不出恨意,也生不出半分爱来。 “小姐,怎么办?咱们回去吗?”单纯如乐鱼,也知道回去不好了。 “放在昨日,我还要想办法拖延,如今,我正好要回去。”她说完,目光落在铜盆内。 信燃尽,飞灰飘起。 …… “什么时候新开了家当铺?周公当铺,是梦蝴蝶的那个周公吗?”两个同伴经过此地,看见招牌,言语中带了几份调笑。 伙伴摇摇头,似是早就知晓,“不是梦蝴蝶,听说店主姓周,称要当铺公允,所以明明周公。不怪你,我当时也以为是周公呢。” 这人嗤笑道:“当铺低买高卖,赚取的乃是高利,讲究公允?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商人本就重利,他既然开了当铺,也不会有人笑话他,何必来个公允之说?到时候做不到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同伴点头迎合,“若是做到了公允,怕是生意也就做不成了,没有进项还开什么店铺。”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把周公当铺作为了一桩笑谈,少不得近日要常常对人提起,共乐一番。 吴星站在路旁,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 他身穿青色长衫,头戴汗巾,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灰色包袱,显得有些踌躇。 又过了半刻,他似乎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周公当铺。 宋舟见客人上门,连忙挂上淡淡的笑容招呼。 “公子可是要典当?”店铺刚开门,还没有需要赎回的东西。 “是。”吴星很谨慎地点头。 宋舟也不催促,而是让伙计给他上了茶,才道:“公子要典当何物?心中可有了计较,是要死当还是……” “我还要赎回来的!”吴星连忙说,生怕宋舟不把东西还给他似得。 宋舟一听,就知道这件东西对客人来说很重要,但是,对客人而言重要的东西未必价值不菲,还是要看了东西才能算。 “你这件当铺可还公允?”吴星问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了,果然是关心则乱,刚才在门外听见的话都抛到脑后了。 宋舟很自然地笑了,“那时当然。敢问客人贵姓。” “在下吴星,如今还当不得这个‘贵’字。” 宋舟微愣,如今当不得,难道日后就能当得?话从耳边过,他也没有在意,“吴公子有礼,在下姓宋,可否拿你的商品一看?” 吴星轻轻地把包袱放在案几上,小心地打开。 第26章 夜夜琴 大门之内,一人多高的巨大屏风,挡住了门外的喧嚣与窥探。 吴星看了看身旁不远处高过人头的柜台以及柜台后依次排列的朝奉,又看了看眼前神色安详的男子,这是当铺的总管吧。 那揪着的心竟然放松了一些。吴星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包袱。 只见当中一个木质小盒,木材并不十分贵重,是常见的杉木。 宋舟见盒子上有一把造型精致的小锁,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样子。 吴星拱手道:“我要当这个盒子。还请总管莫要嫌弃。半年为期,若是半年后我不能如期赎回,这盒子随便总管处置。” 宋舟沉吟片刻,道:“公子好眼力,在下的确是这铺子的总管事,但是公子不说盒子中是否有物,价钱只能按照杉木盒子来算了。”他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有了一点兴趣。 “是的!”吴星恭敬地说道。 宋舟心想眼前男子哪里来的自信?若是盒子是空的,他大可直说,若是想要骗钱,假装盒子里有宝贝,也不该如此痛快的应下。然而,如果盒子里面有东西,且价值不菲,他怎么放心留下? 更何况,一个杉木盒子,值得典当吗?换来的钱对他而言有用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简单的道理,能看出自己总管身份的他不可能不懂。 不过,只是按照杉木盒子的价格来定,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如此,吴公子去头柜办理吧。” 外缺,也就是朝奉,由头柜、二柜、三柜、四柜组成,左侧头柜的朝奉身份等级最高,周公当铺的头柜乃是宋舟的一位旧友,业务经验丰富,谙熟人情世故。 由此可见,宋舟对这笔买卖是重视的。 待手续妥当,吴星领了钱走掉,头柜便问宋舟,要如何处置这盒子。 “先放在后头格子里存起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处走进来,“宋舅爷,我看见有客人出门,可是生意来了?” 宋舟眉眼含笑,经过几次接触,他对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很有好感,觉得她是个管账的好手,“我们进去说话。”他以为是岳莘然有信送来了。 当铺的人对乐鱼的到来反应很自然,显然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了。 “不进去了,舅爷跟我出去一趟吧。” 等出了门,乐鱼才对他说:“小姐出门了,此刻就在对面的酒楼里。” 宋舟加快了脚步。 进了酒楼总共不过半个时辰,宋舟匆匆出来,朝着南边走去。 …… 日子一到,陈月青如期来到,他这次没有骑马,乘车而来。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缓缓从岳宅的侧门行出,又慢慢从陈府后门进去, 早就等在这里的林妈妈连忙走上前来,对陈月青行礼,“大少爷辛苦了。” 陈月青嗯了一声,看都没看身后的岳莘然,径直走了。可见他对这趟接送的不乐意。 岳莘然头戴纱巾,看不清脸上的形容,林妈妈对她则没那么客气了,“车马劳顿,姑娘快些回院子里歇着吧。等歇够了再见夫人不迟。” 才踏进院门,陈府立即表示出了对她的不喜,上到主子下到仆妇,全然没有半分客气而言。 岳莘然早就习惯了,而且也想到这次回来恐怕比之前更加不受待见。 “怎么又把她接过来了?”陈玉佳恼怒非常地说道,“这还真是没完没了,难道真的要让她住到出嫁?母亲和哥哥也太好脾气了,这样下贱的女人也肯接过来。要我说赶紧地轰出去,毁了这份婚约才好。” 陈玉娇安慰性地握住了她的手,“你急什么?真以为母亲是对她好的?我看未必。” “对她不好?闹出那样大的动静,竟然不声不响便过去了,当做没生一样。哥哥的脸面都要她丢光了。以为回家转一圈再回来就清白了?这口气,我真忍不下。” 陈玉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母亲不是说了,让我们少掺和她的事,离她远一些。” 陈玉娇眼珠一翻,道:“妹妹,你真希望咱们有这样一个嫂子?咱们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被她带坏了名声可怎么办?” 这句话点到了陈玉佳最在意的部分,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婆家嫌弃。尤其是想起几日前那个抚琴的翩翩身影。 …… 陈月青心情不愉,今日没有回学院,而是住在家中,他坐书案前,手上的书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 终于,他把书放下。 太阳刚刚落山,天色尚未完全黑下去,陈月青带着几分踌躇走到了岳莘然的院子外。 突然,他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曲调婉转,偶尔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是那女人的歌声,没想到她长了一副好嗓子。不过,这琴是谁弹奏的?似乎比李昊的琴艺更胜一筹。 不知不觉,他竟然听入了迷,一曲作罢,他醒悟过来,天色已经见黑了。 奇怪的是,听过这曲子,他回去竟能看进去书了。 如此这般,两三次,陈月青都是来到岳莘然的院门外,听一曲子再离开,烦躁的心竟然受了安抚一般。 宋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大惊,手上的账册摔在了地上。 林妈妈连忙弯腰去捡,宋氏一把将她拽住,以雷霆之将账本捡了起来。 在林妈妈惊诧的目光中,宋氏将那丝尴尬隐去,把账本放在了桌子的里侧,“此事当真?”她前两日便有心让儿子去书院,可是到底没忍心,心想让他在家多住两日,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林妈妈忘记了刚才账册的尴尬,说道:“头两次我也没现,后头现了,跟下人问了才知道,大少爷每日傍晚都要过去听琴。不是一回两回了。“ “好啊,没想到回家一趟学了本事了,勾引人的手段这么多,和她那死去的娘一样。” 林妈妈点头,“有其母必有其女。本以为防着点就没有大碍,谁知道竟然……” 宋氏听了觉得脸上烧得慌,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她的儿子,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宋氏冷然道:“会勾引怎么样?还不是落不到好下场?她那个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27章 威武 自从噩梦那晚开始,陈月青便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读书,就连以往的记忆也出现了松散,他之所以不肯回书院便是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被老师现。≧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他人眼中怎么看待自己,否则也不会因为岳莘然一句话便备受打击。 每每无法认真读书,他便会想起造成这份后果的罪魁祸岳莘然。 所以,他每日想起岳莘然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几日前的傍晚,听到那舒缓悠扬的琴声,莫名就跟着放松下来,回到书房竟然能够沉下心来了。 “不知到底是何人所奏,难道是岳莘然身边的丫鬟。”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是岳莘然弹奏的,便寻思是她身边的丫鬟。至于院子里打扫的粗使丫鬟自然不可能。 “没想到岳莘然身边竟然藏龙卧虎,既有书法精湛人,也有琴艺高者。岳齐对这个女儿可真是下了功夫,找了两幅好拐杖。”只是,可惜了,留在岳莘然的身边岂不是糟蹋了。 陈月青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回想岳莘然身边的两个丫鬟是什么样子。 可是无论如何回想,总也想不出她们的样貌。他平时连岳莘然都不看一眼,怎么会在意她身后的丫鬟们! …… “小姐,陈月青又来了。”木鱼端着一碗银耳汤放在了桌子上,“这都好几日了。” 岳莘然端起碗,慢慢地喝起来,等小半碗喝进去,才说:“今日我不弹琴,收起来吧。” 说起来也是巧合,她那天心血来潮,要弹奏一曲,手痒难耐之下竟然真的弹奏出来,是她幼时学过的曲子,但她从未将整弹下来,那日竟然水到渠成一般。 接受了一开始的惊吓之后,便开始察觉到惊喜。 幼时听闻她的母亲琴棋书画皆通,她却并不喜欢,学习上并不用心,父亲的刻意纵容下,她便什么也学不好。 没想到,样样都捡起来了。就像是母亲在天有灵为她开路一般。 “小姐果然是聪慧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不碰的东西捡起来依旧能够弹奏,这是随了夫人呢。”木鱼将琴收起来,带着几分憧憬,“奴婢不懂,但是觉得很好听。” 她心中叹息,幸亏身边这两丫头不懂,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从小到大,跟她亲密的也就这两个一直跟着她的丫鬟了。 谁知道,陈月青走的时候正好让出门的乐鱼看见,回来便叽叽喳喳对她说了,第二****便让木鱼盯着,陈月青竟然又来了。 陈月青等在院门外,仅仅一墙之隔,时间一点点过去,良久没有声音传来,只偶尔有扫洒仆妇的话语声。 一连听了这几天,突然听不到了,他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比当初噩梦过后还要心烦意乱。 恰好看见一个小丫鬟跑出来,小丫鬟也看见了他。 在最初的惊讶忐忑过后,小丫鬟过来请安,以为大少爷根本不会理睬她,谁知道竟然留下她说话了。 先是问她平日里干什么活,又问她多大了。 小丫鬟脸色坨红,声音不自觉婉转动听。 “哦,那你这几日都在这院子里当差?” “是,奴婢大多时候跑跑腿,帮忙干点粗活。” 这段对话过后,便沉默了。小丫鬟没忍住抬起头,就看见大少爷目光看着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有几分迷醉。 小丫鬟看得呆了,只听大少爷说:“这几日,院子里总是有琴声传出来,你觉得好听吗?” “好听,这次回来岳姑娘似乎变了。”小丫鬟点头,不自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暗怪自己多嘴,大少爷可不爱听岳姑娘的事情。 陈月青眉头皱起,下意识接话道:“她哪里变了?” “变得安静了,以前半年里虽然也很少出来,可是天天闹着无聊,还要奴婢们想法逗她开心,谁哄她高兴了就有赏赐。可是最近几日不是抚琴就是在房子里看书。就算出门也只是在院子里走走。” 陈月青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忙道:“你说什么?她日日抚琴?” 小丫鬟眨眼,心想完了完了,没事提她做什么,大少爷果然不高兴了,心下恼怒。 “奴婢没说什么。” 陈月青呼出一口气,用平淡的语气道:“岳姑娘每日什么时辰抚琴?”刚才是她想多了,岳莘然应该是在学吧。身边有这么厉害的老师,不学岂不是浪费。 “也就是这个时辰。咦,今日怎么了?没有弹琴呢。这安静了几日,说不定是又觉得无聊了吧。”小丫鬟心想,说月姑娘几句坏话,大少爷说不定爱听呢。 “行了,你走吧。”陈月青突然变了语调。 小丫鬟心中一颤,心想到底是惹了少爷不高兴,她不敢逗留,转身就跑。 陈月青越想越荒唐,也顾不得避嫌,跨过几步便进入了院门。 正出门倒水的木鱼恰好看见他,竟然忘了立即行礼。 “你家姑娘可在?” 木鱼连忙福了福,“给陈少爷请安,陈少爷怎么进来了?” 房门本就开着,能看见内屋的棉布帘子,这话清清楚楚地传进去。 不是来了,是进来了。 陈月青可没听出话里别的意思,却听出了木鱼话中的嘲讽之意,以往他都是躲着都来不及,今日竟然主动过来,还是在傍晚时分。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木鱼答道:“哦。马上入夜了,少爷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当,而且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了。” 不舒服?是疹子复了吗? 所以今日才没有弹琴? 不,还不能确定那如痴如醉的琴音是她弹奏的。只有眼见才可当真,那小丫鬟也未必亲眼看见,或许只是猜测罢了。 “既如此,那我告辞了。”他突然现自己现在的作为有点荒唐。 “等一下。”木鱼含笑走过来,指着斜拐角一个小角门,“陈少爷还是从这边的门走吧。我家小姐可再也受不了任何非议了。” 这小角门上挂着半个破旧的锁头,是早些时候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门,现在几乎废弃了。 陈月青的脸色立即由白转青,然后黑。 第28章 不同 不等木鱼再说话,陈月青转过头就走了。 木鱼也不是真要他走小门,不过就是故意说给他听。谁让他总是欺负小姐,不把小姐当回事。 旁边的仆妇看得都傻了,心想这木鱼是不是疯了,难得少爷过来一趟,不好好伺候着就罢了,竟然还给气跑了。你家小姐难道不嫁给大少爷?这不管不顾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让这仆妇想不通的是,第二日大少爷竟然又来了,仆妇的小心脏跟着跳起来。 大少爷似乎对岳姑娘很上心呢。 不过,这一次岳姑娘很配合,收拾了一番就出来了。 岳莘然换了一套衣裳,走到院门外,陈月青已经等在这里了。 “走吧,李昊兄已经等着了。”陈月青见到岳莘然,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仿佛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般,还简单打量了她的衣装,觉得比以前顺眼。 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她,自然觉得陌生。 岳莘然点头,道:“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若不是因为他,我怕是不能回家。” 陈月青心中有一点点怪怪的感觉,他是算准了岳莘然不会拒绝李昊的邀请,这才邀请李昊的,可是现在听她这样说,心中却不太喜欢。 …… 得知李昊来到府上的消息时,陈玉佳和陈玉娇两姐妹正在一起做女红。 “人进门才知道。母亲也不知道吗?并没有提前告诉咱们啊?”陈玉佳不快道。 陈玉娇的反应比她强烈,却压制着,道:“说不定只是哥哥和李公子小聚,之前的赵公子也没来。” “别傻了,你没听清楚吗?李公子一来,哥哥就把岳莘然也叫过去了,说是两人要较量琴艺。” 陈玉娇声音低了下来,颔道:“上次才下了棋,这次又奏琴。”语气已经是酸酸的了,“哥哥到底怎么想的?” 陈玉佳放下手中的针线,“只有她棋艺高琴艺高吗?这是要显摆给谁看?只有她能!把咱们姐妹俩都给比下去了。” 陈玉娇听这话已经有些慌乱,紧紧地盯着陈玉佳,“三姐,怎么办?要去找母亲吗?”泪眼汪汪,要哭的样子。 “找母亲有什么用?”她不是没找过,可惜半点用都没有。 一个宅子里住着的姑娘,岳莘然越是出挑,越是显得她们姐妹不出彩。 正是要说亲的关键时候,可是不能吃了这哑巴亏。 更主要的是,她们早就看岳莘然不顺眼了。 “再不能由着她来了,今日就要好好地教训她才行!”陈玉佳狞笑着,两排银牙闪着光。 …… 李昊刚收到陈月青的帖子,并不知道陈月青做什么,只以为小聚而已。 谁知道陈月青突然说岳莘然琴艺了得,要他和岳莘然一较高下。 他惊讶之余,自然同意。 只是,他没有想到,岳莘然真的会琴,而且琴艺不在他之下,指法娴熟,忽而柔顺忽而坚定,每一处都把握得很好,尤其是曲调转折处的处理,令他自愧不如。 说不定,能与他的师父一较高下。 他并没有因为输给女子而感觉惭愧,而是觉得自己所学不足。 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所学只是皮毛。 李昊惊讶之余,看向陈月青,现他的表情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陈月青长大了嘴巴,一副见鬼的模样。 岳莘然一曲弹罢松了口气。 这一曲她弹奏得十分用心,是她力所能及之下最好。 有时候,有些事,落在眼前便要把握住。 宋氏对她的厌恶,起是因为陈月青,自然也要从他这里入手。 她要好好地添一把火,宋氏才会走进她之前布置下的陷阱。 陈月青,就是这一把火。 得知陈月青在院子外听琴,她便有了这个主意。 李昊已经走上来和她寒暄,询问她师承何人。 陈月青却依旧愣在原地,他想不通! 一无是处的未婚妻突然变成了大才女。 刁蛮任性的未婚妻原本是个安静女子。 一身铜臭的未婚妻其实并不是废物。 他记得,听说她不尊敬母亲,她整日玩乐,她野蛮无礼,她胆大无知。 他也知道,听说不可尽信。 不过,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如今他的眼中,岳莘然浅笑嫣然,和李昊谈笑风生。此时的岳莘然和当初在园子里“偶遇”他的女子重合,他竟然生出几分喜悦来。 当初,她得知自己回府,躲在园子里想要见他一面。对他的喜欢显而易见。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样子有些模糊。 似乎,当时的她并没有那么可恶。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也不说话。”李昊放大的声音传来。 “哦,你们在说什么?”陈月青反应过来,忙说道。 “我正感谢你呢,让我见识到岳姑娘的琴艺。日后我可要常来了。”李昊带着几分打趣说道。 陈月青应下,“我家,你自然可以随便来,可是琴却不能时常听了。”话一出口,觉得有些突兀,有打情骂俏的嫌疑。但见岳莘然眉头蹙起,似乎十分反感。 他再次想起那个在园子里堵他的岳莘然,她当时似乎是娇羞的,如今……果然是变了。 可是,到底是她变了,还是自己从未了解过她呢? 后者更多一些吧。 那日园子里,他避她如蛇鼠,她自然伤心失望、心灰意冷。 后来酒楼,听了那样的流言蜚语她当然会生气,才会在同窗面前和自己吵架。 下棋的时候咄咄逼人,或许只是因为小姑娘想家了。 对了,她的棋也不错。她的字也很好。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跑过来,说夫人要岳姑娘过去。正是陈月青之前在岳莘然院子外碰到的小丫鬟。 岳莘然不好拒绝,便和李昊告辞,随小丫鬟去。 陈月青趁机问那小丫鬟:“夫人找岳姑娘什么事?” 小丫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月青会开口,关心岳莘然的事。 “奴婢不知。” “是谁来传话的?”母亲身边的人他都认得。 小丫鬟又愣了,莫名其妙回了句:“奴婢就是个跑腿的。”声音低了几分,仿佛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第29章 晕厥 陈月青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些怔怔。 “人已经走远了。”李昊带着几分笑意,轻轻拍了拍他,“是不是魂魄也跟着飞过去了。前两次见面你们还一副仇人的样子,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就变得依依不舍了。” 李昊很少调笑人,今日却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陈月青轻咳一声,道:“今日赵烽兄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前来?” “他啊,如今在围着罗先生转呢。” “哦?”陈月青提起了兴趣,“怎么回事?” 李昊说道:“他本是要和我一起拜罗先生为师,但不知怎么惹恼了先生。他这几日正想法子让罗先生消气。” “罗先生归家也有小半月了,慕名而来的学子的确不少。我若不是已经拜宋先生为师,也要凑凑热闹的。” “你就知足吧,宋先生可是罗先生的得意弟子,你这也算是罗先生的门徒了。” 陈月青笑道:“若是你成为罗先生的弟子,岂不是成了我是师叔?不妥!不妥啊。幸好赵烽兄惹恼了先生。” “这话可不敢乱说,让赵烽听见了,咱们都要倒霉的。”李昊又道,“他那嘴巴可不饶人。” 陈月青沉吟片刻,说道:“不如让我和老师说一声,请他帮忙为你们引荐一下。老师到底是罗先生的爱徒,说话总还有些份量的。” “罗先生的脾气你也知道,怕是不容易啊。不过,有宋先生帮忙,总会好许多。我先替赵烽谢谢你了。” “那咱们说好了,若是最后你拜罗先生为师,可不许称是我的师叔。” …… 小丫鬟在前带路,岳莘然跟在后头现她们不但没有靠近宋氏的院门,反而越走越远。 这条路对她来说是有些陌生的,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去花园逛逛,就连宋氏那里都没有去过几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岳莘然停下了脚步,也不跟小丫鬟打招呼,直接往后走。 小丫鬟听见脚步声渐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岳莘然了,她连忙追过去。 “岳姑娘,你要去哪里?” “去找陈大夫人啊。她不是要见我吗?”岳莘然脚步不停,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对,不对,这条路错了。” “我走过许多次,怎么会记错?倒是你这个小丫头……”她停下脚步,凝视着小丫鬟,“要把我骗去何处?”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让乐鱼和木鱼跟出来。因为担心两个丫鬟听见李昊对她琴艺的点评,胡思乱想,所以她才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见岳莘然说破,小丫鬟也不瞒着了,目光里透着几分不耐烦,道:“马上就到了,姑娘跟我走吧。” “到哪里?见谁?” 两人正僵持着,陈玉佳从前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健壮的仆妇,陈玉娇落在最后面,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不安。 “我要见你,怎么着?”陈玉佳大步而来,目光中满是请藐,“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不过就是下贱的商户。” 不等岳莘然说话,陈玉佳已经使了个颜色,那两个健壮的仆妇冲上来,一把按住了她,然后双手就在她的身上掐起来。 岳莘然只感觉到疼痛,随后脑海中冒出一段景象来。 她被四五个人围在中间,蜷缩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人辱骂她,诅咒她,拿东西扔她,甚至出手掐她、打她。 一下下都落在她的心中。 这些人是谁?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她们在骂什么? 说我害死了他们,他们是谁?是谁? 岳辛冉彻底陷入了混乱,最后高呼一声,晕厥过去。 两个仆妇都被她的反应吓傻了,“这是怎么弄的?才刚动手怎么就疯了一样闹腾,还晕过去了。” “三小姐……奴婢还没碰着她呢。”另一个仆妇哭丧着脸,没想到闹这么大,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摸摸,真的假的。”陈玉佳冷声道。 “真的晕过去了,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个婆子探了探,说道。 陈玉佳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咬牙切齿:“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没想到这么不经吓。这次真是便宜了她。” “三姐,现在怎么办?”一直隐在最后面的陈玉娇这时走上来,“她刚才那一嗓子怕是会被人听见。” “是她自己疯,跟我们可没有关系。给她送回去吧。” …… 陈月青远远地听见一声惊叫,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然后就看见昏迷的岳辛冉被两个仆妇搀扶着。 他大惊,心脏猛地收紧,立即上前将岳莘然打横抱起。 此时,他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去叫大夫。” 两个匍匐见他如此着急,心中立即慌乱了,都冲出去找大夫了。 陈月青担忧地看着岳辛冉,觉她呼吸平稳这才松了口气,觉自己背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刚刚听见那一声呼叫,他的心都乱了,之后又看见昏迷的她,更是失去了分寸,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陈玉佳不满地看着他,“哥哥!” 陈月青这才看见两个妹妹也在这里,想起种种也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玉佳,你太放肆了!” 陈玉佳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直疼爱自己的哥哥训斥,立即委屈地嘟起了嘴,“为了一个外人,你吼我。” 陈月青瞪了她一眼,抱着岳莘然往回走。 陈玉娇拽了拽陈玉佳的衣袖,“三姐,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哥哥抱着岳莘然,似乎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定亲了。”陈玉佳下意识说道,奇怪地看着陈玉娇。 陈玉娇现自己说漏嘴了,陈玉佳可不知道这门亲事的内情,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听信了旁言,怕是对我们不好。” 陈玉佳自然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怕什么?本来也没把她怎么样!我这就去和母亲说。”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玉娇落在后面并没有追过去,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园子那边。 哥哥听见声音过来,李公子岂不是一个人留在园子里了? 第30章 担忧 这边的动静早就传到了宋氏的耳朵里,不等她细问,陈玉佳已经过来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我实在看不得她在哥哥和李公子面前装模作样,就把她引开,想要教训她一下,谁知道还没动手就了疯一样乱喊,后来还晕了过去。哥哥听见喊声跑过来,竟然还把我训斥了一顿,母亲你当时没在场,没看见哥哥的样子。” 宋氏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盘算。看来的确不能再拖着了,才听了两日琴,竟然就被她吸引了去,若是日子长了还了得? 这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儿子之前可对她厌恶得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老爷让把岳莘然接到家里来住,她就担心会生这样的事情。 “母亲,她现在还晕着呢,哥哥想必还在陪着她,因为她,哥哥连李公子都不陪着了。” 宋氏严厉道:“行了,你是我女儿,我还不了解你?莫要添砖添瓦了。” 陈玉佳满脸委屈,难道母亲还要向着那个女人不成? “林妈妈,你去李公子那边照应着点,我过去看看。”宋氏坐不住了,安排完就打算过去岳莘然那里。 宋氏到的时候,大夫还没有来,陈月青焦急地等在院子里。 宋氏想了想,这才走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陈月青看见母亲过来,有点别扭地低下头,似乎不想自己的情绪被察觉,“已经叫了大夫。” “李公子还在等着你,我在这里守着,你过去看看吧。”宋氏温柔地说道。 陈月青想要留下,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还好,这时候大夫来了。 “等大夫诊完了我再过去也不迟。”陈月青说着引了大夫入内,自己却没有进去。 看到儿子如此尽心尽力、忙前忙后,宋氏心中惊讶极了,也心疼极了。 巧的是,陈府日常有人头疼脑热,也是找孔大夫诊治。孔大夫走进去看到乐鱼和木鱼两个眼熟的丫鬟,心中已经想到岳莘然,暗叹一声,立即为她查看。 岳莘然脸上的疹子早就褪下去了,一点疤痕也没留,虽然晕过去了,可是她的神色显得十分不安,额头上有细密的汗冒出来。 房间里没有外人,孔大夫低声问乐鱼木鱼两个丫鬟,“你们主子为何会晕倒?” 乐鱼满脸担忧,“不知道啊,我们两个都没在身边,是陈公子将小姐送回来的。孔大夫,我家小姐没事吧?” “似是受到了惊吓,才会突然晕厥。” “无缘无故怎么会晕过去?”木鱼道。 孔大夫叹息一声,走到了院子里,陈月青忙上前问道:“她怎么样?” “病人受到惊吓,承受不住这才晕过去的。应是没有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宋氏问道。 “日后万不可以再让她受到惊吓,类似今日生的事不可再有了。” 宋氏莞尔,“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玩笑,谁知道她如此胆小。”她转过头去对陈玉佳,“以后可不能再和莘然开玩笑了,听见没有。” “女儿知道了。” 孔大夫点点头,心想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这是我开的方子,有安神的功效。要按时服用。” 孔大夫一走,宋氏便将陈月青打走了,进去看了一眼也回去了。 …… 宋氏回去没多久,林妈妈也回来了。 “夫人,您才我过去的时候,李公子真和谁在说话?”林妈妈脸上带着笑意,“四小姐正和李公子在一起闲话,老奴没敢打扰,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就回来了。” 宋氏道:“还是娇丫头最让我省心。”她有心凑合李昊和家里的姑娘,此时听了让她心情略好一些。 林妈妈瞧着她的脸色,道:“奴婢已经去问了,两个跟着三小姐的仆妇交代,当时并没有把岳姑娘怎么样,刚要动手的功夫,岳姑娘就闹起来,疯了似的。奴婢听着有点邪乎呢。” 宋氏冷然,“可不是邪乎,弹琴就把我儿的魂给勾过去了。” “夫人莫要生气。”林妈妈为她斟了一杯茶,“岳姑娘越来越不省心了。让奴婢看,夫人可不能再心软了,早早地收拾了她才行。她这样闹腾一两次,咱们府上都不得安生。少爷小姐们都让她带坏了。” 陈玉佳跋扈也成了岳莘然的错。 宋氏握着茶杯,没有喝,“之前商量的事情,你着手安排吧。记着,万事小心,不可败露蛛丝马迹。” “是。”林妈妈领命下去。 宋氏将杯中水饮尽。 岳莘然,不是我不容你,而是我儿将来有更大的福泽,可容不得你糟蹋。 如今我给你的结局,才是你应有的归宿。 …… 岳莘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两个丫鬟都守在她的身边。 见她醒来,木鱼便去小厨房把热着的粥端进来。 乐鱼问道:“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到底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是月青少爷欺负你了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她只觉得头疼。 “陈月青?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月青少爷送你回来了,奴婢们都要吓死了。” 她叹道:“不是陈月青,是陈玉佳要找我的麻烦。”不过,为什么脑海中会出现那般场景,却是她想不通的。 “她?”乐鱼双眼瞪起来,“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还大家闺秀呢!怎么如此恶毒。” 木鱼进来正好听见,忙把粥碗放下,“小姐,她把你怎么样了?身上可有伤!”孔大夫到底是男子,不好为小姐看身上的伤处。 “我没事,只是事出突然。”岳莘然不想她们担心,“真的,不信一会儿更衣的时候你们看。” 木鱼松口气,“快把粥吃了,好喝药。” 岳莘然吃了半碗粥,又乖乖把药喝了,这才问她们:“我晕过去后都生了什么?怎么是陈月青送我回来的。” 俩丫鬟便把她晕过去后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想到,关键时候是陈公子站出来,孔大夫也是他让人请来的,陈夫人几次三番让他离开,他都没走,孔大夫说您没有大碍才离开的。”木鱼以前对陈月青没有半分好感,这次有点改观。 第31章 不安 这日风和日丽,县上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受邀参加陈夫人举办的赏花宴,虽然不比大城,可那排列开的马车也占了半条街。 ≦ 凡是收到请帖的人家,无不欢喜,仔细打扮自己前来聚会。 就连岳莘然的继母苏氏也满面春风的来了。 “听说陈夫人新收了一个干儿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哟!你也听说了?那看来是真的了。” 才下车,苏氏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心想陈夫人又不是没有儿子,为什么要认个干儿子? 岳梦然跟在苏氏的身后,容貌端庄仪态轻柔,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母亲,我们快些进去吧,说不定姐姐正盼着咱们呢。”岳梦然不喜被这些妇人打量,低声说道。 苏氏点点头,道:“也不知道她在陈府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闯祸。”苏氏的声音不低,周围几个妇人都听见了。 岳莘然住在陈府早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本来都没想到她,全被那冒出来的干儿子吸引了,这时看见苏氏也想起来,顿时议论起来。 好歹是陈府门前,大家简单说了几句便闭口不言了。 后缘分了两个席,夫人们聚在一起好说话,姑娘们都安排在另一个小园子里,小辈们也自在。 岳梦然到的时候正听见有人问陈玉佳:“你那还没过门的嫂子呢?今日这么热闹怎么不出来聚一聚。” 陈玉佳一脸不愉,连装都不愿装一下,“别提了,她天天闷在房间里,可不是咱们能见到的。” “不是咱们能见的,这是什么意思?”有女孩听了觉得好笑,声音清脆地说道,让人听了心生喜欢。 “我母亲说了,让我少跟她来往。”陈玉佳压低了声音,伏过身去,“怕我跟她学坏呢。” 虽说是压低了声音,可在场女孩都听见了,立即沉默下来。 只有那声音清脆悦耳的姑娘不在意,“跟她学坏?那可是你嫂子。” “哼,她现在还不是,再说我也不喜欢她当我嫂子。” 岳梦然听到这里,嘴角微翘,慢慢走过去,在陈玉佳的身边坐了。 大家一看,人家妹妹来了,便不再说了,谁知岳梦然自己就说起来。 “姐姐们在说什么,这样高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陈玉佳打量她片刻,觉得还算顺眼,可惜是岳莘然的妹妹,不讨喜。 “我们正说你的姐姐,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陈玉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众人都装作没听见,生怕被殃及池鱼,谁知岳梦然咯咯的笑起来,“原来如此,姐姐自小性格上……没什么,我和她也玩不到一处。” 陈玉佳听到一半,心里痒,“她自小怎样?” 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陈玉娇也看过来。 …… 岳莘然放下书册,听着外面传来的些微动静,知道宴会已经开始了。 “小姐,咱们真不去吗?”乐鱼喜欢热闹,自然想出去玩玩,可惜前两日知道要办宴会开始,小姐就不出门了。 “你若是觉得闷,就过去转转,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回来告诉我。”岳莘然说道。 “小姐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放心吧,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咱们了。” 乐鱼以为她在骗自己,“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朋友,小姐还是别打趣我了。” 谁知道,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果然有人来了。 宋氏身边的林妈妈亲自来请,说是岳家主母来了,要见一见她,就在夫人那里等着呢。 乐鱼看着林妈妈,心想我家小姐才不愿意见她呢,怕是不会答应。 “我换件衣裳,这就过去。”岳莘然道。 乐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林妈妈走了,才问:“小姐,你真要去?平时你不是最讨厌见她么。” 木鱼把乐鱼推到一边,“你懂什么,快去拿衣裳,我来帮小姐梳头。” 岳莘然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木鱼,你说母亲的死可和这苏氏有关系?” 木鱼手中微顿,低声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夫人去世才半年,她就进门了。奴婢怎么看,也不觉得她是清白的。” “那你觉得老夫人呢?”她那个奶奶可是十分讨厌她娘的。 木鱼没有说话,等于是默认的意思了。 她当然不会只听木鱼的一言之词,还是要想法子弄清楚的,如今只是想起这件事来,压在她的心里难受。 木鱼手法娴熟地为她梳理乌黑色的秀,道:“小姐,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木鱼斟酌了词语,才说:“您到底是怎么想,是要嫁给陈公子,还是……” 岳莘然听了摇头,“本来这件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语气轻柔且坦然,没有半点无奈。 木鱼有心想问,你对陈公子是否有情,可是没有说出口。她深知,小姐在绝食前对陈月青公子是钟情的。后来的变化却让她摸不到头脑,所以才会问出口,也好心中有数。 看来,她真猜对了,小姐并没有打算嫁给陈公子,不然她也不敢真的找未来姑爷的麻烦。那日在院子里,她可是没给陈公子好脸色,事后小姐并没有怪罪她。 可惜,如今小姐无意,陈公子却生出了情来。 两人怕是没有缘分的。 “小姐,那咱们怎么办?”木鱼不是乐鱼那丫鬟,她想得细,“老爷那边是没法劝动的,苏氏更不可能帮忙咱们。” 岳莘然听了心中微暖,这些话她一直藏在心中,没想过要与人说,没想到今日竟然由木鱼提出来了。 “好木鱼,我心里有数。”她笑道。 木鱼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了这话竟然就安心下来。虽然不知道小姐到底有什么打算,可是就是放心了许多。 “小姐,不管你要做什么,木鱼都愿意听你的调配。奴婢这条命是夫人给的,就是为小姐去死也是愿意的。”木鱼表忠心说道。 木鱼已经感觉到,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一步行不好,怕就要满盘皆输,事关小姐的将来,所以才会有些着急,说了这许多话,平日里她可是话很少的。 “小姐,要不然还是别去了。”木鱼到底说出来心中不安。 毕竟,上一次出事就是在宴席上,钟瓷冲进院子轻薄小姐,小姐声名狼藉且绝食自表,小姐昏迷后她们担惊受怕却无处可诉说,那份提心吊胆真是不敢再想。 第32章 突兀 “无论苏氏还是宋氏,都是我的长辈,我怎么能不去?更何况,各家夫人都来了,这时候传出我不敬长辈的话来,怕是不妥。﹤你放心,没事的。” 木鱼听了,心疼万分,“就说身子不适,她们又能怎么样?这段日子,接二连三的生病,称病不见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岳莘然心中有别的计较,此时不便多说,只让木鱼帮忙梳妆。 木鱼见劝不动,也就不说了。 木鱼挑了一套红宝石的簪子为她戴上,又拿出一套的耳坠和手镯,上面的红宝石都不大,透着一股子精巧和活泼,那边乐鱼也将配套的衣裙准备出来。 这一番装扮,令她多了几分稳重气质。以前岳莘然也穿过这套衣裳,但木鱼却觉得没有今日好看,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收拾妥当,乐鱼和木鱼便都要跟着她过去。 有了上次晕倒的惊吓,两个丫鬟可不敢让她一个人出去。 三人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宋氏的院内却并没有人,只有林妈妈等着她们,还有个粗使丫鬟在打扫。 “两位夫人还没过来,姑娘等一等吧。”林妈妈引着她们去了西厢房,又安排了茶水点心,这才告罪一声,说去看看两位夫人怎么还没过来。 林妈妈匆匆出门,临走前给扫洒丫鬟使了个眼色。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还没有人来,乐鱼有些待不住了,一直往外面看。 “咦!她怎么来了?”乐鱼说着转过头来,“小姐,是咱们家的丫鬟春杏。” 春杏一直和乐鱼的关系不错,两人性格相似,很能玩到一块去。 乐鱼出门和春杏说了两句,这才回来说道:“小姐,春杏是陪太太一起来的,太太让她们自己玩,她便找我来了,奴婢想要……” 岳莘然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道:“去吧。” 木鱼眉头微皱,“太太怎么会带她过来?” “这谁知道,许是人手腾不开吧。她又不是贴身伺候,不过就是充数而已。”乐鱼********都要出去玩,可想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让她去吧,不然一会儿该闹咱们了。”岳莘然说道。 乐鱼欢快地答应,快步走出去了。 “小姐,你也太由着她的性子了。她都要被小姐给宠坏了。” 她抿嘴笑,“你想不想去凑热闹?” “小姐可别赶我走,我可不敢出去只剩下你一人在这儿。” 两人说着说着笑起来。 她朝着木鱼招手,“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 林妈妈走进院子,把那粗实丫鬟叫过来,询问:“还这里面吗?” 丫鬟目光机灵,很有眼色地答道:“在呢,走了一个丫鬟。” 林妈妈点头,“行了,这里现在没你的事了,先出去吧。这点银子拿着买点胭脂水粉。” “谢林妈妈。”丫鬟利索地收拾了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妈妈检查了一遍院子,确定没有别人,这才悄悄地走到了后门。 “进来吧。”林妈妈说到。 钟瓷早就蹲在了一旁的树后面,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成了?” 林妈妈笑道:“进门是成了,但结果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等会我把她身边的丫鬟支走,你再进去。现在先跟我过去院子里,小点声,别弄出动静来。” 钟瓷答应一声,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不知道要放在何处。 林妈妈将他的紧张都看在眼里,怕他临门一脚不敢踢出来,边走边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一旦事成也没什么人去想事情的始末,最先关心的是要怎么处置。夫人自然不会让你吃亏。只要将她娶进门好好待她,自然就跟你一心了。” 钟瓷胡乱答应着。 “你等等,我先进去。”林妈妈让太隐在侧墙,自己过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木鱼从屋子里出来,脚步显得有些凌乱,待木鱼走后,林妈妈才出来,也不往钟瓷这边看,而是从正门往外走。 钟瓷摸了摸脸上的汗,突然尴尬地笑了一声,“他娘的,这感觉也太折磨人了。” 他说完,朝着西厢房摸了过去,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 林妈妈回到席间,神色如常地对着宋氏点头。 宋氏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和几位夫人说笑,赏花品茶。 这时候,门上的人过来找林妈妈。 “大少爷回来了,也不知怎么喝了酒,此刻已经搀扶着回房去了。” 林妈妈皱眉,“身边可有妥当的人伺候?夫人怕是抽不出空过去呢。不是说要到晚上才回来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问了身边伺候的,说是席间和同窗们吵了几句,然后就这样了。” “大少爷向来好脾气,少与人拌嘴,今日这是怎么了?”林妈妈疑虑地说道。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门上的又来了。 “老爷回来了,直接去书房了。” 林妈妈心里莫名一惊,“今日这是怎么了?夫人专门挑了老爷、少爷们有事不在家的日子,而且提前也都知会了。怎么突然一个个的都回来了。” “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知是为何。”看门人说道。 “好的,我都知道了,这就禀告夫人。” 宋氏听林妈妈这耳边说完,立即皱起眉来。 她假装去厨房看看,和林妈妈去了后面无人的角落说话。 “回来的真不是时候,那边差不多了。”宋氏头一句话说道。 “是啊!”林妈妈一脸懊恼,“老奴还这心里盘算着呢,什么时候过去抓奸,谁知道……现在可怎么办?” 宋氏想了想,说道:“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我一会儿领了岳太太过去。” 林妈妈点头,“奴婢知道了。” 宋氏摇头,叹息道:“这种龌龊事我本不想让月清沾上,还好他喝醉过去,至于老爷那边,向来不会过问太多,只要我把问题处理好就是了。”她心中有了主意,也就顾不得了许多了,更何况岳莘然那边怕是已经事成。 “不能耽搁了,我这就去和岳太太苏氏去说。”宋氏说着,心中没来由一阵不舒服。 林妈妈安慰道:“安排得很妥当,夫人放心才是。” 第33章 男人 宋氏与苏氏缓步走来,苏氏跟在宋氏的身侧,一副亲密的姿态。 宋氏压下不耐,说道:“我提前找人去叫她了,这会儿正在西厢房等着咱们呢。” “夫人想得实在周到,希望她没有给您添乱才是。” 宋氏对身边人说:“开门,请岳姑娘出来。” 林妈妈利落地答应一声,大步向前。她心中有些犹豫,心想这屋子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候,容不得她多想。 房门打开,一个男子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他脸色白,满脸惊愕。 宋氏看到他的神色,感觉十分满意,这份惊慌实在是恰到好处,能够为接下来的事情添油加醋。 “钟少爷,你怎么在这里?”林妈妈惊讶地说道,脑袋往里头看。 苏氏看到这男子,立即想到了什么,看了宋氏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岳姑娘呢?不是让她在这里等着嘛!” 钟瓷傻乎乎地说道:“干娘,什么岳姑娘?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着吗?”说完警觉失口,连忙捂住了嘴,脸色涨得通红。 轰的一声! 所有人脑袋都炸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干儿子单独关在厢房里,院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这是要做什么? 呼啦啦一群下人,包括苏氏和岳家的下人们,满院子站了十多个人,全都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憋着心思相互递眼色。 宋氏一下子就蒙了,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分明是让岳姑娘在这里等着见她的母亲,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妈妈,把岳姑娘叫出来,孤男寡女偷偷摸摸,倒要要看她如何解释。” 林妈妈一脸憋屈地走过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夫人,岳姑娘没在房里。” …… 浑浑噩噩间,陈月青感觉到一个温柔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头痛欲裂的感觉顿时消去不少。 他睁开眼,梦中的女子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了一眼他便再次闭上了双眼,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的岳莘然神色安详,装扮精致,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正在看着他。 陈月青的酒意立即散去不少,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确惊讶,难道之前一直照顾自己的是她? “听说你酒醉得厉害,夫人又在宴席上,我便过来帮忙了。你可觉得哪里不适?”岳莘然说着,从桌上取了茶水,递给他。 茶水是凉的,陈月青的眼睛却是热的,“谢谢。”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岳莘然会来照顾他,尤其是他如此失态的情况下。 “不用谢的,前几****也帮了我。我这算是投桃报李。” 说得这么清楚,是准备划清界限吗?陈月青抬眼看着她,涌上来的热情淡淡凉了下去。 他把杯里的冷茶喝了个干净,岳莘然又端过来一碗。 “这是醒酒汤,喝了你能舒服些。丫鬟和小斯都在门前守着,要不要叫她们进来?” 虽然两人是独处,但是身边人都在近前。 “不用,我就这样待会就好。”陈月青说完,见她动身,忙问:“你要走了?”声音里透着股子不舍和急切。 陈月青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改口道:“你来了多久?” 这不是赶人吗? 他忙又改口:“我是说,你累不累?来这边坐坐。” 岳莘然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陈月青带着几分解释的意思说道。 “那你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你这是第一次和人吵架吗?” 他想起和她那次吵架了,脸色微微泛红,“是,我很少和人吵架。这一次,怕是和我那同窗有怨恨了。” “若是讨论学问,吵架归吵架,生气是生气,怎么能真的两看相厌?”岳莘然觉得今日的陈月青有点孩童性子。 说得很对,然而,他们并不是因为学问斗嘴,而是…… 陈月青看着她,因为同窗谈论了她,每一句都是她的坏话。 若是换了平时,他不但不会恼怒,说不定还要在心里赞同呢。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听了那样的话就忍不住了,觉得她很委屈,谁知道最后就吵了起来,闹到没有办法收场。 罢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她伤心。 “你说的是。” 岳莘然笑笑,“上次在酒楼,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气话?哦,是了,她说自己的那句,因为那句话他都无法专心学习了。 不过,这时候想起来,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是我犯傻了,竟然真的生气。而且好几夜没有睡好觉。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无辜。”不对,怎么能说是无辜呢?是自己先说了她的坏话,她才反驳的。 所以说,生气时说的话都不要当真。 “是啊,说明我气人的本领十分了得。你下次吵架若是不过别人,可以来问我要秘方。” 陈月青噗嗤一声笑了,“秘方?” “对啊,轻易不教给别人的。” 陈月青很认真地点头,“你不止气人的功夫了得……琴艺也很好。” “哦,那个啊。”多亏了琴音,才走到这一步,“的确是挺好的。” “赏花宴应该还在继续吧,你不想出去玩玩吗?”他说完,觉得不妥,怎么听起来还是像赶人走呢。 “我不喜欢凑热闹。”岳莘然低下头去。 不喜欢……是担心被说闲话吧。陈月青眉头皱起,正要说点什么,小厮喜丰从外面走进来,看了岳莘然一眼。 “少爷,不好了,夫人那边出事了,说是要找岳姑娘过去问话呢。”喜丰很清楚少爷为什么斗嘴,自此对这位未来少夫人也有了些不同。 “什么事?”陈月青坐起来,“怎么还问话?” “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说夫人院子里有个男人……” 陈月青听出些不同意味来,打断他道:“打听清楚了再来回话。” 岳莘然已经站起来,“既然是夫人让我过去,我这就过去吧。” 陈月青拦着她,“你等等,总要问清楚是什么事情。” 第34章 荒唐 岳莘然眨眼,看着他:“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她可没想过他会站在自己这边,只是需要一点证据而已。﹤ 陈月青略微尴尬地摇头,“我什么也没有想。但总是要弄清楚是什么事情才好。” “谢谢你。”岳莘然很真诚地对他说道,“不过不用了。” 看着岳莘然离开,陈月青忙站起来,“喜丰,你去打听打听,我先过去。”说着就跟在岳莘然的身后,他并不靠近她,而是在她身后不远处慢慢地走着。 赏花宴已经散了,虽然大家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但多少也有口风露出来,大家心里都揣摩着回了家,不等到家就开始打听到底生了什么事。 宋氏脸色铁青地坐在房中,此时心中也没什么主意。 最糟糕的是,她早些时候就叫林妈妈把院子里的人都支开了。为了小心,林妈妈请岳莘然来她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让人看见,而且这样才显得两人偷情偷偷摸摸。没想到,这份小心竟然成了她的催命符。 没有人知道岳莘然来了这里,也没有人看到钟瓷怎么进来的。 她是主母,要安排个人进来,是轻而易举。 岳莘然可没本领让钟瓷进来。 再联想当时钟瓷的反应……说是她让在这里的。这话也没错,的确是自己让他来的,可目的是为了岳莘然。他当时的反应明显会让人误解。 她刚刚认下干儿子,趁着丈夫儿子不在家,干儿子出现在她的厢房……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宋氏越想越是心惊。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苏氏在一旁陪着,只偶尔说些不搭边的话来缓和尴尬,今日的事情非同小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若是把责任都推到岳莘然的身上,落到岳齐的耳朵里就不好了。可是她又不想得罪宋氏,最好是和稀泥,当然能将祸引到岳莘然的身上更好。 不过,说起来,宋氏提前打招呼让她将乐鱼的好姐妹带过来,似乎是有所准备。她什么也没问,照样把人带来了,没想到这宋氏竟然办砸了。 甚至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苏氏低头饮茶,心中也在悄悄地推测。 林妈妈神色凝重地从外面进来,走到宋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岳莘然走进来了,身边乐鱼和木鱼都跟着。陈月青隐在后头没有跟进去,却能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宋氏沉吟片刻,扫了苏氏一眼,厉声道:“岳莘然,你去了哪里?” 岳莘然皱眉,“月青喝醉,我去照顾他了。” “不是说让你在这里等着见你的母亲吗?” 林妈妈无奈,慈祥地说道:“姑娘,我去传话让你过来,你答应了,而且也来了。奴婢在这里等的你,还在西厢房给您备了茶水和点心,你不会忘了吧。咱们可不能说假话。” 她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林妈妈。 这可真是说不清了。 宋氏心头火气,盯着岳莘然,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有如此心计。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怎么就猜到我要收拾她? 此时,宋氏若是再不明白钟瓷的倒戈,那她就是真傻了。 林妈妈嘴快,开始有点慌了,“您不记得了?进院子的时候还有个扫洒的丫鬟。”这可是头一次对岳莘然如此恭敬。 岳莘然依旧一脸莫名地摇头。 扫洒丫鬟被带进来,林妈妈顿时醒悟,后悔自己说漏嘴。她可是提前打过招呼,让这丫鬟什么都不要说的。 岳莘然看着丫鬟,问道:“你今日是不是看见林妈妈和我在一起了?” 丫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没有啊,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看不见林妈妈一直对她使眼色,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宋氏倒吸一口气,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险些晕过去! 听到这里,苏氏皱起了眉头。她还等着宋氏把事情圆回来呢,怎么越闹越糟糕?她转眼想岳莘然看去,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岳莘然,她不可能使出什么手段来的啊,可是今日的事情……宋氏是不可能带着她来捉奸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氏看见院门处一片衣角闪过,目光微凝。 “门外是不是有人?”她也不管门外是哪边的人,反正先弄清楚再说。 宋氏立即大声道:“谁在外面?” 一袭青色长衫,两道硬挺剑眉,陈月青缓步走来。 “月青。”宋氏脸色大变,他怎么会过来? 陈月青已经踏步上前,“母亲,这一定是误会,莘然一直在照顾我,怎么可能会出现的母亲的院子里?喜丰可以作证的,一听说我醉酒她便过去了,许多人都能作证的。” 宋氏心中怒意翻涌,她用力压下心口的不适。儿子不知道生了何事,只是被那贱人牵连进来而已。 “你回去。”宋氏命令道。 “母亲!”陈月青再上前一步,他目光炯炯,仿佛在和宋氏对峙,要宋氏放过岳莘然。此时,他心中已经判定,是母亲在陷害岳莘然,就像上次一样。 宋氏指着他,半天才道:“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你现在就回去。” 剑拔弩张之下,陈月青做了一件很出乎人们意料的举动,他沉默片刻,跪了下来。此地无声胜有声,虽然一言不,然而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要为岳莘然说话,请求母亲不要再纠缠岳莘然。 岳莘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其实,他不必出头的。 管家陈格一进来便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他顾不得细看,只是恭敬有礼地让苏氏回府。 宋氏的脸色顿时煞白,她不敢细想,满脑子都是荒唐。 林妈妈上去和管家说话,“岳太太是岳姑娘的母亲,应当在此的。” 管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林妈妈浑身一个激灵,心里明白这定是老爷话了! 林妈妈眼睛直。 老爷话,让送苏氏回去! “岳姑娘也请回去吧。”管家和气地对岳莘然说道,语气却是不容反对。 第35章 顺利 陈月青有些糊涂了,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吗?为什么老陈格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后院的家务事吗? 父亲要插手? 他一向很被母亲脸面的,这突然的强硬是怎么回事? 苏氏可不敢忤逆了县长老爷,与宋氏告辞,临行前深深地看了眼岳莘然,又扫了眼跪着的陈月青。 她一路上都沉浸在陈月青对岳莘然的情感之中!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反差?陈月青不是很讨厌他这个未婚妻子的吗?对她而言,宋氏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未来女婿,竟然对岳莘然动心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等到傍晚,苏氏醒悟过来,要找春杏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老爷让人送春杏回老家了。” 苏氏听了更加不敢妄动,心中甚至在想,难道这一切都是老爷的手笔?还好她没有从中搅合。没有帮岳莘然说话已经是她的错了,不过好歹不算真的错,那样的情况,并不需要她为岳莘然说情。 岂不说苏氏的烦乱和猜测,陈月青回到房中一直心神不安。 事情到底如何,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个钟瓷,也给送走了,一切都像是没有生过一样。 喜丰悄悄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 陈月青呆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会被牵扯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 钟瓷在外面转了好几圈,直到确定不会被人跟踪,才转进一个箱子,钻进了周公当铺。 宋舟早就在等着他了,将他引到后院的房子里。 “吓死我了,掌柜的,我这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总感觉县老爷要把我大卸八块,怎么也想不到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啊。”钟瓷胆战心惊地说道。 “放心吧。若是你出了事,那就真的盖章定论,表示你和陈夫人有些什么了。” “此话怎讲?” 宋舟道:“赏花宴上,难么多夫人都在场,就算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也定然也所耳闻。咱们这位县令聪明得很,众人听闻你这干儿子和干娘有什么,也只是猜测和捕风捉影。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县长陈渊要收拾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于告诉众人县长夫人不守妇道。” 钟瓷沉吟片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冰凉,“还是你聪明。” “不是我聪明,莘然之前说的。” 钟瓷听了,只剩下苦笑,“你还笑得出来,我是真的要被吓死了,都准备要老娘准备行李逃走了。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并非我们不告诉你,而是事情的展有些出乎意料,似乎太顺利了一点。如今这个结果,只是我们当初盘算的某一种可能,而且是几率最低的可能。” “事情顺利还不好吗?”钟瓷嘟囔了一句,才问:“到底是哪里出乎意料?” “县令陈渊的反应。” 钟瓷的心思可不在这里,摇头道:“先不管这些,我怎么办?” “暂时你不会有事,但是为了日后长远打算,还是需要避避风头的。陈渊现在不会动你,日后却一定饶不了你。” 钟瓷眼珠一转,“只要我消失,是不是也等于坐实了这谣言。” 宋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 陈府一如往常般安宁,但这份安宁下去仿佛酝酿着压抑和不安,下人们全部放轻了脚步,就连呼吸也都克制着。 平日里,就属宋氏的院子里来往人多,今日却很少有人出入。 屋子里头有压抑的哭声传来,“老爷竟然不信我。” 林妈妈劝道:“老爷怎么可能糊涂?他一定是相信夫人的,只是如今还在气头上,没有想明白而已。”林妈妈怎么想怎么觉得荒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要安慰我了,若是真的信我,又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解释,甚至连问都不问就把我软禁了起来。”宋氏猛地咳嗽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林妈妈大惊。 在老爷踏进院门,让夫人安生待在院中的时候,夫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虽然醒过来了,却似是落下了病根。 “一定是岳莘然在捣鬼!想不到啊,这大半年的时间她一直在隐忍不,是我看错了,低估了她。”宋氏咳完,声音嘶哑,透着恨意。 这场闹剧,本是为岳莘然准备,最后却落在了她的头上,怎能让她不恨? 宋氏此刻已经想通了,既然钟瓷背叛了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岳莘然的阴谋。她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啊。 先是要钟瓷来府上说服自己,想要娶岳莘然;在自己犹豫的时候,岳莘然勾引儿子陈月青;她忍不可忍之下答应了钟瓷,最后…… 宋氏的泪光滴落。 到了这个年龄,竟然背了如此污名。若不是为了孩子们,她真想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其实还是陈渊的突然归来,以及当时的反应。夫妻多年,难道老爷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 陈格恭敬地走进书房,来到正在写信的陈渊身边。 “老爷,夫人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哭闹。” 陈渊身穿沥青色家常衣裳,神色显得有些阴沉,“早就叮嘱过,不让她胡来,可她一直不听。险些酿下大祸。如今,正是收网的关键时候,她却想要将岳莘然嫁给什么干儿子,还使出了这样下作的手段!结果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张老脸也被她丢光了,却只能吞下苦果。” 陈格不置可否。他心中有所疑虑,既然老爷知道夫人是清白的,为什么……只是他想来不多话,所以并没有问出口。 陈渊放下笔,站起来:“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岳齐最关心的便是这个女儿岳莘然,当初肯答应我们的要求铤而走险,不顾家族安危也同意,只是因为这个女儿,为了她有个更好的归宿。” 陈格低头不语。 “你或许不信。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如此重要?他岳齐可是还有其他儿女的。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陈格想到什么,道:“因为岳莘然是其亡妻的女儿。” “嗯。”陈渊点头,“若是这个女儿出了什么事,岳齐定然会翻脸,我们半年的谋划都要付诸东流。最主要的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个险,我们不能冒。若是将它与我的脸面相比,我这张脸不要也罢。” 陈格弯腰行礼,“老爷辛苦啊!” “事关家族荣辱以及子孙后代的前程,我丢一些脸面又如何?他日,我陈家谋划成功,我便不再是这小小县令,又怎会怕此地莫须有的谣言。”陈渊将手边的一张纸条拿出来。 只是,他如今尚且不知,到底是何人给他通风报信。 陈格看着那纸条,道:“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并没有查出送信人是何人。” 第36章 谈判 “难道是岳齐?”陈格思索片刻,说道。 陈渊立即摇头,道:“不会是他。”先不说他安插在岳齐身边的眼线没有任何动静,只他对岳齐的了解,也知道岳齐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又会是谁呢?”陈格也弄不明白了,“总不会是岳姑娘吧!” 陈渊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格犹豫片刻,道:“夫人那边怎么办呢……” “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是。”陈格很清楚,若是夫人成功了,老爷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犹如上次那般。可是,事情办砸了,一切都不同了。 …… 事情最后的结果也出了岳莘然的预料。 陈月青和陈渊的突然归家,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听说陈月青回家后她立即想到去陈月青那里。 现如今,她唯独猜不中陈渊的想法。 按照她之前的计划,是要给宋氏打击,让宋氏主动说出实情以自保,这样一来她就有充足的理由远离陈府,还能把上次钟瓷醉酒闯入的事洗清白。 可是,宋氏还没来得及自保说出真话,陈渊竟然一棒子挥下来,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宋氏吃瘪了,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要的是,水落石出。 现在,怎么办? 只能半途而废吗? 这时候,陈格亲自过来,叫岳莘然去陈渊的书房一趟。 岳莘然缓缓踏步而来,踏入院子率先看到了跪在院中的陈月青。他长跪不起,一袭白衫沾染了不少灰尘,微微低着的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哀伤。 听到脚步声,陈月青转过头来,于是她看到了陈月青复杂的目光。 她走到陈月青的身侧,皱了皱好看的眉,“跪在这里有用吗?” 陈月青心中复杂难言,目光中盛满苦恼,“那什么有用?” “把我推出去,自然可以让夫人脱身。”她颔,声音低低。 陈月青那苦恼的目光顿时清晰了片刻,“此事和你有何关系,还嫌受伤的人不够么……” 岳莘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 “岳姑娘,里面请。”陈格在一旁催促。 岳莘然点头,靠近了陈月青,“你且回去,莫要跪了,说不定一会儿陈县令就会想通。” 陈月青猛然抬头,只看见她步入书房的背影。 书案后的陈渊支着头,双眼微微闭着,看似有些疲累。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长辈们常有的笑容。 “今日真是委屈你了。”陈渊站起身来,略微无奈的样子。 岳莘然身体微蹲,恭敬道:“我并非陈夫人中意的儿媳,陈夫人这么做无可厚非。” 陈渊楞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且,我也不想成为陈府的少奶奶。” 陈渊眉头皱起,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明明是你不情我不愿,为何还要纠缠在一起。” “大人想要什么?”岳莘然抬起头来,做出迷惑的样子,“听陈夫人的意思,大约是要我在府上待一年。至于婚事则是可有可无。” 这一点,之前只是她的猜测,然而陈夫人同意了钟瓷的计划,她才能够确定。 尽管荒谬,却不得不信。 陈渊沉吟片刻,“想要你们成婚的,是你的父亲。” “哦!”她点头,“父亲想要和您成为亲家,这个我很早就知道的。你们都有自己想要的,便让我这个弱女子来承担了。可惜,两件都不是我想要的。” 陈渊对眼前的女子刮目相看! 这是岳齐的女儿吗? “大人,我已经死过一次,难道您想要我死第二次吗?”岳莘然再次行礼,平静地说道。 莫名,面对她的平静,陈渊开始有些紧张,他明白她真能做得出来。如果她死在府上,岳齐定然不会是善罢甘休,还谈什么合作? 他可没时间浪费。 陈渊心中惊骇,面上一片坦然,“你一直在说我们想要的,你想要的呢?” “一开始,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日子,一段好姻缘。可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 陈渊忙道:“你放心,日后一定不会再亏待你。” 岳莘然再次行礼,“大人!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条命了。” 以命相搏,这是她在路上想到的唯一办法。陈夫人无法说出真相,她便无法从中脱身。就算陈夫人被软禁,不再祸害她,可是她依旧不想继续这种无望的生活。 “大人,我愿跟在父亲身边,达成您的心愿。” 陈渊目光凝住,双眼盯着她,声音有些低沉,“我的什么心愿?” “陈府上下都不希望我嫁进来,然而却偏偏和我订下了婚约。大人肯同意这门婚事,定然是对父亲有所图。我那父亲有什么可图的?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 陈渊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前女子平缓的叙述,撼动了他的心绪,他甚至在想,她还知道些什么?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陈渊到底是老辣之人,很快就从惊讶中醒悟过来,只是他没察觉,他的语变快了一些。 “是。”岳莘然恭敬地回答,“有我在父亲身边帮衬,大人的心愿或许能更加稳妥。” 虽然是猜测,她却很笃定啊。 的确,他是对岳齐不放心,所以才会把岳莘然放在府上,作为人质,逼迫岳齐用尽全力。 现在,这个人质跳出来,察觉了他们的动作。 这一点,甚至强过了他最看重的大儿子。此时此刻,面对岳莘然的决绝,他甚至有一丝后悔。如果好好对待她,真心当做未来儿媳对待,或许儿子日后的仕途能顺利许多,这样的儿媳妇去哪里找! “大人,只要您毁掉婚约,令我归家。”岳莘然表面上很镇定,其实心中也在打鼓,她不了解这位县令,只是从往年他的政绩去揣测。 陈渊并不是一个拘泥陈腐之人。 陈渊笑了起来,声音爽朗,“今日赏花宴的荒唐事,是你做的?”若是如此,那岳莘然还真是比她那父亲强一些。 岳莘然没有片刻停顿,点头,“陈夫人很守妇道。”然而,却并非无辜。陈夫人若无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被她算计。 “不过,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陈渊点点头。到底是女儿家,怕是又会以死相逼,不过,如此一来他的确有些无奈。 岳莘然秀足抬起,微微踏前一步,“大人,您可知道岳家是谁一手展起来的?” 第37章 喜悦 过了好久,陈渊才回过神儿来。 岳莘然离开已经有一会儿。此时,他觉得有些恍惚,自己竟然答应了岳莘然的请求。 她聪慧、果敢,说服人的本领也不错。 这样的人参与,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岳齐不堪重用!就像岳莘然说的,岳氏家,是其亡妻一手撑起来的,这些年岳齐并没有太大的建树。 半年过去了,岳齐的进展还停留在最初状态,他的确着急了。 他分明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他只给了岳莘然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这三个月,她没有任何用处,那么一切都要归为原点,甚至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来。 不是他不怜悯,而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疏忽。 思来想去,陈渊拿定了主意,坦然了许多,抬头看见大儿子还跪在院子里,立即摇头。 “月青,你回去吧。”陈渊站在门口,看着曾让他自豪的儿子,竟有些失落。 “父亲?”陈月青目光炯炯,试探问道。 “今日生的事情,我心中有数。我惩罚你的母亲,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陈月青不傻,听出了陈渊的意思。 禁足母亲,并非因为子虚乌有的“私情”,而是因为母亲对莘然的陷害。 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母亲要玷污莘然,上一次是名声,这一次…… 他不敢想! “你还要继续跪下去吗?”陈渊语气严厉起来。 陈月青略一停顿,便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地,让他的双腿麻软,身子有些摇晃。 莘然离开时,朝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再劝他。 不过还是被她说中了,父亲的确心中明镜,不是糊涂地认为母亲幽会他人。 陈月青的内心十分复杂,一面是未婚妻自,一面是生养之母。 他到底放不下,道:“既然父亲心中有数,也该让母亲清清楚楚地知道为何被禁足。更不能让下人们妄图揣测,传出些不好的东西来。”话才出口,他便一阵心痛,当初莘然经历此般种种,他却隔岸观火,甚至暗自嘲笑。 一阵自厌感传来,令他难受。 …… 晚饭过后,乐鱼进来收拾碗盘,随口道:“可见是一家人,眨眼功夫就又变了说法。小姐,大家都在说,夫人之所以被老爷禁足,是因为私自认子!” 木鱼踢了她一脚,“提那人做什么?影响小姐的心情。”今日小姐难得心情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不碍的。”岳莘然笑笑,“她本来也没有私会,找个别的理由很正常。” 乐鱼冲着木鱼嘟嘴,继续道:“陈夫人分明是要害小姐,心思多歹毒!还把我和木鱼都支走了,要不是小姐英明神武,就被她给骗了,现在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还好意思说?光知道玩,险些误了大事。”木鱼瞪她一眼。 乐鱼挠头,“我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吗?不过,木鱼姐,当时你不是也离开了吗?” 木鱼看了小姐一眼,才道:“就你话多,还不快收拾了。” 当日,可是小姐让她将计就计,听从林妈妈的话出去的。她本不乐意,是小姐把整件事提前向她说明,她才点头。 按照小姐的意思,是要当众揭露陈夫人的险恶用心,婆媳相恶,这门亲事自然就不成了,结果让陈渊给搅乱了。 “是啊,宋氏如何已经和我们无关。你们收拾了碗盘,还要来打包,咱们过两日就要回家了。”岳莘然脸上的笑容掩不住。 多日筹谋,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她不多说,只说是陈渊同意了的,让她们做好准备。 婚事还不能立即毁掉,但是好歹脱离了陈府,而且她还得到了自立的机会! 只要陈渊同意,且向父亲表明立场,那么父亲便无法反对她跟着经营。能够正大光明地接触这些,让她对未来多了些希望。 母亲在天之灵,定然会欣慰的。 陈玉佳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着岳莘然院子走去。 “那个贱人,要不是因为她,母亲怎么会受这么大委屈!” 陈玉娇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三姐,要不还是算了吧,要是让大哥知道,一定又会说咱们。” “哥哥被迷了心窍,这下子也该醒悟了。那贱人私会情郎,还让母亲背黑锅,亏了母亲还常常向着她。”陈玉佳脚步不停,走得更快了。要在哥哥察觉之前,先把那贱人收拾了。 陈玉娇吐了吐舌头,“父亲知道了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白吃了这个亏,今日,我要叫她知道何为廉耻。你们几个听着,一会儿进去不许留手,把你们那些手段都用上。出了这口气,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众人应声,气势汹汹。 眼看着就要到了,陈玉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陈玉娇险些撞上,忙抬头看去。 陈月青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们。 他的脸色有些青,额头上有不少汗,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显然是赶过来的。 陈玉佳暗骂了一声,问身后众人,“是哪个通风报信的?” 身后无人说话。 陈月青深呼一口气,“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哥哥,你别拦着我。”看见陈月青,陈玉佳的气势矮了一截,她到底没勇气正面和哥哥叫板。 陈月青将面前众人一一扫了一遍,陈玉佳咬紧了牙,陈玉娇低下了头,后面那些下人全都后退了半步屈身行礼。 他松了口气,“别闹了,都回去吧。” 陈玉佳怎么能甘心? “哥哥,母亲受了这么大委屈,不该讨回公道吗?明明是那个女人不知……” “住口!”陈月青喝道,“你怎会如此刁蛮任性?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是把你惯坏了,不分是非,出口不逊。” 这话很重了。陈玉佳当时就傻了,那个一向纵容疼爱自己的哥哥,竟然会凶自己,当着下人们的面训斥。 陈玉娇上前握住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陈月青都看在了眼里,“就连四妹妹都比你懂事。”四妹之前的劝说他都听见了。 陈玉佳委屈回头,见四妹一脸无奈和心疼地看着自己,那几个下人都低着头不敢有什么动作。她知道,今日是不可能找岳莘然的茬了。 陈月青怕她闹大起来,走上前来,放松了语气哄道:“乖,别闹了。听哥哥话。” 第38章 舒心 岳老太太瞪起眼,“你可别糊弄我,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苏氏突然过来,说岳莘然要回家来了,老太太就不悦起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氏忙上前伺候着,结果岳梦然手里的扇子为老太太扇风,“今日陈大人找老爷去吃酒,老爷回来便跟我说,莘然要回家来,不在陈府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的,让她住到出嫁时,怎么……难不成是要悔婚吗?就知道这丫头没有福气!继而连三惹祸,谁肯要她做媳妇!”老太太顾不得生气,先问清楚了才是。 “这倒没有,就说是回家来住。” “不行!”老太太语气坚决,“我可不愿意看见她,别让她回来了,直接送到郊外别院去!” 苏氏斟酌着词语,“娘,莘然到底是未嫁女,本就该住在家里。虽说陈府嫌弃她,不愿意她继续住下去,可是咱们可不能这样做,而且老爷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想起儿子,没有多说什么,可以依旧希望岳莘然出去住。 岳梦然一直在旁听着,内心一阵喜悦,有些激动地道:“陈府将她赶出来,怕是对这门婚事有意见了呢。上次赏花宴,我听玉佳说过不少嫌弃她的话。虽然陈府没有立即悔婚,怕是也不远了。” 苏氏忙轻声责备她,“休要胡说。”轻描淡写的一句斥责,语气还很绵柔。 岳梦然笑笑,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祖母,父亲好不容易和县令大人搞好关系,却被她给毁了。咱们岳家可不能放过和陈府结亲的机会。” 苏氏悠悠叹息一声,“当初,若是你与陈公子定下婚约就好了,定然不会被赶回来。” 老太太越听越生气,骂道:“果然不应该让那臭丫头去结亲,全让她搞砸了。咱们岳家早晚被她败坏完了。梦丫头,你放心,陈府看不上她,却一定能喜欢你!等陈府提出退婚,我便舍出这张老脸,为你说道说道。到时候,你父亲一定不会反对!” 母女俩听了,立即喜形于色,相视而笑。 这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姐姐的婚事退了,让妹妹补上,任何人听了都要嘲笑。 至于苏氏,早就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了。 岳梦然则一直盼着将岳莘然取而代之,能够嫁给陈月青是她此时最大的心愿,其他一切自然看不见,也不在乎了。 …… 陈月青一阵愕然,他没听错,父亲让他明日送莘然归家,日后不再回陈府了。 “父亲,你也觉得当日事是莘然的错吗?”他一激动下,什么也没想,第一反应便是父亲对莘然不满了。 陈渊摇头,看着激动的儿子,淡淡失望。 “并非你想的那样,是她自己提出要回家的。” “父亲同意了?”他知道她早就想回家,不愿意住在这里,原因便是母亲对她的诋毁。 “我同意了。” 陈月青依旧惊讶,父亲竟然同意了,到底生了什么? “她提出要求,自然也提出了条件。她要去帮助她父亲经营生意,三个月内若是没有进展,便要乖乖回来。” 陈月青醒悟,所谓的经营生意,就是岳齐一直在忙碌的那件事,父亲最为看重的那件事。 “那……”陈月青吞吞吐吐,“我们的婚事……” “月青,你要记住,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陈渊担心儿子对岳莘然动心,趁机敲打敲打。虽然岳莘然聪慧过人,可惜,他心中有更好的儿媳人选。 陈月青低下头,“儿子知道。” 陈渊的语气严厉起来,“别忘了,你是嫡长子,日后要继承家业的。你的婚事并非儿戏,不能由你自己的性子来。” 陈月青沉默不语。 “更何况,她也有退婚的心思。归家便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不得不说,岳莘然肯主动退婚,省了他许多麻烦。事成之后,婚事告吹,他自然有其他办法补偿岳家。 …… 从车上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陈月青站在她的身边,显得有些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说道:“就送到这里,我不进去了。”上一次不甘愿送她归来,这一次心甘,然而并非情愿。 好像这一走,便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你……”陈月青张了张嘴,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岳莘然打量着他,觉他竟然成熟了不少,他的变化她都看在眼中,微微颔,“谢谢你。” “多保重。” 她点点头,两人相顾无言。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当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陈月青感到一阵无力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无力、无奈,甚至有一丝的无措。 这一次归家,并有人来相迎,岳莘然带着两个丫鬟径直回去了自己的房间,路中撞见丫鬟们,都一个个惊讶地行礼。有那心思活泛的,立即开始讨好起来,说起府上近来的趣事。 岳莘然也不拦着,任由她们说。 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下去吧。小姐刚回来,身子有些疲乏,得休息一会儿。”木鱼板着脸出来赶人了。跟来的几人也识趣,笑笑便告退了,只是临出门时有些犹豫。 木鱼关上门,道:“才回来就着急讨赏,这些人还真是一点没变。” 乐鱼更是义愤填膺,“小姐,咱们可没什么银子了,不可再随便打赏。” 岳莘然觉得好笑,她虽然以前喜欢赏人,却都是些小头,乐鱼都不愿意。不过,她的确不能再浪费了,要为以后做打算。 “都挺乐鱼的。”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她心情好,两个丫鬟也跟着开心。 “果然还是家里好,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也不怕再被无缘无故地陷害。”乐鱼口无遮拦,伸了个懒腰。 木鱼目光微沉,在家中也未必就会一直平安,不会被陷害。夫人的死尚未查清楚呢。老太太不喜小姐,苏氏又惯会装模作样…… 岳莘然知道木鱼在想什么,道:“以后咱们会有自己的家。” 跟随父亲经商,这便是她的机会。 只要自己仔细经营,日后不必仰人鼻息,不必任由摆布。母亲当年可以置办下这么大的家当,她也可以。 不过,她不会傻傻的把一切都让给别人。 第39章 难题 岳莘然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上,接连几日,父亲都没有给她安排任何的事情,就像是刻意冷落她似得。≥ 她不清楚陈渊是怎么和父亲谈的,但是父亲既然肯同意,那便一定是说服了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小四来传话,要她去外院的书房议事。 她听了连忙更衣前往,等到了那里不但见到了父亲岳齐,还见到了一位四十来岁的圆脸管事。 “这位是刘管事,以后你就跟在刘管事身边学学管账经营。刘管事是咱们家的老人了,负责经营咱们家的粮油铺,他懂很多东西,你要认真和刘管事学习。” 岳莘然越听越不对劲,一通话说来,仿佛是在打她。 陈渊到底是如何与父亲交涉的? 她不是要帮助陈渊和父亲的买卖吗?怎么安排她去粮油铺? 她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略显尊敬地和刘管事行礼,随后才婉转问起。 “父亲是何意?” 岳齐将刘管事支出去,对她说道:“你不是想要学经商吗?现在正好如了你的心意。”语气生硬了不少。 原来,陈渊那老东西只是揭开了个皮子,没有往里头说,难道要她自己想办法进入那桩买卖? 既然你出卖了我,我也不会给你留面子。 “父亲,是陈大人说的,要我参与到你和他的买卖中去。” 岳齐瞪起眼睛,眉头紧皱,“他和你提到了那笔生意?”声音里满是震惊之色。 岳莘然点头,“陈大人让我给父亲帮忙。” “胡闹!”岳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响声震动,“他只是想要一个有商业头脑的儿媳,可没说让你参与进来!这不是胡闹吗?不行!” 岳莘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父亲,若是此桩生意不成,陈大人不会饶了我们的。” 她只是通过陈渊和岳齐的反应,判断这件事非比寻常,所以才能让她有机可乘,说得很严重。 看父亲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先不说我的婚事如何,如果办砸了,日后行事定然处处受限制。” “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父亲若是不同意,那这门婚事便退了吧。女儿宁死不嫁。” 岳齐气急了,“你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父亲不给女儿机会,如何知道女儿不行?”岳莘然步步紧逼,生怕一个不慎就被打回原形,若是这第一步都无法踏出,她也不用等三个月了,乖乖回去任人宰割吧! 或许陈渊也是这样的想法,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好!我给你一家铺子经营,若是你能让它过对面的客云来,我便同意你参与到那桩买卖当中。” “父亲说话算话?”她踏前一步。 “自然。”岳齐语气坚定,十分自信。 岳莘然一从书房中出来,便歇了口气,刚才的那种情况由不得她不同意。 客云来,县里最有名的酒楼,据说背后的主家是成州的官家。 父亲语气中的自信,让她知道,过客云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院中桃树下,刘管事正在石桌旁喝茶,见她出来远远行礼。 她想了想,朝刘管事走过去,“刘管事好!” “大小姐!”刘管事再次行礼。他不知道父女二人谈到了什么地步,不好多说什么。 岳莘然斟酌了片刻,问道:“父亲说要将客云来对面的铺子给我,和客云来打对台。” 刘管事脸色微变! 刚才还哄劝着要她学学管账,而且提前和他交代良久,要如何如何顺着,不要累到小姐,怎么突然就把这么大一个难题丢给了小姐?老爷这是…… 闹哪样? “刘管事,这铺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管事面上依旧惊讶,谨慎道:“百味食府……本打算盘出去的。” 竟然是经营不当,要把铺子租出去了! 岳莘然不动声色点头,“父亲果然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不过,若是她成功了,父亲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她。 “百味食府目前只有一个伙计,原本的管事也安排到别的店里去,就连厨子都被辞退了。”刘管事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不明白老爷到底什么意思,不敢大包大揽,为大小姐出谋划策。 岳莘然瞧他脸色,笑了,“父亲既然要我跟着刘管事学东西,刘管事自然是‘自己人’,百味食府有主人我,有管事你,还有伙计一名,只要再有厨子就可以了!“ 她说得坦然轻松,仿佛是在说谁家的胭脂颜色更美丽,上色更持久。 刘管事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倒霉,老爷怎么就选上他了呢!这不是把经商当儿戏,让他和大小姐玩儿嘛!大小姐玩得高兴了便好,自己的将来可都要砸在上面啊。他正要为粮油铺准备分店,怎么就在这个关键时候…… 而且还是经营百味食府,和客云来抢客人。岳家生意上的管事十来个,自己这一闹怕是要垫底了!好不容易才爬到三管事的名头! 刘管事越想越闹心,仿佛哑巴吃黄连,还不能说出来! “刘管事不愿意?大可说出来,我不会怪罪的。”岳莘然笑看着他。 刘管事哑口无言,心想谁不知道您的脾气?在家里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连老爷也拿你没辙!若是真的驳了您的面子,我以后怕是真的混不下去了。 “我听老爷和小姐的安排。”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老爷不要答应啊。 既然是把要关张的铺子给小姐玩儿,没必要让他陪着啊。 踏出房门的岳齐已经听见了他们最后的对话,不等岳莘然询问,便同意下来,“就让刘管事给你帮忙。”就算如此,也不会完成他出的难题。 经营酒楼没问题,哪怕是生意有了起色也可能。 然而,越客云来,却不是嘴皮子说说,下下决心就能办成的事情。 县里多少酒楼、饭庄,就算偶有冒头,也很快沉寂下去,能站住脚跟的只有城南的仙家酒楼,因为和客云来一北一南,相互影响不大。 客云来的第一名号可不是运气好得来的。 县城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不比京城、州府的富贵繁荣。在县城要想靠酒菜赚钱,必须挤掉别的酒楼饭庄才成。 第40章 开张 钟瓷收拾好的东西,准备出去躲段日子,他手里拿着包袱,里面装着不少岳莘然赏的银票。 他刚刚出门,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下来,仔细打量才看出来,这是女扮男装的岳莘然和她的丫鬟木鱼。 “岳姑娘!”钟瓷有些惊讶。 瞧他一身行装,岳莘然忍不住笑了,“不用出去躲了,事情已经了结,县令大人不会寻你麻烦的。” “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还说让我准备准备,出去待两年?”宋掌柜当时的意思,他近些日子不会有危险,可是日子长了却不一定会平安,所以才要他过几日准备离开。 “放心!不会有事了。我现在也是行商之人,你和钟铁要不要来帮忙?” 钟瓷连忙让她进去说话。 老妇人舍不得小儿子,还在屋子里抹眼泪,看见小儿子回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老妇人同样看到了儿子身后穿着男装的岳莘然。 岳莘然少不得解释一番,称要钟氏兄弟二人来做工,为钟瓷安排了账房,让钟铁当伙计。 老妇人听了,喜极而泣,顾不得擦眼泪,让两个儿子给岳莘然叩头。 等大家安静下来,她才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钟瓷,记得你说过,隔壁邻居是客云来的大厨,是不是真的?” 钟瓷心思灵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想要让金勺子来咱们楼里干活?” 金勺子,是金大柱的别称,他烧了一手好菜,邻居们都知道。 “没错,我正有此意!现在百味食府有管事一名,伙计两名,账房先生一位,独独缺了厨子。做酒楼生意,一定要有好厨子。” 钟瓷琢磨须臾,说道:“恐怕有些难办!金勺子在客云来干了十多年,不可能说走就走。他这个人性子倔,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岳莘然站起来,目光淡淡地扫向钟瓷,“之前听你说,金勺子的女儿待字闺中,若是和金勺子结为亲家……” “可别!”钟瓷连忙站起来,椅子吱吱作响,“你可别害我!金勺子的女儿真不行,她……” 钟瓷话没说完,钟铁就打断了他,“金杏怎么不行?我看她挺好,模样不丑,性格善良,虽然长得健壮,可这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她对咱娘可没得说。” 平时哥俩不在家,金杏常常帮衬着老妇人。 老妇人连忙接口:“杏儿那姑娘不错!我早就看中她,想让她做咱们家的媳妇。可你们两人不争气,我根本跟人家开不了这个口!杏儿孝顺,而且长得也好生养。” 岳莘然过去握住老妇人的手,“大娘,现在钟铁和钟瓷都有活计了,日后都能养家,我听钟瓷说那金杏姑娘年龄不小了,她家肯定也着急把她嫁出去呢。不如趁着这机会,把金杏娶进门如何?” “这……”老妇人听了高兴,却犹豫不决,还是没有什么信心。 钟瓷可不愿意娶她,便嚷道:“大哥中意,就让大哥娶吧。再说了,哥哥没成亲,我怎么可能在前面?就算不立即成亲,先定下来也好。” 钟铁脸色一红,他这两年的确想媳妇想得厉害,若是真的娶了金杏,也是他的福气。 “要不……我试试?”老妇人说道。 岳莘然点头,“聘礼我来出,保证让金家满意。” 老妇人死活不同意,岳莘然劝了几句,老妇人不得已才同意。 等岳莘然走了,老妇人把兄弟俩叫到跟前,称自家碰见了贵人,岳莘然就是他们的贵人,以后必须好好孝敬贵人,不能偷奸耍滑,要衷心不背弃。两兄弟都答应了。 …… 大雨过后,阳光烈艳艳的照下来,一点也不闷热。 冲洗一新的街道上许多孩童在玩闹,做买卖的小贩早就将摊位支起来,此时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 “快点走,一会儿晚了可就没座位了。”三五成群中,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你可别骗我们,真的只用付一半银子?怕是连本钱都收不回去吧。” “哎呀,你懂什么,百味食府第一天开张,早就说了今日一切花费减半!难道他们还能说话不算话?快点,赶不上可就糟了。” 别的街道上也有类似的情景生。 …… “小姐,小姐!”乐鱼从木楼梯跑上来,掀开了房门,“对面的客云来送贺礼过来了!” 百乐食府共两层,岳莘然将其中一个房间变成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冒冒失失的,说过多少次,叫我少爷。”岳莘然一身青色云纹长衫,头戴同色汗巾,腰挂温润玉佩,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打扮,她用扇子敲了敲乐鱼的脑袋,“这有什么可高兴的?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 “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 “你承认自己是鸡,我可不是。” 乐鱼吐舌头,“少爷,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自从离开陈府,小姐好像又变了一些,竟然会和她们开玩笑。不过,她喜欢现在的小姐。 “拿去后院,别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惊扰了客人。” 她们来到后院,两大筐已经送到了后面的院子里,湿漉漉的样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别看了,直接扔了吧。我闻着臭乎乎的,别是弄了些牛粪之类的吧……”钟瓷站得最远,两只手捏着鼻子。 “瞧你大惊小怪!我怎么没闻到。”这两筐东西是钟铁提过来的,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从小鼻子就灵敏,你又不是不知道。”钟瓷说着又退后了一步。 乐鱼小跑过来,“少爷过来了,快些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勺子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等钟铁掀开上面的粗布,便转身进去厨房继续忙活了。他已经换了东家,便要沉下心来,反正别的他不管,只好好干活做菜。 除了金勺子,还有一个从外地请来的厨子,和两个帮厨,见东家下来,也不好继续看热闹,跟着金勺子进去做菜了。 粗布打开,果然一股味道传出来,有些腥臭。 第41章 请客 乐鱼连忙退后两步,岳莘然却是踏前来。≥ 竹制的筐子里装着满满的死鱼,腥臭味道自然是它们散出来的。 “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竟然送来一筐死鱼!”钟瓷站在最远处,也看见了快要溢出来的死鱼肚皮,“给它们送回去!” 岳莘然摆摆手,笑道:“不用和他们计较,把这些鱼送过去,让大厨师傅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别浪费了。” 钟铁答应一声,便将箩筐搬到了厨房门旁,让两位厨子看看。 钟瓷一脸佩服地看着她,“小姐,你还真是宽宏。” 她笑笑没说话,突然想起什么,回去写了一份帖子,让钟瓷送到对面的客云来。 …… 林思易把帖子撕成了两半,冷笑道:“现在道歉,不觉得有些晚了吗?竟然说什么事前不知道金勺子是咱们这里的人,还说愿意给咱们一些赔偿,这是打叫花子呢?” 林思易的徒弟李奋知道帖子并非战书,而是致歉书,心中也是一阵冷笑,“师父,百乐食府本都打算关张了,突然又开起来,怕是其中有别的缘故。徒弟去打听打听?” “不必!我看他们能蹦跶几天,以为多了个厨子就能招揽住客人?对面不可能天天放价,不然用不了几天就要再次关门了。” 不知是不是收到了致歉书的缘故,林思易十分轻视对面的百味食府。 如今看来,送那一筐鱼都是多此一举。 “师父说的是,金勺子可是咱们这里的厨子,又并非咱们唯一的厨子。客人们去了对面,尝了就知道,味道根本不新奇,是在咱们这里吃惯了的味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来咱们这里吃。” …… 陈月青站在街上,看着越来越热闹的百味食府,脚步踌躇。 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不离开也不进去。 李昊本打算和赵允烽去客云来吃饭,一眼就看见了神色不明的陈月青,过去轻轻捶了他一把。 “无华兄,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 陈月青脸色有些尴尬,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道:“正愁去哪里吃饭。” “你刚才一直盯着百味食府,是想去这家吃?咦!进进出出的客人不算少啊,竟是把客云来都压过去了。”李昊诧异地说道。 陈月青苦笑,“百味食府第一天开张,所有花费减半,所以才会有这许多人,日后就未必能如此了。”他已经知道食府是岳莘然在打理。 “难怪,大家都是图新鲜和便宜,等过了这两天,就会降下去的。”李昊点点头,“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陈月青心中一动,跃跃欲试,却又怕和岳莘然碰到,可是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吗? 赵允烽见陈月青脸色,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三位贵客,里面请,还有最后一间包厢!”迎客的伙计,一见三人穿戴便知道是贵客,立即请到楼上去。 在一旁算账收钱的钟瓷看见陈月青,立即蹲下身来,然后悄悄派人去通知岳莘然。 包厢隔绝了楼下的纷纷攘攘,李昊问陈月青,“无华,今日见你怪怪的。” 陈月青并没有打算隐瞒,“不瞒你,这家酒楼是岳莘然在打理着。” 李昊恍然之后是诧异,“她以前不是不管这些生意吗?” “她现在不住我家了,这是她父亲为她安排的。” 三人还在闲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推开,岳莘然含笑走进来。她今日依旧一身男装打扮,丝都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嫩白的耳垂泛着微红。她男子打扮并不比女儿装差,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陈月青看得一呆,有些恍惚,似乎才认识她一般,竟然有几分陌生感。 “贵客光临!”岳莘然手中端着一壶酒,四个精致酒盅。 赵允烽抬眼看她,懒懒地倚坐着,并未说话。 “刚刚还在说你,你便来了。”还是李昊最先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中的酒壶酒杯,分别为四人斟了一杯。 赵允烽品了一口酒,“咦,这酒……” 不等他说什么,两人都拿起杯子也尝了尝,陈月青并未觉得如何,李昊则是也楞了一下。 “这是只有京城才有的八宝酿!” 这酒可不便宜,就算在京城,也是十分受欢迎的,而且常常供不应求。 在一个小县城喝到八宝酿,的确给人惊喜! 李昊又喝了一口,入口醇厚,酒味绵绵不绝,感觉身体舒畅不少,“岳姑娘,这酒是从京城运过来的?”如此的话,那成本可就翻倍了,一般人家可吃不起的。 “非也。从京城买来的配方,这酒是本地酿造的。”她把酿酒的配方交给了老妇人,由老妇人和邻居金杏一起酿造,钟瓷钟铁帮忙。 赵允烽一连喝了两杯,才抹抹嘴,“多少人想要这配方,都没得到,你怎么拿到手的?” 岳莘然莞尔,打开折扇,轻轻扇动,耳旁的碎迎风而动,更显得她清丽动人。 “不肯卖,说明利不够高。我将贩卖八宝酿的利润分他一半,他为何不肯卖?” “商人肯舍利,你所图不小啊?”赵允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不出的感觉。 她轻咳一声,“赵烽兄想的太多了,我只是小本买卖,挺简单的。” “是我想的多,还是莘然兄不坦诚,似乎值得玩味。”赵允烽不在都,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不过,这酒真的不错。” “若是喜欢,那就常来喝,我把我那份利给你抹去。” 赵允烽笑了,神色显得有点冷漠,“莘然兄对我无所图,为何为我舍利?” 李昊忙出来打圆场,“赵兄,你喝多了。岳姑娘,不要见怪。” 赵烽是什么样的人,她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然不会在意。相反,她能看出来,赵烽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放浪形骸,其实心肠挺软的。 她第一次能够回家,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赵烽的配合。她相信,若是赵烽不同意,李昊就算有心也未必会帮她。 “没关系的,赵兄性格使然,我不会在意的。今日这顿我请客。”她转而看着赵允烽,“不用放在心上。” 第42章 送酒 赵允烽临行前,找岳莘然买了两坛八宝酿,第二日便带着一坛子酒去了罗先生的住处。 几间旧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但十分整洁,令人看了舒服。 看门的少年梳着头,相貌清秀举止得当,他打开门见到赵允烽,叹了一口气,“王爷,您还是回去吧,别来了。先生说了不见您,那便不会见您。多少次也一样的。” 赵允烽摆摆手,嬉笑道:“谁说我是来见他的?我不过得了好东西,送给你家先生尝尝。” “我家先生不收礼,尤其是您的礼。” “咦!你可不要太早下结论,你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赵允烽将手里的酒坛提了提。 少年见这坛子,没什么特别的,“酒?我家先生爱酒,可是只爱好酒。” “嗯,你家先生最爱什么酒?” “洛阳九杯醉,松州向天唱,京城八宝酿。”少年说话同时,脸上露出少许骄傲。他家先生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看在眼里的。 赵允烽将坛子直接塞进了他的怀里,邪邪笑道:“小心打翻了酒坛子,被你家先生骂!行了,东西送进去吧,他若是不要,砸了便是。” “唉!你等等,把你的东西带走。”少年嚷了两句,赵允烽已经转过街角不见了。 少年不情不愿,犹豫片刻打开了酒坛子闻了一下,他尚未喝过酒,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有自作主张,把酒坛子断了进去。 罗正衣手持书卷,身旁桌上放着一杯清茶,房间角落里摆着一鼎香炉,姿势悠闲,神色安然。 宛若一副美男图。 他是当代大儒,却十分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龄,学问高低并非和年龄成正比的。罗正衣过了三十而立的年龄,却依旧不够沉稳,性格有些古怪,要不然也不会闹出和广垠王这种小孩子闹脾气,跑回老家的事情来。 他突然察觉檀香中掺入了别的味道。 是酒! 八宝酿? 少年抱着酒坛子,放轻脚步走进来,便见先生正盯着他。 “你手里的什么东西?” 少年忙道:“酒!是……” “快拿过来!”罗正衣深深吸了一口,心旷神怡,回到故乡后,最让他头疼的便是再也饮不到此酒。 他掀开坛口的瞬间就确定,这的确是八宝酿。 他将茶杯里的清茶饮尽,亲自倒了一杯,又一杯。 三杯下肚,他才缓过神儿来,脸上冒出了笑容。 “好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少年哭丧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广垠王送来的。” 还好罗正衣的口中没有酒,不然非要喷出来不可,到时候是懊恼自己贪嘴还是心疼这酒被喷出来? 他现在很懊恼。 “你怎么不早说?”他貌似怒地说道。 “甲子想说,是先生打断了我。”甲子是少年的别称,此刻回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 罗正衣不说话,像是在生气,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还有呢?”罗正衣问道。 “广垠王说,先生一定会喜欢的。哦!还有,说您若是不收,就砸了它。” “混蛋!” 甲子眼观鼻鼻观心,早就见怪不怪! “他还真是会糟蹋东西,这一点真是没变。这一坛酒得多少钱?还有,砸了它岂不是暴殄天物!就知道那臭小子不会改过。想让我原谅他,休想!”独自看书时的那份雅致消失殆尽,怎么看怎么是一普通百姓,不,粗陋人士。 甲子心中一阵无奈,知道若是不做点什么,先生这顿骂没完没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生了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跑这么远,这么久! 甲子不动声色,斟了一杯八宝酿,送到了罗正衣的手边。 罗正衣正骂的口渴,拿起来喝了一杯,脸色好了几分。 甲子瞧着机会,不得不开口,“先生,这酒……怎么办?”他想想都头疼。 “把酒倒出来,把坛子砸了!”罗正衣一脸认真地说道,“就砸在门前那可老槐树下,等他下次来让他看看。” 甲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遵命。” …… 三日后,罗正衣看书时候觉得有些口渴,冲着外面喊道:“甲子,来壶酒。” 很快,甲子放缓脚步走进来,将酒壶和酒杯放在了案上。 罗正衣双眼依旧留在书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猛地喷了出来,要不是甲子躲得快,非要弄他一身不可。 “这是什么东西!茶水?我的八宝酿呢?”罗正衣一脸凶样,好像甲子偷了他的钱。 “先生,八宝酿总共就一坛,您这两日喝了多少壶了?” 罗正衣反应过来,愣道:“没了?” 甲子点头,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先生优点一大堆,千杯不醉也是他的优点,可是……这优点在他善饮酒的缺点下,似乎也不是那么优了。 酒总是不够喝。 罗正衣放下书,问道:“那坛子你扔到门外了?” “扔了。” “碎片还在吗?” 甲子认真点头,“我今日看了两遍,还在呢。” 过了片刻,罗正衣才继续,“那臭小子这两日没有再来?”以前可是隔一天跑一趟,勤快的时候一天一趟,这回怎么没影了。 甲子依旧如往常一般,淡然说道:“是不是看见碎片,伤心了!所以回去养伤去了?” 换做平时,罗正衣很喜欢这话,今日却…… “呸!谁都会有伤,他不会有。他的心肠是臭鱼烂虾做的。” “不是铁石心肠吗?” “铁石有用,他的心有用么?”罗正衣喝不到酒,脾气好像更加肆虐了一些。 “要不然,我去找他看看?”甲子试探着说道。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甲子神色一动,“这是广垠王来了吧?”他见罗正衣使了个眼色,连忙转过身去开门了。 来人果然是赵允烽。 甲子朝着他的手上看去。 除了他手上的墨玉狐狸手把件,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甲子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不知道先生不愿意看见你?上回你送来的坛子已经砸了,喏,就在你的身后!”甲子说着还伸手往那里指了指,“你可看仔细了。” 没办法,先生交代的。 第43章 小斗 赵允烽忍住想笑的冲动,“看见了,我今日想请罗先生品酒。 ” “去哪里?”甲子依旧一副冷漠的样子。 “当然是去我住的地方,酒菜我都准备好了,专程来请罗先生的。”赵允烽随意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 甲子想说我家先生没空,不会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甲子摆着一张扑克脸,问道。 见他摇头,甲子行了一礼,转身进去禀报了。 赵允烽不着急,还有闲心情打量周围的景致,见到槐树下面的碎坛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很快,甲子出来,再次向他行礼。 “王爷请回吧,我家先生并不想见你,更加不会和你饮酒作乐。”甲子说完,不关灯,等着他离开。 赵允烽了然点头,“若是先生哪天有兴致,尽管来找我。我随时等着先生。另外,你转告先生,只要罗先生能够原谅我,我可以为他准备一辈子的酒当做道歉。” 一直面无表情的甲子抬起头来,双眼闪着莫名的光。他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心中早已澎湃。 这得省多少钱啊? 先生不会总是抱怨酒不够喝了。家里能宽裕不少!将来先生娶媳妇也能拿出钱来,不至于太寒蝉…… 甲子一下子想到了好远。 虽然先生总是说,他这一生有书有酒相伴足以,女子实在麻烦。但是甲子觉得,那是因为先生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动心的女子。 甲子有些兴奋地一字不差转告,却只换来了罗正衣的一记白眼。甲子话不多,许多事都只听罗正衣的,可是这件事却有了自己的主意,藏在心里。 …… 百味食府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并没有因为不再便宜而失去客人,反而生意火爆起来,隐隐快要过客云来的势头。 林思易开始坐不住了,找来李奋耳语了一番。 当日傍晚,有客人在百味食府吃出了虫子,动静闹得很大,最后把桌子都掀了。这消息立即传到了镇上每一个角落。 第二日李奋洋洋得意上工,对林思易很是邀功了一番。 这件事实在太老套,内行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计谋,可是客人们可不管这些,你的饭菜有问题,下次就要犹豫一下。 林思易拿着一把瓜子,坐在二楼的空出的包厢内,朝着对面看去,脸上满满的嘲讽,“跟我斗,还嫩点儿。” 李奋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斟茶倒水,这可不是普通的茶,乃是店里卖价很高的龙井,平时只有林思易喝,而且不入账。 东家不在身边,便有这种好处,吃点喝点,并不计较那么多。李奋十分眼红,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坐到这个位置,好日子就不愁了。 李奋殷勤地端过茶杯,“师父,对面今日可没有什么客人,这都到了吃饭的时候!看他们以后还嚣张。” 林思易笑道:“你小子,可不能太大意了。上次就是咱们小瞧了他们,才给了他们机会。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等着吧,过两****继续收拾他们。” 说到这些打压对手的手段,李奋有点激动,这可都是本事,学到了就是自己的。 李奋一心向上爬,也不想想,这算什么本事? 两人没有高兴多久,晚些时候,也有客人从他们的饭菜里吃出来点别的东西,比虫子还恶心,竟然是屎壳郎和被割断的老鼠尾巴。 …… “哈哈!”钟瓷笑弯了腰,“小姐,你是没看见对面林思易那张脸,比那霜打的茄子还好看!我看他是气疯了!” 乐鱼在一边同样捂着嘴笑,眼睛弯弯的十分好看。 钟瓷凑上前来,笑道:“乐鱼,我这一手以牙还牙还不错吧?” 乐鱼不理他,可是又忍不住笑,只好点头算是承认。 被他们感染,岳莘然也笑了,“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家酒楼斗呢。也算是给咱们食府挽回了一些声誉。” 钟瓷大声道:“对!只要林思易那臭狐狸敢问我,我就敢实话实说。他先动手,我还给他而已。” 木鱼端着饭菜进来,放到桌子上,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成,对面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岳莘然同意木鱼的说法,“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而且也防不住,不能总是事后找回来。” 钟瓷挠了挠头,“这样会不会不妥当?客云来背后的主子……” “先动手的不是咱们,理有;客云来究竟是谁家的产业,从来都是谣传,不知者不罪;再说,也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岳莘然一条条说出来,顿了一下,“就算上面这些都没有,咱们也不能干等着挨打。” “就是!凭什么客云来就高人一等?”乐鱼第一个拍掌叫好。 “那……咱们怎么做?”钟瓷神色间依旧有些犹豫和担心。 “你去把刘管事叫来,我还要跟他商议商议。” …… 天色灰暗,马上就要黑了。 一辆马车从百乐食府的后院出来,本该像往常一样向东行驶,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车进入了一条窄巷,远离了闹市,周围静谧安详。 岳莘然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下车来,径直朝着不远处的周公当铺走去。 现如今,就连岳齐也不知道周公当铺是岳莘然的私产,也和周公当铺的行事低调有关。 门前并没有什么客人,她们绕过前门,从一个侧门敲门。还好开门的是宋舟,省去了一番解释。 “我就猜你有空会过来,没想到是这么晚。”宋舟早就知道她出来做生意的事情,一开始还想要帮忙,被岳莘然拒绝了。 宋舟领她们进屋,亲自倒茶。 她接过,捧在手中,觉得心里很暖。 “晚不晚的有什么关系,自己家。”岳莘然低着头,嘴角含着笑,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这还是宋舟头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恍惚中仿佛是月瑶坐在他的面前,却又有些不同。月瑶便是这样,心中想什么从来不跟人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貌似亲和,却让人感觉她很孤独。 此时的岳莘然也有些神秘难猜,然而她的表情很温暖祥和。 宋舟叹息一声,月瑶,你的女儿比你过得好,比你更通透。 “没错,自家院子,什么时候来都成。” 第44章 不能浪费 这是岳莘然第一次来当铺,以前就算想要来看看,也不能。 自从她开始做生意,便由钟铁为她赶车,不管去哪里都方便了许多。 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耽搁时间长了,将店里如今的情况和宋舟交代了一番,想要听听宋舟有什么好办法。 宋舟踌躇片刻,“没错,若是想要在短期内撼动客云来第一的位置,便要使用一些奇招,可是我不建议你和客云来正面冲突。” 宋舟似乎也在担心,惹恼客云来背后的主人。这一点倒是和钟瓷想到一块去了。 宋舟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提高百味食府的声誉。” “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靠人的声誉带动酒楼的名气。你可知道,如今县里最有名的人是谁?” 岳莘然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罗正衣!他如今正好在,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实在是浪费啊。” …… 绕过老槐树,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很普通的门。 “确定是这里吗?”岳莘然在门前停下脚步,询问跟她一起来的钟瓷。 “没错。”钟瓷上前敲响房门。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打开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请问这里是罗正衣先生的家吗?”岳莘然走上前来,恭敬地问道。 “是的。”甲子看着她,少见的没有立即轰人,“你是哪位?” 岳莘然将提前准备好的拜帖拿出来,甲子看了一眼,点点头换给了她,“抱歉,我家先生正在忙,不见客。” 她知道罗正衣并不忙,但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不然,罗正衣每天不用干别的,天天见人就是了。 她一个商贾,自然没有资格。 不过,她也没想第一次登门就可以入室。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这点薄礼还请收下。”她微微抬手,木鱼将一个盒子拿上前来。 甲子见她举止优雅,气质雍容,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心中有好感。 他礼貌地摇了摇头,“姑娘,你还是请回吧。先生交代的,不能随便收礼。” 岳莘然点头,让木鱼退回来,“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甲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说话的访客。让她如何,她便如何。先不说常常来骚扰的广垠王,便是来求学的儒生们,也都会赖着不走,浪费他许多口舌。 次日,同样的时辰,房门又响起来。 甲子打开门,见是她,轻叹一声,“姑娘来了。” 岳莘然问道:“先生今日有空吗?” “昨日,我已经把姑娘来访的事情跟先生说了,先生说不见。” 第三日。 “姑娘……”甲子有些头疼,他还没有接连几次拒绝女子的习惯,尤其是让他有好感的女子。 “姑娘,你若是想要学习‘三顾茅庐’,怕是不成。次数多了,反而会让人生厌的。”甲子这般劝说,是出自好意。因为回来后一直被广垠王缠着,先生很是厌烦接二连三撞上来的人。 岳莘然笑笑,“不,我今日不见先生,是来找你的。” 甲子轻轻歪着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 “对!” 甲子心中明白,这是曲线救国,想要通过自己来接近先生。可是,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他竟无法拒绝。 “姑娘先进来吧。”甲子不忍心将她拒之门外,而是迎进来,不过依旧是守着门说话。 “姑娘找我家先生到底什么事?” 岳莘然微微颔,“若说起因,的确是有些不妥。然而这件事,对先生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想邀请罗先生来我的酒楼里讲学。一切用度全免。” 甲子大摇其头,“姑娘不知道,我家先生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喜欢当众讲学,就连收徒也十分有限。若是姑娘有意,我可以帮姑娘联系其他人。” “其他人还是算了。”岳莘然有些无奈,“罗先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自然知道他不愿意当众讲学。其实,我只希望罗先生去我的酒楼中看书,教导弟子便可。不会让陌生人打扰罗先生的。” 甲子问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家先生可以在酒楼里和他的弟子讲学?” “是的!”岳莘然笑笑,“罗先生和其弟子的用度,全免。若是全县人都来听课,我岂不是要变成穷光蛋。” 甲子听了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显得十分可爱。 “原来是这样。” “你觉得罗先生会同意吗?”岳莘然含着几分希冀地看着他。 甲子轻轻咬住了下嘴唇。 能够免费吃菜喝酒,还能带弟子一起去,当然,先生一般不会带弟子去的……这样的好事,先生会拒绝么? “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甲子神色轻松喜悦,说完就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甲子出来了,看起来有些替她担心,“先生问,你们那里可有好酒?” …… 赵允烽再次提着一坛酒,却被甲子拒之门外。 “王爷,这酒您带回去吧。先生不要。” 赵允烽笑了,“你拿进去吧,若是罗先生不要,就砸了它。” “您还是自己砸吧!喏,就砸在老槐树旁边就成。”甲子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十分懒散。 赵允烽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他不信罗正衣能忍住美酒的诱惑,就算拒绝他一次,却也撑不过第二次、第三次,这次他带着美酒过来继续勾引他的馋虫,却被拒绝了! 上一次,他明明也是这样说的,虽然坛子砸了,他却很清楚,里面的酒一定被喝掉了。 这一次,怎么就不同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不是砸过一次,再砸一次就是了。怎么能劳烦本王爷?”赵允烽干脆耍无赖了。 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好办法,他怎么能半途而废!岳莘然弄出八宝酿,简直就是老天派来帮他的,不是该一帆风顺嘛。 美酒当前,怎么可能不管用呢? 赵允烽眯着眼,身体前倾,低声问道:“难不成你家先生戒酒了?”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甲子干脆闭上眼睛,行礼道:“王爷,我家先生没戒酒,只是不缺酒。” 第45章 因为酒 赵允烽再次吃了闭门羹。 这一次,本是很有信心的,结果还是砸了。 他不明白具体原因,直到晚上身边打探消息的随从跟他禀报了一些消息。 随从鱼鳍穿着一身灰黑色衣裤,皮肤黝黑,眼神犀利,他恭敬地站在一旁,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鱼鳍每日禀报的内容都不同,大多是京城的动静,还有县里他关心的事情。 “如今她已经脱离了陈府,每日都可归家,而且还开始经营家中的产业,看起来已经摆脱了曾经的困境。”鱼鳍慢慢地讲述着。 赵允烽摆手,“先不说这些,她最近都去了哪里?” 岳莘然的举动很简单,每天就在那么几个地方动,鱼鳍两三句就说完了。 赵允烽听了,却有些无奈。 “她接连几日去罗正衣家中,你现在才告诉我?” 就是因为她,罗正衣才有八宝酿喝吧。 “是主子你说,不用禀告她的行踪,尤其是上次帮她给陈渊通风报信递纸条以后……” 赵允烽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鱼鳍立即闭嘴不谈了。 鱼鳍心里明白,主子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就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候利用了她一下,后来主子见她可怜,就让他暗地里帮一把。其实主子对岳莘然并没有太多的关心。不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主子口是心非,对岳莘然有意思?鱼鳍办事利索可靠,功夫也很好,可这脑子不是很活泛,尤其是面对感情问题。 “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那个人……” 鱼鳍醒悟过来,主子是问在背地里偷偷监视主子的那人,当初便是因为这人的监视,主子才故意做出那般放浪形骸的样子去岳莘然屋里胡闹。在京城时也是这般,他早就习惯了。 “已经动身归京了。” “哦?”赵允烽眉头紧锁,这是他头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来,“竟然走了。” “有什么不对吗?”鱼鳍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他一定在路上,要不要我走一趟,让他永远也回不去。” “不必!给他看了想看的,就是为了让他回去。”他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回去。 他感觉是京城出了事,至少比他重要得多。 …… 若是岳莘然知道,当日赏花宴陈渊突然回家是赵允烽的缘故,怕是高兴不起来。她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这算不算是好心办坏事?虽然,结果并不差。 “小姐,罗先生说什么时候来吗?”钟瓷显得格外兴奋!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苦读好多年,是个读书人,对罗正衣真心崇拜。 “昨天才说好的,哪能那么快?”岳莘然拿着账本在对账,钟瓷站在一旁,心思根本不在账本上。 钟瓷说道:“听说罗先生喜欢美酒,说不定为了八宝酿今日就会来。而且,罗先生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故意拖着不来的。罗先生的性子其实挺简单。” 岳莘然翻过一页,不在意地说道:“这种话都让你说了,若是罗先生不来,岂不是对不起你的‘厚爱’。” “我说的都是真的。” 岳莘然笑着抬头,问他:“难不成你们早就认识?若是这样,当初就该把你派出去才对。” 乐鱼和木鱼对视一眼,两人嘴角都有笑荡开。 小姐又开玩笑了。 钟瓷挠头,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是认识罗先生,罗先生却不认识我。我也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岳莘然不以为然,名声这东西能累人,更能误人。 傍晚过后,月色初露。她正准备回家,门口两人一前一后走来。 前者穿这件宽大的油绿色袍子,头随意地挽在身后,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彩上,连月亮都黯淡了许多。 甲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瞧见岳莘然,在后头招手。 岳莘然笑笑,收回自己有一瞬失神的目光,忙上前行礼,“罗先生。” 罗正衣来了,月色降临的时候,街上已经不再热闹喧嚣,酒楼里也只有零星两桌客人,也喝得东倒西歪,分不清楚。 除了百味食府的自己人,没有人知道罗正衣来了。 岳莘然不在意眼前,只要他来了就好。 她不着急回家,招呼大家忙起来,做菜的做菜,上酒的上酒。 她亲自陪着罗正衣在楼上的包间。 岳莘然摆菜斟酒,动作行云流水般,温柔又安静,仿佛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有那么一刻,她愣住了,心中莫名有些刺痛。仿佛她也做过这种事,含着情意,为那人做这做那,心甘情愿。 只是一个恍惚,她便抽离了情绪。这种情况不是头一次,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么慌乱了。 仿佛白日做梦,令人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承认,从始至终,她身上都有一个未解的迷,就连她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她并不惧怕,仿佛这本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岳莘然这一愣神儿,被罗正衣看在了眼里。 见礼后,罗正衣第一次主动开口,“岳姑娘如此哀伤,可是生了什么事情?” 岳莘然愣着抚上了自己的脸,哀伤? 是啊,刚才那一瞬她的心很疼,可是哀伤吗? 岳莘然摇头苦笑,“让先生见笑了。” 罗正衣看她一眼,宽袖中修长的双手伸出来,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酒未必能浇灭伤心事,至少能缓解那份痛。” 岳莘然双手接过,一口饮尽,却没有缓解的感觉,那感觉围绕着她竟然无法挥开。 “罗先生喜欢酒,自然觉得它好。我却觉得,饮酒只会让伤的时间延长,令痛的感觉深刻。人最怕是自怨自艾,酒能放纵人如此。” 岳莘然悠悠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不知为何,面对罗正衣,她会忍不住放松下来。或许是酒的缘故;或许罗正衣是她生活外的人,可以倾诉;又或许,罗正衣是有名的学者,不会将她这小人物的事情当真,听过便抛到脑后。 她觉得,和罗正衣多说些话,很安全。 听了此话的罗正衣抬起眼皮,平时半垂的眼睛睁开,墨色眼睛犹如黑夜中的天空。 第46章 砸场子 从这天开始,罗正衣隔三差五就要来百味食府一趟,多则半天,少则两三个时辰。≥ 慢慢的,罗正衣是百味食府常客的消息传出来。 百味食府的生意从此热闹起来,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而且都是些读书人,诗书礼仪洋洋皆通,每个人都表现得风度翩翩,从来不怒,也不苛待伙计。 就算是酒菜晚了,也不催促,都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们未必都是这样的人,但是却都要做出这个样子来。 这一日,刚刚下过小雨,路面有些湿润,空气中散着淡淡的青草芬芳和泥土气息。 赵允烽、李昊、陈月青三人结伴而来。 “实在抱歉,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有事无法为李兄引荐,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陈月青走在李昊的身边,说着道歉的话。他之前说过,要自己的老师为李昊引荐罗先生,结果老师婉转拒绝了,他做弟子的没办法强求,只好和李昊赔不是。 “这件事不能怪你。”李昊摆手,“就算见面,罗先生也未必肯收我。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希望今日运气好,能够碰见他。” 赵允烽冷哼一声,抬头看向二楼的栏杆处,“见到罗先生很容易,就看她肯不肯帮忙了。” 岳莘然倚着栏杆,同时看见了他们。 他们三人来的时间早,除了给罗正衣腾出来的包间外,还剩下一个,她便让伙计将他们请进去。 …… 五个粗衣汉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棍棒,一脸的凶神恶煞,不用看就是混子。几个要进来吃饭的客人,见到他们连忙转身走了。 “马三财呢?马三财!跟老子滚出来。”带头的汉子,脸上一条狰狞刀疤,看起来十分吓人,他声音粗哑雄厚,仿若洪钟。 钟瓷连忙从后台走出来,认出了来人,诧异问道:“许二哥,这是怎么了?” 许二瞪了他一眼,“今天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别一会儿连你一起打。把马三财给老子叫出来。” 马三财是店里新请的伙计,因为店里生意好,人不够用,便多请了几个。 马三财是钟铁介绍来的。 钟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这是怎么了?三财做了什么事热闹了二哥!我帮二哥出气。” 许二不管他,一直喊叫着。 钟瓷生怕他在这里闹起来,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往许二手里塞,谁知道许二突然凶狠起来,把银锭子往钟瓷脸上砸。 两人离得近,正好砸在钟瓷的额头上,砸出了口子,鲜血沿着侧脸留下来。 钟瓷呆了一刻,根本没想到许二会突然暴起伤人。 钟铁从后院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额头上的血管立即涨起来,随手拿了个凳子就冲。 钟瓷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拦住了钟铁,压低声音道:“哥,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女主子的酒楼! 钟铁深呼两口气,强压下怒火,见弟弟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才没有动手。他手里依旧攥着凳子,问道:“许二,马三财今日没来上工。要找他去家里找,别来这里撒野!” 许二根本不理会他,撇嘴道:“你说不在就不在?谁不知道你们俩关系好,我说他就躲在你们后院里。我今日只找马三财,不找别人。你们别拦着我,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揍。” 钟瓷捂着半张脸,手指缝里一片殷红,“许二,来之前你不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怕进牢房?”他说话同时,对身边几个伙计使眼色,让他们看顾着要离席的客人,别忘了结账。 “我说了,我就找马三财。”许二油盐不进,来来回回认准了这一条。 听见楼下的动静,岳莘然立即出来,看见这一幕。 好几桌客人都被这动静吓跑了。 陈月青等人也跟着她出来了,见到这场面陈月青尤其生气。这帮狗东西,不知道酒楼是他未婚妻开的吗,竟然敢来闹场。 陈月青对身边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李昊看起来比较淡定,并不把眼前这些当回事,赵允烽则是多了一丝兴味地看着岳莘然。 岳莘然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转身就要下楼。 陈月青拦住了她,语气担忧道:“你别下去,楼下的这些人都是粗汉,没轻没重地伤了你怎么办?我下去,你在这里等着。” “没关系的。”她将陈月青的手拿开,转身下楼,陈月青立即跟在身后。 赵允烽没有动,李昊有心跟过去,犹豫片刻留在了赵允烽身边。 “这位壮士,马三财今日真的不在。请问你找他何事?”岳莘然走上前去,向他拱了拱手。 许二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眼珠动了动,“你是马三财的主子?” “我们是雇佣关系。”岳莘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不管这些,马三财欠了我的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讲道理。你们把马三财叫出来,保证不伤你们。” 看似讲道理,其实根本不讲道理。 说了好几遍马三财不这,却偏偏不听。 “他的确不在。他欠你多少钱?” 许二仰起头,“怎么,你要替他还?” “你且说来听听。” “把零头抹了,一共是三千九百两银子。” “那么多!”钟铁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百味食府经营到现在,还没赚到这么多银子。 岳莘然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真的来要账的。她的视线从许二的身边擦过,望向了对面的客云来。 最近几日,客云来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好多客人都被抢过来了。 想通了这一层,她便不着急了,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脸上露出笑容。 许二看了她这般动作,这笑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突突,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后退。 “钟铁,你知道马三财家住哪里吗?”她问道。 钟铁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实话说道:“知道。” “好!带这几位兄弟去马三财家中,好让他们找到马三财。” 许二眼睛眯起来,微微泛红,他一言不,拿起手中的棍棒,狠狠地砸向了他身边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面还有客人留下的剩菜脏盘。 桌子四分五裂,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别跟老子玩调虎离山的阴谋诡计,马三财就在你们后院!” 第47章 算账 “兄弟们,冲进去!”许二挥舞着棍棒,嘴里喊着冲,却只是在大厅内转悠,把能看到的桌子椅子打碎。 若是看到这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傻了。 钟铁骂了一声,率先跟他们招呼起来。 岳莘然让钟瓷去后面收拾伤口,所有的伙计都聚到前面来。 她高声道:“把路让开,让他们过去。” 许二没想到,这么顺利,不对,这么不顺利!他们不是真的来找三财,而是来砸酒楼的。 怎么办?真的走去后面?可以马三财不在啊。 许二没有了打砸的理由,顿时心里着急起来,不过他想来行事鲁莽,也顾不得那么多,带着棍棒和手下就冲进了后面。 许二一间房挨着一间房的找,打打砸砸,弄坏了不少东西,尤其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窜进了后厨,把一篮子鸡蛋,好几筐菜都打翻在地。 钟铁青筋暴起,恨不得上去跟他们拼命。 岳莘然一脸淡然,连眉毛也不皱一下。 许二气喘吁吁地站在院子里,硬着脸皮说道:“你们把马三财藏到哪儿了,赶紧交出来,不然我不让你们好过,把你们的店烧了信不信!” 她忍不住笑了,“你烧。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她也不跟许二废话,说什么马三财不在了,对方根本就不在意。 许二到底是脸皮扛不住,脸色有点红,可是他现在不能走。 他一个手下走到身边,低声问他,“二哥,现在怎么办?我看那马三财真不在这里。”他不知道许二今日抽什么疯,没看见旁边一直冷笑的陈月青大公子吗? 陈月青见有人看着他,也笑了,“对,你们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 打砸事小,放火事大,许二还没有这个勇气。 对了!许二脑袋光灵活了一回。 百味食府最有名的就是八宝酿,他一眼看见园子墙边那一排排的酒坛子,抡着棍子就砸。 破碎声传来,仿佛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钟铁双眼红!那可是老娘和杏儿辛辛苦苦酿制出来的。 “我和你们拼了!”钟铁脑袋热,已经无法控制了。 许二看了,心里偷乐,不怕你们不生气,就怕你们无动于衷,这场戏没法继续唱下去。 这边砸坛子的声音很大。此时,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罗正衣走进来就听见后院的破碎声,这声音他很熟悉,再看看眼前横七竖八的破碎桌椅,脚步加快了几分。尚未走进后院,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地上洒着好多酒,碎裂的坛子碎片遍地都是,几个壮汉手里拿着酒坛,还要继续砸。 “住手!”一直以优雅内敛而成的罗正衣,爆喝一声,“我看谁再砸一下。” 他心疼地看着地上这些酒,连连摇头。 甲子跟在他的身边看见这场景,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什么,站出来指着他们道:“你们胆子很大啊?敢来这里撒野!” 许二等人不认识罗正衣和甲子,但看他们气度不凡,不敢随便招惹。 许二当做没听见,看着院子里的狼藉,确定这趟没有白来,叫道:“告诉你们,别以为护着马三财我就没辙,今天只是一个教训,下次我再来,你们交不出他,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听着意思是要走,而且下次还要来。 岳莘然点点头,直到现在才抬起头,见钟瓷已经包扎好出来,说:“钟瓷,你算一算,这帮家伙一共毁了多少东西,算个总数出来。” 钟瓷不知道她要干嘛,立即应下,狠狠地瞪了许二等人一眼,开始一样一样的登账算总数。 “你什么意思?”许二见她一点不害怕,甚至在轻视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砸了我的东西,自然要还,这就是你欠我的。” 许二咽了口唾沫,“这是给你们的一点教训,什么还不还的。”放在平时,挨打的早就喊饶命了,她怎么一副镇定地要补偿。 许二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有人挡着他,他也不揍人了,就是往外面钻,几个伙计堵在门口,不让他过去。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赵允烽走过来,站在了罗正衣的身旁,李昊陪在他的身边。 “你来了。”赵允烽笑着和罗正衣行礼,罗正衣当做没有看见。 “哟!”赵允烽夸张地张大了嘴,“谁把这么多好酒砸了!真是糟蹋东西!” 罗正衣听了,眼皮跳动。 “罪魁祸就是这五个人吗?罗先生,要不要我为美酒报仇,收拾了他们几个?只要你点头,我立即办。”赵允烽带着三分笑意,一分讨好地说道。 罗正衣的双手笼在袖中,“甲子,怎么有苍蝇在嗡嗡直叫?好烦人。” 甲子一本正经,眼观鼻鼻观心。 陈青云小厮此时赶了回来,两队整齐划一的捕快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到了!快进去!” 捕快们全都一脸严肃,脚步快,生怕公子爷吃亏,他们全都没好果子吃。 冲进来看见大厅的狼藉,好歹没有血,带头的李捕快松了一口气,听见动静后冲到了后院。 许二看见李捕快,瞪大了眼睛,他不着急冲出去了,而是跑到陈月青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公子,您还是放我一马吧。不然事情闹大了,您也得不到好。” 陈月青心中冷笑,越恼怒。 这狗东西说的什么话? “怎么,你还要威胁我不成?”陈月青说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许二着急得脸上冒汗,可是有些话他不能当众说出来。客云来真正的主子,可是陈渊县令上头的官儿,这点陈月青一定知道,可是他不能说自己是客云来派的啊! “把他们绑了。”陈月青低声说着,李捕头等人干脆利落地绑了许二等人。 钟瓷从前面过来,喜滋滋地笑道:“少爷,算好了。一共是四千九百九十八两银子,凑个整数,许二一共欠咱们五千两。” “胡说!”许二挣扎着,大吼起来,“你们这是阴老子,那点破玩意根本不值这个钱!” 岳莘然点头,暗暗给钟瓷记下一功。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钟瓷明显比她黑很多。 钟瓷砸吧嘴,指着地上的酒水,“光这些酒便价值不菲。”他说着还看了眼罗正衣,“罗先生,您说是不是?” 只要罗正衣点头,不管许二怎么辩解,这笔账他不认也得认了。 第48章 人命 出了夏天,天气渐渐凉起来,每日清晨阳光照进来的同时,有叶子随着风拍打窗。 木鱼端着温水走进来,为她安排洗漱。 “小姐,咱们今天过去吗?”洗漱完毕,木鱼收拾东西的时候问道。 “我不过去了,该说的许二都说了,背后是谁人指使,收了什么好处,是谁和他谈的,每一条都是证据。若是你想去看看,便和乐鱼过去。” 木鱼摇头,“我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但是乐鱼一定想去看热闹。公开审理!老百姓们都能看见,客云来这次可是丢尽了脸面。以后的生意怕是做不好了。”木鱼说着说着,嘴边荡起了笑容,“最近这段日子,每日早出晚归,终于有所收获。小姐不用再辛苦了。” 乐鱼走进来,听见最后几句话,笑着和木鱼收拾东西,“让我说,还是那五千两银子管用了!那许二最后都哭了。说打死也交不出这么多来。” “当时再多打几板子,他真要死掉了。”木鱼点头,看着岳莘然道:“这次多亏陈公子帮忙。” “关键还是岳先生,他一句话竟然这么管用。”乐鱼眨巴眨巴眼,“我听外面那些书生都在议论此事,把客云来骂惨了!还有一位书生写了一篇檄文,专门抨击客云来的丑陋面目。当然不是真的骂,但那些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奴婢学不来,也不是很懂,但觉得很过瘾。” 岳莘然知道,这件事若是没有意外,应该就会给客云来定罪了,不是多要命的罪,但名声可毁了。 先不说县令陈渊和她是一条船上的,光是舆论便不是谁都能阻止的。 百姓们大多纯善,看不得这般阴险作恶的。 乐鱼为岳莘然梳妆,“那天真是把奴婢吓死了,一句话也不敢说,还以为咱们百味食府要完了,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一下子就变了模样。” “这件事也是巧了。”岳莘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起那日的事情,有不少运气的成分在。 不过,就算没有陈月青,没有罗正衣,她也不会放过这个对付客云来的机会,只是要麻烦一点,不会这么顺利。 乐鱼挑了一个喜鹊含枝儿绿珠做衬的金丝簪子,显得岳莘然朝气活泼。 乐鱼满意地看了看,待更衣完毕,木鱼将早餐准备妥当。 岳莘然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可贴身的只有她们两个,跟别人亲不起来似得,两人也配合得好,除了岳莘然身边的事情都交给别人,贴身的事情她们两人早就有默契。 岳莘然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多半碗红豆粥,便罢了。她跟昨日一样,问老爷是否在家。 乐鱼早就打听了,说道:“没在家,昨晚回来得很晚,今日天没亮就走了。小姐,你说老爷在躲着你,难不成是真的?” 木鱼用力敲了她一下,低声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小姐也救不了你!” 乐鱼吐舌头,朝周围看了看,没有别人在才松了口气。说起来也无奈,她家老太太最听不得这种话。 老爷是天,不能有一星半点有损老爷威严的话。 老太太在这个问题上已经给了众人许多严重的教训,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也这样,严格到了这个地步。 夫人还在世的时候,老太太也听不得,可是那会儿夫人当家,对下人们宽容,老太太发怒却不会严惩…… “小姐,今日天气不错,是继续在家里休息,还是出门转转?”她们都习惯了小姐出门,这两日清闲下来,反而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岳莘然十分享受在家的时光,并没有出门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完成了父亲的要求,身心都放松下来,午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醒来听见一个突兀的消息。 马三财被官府找到了,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岳莘然听后睡意全无,一下子就醒盹儿了。 许二上门来闹,马三财便消失不见了,后来官府出面捉拿,也找不到他,没想到如今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一具死尸。 马三财是被许二下了圈套,真的欠下钱;还是与许二是合谋,根本没有欠钱一说? 不管怎么样,马三财只是一个小棋子,只是最开始的一个由头!没有理由灭口啊? 难不成是意外身亡?怎么会这么巧! “去让钟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岳莘然吩咐出去,心脏跳个不停。 她觉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不清楚。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为了生意,真的可以视人命而不顾吗?岳莘然心中发寒,这人不是陌生的,是她认识的,甚至是……可以说被她牵累的。如果马三财不在自己的店里上工,也不会被客云来利用。 她还记得,马三财高兴地向她道谢,谢谢她赏他一个饭碗,说他家婆子怀孕了,以后他一定好好干活挣钱,不再去赌。 一个时辰的功夫,消息送进来。 马三财在临江县下了船,投江自杀,打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白了。 “不可能。”岳莘然双手攥起,手里的帕子捏成了皱皱的一团。 他舍得抛弃老婆孩子? 既然要投江自杀,为什么还要登船换到另一个地方,不登船直接投江不是更省事? 那么,马三财若不是自杀…… 谁要让他死呢? 岳莘然深吸两口气,心情沉淀下来几分。 如果马三财真的是因为躲债才逃离,那么客云来应该是希望马三财出现的,至少可以证明许二是真的讨债,所以断然不会灭口。 马三财不是为了躲债离开? 难道马三财与许二商量好的,见许二事败,马三财才会逃离? 只靠猜测,根本没办法还原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能太早下结论。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官府的公开审判结束了。 许二大闹百味食府,的确是许二的罪,赔偿百味食府的损失。但是此事与客云来毫无关系,许二是受了惊吓,胡乱攀咬,现已查明真相。 许二被关进牢房。 客云来并没有掺和进来,一切都是误会,管事当庭释放。 第49章 来者 岳莘然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些发懵。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渊分明和她暗示过,此事会了结,而且看似是偏向她这一边的。 就算客云来背后的主子,陈渊也是清楚的,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相反,对客云来的主子来说,也就是一家酒楼,还不至于和陈府闹出不愉快来。 而且对方到底不如陈府底蕴厚重。 再者,陈渊的弟弟陈渝在京城,可是春风正得意,据说十分得太子殿下的看重。 马上就要盖棺定论了,却来了个大逆转。 任谁也要恍惚片刻。 …… 林思易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明明是在自家,却紧张得冒出冷汗,打湿了衣襟。 “不行,我再去趟茅厕。”他看见自已的衣衫不整,更加慌张,“还要再换件衣服。” “老爷!衣裳才换了,怎么又去换?还有,别去茅厕了,这么一会儿都好几趟了。”说话的是他宠爱的妾室,“大人马上就要来了,您现在出去了,正好错过了迎接怎么办?” 林思易结果爱妾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大人是微服出巡,早就招呼过不让我出门迎接,只当是普通客人在家中等待。” 钱氏听了,在心中叹息,老爷这是忙中出错,真糊涂了!她说的迎接哪里是出门迎接? 在这里安分地等着,大人一来就能看见才是正理。 林思易低声地嘟囔:“都是我的错啊,大意了,大意了!” 钱氏听这话听了好多遍,早就释然,听见外头有人禀报,人来了。她立即站在一旁,准备一会儿伺候茶水。 钱氏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只见一双黑色牛皮靴子映入眼帘,缓缓踏了进来。 林思易扑通一声跪倒,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牛皮靴子根本没有停,一直走到了上位坐下。 来人半天没说话,场面十分紧张,气氛压抑,就连站在旁边的钱氏也心跳加速,有些害怕起来。 林思易猛然抬起头来,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红着眼对钱氏喊道:“都出去,都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人进来,更不许人偷听。” 钱氏慌忙提起衣裙出去,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 待安静下来,林思易狠狠地磕了两个头,不敢看上位那人的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待了这几年竟然变成了这幅德行,我都要认不出来了,还是当初那个举刀霍霍的林小刀吗?想不到,你还真成了酒楼的一个管事,还是阴险小人的那种,和一个丫头斗法,最后还输了。”声音浑厚低哑,每一个字都打在林思易的心上。 林思易听着这话,全身发寒,仿佛落入了冰窖之中。 “宇大人,求求您跟主子说句好话,饶了我这一次吧。” “饶了你?饶你什么……” “饶了我善做主张,险些坏了主子的大事,影响宇大人办案。”林思易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说出来。 公孙宇笑了,不说话。 林思易壮着胆子,咬牙给自己勇气,说道:“小的只是想在大人来之前把这些小虾小蟹清理干净,省的让宇大人操心。谁知道,这岳家和陈家勾结,竟然敢……” “哼!” 一声冷哼,林思易连呼吸都停了。 “林小刀,小虾小蟹也让你折在这里了,你想说的是你很没用,对吧。” 林思易用了大力叩头,地上见了红。 “小的忠心为主!宇大人明鉴。” “若不是我为你出头,你现在怕是就在监狱里了。当初送你们出来,就是为了日后有用。想不到你不但没用,反而添了麻烦,需要我出手为你扫清尾巴。你既然衷心,可为主子想过?” 林思易心中一片冰凉,难道自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被生活一点点给磨软了,当初的他现在已经拔刀了。 温水煮青蛙,实在可怕! 他现在后悔了!不过是失去第一的名头,他怎么就无法容忍呢? 和命比,那些虚荣有屁用? 说到底还是他轻视了,大意了。往年只要稍稍用点手段,就能把其他酒楼挤兑完蛋,这一回才出手就栽了。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只担心自己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公孙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已经和主子求过情,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可以先缓缓。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你要抓住,将功折罪才行。” 林思易的心沉入谷底,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突然听说不用死了,立即大喘气,险些背过气去! 他忙磕头,竟险些喜极而泣。 “大人车马劳顿,先休息才是正理。房间早就准备出来。” …… 岳齐的脸色很不好,明明是陈渊请他吃饭,为什么大女儿也会在这里。 百味食府二楼包间,陈渊、岳齐、岳莘然,三人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身边伺候的都在门外守着。 陈渊装作看不见岳齐的黑脸,自然而然地笑道:“岳兄,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竟然把这里经营得妥妥当当,可见是个聪慧有才的女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不这么认为。能有岳莘然这样的儿媳妇,是我陈府的一大幸事” 陈渊夸赞岳莘然的话,岳齐还是很受用的。难道陈渊是故意的?想要女儿培养成能赚钱的好手,嫁过去以后好理家? 可是赚钱是一回事,参与到那件事上就不妥当了。 “亲家,你就别抬举她了。她赚个小钱还行,脑子是够的,但那些大事都是男人干的,她可做不来。”陈渊知道,今日这场饭,是来劝说自己的。 岳莘然颔首微笑,为他们斟上茶水。 陈渊来时就说了,今日不喝酒,大家都饮茶。 “父亲说过的话也不算了吗?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只要她能超越客云来,就让她参与。现在她办到了,他反悔了。 不过,她早就想到会这样,并不着急。 话不能说的太急,总要一点点渗透才好。 岳莘然转移话题,“陈大人,关于客云来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也很在意。 第50章 善亦不善 陈渊沉吟片刻,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反正现在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没必要将事情追查到底。” 岳莘然心中一凛,知道出事了,就连陈渊也不敢轻视,甚至不肯议论。 良久她都没有说话,坐在一旁,对于父亲和陈渊的对话,她也是心不在焉。 当话题再次回到岳莘然是否参与他们的生意,岳齐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莘然一旦嫁入陈家,便没办法在那件事中彻底摘干净,陈渊的儿媳妇,便是和陈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莘然,你可知道,这件事是有些危险的。”岳齐试图劝说她。 岳莘然早就猜测,这件事怕是有些见不得人,可是事到如今,她有反悔的可能吗?她需要自保,绝食的那几日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无助和渺小,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所以,她必须强大起来。 只有强大起来,她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查明母亲死去的真相。 对于那未知的危险,有些莫名地,她不但不会害怕,竟然这心里有着隐隐的期待。 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以前的她听见危险一定会害怕。 她将这种感觉和自己其他的改变放在了一起,等着日后弄清楚怎么回事。 现在最关键的,是确定下来自己要涉及他们的计划。 “父亲,我不怕的。” 最终,岳齐无奈,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到底没有向岳莘然说明,只是说会让她在身边。 岳莘然能够把百味食府撑起来,这本身已经给了岳齐一个惊喜。他还是头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大女儿,隐隐地有些骄傲,明明是很难到事情,可是女儿做出来以后竟然让人感觉如此简单。不过,简单的事情却是别人想不到的。 谁会想到和八宝酿做生意?而且还把大部分利润给八宝酿。也就是她,为了和客运来打对台,才会这么干。 他私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排斥岳莘然的参与。 当初,他陪在月瑶身边,也是一起经历里许多。 他从来不轻视女子,单单这一点就比其他男人强许多,也给了岳莘然说服他的机会。 虽然很少见面,但岳齐自小对岳莘然放纵到了极致,岳莘然一心要参与进来,他本身就没办法拒绝。 他对女儿的纵容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习惯。 …… 街上的喧嚣渐渐散去,岳莘然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眉头皱着,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站在柜台后整理账册,以后她不用天天来百味食府了。 这家店交给管事,她要跟在父亲身边。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公孙宇穿着黑色羊皮靴子迈进了店门。 他一眼看见柜台后面的岳莘然。 公孙宇瞧着她白皙的耳朵上的精致小孔,目光微微移开。 这就是让林小刀吃瘪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 岳莘然此时才察觉有人着看他,见到一表人才的公孙宇微微愣住。 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客官,我们打烊了。”她说道。 公孙宇淡淡地嗯了一声。 “客官明日再来吧。”岳莘然见他不走,笑着说道。 入秋的夜晚透着几分凄凉的寒意,公孙宇从外面进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袍。他不高不矮,身体却很单薄,仿佛生病的人一样,岳莘然不免有些唏嘘。 “客官,天寒了,该添衣了。” 公孙宇楞了一下,目光微动,声音柔和动听,“你也该添衣了。” 岳莘然笑起来,两个眼睛完成了月牙状,她随手拿过旁边的银灰色黑边云纹斗篷,道:“我早就准备了。” 她恍然想起,自己房间里还有一件披风,便将手里的斗篷递了出去,“客官拿去用吧,明日来店里的时候送过来就好。” 公孙宇看着她,目光深邃,并没有任何动作。 岳莘然好笑地把斗篷放在柜台上,“若是嫌弃,不用也没关系。”她说完不再管他,继续整理账本。 公孙宇站了一会儿,目光走斗篷上停留片刻,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乐鱼和钟瓷抬着东西,从楼上下来,这些都是岳莘然贴身日用的东西,以后不在这儿了,自然不能留下来。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回家吗?”乐鱼把东西放下,让钟瓷和钟铁抬去后院搬上车。 岳莘然这才抬起头,发现斗篷还走,并没有在意。 对她来说,对方只是客人。 只要她的好意传达出去就可以,对方是不是接受并不重要。 …… 得知公孙宇回来了,林思易连忙过去。 “大人,您回来了。”林思易脸上带着笑,根本不在意公孙宇的冷漠,他斟酌着问:“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是要把百味食府……” 公孙宇目光扫来,他连忙闭嘴。 “你眼前就只有这些事,是吗?” 林思易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小的糊涂了,以后再不纠缠这些小事。” 公孙宇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和林思易说起此行目的。 “你把这个交给素心,让她打探一下,是否有人和赫尔族人接触。” 林思易立即瞪起眼睛,心想果然是大事。 他被安排在这紧邻边境的小县,本就是为了收集关于赫尔族人的消息,只是这两年,赫尔族人安分守己,根本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 难道,赫尔族人终于按耐不住了? 而且听公孙宇的意思,县里有赫尔族人的内奸? 林思易心中一凛,肃然领命,上前接过公孙宇的腰牌。他其实只是一个小兵,真正掌管边境周边的其实是素心,为了双方的安全,他才会作为中间人。 如今,公孙宇大人来了,素心自然也要听候调遣。 这是他的机会,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这群安插在边境周围的家伙,终于要起作用了。 公孙宇看了他一眼,“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起来,把我吩咐的差事办好才是正理。” 林思易心中苦笑,看来公孙宇已经不信任他了。 不过,还肯用他,那么他还不是一无是处。 不知道宇大人出门去了哪里,回来以后竟然肯用他了。 之前还说他输给一个女人,实在无能。 第51章 解药 岳齐很忙碌。 岳莘然这几日跟在他的身边,发觉出他的辛苦来。同时也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辛苦了。 他事事亲力亲为,身边似乎没有十分得用的人。 另外在许多事情上,在她看来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父亲却没有察觉。目前,她所见的都是家中的生意,还没有参与到陈府的那件生意上。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要接触到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长衫,但是他长相粗狂,身材粗壮,眉毛浓的像墨。只一眼,岳莘然就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野性。 没错,他身上的衣裳和他十分不搭,而且他被长衫束缚着似的,走路、站立都有些别扭,十分穿不惯的样子。 这一次,父亲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向别人介绍她,身穿男装的她便安静站在旁边。 男子走进来后直接大咧咧地坐下来,只看了一眼旁边的岳莘然,笑道:“难怪你行事如此小气,身边用的人也是粉面白脸的。” 岳莘然微微皱眉,就见父亲虽然动怒却隐忍不发。 岳齐叹息一声,道:“她是能信任的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男子点头,冷道:“我家少主说了,这笔生意他没有把握,不相信你。” “都接触半年了,还不信任我吗?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贵族做买卖,而且也给了很大的诚意。已经入秋来,等到了冬天……” 男子摆手,“冬天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们自己能过的很好。” 岳莘然听到这里,不顾父亲之前的提醒,插嘴道:“你们少主子一定没有放弃,也是想要和我们做买卖的,不然为什么要来浪费半年的时间接触?事到如今,到底怎么做你们才能放心?”她说着冷笑一声,丝毫不留情面,“我爹性子好,你们就当他软弱。你们畏首畏尾,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做,怕这个怕那个,也不是什么硬朗汉子。” 男子被她说了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大怒,站起来就要招呼,岳齐连忙拦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男子虽然听不得这话,心里却有些欣赏起她来,“岳老头,想不到你还能有这么个好儿子!”语气怪怪的,显然还着生气。 不过,岳莘然也问出了重点来。 他们的确有意要达成这笔买卖,不过却不相信岳齐罢了。只要岳齐能打消他们的顾虑,自然是能顺利进行下去也能见到少主的。 男子想了想,说道:“认识我苏尔奇的人都知道,我这人说话不拐弯抹角。没错,我家少主子就是对你们不放心。” “是。”岳齐点头忙道,“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呢?” 苏尔奇冷笑:“半年的时间,你觉得就足够取得我们的信任了吗?你们的朝廷虽然近两年没有动作,但是暗地里可没少使坏。别说半年了,就是三四年也未必可信。除非……”少主说过,他们赫尔族如今休养生息,禁不住一点点的打击,而朝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除非什么?” 苏尔奇脸上的冷笑消失,而是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你能帮我们办件事,就相信你。” 岳莘然心中急跳,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她参与,陈府为何会答应父亲的提亲,陈渊为何让她留在陈府作为人质。 因为这件事是能掉脑袋的死罪! 陈渊哪里来的胆量!他当初找上父亲,父亲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只是为了和县令老爷成为亲家? 不可能!这风险也太大了。只是为了赚钱?有钱没有命,还怎么花? 她此刻几乎确定,面前的男子一定是赫尔族的男子。 此时此刻,她甚至生出了悔意,想要父亲拒绝对方的提议。她紧紧地盯着父亲,见他问:“什么事?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的事情我不干。我只是一个商人。” 苏尔奇露出了笑容,“不用你杀人,而是要你救人。” “救什么人?”岳莘然上前一步,目光冷峻,她现在心里有点乱,隐隐有些担心。若是让他们劫狱,恐怕做不到! 苏尔奇瞥了她一眼,“我们的人受伤了,需要一味解药。” 岳莘然丝毫不见轻松,“为何受伤?” 苏尔奇并没有隐瞒他们,“就是你们口中的朝廷所为,还要问得再清楚点吗?不让你们杀人,就是让你们弄些药,不算过分吧。” 岳齐站起来,低声问道:“中了什么毒?” 苏尔奇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放在了桌子上,“毒就在这里面。” 岳齐小心拿起,打开看了一眼,瓶子里装的是血,颜色发黑,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儿。 “我回去立即找大夫来……” 苏尔奇也站起来,慢慢走了几步,“别说我没提醒你。朝廷正在抓人,这个节骨眼上你拿着这瓶血问来问去,怕是没有命好活来。” 岳齐愣住,“那我怎么办?” “你们中原人不是自诩聪明吗?自己想办法吧。还有,只有四天时间,若是四天之后还没有解药,我们以后再也不必见面来。”苏尔奇说完,扫了岳莘然一眼,脚步厚重地走了。 好一会儿,岳莘然才打破沉默,“父亲,现在要怎么办?真要为赫尔族帮忙吗?”如此一来,岂不是叛国罪?不,要和赫尔族做生意,本身就上叛国。 岳齐相对而言镇定一些,可见是接触得多了,早就不再战战兢兢,“我猜到他们要松口了,只是想不到出了这个难题。还是先跟陈渊商量一下吧,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这件事他可没打算自己硬抗。 …… 陈渊并没有他们这般犹豫,听了之后只是略沉吟便同意了。 “答应他们。”陈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岳齐张张嘴,“可是……” “这件事我先想想办法。”陈渊亲自送了她们出来。有了亲家这层身份,接触起来也显得很自然。 陈月青刚刚从书院回来,准备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 “父亲,岳伯父。”这还是陈月青第一次恭敬地想岳齐行礼。 陈渊笑道:“正好,你帮为父送送。” 岳齐笑看着陈月青,越看越满意,“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送莘然回家吧。” “好的。” “不用了。” 第52章 人情 在半路上与陈月青告辞,她在家门口碰上了李昊和赵允烽。 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意外。 她行礼,问道:“两位怎么来这里了?” 李昊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他看了赵允烽一眼,开口道:“是赵兄……” 赵允烽摆摆手,看着岳莘然,“之前吃酒,你不是说要还我们俩人情吗?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不要履行?” 与李昊的尴尬无奈不同,赵允烽说得理直气壮,简单平常。 岳莘然恍然,拱手道:“自然!”她现在有自由身,可以随意行走,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其中不乏这两人的功劳,自然要好好谢谢,而且现在的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很好。”赵允烽点头,“我和罗正衣有些误会,得想办法解决一下。他对你很有好感,便由你做个中间人吧。” “啊?”岳莘然愣住,“罗先生?他不过是常在我的酒楼里喝酒而已。可没有什么交情。” 李昊挑起了眉头,“岳姑娘,你这话可真轻巧。罗先生可不会真的白吃白喝,你有事请求,他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多少学子正眼红你呢!” 她挠头,不自觉吐了吐舌头,身穿男装的她缺乏显得娇憨可爱。 “想让我帮你说说好话吗?我可不敢保证管用啊。” 赵允烽连忙摆手,“不用。只要你停止为他提供酒水就可以了。就算他花钱也不要卖给他。等我们和好了,我自然会为你说情,把事情说清楚。” 明明是让她当和好的中间人,可是却让她做得罪人的事情。 “这是何故?”虽然她欠了人情,却不想胡来。得罪罗先生,是她不想的。 李昊再次不好意思,尴尬笑道:“罗先生没别的喜好,除了书就是酒,只要你停止为他安排八宝酿,赵……烽会拿八宝酿亲自登门……” 她听了,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就算罗先生原谅了你,可是他心不甘,未必会有好的效果。” 赵允烽斜睨着她,“当初要不是你掺和,我已经和罗正衣和好了。害我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得罪罗先生,也是我的错?”她对赵允烽并没有那么客气。 岳莘然可不知道当初,她去找罗正衣之前,赵允烽已经给罗正衣的馋虫勾起来了。等于为她做了嫁衣裳。 “你别管了,反正只要你答应不再为他提供八宝酿,我们的人情就算是还了。” 李昊连忙点头,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隐隐还有些期盼。 她一直觉得李昊人还不错,却看不惯他总是听赵烽的。 “可是,我已经和罗先生说好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你们帮助了我,罗先生何尝不是呢?要想让罗先生消气,未必只有这一个办法啊。” 李昊心中十分认可,可问题是咱们的赵王爷不想低头服软啊,用酒来引诱是上上策。 赵允烽没有了耐心,“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是说,罗先生除了酒还喜欢书!”她说道。 赵允烽毫不隐瞒地嗤笑,“你觉得罗正衣身边缺书吗?光孤本就不少。只有别人找他求书的份儿。” “那也未必!总有他没有的,想要的。”岳莘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那也太麻烦,他想要的一定难找,还是用八宝酿更简单。不要婆妈了,答应就是了。”赵允烽不耐烦道。 她无奈道:“我觉得罗先生人很好,挺大度的,你跟他道歉也不行吗?” 李昊摇头,心想你见到的罗先生可不是全部,还有,王爷怎么肯道歉! 赵允烽伸出手来,之间上面墨玉狐狸栩栩如生,正是岳莘然之前动容的那一个。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若是答应,我便把这个借你。” 岳莘然目光沉浸在小狐狸身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借我?” 赵允烽看向别处,“这是我姐姐送的东西,不可能给你,但是可以借你半年。半年后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再次见到小狐狸,岳莘然已经没了当初的剧烈反应。 她收回视线,“既然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是借给你,不是给你。”赵允烽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在岳莘然的腰间,扯下来一块圆形玉佩,“到时候,我把这个也还给你。怎么样?” 那只手险些碰触到她到腰,虽然确定并没有接触,可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她狠狠地瞪了赵允烽一眼,连带着李昊也没给好脸色,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家门。 陈月青半路和岳莘然分开,到底不放心她,跟在她的身后一直送到家门口,便看到刚才的一切。 从他的角度,看着像是岳莘然被赵允烽轻薄了,然后她冲进了家门。 李昊看到气势汹汹的陈月青,明显朝着赵允烽来了,大惊之下拦下了他。 “无华兄,好久不见!”李昊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阻拦他,还顺势打着哈哈。 赵允烽脚步未动,含笑看着他,仿佛一眼就看透他的心思。 “别误会,我只是拿了这个玉佩而已。连衣裳都没碰到。” …… 岳莘然躺在床上,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床头,对身边的乐鱼道:“如果两个人吵架了,要怎么才能和好呢?” 乐鱼守在旁边的凳子上,正在绣荷包,闻言鼓起了脸蛋,“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啊,主动去道歉之类的吧。” “那若是其中的一个人惹恼了另一个,要怎么和好呢?” “道歉啊,送礼啊!反正就是做让对方开心释怀的事情啊。”乐鱼说完,终于察觉出不是寻常的闲话,放下了针线,“小姐,你让谁生气来?老爷吗?” 她揉揉眼睛,“不是父亲。是别人的事。除了送礼呢?” 乐鱼笑了,“若是经常见面的人,就算生气,应该也不能坚持多久吧。”乐鱼想法单纯,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 经常见面的两人,等气消了,很难再不理。而且,经常见面,总会在某件事情上产生交集,只要说上话就能淡了怒气。 可是他们两个根本无法见面。 有了! 岳莘然双眼含笑,坐起来搂住了乐鱼。 “啊呀,小姐别闹,针线还在腿上呢!” 第53章 生死之间 罗正衣像往常一样,中午休息过后便来到百味食府,从后门进去。 没办法,前门总是有人在等他,不过他离开的时候会偶尔从前门走,不等被纠缠就上马车回家了。 今天他吃完酒,心情很好,准备从前门离开。总不能真的白喝,要给百味食府增加一点名气。 当初岳莘然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他来免费喝酒的。 罗正衣走出房门,还没下楼,便看到了一个背影,正半歪着身子对着大厅的方向,向下看着什么。 他装作没有看见,想着还是从后院离开吧。 赵允烽含笑转过身来,看到罗正衣悄悄的样子,笑容更加灿烂了,“罗先生,来吃饭啊。” 罗正衣眼睛不看他,撩开长袖,举步下楼去。 赵允烽喊道:“明日再来啊。” 接二连三,每次去喝酒都能碰到赵允烽。 可是不来似乎又不行。 终于,忍不住让甲子去问伙计,为什么赵允烽天天都出现,结果却很是出乎意料。 房间里,甲子拿着半空的酒壶,“先生,王爷说他是这家店的大管事,每天都会在。” “什么?”罗正衣酒杯摇晃,险些洒出来酒,“他当管事?这家酒楼的?” 甲子知道先生听见了,并不做回答。 “这不是胡闹嘛!堂堂王爷,竟然在边境小城的一家酒楼里干活!还有没有人能管管他了?”罗正衣放下酒杯,失去了兴致。 甲子为他斟满酒,“先生,还是答应之前的那个条件吧,他给咱出一辈子酒钱,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也算出气了。”甲子还是念念不忘此事。尤其是先生回京之后,也没有百味食府存在了啊。 他知道,先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罗正衣瞪眼睛,“就当看不见他,瞧他能把我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太像小孩子,甲子翻个白眼,顺从他的意思点头。 …… 岳莘然看着父亲手中的两个瓷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三天的时间,陈渊就将解药送到了父亲的手里,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两个瓷瓶,一个是之前装着毒药的白色瓶子,陈渊并没有从父亲这里拿走,还有一个是深褐色的小瓷瓶,里面装着解药。 “父亲,这解药确定可行吗?” 她心中含着许多疑惑,并没有问出口。最简单的一个,陈渊没有拿走毒药,却送来了解药,是从哪里得来的?只有防毒的人最清楚解药,难道陈渊和防毒的人是一起的…… 可是,根据苏尔奇的话,不难推测,中毒的人是被朝廷派来的人所伤。 父亲和陈渊并不是为了谋私,是为了朝廷在办事?亦或是在朝廷内有地位的人……至少是能接触到下毒之人的。 不管答案是什么,陈渊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人,以他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朝廷派来对付赫尔族的,一定是隐秘的高手。 再说,勾结赫尔族人,哪怕只是做生意赚钱,也是叛国谋逆之罪。这么大的事情,陈渊不可能自己出谋划策。 “应该没有问题。我这就安排见面。”岳齐很信任这瓶解药。 她试着问道:“这解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岳齐看着她,头一次如此严肃地对她说:“女儿啊,有些事,你可以在心里猜测,永远不要问出口,我更不会回答。” “父亲,你知道得也不多,是不是?”岳莘然看着他的眼睛。 岳齐摇摇头,再没有说。 再次和苏尔奇见面,地点不是上次的地方。 苏尔奇也换了一身装扮,粗陋的麻衣,还有背上装满了猎物的篓子。 在看到苏尔奇的瞬间,岳莘然脑袋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待看到父亲要拿出来瓷瓶,她猛然明白了什么,猛然站到了父亲的前面。 不等岳齐询问,她便说道:“苏尔奇,我们并没有拿到解药!” 身后的岳齐脸色微变,不过他没有立即拆穿女儿。 苏尔奇根本看不到岳齐的脸,拿出背后的斧子,冷笑道:“拿不出解药,你们就是朝廷的走狗,想要我的朋友死掉。” 岳莘然神色不变,说道:“你们得不到的解药,我们怎么会得到?” “可是来之前,你们的人分明说已经准备好了东西!”苏尔奇双眼眯起,仿佛是森林的猎豹,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她背在身后的手给父亲打手势,让他稍安勿躁,对苏尔奇说道:“我们只是商人,跟朝廷的交道也仅限于贿赂攀亲,相互勾结。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便利,和朝廷的官员打好关系,怎么可能要到解药?若是真的要解药,怕是会立即翻脸不认人,把我们关起来拷问。到时候,兄弟你说不定也会被活捉。我们今日来到这里,没有朝廷的人埋伏在这里,便是你的好运。还想着为你的朋友解毒?不要再搭进去人就算不错了。” 苏尔奇冷冷的目光一直看着她,语气慑人,“我再问一遍,你们没有解药?” “传信过去,说找到了东西,只不过是希望苏尔奇兄能够给我们多一次机会。解药,我们很抱歉,真的没有。”岳莘然弯腰到底。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鞠躬后立即来到父亲的身边按住了父亲的双手。 岳齐满心疑虑,此刻脸上有汗水滴落,他看着女儿,突然觉得有些彷徨。 苏尔奇冷哼一声,把斧子丢在了一旁,大咧咧地坐下来。 “希望你没有骗我。”苏尔奇说着话,并没有在意岳齐,而是看着岳莘然,“你比你老子有勇气,没有解药还敢邀我前来,甚至当面说出这番话。” 岳莘然松了口气,里衣已经湿透。 她果然猜对了。 他们用商人的身份和对方接触,若是真的拿出解药才是见鬼!苏尔奇今日的打扮一定不是巧合,她看了一眼苏尔奇扔在地上的斧头,还有不远处的弓箭。如果她真的拿出解药,说不定会和父亲立即死在这里。 谁有解药?下毒的人有,朝廷的人有。 一旦拿出解药,不但无法证明自己清白,反而是在告诉他们,自己就是朝廷的人。 她刚刚在看到苏尔奇的瞬间,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看到解药时的念头。 她当时想到,陈渊和父亲是在为朝廷效力。她能想到,赫尔族人定然也会想到。 所以她立即做出了选择。 苏尔奇放下了斧子,这是最好的证明。 “苏尔奇,现在还要和我们做生意吗?”岳莘然面含愧疚,低声问道。 第54章 听之 苏尔奇拿起杯子喝了好几杯水,“喝水太费劲,你们这小杯子,怎么能用?” 他放下杯子,对着岳莘然道:“是不是跟你们做生意,我不知道,现在是我们少主要见见你们。” 岳齐此刻似乎才想通了什么,可是又不太明白,目光看着斧头还有那血淋淋的猎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苏尔奇口中的少主同意见面了,这是岳齐努力了半年也没达到的。 可是岳齐却笑不出来。 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岳莘然含笑上前,“是了,谈生意当然要和贵少主的。” “确定下时间和地点,我会通知你们的。”苏尔奇说着站起来,和上次见面一样,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将斧头挂在身后的篓子上,提着弓箭,冲着岳莘然咧嘴一笑,便行步匆匆地走出去了。 “谁要猎物?新鲜的,刚打的。”带着淡淡本地口音的粗狂声音在门外响起。 吆喝声渐渐远了,岳莘然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几口气。 岳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女儿!咱们回家。”再也说不出别的。 他们真的只是商人,做买卖赚钱养家,从未经历过生死大劫。 “父亲不用担心,咱们已经取得他们的信任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岳莘然不忍见父亲这般模样,出言宽慰。 岳齐点头,眼睛里闪动着未知的情绪,“要不是你,这条命说不定就撂在这里了。父亲听你的。” …… 岳齐不是说说而已,从这天之后,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生意上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会问岳莘然的意见。 岳莘然自然是高兴的。她有权利参与,有权利作出决定,便渐渐有了威望,日后也会有权利为自己做主。 然而有些人十分不高兴。 “母亲,这可怎么办?老爷最近什么事都问那个丫头的。”苏氏连连叹息,“我这几日根本看不到那丫头的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了,竟然让老爷什么都听她的。” 岳老太太捻着手里的佛珠,手指动作越来越快。 “西边那块地皮,真的不错,我看了半个月确定没问题,老爷一开始同意了的,谁知道那丫头竟然说买了没有用!老爷还听她的。”苏氏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我辛辛苦苦也是为了这个家,那块地再不买,就要别人家买去了。有钱了不就是买田置地,为后代子孙嘛!结果……呜呜……” “别哭啦!”岳老太太心里很烦躁,“就知道哭,还会不会别的?有本事把你相公看好了啊。” 苏氏低着头,眼睛里满是怨怼。你儿子就是这德行,你自己不是也管不了!说我无能?我无能会有如今的地位?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还有,你儿子若是真的什么都听我的,怕是你早就容不下我了。上一个死了的,你不就容不下吗?你儿子还不是什么都听她的。 岳梦然在一旁给梨子去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到岳老太太的嘴边。 岳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乖。” 岳梦然乖巧地笑,软软地说道:“娘,你别担心。不是有祖母在吗?父亲一向对祖母敬爱有佳,只要祖母开口一定会听的。你这样哭,只会让祖母心烦。还是别哭了,吃个梨子。” 苏氏抽泣着接过梨。 岳老太太平时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看重的,半安抚半调侃地说道:“哼,你这个当娘的还不如女儿懂事。一会儿他过来吃晚饭,我与他说说就是了。你买地没有错。” …… 傍晚时分,岳齐来了,身后跟着岳莘然。 她不想来的,可是刚刚和父亲谈完事情,想要推脱,却拗不过父亲非要她来。她知道无论是祖母还是苏氏都不愿意见到她,她也不想看见她们。 岳齐到的时候,人都齐了。 岳老太太是长辈,坐在上首,苏氏和岳齐的位子挨着她,剩下的便是这些小辈,岳梦然,岳子屈,庶出的弟弟岳子远,岳子弩,庶出的妹妹岳英然。 子远比子屈大一岁,比岳梦然小一岁,也在读书。更小的子弩马上十三岁,不喜欢读书常常翘课,父亲便为他请了一个练武的师父,许是常常练武的缘故,个子蛮高,看起来十分可靠。岳英然和子弩都是宋姨娘所出,所以英然常常和子弩混在一起,也练了一点功夫。 岳齐坐下后,大家才重新入座。 岳老太太今日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看了岳莘然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这顿饭吃得差不多,岳老太太要去休息,单独喊了岳齐陪伴。岳齐自然听话地跟在一旁,只是并没有亲切地上前搀扶,而是隔着半步的距离。 岳老太太显然有些沉不住气,只剩下两人后便开了口,劝说岳齐买下那块地。 “娘,这件事您就不要参与了。好好的颐养天年才是,您操心伤了身子岂不是儿子的罪过。” 平日里老太太很爱听这类话,觉得儿子心疼她,可是今天不行。 “要想让我放心,你便听我的。” 岳齐沉吟片刻,当中的利弊他已经和莘然讨论过,几个管事也表示同意,“儿子心里有数,不会做错的,娘你放心吧。” 老太太见儿子不听她的,火气上来了,“你这是要听岳莘然那丫头的?不听我的咯?” “娘,您说什么呢,生意上的事都是我在拿主意,也会跟几个管事商议。和莘然有什么关系。” “你还维护她!”老太太已经忘记,自己是为儿媳妇出气了,她自己现在就很不快,没有别的原因,儿子不听她的!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她活着的时候,你什么都听她的,她死了,你又全听她女儿的。”岳老太太脸色绷着,气得不轻。 往常这个时候岳齐早就哄劝了,然而听到这句话,表情显得十分复杂,有伤怀,有悲愤,更多的却是痛心。 他站起来,冷硬地说道:“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娘还是别插手了。”说完,不等老太太反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老太太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指着他的背影,半天才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当初那狐狸精在世的时候……” 第55章 驱之 长辈们接二连三走了,岳梦然和岳子屈也跟着苏氏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岳莘然和三个弟弟妹妹。 她很少和弟弟妹妹们在一块玩,对他们并不怎么了解,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岳子远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姐,听说你最近在父亲身边跟着做生意?” 岳莘然看着他,眉目深邃,举止从容,隐隐有几分成熟,不过他眼睛深处的不安还是没有逃过岳莘然的双眼。 和自己对话,他似乎有些紧张? 想起自己曾经的样子,的确不像可亲近的姐姐。 岳莘然笑了笑,“二弟说的没错,我最近一直跟在父亲身边。” 岳子远嘴角微动,声音放低了许多,“我也想和大姐一样,跟着做些事。” “哦?”她有些惊讶,二弟一直读书,而且听说成绩还不错。如今并没有商家子女不可为官的规矩,二弟日后考取功名,父亲也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弄个低品级的一官半职应该不是难事。 他不想当官,也要从商吗?可是父亲同意吗?苏氏答应吗?子屈学业不精,只有经商的后路,苏氏怎么肯让子远参与进来。 不用岳莘然说,岳子远已经猜到她为何惊讶。 房间里没有别人,岳子弩从椅子上下来,帮岳子远说话:“大姐,要是可以你就答应了吧。” 岳英然也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可见这三人平时关系很好。 丫鬟们此刻进来收拾桌子,岳莘然便让他们跟自己回院子。 一路上,三人跟在她的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了岳莘然的院子,让他们都坐了,才问:“二弟,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岳子远有些犹豫,半天才道:“还是算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你等等。”岳莘然见他要走,轻轻摇头,“我并没有说不行啊,你怎么就放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许多事,其实至少稍稍再用力一些就能成功的。” “可是……” 她抬抬手,“我问我的,你可以不答。”她知道,二弟并不信任她,他们关系不亲,这也难怪。 “你有这个想法,我自然是帮着你的。可是,万万不能耽误了你的学业。知道吗?” 岳子远愣了一下,没想到岳莘然这么关心他,不但答应了他的请求,甚至还教训了他。 从小到大,生母从来不跟他说重话,父亲更是不怎么管他们,他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做主,只有错了撞破头才会明白。 “太好了!”岳子弩的表现要比岳子远要简单得多,一听她同意了,立即高兴地跳起来。 岳莘然跟着笑,把他叫到身边,“你呢?最近都在做什么?” “还是老样子,跟着师傅练功夫。”一到她身边,岳子弩立即安静下来,头低低的。 岳莘然忍不住想要捉弄他,“哦?只练武,不学文吗?以后想要当将军不成?” 岳子弩猛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大姐你怎么知道!师傅说能认字写字就成了,我又不考功名,就不学了。” 岳莘然点头,“那你可当不了将军。” 就连岳子远也看过来,猜不出她为何打击小弟的信心。 “是这样啊……”岳子弩蔫头耷脑,“英然也老这么说我,说将军可不是随便就能当的。” 岳莘然笑着看了英然一眼,只见她冷静得很,比子弩要成熟一些,双手环胸朝着岳子弩翻了个白眼。 岳莘然突然觉得,和弟弟妹妹在一起,很有意思,笑道:“只学武不学文,可当不了将军。打仗也是有讲究学问的。兵法,你听过没有?将军都是在这方面很有学问的人呢。” 岳子弩眼睛立即亮了,“原来是这样。” “所以啊,你也要做学问才行。”岳莘然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 苏氏才走进来,就看见岳老太太歪在榻上,脸色有些难看,整个人像块冰似得。 老太太看见她,立即转过头看向别处。 这是怕丢脸呢?果然,老爷没听她的,还是护着岳莘然。 她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去惹她不高兴,“母亲,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哼,不被气死就是好的。”老太太依旧不动。 苏氏沉吟道:“这件事也不能怪老爷,都是那丫头的事儿。母亲可不要生气,若是真的气坏了身子,老爷该心疼坏了。” “他现在还有功夫管我?” “老爷平时可事事顺着您的,这一回……” 老太太噌地坐起来,“这一回,他是一定要听那丫头的了。” “母亲,别生气!您的身子要紧。” 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我的身子。” …… 天刚亮,岳齐急匆匆地穿衣。 苏氏一边帮他,一遍宽慰:“娘的身子一直硬朗,就算不舒坦也不会有大碍,老爷您别着急,已经请了大夫。” “糊涂,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是娘不让的,我也不敢惹她生气。之前大夫诊脉时特别叮嘱过,不能生气。” 岳齐手上的动作微顿,“娘是因为生气才……” 苏氏摇摇头,“等大夫来看了才知道。现在正诊脉呢。一会儿就知道了。” …… 这一次,府上来的不是平日的冯大夫,岳齐也没在意,只问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给开了药,叮嘱再三不可以让老人生气,怒急易攻心,若是问题大了就麻烦了,这次还算好,不是十分严重。 苏氏送大夫出门,岳齐走进房间,就见岳老太太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双眼微微闭着,呼吸的起伏有些长。 “娘……”岳齐放低了声音说道。 老太太没有睁开眼,撵他走,“你走,你走,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这就死给你看。” 岳齐大惊,怎么会这样? “我是您儿子啊。” “哼,只惦记着闺女的儿子,我不要。”老太太说着,呼吸显得有些急促起来。 岳齐连忙过去哄劝,说尽了好话,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走了,老太太一定更生气。 “娘,您到底要怎么样?您说,儿子听着呢。” “你真听我的?”老太太睁开眼,盯着他。 “好,你把那丫头送到别院去。” 第56章 相谈 今日,岳齐没有像平时那样早早起来出门,而是在书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岳莘然等了半天,看他还没有出门的意思,便过去询问。 房间里很清爽,平时很注重打扫。 “父亲,你在忙什么?”大半天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弄什么,生意上的事她都知道,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烦恼。 平时,只有烦恼的时候,父亲才会把自己锁在书房。 “你来了……”岳齐的脸色不太好。 “父亲昨夜没有睡好吧?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这两天,父亲又什么事都会和她说,所以她很自然地问出口。 “的确有事,不过我还没有想好。”岳齐坐在书案后面,面前没有书册也没有笔墨,显然一直在思考。 岳莘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是因为她的事情而烦恼。 “正好,我这里有件事想要和父亲说,希望父亲能同意。” 岳齐有些诧异,问她道:“什么事?”女儿很少跟他说要求,他的确有些好奇。 “昨晚,子远和我聊天,说想要跟着做生意。” 岳齐听了皱眉,然后笑了,皱眉是因为他一直想着让子远读书,笑则是很高兴姐弟接触。 他虽然不管家里的事情,但是对家里的情形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儿女们的关系不太好,平日里都是各玩各的,很少凑到一起。要说关系好,梦然和子屈的关系好,毕竟是一母同胞,三个庶出的子女走得比较近。 唯独大女儿总是一个人,见她和兄弟亲近,岳齐很高兴。 “你们怎么会聊到这个?”岳齐端起茶杯,发现杯子里的茶水早就空了,岳莘然走过去为他斟了一杯。 “听说我跟在父亲身边学本事,弟弟很羡慕呢。也想跟着学点本事,不管怎么说,咱们家是商贾,下面的孩子就算读书再好,不懂算账,不知道经营,也是不妥的。” 岳齐根本没想过怎么教育孩子,只是为他们请老师,请师傅,更没有想过要读书较好的子远经商,不过听岳莘然的说法,他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怎么说也是岳家的孩子,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点不懂似乎不太好。 不过,是不是有些晚了? 岳莘然继续说道:“子远的年龄真好,不是很大,接触这些并不晚;又不是很小的孩子,思想没有成熟,学了也不知道学的是什么。” 岳齐拿起杯子,饮了一口,茶水有些凉了,他却喝得很干净。 他点点头,“此事虽好,可是影响了他的学业怎么办?” 岳莘然轻轻笑了,她知道父亲已经被她说动了,不然也不会提起这个问题来。 “父亲,他既然主动要学,便比父亲要求他来得更好,怕他耽误读书,便拿这个来约束着他点,他现在正是懂事的时候,若是不好好看顾,说不定就被人带坏了。要他好好学习,不可耽误了功课,不然不能再跟着经商。一直闷头死学,什么也不接触,也未必就能有大出息。学到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日后都是有用的呢。”岳莘然笑容绽开,十分喜悦的样子。 岳齐摇头看她,终于展颜,“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说话。”平日里,女儿可是话很少的,更不可能为别人说话。 “我的弟弟,我自然希望他好。再说,父亲觉得我说的不对吗?”岳莘然不经意地眨眼,显得格外俏皮。 岳齐心情好了许多,越看女儿越是觉得舒心,他甚至觉得那件糟心的事情也可以和女儿谈谈。 “你说的没什么不对,我再想想。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按照你说的做。不过,你想让子远做什么?” “当然是跟在我的身边了,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也能互相学习。就算父亲不在身边,也不用担心我了。”每次出门,岳齐都把她看得很严,生怕出什么意外,如果有子远在身边陪着,一定会放心不少。 岳齐一听,果然如此。心中已经同意了,只是不好当下立即说出来,免得让女儿太过得意。 他心中拿定了主意,决定和岳莘然说出那件烦心事。 “你的事情说完了,现在……” 岳莘然知道他要说烦心事了,让他一上午沉默不出门的事情,她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只听父亲说道:“你祖母昨晚上……罢了,你愿不愿意去别院住?”话一出口,他立即变了心思,心想只要女儿不同意,他就去想别的办法。 岳莘然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岳齐已经摆了摆手,“你自然是不愿意的。” “等等。”岳莘然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问道,“父亲同意我住别院吗?”她愿意呢。 “你愿意?”岳齐听出了她的意思,惊讶起来,难道是听说了她祖母的事情?所以……“你不要勉强!” “不!我不勉强。其实对我来说,住在哪里都一样。其实在别院更自在一些呢。”反正她住在这里,每天也过得很不自在,虽然祖母不愿意看见她,免去了她每日请安,可是她还是在这里不自在。若是能够住在别院似乎也不错。 祖母生病的事儿她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祖母想要撵她出去。 其实,她们家在县城有不少房宅,并不用住到城外去。 而且,到时候就是她自己说了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想培植自己的人手也方便! “你真是这样想的?”岳齐还是有点不相信,女儿从小到大住在家里,短不了吃短不了喝,去了外面不习惯怎么办? 此时的岳齐忘了,岳莘然在外面已经住了半年了,还是寄人篱下。 岳莘然笑道:“黄鹂胡同不是有一间三进的宅子?我住在那里就好,离家里不远,做什么也都方便。更何况,宅子里我会安排伺候的,看家护院的,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黄鹂胡同,是两年前买下的产业,除了现在住的地方,那是最好的。 岳齐还是有些犹豫,他不放心。女儿能答应,这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可是心里面又不高兴。 “爹,咱们每日都能在铺子里见面。和住在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岳莘然察觉到他的情绪,头一回亲切地换了称呼。 第57章 请客 岳齐依旧不放心,揉了揉头。 “祖母的身子重要。父亲还是别犹豫了。” 岳齐说道:“既然如此,那边让英然去陪你吧。”之前岳莘然说生意上有子远陪着,能让他放心,他此刻便有了这个想法。 岳莘然微怔,英然在生母的身边,还有一直与子弩一起练武,未必肯的。若是父亲发话便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好,我去问问她,若是她不愿意,我自己就可以的。”岳莘然说道。 出乎意料,岳英然竟答应下来。有岳齐发话,苏氏自然不会反对,岳莘然竟然真的被赶出去了,陪着一个庶女有什么? 岳英然的生母宋姨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岳英然自己愿意。 事情确定下来,一点不耽搁,第二日就开始收拾东西,安排人手过去收拾打扫。 岳齐要安排一些人过去,被岳莘然婉拒了。 “父亲,我一个人过去,却带走好多下人,祖母该生气了。我已经让乐鱼通知牙婆,明日带人过去给我相看。” 岳齐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到,你身边服侍你的自然要跟过去,再买些丫鬟仆妇也就够了,只是看家护院还是要有外院的人……” “这些您都不用管,我都会看着办的。”岳莘然说道。 许是真的对岳莘然很有信心,岳齐并没有过多的计较。在他眼里,女儿是挺能干的。 不过,虽然岳莘然肯搬出去住,但到底是家里将她赶出去的,他心里觉得十分亏钱。 “你去了那边一定要经常用银子。买下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想好了,百乐食府便归你了!你需要的开销可以从百乐食府的账上支取。”岳齐昨夜睡不着,想女儿懂经营,给她银子,不如给她铺子,而百乐食府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最近岳莘然帮了他不少忙,他这也算是给她的奖赏和鼓励。 岳莘然没想到有这么大的礼。 她见岳齐神色坚决,便没有推脱。 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她发现岳齐并非她之前想象的那样冷漠残酷,虽然他外表冷淡,笑容很少,可是心里却是关心她的。 她曾经想过,母亲的死或许和父亲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她现在动摇了。 她不知道岳齐对待别人如何,对待她是外冷内热的。若不是她聪慧了,怕是也无法发现呢。 她之前一直也在暗暗留意,关于母亲的死的蛛丝马迹。 母亲在世时,众人都说父亲是靠着母亲发家的,这点其实也没错,不过男子最听不得这种话。然而,她经过接触,察觉父亲并不介意。就见他许多问题上听她的意见,便可知,他并没有瞧不起女人,更不在意女人比他强。 她曾经有过几种推测,父亲是受不了流言,又无法休妻,毕竟家产是母亲打下来的,所以才会起了歪念头。如今可见,这种猜测十分靠不住。 祖母一直不喜母亲,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祖母是有嫌疑的。 她现在搬出家门,几乎等于自立门户,可以好好查查母亲的事情了,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暗地里打听,可以大胆地动作。 …… 陈玉佳笑嘻嘻地跨进门槛,朝着里头说道:“四妹,你听说了没有?岳莘然被家里赶出去了。” “三姐是从哪里听来的?母亲和大哥都说,不要我们掺和她的事情,这样会不会不好?”陈玉娇从里间走出来,两人坐在一起。 “哼!也好让大哥看看,那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连自家人都不愿意和她住在一起。”陈玉佳随手拿起一个果子,吃起来,津津有味。 陈玉娇笑笑,“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让家里赶出来了?” “她祖母差点被她气死。不赶出来怎么办?老人家的身体重要。到底是因为什么惹了她祖母生气,不清楚,肯定是没干好事。听说给安排在黄鹂胡同了。四妹,你说她是不是不详啊?家里人都不愿意和她住在一起。住在咱们这儿也把咱家搞得乌烟瘴气!幸亏没嫁进来,若是嫁进来可还得了!” “不祥?要是这样,母亲可真不敢让她进门了。”陈玉娇惊呼道。 就算哥哥喜欢又怎么样?父母亲不同意,那也是白折腾。 陈玉佳见她如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微亮。 …… 乐鱼下车来,将账本交给钟瓷,笑道:“小姐说了,你做的账很好每一条都写得很清楚,让我告诉你呢。” 今日早些时候,钟瓷把账本送了过去,乐鱼下午便送回来了。 钟瓷忙说道:“应该的。” 钟铁将马车弄好,也走过来,他现在不经常赶车了,管着黄鹂胡同外院的几个小厮护院。今日是特意和乐鱼过来的。 “罗先生今日来没来?”钟铁问道。 “没有呢,昨日也没来。”钟瓷压低了声音,目光朝着楼上扫了一眼,“那位在这里,罗先生便不经常来了,不过每隔两日还是会来一趟。” 乐鱼说道:“这两人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罗先生那样的大人物,赵公子也敢惹。” “嘿!”钟瓷哎呦一声,“小祖宗,小点儿声。我可不想惹赵公子不快,他有的是整人不费力气的办法。几个伙计之前被收拾得不轻。” 乐鱼瞪眼睛,一副好奇的样子,“他打人?” 乐鱼知道他敢当着月青公子的面调戏小姐,李昊公子对他很好很好,得罪了罗先生,想要和罗先生讲和。却不知道他还打人! “不是打人!”钟瓷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现在没有谁敢不老实干活。” 钟瓷比钟铁脑袋灵光,却也说不清楚。 钟铁皱眉,听不太明白的样子,“不说这个,小姐要请罗先生和赵公子入宴席。若是罗先生不来,我和乐鱼还要跑一趟罗先生家里。” 钟瓷听了,立即明白过来,小姐似乎有意要当两人的和事老。 他连忙给钟铁和乐鱼出招,“两张帖子你们分开给,千万不要让罗先生知道,赵公子会去。不然,罗先生定然不会过去。” “这样好吗?”钟铁揉了揉脑袋,“咱小姐可没叮嘱这些。” 乐鱼夸了钟瓷一句,“你想得挺周到,我看行。就这么办。咱们又不是故意隐瞒。” 第58章 偷酒老鼠 赵允烽将帖子又看了一遍。 字体娟秀且不失英气,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柔情,可笔画间却是刚硬的转折。 这是她亲笔写的吧。都说字如其人,怕是有一点意思。 佳人相邀,他自然要赴宴。 …… 罗正衣放下帖子,嘴角含着笑。 甲子收回偷看的目光,问道:“先生,要去吗?”以前的宴席,先生可都拒绝了,全部。 “去。” 甲子不动声色,在心中惊讶。 罗正衣歪过头来,看着他,“正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把赵允烽弄到食府里了。” “广垠王可是王爷,她一个商人也是无可奈何吧。不敢得罪王爷。先生可不要胡乱怪罪人。” “我还没说什么,你这里到先说上情了。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甲子犯了个白眼,“是先生你拿了她的好处,天天有酒喝,不都是岳姑娘请客的。” 请客?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可他们是相互利用,一个求名,一个求酒而已。 “胡说。”罗正衣站起来,往书房走去。 甲子见他如此,偷偷笑了起来。心想先生嘴上硬,可到底做不到两不相欠。这不是去挑礼物了吗? 哟!去了东书房,那里面的书可都是好的! …… 赵允烽按照地址找来,发现在门口等候的是钟铁。他对钟瓷钟铁两兄弟不陌生,摆摆手便让钟铁为他带路。 “岳莘然真是会折腾,竟然真的搬出来了。”赵允烽看似随意地说着,脚步不停。 钟铁跟在他的身侧,为他引路。他不喜欢听这种话,辩驳道:“我家小姐这是聪明。什么是折腾?”后面这句只是嘀咕,赵允烽没有听清。 钟铁哼了一声,小姐真是浪费了好心,还要为他和罗先生和好呢?他才登门说些不着调的话。 “聪明?她不是让家里人赶出来的吗?”赵允烽有气死人的本领,越是不爱听什么,他偏是要说什么。 “才不是呢,我家小姐自己想出来住。自己住多自在啊,没有长辈管着,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百味食府归小姐了,吃穿用度全都是靠自己。”说着话,钟铁心里一股子豪气油然而生。果然娘说的没错,跟着小姐就能过好日子。 赵允烽轻笑。这小丫头挺会笼络人心,一口一句小姐、我家小姐的,忠心护主得很啊。 转了一个弯,并未前往后院,便看见月光下那颗大枣树,树下的桌椅,还有桌子旁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长裙,头发挽起,别了一支样式简单的金镶玉簪子,几缕发丝从一旁落下,随风微微动摇,一下下扫到白皙的脖颈。 赵允烽移开视线,将她朝自己看过来。 “赵公子!”岳莘然站起来,朝他行礼。 赵允烽发觉没有别的客人,心中有些喜悦。 “岳姑娘。”赵允烽上前回礼。 …… 几句寒暄,岳莘然发现他今日蛮好说话,没有初见时的无礼,也没有之前见面的怠慢。 岳莘然放下茶杯,说道:“公子今日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赵允烽一愣,笑道:“佳人相邀,不是很开心的事么?” 她摇头,“我不该问的。”又无礼了。 赵允烽见她表情嫌弃,哈哈笑起来。 这时候,罗正衣走过来,赵允烽的笑僵在脸上,换换放下了。 “岳姑娘,不是只请了我一人啊。”他还真觉得有些失望呢。 岳莘然无奈,“我这番好心,你可不要浪费掉。记得,把墨玉狐狸借我半年。” 赵允烽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因为罗正衣已经走到了近前。 “你怎么在这里?”罗正衣明明是对着赵允烽说的话,却看着枣树上发青的枣子。 赵允烽“恢复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先生一定在想,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可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先生是没法子一直躲着我的。”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无视你。”罗正衣话音刚落,一甩衣袖,在另一边坐了。若是他转身就走,便不是无视赵允烽,而是躲着了。 赵允烽摸了摸鼻子,笑着看他,像是情人见面,深情款款。 岳莘然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光是看这出好戏,便不枉费她的安排。 三人同桌,话竟然很少。可岳莘然“左右逢源”,到底比他们容易口干。 岳莘然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闹僵,不管是罗先生还是赵公子都不对她透露,所以她这个和事老也就是做一半,把两人弄到一起,说和的事情她可没办法。 寻了个由头,她便出去了,也让院子里伺候的站的远远的。 令人能坐下来相谈,已经不易,可见让赵公子在食府和罗先生常常碰头,也是有一些用的,放在以前罗先生怕是根本不会见他。 很多事,没办法立即解决,便要徐徐图之。 总会柳暗花明。 “小姐,木鱼出发了。”乐鱼压低了声音,脚步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好。选好的人跟着她了?” “跟着了,宋舅爷查过底细,没什么问题。小姐放心。” 岳莘然目光微动,徐徐图之。她已经不需要再徐徐图之,可以放开手脚了。 …… 她重新入座,乐鱼指挥丫鬟们将新做出来的点心端出来。 “罗先生尝尝这个。”岳莘然为他斟了一杯酒,目光停留在一盘子桃酥饼上。 “这是你做的?”罗正衣对岳莘然还是没有什么脾气的。他正要端起酒杯,一只手斜着伸过来,飞快将他的杯子抢了去。 赵允烽仰脖,隔空喝光了里面的酒。 “佳人斟酒,美味。”此时,赵允烽一只脚在地,一只脚在椅子上,一副混子的模样。 罗正衣微微闭了闭眼睛,压下怒意,“都说猴子会偷酒喝,我看不光猴子会偷啊。” 岳莘然咯咯的笑声扬起来,“听说老鼠最会偷酒喝。” “哈哈哈哈!”罗正衣大笑,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岳莘然见他高兴,松了口气,两人想和好,总要笑一笑才能泯恩仇。她的好心,赵允烽却没有领情,竟然带着一丝怨气地看着她。 乐鱼在旁边瞧见,觉得奇怪又惊讶。赵公子怎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一定是天太黑,她眼花了。不能跟小姐说,小姐一定又会说她眼睛不好使,脑袋不机灵。 第59章 难自在 天色渐黑。 她一个女子,不好留客过久。 只是吃了几杯茶,没多久便开始送客。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岳英然松了一口气。 “姐姐也真是的,竟然请了男子来做客,若是让祖母和母亲知道,一定会谴责的。”王英然以前对这个姐姐的印象很模糊,渐渐地对姐姐有了一些好感。她到底是女孩子,不可能一直跟在男孩玩。 能够和姐姐住在一起,其实是她心里所期盼的。尤其是这个姐姐对他们很好,帮了子远哥哥的忙。 丫鬟听了,不敢接话,只当没有听到。 只听三小姐继续说道:“不过,姐姐搬出来便是有这个好处。其实平时祖母和母亲编排姐姐,也是在背后议论,不会当面责难姐姐。” 岳英然自小习武,性子略微偏男儿,很多事情上观点也与一般女儿家不同。她觉得姐姐这样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鬟听出了小姐的言外之意,问道:“三小姐,要过去看看吗?”三小姐一直闷在这边,心早就飞过去了。 “姐姐的客人,我掺和什么?等客人走了,我再过去吧。”岳英然明明想过去看看,姐姐的客人是长什么样的,可是却怕惹岳莘然不高兴。 岳英然这样别扭的性格,岳莘然早就发现了。 表面上显得生疏,可心里却是想要和她亲近的。 客人走后,下人们收拾碗筷的时候,岳英然过去了。 就看见岳莘然拿着一个墨玉手把件在摆弄。 岳英然好奇地看了会儿,除了玉质上乘,做工精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岳莘然将墨玉狐狸收起来,笑道:“给你请的武功师傅怎么样?”她为岳英然请了一个女师傅,据说功夫不错。 以前岳英然都是跟着岳子弩一起学武,师傅也是男子,如今英然搬出来正好换个师傅,再说英然年龄大了,也不好再跟着子弩一起学。 “李师傅很好。”岳英然说着坐下来,“她说我练武是兴趣,不用太辛苦。准备教我一套让身子更灵活的功法。” 桌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见姐妹二人坐下要说话,便有那眼力见好的,重新换了茶水和点心,安排了两样小菜。 “这也是我的意思,你一个女儿家,不必整日舞刀弄枪,有防身的本领就好。不过,既然是你的喜好,姐姐便支持你。”岳莘然在这一点上很开明,她觉得习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女子可以保护自己。 岳英然脸色微红,不管是祖母还是母亲,甚至生母都不喜欢她弄这些东西,姐姐竟然很支持。 “我也可以保护姐姐的。”岳英然看向别处说道。 岳莘然心中一股暖流涌出,有些感动起来,“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姐姐提。” 岳英然目光微亮,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我想跟在姐姐身边。” “嗯?”她等着下文。 “整天闷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我想出去见见世面。”岳英然早就有这个念头,她从小习武,眼界堪比男子,是过不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的。 “不行。” “为什么?子远哥哥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岳英然试图劝说。 岳莘然暗叹一声,“你同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就是为了方便出门?” “也不全是。”岳英然放低了声音。 岳莘然无奈,只好哄劝,说道:“虽然我自己也愿意出来住,可是你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搬出来吗?我是被祖母赶出来的。外面流言霏霏,你若是和我一起出现……” “这些混账!”岳英然猛地站起来,“他们知道什么,就胡言乱语。我才不怕呢。”流言蜚语,对女儿家最是重要。她肯说不怕,十分不容易。 “你还小。很多事不是很明白。”她自己可以为自己负责,却不能影响了英然。英然的生母肯定不答应。 “姐姐为何不在乎?” 她以前很在乎,在乎到为了清白可以绝食,可以放弃这段婚约,可是现在她看淡了。 或许是死过一次的缘故,她明白了许多事情,女子不能光为嫁人而活着。 所以,在别人看来很惨的事情,对她而言或许还不错。 更何况她现在无暇想嫁人的事情。 她要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岳英然站在一旁,从上面看着她的脸,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孤寂感。 …… 一场宴席,当然不可能让罗正衣和赵允烽冰释前嫌,但是至少两人不像之前那样。 出了大门赵允烽对罗正衣说了一句慢走。 这一次,罗正衣没有无视他,而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虽然是对着另一个方向。 夜色降临,月亮变得更亮了,朦胧中透着股神秘的温柔之感。赵允烽趁着月色,缓缓踏步。身后的随从不敢打扰他,只在后面不远处尾随着。 随从发现,王爷今日有些不太对劲,是因为京城传来的消息?不像啊。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是郡主出嫁的时候。王爷好像也这样自己慢慢地行走,不用告知他,便能让他感觉到莫要靠近的气氛。 是了,出门前,王爷将墨玉狐狸交给了岳姑娘。虽然说是借,可到底是郡主送给王爷的东西。 是舍不得?舍不得就不会送出去。怕是又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吧。 随从越发小心,放轻了脚步。 “你说,是京城好,还是这里好?”清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随从楞了一下,才发觉王爷是在和他说话,忙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奴才说不上来,各有各的好吧。”他不敢多说,回答得有些谨慎。 赵允烽轻笑了一声,“在这里的好处是什么?” 随从的冷汗流下来,心想王爷这是怎么了,他有心想说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可是这句话却不可能说出口。 赵允烽显然没有真的想要他回答,摆了摆手。 随从轻轻呼出一口气,后退了几步,依旧坠在后面,不远不近。 赵允烽合了合手,习惯性地想要摸摸狐狸手把件,才想起已经送了出去。他低头看了看腰间,这是他从岳莘然身上抢来的玉佩。 那丫头!比一般的女儿家有胆量,竟敢独居。 不过,自由自在真是好,不用牵扯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勾心斗角的人之间。 第60章 急行 小四匆匆忙忙地小跑过来,敲响了房门。 门房见是陌生人,便拦住仔细问。 小四着急,“啊呀,别问了!我是老爷身边的小厮,有要紧事找小姐呢!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去里面通传一声!” 门房也怕耽误小姐的正事,让小四在这里等着,连忙去禀报。 岳莘然一听,小四着急来禀报,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多说,让乐鱼给她换衣裳。 下人们都是新买回来的,没见过岳莘然穿男装,徒然一看都有些发愣。 乐鱼对着下人们瞪眼。下人们立即收回视线,各干各的,心中都添了几分疑惑。其实也不是什么太惊讶的事情。在这里做工,小姐做的许多事情早就超出了他们知道的某些“规矩”。 虽说尚未到惊世骇俗的地步,可也让他们长了不少见识。 小四见岳莘然一身男装出现,忙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小姐,那边来消息了。” 岳莘然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乐鱼派小丫鬟给钟铁送了信,让他赶车。 小四领着她去了上次的宅院,平日里闲置的宅子,上次见苏尔奇便是在这里。 他们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可是来了还是有些许的紧张。 岳齐沉着脸,与岳莘然一几之隔,“让咱们去落石岗。” 岳莘然说道:“落石岗,那不是紧挨着边界!”从落石岗往北边走上半个时辰,可就进了赫尔族的地盘。落石岗没有什么人家,到处是光秃秃的石头和矮山。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拒绝,让他们换个地方?”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岳齐谨慎了不少,他可不想父女俩的命都搭在这上面。 “不能拒绝。咱们好不容易取得了信任,而且上一次既然没有动手,那便是相信了我们。”岳莘然立即反对,“父亲,咱们就是做生意的,只要对他们没有歹心,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更何况,他们肯冒着危险同意,说明也很需要这笔买卖成交。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一笔买卖是最难的,只要有了这回交情,以后就会容易很多!”岳莘然继续说道。 岳齐松了口气,点点头,“没错。第一次是最难的。以后就好了。”日后的利益也是十分庞大的。这个危险,还是很值得的。 只要建立了信任,生意便可以继续扩大,交易的种类也可以从日用品、农作物上升到许多别的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和赫尔族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就算某天被朝廷发现捉拿,也有了退路。 当然,这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在赫尔族也不会过上什么好日子就是了。 岳齐发现自己想的有些远,拉回了思绪。 “那我们就准备准备吧。” 岳莘然问道:“什么时候见面?” “戌时。” 岳莘然正要喝水,险些喷出来,“今日?” “没错,今日。” “他们也太小心了,这是不给咱们联络的机会?”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瞎说什么,联络何人?”岳齐瞪眼,听不得她这样的说法,好像真是奸细一样。 岳莘然放下茶杯,为岳齐斟了一杯,“现在是午时末,马上就未时,咱们现在就要动身了。” 她相信,父亲一定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然后立即通知了她。从这里到落石岗,少说也要将近三个时辰。 岳齐将茶喝了,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吩咐下去。” …… 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从外面看都是朴实无华的寻常样式,不过比寻常马车大了一些,岳莘然上了后面这辆,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一看马车内的装饰便知道这是为了长途准备的,坐垫是厚厚的软垫,占了半个马车,在上面卧躺也会很舒服。床榻旁边的桌几下面防着棋盘还有茶具。 乐鱼将茶点放在几上,说道:“没想到老爷的心思还挺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新的,一定是专门给小姐准备的。” 既然能安心休息,岳莘然干脆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人声,马车停了下来。 乐鱼敲了敲车壁,问道:“前面怎么了?” “有人想要去落石岗,见咱们有护卫,想让咱们带一路。”前面的车夫回道。钟铁没有跟她们过来,赶车的,骑马护卫的,都是岳齐的人。 岳莘然掀开帘子,看不清远处是何人,只见众人中间,有以为白衣少年,身形高挑。他不是最高的,却是人群里最为显眼的。 这便是人的气质所影响的。 “看样子不是普通人家,为什么要去落石岗?”岳莘然放下帘子,嘀咕了一声。车夫一直在前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话。 没有多长时间,马车再次行驶。路边的人已经上了车,和前面护院打手势。 “老爷同意了。”乐鱼瞧着他们跟在了车后面。 车夫从旁边护卫的口中得知,车里只有一主二仆,看着像是读书人,说是要去落石岗寻故人。 落石岗鲜少人居住,却不是没有。 像这种地方,说不定真的隐藏着高人。 岳莘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终于,在戌时前赶到了落石岗,一块粗糙的石头上简单地用楷书刻着落石岗三个字。 岳齐叫停了马车,说要在这里修整一下。岳莘然坐了一路的车,身子有些乏,便也出来。 岳齐正在和那读书人寒暄,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岳莘然走上前来,拱了拱手。 读书人看见她,颇有礼貌地行礼,“这位是……” “这是在下……犬子,跟着我一起学些做生意的门道。公子既然要去北边,最好多注意安全。”岳齐说道。 读书人打量了岳莘然一眼,目光显得有些奇怪,目光深处一抹兴味闪过。 岳莘然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并未认真打量,只是在想他们到了落石岗,接下来要怎么和那少主碰头。 “小生告辞。我们有机会再见。” 岳莘然听他声音温柔低哑,很是特别,却又十分好听,不自觉打量他一眼。 这人轮廓清晰,宽额高鼻,嘴唇轻薄透着粉气,是一张风流脸!什么是风流脸?看着便不像醇厚忠良之人,很容易吸引女人。 换句话说,这长相很漂亮。 岳莘然若是知道性感这词儿,顾及会用他身上,无论声音还是长相。 第61章 见面 与书生分别后,大约过了一支香的功夫,苏尔奇姗姗来迟,带着爽朗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朋友,你们来了。”他带着淡淡的本地口音,大步走来。 上次见面的时候剑拔弩张,如今苏尔奇就能对他们称呼朋友了。 关系很微妙地在这种地方得到了体现。 苏尔奇这声招呼是对着岳莘然说的。她上前一步,和对方寒暄拱手。 和苏尔奇碰了头,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他带路,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宽阔的院门前。 院子很大,土墙灰瓦,俨然一副农家院子的场景。 也不知道这里是他们常用的落脚点,还是临时准备的。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弘歌转过身来,看着岳齐和岳莘然走进门,同时看到了他们脸上惊讶的神色。 “是你。”岳莘然怎么也想不到,一路相随的读书人就是赫尔族少主。 岳齐叫出声来,指着弘歌半天说不出话来。 弘歌的脸上露出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 岳莘然心中呸了一声,这家伙明显别有居心,故意在路上等他们,这其实是很好猜测的。见他们急行,而且有护卫跟随,又是在前往落石岗的路上。 “你是故意的。”岳莘然语气略微生冷地说道。 弘歌的笑容不变,在看着岳莘然的时候明显更加灿烂几分,“我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咱们的缘分不浅。” 这样的笑脸,动听的声音,很难让人真的生气。岳莘然别过头去。 也许是以为早就见过面,岳齐已经没有了开始的紧张感,哈哈地笑了起来,“没错,这是有缘。”他觉得这位少主很和气。 岳莘然却和她父亲有不一样的看法。这家伙一看就是鬼心眼多,可不是真和气的人。 尤其是长了一张勾人的相貌,那双眼睛总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岳莘然下意识对他多了些防范。 这笔买卖主要是为了交易棉花和布匹,是之前早就通过气儿的。 没有太多的问题,这场交易进行得还算顺利。最终以市场价两倍的价格成交,卖给赫尔族,利润直接翻了好几番,毕竟多出来的一倍全部都是利润,没有成本包含在内的。 事情敲定下来,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岳齐的一颗心彻底松了下来。 弘歌留他们用饭,岳莘然直接拒绝了。 苏尔奇将岳齐和岳莘然送出去,回来喝了一碗水,笑道:“少主,我这也算立功了,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放心吧。回去就为你安排。”弘歌平日里很少笑容,现在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苏尔奇看惯了他的脸,若是弘歌对着他笑,他反而会害怕。 “少主,你感觉怎么样?那个岳莘然比他爹强不少呢。” “我说啊,也不过如此,你上次回来便跟我一个劲儿地夸他,说他比一般中原男子更有勇气。我却不这么认为。”弘歌抬眼,也不知在看着哪里。 “怎么?你觉得他哪里不成?” “长相。”弘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目光闪动。 “哦!是,他长得有些娘气,不过不是说不能貌相什么的?”苏尔奇坐在一旁挠下巴,有些困惑的样子,“咱们族里可没有他这么娘气的男人。怕是以后不好找媳妇。” 弘歌嘴角微动,这便是他喜悦的表情了。 他站起来,朝外面走去,临出门留下一句话,“傻孩子。” 苏尔奇没有听清,不过就算听清了怕是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 马车上了大道,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 乐鱼在一旁摆弄水和点心,一直喊小姐辛苦。 “这笔买卖也太讲究了!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乐鱼很不满买家的做法,之前还不让她跟着进去伺候小姐,只能在门外的院子里等候。 岳莘然笑道:“这笔买卖很划算,能赚不少银子。父亲说了,赚到的银子有我的份儿。到时候交给你保管。” 乐鱼眼睛立即亮起来,“真的?给咱们几成?” “还几成,能有一成就很不错了。”岳莘然摇头失笑。不过,就算如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下一次合作,对方要更多的布匹,而且要上乘的锦缎。 她总觉得,这笔买卖并不是陈渊的目的,这笔钱未必就一定要赚赫尔族人的,一切还要看日后。 等到合作越来越深入,商品的种类产生变化,才能露出蛛丝马迹。 陈渊能在短短几日,弄来解药,他背后的人身份一定不低。 是陈渊的弟弟陈渝吗?陈渝对陈渊的动作是知晓,还是根本不知道呢?恐怕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小姐,你瞧,这和咱们来时的路不一样呢。” 岳莘然打开帘子看了看,发现果然是不一样的,是父亲的命令吧,毕竟他们来时的路线已经让弘歌知道了。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 这条路比来时的路途要长一些。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家中,只能在外留宿一晚。 为了离弘歌等人远一些,他们尽量多行了一段路,在临县的一家客栈里过夜。 …… 客栈的某个上房内。 “大人,一队商人刚刚住进了客栈。一共十一人,一个商人,两个车夫,六个护院,还有两个女扮男装的,看样子是一主一仆。” 公孙宇的目光依旧盯着眼前的棋盘,问道:“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随从用手指了指。 “哦?”公孙宇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人。别惊动了。” “是!”随从立即领命,行礼告退,每一个动作都很利落干脆,一看就是经过特别训练的。 …… 明明是在外地,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和赫尔族的交易,岳莘然的这一觉却睡的很香甜。 她推开窗户,呼吸着空气,觉得整个身体都舒展开了。 乐鱼还在睡觉,也不知昨晚几时才睡着的。这丫鬟平日里没心没肺,昨日却很是担心的样子。 她不忍心叫醒乐鱼,干脆留在房中的水洗漱了一番。 穿着男装就是方便,不用仔细地盘头,也不用认真地挑选衣裳。 她回头看了一眼乐鱼,决定在客栈的周围逛逛。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第62章 怀疑 楼下大厅内,有护卫正在吃早点,见她下来,便过来询问。 “你们吃,我出去转转。就在客栈附近走走,不用跟着了。”她拦住要跟着一起出门的护卫,自己出去了。 一样是县城,因为更靠近边境,这里明显更加贫困一些,街上的店面少了至少三分之一,行人看起来也缺少了几分精神气儿。 她正在一个摊位前看东西,想着要不要为英然带份礼物回去,突然一个人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带着疑惑。 她诧异转身,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在百味食府见过的客人?当时自己想要借给他斗篷的。 她当时在店里,也是着男装,难怪对方能认出她。 公孙宇看到她的瞬间,微微楞了一下,虽然早就从手下打听到的消息里知道是岳家商人,甚至猜到了女扮男装者或许就是她,可是看到她还是有些惊讶。 岳莘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男装早就被人看出来,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对方是不是知道她是女子,她所要的只是方便行事,穿男装自然不可能完全隐藏她女子的身份。只要有人留心,不难发现这一点。 其实,她女扮男装有些像是掩耳盗铃。 不要太过在意就是了。 “在下岳莘然。”她没想过完全隐藏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没有假名。不管是赫尔族还是别的什么人,她一直都是用的真名。 公孙宇不揭破她女子的身份,拱手行礼,“公孙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岳兄,岳兄在这里做什么?”巧的是,公孙宇也没有想过用假名面对她。 岳莘然微笑道:“跟着父亲出来,见见世面。公孙大哥呢?”公孙宇对她的称呼显得有些生疏,岳莘然的称呼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口风很紧,那些跟着的护卫们也是如此,不管谁搭话也不接茬。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公孙宇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岳莘然,觉得她比上次见面似乎瘦了一些。 他说道:“我正好办点事儿。” 问候,也就是那么个意思,怎么回答都可以,大家都含糊带过,自然不好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只不过接下来对话不容易继续了。 “你在买东西?”公孙宇看着摊位上的胭脂盒子、简单首饰。 “嗯,准备给家妹买点礼物回去。”她拿起一个蝴蝶样式的简单耳坠,材料不贵重,但是样子很活泼喜庆。她觉得英然戴上一定很不错。 那丫头,经常伸胳膊动腿,耳环丢了好几个,这个不贵重,丢了也不心疼。 “我也想选件礼物送人,你能帮我挑一件吗?”公孙宇立即说道。 自然没什么不可以。 岳莘然点头,一边挑选,一边问他送的人有什么喜好没有。 “她啊,应该喜欢简单的东西。”公孙宇站在她身侧靠后的位置,正好能瞧见岳莘然的脖颈,还有上面短短的绒毛。 他看了一会儿,待岳莘然转过头来,他转移视线,神色如常。 岳莘然选了一支木簪,刻工还可以,最主要是样式简单,寻常时候都能用,尤其是在家里的时候,轻便。 “谢谢。”公孙宇收下后,连带她的那份一起付账。岳莘然到底没拦住,而且见他冷静自持的样子,根本不好过分拒绝。 也不知为什么,面对公孙宇,她有种无法反抗的感觉。他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是平常那样,可是听他的话总有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可是,她不想随便占别人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我请公孙大哥吃早饭吧。你应该还没有吃过早饭吧?”岳莘然试探着问道。 她原本也是打算出来逛逛,吃个早点,回去以后就该出发了。 就近找了一家铺子,两人简单吃了早饭,期间的对话也都是闲聊,半天都没有重点。 乐鱼从客栈里跑出来,看了两圈,瞧见了岳莘然立即松口气跑了过来。对公孙宇有些戒备的样子。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啊,吓死奴……才了。”乐鱼拍着胸口,对岳莘然的自作主张十分不满。毕竟她是女子,而且还是在陌生的地方。 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怎么成? “少爷,咱们快些回去吧,老爷说要准备出发了。”乐鱼说这话明显是不喜旁边坐着的公孙宇。 “不得无礼。这位是公孙公子。” 乐鱼老大不情愿地行礼,退后半步,“老爷真的在催呢。” 岳莘然失笑,她身边的人这么大胆,显然是她教导无方。她不好意思地朝着公孙宇笑,“都是我吧他们惯坏了。” 公孙宇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显然岳莘然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样。在店里对客人亲切友好,仿佛真的是老朋友,片刻的功夫也要为妹妹买礼物,对下人纵容。 不管怎么看都是善良的女子。 或许是看惯了上位者的勾心斗角,亦看多了底下人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自私,公孙宇觉得这个品质尤为可贵。 公孙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再次皱起来。 随从这才靠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要不要多多留意这个商人岳齐?” 公孙宇背负双手,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管京城得知的风声是真是假,皇上既然派他来了,他便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是假的,也要清清楚楚。 …… 回到了出发的那座宅子,岳齐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商谈成功,等到交易的时候,岳齐不打算让她跟着了,她毕竟是女子,总是露面不好。更何况,交易已经达成,安排妥当的人就可以了。 岳莘然换了自己的马车,直接回了住处。 岳英然收到礼物,有些惊讶,很简单的东西就让她很高兴,当时就戴上了。身边的丫鬟一直夸好看,大小姐选东西有眼光。 岳英然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这可是姐姐第一次送她礼物。 “姐姐,这次出门有什么新鲜事儿吗?”王英然最热衷的就是询问外面的事情。 岳莘然想了想,抿嘴笑了,“自然是有新鲜事儿的,姐姐这次出门碰见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子,而且人也很聪明,他一定很受贵妇人们的喜爱。”想起那个“半路巧遇”的弘歌,岳莘然故意调侃起来。她们虽然不常出门,可也知道京城有养面首一说。 第63章 仇 跟一般的女孩子听到这类话的反应不同,岳英然不但没有脸红羞怯,反而兴致勃勃,“怎么个漂亮法?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京城的贵妇人们喜爱。 在岳英然看来,这种评价竟然成了能耐。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岳英然这才醒悟过来,懵懵懂懂地猜到了某种可能,脸蛋微红。 岳莘然笑着笑着,猛然闭上了嘴,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如此大胆了! 再看,岳英然含羞的脸颊,便对自己有些迷惑起来。 是因为她一直穿男装的缘故,一定是的。 她这样想着,心中却根本没有放松。她发现自己的变化越来越大,或者说越来越不像是原来的她。绝食之前的那个她,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从小到大的事情全部都记得,却仿佛是别人的人生。 这种感觉有时候很容易让人崩溃。 …… 天气渐渐冷了,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一整冷风吹来,灌入过堂。 木鱼打了个哆嗦,根本顾不得冷暖,加快了脚步。 “小姐,木鱼回来了。”乐鱼直接拽着木鱼过来,在门外低声说道。 估摸着这两日木鱼该回来了,小姐吩咐过,一定要立即通知她。 房间里的等灭了好一会儿,这时传来动静,乐鱼和木鱼便知道小姐醒来了。两人也顾不得其他,掀开帘子进去。 乐鱼点上灯,岳莘然便看见赶回来的木鱼。 木鱼和平日里一样,不过多了几分成熟。在外游走,必定会有所见识。 “一路可还平安?有没有是受委屈?”岳莘然穿着里衣,站起来握住了木鱼的手。 木鱼笑了,平凡的脸上绽放出来光芒,“小姐,我一切都好,什么委屈也没有,您安排和我一起出门的人功夫很好,有她在安全着呢。” 木鱼说的这人,是岳莘然为英然请师傅的时候,一起跟来的,算是英然的同门师姐了。 木鱼不敢忘记正题,将包袱放下后,跪了下来。 “奴婢幸不辱命,找到了秦妈,不过她去年生了一场病,记性不太好了,断断续续的和奴婢说了一些。” 岳莘然没有想到,果然找到了,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秦妈。 秦妈,便是之前在岳辛冉母亲身边的老人。 “起来说吧。”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将木鱼扶起来,让她坐下说。 木鱼接过乐鱼递过来暖手的炉子,说道:“秦妈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当年,夫人出了月子一直待在家中,老爷怕她闷,便要带她去外面散散心,浴室老爷带着夫人赴宴,结果……”木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寿星官老爷看上了夫人!老爷惊怒之下,早早带着夫人离席归家。” 岳辛冉听到这里,怒火在心中烧了起来。曾经的那些疑惑也一一解开。 父亲和母亲明明是恩爱的,怎么可能会陷害母亲?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因为夫人起家?所以背地里使小动作谋害妻子?并非如此啊。 “谁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完,仅仅是个开始而已。从这天开始,家里的生意阻难连连,就连一点小生意也无法顺利。那官老爷,竟然又派人找上门来,说只要让夫人……伺候他,便放过岳家。” 木鱼的眼睛里冒出了泪花,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岳莘然更好不到哪儿去,眼睛里火光闪闪。 乐于站在一旁,已经听得有些呆滞了。或许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天下的肮脏事肮脏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木鱼抽泣道:“老爷夫人自然不会答应。那当官的,竟然栽赃陷害,说老爷坑害百姓,鱼肉乡里,贿赂官员。无数打点的银子投出去,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就在官府捉拿了老爷审问,夫人一病不起,后来……” 岳辛冉新都提了起来,“后来如何?” “夫人为了这个家,自杀了。” 岳辛冉脑子里“嗡”地一声,就觉得身体失去了控制,摇摇欲坠。 木鱼和乐鱼连忙扶住她,惊慌地喊她。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神智,疲惫地躺在床上,声音似是带着血气,“然后呢?那个官员是谁?” “夫人死了,那官员接下来的动作便停止了,老太太将家中大半的财产散去,才将老爷弄回家来。” “那官员是谁?”岳辛冉又问了一句。 木鱼抹着眼泪说道:“我问了许久,秦妈就是不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岳家惹不起的人,岳家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的人?”岳辛冉一声冷笑。 乐鱼和木鱼听了这话,浑身一哆嗦。小姐的语气太吓人了。 乐鱼生怕小姐有个好歹,连忙上前宽慰,“小姐,咱们好好的,还真不信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有规矩。”声音有些颤抖。 岳莘然缓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我没事。” 这怎么能是没事呢?小姐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过话,就连当初绝食险些死掉,也不曾如此。 “我真的没事。”只要找到了仇人,为母亲报仇。 这样的官员,留下来也是祸害百姓。 …… 陈渊将空了的酒杯放下,亲自拿起就会,为岳齐斟了一杯。 岳齐表面上惶恐,心中却是别样的滋味。 要不是大女儿聪慧,他现在已经死了。 “莘然今日怎么没有过来?”陈渊今日请客,刻意提起让岳莘然过来。没想到只有岳齐自己来了。 “她最近一直在家里待着。事已至此,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许多。莘然不必参与了。”岳齐早就想好,不让岳莘然参与,除非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是啊。”陈渊叹了一声,这样的女儿,就算是他也舍不得,更何况是岳齐最看重的女儿,“真是辛苦她了。” 若是可以,他还真希望有这样的儿媳妇在儿子身边。 此时,陈渊已经动了心思,就算不能纳为正妻,做个贵妾似乎也不错。可是,岳齐一定不会同意,而且他也答应过岳莘然。 他暂且将此事放在心中。 既然提到了莘然,岳齐自然想起了陈月青,“陈公子最近可还好?” 第64章 调查 “还有几个月就要进京赶考,他现在日日读书,比我还要忙啊。”陈渊笑起来。 “那陈公子和小女的婚事……” 岳齐有心将婚事提前,谁知道才开口,就让陈渊挡了回去,“此事不急,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虽然已经和他们搭上线,但是一日也不可轻松。” “是。”岳齐点点头,抿了一口酒。 岳齐今日的酒喝的有些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醉了。 岳莘然坐在马车内,看着他由小四扶着,踉跄地走进家门,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岳齐这么拼命地赚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就算没有母亲的帮助,他也是可以的。 知道她得知母亲去世的原因。 父亲真的只是为了和陈渊联姻,才答应这个买卖的吗? 她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乐鱼点点头,“老爷醉成这样,也没办法和小姐聊天了。” 岳莘然想了想,说道:“你去把小四叫来。”作为父亲的贴身小四,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小四将岳齐搀扶到家中,自然有苏氏照顾,乐鱼说小姐想见他,他一丝犹豫也没有,跟着出来了。 “老爷今日和谁喝酒?”岳莘然在车内说道。 小四恭敬地站在车旁,隔着帘子,低声回答:“是和陈渊陈大人。” 小四有些捉摸不透小姐的心思,可是又不敢催促,只好等待着。 “你跟着父亲大人多久了?” 小四微愣,说道:“回小姐的话,我跟在老爷身边伺候已经六年了,四年前才开始做贴身小厮。”小四今年二十出头,十多岁的时候开始跟者岳齐,三年前提拔撑到贴身小厮的位置。 “哦!那么以前跟在老爷身边的是谁啊?” 小四心中疑惑更大,不过这问题都是随便找个人问都能问出来的,他自然不会隐瞒,“以前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是七管事,现在负责管理郊外的庄子。” 岳莘然点点头,问道:“跟着老爷这几年,老爷可曾提过已逝的夫人?” 小四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想问的啊。 “这个……”他此刻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说没提起过,那是不可能的,还有小姐听了岂不伤心死。若是提过,提过的事情也要说出来。 乐鱼上前推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眼色,“小姐问话,只管实话实说,还会亏待了你不成?就算老爷问起来,也有小姐撑着,老爷一向最听小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四咬咬牙,“自然提过。” “哦。”岳莘然的语气越发淡了,“都提过些什么?” 她越是这样,小四越是紧张,扑通跪在了地上,“老爷提的不多。” 岳莘然掀开帘子,露出略有几分憔悴的脸,“你怕什么?难道老爷还会说什么坏话不成?” “不是的。”小四磕头,“老爷不让小的多嘴胡说。小姐您就饶了小的吧。” “抬起脸来。”岳莘然看着他的脸,不放过他每一个表情,“就像是今日这般,老爷喝醉了,会不会说些关于夫人当年的话。” 小四摇头,“老爷喝醉酒后,并不说话。每次提起已逝的夫人,老爷总是很痛苦。以前的七管事就是因为提过一次夫人,便被派去了郊外。” “你起来吧。”岳莘然说道,“我只是想为父亲解忧,既然你不肯说,我便直接去问父亲好了。父亲身边的小厮,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是可以为他安排的。父亲想来听我的话,若是……” 小四哭丧着脸,“小姐。”他是相信的,小姐真的可以把他撤掉。 她继续说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父亲不会知道咱们的谈话的。” 小四不敢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站在一边,慢慢说道:“老爷总是说对不起夫人。” “还有呢?”岳莘然逼问。 “还有……老爷说……要为夫人讨回公道。” 果然,勤勤恳恳地经营家族生意,参与到与赫尔族的生意当中,并不全是因为金钱,也不全是因为她的亲事。 是为了报仇么? “老爷可曾说过,要找何人讨公道?” “小的真不知道。”小四叹息说道,反正都开口了,也不好隐瞒什么,他说:“老爷曾经提过一句,小的只知道那人在京城。老爷从来不碰这个问题,小的也只是猜测。”这时候,小四开始想,或者有小姐的参与,老爷的日子不用再那么难过了。他发现自己说出来,竟然放松了不少。 “老爷太辛苦了。小姐一定要帮帮老爷。”小四心中想。 小四说的是真话。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以已经离答案更近了一步。 “你好好在老爷身边伺候。日后不会亏待你的。” 小四哭道:“小的没脸待在老爷身边了。” 岳莘然放下帘子,说道:“我不是别人,就算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再者,你说的这些我已经知道了。”除了京城。 …… 公孙宇靠在椅子上,双眼微微闭着。 他还在消化属下传来的消息。两日后岳齐要去落石岗和人交易。究竟是和什么人交易,竟然跑去落石岗。 而且,交易的东西是大批的棉花。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她果然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了吗? 公孙宇头疼得厉害,他该怎么做? 命令已经下达了,两日后跟随商队,一定要查个究竟。一旦有了结果,那么面对岳家的将是致命的打击。岳齐这个混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知道会为儿女家人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公孙宇呼出一口气,眼前是第一次见面时她恬淡善意的微笑。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并不知情,或许还能保她一命。 以往面对这样的事情,公孙宇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他毫无根基,之所以能够做到今日的位子,全靠自己。上位者的信任,是他唯一的依仗。 “大人?”门外,一个宛若黄鹂的清脆声音响起。 “素心,进来。” 穿着明丽裙装的美丽女子走进来,婀娜多姿,肌肤赛雪,给人一种艳丽明媚却不妖娆魅惑的感觉,赏心悦目。 “大人,你不舒服吗?”素心上前两步,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揉捏。 第65章 运送 公孙宇抬起头,抓住素心的手腕,轻轻挪开了。 素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眼睛里一抹失望滑过,她很快掩盖住脸上的失落,笑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大人烦心?属下可为大人解忧。” “这件事不用你管,好好收集有用的消息才是你的任务。”公孙宇淡然说道。 素心忙道:“这都多少天了,并没有可疑的消息。也就是上次,查到一个潜伏许久的赫尔族人。两天后的任务,应该会有所收获吧。” 公孙宇睁开眼睛,看着她道:“找到了,还不是让他跑了?” 素心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淡去,恭敬地说道:“的确是让他跑了,不过他也活不到今天。” “关键是要抓活的。这一点还需要我说吗?” 素心不再说话。 “两日后的事情你不需要参与了。”公孙宇最终说道。 素心有些惊讶,不过她的确是浪费了一次机会,不敢拒绝公孙钰的命令。 …… 夜色降临,藏在草丛里的蛐蛐叫个不停,下过雨的小道上坑坑洼洼。 岳莘然衣一角在了水洼里,水渗入绣花鞋,透着阵阵的凉意。 这一场雨过后,天气开始真的冷了。 岳莘然根本不理会湿了的鞋袜,走上台阶,敲响了房门。 对于她的到来,岳齐有些惊讶,尤其是看到她湿了的裙角,低沉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岳齐关上了窗户,“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让下人们传个话就是了。” “父亲,明日和赫尔族的交易,我去吧。”岳莘然放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了略显苍白的脸。 岳齐想不到,两日不见,岳莘然憔悴了许多。 “你这是怎么了?快坐下,是着凉了吗?”岳齐指着桌子,“喝些热茶。要不要请冯大夫来看看?” “爹,我没事。明日交易,我还是跟着吧。最好是万无一失。”岳莘然也是今日才拿定了主意。 她必须要保证与赫尔族的交易成功,甚至在日后与赫尔族建立某种联系,还有满足陈渊和陈渊身后那位高权重之人的目的。 只有这样,才能报仇。既然父亲已经开始了,那么她便要将这件事继续下去。 敌人是现在的岳家无法撼动的? “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岳齐有些出乎意料,他说道:“我不同意。” “爹……” “你不要说了,明日的事情你不能参与。”岳齐这一次尤为坚持,不让岳莘然说出劝他的话。 岳莘然上前几步,并没有踏出房门,而是站在了岳齐的身后。 “父亲,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参与到这笔生意里面吗?为了钱?为了和陈府结亲? 岳齐猛地转过身来,面色冷酷,他从未在岳莘然面前展现过这一面,“闭嘴。” 她自然不会闭嘴,反而逼问道:“您明明知道与赫尔族有任何接触,都会让我们全家万劫不复,可是您还是义无反顾。您明明心中担忧无比,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根本就不符合岳齐的性格。 “除非有更大的原因。”岳莘然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父亲,此事非比寻常,还是让我去吧。” 岳齐的眼皮跳起来,他的心也跳起来。 他还是低估了女儿的聪慧? “我的确是有不得意的苦衷,赫尔族近百年来一直骚扰我国边境,十多年前更是将和亲的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害死。陛下对赫尔族已经失去了耐性,要将他们灭掉。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岳莘然认真听着,不放过每一个字,她手里的帕子攥在手里,紧紧的。 岳齐走到房门前,确定门外并没有人,沉吟道:“为父并不是自作主张,也不是单纯地和陈渊合伙,而是有更可靠的大人物在咱们的后面。” “莘然,咱们是在为朝廷办事。” 绣着荷花的手帕从膝盖滑落,掉在了地上。 不对,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岳莘然抬起头,看着他,“父亲什么意思?” 岳齐压低了声音,“咱们是在为朝廷办事,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事的。” 岳莘然发白的唇抿起来,“父亲为什么要为朝廷办事?” 真的是为朝廷?如果真的是朝廷,为什么会不安排其他人参与? 岳齐低头,摆弄桌上的茶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咱们家是商人,怎么敢不听朝廷的?为父也是没有办法。” 这么说来,全都是听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 岳莘然知道,她今日是问不出关于母亲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明日更应该跟着了。要是差事办砸了,可没法跟朝廷交代。”岳莘然站起来,捡起了地上的手帕,行礼告退。 岳齐疲惫地抬了抬手,到底是没有再说阻拦的话。 他觉得,再说下去,那件事就要瞒不住了,以女儿的聪慧,似乎已经有了怀疑。 …… 天还没亮,几辆大车从郊外的一个庄子里行驶出来,这是早些时候安排好的,若是从县城内出发,太引人注目,且不方便出城。 公孙宇的手下,早就盯住了这里,立即跟在了后面。 马车缓缓而行,就像是每一个运货的商队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在马车离开的不久,同一个宅子里,又出来了几辆送货的马车。 第66章 有惊 半个时辰后,又有几辆拉送货物的马车,再次从郊外宅子里出来,和半个时辰以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岳莘然换上了仆从的棉布长衫,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坐在车夫钟铁的身旁,在车队的最前面。 这一次送货,岳莘然叫上了钟铁,还带上了跟随木鱼出行过的红心。 不管怎么说,谨慎一些都是没有错的。 分两批前往交易,这是当日就和弘歌商量好的,也是弘歌提出来的。 他们交易的最终地点,并非落石岗,到底是哪里就连她和岳齐都不知道。 如何得知交易地点?那就要看上次和弘歌碰面的半路上,等待他们的人了。 因为是夜间行驶,显得格外安静,让队伍显得有些紧张。 眼看就要到达和弘歌第一次见面的路,岳莘然松了一口气,让钟铁放慢了速度,后面的马车自然也跟着放慢速度。 已经能够看到上次停车时的路了。路上没有人,和之前走过的路没有半点不同。 明明是这里没错,怎么会没有人? 她让钟铁停下马车,跳下车来。 乐鱼和红心从车内探出头来,问她怎么了。 “没事,你们在里面待着。” 她的话刚刚说完,一个人影从大树的后面闪了出来,是猎人装扮的苏尔奇。 明明是夜晚,月光稀疏,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岳莘然。 “岳郎!”苏尔奇笑着走上前来,“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她见苏尔奇要上前来给她个拥抱,连忙拱手说道:“一切可还顺利?” 苏尔奇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行,没出什么事。东西都带来了?”他看向马车的眼睛发着光。 上一个队伍是绕远路,并没有经过这里。所以不论是她还是苏尔奇,都不知道,上一个车队早就被盯上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快点吧。”岳莘然只想确保这笔交易成功。 苏尔奇点点头,脸色也有几分严肃,“我来引路。” 苏尔奇回到林子里,牵出来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在前面引路。 向前行驶了两柱香的时间,苏尔奇拐进了岔路,岳莘然心中早有准备,自然让钟铁跟着他走。 …… 林思易突然咦了一声,“不太对劲。” “林大哥,怎么了?”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明明前面就是落石岗,为何不继续前行,而是调转了车头?”林思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糟糕!咱们中计了。这根本不是运送货物的车辆!”林思易咬牙切齿地说道。 “派人上去拦下来,看看他们的车里都装了些什么。”此时,林思易自然不会现身,吩咐道。 “是不是不太妥当?要不要再等会儿。”身边的人有些犹豫,“况且,咱们的人一出现,岂不是打草惊蛇。林大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林思易沉默片刻,他还真不能做这个主,如果真的打草惊蛇,公孙大人这次可不会轻饶他了。 “派人回去跟大人禀报。我们继续跟着。” …… 太阳从遥远的天际升起,阳光挥洒下来,驱散了黑暗。 好在弘歌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交易进行得很顺利,都是按照之前说好的进行。 返程的路上,比来时要轻松许多。来时的马车已经被岳莘然分散开,如今和她同行的只有三辆。 眼看就要回城,却听见前面传来呵斥声。 岳莘然一直在马车里,听见动静便探出头来。 城门前有一队官兵,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 林思易跪在院子里,汗水从他的侧脸留下来,落到已经湿了的衣襟上。 事情到底是办砸了,他跟踪的车队在落石岗绕了一圈便开始往回走,每到一个村庄就要询问是否有棉花出售。 这批车队,明显是来乡下收棉花的! 林思易有些懊悔,不应该大意。不知道大人是否还相信他的话。 姓岳的一定有问题。 若不是他掉以轻心,说不定现在就拿到证据了。 不过,他已经通知了素心,希望能够有所补救。只要他们回城,便会被搜查,一旦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姓岳的就跑不了。他便能将功补过。 算算时辰,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结果。 …… 眼看着这些官兵就要冲上来搜查马车,岳莘然就要上前阻拦,希望使些银子能够有用。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月青从一旁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佩刀衙役,缓缓走来,站在了岳莘然的前面。 “这不是临县的兄弟吗?怎么跑到我们这里了?”陈月青听了衙役的耳语,对面前的官兵说道。 “查奸细。陈公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对方不卑不亢,显然是认识陈月青的。 陈渊虽然是一个县令,但是大部分官员还是会给他面子,就连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如此,谁让他有个好弟弟在京城当官呢? 可是今日,这几个官兵明显不打算放过。 “怎么会是闲事?这是在下的未婚妻,是定过亲的。”陈月青伸出手臂,将岳莘然护在身后。 几个衙役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公子后面的是个女子,公子的婚约他们是知道的,岳家大姑娘岳莘然。 陈月青继续说道:“而且,这里可不是临县,兄弟几个才是多管闲事吧。” 带头的立即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是收到了消息才出来办事,那个线人一直很可靠。他没有多想,就带人过来的,因为这件事只要办好了,他便可升职加薪。就算是不成,也就是跑个腿。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会得罪陈府的人,这就不太妙了。 看陈月青的架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搜查了。有一句话,陈月青说对了,这里毕竟不是临县,若是陈渊去临县说他一句,他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他咬了咬牙,说道:“误会了。事到如今,只有将马车里的东西露出来才能证明公子的正确。” 陈月青还要再说,一双小手突然扯了扯他后背的衣裳。他回头便看见岳莘然亮晶晶的眸子。 她点了点头。 陈月青想了想,说道:“那我掀开车帘,你们可看好了。”他大跨步走过去,一一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露出里面承载的是什么。 第67章 莫回 马车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更何况陈月青只是掀开一下就放开手,也只能让人扫一眼大概。 若不是认真地搜索,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样,总可以了吧。”陈月青说道。 对方有些无奈地让开了路。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而且是陈渊的长子…… 能不能立功先不说,不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是官场最为重要的事情。 回到城内,安排马车自行离去,岳莘然和陈月青告别。 “今日多谢你了。”岳莘然说道。 陈月青隐隐有些生气,“不用谢。” 她不明白陈月青的怒意从何而来,“陈公子,我们之间是否有误会?” 陈月青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误会?是啊,误会好像许多,从尚未见面开始,他们之间便产生了误会。一件件,压得他快要无法喘息。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母亲所做的,父亲所说的,都在警告他,不能任性而为。 她,只是他生命的过客,不会留下痕迹的那种。 现在却留下了痕迹,深深浅浅,让他无法释怀,他要怎么做才能抚平这些痕迹? “其实,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陈月青说道。就算她什么也不做,最后也不会成为他的妻。他现在算是看清了她的心,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心思。他从父亲那里得知,岳莘然如此拼命,竟然是为了从这场婚约中安然脱身。 不被母亲所侮辱陷害。 “你以后不要再参与进去了,太危险了。”他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父亲究竟和岳齐要做什么,但他隐隐有种感觉,甚至猜到了某种可能。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参与进来? 岳莘然行礼道:“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婚约,可是现在并非如此,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她要为母亲报仇,便要保证这件事顺利。只有强大,才有报仇的可能。 她觉得母亲死得很冤枉,甚至悲哀,夜深时候她想起此事,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就像是有一团棉花卡在她的喉咙里。这份痛苦,无法倾诉。 母亲的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就算之前被陈大夫人陷害,她也没有如此的愤怒。 …… 岳莘然回到家中,感觉身子十分疲累。自从得知母亲因何而死,她就没有真正的放松过。 又是一个夜晚,注定依旧无法安眠。 半睡半醒中,她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里面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却能看见自己的母亲,母亲身着华服,躺在血泊中,口中鲜血涌出,染红了华服,双眼中满是不甘。 她听到母亲对她说话,“再也不要回京城。” 这场梦犹如梦境,却真实得像是发生在眼前。她感觉心脏都要碎了。 当天晚上,岳莘然就发起了高烧,嘴巴里糊里糊涂地说话。 乐鱼和木鱼伺候在身边,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药水灌了下去,直到天亮才有效。 岳莘然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岳英然。 岳英然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平日里这个妹妹很要强,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成熟一些,其实内心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希望能够有朋友,可以得到姐姐的喜欢和呵护。 她以前没觉得英然喜欢自己,答应来到这里和自己住,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听说,这丫头懂事后可没有哭过。 她摸了摸岳英然的头,露出了笑容。 岳英然醒过来,察觉到岳莘然含笑看着她,还在摸她的头,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太丢人了。 “姐姐,你好点了没有?”岳英然无措地说道。 她很不擅长做这种事呢。 岳莘然说道:“我还好。” 听见动静,一直守在门外的木鱼连忙走进来,探了探她的体温,喘息道:“没那么热了。” 这场高烧有惊无险,虽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可到底没有生命危险。岳宅的人显然得知了这一消息,临近午时,苏氏竟然探病来了。 放在以前,岳莘然定然不会让她进门,现在却不同了。 就算苏氏对岳莘然没有好感,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仍然有些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病得如此严重。”苏氏上前来,没有靠近,而是找了个椅子坐了,目含关切地问道。 “或许是着凉了,没有大碍的。倒是你,怎么来了?”岳莘然这样和气地说话,已经算是客气了。 苏氏点头道:“入秋了,天凉的快,要多注意增添衣裳。今日一早,得知你生病的消息,你父亲和我都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苏氏犹豫着,继续说道:“你父亲的意思,让你回家去住。毕竟是在亲人身边,有个病也能照应着些。” 她今早从岳齐的口中听到这个,差点去找婆婆告状,最终还是忍住了。 岳莘然看着苏氏,不知为何有些悲凉,她知道苏氏的隐忍,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想不想回家住?”苏氏攥紧了帕子。 岳莘然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没有所谓的长辈束缚着,她自在得很。家中的糟心事只会更多。 苏氏皱了皱眉,“莘然,你还是回家住吧。只要你回来,我便在你祖母面前好好说说,让她原谅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居在外,实在不好。” 苏氏的态度,明显出乎她的意料。 这又是为了什么? 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苏氏的性子她很清楚,可不是会心软的人。 除非,有她不知道的缘故,对苏氏有利,或者降低对苏氏的不利。 她回家住,苏氏能有什么好处? 岳莘然疑惑地看着她。 苏氏微微一笑,说道:“就像是这回生病,若是在家里,我们也不会如此担心。而且,说不定你根本就不会生病。说起来你生病也和生意有关,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你还是别参与了,好好在家中待嫁才是正理。” 生意?待嫁? 岳莘然可不喜欢这样。 “劳烦你牵挂了,我现在挺好的,只是着凉而已,哪里有那么矫情。” 苏氏自然不肯放弃,“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父亲很希望你能回家住呢。” 第68章 画像 不管苏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岳莘然没心思理会她,不过却真都要回家一趟。 乐鱼和木鱼听她说要回家一趟,现在就要动身,立即拦着她。 “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呢。哪里都不许去。”;乐鱼死命地拦着,只要岳莘然再不听话就要******的架势。 木鱼也道:“是啊,小姐。有什么事你吩咐我们做就是了。” 晚些时候,就连英然都过来劝她好好休息。 她只好作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岳莘然的谣言里多了一条,体弱多病。 不管是什么人家,甚至是农家百姓,也不想娶一个体弱的媳妇,先不说多病的问题,子嗣是否能昌盛便很是看重。 乐鱼听到这种消息,背地里偷偷抹眼泪,不敢跟刚刚恢复的岳莘然提一句。 “小姐,反正要回家,不如咱们走着回去吧。”乐鱼突然冒出来一句。 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乐鱼竟然会提议她走到岳宅去,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段路不远不近,走回去能锻炼身子。”乐鱼低声说道。 岳莘然身体刚刚恢复,便要去岳宅一趟,乐鱼便出了这么个主意。乐鱼想着,小姐在街上走一走,外面的流言说不定就不攻自破了呢。 木鱼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乐鱼太单纯了些。上街走一走就能证明身体好? 为了证明身子好,连体面都不要了? 何必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小姐身子一直很好,前几日忙坏了而已。 “别听她胡说,小姐,我和你过去那边。我们今日就回来吧?用不用带什么东西。”木鱼把乐鱼拨到一旁。 把乐鱼留在家里,岳莘然带着岳英然和木鱼坐上了马车。 回到岳宅,不用去和岳老太太请安,苏氏那边自然有人通风报信,她直接进了岳齐的书房。 岳齐不在家中,看守书房的小厮不敢拦着她,还伺候她端茶倒水。 都知道大小姐是老爷最近看重的人,大小姐说的话老爷总是听的,怎么敢得罪她。 “辛苦了,你下去吧。”岳莘然把人支走,便在书房中查看起来。 她简单翻了翻桌上的书,然后直接朝着盛放书画的瓷缸走去。 将里面的画轴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接着一个。 将所有画轴都打开看过了,却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这里面没有,父亲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岳莘然的目光在房间里游走,她看见书架最上层有一个长长的精致的盒子,立即搬来凳子取了下来。 盒子很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明显是常常取下来打扫。 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副花卷。 她明明迫不及待,动作却停了下来。 岳莘然走到旁边将茶水一饮而尽,再次回到书案前,一点点将画卷打开。 这是一幅美人图,画中的女子在花园当中,被鲜花围绕,她身穿翠色长裙,腰系鱼型玉佩,身子窈窕,面容温婉可人,笑容浅浅,将那些花儿都比下去了。 岳莘然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 傍晚,岳齐归家来,还没进门就听下人禀报大小姐回来了,就在他的书房中。 进入书房,看到她在发呆,岳齐走上前去,便见到了那副画像。 一时之间,岳齐不知道说些什么。 父母二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岳莘然仰头问道:“这是谁的画像?” 岳齐含情脉脉地看着画中人,温柔地说道:“这是你的母亲。” 岳莘然点点头,“我猜着了。” 正因为她猜到了答案,她才会更加迷惑。她猜到父亲定然留着母亲的画像,她猜到自己会在这里找到,她猜到了这画中人是谁。 却无法弄明白,为什么梦中的母亲,和画像里的人不一样。 梦中的母亲,三十多岁,画中的母亲也就二十左右的模样。梦中的母亲虽然漂亮却和画中的母亲是不一样的味道。 梦中的母亲和画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那么,她又是谁? 虽然是梦,可是那一切都太真实了,那痛苦也太逼真了。 “莘然,这就是你的母亲。”岳齐说道。 这还是父女俩头一次提起已逝的妻子、母亲。 “她很漂亮。”岳莘然回过神儿来,仔细瞅了瞅,发现自己的嘴唇和鼻子很像母亲。 岳齐点点头,许多话积压在心底这么多年,根本开不了口。他问道:“你怎么会把这副画翻出来?”对于女儿翻他的书房,他并没有生气。 “就是想看看母亲的样子。”岳莘然的声音低低的。话出口的瞬间,她发现现在是很好的时机。 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岳齐,“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在哪里死的?” 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梦中的母亲也是被该死的,却说让她离开京城。梦中的母亲是在京城离去的。 岳齐终于发现,岳莘然想到了什么。她母亲的死。 病死的?她应该一直知道啊。 岳齐的目光看向了别处,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时候不早了,吩咐人准备晚饭吧。我累了,你今日留下来吗?” 这话有点乱,失去了以往的逻辑。 岳莘然见他逃避问题,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不了,我这就回去。对了,苏氏前几日去看我,提起要我回来住,祖母那里没问题了吗?”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有些事着急也没有用。还是要多多注意眼前。 “你祖母的气消了,只要你好好道个歉就没事了。” 岳齐轻描淡写的“气消了”,在岳莘然看来,可没那么简单。苏氏提出让她回来,还提出让她不要再插足生意。 祖母的消气,定然是苏氏出力的。 她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怎么可能退回去?任人宰割,无能为力的窘境,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接受。 “苏氏还说让我不要再管生意。”她说道。 岳齐早就听过这类话了,“她没有恶意,希望你安心待嫁。” 父亲,到底是男人,不明白后宅女人。 待嫁,她无嫁可待。 早晚也要说出来。 她不希望这门婚事成为了她此时的束缚,成为苏氏的借口。 第69章 深谈 “父亲,我不嫁给陈月青。” 既然要说,就要说个通透。 放在以前岳莘然是不会说出来的,现在的情况不同,她至少能在父亲面前说上话了。 “胡说什么?”头一次,岳齐对她语气严厉,“你是不是病没有好,还在发烧?”岳齐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她。 “我不嫁人,至少不会嫁入陈府。” 岳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欢陈月青嘛。 现在,陈渊对女儿更加满意,就连陈月青也对女儿越来越上心。 正是最顺利的时候,却要拒绝婚事。 岳莘然摇头,她知道自己是解释不通的,就像她不能说苏氏的坏话,先不说父亲会不会相信她,就算相信了她也一定会认为是小事,不值当理会。 “我心意已决,父亲不必说了。” “你!”岳齐说不出话来,他还是头一次对她发脾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你们有婚约在,不可轻易背起,就算是这一纸婚约,你的婚事我也能做主。” 岳莘然倔强地看着他,神色安静,不反驳。 岳齐半天才让自己不那么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道:“莘然,父亲这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跟了陈月青,你这一辈子至少能够安全一些。他能护着你,就算他不能,他的家族也不允许别人欺辱。” 岳莘然听出这话中别的意思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莘然,为夫觉得你很懂事,至少比以前懂事许多。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微微点头,上前两步,说道:“我明白。是因为母亲吧。” 这句话突兀且生硬,却叫岳齐愣住了。 岳莘然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缓缓说道:“因为母亲,所以父亲担心我。担心我重蹈覆辙?”她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生怕刺激了岳齐。 岳齐心中像是点起了炮竹,乱七八糟,碰碰作响。 岳莘然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已经知道了。” 过了好久,岳齐声音粗哑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岳莘然扶着岳齐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用平时的语气说道:“我派人找到了母亲身边的老人,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岳齐泪光点点,视线朦胧,“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没有瞒住你。你真是出息了,你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安慰。是父亲无能,只是一个商贾,还是灭有什么能耐的商贾,不能保护你娘,不能让她免祸。所以……所以,你要嫁个好人家。就算你没有你娘的事儿,陈月青也是好夫婿。” 岳莘然见问题绕到了这个问题上,到底明白了什么叫苦口婆心,知道这是岳齐心心念念的事儿,已经在心里放了许久,都定心了。 “父亲,你之所以答应和……的生意,是不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岳莘然将心中隐藏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听到这话,岳齐感觉到心底打了个颤。这女儿成了他心里的虫子? 这要是别人,岳齐的感觉肯定和现在不一样了,恐惧会直接成倍的增长。自己的女儿嘛,心中还有一点点喜悦。 不过,惊吓是最多的。 “又开始胡说。”岳齐说着,眼睛看向了别处。 岳莘然站了起来,“父亲,咱们的仇家到底是谁?” 岳齐咽了口唾沫,“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爹,这个仇到底报不报。”岳莘然急了,语速快了许多。 “报!”岳齐猛地一拍桌子,“就是我这条命不要了,你娘的仇也要报。但是不能乱来。而且,你不许参与。” “我是你的女儿,我是我娘的女儿,这件事我不参与也要参与。”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连我失败了,也不会连累你。”岳齐似乎早就做好了某种准备,心里也想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仇人到底是谁?你不说,我要是想查也能查到。”如此费尽心机地谋算,也没有胜利的把握。 岳齐还真信了她,觉得她若是去查,就能知道些蛛丝马迹。这丫头的脑子怎么变得这么好使了!她是怎么猜到这些的?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管不了她,好多时候还是听她的。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怕继续说下去完全被女儿所影响,什么都说出来。 “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岳莘然知道,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在父亲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这就足够了。 她抛出这么多问题,父亲没时间让她回家住,也顾不得了。 走出房间,岳莘然深呼吸了好一会儿。 事情讲开了,自然是好的,可是有个新的问题压在了她的心口。 梦中的母亲是谁?和她死去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 她又是谁?她绝食之后,便不同了。究竟是她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最近有种特别诡异的感觉,她的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包括知识、聪慧、见识等,还多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看到墨玉狐狸的时候,被仆妇围着晕倒的那次,还有梦中的惊恐与恨意。 两个母亲的样子在她的眼前重叠,随后分开来。 年龄不同,长相不同,许多不同。 …… 在岳莘然走后,岳齐在书房独自待了好长时间,直到苏氏出现,为他送莲子汤。 苏氏将汤碗放下,走到背后为他按摩肩膀,手法轻柔,声音也是温柔柔的,“莘然走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岳齐不说话,苏氏便继续说道:“她年龄小,不懂事,若是惹你生气了,你可不能当真。等她懂事了就能明白,咱们这都是为了她好。怎么说也是姑娘家,总在外面抛头露面到底不好。虽然不是官家小姐,但咱们家好歹也是富户。还有……” “她不愿意。” 苏氏的远山眉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惜岳齐背对着她看不见。 “我不辛苦。都是应该做的。她年龄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住在外面怎么也不如住在家里,生病了也让人担心。她住在外面,名声也不好,亲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在意。” “今日不说这些了。她大了。”岳齐叹息道。 第70章 客来惊 岳莘然刚刚到家不久,便下起了大雨,这场雨过后天气就真的冷了。 乐鱼为她换上了用新棉花刚做出来的棉被,穿不上的夏衫全都装进了箱笼。 “小姐,你又长个子了,看样子得做几套新衣裳才行。”乐鱼把去年秋天的衣裳取出来,放在眼前比了比,才看出来她长了不少。 木鱼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笑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是不长个才不对呢。明日就让绣娘来,选些好样子。” “给英然做几套,她也是长个子的时候,你们俩也做新衣裳,省的说我亏待你们。嗯,还有英然的师父师姐……丫鬟下人们也得来套新的。”这样一念叨就不是小数目了。 乐鱼嘟了嘟嘴,心里明白这都是该花的钱,“小姐,听说京城流行的式样已经传过来的,明日要绣娘带几个样子来看如何?”明明是给小姐做衣裳,大家伙全都沾了光,这样好的主子去哪里找? 听到京城二字,岳莘然顿了一下,点头,“好。” “京城的样式就好?传过来也是京城淘汰的样子了。”木鱼颇不以为然。 乐鱼说道:“就算是淘汰的样式,小姐也能穿出别样的味道。关键还要看怎么搭配。” 这两个丫头闲着没事就喜欢斗嘴,可是明明斗嘴,两人的关系还很好。小事上争抢,大事儿都是明白的。 第二日,本按照计划请人来量体裁衣,谁知道来了位不速之客。 乐鱼脚步匆匆地进来,在岳莘然耳边说道:“小姐,有客人登门。是个男的。” 她听了也很疑惑,若是陈月青或者李昊赵烽,都是认识的,直接报上名字就行了。 “大惊小怪什么?男的怎么了?” 乐鱼眼珠转动,“是上次在半道上遇见的那个书生。”谈生意的时候,乐鱼没有跟着,不知道这书生便是赫尔族少主弘歌。 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岳莘然将毛笔放下,想了想说道:“先将人请进来,从侧门进来。尽量低调一些。还有,你派人去把子远请来。” 她虽然敢把弘歌放进来,却不能毫无防备。子远这段日子一直在帮忙父亲打理生意,比她管得事情要详细繁重许多。让他来至少能给她增添一些底气。若是让父亲来,怕是没有必要。 徒惹弘歌不快。 他既然能找到这里,必然是知道她不住在岳宅。 岳莘然低声交代一番,便整理衣衫准备迎客。 弘歌到底身份不同,不能让他在街上久待,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他们都完蛋。 乐鱼跑出去吩咐完,又跑了回来,“小姐,这是公子的拜帖。” 还准备了拜帖?岳莘然摇头,打开一看,是来道谢的,谢谢捎带了他一程。 果然是用了这层身份,不过多少能安全一些。 弘歌不紧不慢地等在房门外,心情愉悦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她住在这里啊,还不错。 他并没有等太久,很快门卫就将他迎了进去。他似是早就猜到不会等太久,轻轻一笑,走了进去。 …… 乐鱼将茶水点心奉上,站在一旁,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其实心里面在低估,眼睛也在偷偷地瞧。 她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找上门,而且是找到这里?就算要谢,不是应该去找老爷吗? 他盯着小姐看呢!盯着小姐的衣裳,还有头发! 这个……乐鱼想找个骂人的词,可是对着这张脸却想不出来。 “原来,你穿女装是这个样子啊。”弘歌笑了,笑容和第一次见面时候没什么不同,在岳莘然眼里却处处不同。 他的笑,总觉得有别的意思。 “咳咳,请问你找我什么事?”寒虚问暖那一套就算了吧,他们两人没必要,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而且是危险的合作关系。 不开门见山,也没什么可问的,谁知道赫尔族的生活是什么样。 “你们这儿也下雨了。挺好,我家也下雨了。” 乐鱼皱起了眉头,这人会不会说话,小姐问的可不是这个,长得好看就能唐突佳人? “嗯,冷了。”岳莘然点头说道。 “所以,我来谢谢你。” 那些棉花送的很及时,能好好的畏寒,的确该谢。 “不用客气的。你上门就是为了道谢吗?”岳莘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觉得不如平时的味道足。 “道歉只是一部分。”弘歌也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天冷的时候喝点这个很好。” 岳莘然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上些。” “好啊。”弘歌回答地干脆利落,也格外痛快。 乐鱼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另外的那部分是什么?”岳莘然这时候也不着急了,反正他们能说的话也就那么几句。 “另外的两部分。”弘歌眨了一下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中一个嘛,是有生意要和你谈一谈。” 一听是生意上的事,她不敢怠慢,没想到第二笔生意来的这么快。 弘歌继续道:“秋收的季节,是产粮食的时候,也是交易粮食的好时候。” 岳莘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粮食啊!还没到冬天就迫不及待了?卖卖棉花还好说,可是粮食……换个用途那就是粮草。 这个罪名可担不起,若是有个闪失,就是千年骂名。 弘歌说完,就继续喝茶了,一点不着急,还拿起一块点心吃。 岳莘然打量着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思,这个人怎么能隐藏地如此之深?展现在眼前的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他说的没错,秋收时节,本来就是粮食交易的旺季,这时候不掺和一脚,以后再买价格就不同了。 “我要和家父商量商量。” 弘歌点头,“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才好。”他说给她考虑的时间,而不是和岳齐商量的时间。 弘歌也许看出来,她的决定是有一定抉择力的。 这等于就是提了一嘴,开个头,真要商议还有碰头才行。 这个意愿表达出来,弘歌自然是确认的,就看他们了。 岳莘然现在不能拿主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那最后的一部分呢?” 第71章 解惑 弘歌站起身来,准备走了,“另外一部分嘛,不想告诉你。” 岳莘然正准备听,好权衡怎么做选择,没想到他冒出来这样一句,直接让她愣在当场。 弘歌见她这样,低低笑了起来,摆手道:“好了,走了。” 熟稔得像是一家人。 弘歌走到门口,又返回来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你要小心一些,貌似有人盯上你们了。是官府的人。” 她一下子就想起回城时的遭遇,果然还是被有心人盯上了。 “放心,只要行事小心些不会有事的。”弘歌说道。 岳莘然一下拦住他的去路,“到底是谁盯着我们?若是这样,还要继续交易下去吗?” 这可不是小事。 弘歌停下脚步,看着她,“不只是盯着岳家,只要是身份地位与普通百姓不同的,他们都会盯着一些。风吹草动、蛛丝马迹,都能让他们闻风而动。只要做生意,就一定会被发现。你父亲应该早就有所觉悟。” “那你今日登门,就不怕出事吗?” 弘歌轻轻摇头,“我既然出现了,便不会有事。” 意思是早就有所安排,所以不会有事,之所以出现是因为确认没有危险。 赫尔族和官府打交道这许多年,早就练就了许多本领。 弘歌出门前在院子里和岳子远打了个照面。 互问姓名后,岳子远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回来时神色不太好看。 “大姐,刚才那是什么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小白脸。姐姐独自居住在外,不要沾染些不好的东西吧。 岳英然刚才一直偷偷躲在后头看,自然也有发话权,“姐,这是不是你上次说的,在半路上遇到的粉面书上,长得还真可以。” 岳子远瞪了她一眼,等待着岳莘然的回答。 她一眼就知道弟弟想到别处去了,有些无奈,“他是生意上的伙伴,这次来是为了谈生意。” 岳英然立即信了,岳子远却没有。他对这个姐姐还是有点了解的,以往几年来的了解,她是会被糊弄的人。 生意伙伴怎么了?也不见得是好人。 她被岳子远看得有些无奈,只好转移话题,“二弟,你最近在做些什么?父亲都怎么安排的?” 岳子远一眼看穿,到底给当姐姐的留了点面子,没有继续追究,心里却开始想办法。 …… “大人,传来的消息是假的,我们赶到时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赫尔族人。”素心一脸冷然地从门外走来。 公孙宇拳头低着额头,问道:“是我们的内应出了问题。” “不会的,他忠心耿耿,更何况他的妻子家眷都在……”素心认识他许多年,自然清楚他的为人。 “不。我是说,他已经被识破了内应的身份。怕是保不住了。而且,也来不及了。”公孙宇知道自己中了计,而且还损失了一个内应,心里有些恼火。这一步,是他输了。 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 岳莘然当天没有动作,直到几天后,去铺子上查账,才和岳齐碰头,说了弘歌来意。 岳齐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便说:“答应他。” 听的这三个字,岳莘然的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是啊,除了答应意外,没有别的答案了。他们已经踏了进来,早就知道会遇到种种困难。 由不得退缩。 “许多商人都会屯粮,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家。退一步说,若是赫尔族真的要动作,缺不缺粮食,他们都会动。”岳齐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赫尔族根本没有这个本钱,他们消耗不起了。如今是赫尔族休养生息的时候,不然朝廷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赫尔族的确是为了过冬?”所谓关心则乱,在这方面女性的心往往更轻柔,她不希望战争四起,百姓遭殃。 其实,她若是好好想想,自己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岳齐是知道这个女儿的,显然看出了她的犹豫和不忍。他想了想,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不是想知道仇人是谁吗?” 岳莘然立即被吸引,猛地抬起头来。 瞧着岳齐的脸色,岳莘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均王爷。” 想了这几日,岳齐终于决定要说出来,憋在心里许多年头的事情,说出口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说出来之后他甚至有那么一丝轻松的感觉。 “你想知道父亲,以及陈渊是在为谁做事吗?”岳齐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只要我们好好做事,那位自然会为我们报仇雪恨。” 岳莘然还没反应过来,岳齐又丢过来一个答案,让她措手不及。 “当今太子殿下。”岳齐双手举过头顶,拱了拱双手。 通了,以往的疑惑全部都能说通了。 她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陈渊的弟弟陈渝在为太子效力。”陈渝站队了,陈家上下自然也是太子这一脉的。 解药为什么能按时送来,父亲和陈渊为什么这么胆大,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太子……为何要……” 岳齐摇头,没有让她说下去,“太子殿下已经四十有余。就连太子的儿子都已经三十岁。” 等不及了吗? “未雨绸缪而已。”岳齐接着说。 未必会反,只是做些准备吗? 岳齐点点头,“并非只有太子这样做,其他几位王爷也都有准备。” 这些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均王爷,他是皇亲国戚,皇帝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叔叔,若是不用极端手段,的确无法报仇。哪怕是告到天子脚下,顶多就是罚俸训斥而已。 岳莘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父亲。”久久无法再言。她能体会岳齐的苦痛和憋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糊弄醇厚百姓的。 莫说天子,就是普通官员,若是想要洗白自己,就有无数手段可以选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岳莘然说道。 岳齐点点头,身体明显松弛了许多,“放心吧,太子殿下心中有数,不会让赫尔族祸害百姓的。” 她想起那副张扬的俊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72章 退亲 岳齐肯在今日说出这番话来,并非是冲动,而是斟酌许久才决定下来。 岳莘然在某些观点上未必和岳齐相同,此时却没有多说。 知道的多了,新的问题便会冒出来。 只不过,有些问题就算是岳齐也是不清楚的。 均王爷曾经在京城惹了事,为了避祸,也是为了将功折罪,才把均王爷送到这边境囧地,然而均王爷来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做,吃喝玩乐,任意妄为,回去便得到了嘉奖。 皇亲国戚,来赫尔族的手边涉险,在某些人看来本身就是变相的惩罚。 毕竟,近百年来在赫尔族手里已经死了两位皇族贵戚,一位征战的皇子,一位和亲的公主。皇子战死沙场还能说得过去,但那位和亲的公主却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才出了边境,就出了意外,其中没有猫腻,谁也不会信。 可惜,圣上当时没有登基,没有办法挽回,只能目睹亲近的姐姐出嫁,死在他乡。 这也是皇帝狠赫尔族很大的原因之一。 所以,与赫尔族进行暗地里的交易,若是让皇上知道,就算买的是猪粪,也不成。 于此截然相反的则是,恰恰办这件事的是太子。 是太子蠢笨无知,还是对当今圣上没有了敬畏? 恐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就算太子蠢笨,可他身边效忠的臣子可不都是蠢货。 不说陈渊,陈渝也不是傻子。 只不过,聪明人未必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不可判因素实在太多,涉及到皇位,一切都是未知。 岳莘然虽然安定了一些,却没有岳齐那么乐观。 不过,她也不会说出来罢了,毕竟无益,说了只会让疲惫的岳齐更加心惶。 她暗暗点头,说道:“父亲说的是。” 其实并没有多少安心,她甚至有种身陷漩涡的感觉。 虽然她听到这些消息,很受震撼,但是却没有忘记眼前的重点。 “既然父亲如实相告,那女儿也不隐瞒你。”她决定将住进陈府后发生的事情说一说,与钟瓷合作,宋舟联系的事情不说,大部分事情都讲了出来。最主要是陈大夫人的心思。 “她不同意!她说话算个屁。”岳齐听到一半便气得不行,“陈渊才是当家的。” 岳莘然摇头,“父亲觉得,陈渊为何会答应我的要求?无非是顺势而为。可见他的心里,女儿也不是儿媳妇的合适人选。父亲你想啊,太子登基后,陈家水涨船高,陈月青前途无限,在这种情况下,是和京城贵族结亲,让家族更上一层,还是和我这商贾女儿结亲,惹人笑柄?” 岳齐如此一想,觉得甚是有理。就算是他,应该也会这样做! “可是,他们既然不想,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甚至还想出那样阴险的法子,想要毁了你的清誉。”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无法接受是另一回事。岳齐怎么也不能原谅这种行为。 这和他无法保护女儿有什么区别…… “既然他们看不上女儿,女儿也看不上他们。”岳莘然如此说道,“更何况,背负着弑母之仇,我哪里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岳莘然站起来,在房间走了几步,“他们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想来是因为父亲的坚决。他们着急和赫尔族取得联系,所以才有了这下下策。女儿在陈府这半年,发现陈府上下虽然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却没有什么银子的样子,或许这也是他们着急的原因。” 岳齐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内容里,“这么说来,陈渊那老东西,真没打算和咱们结亲家。” “是的。女儿不同意,他们也不乐意。所以,这门亲事只能作罢。” 岳齐的手猛然拍向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既如此,也不用给他们留脸了。我明日就去退亲!还有,这次买卖的进项,他们别想碰到分毫,京城那边,我自会派人送过去。” 见她要说什么,岳齐摆手,“别说了,这口气,为父给你出。不能让他们白白欺负了。” 眼前的变故,是曾经她怎么也想不到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变了。放在从前,若是父亲不听她说话,就算她讲出陈府的经历也未必会相信她,就算是相信她,也不会按照她的意愿解决。 更何况,原来的她可想不到这些。 …… 陈大夫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她总觉得有些憋屈。 岳齐来退亲了,如今还在老爷的书房里。 儿子的亲事退了,按理说她该高兴的,可是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怎么琢磨怎么不是滋味。订了亲,又退了亲,还是被退的一方,说出去这份脸面都扛不住。她的宝贝儿子被退亲了,别人说不定会怎么想!这么好的夫婿竟然退亲了,别人会怎么猜测? 她越想越是闹心。 早知今日,就该下猛药。让那小蹄子背黑锅。 儿子的学业未必是状元之才,参加殿试还是能作保的。前程那是顶顶好的,按照老爷说的,陈家有从龙之功,日后儿子能建功立业,飞黄腾达,再娶上一位贵女,他们陈家也算是成为了贵族。有小叔一家在京城,两家相互依靠相互扶持,还能有不好? 京城未必知道边境的事情,可儿子退过亲,则是无法隐瞒的。哪家贵女不是家里的宝贝,对于婚事一定要问清楚明白的。 陈玉佳早看出了母亲的心思,“母亲,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这件事解决。” 陈大夫人摆手摇头,“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陈玉佳气不过,低头说了一遍,“母亲,这个办法可行?” 陈大夫人眼睛微微发亮,她还真没想到这些,可是……这样做好吗?如今正是岳家有用的时候,若是最后…… 陈玉娇在一旁,看似无意地说道:“姐姐的办法好,只要安排好,谁也不知道是咱们这边办的。” 陈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心想的确如此,只要没有人察觉就成了。 上次的事情搞砸了,她有点不放心啊。 第73章 配上 “还是算了吧。”陈大夫人摇头,“反正现在已经退亲,对你哥哥的影响不是很大。”这结果他们早就想到了,不过比她之前想的要差一些。 她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事,家里的银子已经见底了,下人们的月俸都要发不出来了,现在不是得罪岳齐的时候。 等第一笔银子到手,缓解目前的困局才是关键。 陈大夫人毕竟是家里的主母,一家的吃喝帐都从她这里过,近些日子已经开始有些困难了。她可不想丢大脸!传出去还以为她不会理家!要知道,若不是她精打细算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这个家早就撑不下去了。 现在的隐忍和磨难都是为了日后的荣光,在陈大夫人看来是值得的。 这样的机会若是不抓住才是真的蠢。 听老爷说,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很快就能解决眼前的困局。 “你们最近不要总是闲着,多学点东西,琴棋书画可都通了?”她心里为女儿也做了一些打算,除了李昊公子,京城里好人家多得是,两三年还是能等的。 等女儿们走了,陈渊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陈大夫人一看就知道有事,把伺候的支开后,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到了这地步岳齐竟然反悔?”当初答应婚事,是为了让岳齐参与进来,现在已经这样了,岳齐也没辙啊。 陈渊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不单单是来退亲的。第一笔生意……这笔钱他已经送进京了。” “什么!”陈大夫人猛地站起来,眼前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老爷你说什么?” “他没有经过我,直接把银票送去京城了!”陈渊可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银票送到,没有经过他陈渊的手,先不说他得不到他的那份儿,就是京城太子那边,岳齐等于是留下名了,虽然太子殿下一定知道是二弟的功劳,也知道有他的一份儿,可是这份重量减轻了不少,分给了岳齐。 商人地位不高,那是说的小商。不说富可敌国的巨商,只要是手持财富,那便是重要的人物,跺一跺脚,就能在当地产生影响。有本事的商人,甚至可以左右国家的决定,就是因为商人的能量巨大,才会对商人进行打压,不给予崇高的地位,以免无法控制。 富可敌国,不是比喻,而是真的可以与国家为敌,或者成为国家背后真正的主宰。 他之所以选择岳齐,是因为岳齐有财,财不巨,有能力,能力不足,好控制! 现在却出了以外。 “都是你,非要闹!”想起这件事的起因,他就很恼火!如果岳齐还是亲家,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陈大夫人愣在当场,怎么就成了她的错,这件事明明是老爷同意的,甚至默许的啊。 “我就说,让你别着急。”陈渊越想越气,他就不该任由夫人胡来,现在可倒好,亏已经吃了,本该到的好处也大大的减少。 日后的生意,说不定也要受影响!岳齐已经开始不听话了。 现在是开始,每一步都很重要,无法得到太子的亲近,无法更近一层,又怎么谈儿女的亲事? “因小失大!因小失大!”陈渊指着她,狠狠地说道。 陈大夫人已经蒙了,她的想法不同,眼前的恩宠降低一丝不算什么,有二弟在能出了错?问题是家里没有银子了。 她日盼夜想,就等着这笔钱。她都一年多没有添首饰衣裳了,为了体面还打肿了脸,儿女下人们的好处一点没少,赏赐也勉强给着。 她不添新东西,虽落个好名声,可她心里难受,这日子越发难熬。 陈大夫人不傻。陈渊正是气头上,这话她还没法现在说。 “那现在怎么办?或许人刚走,还能拦下来!”她说道。 陈渊瞪起眼睛,“拦?人家来退亲,这就是给咱们的惩罚!咱们亏待了人家闺女!这个闷头亏必须咽下去,日后还有许多事呢!” “怎么,我们还得讨好他们?”陈大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听到银子没有了她未失态,一听说要看岳齐的脸色,她控制不住了。 “你嚷什么?还嫌不够丢脸的!”陈渊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陈大夫人这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消不下去,之前气闷的毛病还没好利索,这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下人们一阵手忙脚乱。 …… 外人中,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公孙宇。 前几日陈月青还当众维护岳莘然,这会儿就退亲了。 素心瞧着他的神色,走上前来,低声道:“大人似乎对岳莘然格外感兴趣。” 公孙宇未知可否,素心眼睛微眯,“大人,若是这岳莘然真的和赫尔族有勾结,大人会如何做?” 公孙宇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素心只觉得心里打了个突,大人生气了。她知道问出口回惹人厌,可是就是忍不住。 “自然是公事公办。”公孙宇收回视线说道。 他的身份,不允许有别的答案。 …… “小姐退婚了。”钟瓷在百味食府的后院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金厨子不相信,“那么好的人家,竟然退婚,岳小姐想的什么!怎么还如愿以偿,很早以前就不如意这门亲事?” 钟瓷撇了撇嘴,“不是我说,陈月青可配不上!还有,陈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谁嫁进去谁倒霉!”那地方可真不是好女孩能去的人家,陈大夫人在就别想过好日子。 更不提当初陈大夫人用的那些手段!说起来,他还做了错事,幸亏小姐不计较,还给了他差事。他一家子现在日子好过了不少,是谁给的?还不是岳小姐!当初自己干尽坏事,陈大夫人也不曾给半个枣。 陈府龌龊事的细节他自然不好去说,他没这个脸! “陈月青?”赵允烽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还真不怎么样。” 钟瓷瞧他说得豪爽,不免有些酸,陈月青好歹是附近几个县里最好的男儿,不怎么样?那也是曾经和岳小姐有过婚约的,说他太差也不行吧。 “这话怎么说的,他不行,你能配上?”钟瓷说道。 “陈月青没什么能耐,还没有主见,脑袋不够灵光!除了读书凑合,长相能看,本来就不怎么样。至于我,嘿嘿,我还真配得上。” 第74章 意外被捕 深夜,月明星疏,阵阵寒风吹起,白日里繁闹的街市安静下来,陈月青满身酒气,由小厮搀扶着,慢慢回家去。 “怎么喝了这么多!”陈大夫人将他安排在床上,显得有些担忧,“不是和同窗聚会吗?怎么成了这么晚,还喝成这个样子。” 小厮犹豫再三,说道:“小的不知。”聚会早就结束,少爷不肯回家,换了一家店继续喝,他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少爷这明明是为了婚约之事。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能瞧出来,少爷这是喜欢上岳姑娘了。 可是喜欢上又怎么样,夫人不喜欢,老爷不支持。就连岳姑娘也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少爷了。 说什么都晚了。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岳姑娘在府上的时候不上心照应着,现在退了亲,反而难过成这样。 小厮暗自在心里摇头,就听陈夫人说道:“你家少爷这是高兴的,这门亲事他一直不喜欢,如今是随了他的心愿,你下去吧。” 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小厮听了半句话不敢说,忙退下去,还没走远,就听见里面淡淡的声音。 “母亲知道你有些不痛快,可万事要看长远。你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可不能分不清主次……” 后面的话听不到了小厮擦擦额头,心想夫人原来也看出来了,不过是下人面前不肯说实话罢了。 …… 岳莘然一身男装,出现在别院中。今日是和弘歌约好的日子,商谈粮食生意的细节之处。 她到的时候弘歌等人还没有出现,便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突然听见身后动静,一只手从肩上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身子被对方钳制住。 岳莘然心中一慌,就听身后人说道:“别怕,是我。你被人跟踪了,好自为之。” “此话何意?” 她一听就知道是弘歌,猛地转过身来,眼前除了摇曳的枝丫,已经看不到任何人。若不是刚刚被拥住,她真以为自己恍惚了。 弘歌身上的气息停留在她的鼻端。想不到,他并没有怀疑自己,还冒险来通知自己。 不是发愣的时候! 岳莘然幡然转身,冲进屋子里招呼人赶快离开。 眼看就要从郊外回到城内,她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没错,按照父亲所说,他们是为太子办事,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有大碍,可是太子殿下可不会轻易站出来。这种事,是不能有半点风声露出去的,太子那边会不会保他们实在难受。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竟然被人跟踪了。明明是饶了好几圈才过来的。而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呢? 她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没想到,才刚刚有了起色,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心中存了疑惑,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她反而不想逃脱了。 在她有心拖拉的前提下,很快就有人将他们围住。 …… “什么?”一向镇定的公孙宇站了起来,“谁让你们把她抓起来的?” 素心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明明看到了赫尔族的人前往她所在的院子,不过半路跟丢了。这种机会千万不能放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大人!” 公孙宇摸起手边的茶杯砸下去,“你有证据吗?将他们抓来,后果你想过吗?” 素心不以为然,觉得大人这是偏向岳莘然,“大人,她一个商人,我们还怕她不成?” 公孙宇连连摇头,“素心,想不到,多年来你竟然退步如斯。” 素心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大人会这样说她,这样的评价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过。 “打草惊蛇。”公孙宇懒得和她多说,“而且,我们无法再隐藏在暗处。一连失去了两个底牌,利好的局势一下子被破解掉。就算岳莘然是无辜的,真正的罪犯也会通过这件事察觉到什么。” 素心愣了片刻,恍然间明白过来,为自己的私心而惭愧羞恼。 “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 公孙宇沉默半天才说道:“如果岳莘然真的有罪……你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是故意被你抓住的。” 素心瞳孔微缩,从心底冒出悔意。 …… 岳莘然虽然心里很紧张,却并不害怕,她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以后的生意根本没有办法继续。难道费尽心力搭好的桥,眼睁睁看着它断裂? 她敢这样做的根本,便是对方没有捉住她的把柄,冤枉她勾结外敌?就算死也不承认。只要没有证据,太子这边的人就不会放任她不管,因为如今和弘歌取得联系的只有她和父亲。 若是有其他和弘歌联系的方法,自己和父亲的价值自然不高,如今却是唯一的选择,这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小姐,怎么办?咱们到底是被什么人绑起来了。”相对于她的镇定,乐鱼显得很慌乱,“该不会是绑匪吧!完了,完了!要是宣扬出去,小姐肯定更嫁不出去了。” 岳莘然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不担心咱们的性命,总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有,什么是更嫁不出去?” “小姐,奴婢说的可不比性命差。唾沫星子淹死人,不如一刀死了痛快。”乐鱼讪讪的,依旧忧心忡忡。 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咋咋呼呼,看来也有好处,要是别人可能早就吓坏了,她还有工夫胡思乱想。 “你放心,咱们应该不是被绑匪绑架了,目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最担心的是严刑逼供,可是心里并不害怕,刑罚明明是恐怖陌生的词汇,却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甚至没有半点惧意。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这边的人出现,也等待她一早就支开,单独离队回去通风报信的人。父亲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希望他不要乱了分寸。 听到下属的通报,岳齐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险些昏厥过去! 他现在什么也顾不得,急忙忙去找陈渊商议,赶紧救出他的女儿才是关键。 不成想,半路上遇到陈月青。 岳齐也被人监视着,陈月青听了心惊同时,不敢让岳齐胡来,一边安慰着一边让他镇定下来,在旁边的茶楼里等消息,陈月青则急忙回家和父亲商议。 第75章 各方参与 在公孙宇尚未来到县上的时候,陈渊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上面派了人过来调查,为了避免人心惶惶,他一直隐瞒着并没有告诉岳齐。 如今出了事,才略略有些悔意,当初若是提醒一二,说不定就能避免今日的灾祸! 可是岳齐瞒着他和京城联络,这触犯了他的利益,若不是因为他们是捆在一张绳上的蚂蚱,此事说不定会开怀大笑。 “父亲,现在怎么办?莘然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陈月青显得有些慌乱,所谓关心则乱,他担心岳莘然出事。 “慌什么?”陈渊揉了揉额头,“眼前最重要的还是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月青摇头,“岳齐都告诉我了,他们并没有和赫尔族的人见到面,等待的时候莘然发现了问题,招呼他们离开,在半路上被埋伏抓住的。” “哦?”陈渊听了,心中松快了不少,只要没有人赃俱获,问题便没有那么严重。 只是,如此一来,岳莘然已经入了他们的眼,岳齐也脱不了干系,以后再和赫尔族联系,怕是很难了。 换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有了这一次,赫尔族定然防备更胜,更加不会轻信于人。 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纠缠了,难道要抓紧时间和赫尔族摊牌,表明真意? 虽然很冒险,很可能功亏一篑,但是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犹豫放任,只会连眼前的机会都溜走。 时间紧迫,太子等不了太久,公孙宇又步步紧逼,双方都在给他压力!他没有时间继续稳妥行事了。他之所以不敢贸然行事,是对赫尔族不了解,对赫尔族当家的少主没有信心。 可是,如果岳莘然暴露,他陈渊的死期也不远了,万万不能将岳莘然放任不管。 “没错,救人要紧!先把莘然救出来,剩下的事我们回头再说。”他还要靠岳莘然和赫尔族取得联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跟赫尔族摊牌。 这等于是赌,可是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前进一步是死,后退依旧是死,那不如拼一拼。 若是陈渊知道,弘歌冒着生命危险给岳莘然送信,便会更加笃定自己的赌注没有下错。 陈月青松了口气。 …… 商人,若是没有根基、无所依仗,随便一个有些权力的芝麻官就能将其毁灭;商人,如果有大树可依仗,就算犯了法也可以脱身;商人,只要达到一定的高度,培养属于自己的官员,拥有自己的话语权,便能左右国家的决策。 这就是商人。 眼前的岳家,便是第二种。岳莘然想要达到的,是第三种。 这件事甚至不用上报给太子,自有底下人为其解决、排忧解难。 第二天夜里,公孙宇便收到了劝说的信函,竟是他的恩师写来的,要他莫要伤害好人,若是没有证据便不可过分为之,意思就是不准动私行,严刑逼供。公孙宇将信放在一旁。 他的恩师怕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却还是来信劝说,怕是有人求到了恩师那里。 而从这求的人,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恩师虽然没有明说,潜在的意思他却明白,这趟水有些深,做事留一线,莫要做得太狠,不给自己留退路。 显然,求到他那里的人,身份有些特殊。 紧接着,便是家人来信,父亲的政敌抛出来一系列攻击手段,甚至挖出了许多年前的家族丑事威胁,大哥正要就任吏部左侍郎,却被突然告知有变,停职等待。家族来信,均是对他的职责和劝说。 他不是孤儿,在家族中,便要有所牵累。 他猜中了结果,却没有猜中经过。 他想过自己领了这份差事,将要面临的阻碍,却不成想,刚刚有所动作对手就将他的家族推了出来。 公孙宇明白了,赫尔族勾结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岳莘然和赫尔族的生意怕也不是单纯的买卖。 恩师多年的官宦生涯,形成了敏锐的嗅觉,他从中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告知自己。家族所面临的困境,更加不容小嘘,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他想到某种可能,心脏狂跳起来! 他不敢多想,细细分析下,锁定了几个人,无论谁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可是,事到如今,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他的家族还没有站队,他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将此事上报皇帝,揪出幕后之人;或者在事态尚且可控之前,不要它扩大,小事化了。 第一条路,太难操纵!那几位,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没有证据,他不但得罪了少主子,还会引发皇帝的怒火。要将这件事查清楚,他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不等他讲事情弄明白,怕是已经被各种手段处理了,就连家族都要受到波及。 如果选择第二条路,则不同了。虽然小事化了,然而他已经心中有数,日后可以随机应变,将这件事查明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不是摊牌的时候,他只能伺机而动,日后查明真相。 公孙宇的眼前再次浮现岳莘然那张淡然含笑的俏脸,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初次见面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商家,再次偶遇,怀疑她和赫尔族有所联系,除了心痛外,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滋味,是失望、可惜?现在,她的嫌疑更大,却引出了更深的惊人内幕。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内心****,他是不愿意难为她的,如此一来,竟也恰恰符合了他的心意。 罢了,罢了。 种种利益纠葛,上位者的参与下,暗潮汹涌,表面上竟然没有一点风浪掀起。两日后,岳莘然被释放,自始至终也没有见到将她们帮助的人面孔。 能够安然无事,岳莘然有些庆幸之余,也有些遗憾,她还想见见这个派到边境与赫尔族为敌的大人究竟是谁。 如今她已经暴露,岳家成为了众矢之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尤其是对于岳家,对于她而言。死猪不怕开水烫,束缚便少了许多。